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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其它小說] 芒鞋女 -【重生之原配嬌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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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7:20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0章 應付了事

    沈月淺回到梧桐院--承載了她兩世蛻變的地方。

    梧桐院算得上沈府最好的院子了,她四歲搬出來時沈懷淵拖人改造了一番。

    進屋,兀自去窗戶邊書架上取了一本黃色封皮的書,翻了兩頁,裡邊露出一頁紙來,沈月淺想起來了,沈未遠離京時問她要什麼禮物,她天真爛漫的列了單子。

    毫無意外,他說的話只能讓她當下開心,他的承諾和這張紙般單薄。

    片刻,她緩緩坐下,放下書,抽出裡邊單子,蔥白般細滑的指尖摩挲著上邊的字跡,兩指夾起,另一隻手捏著一角,輕輕往下一拉,紙張碎裂開來。

    上一世,掏心掏肺換來背叛,而這一世,所謂的兄妹情深,她不稀罕也不需要。

    玲瓏守在旁邊,待桌上細細密密的紙屑散落在地,遲疑地退到門邊,拿起門背後的掃把,上前清掃。

    沈月淺手撐著腦袋,側身望著窗外的景致,神思不明……

    “小姐,大少爺回來了,工部尚書訓斥他玩忽職守誤了差事,正生著氣朝這邊來了。”玲霜湊進屋,眉目低垂稟告。

    不一會兒,甬道上挺拔的身形由遠及近,回來未去洗漱便過來了,還穿著一身官袍,黑髮高束,儀表堂堂,若非舉手投足猶豫踟躕,光看表象,沈未遠算得上俊美無儔,然而,骨子裡卻是沒個主見的,為人優柔寡斷,聽風便是雨,可惜了這張臉……

    眼角的惋惜沒來得及收回,沈未遠已到了跟前,親熱的揉著她的髮髻,“怎麼了?”

    斂下思緒,她搖了搖頭,推開椅子起身站好,沈未遠高大,她才到他肩膀的位子,目光移到他肩側拱出的線上,提議“我們去前邊說話,娘說我大了,畢竟這是我住處,接客不適合,昨日玲瓏將前邊廳堂布置了一番,去那邊?”

    她朝外去,語氣還是商量的語氣,沈未遠到嘴的話咽了回去,頓道,“好。七歲不同席,但記住兄妹間不可生分了……”

    沈月淺走在前邊,聞言,視線落在雨後濕噠噠的小道上,聲音平靜如水,“這是自然。”

    說是布置了一番,也就是比以前乾淨整潔罷了。

    沈未遠在她對面坐下,讓屋裡的人去外邊候著。

    沈月淺叫住退下的玲瓏,“你就在門口候著。”

    沈未遠沉浸在工部一堆破爛事中,由著她去了,看了眼沈月淺,長嘆了口氣,向沈月淺倒苦水,“阿淺,大哥沒用,南下不過是侍郎大人為遮掩過失走的過場,不料,尚書大人追著這件事不放,侍郎外家根基深厚,真出了事也能全身而退,我卻不同,爹爹死了,我職位又低,還不得任人搓來捏去……”

    沈月淺端起茶壺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沈未遠面前,兀自拿起另一杯抿了一小口,這才慢悠悠地接過話,“大哥滿腹經綸才華橫溢,爹爹常說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你別心急了,爹爹不在,我們只有靠自己了。”

    沈月淺知道他的心思,是問她可有法子解決罷了,她一個未出閣沒有法子,可與周氏常走動的幾乎人家中有在朝堂說得上話的,周氏平日參加宴會都會帶著她,她雖被嬌寵慣了,該有的禮數一點也不含糊,故而,幾戶侯府家主母對她印象極好,她像不明白似的,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他打轉。

    沈未遠蹙著眉頭,猶豫著開口,“娘坐月子,我也不想拿芝麻點的事讓她操心,猶記得娘提起過戶部侍郎洪家主母與她關係不錯,還送了你金釵,你有印象不?”

    沈月淺嘴角微翹,冷笑不止,“如何不知?娘說那東西珍貴,回屋後就給我收起來了,說等我大些了再給我。”

    倒不是洪夫人送的金釵貴重,上邊鑲嵌的珍珠有些來歷,洪夫人很是喜歡,帶著出門人有面子不說,誰也不敢輕視了她。

    “竟是這樣,三妹如花似玉的年紀該好好打扮,娘擱哪兒,我幫你拿回來。”

    沈月淺冷笑蔓延至眼底,她倒是小瞧他了,不是讓她奔走求助,而是想拿金釵送人。

    攤攤手,無奈道,“我也不知,要問娘,大哥可是想將金釵送給尚書大人求他放過你?”見他臉色發白,她嚴肅道,“大哥,萬萬不可,上邊賞賜下來的東西你拿去做這種事,桶開了,麻煩就大了……”

    沈未遠何嘗不知?金釵上邊的珍珠是太后賞賜給洪太夫人,洪太夫人轉手贈給洪夫人的,不料洪夫人會將她送給沈月淺。

    太后臥病在床十幾年了,極少與宮外來往,賞賜更別說了,近十年,太后也就賞賜過兩戶人,洪家,是其中之一,再有,就是文將軍府了……

    沈未遠一時沒了主意,焦躁不安的搓著掌心的杯子,目光閃爍不定。

    沈月淺傾身,湊到他跟前,“大姐怕要回來了,不若到時送些禮給大伯母,她說的話大姐總會遵從,她幫你在大姐夫面前說說話,看看能不能助你過這一關。”

    沈未遠心不在焉的點著頭,沈月淺若有所思。

    沈未遠離開的時候,她命玲瓏將今年打的粉紅色頭面拿來,“大哥,左右守孝,那些花哨的首飾我也用不了,你一併給大伯母拿去吧……”

    說到這裡,沈月淺意識到了不對勁,按理說沈未遠該丁憂在家,然卻繼續在工部當值,這件事,透著詭異。

    玲瓏將錦盒放在萬福手裡,朝沈月淺福了福身,“奴婢回去取東西時遇著明月姐姐,她說二夫人找您!”

    “大哥,我就不與你一道了,大伯母若不同意,我們再想其他法子。”

    沈未遠點頭,語速稍緩,“你快去陪著娘,我先走了。”

    周氏找她商議小七奶娘的人選,若不是奶娘被發賣出去,周氏也不會此時苦惱,她奶水不足,小七夜裡吃不飽,總愛哭。

    “娘,要不我與外祖父去封信,請他再尋一名奶娘來?”沈月淺最初想自己尋的,活了兩世她目光如炬不會選錯人,應付王氏薛氏她竟忘了。

    周氏看著她,和她不謀而合,側著身子,認真打量她這個女兒。

    成親那兩年她一直未懷不上孩子焦慮甚重,得知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她很是悶悶不樂萎靡了好一陣子……

    誰知,峰迴路轉,她又懷上了,心裡猜到是太夫人從中作梗,她不想追究也懶得追究,報復只會讓她思緒煩躁,斤斤計較,心中全是仇恨,她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丈夫死後,她挺著肚子自顧不暇,對沈月淺少了許多關懷,心中愧疚難擋,“在府裡拘著也無聊,要不要去你舅家住段時間?”

    沈月淺不料她會說起這個,忍不住鼻頭髮酸,她們處境艱難,周氏還想著她受拘束了,蹲下身,靠在周氏懷裡,臉蹭著她身上的褥子,閉眼道,“等娘出月子了再說。”

    沈未遠那邊會有動作,她要叫那些人看看,她在,誰敢打二房的主意,別怪她六親不認。

    “也不嫌娘身上臭?”熱烘烘的天,她洗不得澡,身上汗膩味重得自己都受不了了她竟不嫌臭的蹭了一次又一次。

    “娘是為了小七,一點也不臭。”周氏早晚都會換衣衫,味道不大,她記得羅氏生小六的時候,她隨周氏進屋探望,屋裡彌漫著淡淡的清香,她讓周氏給她做個類似的荷包,周氏與她解釋小孩子聞多香味不好,尤其剛出生的孩子嗅覺不靈敏,易熏著他,傷著他鼻子……

    沈月淺仔細嗅了嗅,周氏身上更多的是奶香,為人母后的味道,一點也不難聞。

    沈月淺就在產房寫好了信,給周氏念了一遍,確認沒出錯後,遞給玲瓏,“你交給盧平,告訴送了信去梧桐院見我。”

    “是。”

    盧平身材高大,方字臉,濃眉大眼,被打瘸後調理不當,不到三十的年紀看上去與四十歲差不多,到她跟前已是汗流浹背,上氣不接下氣,沈月淺心中難受,忘記提醒他不用急,他瘸著腿,走路絲毫不拖沓,想必擔心她等得久了。

    “玲瓏,給盧侍衛搬根凳子來。”盧平受此折磨,皆是受了二房連累。

    盧平態度不卑不亢,躬身失禮後等她落座了他才坐下。

    沈月淺不與他繞彎子,直接說了她的目的……

    盧平眼神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在侯府十多年了哪是沒見過世面的?眼底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聲音擲地有聲,“奴才遵命。”

    大少爺與小姐皆是主子,他跟著大少爺的下場是瘸了一條腿,另一條腿,他心甘情願的給小姐,也算不負二爺的厚望。

    “你先回去,這件事後,我給你找一個清閒的差事,你想繼續留在府裡還是去鋪子當掌櫃?”

    盧平掩下心中駭浪,毫不遲疑地答道,“奴才願意留在府裡。”

    小姐並非看上去良善無害,他想看看打瘸他腿之人的下場。

    網已撒好,只等沈未遠往裡跳。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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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7: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1章 賊喊捉賊

    黑幕低垂,月朗星稀。

    一身黑色錦服的男子緩緩而入,從容鎮定的走到門前,眼神四下逡巡一圈後,躡手躡腳的推開了一角的門鑽了進去,藉著微弱的月光,走到一處櫃前,打開右邊抽屜,細細搜尋打量……

    沒有他要找的東西,他心底一陣失落,目光落在泛著光的簾子上,轉身回望了眼關好的門,不再遲疑的往裡去……

    屋裡擺設精緻,他駕輕就熟地走到檀香木的梳妝檯,上邊放著幾個長短大小不一的盒子,他拿起最上邊的一個,打開盒蓋,手鐲玉飾,滿目琳琅。

    他目光如夜裡飛舞的螢火蟲,一點一點從玉飾中跳開。

    皆不對,繼續去開另一個……

    這時候,院子傳來丫鬟的喊叫,嚇得他身子一縮,手打滑,盒子應聲落地,裡邊東西滾落出來,發出清脆的聲響,他不知所措地左右查看,屋子大,卻沒有他藏身的地方。

    遐思間,丫鬟從語聲不穩的“有賊”二字轉成語聲篤定的“捉賊”吶喊。

    反應不及,他的頭被衝進來的人拿衣衫捂住,頭頂想起解氣的吶喊,“我捉住他了,打,狠狠的打,這種眼皮子淺的奴才得好好收拾一番稟明大少爺發賣出府才是……”

    沈未遠掙扎著要出聲,嘴巴卻用力被人捂著,隨即,肩膀,肚子,小腿被人拳腳相踢,挨了好幾十下也不見動作停下,直到他感覺雙腿痙攣,全身發麻時,來人才鬆開了他。

    屋裡沒有掌燈,為首之人粗魯的拽著他手臂往後走,邊走邊小聲叮囑,“二夫人坐月子身子不利,去稟告大少爺和三小姐有人進屋行竊……”

    沈未遠疼得齜牙咧嘴,夏日衣衫薄,袖子,胸口的衣衫給撕破了,風吹過來,像是光著身子似的,他極不習慣的伸出另一隻手捂住。

    片刻,院子裡燈火通明,沈未遠狼狽的捂著衣衫垂頭不言,動靜大,太夫人與薛氏都驚動了。

    王氏和薛氏到雲錦院了,隔壁的梧桐院卻沒動靜。

    “小姐,太夫人和大夫人已經到了,您要不要過去了?”

    一身普通衣衫穿著的沈月淺擱下手裡的書,扭頭瞥了眼窗外,不緊不慢的取下髮髻上少得可憐簪子,胡亂的揉了揉,有碎發迎風飛舞後她才停下,姿態悠閒地起身,“走吧。”

    人多,周氏也被驚醒了,明月得了沈月淺叮囑,回道,“三小姐主意多,白日瞅見書裡說收集半夜樹葉上的雨露拿來泡茶最是有養顏功效,這時候想必領著下人開始了。”

    自己這個女兒什麼性子她心中清楚,書裡寫什麼都信以為真,有次風寒,她不知看哪本書提起心頭血入藥,功效好,揚言要擱下塊肉放一碗血水擱著,周氏那段日子嚇得不輕,生怕她有個好歹,女為母則強,不過三日身子骨就好了,沈月淺這才歇下了這個心思。

    周氏沒有多想,蹙眉吩咐,“你去守著,將院裡丫鬟婆子叫出來幫她收集……”收集不夠她要的量,她怕會一宿不睡了,周氏好笑又無奈,翻了個身,重新閉上了眼……

    明月俯首稱是,退到門口,小聲地掩上門,提醒左右兩邊的四名丫鬟,“你們盯緊了,不得讓任何人擾了二夫人休息。”

    丫鬟點頭應好。

    明月這才提著素白色的裙擺往正屋院子去,三小姐未僕先知,道今晚院子有動靜,叫她天一黑就支走院門和房門口的人,請君入甕,她好奇甕指誰。

    明月是周氏陪嫁,伺候周氏多年,她心裡為周氏壓著一層哀怨,周家身份高,二爺若非是老太爺門生,頗受老太爺賞識,憑著沈府芝麻小官的地位怎麼配得上周家?

    誰知,沈太夫人面上溫和,內心卻極為陰險,晨昏定省不行便在子嗣上動手腳,否則,二房哪會多出一個長子來?

    二夫人性子好不跟她計較罷了,換作她,魚死網破也要戳破她們的心思,不就看上二房的爵位了嗎?有本事自己掙,垂涎別人的算什麼事?

    明月越想越氣憤,拐過抄手遊廊,院子裡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她趴在石柱後,不遠不近地窺視。

    沈懷淵死後,王氏全心全意想地是幫兩個兒子奪爵,兒子襲爵她是旁人口中的太夫人,孫子襲爵,她便成了老祖宗,王氏覺著她還未到頭髮花白滿臉皺紋若無其事受著一聲老祖宗的年紀。

    可她並非不喜孫子襲爵,對大孫子,她自是寶貝稀罕的,故而,確認沈未遠除了臉,手臂上,胸口皆有淤青時,她素顏的臉上,皺紋聚集成一團,沉聲冷喝,“誰動的手?欺主乃斬首之罪,沈府容不得你們一群下人放肆……”

    王氏視線自然而然落到跪在地上的盧平身上,他原先是沈未遠的小廝,後被打板子瘸了腿,懷恨在心攜私報復沈未遠再顯然不過,上前,咬牙切齒地給了他一腳,踢的極為用力,不料盧平身子一偏,她整個人踉蹌在地,身邊丫鬟婆子離得遠要伸手已晚了,她就這麼跪在了地上,逢沈月淺閒散慵懶的走近,一臉慌張驚恐,“祖母,您給阿淺行如此大禮,折煞阿淺了。”

    嘴上急切,扶她的手卻慢悠悠的伸出來,王氏抬眸就見她嘴角揚起喜悅的弧度,怒火難平,拍掉她的手,自己爬了起來,手髒了,往沈月淺衣袖蹭了蹭,火氣更甚,大夫說她要臥床靜養,現下的情形,如何有靜養的心思?

    “盧平,你好大的膽子,先是對大少爺拳腳相踢,後又對我不敬,這種奴才如何能留在府裡?來人,將盧平送去官府,請京兆尹代為處置。”李媽媽已上前扶著她,王氏不擔心再出醜相,死盯著盧平。

    盧平身形未動,朝沈月淺的方向磕了個響頭,將屋裡進賊的事說了。

    薛氏聽得急了,打斷他的話,“未遠乃二房長子,要什麼問二夫人拿便是,何須偷?分明是你信口雌污衊他……”又看著沈月淺,“阿淺,這種奴才留不得。”

    沈月淺不為所動。

    盧平給旁邊丫鬟遞了眼色,幾個粗使丫鬟起身抓住沈未遠手腳,從頭到腳搜索起來,沈未遠不自在的拱了拱身子,腦子清醒了許多,他未得逞,不怕她們搜出東西……

    然而,事實勝於雄辯,竟真從他腰帶間搜出了“贓物”,洪夫人送給沈月淺的金釵。

    不止他,薛氏和王氏也驚住了,金釵來歷她們是知曉的,暗地裡嫉妒過許久,王氏更恬不知恥的拉下臉問周氏借來看,周氏以洪夫人讓沈月淺下次戴著去洪家為由拒絕了。再見這個,不成想是這種局面。

    丫鬟小心翼翼地低頭,雙手將金釵奉到沈月淺跟前,沈月淺接過後,意味深長的晃了晃,“大哥是何意,白日你提起我就說過,金釵不能贈人,沒想著你竟然會趁夜深人靜時自取……”

    她說得含糊,在場的人哪不明白她是顧忌沈未遠臉面,沒將行竊二字說出口而已。

    沈未遠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晃著頭,臉上臊得通紅,看著下人們眼中的鄙夷不屑,他只想逃離這個地方,想著,他便如此做了,拔起腿,搖搖晃晃地往外邊去。

    反應過來的薛氏要追已是來不及,臉上青白交接地瞪著沈月淺,沈未遠一跑,更是坐實了偷竊的罪名,以後在府裡如何抬得起頭來?

    沈月淺面無表情的回視薛氏,調轉視線,冰冷道,“今晚之事不許透露出去分毫,以後不管誰進雲錦院都要經通稟後才可放行,盧侍衛護院有功,賞五十兩,其餘人賞十兩,銀子從公中出。”認真地看著盧平,“以後,雲錦院的安危交給你了。”

    盧平心中一喜,高興道,“奴才定會盡心盡力看好院子,不讓一隻蒼蠅飛進來。”從三門不起眼的侍衛回到內院護衛,身份天差地別,小姐,真沒讓他失望。

    王氏心裡跟卡了魚刺似的上不上下不下,胸口犯疼,“反天了反天了……”

    沈月淺接下來的話更是不留情面,“祖母若覺得賞賜少了只管往上加,若覺得多了,明日我便將這件事告之京兆尹,他處事公正……”

    薛氏哪敢讓這件事壞了沈未遠的名聲?扯著王氏袖子,半強迫的拉著她走,“娘,天色不早了,我扶你回去歇息……”

    王氏恨其不爭,卻也明白只好由著她來,不過,目光狠厲地望著沈月淺,恨不得擱她的肉喝她的血。

    出了院子,背後猛地傳來一句冷冰冰的話,王氏步伐一頓,後背冷汗涔涔,僵直著脊背走了。

    躺在床上了,耳邊還縈繞著沈月淺不待一絲感情的忠告,“誰打二房的主意,我讓她生不如死……”

    明月看得滿臉喜色,早給她們點顏色,夫人也不會遭那麼多的罪,轉過身子,腳步輕快地走了。

    而離她不遠處的假山後,一人正趴在上邊,一字不漏的將剛才沈月淺的話記下,暗暗嘀咕,如此睚眥必報的性子,誰惹著她,可有得受了,虧得主子擔心她受了委屈,杞人憂天。

    待院子沒動靜了,他才矯健的走了出來,月光照在臉上,眉宇斯文,容貌儒雅,動作卻甚是粗獷,捶了下胸口,闊步朝小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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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7:52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2章 出乎意料

    路上,文貴暗暗琢磨著從沈府聽來的話,心底不屑,沈府在京中乃新貴,沈懷淵死後,沈府又被打回了原形,宅子小,裡邊的醃臢事卻不少,兄弟鬩墻在大宅中時有發生,兄妹暗中較勁的卻是少見……

    轉過三條街,文貴熟門熟路的從一處小門抬頭挺胸而入,惹得守門婆子不滿,“這麼晚的時辰跑到哪兒野去了?”

    文貴挺直的脊背耷拉下來,討好道,“幫將軍辦事去了,將軍還等著我回稟呢!”

    語聲落下的同時,人快速穿過鵝卵石鋪成的甬道,腳下生風地跑得沒了影兒,徒留一聲氣急敗壞的嗔怪。

    白墻黑瓦,八角飛檐的宅院中,男子臨窗而立,骨節分明的手指散漫的輕敲著窗欞,月光投注在他身後的陰影愈發高大挺拔,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盛滿了光華,聽完文貴所說,他仍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的望著窗外,姿勢都未調整分毫。

    “將軍,可要如上次般,將這件事散播出去?”上次沈太夫人不喜二房之事引起效果不錯,文貴對對自己的辦事效率頗為自得。屋子裡如死一般寂靜,文貴垂首,心底犯嘀咕,自家主子這次回京後性子大變,原本話就不多,今時,愈發不愛張口了,平時就碰著沈府的事消遣兩句,今天怎麼兩句都沒了?

    等得腳都站麻了,文貴才聽到簡短低沉輕描淡寫的一個字,“嗯。”

    沈月淺一覺醒來已日曬三竿,玲瓏端著早膳進屋時,沈月淺才驚覺肚子餓了,菜色清淡,一碟三絲,一份拌黃瓜,一籠蒸餃,人逢精神食慾好,連著吃了好幾個餃子才擱下筷子,瞅著一側欣喜若狂的玲瓏,擦嘴問道,“大少爺人呢?”

    沈未遠承不住事,被人冤枉一時半會也回過神來,昨晚羞憤難擋,十天半月不敢出現在她跟前了。

    玲瓏給旁邊收拾碗筷的小丫鬟打手勢,示意她們退出去,湊到沈月淺跟前,小聲道,“昨夜大少爺留宿青樓,與刑部劉侍郎家二少爺起了衝突,大少爺身邊沒小廝,雙方爭執沒討到便宜,天明,被劉二少爺扒光了衣衫仍在大門口,而且,小姐……”說到這裡,她頓了頓,遲疑道,“外邊傳大少爺監守自盜偷夫人首飾的事,工部尚書以大少爺品行不佳為由,免了他在工部的官職呢。”

    沈未遠官職雖低,卻也是靠著沈懷淵關係來的,靠父輩蔭蔽得來的官職不似實打實的科舉,尚書有任免的權利,沈未遠這次真栽大跟頭了。

    沈月淺高興的同時又蹙起了眉,她警告過不准將事情泄出去,王氏薛氏那邊護沈未遠得緊,自不會將事情鬧到外邊,那又是誰?

    “可打聽到消息從哪兒出來的?”沈月淺心中憎惡沈未遠,可現下還不是收拾他的時候,名義上沈未遠是二房的人,他臭名昭著無所謂,她與小七還要名聲,爹的爵位是小七的,小七的名聲不能受連累了。

    玲瓏訝然,她以為是小姐暗地讓人散出去的,猜測道,“會不會是三夫人?”

    在沈府周氏不討太夫人喜歡是因為生不出兒子的話,羅氏不討喜則全因為羅氏一張臉了,容貌嫵媚,妖嬈多姿,略施手段迷得三少爺團團轉,三少爺更是長年被羅氏踩在腳底,不敢忤逆半句,太夫人怒其窩囊,面上沒少給羅氏甩臉色。

    沈月淺凝眸沉思,羅氏長得好看可骨子裡卻軟得很,能讓沈懷康言聽計從,到了王氏跟前只敢暗惱於心罷了,這件事牽扯到大方二房,羅氏慫恿下邊幾個庶女傳出去有可能,自己是沒膽子說的。

    可沈府說大也不大,除了她還有誰跟大房過不去?

    照顧太夫人一宿沒睡的薛氏一早聽聞長子被人扒光了扔在門口不算,行竊一事被流了出去,連帶官職也沒了,一口氣沒緩過來,暈了過去,醒來朝著梧桐院的方向破口大罵,揚言沈月淺出爾反爾,將來不得好死。

    經過夜裡一事,府裡下人也摸到點風向了,對二房態度恭敬了不說,稍微有風吹草動,給沈月淺報信的人一批又一批……

    故而,得知王氏也暈過去了,沈月淺心情更好了,在周氏屋裡用過午飯,回屋小憩半刻鐘後,叫玲瓏硯筆磨墨,坐在窗下凳子上,畫畫陶冶性情。

    好幾日沒收到王氏的信,小王氏急躁不已,得知沈未遠被人扒了衣服又因行竊被免官職閑賦在家,小王氏胸口堵得厲害,這些年她與沈府走動得勤,沈未遠名聲不好了,下邊兒子兒媳對她目光也變得怪異起來,小王氏被逼無奈,只得來沈府問問緣由。

    王氏躺在床上,難掩憔悴,蒼白著臉,疲憊道“嫁妝她們自己拿著,人老了不得不服輸了……”

    輸給一個十歲的黃毛丫頭,王氏不甘心也沒法子,聯想管家稟告盧平領人問他拿賞銀一事王氏心疼不已,一百多兩銀子送了人一點好處沒撈到……

    “你就這點出息,她一個丫頭總歸是要嫁人的,你怕她做什麼?”若不是時機不對,小王氏定要說幾句風涼話,下邊適婚的孫子孫女無人問津,兒子兒媳對她極為不滿,若再受了沈府牽連,她能動的時候還好說,將來不能動彈了,只怕被折騰得生不如死,故而,語氣稍緩,“你別泄氣。”

    王氏有苦難言,“我與你說,那丫頭可不如表面好對付,看似嬌滴滴單純善良,骨子裡毒辣著呢,未遠不也吃了虧?”

    沈未遠已將被人陷害之事與薛氏說了,如此殺伐果決的性子,王氏也第一次遇著。

    “她不會被鬼附身了吧?我之前來沈府時她笑容明艷的站在周氏身側,哪有你口中說的陰森?”

    沈月淺容貌姣好,肌膚白皙如雪,杏眼含春,一顰一笑灑脫恣意,見慣了知書達禮,舉止得體,中規中矩的小姐,偶然見著位揚嘴露出八顆如雪般牙齒的笑,誰都會禁不住被吸引。

    王氏聽她說起,盯著小王氏,皺眉沉思,相較之前,沈月淺卻是透著不同尋常,憶起清冷黑夜中她的語聲,王氏身子一哆嗦,神色大變,“怎麼辦?”

    小王氏扭頭看向梧桐院的方向,舒了口氣,繼而嘴角輕揚……

    沈月淺沒空關心王氏和小王氏密謀什麼了,之後幾日,沈未遠守孝期間貪慕名利占著工部職位不放已屬於理不合,流連青樓更是對長者不敬,縱然被免去官職,仍免不了御史台的人彈劾,沈未遠藏在屋子裡,一步都不敢出了,而她,沒了人打擾,專心準備小七滿月之事。

    滿月這日,艷陽高照,周家送來了許多禮物,臨近秋闈,周老太爺忙的事多,幾個舅舅也要忙著打下手,故而,只來了周家兩位夫人和下邊的幾位小姐。

    沈月淺難得在髮髻別了一隻漢玉白的簪子,舉手投足間氣質變得愈發脫俗沉穩落落打方。

    雲錦院是沈懷淵布置的,茂林修竹,假山樓閣,怪石嶙峋,頗有意境。

    沈月淺早早的侯在門口,聽著一群人腳步聲近了她臉上漾出了喜悅的笑,丫鬟簇擁著兩名夫人款款而來,左邊婦人身形高挑,瓜子臉,柳眉大眼,一襲青灰色萬壽圖案的拖地長裙裹身,素淨而不失素雅端莊,右邊婦人臉型微胖,一雙眼襯得臉生動婉約,十分耐看。

    那便是她大舅母和二舅母了。

    見著沈月淺,二人也高興,綻出一抹笑,快速上前拉著她的手,“阿淺過得可好?”

    沈府除卻周氏,少有人關心她,這是沈月淺重生後,第二個關心她過得好不好的人,第一個是周氏,為人母,周氏對她盡心盡責,別的小姐有的東西她從來不缺,她以為除了周氏皆是對她虛情假意的人,此刻聽著關切的言語,當即眼眶微熱,眨了眨眼,憋回眼角的濕潤,悶聲不言地搖著頭。

    余氏看得心疼,掏出帕子輕輕點著沈月淺眼角,輕柔道,“大舅母知你日子難受,以後遇著事,差明月回周府,大舅母給你和你娘做主。”

    沈府的事情她們也聽說了,周氏未出嫁在周府受盡恩寵,不成想年紀輕輕死了丈夫,婆婆又是不好相與的,有人甚至暗地嘲笑老太爺為朝堂選了一批批官員,到自家閨女親事上卻識人不清被人糊弄毀了女兒一輩子。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沈月淺吸了吸發酸的鼻頭,斂下情緒,手順勢輓上余氏,“娘洗漱好了,正等著兩位舅母呢,快進屋吧。”

    沈月淺對兩位舅母並不熟悉,上輩子,周氏死後,她懵懂不理事,受沈未遠影響,極為疏離周家人,今時有了機會,她想好好了解她們。

    余氏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拍著沈月淺手背,兩個月不見,沈月淺性子安靜了許多,沒了遮風擋雨的肩膀,她看上去愈發剛毅了。

    收回目光,手指慢慢滑向她瘦了一圈的臉,無奈道“未遠那孩子也算看著長大的,不成想性子成了那樣,前兩日參加長公主府的宴會得知了一件事,我與你說,你自己琢磨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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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8:02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3章 蠢得可憐

    消息是和劉家走得近的錢夫人傳出來的,去年,錢夫人為小兒子去南山寺排第一柱香,被余氏娘家弟妹領了先,得知錢少爺危在旦夕,她勸著將第一柱香讓給了出去。

    余氏湊到沈月淺耳邊,小聲道,“劉侍郎最是護短,又和御史台走得近,你大哥這次凶多吉少,你心裡有個數……你大哥最近行事詭異……”

    沈懷淵死後,沈未遠該丁憂三年,怎會繼續留在工部?奈何工部尚書口風緊什麼都探究不到,又不可能拿著這點小事問更上邊的人。余氏和周伯槐一說,周伯槐猜測沈府有人做了手腳。

    “沈府的事我不便插手,你和你娘商量商量,舅母知道你心底是有主意的,你比你娘強。”周氏性子從來就是得過且過,擱旁人家這種性子不能再好,擱沈府,卻少了份魄力。沈月淺則不同,單憑臨安堂那位沒出來找麻煩就看得出一二。

    沈月淺蹙了蹙眉,難掩嘲諷,余氏暗示得再顯然不過,薛氏打的好算盤,爵位沈未遠撈著,人還是大房長子,人心不古,她要沈未遠一樣都撈不到。斂下思緒,感激的點了點頭,“謝謝大舅母。”

    “今時不同往日,你和你娘還有靠山的。”余氏終究沒將沈未遠不是她親生大哥說出來,若她看得通透,藉著這件事順理成章的將沈未遠趕出二房,小七便是她和周氏的依靠,若她不懂其中厲害,暗示得再多無非對牛彈琴。

    余氏認真看著她的神色,滿意的笑了……

    周氏抱著小七候在門口,一身灰白色芍藥纏枝的緞裙襯得眉目如畫,淺笑嫣然美兮盼兮,平心而論,周氏姿色出眾,皮膚細嫩如嬰兒,身段窈窕如少女,容顏清秀氣質如蘭。

    沈月淺隨了她更甚於她,余氏拍拍她的手,掙脫開去,笑嘻嘻的上前拉著周氏的手,道,“四妹長得愈發好看,阿淺那孩子隨了你,將來會有求上門來的人定數不勝數。”

    話完驚覺不妥,沈懷淵去世不足一年,說起那些不是勾起周氏的傷心事?低頭看向懷裡眯著眼的小嬰兒,眉峰初濃,臉蛋圓嘟嘟的,煞是討喜,接過手,輕輕晃了晃,“小七真醜,睜眼讓大舅母瞧瞧有多醜……”

    小孩子不經誇,什麼話都要反著說,為人母的周氏也是明白的,眉開眼笑道,“睜開眼後就更醜了,大嫂,二嫂,快進屋坐下慢慢說。”

    余氏和賈氏備的是一對的如意鎖,分量足,周氏見後忍不住嗔怪,“他哪需要這些?留著給玉姐兒們打副頭飾多好?”

    守孝三年,三年後,小七三歲了,如意鎖的項頭圈小套不進去,留著也只能做他用。

    余氏和賈氏對視一眼,笑道,“我買的時候特意叮囑了配一花色紋路想同的細圈,小七大了,你去鋪子讓工匠鑲大便是……”

    畢竟是小七的滿月禮,身為舅母怎好空手而來。

    有客來,周氏爽朗許多,喊明月去門口叮囑聲大少爺回來記得過來請安。周氏心裡,沈未遠是二房的孩子,余氏賈氏是他的舅母,長輩來晚輩理應請安。

    明月神色微變,瞥了眼旁邊的沈月淺,站著沒動。

    “娘,門口侍衛事情多,眨眼就忘了,不若我親自去一趟好了。”沈月淺在邊上給余氏趙氏倒茶,目光打量著進屋給周氏行禮後便未說過話的幾位姐兒,周淳玉,周淳心,周淳潔乃大房的三位小姐,周淳涵,周淳雨乃二房小姐,周家長女次女皆已出嫁,剩下的嫡妹便這些了,周家庶女多,走親戚,余氏和賈氏不會帶她們,故而都是嫡親的姐妹。

    周家姐妹多,沈月淺記憶中有嫁得好也有嫁得不好的,她還是文昌侯府少夫人時聽說過周家兩位小姐的時,不由得,落在周淳玉身上的視線頓了頓。

    周氏覺著也是這個理,趁余氏逗小七的空隙,對沈月淺道,“你記得撐傘,別曬傷了臉蛋,早些回來。”

    沈月淺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我知曉的,聽說幾位表姐表妹要來,我早早地讓桂媽媽備了幾樣精緻的點心,這就叫她就端上來。”

    聽著桂媽媽三個字,周氏蹙了蹙眉,桂媽媽是沈懷淵的奶娘,早年死了丈夫,兒子桂圓在前院當差,今年春末,桂圓跟太夫人身邊的丫鬟眉來眼去,兩人私相授受,珠胎暗結有了孩子,被薛氏撞見後告到了太夫人那裡,太夫人素來容不得人欺瞞,當場將丫鬟杖斃,將桂圓攆出了府,桂媽媽就一個兒子,求了她也被放出府去。

    沈懷淵沒了,她沒心管事由著桂媽媽去了,不放她出去又能如何,桂圓品行敗壞,桂媽媽再好不能不管他,留著,對二房名聲不好,加之沈月淺漸漸大了,身邊如何能留心懷鬼胎不重禮法之人?

    當著余氏賈氏的面她不好出聲提醒沈月淺不準和桂媽媽往來,吩咐明月,“待會你去小廚房看看,別出了什麼岔子,叫明畫跟著小姐去。”

    明月垂目,明白周氏不想桂媽媽進屋露臉了,點頭應聲退下。

    出了院子,玲瓏撐著傘,小聲問道,“小姐,我們去哪兒?”

    沈未遠此刻在府裡,要過來請安也就一會兒的事,看小姐分明是另有打算。

    沈月淺慢悠悠的往沈未遠住的清雅居去,順著沈府抄手遊廊,穿過三個拱門便是了,走入清雅居院子便是一條青色石板路,路旁花團錦簇,綠意盎然,雅致中不乏一絲清涼。

    沈未遠好面子,時常約人入府游賞,院子即是臉面,他自是看得極重,故而,不管什麼季節院子裡從來皆奼紫嫣紅開遍。

    看在沈月淺眼裡去覺得俗氣,穿過木板搭建的石橋再沿著甬道走二十米便是沈未遠住處了,離得近了,聽到屋子裡傳來沈未遠的唉聲嘆氣,他便是這樣,出了事,從來只有怨天尤人恨世不公,從不會找自己的原因。

    站在門口,沈月淺扯了扯嘴角,斂去眼底鄙夷,示意玲瓏通稟。

    玲瓏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隨即,沈未遠身邊的小廝迎了出來,小廝是薛氏身邊一管事媽媽的兒子,長得賊眉鼠眼,一雙眼直往玲瓏凹凸有致的地方看,玲瓏惱怒的瞪著他,他反而愈發明張目膽了。

    “大少爺呢?”沈月淺冷冷掃了他一眼,臉色陰沉。

    “你怎麼來了?”沈未遠髮髻散亂,衣衫不整,雙頰通紅,眼神迷離的趴在簾子邊,語氣落寞。

    沈月淺冷嘲,喝醉了還曉得怨天由地,可見沒醉。

    沈月淺沒答,而是順手接過玲瓏收起的傘一揮,傘尖揮向盯著玲瓏目不轉睛的福榮,她力道控制得好,恰巧刮傷他臉皮,臉火辣辣的生疼,疼得他捂著臉,橫眉對著她。

    沈月淺若無其事的遞給明畫,“收起來,傘是太夫人送的,弄壞了便是辜負了太夫人心意,後果不是我能擔待的。”

    明畫當即仔細檢查起傘尖,福榮娘在薛氏跟前說得上話不假,太夫人小肚雞腸愛斤斤計較,得罪了她,薛氏也護不住他,憤憤然低下頭,心生怨恨。

    不理會玲瓏感激的眼神,沈月淺目光落到裡邊的沈未遠身上,“大舅母和二舅母來了,說刑部劉侍郎最疼愛二子,已和御史台的言官串通,這次要給你個教訓……”

    沈未遠酒醒了大半,那晚的事他記不清了,只記得喝了很多酒,有人解他的衣衫……

    不忍再回憶丟臉的事,眉目恢復了清明,想起另一件事來,“阿淺,那晚是不是你陷害我,我並非要拿娘收起來的金釵,我……我……”我了好幾聲也我不出下一句,臉色通紅的望著沈月淺。

    “大哥說的哪兒的話?我和娘自是相信你的,今日便是娘從大舅母嘴裡聽說了這件事叫我來一趟。”沈月淺從容的進了屋,自顧走到臨床桌前坐下。

    沈未遠狐疑的在她身側落座,吞吞吐吐道,“我……我沒拿你的金釵,我是被人陷害的。”

    “大哥謙謙君子,為人光明磊落,娘叫我來是說說劉侍郎二少爺的事,明日早朝御史台只怕會抓著你丁憂期間流連青樓留職工部繼續彈劾你,娘也急得不行,你說怎麼辦才好?”沈月淺焦躁的敲著桌面,焦急不安。

    沈未遠頓時將金釵一事拋諸腦後,急得滿頭大汗,“是啊,如何是好,丟了官職還不肯罷休,要我得不到……”爵位二字已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侷促地望著沈月淺,“三妹妹,你說如何是好?”

    沈月淺搖頭,“我哪有什麼法子,御史台的人嘴皮子功夫最是厲害,罵你不顧仁義廉恥不給爹爹守孝……”

    沈未遠擺手打斷她的話,語聲急切“你說御史台狀告我在守孝期間犯事?”

    沈月淺抬眸盯著他,眼神澄明,“對啊,就是守孝期間……”

    “分明子虛烏有,存心污衊,三妹妹放心,大哥心中已有了計較。”沈未遠一改頹唐,鬥志昂揚地起身喚福榮備水,他明日要入宮狀告劉侍郎教子無方,毆打朝廷官員……

    回去的路上,玲瓏似懂非懂,大少爺有法子翻身,小姐怎麼不生氣反而笑得極為開心,之前和大少爺鬧翻是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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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8: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4章 要遭殃了

    “怎地去了那麼長時間?”周氏看了看漸升的日頭,吩咐明月將廚房冰鎮的酸梅汁端來。

    沈月淺微微一笑,“遇著祖母身邊的李媽媽,說祖母身子不爽利,您出了月子也無需過去請安……”

    周氏面露詫異,嫁進沈府,那邊晨昏定省從未缺過,王氏何時改了性子?

    沈月淺悠然落座,見桌上盤子裡的糕點被吃得差不多了,心底高興,待身子涼些了才拿起碗裡的勺子攪了攪酸梅汁裡的冰塊,拿出勺子搭在旁邊碗裡,輕輕喝了一小口,瞬間,舒涼暢快,沁人心脾,忍不住誇讚“桂媽媽手藝還和之前一樣好。”

    桂媽媽廚藝好,做的桂花糕,香芋卷,紅薯條,清脆可口,配上冰涼的酸梅汁,入味三分,可光是這一點還不能打消周氏心中的忌諱。

    故而,周淳潔問起廚娘時,周氏含笑一句帶過,此時聽沈月淺說起,周氏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岔開了話,“午飯後領著幾個姐妹去你院裡坐坐,你們年齡差不多,能說到一起。”

    余氏也正有此意,笑著道,“淺姐兒針線好,玉姐兒之前說起這事羨慕不已,你好好與她說說。”

    按理說余氏賈氏來府該去臨安堂給太夫人請安,可兩人沒說周氏也沒提,上輩子,沈月淺對認為這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沒擱在心上,如今細細想,怕是中間有什麼不愉快的事。

    沈月淺院子布置得精細,一花一草皆用了心思,加之,沈懷淵愛女如命,和沈未遠充臉面的院子不同,她院子裡的東西實打實的貴重。

    周府門第高不缺好東西,周家姐妹耳濡目染眼力極好,可到了沈月淺院子仍覺得稀罕,沒有華麗的顏色,灰灰白白素淨中雅致宜人,頗有話本子裡世外隱者住所的味道。

    周淳玉是今年十三,年齡最大,這些日子余氏走哪兒都帶著她,是準備給她相看合適的人家了。

    人多,沈月淺叫玲瓏領人將床邊的書櫃挪開,並排了一張拔步漢床,六人盤腿坐在上邊,圍成一圈,從針線籃子裡挑著沈月淺的花樣子,皆是愛美的年紀,沈月淺花樣子複雜好看,五人拿著便舍不得放下了。

    “你們若喜歡拿去便是,反正我也用不著……”她的花樣子樣式複雜顏色鮮艷,繡出來也派不上用場。

    周淳玉樂不可支,挑了張最喜慶的海棠花樣,像有人會搶她的似的捂在懷裡,彎著眼,咧嘴得意道,“謝謝表姐。”

    禮尚往來,沈月淺也收到了不少回禮,有荷包,玉佩,手鐲,銀踝子……

    一下午,沈月淺心情也放鬆了不少,這便是所謂的親情了吧,彼此間沒有隱瞞算計,談笑風生。

    走的時候,周淳玉拉著她的手舍不得放,“阿淺,過幾日我娘約了人進府賞花,你和姑姑一起來,我介紹其他姐妹給你認識。”周淳玉年紀稍長,說起話有板有眼,語聲中不乏關心。

    這個表妹自小被看得緊,回周府的時候少,縱然回來了對她們也是冷冰冰不願親近,姑父死了,她變了許多,周淳玉眼底劃過一抹心疼,重重握著她的手,“你一定要來,很好玩的……”

    沈月淺訝然,沒來由的胸口泛酸,點了點頭,“我一定去。”

    余氏在旁邊好笑,“玉姐兒從來話不多,難為和淺姐兒聊得到一處,那日你不便讓淺姐兒來即可,奶娘你自己看看。”

    周老太爺被王氏打了臉面子裡子過不去,可周氏提了又不好拒絕,這次,直接找了三個奶娘,留還是走任憑周氏。

    周府馬車不見影兒了,沈月淺高興道,“外祖父又送了奶娘來?”

    周氏抱著小七,左右看了眼侍衛,問道,“大少爺可回來了?”

    傍晚時分,沈未遠該回來了才是,不見他來雲錦院,周氏擔憂出了事。

    侍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大少爺一直在府裡沒出去過,撓撓後腦勺正欲答話,就被一陣女聲搶了先,“娘,大哥忙完了知道來看您和小七的,快回吧,我看看這次外祖父送的奶娘,小七以後白白胖胖全看她們照顧了。”

    聽她一打岔,周氏也惦記起奶娘來,等想起問沈未遠天已經黑了。

    她坐在窗下縫製衣衫,沈月淺坐在旁邊凳子上,逗著搖床上的小七,母女兩說著話。

    “阿淺覺得奶娘怎麼樣?”

    “娘不是將人都留下了嗎,何須問我?”三位奶娘皆長得高挑微胖,往那兒一站怵人得慌,且性子不一,包媽媽精打細算,魯媽媽武斷強勢,而齊媽媽最是懂得看人眼色,不得不說,這三人尺有所長,不像是奶娘,倒像是給周氏管家的。

    周氏熟練的穿針引線,父親送這三人過來想說什麼她怎會不知,嘆了口氣,“你若想留一個……”

    “娘,外祖父給小七找的人,自然是跟著小七,我身邊有玲瓏就夠了,對了,桂媽媽回來讓她進屋伺候您,桂圓我也給他謀了差事……”

    周氏眉峰蹙了蹙,遲疑片刻,想與沈月淺說說其中厲害,壞了名聲的家奴哪還能留下?

    “娘,桂媽媽看著爹長大,桂圓年紀也和爹差不多,若不是看在爹和娘處境艱難的份上,憑著侯爺奶娘兒子的身份哪會沒有成家?娘是被表象迷了眼,我這就回了,讓桂媽媽進屋伺候您洗漱吧。”

    周氏陪嫁中也有一個管事,成親不過一年便因犯事被發落出去了,如今,二房的管事都是王氏身邊的人,若周氏還沒有覺悟,小七平安長大都難。

    周氏陷入了沉思,也不知是提起了過世的沈懷淵還是想起了桂媽媽在二房的時候……

    出了雲錦院大門,玲霜上前湊到沈月淺耳邊,低聲道,“後邊那位精神恍惚了,小姐要不要見見?”

    月琴牙尖嘴硬,一直硬氣得很,一個月不見天日也是怕了,前兩日就提出要見小姐,沈月淺一直沒同意,剛玲霜送飯去,月琴又求她。

    王氏到處找人,哪猜得到沈月淺將人拘在後邊的庫房裡,庫房堆著陶瓷瓦罐,用的時候極少,王氏找不到人實屬正常。

    “你與她說,過兩日府中有場大戲,她要做得好我放她出府……”

    玲霜不明所以,與玲瓏對視一眼,後者也搖頭不知,二夫人生完孩子後,小姐性子就陰晴不定,難以琢磨。

    夜裡,迷迷糊糊,沈月淺總覺得有雙眼一動不動盯著她,她想睜開眼看看,奈何全身無力,那種感覺像是被沈月茹推下水,身子輕飄飄的不知從哪兒使力……

    醒來天已經大亮,素手掀開簾帳喚玲霜伺候,“大少爺可還在府裡?”

    玲霜將臉盆擱在盆架上,邊服侍她起身邊答,“天麻麻亮就出府了,盧平一直注意著那邊的動靜,說大少爺像遇著喜事了,步曳生風,英姿勃發呢……”

    沈月淺脣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沈未遠真以為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能翻身,笑話一場罷了,“待會你將我箱子最下邊的盒子給洪夫人送去,勞煩她見諒不能給她請安了。”

    王氏以為她無緣無故得了洪夫人賞賜,實則裡邊大有來頭,而且,不久後,不止洪夫人連帶著洪家都會感謝她。

    玲霜知道裡邊是什麼的,點頭應下。

    沈月淺仍然穿得素淨,月牙色的茉莉花裙子,普通的元寶髻,外插只木簪,玲霜從後端著她的臉瞧了瞧,銅鏡裡,五官精緻,粉面桃腮,杏眼靈動,通身的貴氣。

    玲霜對自己梳妝的手藝甚是滿意,“小姐這一出去將多少濃妝淡抹的千金大小姐都比小去了。”

    “油嘴滑舌!”沈月淺嘴裡雖然嗔怪,盯著銅鏡中和上輩子沒什麼變化的容顏心底五味雜陳……

    洗漱好了,沈月淺退到正屋用膳,吃到一半,玲瓏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進來,滿臉喜色,弓著腰雙手撐著大腿,喘氣道,“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後邊跟了好多人……”

    王氏有了小王氏在背後出謀劃策,對付二房心中已有了全盤計劃,王氏臉上難掩喜悅。

    沈懷康拽著沈未遠進屋的時候薛氏羅氏也在,見寶貝孫子鼻青臉腫不成樣子,王氏當即沉了臉,“懷康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娘,未遠不是過繼給二哥了嗎?什麼時候又到大哥大嫂名下了?”沈懷康官職低,他沒沈懷淵的抱負,也不像沈懷慶聲色犬馬,兢兢業業在刑部做個六品小官心滿意足,不成想早朝鬧了笑話,他以後如何抬得起頭來?

    王氏也懵了,當時過繼給二子不過為了爵位,二子沒了要丁憂三年,朝堂紛紜變幻,三年後誰說得準什麼情形,薛氏提出將孫子從二房歸還大房她立馬就同意了,理所當然道,“未遠前途大好,怎能被守孝耽擱了?”

    沈懷康氣得一雙眼脹得通紅,以後,沈府還有何臉面在京中立足?氣急敗壞道,“娘啊,您真是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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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8: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5章 二房除名

    沈未遠神情呆滯木訥好似還未回過神,薛氏看得心疼不已,上前輕輕整理他散亂的髮髻,羅氏起身勸沈懷康別衝動有話慢慢說,沈懷康拍掉她的手,拂袖而去……

    大院中來了許多人,御史台的三位御史,刑部劉侍郎,還有沈家族人,沈懷康知曉不是追究的時候,喊來旁邊的小廝湊到耳邊叮囑兩句,見小廝走了才拂了拂略顯褶皺的正襟,揚起笑臉迎上前……

    “沈侯爺剋死異鄉皇上心中過意不去有心將侯爵賜於膝下長子,不成想是這番光景,為何不見沈府太夫人?”說話的是劉侍郎,沈未遠與他兒子起爭執,本是小事,奈何劉青正逢說親,看中了翰林院張侍讀院士家大小姐,雙方就等著交換庚帖了,鬧出這種事,張家哪還願意將女兒嫁過來?

    劉夫人為這事鬧騰得厲害罵他堂堂四品大員被一個死了爹的孩子欺負,劉府也不安寧,早朝沈未遠狀告無中生有陷害他,劉侍郎還以為他想先發制人,沒想他竟不是二房的孩子,皇上感念沈懷淵之死,沈未遠老實熬個幾年,還有襲爵的機會,現下……劉侍郎譏諷一笑,襲爵,白日做夢!

    沈懷慶躬身作揖,“太夫人身子骨不舒服,好些日子不見好,還請大人不要見諒。”皇上將這件事交給刑部和御史台,擺明了不給沈府臉面了,又轉向旁邊沈家族人,態度更恭順,“三叔公怎麼來了?”

    三叔公是族中老人了,叫老祖宗都不為過,三叔公不喜作威作福之人,便讓大家都叫他一聲三叔公,聽沈懷慶問起他,極為不滿的哼了聲。

    劉侍郎不予理會旁邊之人,冷笑道,“沈侯爺屍骨未寒,沈未遠撇下母親幼弟幼妹置之不管,妄想混淆二房血脈奪侯爵更是狼心狗肺,聞沈府太夫人掌家多年規矩嚴格,禮數周全,一切竟只是表象……”

    他的一番話叫三叔公白了臉,他收到消息有人冒充他將沈未遠從二房名下挪到大房,今日來便是看個究竟,真是如此,他怎麼對得起死去的沈懷淵?仍維持著一絲鎮定,“劉大人不可妄斷,還請等王氏翻過族譜再下定論不遲……”

    沈家添了人皆由他之手寫進族譜,偶爾不得空也會請他下邊兒子代勞,不過次數少之又少。當初沈未遠過繼給二房是經他之手,這次分明有貓膩,他想揪出看看誰膽大包天。

    “有什麼好翻的?過繼乃我沈府家事,何時輪到一個外人來評頭論足?”王氏聲音高昂,在一群人簇擁下緩緩而來,神色莊嚴肅穆,不自主會讓人敬畏。

    沈懷慶下意識低下了頭,反應過來,忙上前扶著王氏右手,暗中用力,示意她回屋去。

    “太夫人心虛了,真是沈未遠德行有虧,不守孝又想要二房爵位?真是打的好算盤。”劉侍郎不是沈府的人,為官多年哪會畏懼一個老婦?沉聲道,“看來這事也無需浪費時間,等著懿旨吧……”

    話完,劉侍郎就帶著御史台的人走了,沈家族人與王氏皆愣在當場,不明所。

    沈懷慶反應過來,已不見了劉侍郎人影,手指著還未回神的王氏說不出話來。

    王氏不以為意,吩咐左右之人“劉大人小肚雞腸公報私仇,以後劉家的帖子一律回絕了……”

    薛氏小聲稱是,沈懷慶搖頭扼腕,懿旨而非聖旨已然說明沈府身份將一落千丈,現在的沈府,唯一還有身份的便是王氏身上的誥命了……

    三叔公與劉侍郎說話的謙卑不同,對王氏毫不客氣道,“帶我去祠堂,我倒想瞧瞧誰背著我幹這種損陰德的事……”

    王氏點了點頭,笑得諂媚,“三叔公別生氣,這事啊還要多謝您,未遠本就是大房長子,過繼給懷淵後我一直愧對懷慶,好在一切又回到正軌了……”

    “糊塗,過繼是兒戲嗎,高興就過繼不高興就還回來?”三叔公褶皺的臉再次拉長,滿臉怒色。

    王氏臉上依舊掛著笑,卻不太怎麼好看了,擺手冷聲道,“三叔公要去就去,我身子不舒服先回了……”

    看清族譜上的字跡,三叔公氣得身子發抖,他後邊幾人自然也認出來字跡來自何人了,不是別人,正是三叔公二兒子,“逆子,逆子,損陰德啊……”

    玲瓏回梧桐院稟告的時候沈月淺正在看周氏的嫁妝單子,比起上輩子看到的,真是翻了好幾倍不止,光是明目就看得她眼花繚亂……

    “你說三叔公在祠堂罵人?”想來也是,三叔公為人剛正不阿,在族中說話分量重,被兒子坑了回,無異於晚節不保,如何能消氣?

    “給我帶點昨日周府送來的荔枝,我們去二門……”

    三叔公罵累了,回去時被人左右攙扶著,瞅著眼前站著位小丫頭,一時沒認出來,等沈月淺上前給她磕頭他才想起來,“你是晨曦?”

    “是。”晨曦,沈月淺的字。

    三叔公拍了拍左右手,兀自上前扶起沈月淺,又嘆了口氣,“作孽啊,你娘可還好?”

    算算日子,周氏也快生了,生個兒子還好若是個女兒,三叔公忍不住又罵了那個逆子一通,斷人香火,將來到了地下,如何有臉見沈懷淵?

    “我娘生了弟弟,剛滿月。”沈月淺聲音清脆,聽得三叔公怔住,“你娘生了弟弟?”

    沈月淺咧嘴,笑得跟月牙似的,“嗯,二門的婆子說您來了我還以為看錯了人,我娘生了弟弟還沒上族譜,不知三叔公今日可有空,將我弟弟的名字上了族譜可好?”

    三叔公臉上總算從進沈府大門後有了絲笑,順著花白的鬍鬚,直點頭,“有空,有空,不知晨曦弟弟叫什麼?”

    “沈未洛,我外祖父取的,字晨陽小名小七,我這叫人將小七抱來……”沈月淺轉身吩咐玲瓏去雲錦院知會知會周氏,自己領著三叔公去了祠堂。

    旁邊沈懷慶盯著她的目光能將她盯個窟窿來。

    沈月淺回以一笑,眼神清明透徹,沈懷慶移開眼,若有所思……

    周氏聽玲瓏說完,激動不已,叫魯媽媽抱著小七去前邊,自己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三叔公辦事快,一炷香的時間便將事情辦好了,沈月淺心裡石頭落了地,抱著小七將三叔公送到門口,將一籃子荔枝遞給三叔公身邊的人,笑道“勞煩三叔公,待小七大了,我領著他給您磕頭。”

    三叔公瞥著一籃子紅通通的荔枝,嘴角帶笑,“好,好,晨陽有你這個姐姐,前途大著呢……”

    上了馬車,三叔公嘴裡還念念有詞,拿起籃子裡的一顆荔枝,難掩笑意,“沈府,總算還有個明白的,去族長家,我有事和族長說。”

    馬車拐入大道看不見了,沈月淺才轉身,盯著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的沈懷慶,“三叔,我臉上可是有什麼?”

    沈懷慶尷尬扯了扯嘴角,視線一轉,看向她懷裡拿紗衣蓋著的小七,“小七可像二哥?”

    剛他存著心事,也沒仔細看孩子的眉眼。

    沈月淺不冷不熱地回道,“爹爹的孩子自是長得像爹爹,三叔可還有事,出來一陣子了,娘還在家等著,就不與三叔閒聊了。”說完,抱著小七徑直越過他走了,徒留背後意味不明的視線。

    遠遠的看見她們,周氏就迎了過來,“累不累?”心疼不已的擦著沈月淺額頭的汗,嗔怪道,“小七給魯媽媽抱著便是,這麼長的路可別累出個好歹來。”

    沈月淺心中一暖,順勢將小七遞給周氏,“不累,以後,小七的名字在我下邊,娘放心吧。”

    周氏欣欣然點頭,“快進屋,桂媽媽做了好些你愛吃的小吃等著呢。”

    “娘,我有件事與您說……”

    周氏以為說的是桂媽媽,桂媽媽是二爺奶娘,桂圓也伺候二爺多年,她不信桂媽媽也該信二爺為人,騰出隻手拉著沈月淺,眼眶有些濕“回屋慢慢說,娘聽著。”

    沈月淺言簡意賅將沈未遠已到大房名下的事說了,眼神一眨不眨地望著周氏,生怕她心裡難受,周氏沈未遠當自己的孩子養大,猛地聽說這種事難免想不開。

    誰知,周氏竟只是嘆息了一聲,便再無其他。

    “娘不覺得難受?”

    周氏心情複雜,她把沈未遠當成自己的孩子何嘗不是存著私心,她對沈未遠好,他便會對阿淺好,將來阿淺成親後,不用害怕娘家沒兄弟幫襯,這番話如何對一個孩子說,

    “他本就是大房的孩子,叫了我這麼多年的娘,你大伯母才難受,回去了也好。”

    大房的心思她一早就知道,剛開始恨大房,有了女兒她不得不對沈未遠好,現下有了兒子,不必再受那些氣了,順了順女兒的頭髮,“阿淺好好對小七知道嗎?”

    小七才是她將來的靠山。

    沈月淺明白了周氏的意思,不由得眼眶通紅,原來,周氏並非沒有恨意,這麼多年,為了她,忍辱負重地對沈未遠好望著他幫襯她,上輩子,周氏如何知道養了只白眼狼?情不自禁撲到周氏懷裡,嚎啕大哭……

    “爺,事情辦妥了,沈家族人正商量給沈府分家,別拖累了二房,再有,劉二少爺到處敗壞張家小姐名聲,您看?”躬身站在門前,等著屋內人示意。

    半晌,才聽到若有若無的四個字,“與我何干?”

    文貴汗顏,心想張家一事若非您存心作梗,張劉兩府已是親家,何須鬧成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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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8: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6章 氣急攻心

    文貴心裡誹謗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又在門口徘徊許久,過不去心中那道坎,遲疑地將雲錦院傳來哭聲之事說了……

    語聲還未落下,門晃的聲被人大力拉開,露出男子清冷肅殺的五官來,劍眉微蹙,桃花眼裡滿是陰翳之色,微抿的嘴角愈發使得一張臉凝重而寡淡,身形玉立,傲然直挺,文貴縮了縮脖子,不等對方視線落在他頭上便語速極快地交代……

    許久,沒有動靜,文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身子僵直得發麻。

    “知道了。”待一聲不高不低的聲音落下,以及伴著門重新闔上的聲響,文貴才敢抬頭,暗想,主子這兩日脾性又大了。

    瞅了瞅日頭,抬手拍了拍臉,這才慢悠悠繼續回去盯梢。

    屋子裡,文博文坐在檀香木桌前,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了,他乃武將,本就不喜舞文弄墨,順手扔了手裡的筆,目光轉到窗前擺放的一盆花前,目光暗沉深邃。

    皇后的懿旨來得快,當然,與劉侍郎斷章取義分不開關係,難得今日,周氏和沈月淺帶著小七去臨安堂給太夫人請安,碰著宮裡太監也在,太監的話已到了尾聲,沈月淺只聽到最後一句,“沈太夫人治家散漫,有辱皇后重任,故收回誥命。”

    皇上掌管朝堂,內宅之事多為皇后打理,沈月淺嘲諷地抽了抽嘴角,沈懷淵得了爵位,王氏與有榮焉,以孝威逼沈懷淵入宮給她請封誥命,要知道,周氏都未主動說起過這事,皇上器重沈懷淵,當即允了,朝服下來的時候,王氏在臨安堂大擺筵席,恨不得請京中夫人們都來看看,為此,很是得意了些時日。

    現下,太監一番話可謂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尤其還由皇后出面,那皇上態度也可見一斑。

    沈月淺不動聲色地跪下,待太監走後才給輕拽了下玲瓏衣袖,後者會意,小心翼翼退下,追上太監腳步,“公公還請留步。”

    太監並非皇后跟前的紅人,加之又是做這檔子事,料定了拿不到賞錢,故而玲瓏叫了兩聲他才頓足回望,尖聲細柔道,“可有事?”

    玲瓏微微躬身以示敬重,從衣袖兜裡拿出一袋銀子,態度不過分熱絡也不疏離,恰到好處的客氣,“勞煩公公來一趟,太夫人年事已高突聞變故沒轉過彎來還請公公不要計較,這是我家小姐給公公打酒喝的,還請不要嫌棄……”說著,將錢袋子遞上去,臉上掛著得體的笑。

    太監最會看人顏色的,他到臨安堂的時候,沈府小姐們也在,而眼前丫鬟口中的小姐定然不是他所見的那幾位被他嚇得臉色慘白的幾位,不由得想起余光中多出的一抹素白色身影,心下有了計較,這才笑意盈盈收下,掂了掂,分量不輕,暗道,沈府還真是藏著妙人,這等事打賞錢,被太夫人發現了,日子怕不好過。

    “替灑家謝謝你家主子了。”

    “公公客氣了。”玲瓏將人送到垂花廳才折身回去,正逢遇著前邊說戶部洪家來人了,洪府大管家和洪夫人身邊的奶娘,玲瓏一拍大腿,猛地想起一件事來,趕忙往梧桐院跑去……

    王氏最引以為傲的爵位因沈懷淵一死沒了音信,她身上的誥命也被收回,如何承受得住,太監面前她爭著口氣不讓閹人笑話,人一走,再是熬不住了,身子直挺挺的往地上軟去。

    周氏旁邊的明月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按著她人中,力道大,王氏鼻下烏青一片,不過人倒是醒過來了。

    可聽沈月淺的話後她寧肯暈死過去算了,只聽沈月淺委屈的壓著眼角,楚楚可憐道,“祖母,我知道您不喜小七,生產那日見小七完好無損氣暈了,洗三和滿月也沒參加,可小七昨日上族譜,今日過來給您請安,縱然不喜,也犯不著給小七難堪,祖母,您好好看看小七,眉眼像極了爹爹……”

    她一哭,旁邊的周氏不知想起什麼也低下頭去,這還不算,明琴不知從什麼地方跑了出來,跪在地上求饒,“太夫人,您不能過河拆橋啊,雖奴婢沒做到您叮囑的事讓二夫人平安生下了孩子,可您不能毒害奴婢啊……”

    王氏胸口犯疼,偏明月手指還按在她人中,想暈也暈不過去,氣得雙腿抽筋,止不住趴在地上哆嗦。

    玲瓏領著奶娘進門,論起來,洪夫人奶娘和太夫人差不多大,洪夫人感念她伺候了多年,如今,在洪府給她備了間屋子養老,若非大事,很少會讓她來走動。

    瞅著院子裡的情形,玲瓏侷促不安攪著手裡錦帕,不知如何是好,為難道,“程媽媽,眼下的情形只怕小姐沒空與你說話了,洪夫人的一番好意奴婢會悉數轉達,這就送你出去了。”

    玲瓏神色忐忑,看在程媽媽眼底可不就是二房受欺負不敢亂說還要維護沈府名聲的模樣?程媽媽這次來其實還為著一件事,沈家大少爺的事外邊傳得沸沸揚揚,周氏與沈月淺守孝出去不便外出,夫人這才差她來一趟打探情況。

    別看洪家不過是戶部侍郎官職,在京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洪擎天卻是手握實權,深得皇上信任,加之,洪夫人娘家乃一品大員,比起京中沒落的世家貴胄不知高了多少,這次,洪素雅入太子府做側妃更是給洪家掙足的臉面,洪家有顧忌的人,可在如今一無爵位二無身的沈府面前,還是能幫襯二房的。

    程媽媽將她的進退維谷看在眼底,掃了眼亂糟糟的院子,沈月淺扶著周氏站在邊上,面上凄凄然,而沈太夫人旁邊的薛氏和羅氏則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戲的樣子,程媽媽非但沒聽玲瓏的話,反而邁著步子走到了周氏和沈月淺跟前,矮了矮身子,態度恭順,“二夫人,三小姐,我家夫人甚是滿意您為我家小姐花的心血,特意差老奴前來感謝二位,不知可方便?”

    周氏蒼白著臉,好似還未回過神來,旁邊沈月淺插過話,嗓音微啞,像哭過了,“讓程媽媽見笑了,娘,我們抱著小七回去吧等那日祖母心情好的時候再來。”從容的扶起程媽媽,輓著周氏手臂往外走,未再看地上的月琴和周氏一眼。

    京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於程媽媽,王氏自然是見過的,還是在於家宴會上,那時候洪家小姐剛被賜封為太子側妃,當日跟在余氏身邊的便是這位老媽媽。

    聞言,便要起身,而明月力道大,有意壓著她,王氏怒極地推開她身子,碎罵道,“滾。”

    經她一推,明月摔在了地上,不覺得疼而是下意識的跪下求饒,求饒的聲音與旁邊的明琴不相上下。

    程媽媽余光斜了眼,冷哼了聲,卻未頓足,跟在周氏身後走了。

    回到洪府向余氏回話時,再難抑制心中不忿,將沈太夫人日和故作姿態給二房難堪說了,完了,朝洪夫人道,“夫人,沈二夫人今時要照顧姐兒哥兒,日子只怕難,命苦啊,想當初與沈侯爺伉儷情深竟落到這樣的境地。”

    於氏不似程媽媽,她想的更多,二房真要好欺負周氏怎會平安生下孩子,誰都不是省油的燈,待下午得知沈太夫人身上的誥命沒了,於氏若有所思,對還未從沈府中消氣的程媽媽道,“當日見著沈小姐便覺得她性子討喜,說雅姐兒前途大好,沒幾日皇上為太子冊封側妃一事便落到了雅姐兒頭上,她啊,哪是泛泛之輩,待會你回趟於家,與太夫人說說,我娘心裡清楚怎麼做。”

    果真,沒過幾日,沈府太夫人所作所為就傳遍了大街小巷,虎毒不食子,太夫人竟然要斷了兒子唯一的香火,比食子更可恨……傳到宮裡,好事的太監宮女們紛紛向當日宣懿旨的宮人打聽,對沈太夫人行徑可恨的同時,又對那位端莊孝順,蕙質蘭心的沈三小姐好奇起來……

    皇后聽說這件事後也蹙了蹙眉,趁皇上下朝便與他說了。

    皇上九五至尊,當日收回王氏誥命便是他提出來的,聽聞皇后所言沒即可表態,不過,臉上卻帶了薄怒……

    王氏這下是真病了,且病得不輕,屋子裡滿著濃濃的藥味,小王氏進屋的時候,緊皺著眉頭,捏著鼻子,難掩蔑視,對床上一動不動的王氏道,“不是讓你等著嗎,對付她們有的是法子何須急在一時,現在可好了我也受你連累不被待見,你說你多大的人了做事……”說到一半驚覺床上的人仍沒有反應,換作平日,討好的勸她都來不及,怎死氣沉沉不動了,驚恐地退後一步,問旁邊的李媽媽,“她怎麼了?”

    “大夫說氣急攻心,腦子迷糊了。”李媽媽語氣含糊,大夫說的哪是迷糊,分明是傻了。

    “什麼?”小王氏嚇得又往後退了好幾步,身子挨到門邊了才停下,拂袖,怒氣衝衝地往外走,嘴裡念個不停,“晦氣,真是晦氣。”

    玲瓏一五一十將臨安堂的事情說給沈月淺聽,詫異於她的無動於衷,“小姐,您為何……”

    沈月淺慢悠悠的畫出窗台上花盆的雛形,挑了挑眉,要強了一輩子的人哪是說傻就傻?

    她不說,玲瓏又移開了話,打量起窗台上的花來,“小姐,您覺沒覺得這花好似每天都開得燦爛?”絲毫沒有要焉掉的樣子……

    沈月淺身子一顫,這才注意到花的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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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8: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7章 魚死網破

    這盆紫茉莉是她重生後吩咐玲瓏去花房端來的,上輩子,夾縫中過日子,不同顏色的紫茉莉成了她一方天地唯一的暖色,嫁進文昌侯府那兩年小心翼翼地夾著尾巴做人,後奪過掌家權勢後更是心力交瘁,文昌侯府根基深厚,府裡醃臢事不少,交到她手上的也不過是個空殼子,是這些花,陪著她將日子過活了。

    世人皆愛牡丹,高貴典雅,她卻愛極了黃白紅相間的紫茉莉,花色嬌艷,清香宜人。

    此時看去,黃色花骨朵嬌艷欲滴,絲毫沒有頹敗之勢,白色花朵縈繞其間,更顧盼生輝,疑惑的指著花盆,“不是你每日換著?盆裡的泥皆是新的。”

    玲瓏搖頭,“待會奴婢問問玲霜玲露幾人,怕是她們給換的。”

    沈月淺不置一詞,再盯著花瞧,總覺得還有哪兒不對勁,一時半會說不上來,再提筆時也沒了作畫的興致,“算了,將花盆抱走,弄盆其他的來。”

    這一世命運不同,她的生活不會再需要花裝扮,戰戰兢兢的日子已過去了。

    玲瓏惦記著詢問一事,也沒留意沈月淺臉上的悵然和落寞,將花抱下去問了圈,大家都說沒有注意過窗台的花盞,玲瓏嘀咕了兩句,去花房重新挑了盆開得正旺的菊花……

    周府宴客明擺著要給下邊幾位表姐說親了,周家姐妹多,嫡女不少,加上庶女更是多,沈月淺還在孝期,猶豫著去還是不去,傍晚給周氏請安的時候沒想著她還記著這件事,“我出門不便,你去了周府記得給你外祖父外祖母磕頭,再有,早點去避免衝撞了客人。”

    看著一夜長大的女兒,周氏心酸又無奈,過年還圍著她與二爺討銀錢的小姑娘,現下已能自己當家做主了,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沒爹的孩子何嘗不是?周氏忍不住眼眶微熱,忙扭頭拿起旁邊疊好的衣衫轉移注意,“這是我與桂媽媽連夜趕制出來的,已經洗過了,去周府穿這身正好。”

    談到穿著,周氏臉上浮起了笑,女兒骨架勻稱,膚若凝脂,五官靈動,穿什麼都好看,她當娘的也高興。

    沈月淺笑著收下,說起臨安堂那邊,語聲微揚“娘,祖母腦子迷糊,明日傍晚我們去臨安堂看看吧。”

    真傻假傻明眼人一想便知,沈月淺嘲諷地挑了挑眉,不管王氏如何,以後的日子只會更不好就是了。

    周氏點了點頭,想起她的嫁妝單子來,“你看完了心裡有個數,你年紀不小了,每日抽空來這邊,我教你算賬管家。”

    沈月淺八歲的時候周氏就提過,奈何沈月淺怕苦怕累,每日應付府中兩位夫子都喘不過氣來,又有沈懷淵在旁邊插科打諢,學算賬管家才擱置下來。

    周氏不說沈月淺也有此意,上輩子的那些手段,這輩子總該得順其自然的使出來。

    約定好了時辰,沈月淺拿著衣衫,笑意盈盈走了,兩人都未再說起過沈未遠,當他不存在了似的。

    周府坐落在北面,那邊是皇上御賜的府邸,沈府不可與之同日而語,進門便是影壁,越過影壁,是一處優雅別緻的小院,石青色木板橫貫院中,兩旁種滿了花草,其中就有她喜歡的紫茉莉,繞過轉角是一處拱門,兩旁藤蔓盤繞,走進去,院中青竹繞墻,怪石嶙峋,頗有一番意境。

    沈月淺到主院的時候時辰還早,旁邊的丫鬟已進屋通傳,她又低頭整理了番儀容,剛抬頭,視線中一老婦人神色激動的走了出來。

    周太夫人快六十歲了,保養得再好臉上也有了皺紋,穿了身百花齊放的金絲褙子暗紅色的馬面裙,富貴端莊,髮髻一絲不苟,隨著步伐晃動,髮髻上的富貴吉祥如意簪卻紋絲不動。

    看清來人,沈月淺當即屈膝蹲下,還未出聲,身子已被扶起,扶著自己衣袖的雙手比起一張臉更顯年輕。

    “你可來了,我剛還和你舅母念叨,就怕你不來,快,讓外祖母瞧瞧……”高氏聲音欣喜若狂,拉著她的手卻微微發抖。

    沈月淺垂眸,斂去眼中濕潤,記憶中,高氏對她一直很好,被周氏的死打擊得一蹶不振,臥病在床沒兩年就去了,高氏臥病後她未踏入過周府大門半步,死的時候也只是差丫鬟來了趟。

    “外祖母!”沙啞的喊了聲,當即紅了眼眶,高氏捧起她的小臉,笑道,“好孩子,快進屋,叫我好好我的阿淺。”

    “早知道我來的時候把我家那幾位姐兒也捎上,免得娘有了淺姐兒什麼都忘了。”余氏站在門口,言笑晏晏地望著兩人牽著的手,配上不合年齡的撅嘴,讓氣氛好了許多。

    高氏不覺生氣,倪了她眼,道,“人年紀大了,能不忘事麼?”

    走近了,沈月淺朝門邊四位婦人矮了矮身子,“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四舅母好。”

    高氏拍了拍她的手,“快起來,進屋說吧。”

    丫鬟左右撩起簾子,高氏拉著沈月淺走了進去,屋子布置得低調奢華,坐下了,沈月淺才明白了余氏的意思,桌上擱著半碗藥,想來高氏喝著藥聽丫鬟通稟她來了迫不及待地迎了出來。

    高氏拉著沈月淺的手舍不得放,余氏看不下去了,提醒“娘,您喝了藥再和淺姐兒說話,不然藥涼了又得等上一會了。”

    高氏斜了她眼,卻也沒反駁,端著藥碗一口喝了見底,沈月淺接過碗送上手帕,動作利落,便是高氏也愣住了,這種伺候人的事多是旁邊丫鬟婆子,而沈月淺信手捏來,只怕沒少伺候人,心疼的就著帕子擦了擦嘴角,“阿淺來了就住上一段時日可好?”

    “家中祖母病重,娘照顧小七忙不過來,過些日子家裡順遂了,阿淺過來陪外祖母如何?”沈月淺手中雜事多,她走了,擔心周氏在府裡吃虧。

    高氏對沈府之事有所耳聞,從余氏那邊聽了些消息,沈府那老太婆誥命如何沒了她可是清楚的,對眼前這個孫女心疼又自豪,順勢取下手中一串佛珠戴到沈月淺手上,“這個你留著,南山寺高僧開過光的,願它能保佑你。”

    此舉一出,在場幾人皆變了臉色,沈月淺猜著佛珠來歷不同凡響,當即要取下來,高氏按著她的手不準,“給你戴你就戴著,你啊,心裡是個有主意的,能護住你娘和弟弟,可是也要記住了,你是沈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己活得好才是對厭惡之人最重的打擊,而非魚死網破連著自己的前程也斷了。”

    沈府已無翻身之日,而二房又能好到多少,這便是京中世家,哪怕私下再過不去面上也一派祥和。

    沈月淺面色動容,如扇的睫毛黏成一片,低著頭有一滴淚落在光滑的手背上,哽咽道,“阿淺心裡清楚。”

    若非心中憎惡到了極致,更不想虛以委蛇的假意相對,她也不會用這種法子。

    看似不露痕跡,京中貴婦們不傻,哪會不清楚其中彎彎繞繞,上輩子她為名聲所累,這輩子,只想恣意妄為的活著。

    “估摸著時辰,客人們也差不多來了,我與大嫂去前邊守著,別怠慢了。”說話的是三舅母小高氏,高氏娘家哥哥的庶女,周老太爺兒女不算多,沈月淺大舅二舅是嫡子,其餘三位舅舅是姨娘生的庶子,小舅外放做官舅母隨著去了故而才沒見到其人。

    小高氏身形偏瘦,穿著身桂圓色的荷葉鍛裙,濃妝艷抹,頗有幾分管事媽媽的架勢,站在余氏跟前活生生被比下去一截。

    高氏擺了擺手,道,“你們去吧,中午的時候她三舅回來了記得來一趟。”

    周伯槐是沈月淺嫡親的舅舅,自是要過來探望的,周伯海卻不好說了,聞言,小高氏笑了笑,“昨晚老爺還說起這件事呢,娘放心便是。”

    余氏與小高氏出了屋子,沈月淺這才吩咐玲瓏將她準備的禮拿上來,是她抄寫的經書和一副描的富貴錦繡的花樣子,時間急,來不及繡成衣衫這才送了花樣子。

    縱是如此高氏也高興不已,臉上滿是喜悅的笑,愛不釋手地拿在手裡好一會才遞給身後的婆子,“收拾好了!”

    婆子雙手接下,微微一笑,“記下了。”

    高氏與沈月淺說話的時候,余氏與小高氏也到了主院門口,猶豫再三,小高氏望著余氏,“大嫂,您說娘疼四妹,愛屋及烏會不會將淺姐兒娶回周家來?”

    沈府名聲已經壞了,又沒有爵位誥命,府裡的少爺小姐要說親只能往低了去,低的人家看門風,怕也看不上沈家,那邊只有商戶了……

    周家的外孫女,斷然不會嫁給商戶之子。

    余氏怎看不出小高氏閃躲的眼神下算計著什麼,心底鄙夷,依著高氏對淺姐兒的重視,要嫁也不會嫁給三房的孩子,不動聲色地移開眼,沉聲道,“淺姐兒還在孝期,你可別亂說壞了她名聲。”

    小高氏悻悻然揉了揉鼻子,“大嫂說的哪兒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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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9: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8章 這世相遇

    小高氏雖然叫高氏一聲姑姑,實則,她不過是高氏用來控制周伯海的傀儡罷了,周家沒有分家,下邊庶子使著勁的要外放,外放出京前幾年日子不好過,可熬夠了資歷回京升職可就是鐵板錚錚的事實,留在京裡日子雖好過,官職上要想更近一步就難了,有長子嫡子壓著,誰會管庶子的前程?

    周伯海隱晦地向小高氏抱怨過,顧忌著小高氏與高氏的身份沒說破,今日遇見沈月淺小高氏才起了心思,不說高氏對沈月淺的疼愛,憑著沈月淺六親不認的算計,三房以後在周府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壓下大房二房也不是不可能。

    不成想一下就被余氏看穿了,小高氏目光微閃,不自然的低頭斂去眼底神色,暗想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余氏也不戳破小高氏心底的想法,直起身子,面上無波無瀾,不一會兒,抄手遊廊的盡頭傳來說話聲,幾個身子曼妙的女子由遠及近,余氏綻放出一抹笑,“玉姐兒幾姐妹給娘請安來了。”

    周府適婚的姐兒有好幾個,今日相看的目的已十分明確,而請的皆是京中與周府走動得勤,門當戶對的人家,高氏有心讓下邊幾個姐兒學著持家,今日的宴會是幾姐妹攜手操辦的,她們在邊上看著有疏漏的地方提點一二即可。

    沈月淺與高氏正說著話,外邊傳來清脆的笑聲,高氏臉上一喜,“怕是你表姐表妹來了……”

    語聲未落,簾處傳來晃動,緊接著,幾個身形不一的少女魚貫而入,率先出聲的是周淳玉,一襲荷花圖案的拖地長裙,身形凹凸有致,屈膝俯了俯身子,笑意盈盈道“祖母與表妹說什麼如此開心?”

    高氏對這個孫女極為喜歡,招手叫她起身在另一側的凳子上落座,眼神看向屋裡其他孫女,臉上掛著慈祥的笑,“你表妹許久沒來,我與她說說這府裡的趣事。”

    周淳玉抬了抬眸,視線落在一身素色衣衫的沈月淺身上,笑意不減,“府裡的趣事多是我與祖母說的,表妹想知道可以直接問我。”

    一番話沈月淺心中有了底,周淳玉在周府可見十分得寵,想起上輩子周淳玉的遭遇,看著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沈月淺眸色一深。

    周淳玉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彼時,她已掌管了文昌侯府,宋子御小妾一批批送進門不說,還養起了外室,她縱然使了不入流的手段對宋子御的行徑也嗤之以鼻,周淳玉的事情鬧出來後,她趁機杖斃了宋子御兩名外室,他也只是怨毒瞪了她兩眼未說什麼。

    上一世,周淳玉嫁的是世家中名聲響當當的承恩侯府,長公主三兒子吳炎辰,吳炎辰皮膚白,身材瘦,一雙桃花眼頗受歡迎,周府攀上皇家,對這門親事也是極為歡喜,不料,吳炎辰竟好男風,其中過程沈月淺不知曉,她聽到風聲的時候,周淳玉帶著人上門將吳炎辰養在外邊的小倌打死了,據說吳炎辰正與那小倌行苟且之事,滿身濺滿了鮮血,嚇得暈厥過去後再沒有醒來,長公主氣周淳玉太過陰狠,將人送去了家廟,誰知,周淳玉有了身孕,長公主氣沒處撒,憋屈了好一陣子……

    長公主貴為皇上姑姑,皇上想說什麼礙於晚輩身份不好意思張口,心中愧疚,提拔周伯槐起來做戶部尚書,掌管戶部大小事宜。

    雖死了小倌,吳炎辰也只剩下一口氣,皇上卻提了周伯槐官職,可見也睡覺認為承恩侯府對不住周家,故而,宋子御再氣她杖斃了外室都不敢開口,誰知道皇上是不是不喜養外室的風氣呢。

    斂下思緒,沈月淺回以一個笑,屋子裡你一言我一語又熱鬧了起來。

    不久,門口有丫鬟通稟說外邊來人了,高氏拉著沈月淺的手放到周淳玉手心,“你帶著淺姐兒多認識些朋友,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周淳玉臉色微紅,順勢牽著沈月淺站了起來,矮了矮身子才領著一眾姐妹退下。

    來的人家多,幾姐妹好似早已商量好了,心照不宣極有默契的招待好每一位客人,不會冷落任何一位嫡小姐,庶小姐。

    夫人們則由高氏賈氏與其寒暄,一派安寧祥和……

    許久未出來走動,沈月淺對京中貴婦們還有印象,周家四位小姐到了說親的年紀,夫人們說話眼神總會有意無意地掃過周家幾位小主子,其中,以落在周淳玉身上的視線最多。

    沈月淺擔心衝撞了她們,盡量縮著身子躲在周淳玉身後,不給她添麻煩。

    一圈下來,周淳玉額上布滿了薄薄細汗,而沈月淺也見識了周淳玉的七竅玲瓏之心,很難想象,這樣舉止大方,進退有度的女子上輩子會有那種遭遇,她不由得晃了神。

    還是周淳玉抵她手臂她才回過神來,見周淳玉一臉擔憂的看著她,“是不是人多透不過氣來?”

    沈月淺微微搖了搖頭,徐徐道,“見表姐左右逢源,心中自愧不如罷了。”

    是的,她一直不善交際,除了上輩子和洪素雅交心,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抱著目的,既是有目的,自然不會在乎無關緊要的人。

    周淳玉一怔,微紅的臉蒙上了一層嬌羞,“再過三年,姑姑也會教你這些的。”

    朝堂是男子明爭暗鬥謀前程與後宅的勾心鬥角攢聲望息息相關,周淳玉以前也不懂,理了理沈月淺並不凌亂的衣衫,意有所指道,“以後你就清楚了。”

    見沈月淺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周淳玉也不多說了。

    院子裡來了許多人,沈月淺不習慣,“表姐,我自己轉轉,那邊陳夫人過來了,我先離開。”

    她在,那些夫人總會有所忌憚,她不是不識趣的人,帶著玲瓏,沿著湖邊漫無目的散著步。

    今日承恩侯府未派人來,那周府如何與承恩侯府牽上的線?之前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現下她決定和周府打好關係,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周淳玉和承恩侯府結親毀了一生,想著事情,走到哪兒也不知,感覺迎面投來一股灼熱的視線,抬眸,迎上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她全身像被雷電劈住,一動也不能動。

    他還是穿著一身黑色的錦服,少年身軀凜凜,眉眼如畫,遠山黛的眉毛微微蹙成一團,溫文爾雅的桃花眼劃過陰寒冷冽之氣,此刻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突如其來的相遇殺得沈月淺措手不及,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緊接著又是兩下,三下……

    隨即,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在她眼中匯聚成小小的一點,仿佛隨時都能從眼角滑下。

    周寒軒望著突然出現在院裡的沈月淺,蹙眉道,“表妹怎跑到這邊來了?”

    文博武年紀比他小四歲,卻已在軍中立下赫赫戰功,平時喜歡獨來獨往,今日也是碰巧遇見了文博文,隨口一問,沒想著二人隨他來了周府。

    將軍府比周府身份尊貴,皇上已下令,待文博武成親便出府再立將軍府,如此,文家連出兩位將軍,在京中算得上是頭份了,這種人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何況請進府,生怕文博武以為沈月淺包藏禍心,不好意思道,“表妹極少來怕是迷路了。”注意文博武眯了眯眼,像是不悅,忙吩咐身邊丫鬟,“送表小姐回內院,順便稟告太夫人,博武將軍來了。”

    沈月淺視線移到那張熟悉的臉上再難移開,熟悉的眉,熟悉的眼,連桃花眼中的肅殺之氣都和上輩子一模一樣,原來,他對誰都不是好臉色,她也不例外。

    玲瓏小步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不認識眼前之人,然,能讓周家大少爺如此禮遇的必是身份尊貴之人。

    沈月淺扭頭瞅了眼玲瓏,轉身才想起還未行禮,正欲屈膝便聽前方傳來清冷的一聲,“回去。”

    嫌棄鄙夷的一聲,打在沈月淺心窩處,不停顫動。

    是了,他定然以為她偷偷來也是為著攀附權勢,他十五歲,文太夫人和文夫人到處幫他張羅著親事,上輩子,她倆遇見不也是在一場相親宴會上麼?

    思緒飄遠,而眼前之人已轉身跟在周寒軒身後走了,未曾回眸看她一眼。

    “表小姐,奴婢送您回內院。”丫鬟沒看出沈月淺情緒不對,博武將軍少年成名,面如冠玉,她都很難與傳說中在戰場上披荊斬棘不往不勝的將軍聯繫起來,何況是不怎麼出門的表小姐了。

    文貴跟在自家主子右側,心裡急了,好不容易得知對方會來周府,有緣遇見了不和人好好說話還將人訓斥一通,誰家小姐會喜歡這種性子?

    心裡嘀咕著,步子就慢了下來,抬眼,周少爺與自家二爺在兩步開外,而自家主子頓足盯著他,文貴疑惑望著自家主子,眼帶詢問。

    “你跟著,別讓旁人衝撞了她。”仍舊冷冷清清的叮囑,文貴卻明白了,回眸看了眼不見人的少女,心裡犯難。

    在沈府就算了,到了周府還偷偷摸摸跟著會不會被發現?欲張嘴解釋,而文博武已在四步開外,徒留一襲黑影。

    文貴咬咬牙,趁前邊小廝注意,快速閃進旁邊樹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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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9:18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9章 仇人見面

    沈月淺一路上魂不守舍,小臉慘白,玲瓏以為她被嚇著了,愧疚難擋是她沒出聲提醒叫沈月淺無緣無故挨了訓斥,她的錯。

    那人說話冷冰冰的,眼眸中盡是冰霜,小姐何曾受過如此委屈,她心裡愈發不好受了。

    “和你無關,他並非是生氣了。”文博武習慣獨來獨往,不喜陌生之人的接近,尤其是女子,那兩個字算不上訓斥。

    沉吟片刻,嘴角蔓延出苦澀笑意。

    回到內院的時候,客人皆去了翠湖園,周府待客的園子,裡邊頗為熱鬧,在門口聽著聲音她就感受到了。

    “還請表小姐別走遠了,衝撞了貴人不是誰都能擔待的。”丫鬟屈膝垂目,語氣頗為輕蔑。

    博武將軍身份尊貴,別說沈府如今的情形,縱然沈侯爺在世,沈月淺也是配不上的,丫鬟覺得沈月淺癩□□想吃天鵝肉……

    她的聲音不緊不慢,玲瓏瞬間沉了臉,仍耐著性子道“謝謝姐姐送我家主子過來。”

    沈月淺面色平靜好似沒聽明白丫鬟話裡的意思,徑直抬腳走了進去,轉而園子右側是一片湖,湖邊柳樹成蔭,錯落有致的亭子矗立其間,清幽雅致,裡邊已坐了好些人,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至始至終未看丫鬟一眼,她的身份她清楚,用不著一個奴婢提醒。

    依著周家的安排,能讓周淳玉接待的小姐身份自不會低,環顧一圈,果然,皆是其他貴府中的長女或嫡女,她一進去,所有人皆將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周淳玉淺淺笑道,“淺姐兒來了,快來坐,我們正說起最近流行的花樣子,這塊你最是拿手,快講講……”

    沈月淺雖十歲,在刺繡上已小有名氣,洪素雅入太子府做側妃的喜帕洪夫人便是托她之手,這件事在京裡沒有傳開,與洪家走得近的人家卻是清楚的,作為感謝,洪夫人將洪太夫人傳下來的金簪送給沈月淺作為回禮,可見對沈月淺的信任。

    今日來的人當中,恰巧有和洪家走得近的貴央侯府家的丁薇。

    注意到旁邊投注的目光,沈月淺噙著笑頷首,丁薇眨了眨眼,認出是沈月淺,起身拉著她的手,抿脣笑道,“你也來了?前兩日去洪府還聽雅姐兒提起你,有些日子沒見,你還是好看得叫人挪不開眼。”她說的實話,以前的沈月淺像海棠花似的嬌俏明艷,素色裝扮的她氣質如蘭更顯柔和,故而,第一眼才沒認出來。

    “姐姐謬讚了,站你跟前,再好看的姿容都黯淡無光了。”

    丁薇乃丁家長女,面容姣好,姿態優雅,一顰一笑恰到好處的彰顯著大戶人家長女的風範,到了說親的年紀丁家卻不急著給她說親,一是丁家眼光高再者擔心她被蹉跎了。

    上輩子,丁薇嫁進了恭親王府,現在的七皇子,與洪素雅做了妯娌,在一眾侯爵中,她成了嫁入皇家的典範,帶著貴央侯府也是水漲船高。

    丁薇抿了抿脣角,美目流轉盡是喜悅,“雅姐兒說你嘴甜我還沒感覺,今日算是領教了。”

    丁薇的示好叫亭子裡本來對她多有忌諱的人也和善起來。

    沈月淺心思本就活絡,再活一世自是更懂得做人,坐在丁薇旁邊,多靜靜聽著,有人投來好奇的一瞥時她才接一兩句,態度不卑不亢,尺寸把握得好,一下子倒是叫人忘記她是從壞了名聲的沈府出來的了。

    “不知姐姐們說什麼這般高興?”亭子口,猛地有人出聲打斷其樂融融的氛圍。

    隨著聲音望過去,沈月淺身子一僵,沒想到宋安雯會來,視線移向她身後,翠綠翠紅跟著,沒有宋夫人,她心裡略為有些失望,待瞥到園中一抹熟悉的身形時,她才笑了。

    宋安雯穿了件粉紅色團花底子的襦裙,元寶髻上,嬌艷的海棠絹花裝飾,俏皮可愛,此時,正一派天真的望著她們。

    沈月淺心底冷笑,劉氏教導出來的女兒豈是純良之輩?不過她心中疑惑,劉氏結交的人皆是對她有助益的,像周府這樣的清流派又沒有爵位在身,她哪會看得上,而且,依著周府的性子不會給文昌侯府送帖子才是,對上周淳玉不解的目光,她若有所思。

    見沒人搭話,宋安雯不悅的蹙了蹙眉,沈月淺扯了下周淳玉衣袖,周家宴會,鬧出了事會算在她頭上,犯不著為了一個幾歲的孩子賠了名聲。

    周淳玉反應快,笑著走過去,解釋道,“雯妹妹年紀雖小已有傾城之姿,看呆了一時沒回過神還請妹妹不要見諒。”

    丁薇捧場的點了點頭,其他人也極給面子,你一言我一語稱讚宋安雯好看。

    沈月淺聽得失笑,劉氏生有一子一女,宋子御眉目清俊溫文爾雅的確好看,宋安雯隨了劉氏長相,大餅臉小眼睛,這時候最多也就清秀,傾城之姿太過了。

    想到上世宋安雯的親事,沈月淺冷笑不止,宋安雯身形肥碩,京中有威望的人家皆不願與宋府結親,娶妻娶賢,納妾納臉,偏宋安雯姿色平平,看人眼睛睜不開像看不起人似的,劉氏心裡著急京中不行便從京外找,遇上外放官員回京述職,劉氏就打起了和一從四品官員結親的主意,那戶人家在京中沒有根基,得知能與侯府攀親心中自是樂意,加之見宋安雯畫像有傾國傾城之色,很快就定了親,誰知,成親當天卻鬧出了笑話,新郎見了宋安雯,死活不承認她是畫像上的女子,拂袖便要走人,劉氏哪能讓他就這麼走了,拽著人以官職威脅一通,強逼著人娶了宋安雯,自此那戶人家未踏入過侯府半步,宋安雯在那邊過得也不好寫信回來訴苦,劉氏找上門鬧過幾次,誰知第二年,人就搬出了京城,順便帶走了宋安雯,到文昌侯府出事宋安雯都未回過京,笑得開懷,所有人又將目光看向了她。

    沈月淺一噎,對上宋安雯吃人的目光,解釋道,“雯妹妹長得好看是實話不假,你們也別嚇著她了……”

    宋安雯得意地挑了挑眉,眉色難掩喜悅,亭子裡已有人掩脣偷笑。

    “雯妹妹,我家四妹在那邊,我陪你過去。”

    周淳玉是主子,她沒給文昌侯府下帖子,宋安雯不請自來她不好說什麼,宋安雯八歲,與同齡人更能談到一處,周淳玉就想將人送走。

    “你要攆我?”自來驕縱慣了,聽了周淳玉的話臉色極為難看,“來者是客,姐姐便是這般待客的,還說周老太爺門生眾多,我看也不過如此,子孫都教不好還教別人,不是誤人子弟麼?”

    宋安雯伶牙俐齒沈月淺與宋子御成親後沒少吃苦頭,說話心直口快不分場合只圖過過嘴癮。

    她一番話算將周家送上到下都數落了,周淳玉目光微沉,亭子裡眾人也變了臉色,這邊有周老太爺門生府裡的,依著宋安雯話裡的意思,她們也是不好的了。

    周淳玉沒遇著過這種情況,一時不知如何應答,亭子一片沉默。

    “宋小姐口氣真大,小小年紀便牙尖嘴利,客隨主便三歲孩子都懂,宋小姐今年該有八歲了吧?”沈月茹不想出頭,實在看不過宋安雯一副你們虧欠我的嘴臉,學著宋安雯樣子,側身,美目橫著她,鄙夷道“我想多了,能不請自來的客人又怎能希望她明白所謂的人情世故?”

    在場的人一副恍然大悟模樣,沒想著她竟是不請自來,紛紛拿起手帕,掩脣偷笑。

    從來都是宋安雯埋汰別人,何曾受過如此輕視,瞪大眼,見她一身素色衣衫,髮髻也沒多餘的裝飾,心底愈發火大,“你是哪兒來的?敢用這種口氣與我說話,你配麼?”

    雖宋安雯極力睜著眼,可眼睛看上去仍舊小得可憐,周淳玉擋住宋安雯的目光,擔心她找沈月淺麻煩,“她是我光明正大請來的客人,不知侯夫人可來了,我叫人送你過去。”

    不想與她多說。

    宋安雯卻不依不撓起來,手指著她身後的沈月淺,“你算什麼東西,有種別躲到人身後。”

    亭子裡的人大多她都認識,不敢輕易得罪了,沈月淺衣衫簡單,容顏素淨,宋安雯認定她家世低才敢指著她。

    這邊劍拔弩張,正在院子裡賞花喝茶的夫人們也望了過來,周淳玉蹙了蹙眉,不想將事情鬧大了。

    沈月淺盈盈起身,淺笑嫣然的走到宋安雯跟前,丁薇拉著她,宋夫人就在院子了,得罪了宋安雯不打緊,宋夫人的性子可不是好對付的,示意她別衝動。

    沈月淺拍拍她的手,示意沒事,沒人比她更了解宋安雯,吃軟怕硬,愛貪小便宜,不撕破臉她會以為你怕她,嫁進侯府的那兩年,鬥宋子御的一群小妾還要時時防著劉氏與她,她沒忘記她最初小產是誰造成的,明明是她毛手毛腳撞得她沒了孩子還去劉氏跟前告狀,說她想攀高枝,有了宋家的孩子是拖累,劉氏罰她跪了整夜的祠堂,玲霜給她送被子被劉氏打斷了腿賣去了青樓,當日,玲霜就死了……

    今日她才知道,骨子裡的好壞與年紀無關,宋安雯倒打一耙的本事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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