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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其它小說] 芒鞋女 -【重生之原配嬌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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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9: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0章 被誰打了

    看向宋安雯的目光像淬了毒,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盯得宋安雯直往後退,轉身跑向身著淺綠色褙子的劉氏身旁,低頭小聲說了兩句什麼,瞬間,劉氏望了過來,眼帶審視。

    沈月淺心頭波濤洶涌,面上仍平靜地勾了勾脣,雖所有人不知曉她重生一事,沒來由的,迎上算計的眼神下,她心驟然一緊。

    “不知這位是誰家的姐兒?模樣倒是清秀,可怎地穿得如此樸素?”劉氏款款地起身,打量了她兩眼,眯了眯一雙渾黃的眼,不經意的調轉了目光,抬手輕輕為宋安雯整理髻上的絹花,諄諄告誡的語氣道,“死者為大,這位小姐家中死了人,你年紀小不明白這個道理實屬正常,以後多避著知道嗎?”

    劉氏有意抬高了嗓音,在場的人皆變了神色,望向余氏賈氏幾人的目光也略帶譴責。

    參加宴遇著守孝的人被認為是忌諱,而且,一般守孝期間為避免衝撞了人,極少會出來走動,周府明目張膽的做法叫在場的人膈應得緊。

    沈月淺一步一步拾下台階,似笑非笑地望著兩人。

    余氏大步擋在她身前,拉起她的手輕輕按了兩下手心,暗示她不得將事情鬧大,轉而向人介紹“這是淺姐兒,太夫人最喜歡的孫女了,之前也有在京中走動,你們怕是認不出了。”

    她未說淺姐兒全名,京中夫人心思稍稍一轉就猜出來了,周府姻親中,近期有喪事傳出的只有沈府,一時之間,夫人們臉色緩和不少。

    誰家府裡都有陰私,可像沈府鬧得滿城風雨的卻是少見,皇后收回誥命在整個京城更是前所未有,轉向沈月淺的目光不由得帶了些許同情。

    年前沈府在京中炙手可熱,今時,到了誰都能踩上一腳的境地,天與地,不過隔著個死字。

    宋安雯不滿地扯著劉氏袖子,要劉氏給她出頭,好一會未聽到人出聲,轉過身不善地瞪著沈月淺道“守孝期間出門做什麼,平白叫人見了晦氣……”說完這句猶不解氣,抱怨地看著余氏,“周大夫人,和親戚走動不打緊,被親戚拖累壞了周府名聲就不好了。”

    宋安雯已經認出沈月淺是何人了,每次與劉氏回劉府都會聽表姐稱讚沈月淺年紀小卻有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明眸皓齒,甚是好看。以前沒見著就算了,今日見著了,如何不給沈月淺點難堪?

    余氏心有不喜也不好戳破文昌侯府不請自來之事,加之,宋安雯又是晚輩,她若出聲被人說起來倒成了與晚輩過不去了。

    劉氏知曉余氏的忌諱,她也不勸宋安雯,由著她說。

    猛地,院子裡寂靜無聲,連風吹過樹梢的聲響都能聽到……

    沈月淺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許是有些時日沒出來走動了,竟不知回來給外祖母磕頭竟是晦氣與累及名聲了?”說話時,她的雙手自然垂在兩側,藏在衣衫下,握成了拳勾勾脣,繼續道,“宋夫人一番話說得對,雯妹妹家中長輩健在,不清楚守孝的規矩也是情有可原,可多知曉些事理總是好的……”

    說到後邊暗指宋安雯不懂禮數劉氏教養不當,劉氏側過身,臉色黑沉。

    走到哪兒都不缺愛看熱鬧的,尤其是小小的院子,沈月淺一說完,眾人不由自主地抿了抿脣,促狹地望著劉氏與宋安雯,看戲的心思不言而喻。

    宋安雯惱羞成怒,文昌侯府老侯爺健在,她爹已是世子,在朝堂頗得皇上賞識,她走到哪兒都是被人捧著,何曾像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一個人欺負,跺跺腳憤然道,“你算什麼,沈府沒有官職爵位,衙門裡看門的衙差都比沈府強,我與周大夫人說話何時輪到你多嘴?”

    這便是京城,再小的孩子耳濡目染也知道京中發生的事,無論好壞。

    沈月淺並未理會她的氣急敗壞,而是掃了圈在場的夫人,屈膝微蹲,沉穩道“我的出身如何並非我能抉擇,我爹常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切乃身外之物,若有的選擇,我只想我爹好好活著……”

    她的聲音不緊不慢,語畢,已是紅了眼眶,低著頭,又朝余氏行禮道,“大舅母,今日見外祖母身體健康我已心滿意足,這就先回了,等我弟弟大些了再抱他過來給外祖母請安,勞請您與外祖母說聲……”

    說起剛出世的弟弟,沈月淺聲音柔和許多,話完已轉身準備離去。

    亭子裡的丁薇追了下來,“淺姐兒何苦不等會親自向太夫人告辭?”

    丁薇的聲音透著急切,視線掃過宋安雯,暗含鄙視,“你來周府也算半個主子,竟被非正經的客人逼得退避三舍,傳出去,周府面上無光不說,文昌侯府也沒面子。”

    眾人視線落在她口中的非正經三個字上,她們不傻,丁薇話裡的意思明顯就指文昌侯府沒有收到帖子不請自來。

    況且,沈月淺話裡還有層意思,現在的沈府今時不同往日,之後卻不好說,二房還有嫡子,皇上高興將爵位賞給剛出生的嫡子也不是不可能,經歷的事情多了,大家更明白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更讓人感恩。

    故而,心裡見著沈月淺丁點的不快也消散了,可也並非會幫著沈月淺得罪文昌侯府。

    其中不包括丁夫人,丁薇是她的女兒,明顯偏幫沈月淺,為人母的自要幫女兒,起身走到沈月淺跟前,滿臉帶笑,毫不猶豫地褪下手腕上的鐲子,“早從洪夫人那聽說過你,難得遇著可別嫌棄我的禮不如洪夫人厚重……”

    沈月淺反應過來時手腕上已多了塊碧綠通透的玉鐲,質地溫潤,成色也極好,價值不菲。下意識地她要褪下來卻被丁夫人按住,“你收著,改日有空了我帶薇兒去沈府看看你娘和你弟弟,你不會不歡迎吧?”

    有人助沈月淺,余氏松了口氣,擔心她拒絕,忙接過話,“我也有些日子沒見過小侄子了,不如約著一起?”

    兩人有說有笑想將事情翻過去,旁邊的宋安雯氣得呼吸不暢,一張臉脹得通紅,咬牙切齒地望著沈月淺,像隨時會跑過來打她似的。

    這時候,走廊傳來丫鬟的通稟,“大夫人,大少爺領著丁家張家宋家少爺來了,說是要過來請安……”丫鬟聲音頓了頓,繼續道,“承恩侯府世子與大將軍府的博武……”

    話還沒說完,宋安雯已轉身沿著遊廊跑了,裙擺刮到兩邊花枝也未能阻攔她半步,“我要向大哥告你欺負我。”

    沈月淺余光注意著她動靜,聞言冷笑不止,宋子御對這個妹子的確好,好到能不要身邊的姨娘。

    上輩子,宋安雯成親後未回過家一次,那邊說了她要敢回來立馬休妻,故而,有事宋安雯皆寫信傳達,有次宋安雯丈夫迷上了外邊的人,宋安雯叫宋子御將他手裡的小妾送兩個過去鞏固她的位子,宋子御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為此,還詢問她府中誰長得最好看,挑了兩個最漂亮的姨娘給宋安雯送去。

    想到上世種種,沈月淺冷眼笑了笑,調轉視線,看著手上的玉鐲,眼裡有了暖色,“謝謝丁夫人。”

    丁薇很喜歡沈月淺,拍了拍她肩膀,不在意道,“我娘的好東西多著,不用謝,實在要謝,改日去了沈府,你挑兩樣拿得出手的花樣子送我即可。”

    丁夫人沒個好氣,倪了她眼,“淺姐兒別聽她的,花樣子你自己留著。”

    沈月淺重重地點了點頭,她手裡拿得出手的花樣子皆送給了周家姐妹,除非自己再描幾張。

    得了承諾,丁薇心中歡喜。

    然而,歡喜還未褪下便看見急匆匆離去的宋安雯低著頭,手捂著左邊一張臉,淚水灑了一路地跑來,邊跑邊哭訴,“娘,有人打我,您要給我做主啊。”

    劉氏聞言大步走到宋安雯跟前,拿開她的手,宋安雯臉上的巴掌印逐漸變紫,她怒不可止地瞪著遊廊拐角,“誰做的?”

    宋安雯埋在她胸前,手指著遊廊處,但哭不語。

    這時候,迎面走來一群少年,為首的是周家大少爺,面色沉著,眉宇似籠罩著陰霾,左側是余家大少爺,身形玉立,面色從容,後邊是丁家張家公子,約莫有十幾人不止,無一不是長得好看之輩。

    一眼後,院中少女便錯開了目光,臉頰泛紅。

    沈月淺的目光直直落到最後一人身上,黑色衣衫襯得肅殺之氣愈發重了,眉眼舒展,眼角微微上揚,像是遇著什麼高興的事,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

    不由自主,沈月淺跟著揚起了嘴角,那些人皆非宋安雯能得罪,她哪兒不跑偏要朝著那個方向,周寒軒可是會親自動手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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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39: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1章 有苦難言

    周寒軒身為周家長子,舉止謙和,成熟穩重,談吐頗有長子風範,可一切只在對同僚或是朋友的份上,他最是厭惡後宅之事,且表現得極不耐煩,周家因著有他,下邊庶妹極為安分,皆不敢生事,生怕得罪了他。

    周寒軒跟著周老太爺長大,處事極為古板,對弟弟妹妹會打板子,且不會手下留情。

    沈月淺記得不錯的話,他的親事定在明年,是禮部尚書的長女,兩府門當戶對,可孫尚書甚寵家中小妾,那名小妾的兩個女兒便是個不安分的主,硬被周寒軒打得安分下來。

    一行人走近了,宋安雯在劉氏懷裡害怕地縮了縮脖子,余氏是清楚自家兒子性子的,最討厭後宅不守規矩之人,嘴角動了動,吩咐身邊丫鬟回屋給宋安雯拿藥膏。

    今日人多,余氏當然要顧忌周寒軒的臉面,輕聲詢問,“那邊是文昌侯家的小姐,你們是不是遇著誤會了?”

    她眼中,宋安雯臉上的巴掌印不是周寒軒動的手便是他差人做下的。

    周寒軒側目,抬了抬促狹的雙眸,對劉氏頷首算作招呼了,卻是未回答余氏的話。

    宋安雯哭聲愈發大了。

    宋子御站在中間,蹙了蹙眉,抬眉掃了眼旁邊似笑非笑的男子,沉著氣,不發一言。

    周府的帖子所謂何事大家心中皆清楚,他雖才十三歲,劉氏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親事定下來,老侯爺身子骨不行了,若他說親的時候老侯爺去了,親事被耽擱上一年,京中適齡的小姐好的都說了親,故而,今早劉氏才會帶著她和雯姐兒來。

    而雯姐兒挨的一巴掌,他也只能看著不敢說一個字,吩咐掌嘴的是眼前極得先皇器重的少年,他如何能出頭,不說身份比不過,他打了雯姐兒,他也不能奈他怎樣。

    許是宋安雯哭聲太過突兀,少年中,一人抬起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挑了挑耳朵,慵懶散漫地吐出兩個字,“聒噪。”

    他聲音低沉渾厚,語聲一落,所有人將目光移了過去,沈月淺視線一直在他身上,隨著他閑庭信步地走向劉氏,沈月淺眸子閃過不可置信。

    文博武優雅地理著整潔的袖子邊,姿態悠閒地走到劉氏跟前,聲音一如既往的慵懶,“她就是宋老侯爺的嫡女?”

    宋老侯爺,宋安雯的祖父,在朝堂上許多人都敬著他。

    劉氏眨了眨眼,目光上下端詳眼前的少年,像在估摸他的身份。

    文博武半提著頭,神情慵懶,“能讓宋小姐別哭了嗎?老侯爺說一不二乾脆利落,怎地教出來的晚輩如此不懂禮數,到別人府中哭得肝腸寸斷,幸得年紀小,年紀若大了旁人聽著還以為周府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了,沒得做客壞了人名聲。”

    他聲音不高不低,院子裡的人都能聽見,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劉氏審視的目光瞬間蒙上了冰霜,怨憤地望著比她高出一頭的少年,“你是誰?”

    文博武像是累了,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身後的文貴,待文貴搬著椅子來,他站在椅子邊,悠悠朝余氏行了禮,隨後慢條斯理地坐下,這才道,“我和夫人您一樣,皆是不請自來的,文博武。”

    周寒軒趁此罅隙湊到余氏耳朵邊,小聲將路上遇著文博武一事說了。

    余氏面上一喜,文家赫赫有名,能和文家走動當然算得上榮耀,當今聖上重文輕武,然對文家卻是破格的提拔,太后與文家太夫人年輕時親如姐妹,臥病在床不時讓文太夫人入宮,文家得到的賞賜更是數不勝數。

    而文博武不用說了,小小年紀在戰場建樹頗大,說起文家,不得不提到文博武,他的親事宮裡邊兩位也盯得緊著,文家沒有動靜只怕也等著宮裡那兩位的消息。

    劉氏慘白了臉,余氏以眼神詢問宋安雯一事,周寒軒挑眉的看向文博武,余氏舒了口氣。

    宋安雯小小年紀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周寒軒與孫家小姐還未成親,若傳出打人的名聲終究不太好,不是周寒軒動的手,余氏心放下了一大半。

    “宋夫人不問問愛女被打之事?”文博武抬手,文貴立馬奉上茶盞,文博武接過,解開茶蓋,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小口,喟嘆道“京中的茶卻是要比邊關的清香多了,文貴,宋夫人不關心愛女被打之事,你便與她說說,別鬧出了什麼誤會才好。”

    “是。”文貴俯了俯身子,不卑不亢道,“我家主子與周大少爺給周太夫人請安後,路上遇著其他府的少爺,宋少爺提議來院子給各位夫人請安,主子推辭不過……”文貴頓了頓,看了眼目不轉睛盯著文博武的宋安雯,調轉視線,繼續道,“誰知半路飛奔過來一抹艷麗的身影,看穿著以為是誰家的婢女,我家主子潔身自好哪能被人辱了名聲,小的就擋上去,誰知,宋小姐估計年紀小不明白些事,罵了兩句難聽的話讓小的讓開,我家主子以為宋小姐也和外邊的人一樣,當下責怪了周大少爺兩句,怪他什麼人都往府裡帶,宋小姐竟罵我家主子,小的看不過去了這才失手……文昌侯府想來注重禮數,想必宋夫人不會怪小的錯手傷了宋小姐吧?”

    劉氏的臉青白相接,一個奴才將堂堂侯府小姐比作婢女就算了,還和外邊的人,文博武年紀不小了,外邊的人什麼意思在場的姐兒不懂,夫人都明白,他哪是打宋安雯,是將整個文昌侯府的臉都打了。

    劉氏的手還停在宋安雯後背上,目光不明地看向文博武,“論起來,你還要叫雯姐兒一聲妹妹,她不過八歲的孩子,武哥兒想多了,既是誤會,說開了就好。”說著,拉著雯姐兒的手就想回去了。

    “宋夫人說得不對,文家雖是武將出身,我家太夫人常入宮聽太后說話,也是懂規矩之輩,家裡邊的小姐別說八歲,三歲就開始學規矩,四歲就明白哪些地方該如何待人處事,投懷送抱……是萬萬做不出來的。”文貴立在邊上,又不重不輕補充了一句。

    劉氏像吃了黃連似的,苦得面部抽動了卻不敢開口辯駁。

    看時機差不多了,余氏上前圓場,“大少爺能來,真是蓬蓽生輝,不知太夫人身子可好?”

    她口中太夫人自是文家那位祖宗了,文博武隨手將茶盞遞出去,視線不著痕跡地掃了圈,最後,落在院子裡的一盆花上,“祖母身子還算硬朗,今日前來可是給大夫人添麻煩了?”

    文貴聽著這句,頓時有種吾家少爺開竅的感覺,文博武對誰都木訥著一張臉,出門在外更是極少開尊口,除了進宮對太后皇后態度親切,其餘哪怕是厲家太夫人,都懶得開口說話。

    今日自家主子說得話被厲家幾位長輩聽去了不知會作何感想?

    余氏言笑晏晏地回道,“來者是客,哪會是麻煩?”又走到劉氏身邊,拉起她的手,語聲和煦,“丫鬟已經拿藥去了,小孩子傷疤好得快,你先坐坐……”

    劉氏如何坐得住,勉強地笑了笑,“府中還有事,得先回了,今日多有叨擾,改日我下了帖子在院裡擺席你可要來。”

    余氏滿心歡喜地應下,將劉氏送到拱門,拿藥的丫鬟才到,余氏順手將紅色瓷瓶遞給劉氏,“馬車上先給雯姐兒塗抹上,消消腫,很快就好了。”

    劉氏心不在焉地謝了兩句,拉著一直未回過神的宋安雯,以及默不作聲的宋子御出了周府大門。

    文博武話少,文博文卻是個心思活絡的,三言兩語將話題接了過去,說難得遇著讀書人,便以院子裡的景物作詩,贏的人家可以在跟著文家去秋獵場。

    每年皇上秋獵,都會有文武百官隨行,家眷也是能參加的,可座位等級嚴格,秋獵是武人的天下,文人都坐得較為遠,若能跟著文家,座位前了不說,皇上賞賜點東西,又或是賜婚的話……

    故而文博文提出彩頭,院子裡的少年皆來了興致。周寒軒在翰林院當值,已有了官場作風,心思八面玲瓏,吩咐人往院子裡擺了一張漆木長桌,少年們做成兩排,旁邊,則是躍躍欲試的各府小姐。

    不知為何,沈月淺總覺得文博武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她身上定睛一瞧,又什麼都沒有,她想是她多心了……

    最後,贏得彩頭的是丁家,丁夫人面上掛著得體的笑,可攪成一團的手帕還是暴露了她心裡的激動。

    沈月淺回到沈府的時候夜幕已低垂,走廊掌了燈,玲霜站在弄堂口翹首以盼,見著她,難掩興奮地追了過來,暈黃的光下,襯得她一張臉溫柔而朦朧。

    上輩子護不住的人,這輩子她傾其所有也要保住她們。

    目光漸漸一暖,“玲霜,夫人可還等著我用膳?”

    “是,大夫人叫夫人過去用膳說有事相商,夫人沒理會,小姐……”玲霜說到這,左右張望了眼,確認無人後才小聲道,“大小姐回來了,剛進門就哭……”

    沈月淺往塵杏院的方向投去一瞥,意味不明地嘀咕了兩句,玲霜訝然地睜大眼。

    沈月淺好笑,“走吧,回雲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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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40: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2章 登門拜訪

    “回來了?你外祖母身子骨可好?”周氏站在門口,邊上前拉著她手邊吩咐明月傳膳,眉峰間盡是和煦。

    沈月淺順勢輓上她的手臂,輕聲細語道,“外祖母精神矍鑠,好得很。”

    周氏微微一笑,遇著丫鬟端水盆進屋,她親自給沈月淺洗手,順便說了大房的事,“你大伯母親叫我過去有事相商,小七月份小,我是離不得半步的,明日只怕她們會上門,你在院子裡忙你的事別出來。”

    經過沈未遠一事,周氏不想與大房二房有所牽扯,太夫人傻了薛氏和羅氏掌家,有意無意克扣二房的月例,她睜隻眼閉隻眼不予理會並非性子軟好欺負,不過是懶得計較罷了,她嫁妝豐厚,靠她的嫁妝,二房日子照樣能過得有聲有色。

    想起嫁妝,周氏話鋒一轉,“給你的嫁妝單子可看完了?你盡些理清楚鋪子事宜,今年冬日掌櫃來府裡你在後邊聽著我如何處的,你學著些。”

    周氏抓著沈月淺的手伸進水盆,輕輕摩挲片刻後,取下架上的巾子攤在手上,包裹住沈月淺的小手,沈月淺的手白而細嫩,骨節分明,這些日子握慣了小七軟嘟嘟的胖手,猛然捏著沈月淺的,她蹙了蹙眉,“明日我讓桂媽媽弄些調養身子的膳食,你最近瘦得厲害,好好補補。”

    不說還好,一說,周氏再看沈月淺的臉,圓潤的下巴漸漸尖了起來,她眉峰又蹙成了一團,心下愧疚不已,“阿淺,娘是不是委屈你了?”話落已是眼眶通紅。

    沈月淺心下疑惑,目光順著周氏視線落在巾子上的一雙細手上,心下了然,揚眉笑道,“今日外祖母還說我年紀漸長,身子會愈發窈窕,和娘小時候一樣呢,娘小時候也胖嗎?”

    千般愧疚因著沈月淺一句話消以殆盡,細長的眉舒展開來,點了點頭,聲音輕柔,“你外祖母說我小時候身子甚是豐腴,她一度擔心我瘦不下來,誰知,大了,初條後,自然就瘦了,說起來,和你差不多的年紀……”

    沈月淺眉宇輕鬆下來,問了好些周氏小時候的事,母女兩一問一答,氣氛甚是溫馨。

    若沒有大房的人過來打破這份美好,沈月淺的好心情怕會維持一整晚。

    沈月淺最後一口湯還沒喝完,明月說大夫人與大小姐來了,周氏臉上倒沒什麼表情,只讓請人進屋。

    薛氏妝容精緻,一身暗紫色綺羅牡丹褙子,暗紅色金線牡丹長裙,不苟言笑,神情莊重肅穆,只一眼便能看出掌家後的春風得意。

    相比薛氏滿面紅光神態倨傲,她旁邊的沈月容則黯淡得多,穿得是漸不舊不新的荷花圖案襦裙,胸前皆是褶皺,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雙眼微微泛腫,眼圈一片烏黑,進門後,駝著背站在薛氏身側,拿手帕不停的拭淚,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薛氏以為她進門周氏會如往常出聲詢問,誰知,人都到桌邊了周氏不吭一聲,她正了正神色,咳嗽兩聲道,“二弟妹還在用膳?”

    周氏擱下筷子,拭嘴後才掃了她一眼,一眼後已移開了目光,對沈月淺道,“整日沒和小七說話,你喝完了湯去紗窗隔間看看小七,世上只有你們才能相互扶持,多親近親近。”

    她說這句話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說給薛氏聽,不理會薛氏暗沉下來的臉,故作疑惑,“大嫂怎地這麼晚還來這邊?有什麼事叫丫鬟走一趟便是。”

    薛氏喉嚨像卡了刺似的不上不下哽得難受,周氏生完孩子性格大變愈發不好相處了,前兩日周氏想讓沈月淺去家學念書,她懶得理會便讓丫鬟隨意找個藉口打發了,沒想著她懷恨在心,現在出口揶揄她。動了動嘴角,尷尬的拉過沈月容坐下,岔開了話,“月容好些日子沒回來了,得知你生了小七,等不及地要過來給你請安,你自幼看著她長大,知曉她最是尊敬長輩,坳不過她才來了,沒打擾你們吧?”

    周氏瞥了眼沈月容,心下嘆氣,無事不登三寶殿,沈月容若不是遇著麻煩了哪會來這邊?一碼歸一碼,她不會將與大房的恩怨和沈月容歸在一塊,看著沈月容,問,“阿容用膳了沒,沒有的話我讓廚房重新備幾樣小菜。”

    沈月容肩膀一聳一聳哭得厲害,聞言,拿下臉上的手帕,梨花帶雨的搖了搖頭,“用過了……”

    沈月淺對沈月容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幾位不耐煩,尤其看過周氏的嫁妝單子她才清楚,上輩子,沈月容隔三差五的從沈府拿回家的東西好些都是周氏的嫁妝。

    周氏活著的時候對沈月容就不錯,周氏有哪些好東西沈月容不清楚,可薛氏手裡的嫁妝她是有數的,每次回沈府拿那麼多東西,她不信沈月容沒問過薛氏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問過了還能安之若素收下,性子如何已一目了然。

    故而,她側過身子,冷冰冰道,“大堂姐哭什麼,我爹死的那幾日不見你影兒,現在才回來哭喪是不是晚了?”

    沈月容被沈月淺說得面色通紅,支支吾吾道,“阿淺,我,我並非不想回來給二叔奔喪,實在是,實在是……”

    “淺姐兒,你還小不明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了人哪是想回來就能回來的?”薛氏神色不愉,卻也清楚有事相求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只得出面圓場,嘴角掛著諂媚的笑。

    薛氏油光滿面,已有打理後宅後養出的優越感,巴結討好的笑落在她臉上成了猙獰,沈月淺往後推開凳子,顧左而言他道“我懂的少也是沒念過幾天書的緣故,娘,既然大堂姐來給您請安想必要送您禮,我在她不好拿出來,我這就看小七去。”

    薛氏嘴角不自主地抽動了兩下,沈月容小臉也白了起來。

    周氏坐在桌前,朝門口比劃了個手勢,明月指揮門口的丫鬟進屋收拾碗筷。

    “大嫂,我們去窗邊坐下說話吧,明月,給大夫人大小姐泡茶。”周氏兀自起身,南窗下是這兩日安置的梨花木書桌,沈月淺嫌梧桐院太安靜了,周氏做針線的時候她便在這邊練字,母女兩說說話,日子過得倒也快。

    薛氏也注意到這張桌子了,心下有所不滿,太夫人傻後她當家,並未聽庫房說二房缺書桌,這張桌子打磨得光滑,梨花木本就貴,院子裡有一張已是不錯的了,沒想著周氏品味如此高,聯想到沈月淺屋裡的擺設,薛氏心裡泛酸,看向窗外走廊的燈籠隨風搖擺,投在地上的影子也飄忽不定,想起死了的沈懷淵,她縮了縮脖子,開門見山道,“不瞞二弟妹,阿容回來是遇著點麻煩了,李玨平日就是個渾的,誰知去別人家做客多喝了兩口,摔碎了主人家的釉裡紅寶月瓶,偏生那傢什麼都不要只要陪瓶子不然就見官,李家雖不顯赫,李玨卻也是官身,鬧起來,他的那點官職哪逃得過御史台的那幫人……”說到這,薛氏小心翼翼留意周氏神色,陡然加快了語速,道,“輾轉打聽了許多人才問到周府也有類似的寶月瓶,可周老太爺當作你的嫁妝送來沈府了,你自幼疼阿容,這次不會見死不救吧?”

    隔間沈月淺側耳貼著墻角,心想,果真因為這件事,薛氏說話含糊,關於李玨怎麼摔碎了人花瓶卻不細說,想來也是沒臉吧。

    喝醉了酒跟著人家小姐進了書房,意欲行不軌之事,推攮間打碎了東西,這種事薛氏怎好意思開口,上輩子發生這件事的時候周氏已不在了,沈月容輕而易舉就拿到了寶月瓶,若不是後來李玨仍將那位小姐納入府中,她也不知道中間曾鬧過這麼一出。

    她雙手趴在墻上,細細聽周氏如何回答。

    “大嫂也說是我的嫁妝了,我是不能拿出來的,這件事我無能為力。”周氏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了,她不傻,寶月瓶如此貴重怎會被在前院喝酒的客人打翻?薛氏不說實情,她也不問,憐惜地看著不停抹淚的沈月容,無奈道,“我屋裡的寶月瓶還是老太爺幾經周折弄回來的,並非有錢就買得到,李玨會不會被人陷害了?”

    話還未說完,薛氏蹭地下站了起來,眉目盡是怒氣,“二弟妹不幫忙就算了,何必挖苦人家,寶月瓶再貴重,又不是周家才有權有勢?”

    薛氏看不起周氏裝好人的樣子,不樂意就算了,何苦擺出一副“為你好”的神情,拉起沈月容,怒視道,“阿容,我們走,回去問你爹尋其他法子。”

    “娘,正好我也回去了,我送大伯母和大堂姐出門吧。”沈月淺走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薛氏。

    她最好能一直有骨氣才好。

    周氏成親時雖然擺過嫁妝,依著薛氏眼光她可不信她認得出蓮花色的寶月瓶,沈府人就那麼幾位,薛氏從誰嘴裡聽來的她都懶得問了。

    沈月容不動聲色扯了扯薛氏袖子,薛氏也回過神來了,臉一陣紅一陣白,好不精彩……

    李玨壞了人名聲,那戶人家哪是要寶月瓶,是要勒索錢財和李玨正妻的位子罷了,沈月淺挑了挑眉,看著一動不動的薛氏,“大伯母還不走?”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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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40:39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3章 寺廟解圍

    沈月容臉上的紅潤慢慢褪去,楚楚可憐地望著沈月淺,哽咽地叫了聲三妹妹,祈求她別這樣。

    沈月淺無動於衷,提起裙擺,徑直走到門邊,喚玲瓏提燈籠,回眸朝薛氏揚了揚眉,“大伯母走吧。”

    薛氏氣得雙手直發抖,臉色鐵青,斜了眼默不作聲的周氏,牙齒咬得咯咯響,拉著沈月容的手指尖泛白,挺直了脊背,強壯優雅地越過沈月淺走向院子,到拐角以為沒人了才扭頭怒罵身後的丫鬟,“提燈籠去,黑燈瞎火的要摔死我啊?”

    沈月淺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們身後,聞言,微微側過身子讓薛氏身邊的丫鬟先過……

    薛氏余光掃到她貼著墻,氣不打一處來,偏生沈月淺安之若素地看著,不發一言,薛氏更是胸悶。盯著她看了半晌,想起臨安堂臥病在床的太夫人快清醒了,一出大戲等著二房,不由得輕快起來,輕抬手理了理一絲不苟的髮髻,漫不經心道,“做事還是留有餘地好,真到了眾叛親離的時候才來後悔就晚了。”

    黎婉雙手交握在胸前,像沒聽懂薛氏話裡的意思,晶瑩透亮的眼神蒙上一層不解,薛氏端直了脊背等她開口詢問,不料,她卻轉身與身邊的丫鬟嘀咕了兩句,薛氏額上青筋直跳,扔下一句,“不識好歹”後拂袖而去。

    沈月淺並未理會,回到屋裡由玲瓏伺候著沐浴洗漱,躺在床上,撩起荷花色的紋簾,目光飄向窗台新放的花盆上。

    “亮著盞燈,你在屋內打地鋪吧。”她半夜易驚醒,有時總覺得黑暗中有雙眼直直望著她,叫她動彈不得,沒來由的心裡害怕。

    玲瓏收回擱在燈罩上的手,輕輕落下,稱是後轉身出了屋子,不一會就抱著褥子進了屋,床畔,沈月淺小手懸在簾外,側身閉著眼,面容寧靜而溫柔,玲瓏好笑地搖搖頭,放輕腳步,將她的手攏在茉莉花圖案的蟬絲被下,放下帷帳拉好蚊簾,這才展開地上的床褥,脫鞋躺下。

    清晨,微風習習,清新宜人。

    玲瓏記著沈月淺的話,去花房抱了盞新的話回屋換下窗台的一盞,花瓣上還殘有昨夜的露珠,顆顆晶瑩,抱著花盆走出房門,遇著躡手躡腳進屋的玲霜,她看了看日頭,猶豫道,“今日無事,可以讓小姐多睡會。”

    夜裡,沈月淺驚醒了好幾次,灌了幾杯冷茶,快天亮的時候才閉眼安心睡下。

    玲霜手掩著脣,湊到玲瓏耳邊,說了兩句,垂下手,遲疑道,“孝字當頭,還是讓小姐過去看看吧,大小姐,五小姐已去了。”

    意思是大房三房的姐兒都去了,沈月淺不去的話只怕會被人詬病。

    玲瓏點了點頭,順手將手裡的花盆遞給門口的丫鬟,朝玲霜道“那你叫小姐起床,我去雲錦院問問夫人的意思。”

    玲霜不再踟躕,進屋喚醒沈月淺,順便說了臨安堂的事。

    睡眼惺忪的沈月淺伸了伸懶腰,目光瞥向窗台綻放的花,心情極好,“你說有道士去了臨安堂?”

    薛氏謀劃周氏嫁妝無果,王氏又想出什麼麼蛾子?

    玲霜伺候著她穿衣點頭道,“所有的少爺小姐都過去了,奴婢得到消息就回來了。”

    重生後,沈月淺要求最嚴的便是讓玲瓏幾人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得到消息愈早愈多於她們越有利。

    聽聞這件事,沈月淺並未有過多的情緒,穿好衣衫,趁玲霜吩咐傳膳的空隙走到窗台邊,白色花瓣上的露珠垂在邊沿,搖搖欲墜,枝葉還有剛修剪過的印跡,低聲問道,“花是從花房弄來的?”

    府裡的花匠改了當值的時辰了?這般早就忙碌開了。

    玲霜一怔,反應過來沈月淺的意思,緩緩道“花房新來了兩名花匠,怕是剛進府想好生表現才起得早的……”

    沈月淺點點頭,手壓了壓含苞待放的一朵,想起一件事來,“之前的紫茉莉也是他們修剪後送來的?”當日她覺著花不對,現下才看明白了,紫茉莉紅色的花全被修剪掉了,只余了黃白相間的兩種,不僅僅是守孝屋裡見不得艷麗的眼色,實則是她不喜紫茉莉的紅太過俗艷了,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且她極少表現出來,手托著被她壓扁的花,抿脣笑道,“待會給兩人各賞半兩銀子,府裡極少有懂主人家喜好的花匠了。”

    玲霜點頭應下,丫鬟端著早點進屋,忙服侍她用膳,玲瓏回來的時候,滿臉怨憤,沈月淺好笑,“怎地了?”

    玲瓏躬身上前行了禮,憤憤然將她打聽出來的事說了,“她們也欺人太甚,太夫人的病是自己折騰出來的,與二房何干?那位道士滿嘴胡言亂語,小姐,您還是別去了。”

    臨安堂芍藥是太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曾麻煩玲瓏過一件事,玲瓏處事沉穩圓滑,也不要芍藥報答,只問她打聽臨安堂的事,王氏將臨安堂管得滴水不漏也能叫沈月淺打聽出事情來便是因著玲瓏的關係,換作別人卻是不行的。

    玲瓏去雲錦院知會了二夫人,想著無事便去了大廚房,果真遇著芍藥,一問才知太夫人人已清醒過來了,道士說沈府有人生辰八字與太夫人衝撞故而太夫人才會心氣不順,沈府剛出生的只有小少爺,道士顯而易見地指小少爺八字不好已讓她不快,沒想著太夫人信了還問道士有何法子化解……

    提到化解的法子,玲瓏氣得跺腳,“小姐,太夫人腦子糊塗,又有大夫人和三夫人在旁邊添油加醋,太夫人怕是會讓二夫人將小少爺去送寺裡等小少爺八歲的時候再回來……”

    沈月淺神情一愣,倒不是因著王氏的算計,大夫說王氏傻了她平白無故醒來定會引得更多人質疑她裝瘋賣傻,沈府今時唯一的希望只剩下爵位,王氏當然會盡力護住沈府殘存的名聲,王氏的病情大夫已有了定論,清醒勢必得靠其他,京中人信佛之人,請道士上門也算情理之中,而薛氏對她娘的嫁妝虎視眈眈,有法子弄走她們,她當然會拍手叫好,離京的這幾年,她們有的是機會換了庫房的人,嫁妝還不是她們說拿就拿?可千不該萬不該在小七八字上做文章。

    玲瓏以為她嚇著了,畢竟,道士只說了送小少爺走,可小少爺才多大?二夫人怎麼會放心,勢必是會跟著去的,二夫人走了,府裡就只剩下小姐,待三年出了孝期,二夫人不在,太夫人便能抓著小姐說親一事要挾逼小姐就範……越想越遠,沉穩如她也慌了神,“小姐,不若我們去周府吧,周太夫人疼您,一定會護著您的。”

    沈月淺失了神,對上玲瓏焦急的目光,心中一暖,好看的眸子微微彎起,笑意盎然,“不要急,太夫人會差人知會一聲的。”

    她怔愣的是又送去寺裡,上輩子她也是因著去寺裡得以離開京城,知曉宮中有意從世家中挑選賢良淑德之人去寺裡為太后祈福,她便故意撮合沈月茹與宋子御,美人在側,沈月茹說什麼宋子御都會答應,而在沈月茹眼中,她是梗在兩人中間的刺,沈月茹心裡容不得她,當然會想著拔掉,不得不說,沈月茹懂宋子御的心思,若她支招和離宋子御定不會答應,如果是將她送走還能在皇上跟前博個名聲,宋子御會毫不猶豫地應下,果然宋子御沒有拒絕。

    宋子御以為算計了她,不成想他才是被算計的那個人。

    想起京外的寺廟,她心微微一動……

    文忠來沈府當值有些時日了,灑掃的丫鬟只覺得新來的花匠好生奇怪,天不亮就出門,之後抱著花,拿著剪刀不停地捯飭,府裡花房事不多,遇上宴會才是最忙的時候可灑掃的丫鬟從新來的花匠身上覺著當花匠地比她們還忙。

    文貴沒想太夫人會鬧這麼出事來,得了風聲,提起滿是泥的桶朝側門跑去,守門的婆子眼神狐疑地在他身上打轉,文貴躬著身,神色坦然,“花房泥不夠,小的得去弄些回來……”說著,還有意無意地抬起桶,婆子嫌髒地轉過頭,抬手讓他自己開門,又擔心門閂留下泥,嫌惡地上前拉開,不耐煩道,“快些走,別將身上的泥蹭到門上了。”

    文忠點頭哈腰地跨了出去,利落地拐過穿過街角,走進一條巷子,在一處門前叩了三聲,左右張望無人後推門而入,不到片刻,從裡走出位管家模樣的男子……

    嚴正巍峨的將軍府,黑瓦白墻,飛檐屋角迂迴繁複,處處院落錯落有致地排著,院中假山縈繞,水榭想通,綠樹叢蔭間一青色衣衫人影匆匆晃動。

    “主子,沈府來消息說太夫人以八字相剋為由要將小七少爺送去寺裡,您看要不要阻止?”文貴走得急,氣息微微不穩,躬身將管家送來的消息傳達了,心裡對沈府太夫人極為不滿,年紀一大把了,使著勁地要把自己作死就算了,何苦勞累他們東奔西跑?

    托著花的指腹微微一頓,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不自量力……”伴著語音落下,□□瞬間被折斷,整瓣花落入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中,文貴垂目,斟酌道,“沈府大小姐夫家遇著些麻煩,要不要從那邊入手?”

    約莫這些日子天天與那些人打交道,文貴如今對沈府的事比對將軍府的還清楚。

    隨手將花扔在桌上,劍眉下的一雙眸子黑如點漆,冰冷如霜,“暫時別動……”文博武轉身走到檀香木的桌案前,看著從宮中送來的公文,眸色愈發深沉,“吩咐文忠護住了人,其餘我自有打算。”

    文貴躬身稱是退下……

    沈月淺猜得一點都沒錯,她剛走到雲錦院門口就聽著有人叫她,回眸,不是王氏身邊的李媽媽是誰?

    李媽媽滿臉堆著笑,走到跟前屈膝給沈月淺行禮,態度恭順,“老奴遠遠瞧著身形像三小姐,沒想著還真是。”

    沈月淺一身素服,遠遠一眼便不會叫人輕視了,她整個人像是有著與生俱來的氣質,步伐從容,姿態隨意,李媽媽在她手裡栽了跟頭,知道得罪不起,在後宅生活了一輩子,怎麼做對自己才最好李媽媽還是清楚的,故而,屈膝俯身沒有半分不樂意,最重要的是,她看過無數人,小小年紀能有沈月淺氣度的還真是沒遇著過,得罪不起不如賣個好,故而,沈月淺說起的同時她便將來意說了。

    “太夫人清醒了,大夫人三夫人陪著,說想您和二夫人了,這不差老奴請您和二夫人過去一趟嗎?”

    在沈月淺澄澈的目光下,李媽媽心虛氣短,說完了就移開眼看別處去了。

    沈月淺沒戳破她滿口謊話,而是配合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聲音聽不出喜怒,李媽媽回轉視線,略有遲疑,“要不要老奴進屋親自與二夫人說聲?”

    眼前這位不是好相與的,若沈月淺不告訴二夫人,等不到人太夫人可不會饒了她,想到這,李媽媽後悔三言兩語將事情與沈月淺說了,想要跟進去一時又找不到藉口,侷促不安地站在門口朝沈月淺揮手,“三小姐,老奴在這候著等您和二夫人。”

    沈月淺微微一笑,不予理會地進了屋。

    李媽媽以為要等上一會,誰知沈月淺進去不過片刻,周氏就和她一道走了出來,她這才舒了口氣,放眼整個侯府,也只在沈月淺跟前她才抬不起頭來,目光移到周氏身上,心想,二夫人溫婉端莊,性子溫順,怎地生出來的姐兒如此不好說話。

    進了臨安堂,李媽媽快一步地撩起簾子,沈月淺走在周氏身側,一眼便看到拔步床上盤膝而坐的王氏,裝瘋賣傻些時日,氣色愈發難堪,即便臉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也蓋不住眼角黑色,渾濁的三角眼擠在皺紋中,好似枯草堆裡荒廢已久的古井,破舊而滄桑。

    王氏順著動靜看到是她,目光鋒利起來,隨後斂下,再抬眸已化作成溫暖的笑,親切地朝她招手,“淺姐兒來了,快來坐。”

    王氏精神轉好,裝扮上很是費了番心思,穿著身蘇繡月華錦衫,芙蓉花色長裙平整地搭在周圍,垂絲髻上左右各插了只金絲孔雀簪子,無一不彰顯著她的端莊,富貴。

    沈月淺心底冷笑,收回目光才留意屋子裡還有外人,小王氏,薛家二夫人和羅家大夫人也在,她不動聲色地眨了眨眼,泰然自若地上前挨著周氏屈膝施禮,又給屋里長輩見了禮才盈盈站在周氏身側,未靠近王氏半步。

    王氏臉上的笑掛不住了,卻也若如其事地指了指旁邊椅子,心平氣和道,“知曉你是個孝順的,你娘不坐你怕也會跟著站。”目光看向周氏,斂下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戾氣,笑盈盈道,“你也坐下說吧。”

    沈月淺扶著周氏在不遠處凳子上落座,自己則站在周氏身後,而王氏指的那兩張凳子,無人理會。

    王氏嘴角微微抽了抽,強控制著情緒,“人既然到齊了,那就讓大師說說吧。”

    王氏口中的大師膀大腰圓,虎背熊腰,四方臉盡是奸詐,一襲道袍穿在身上不覺著風骨傲然反而叫人覺著噁心,一張嘴,滿口黃牙更是讓沈月淺噁心到想吐。

    “太夫人昏厥犯迷糊並非空穴來風,貧僧輾轉幾處院落才知曉其中緣由,太夫人福氣綿延悠長,不料與家中子孫八字相剋,這才鬧出了這麼多事出來。”

    道士話一說完,屋裡陷入了沉默,王氏目光慈祥地看著沈月淺,屋裡人心思活絡,聯想近日沈府發生的事就已明白了。

    羅大夫人當即鐵青了臉,她來沈府是羅氏說有事相告,到了現在她若還弄不清楚狀況可就白白活了這些年,羅氏請她來怕是做個見證,沈府子孫若要衝撞太夫人早些年就發生了,偏生在這兩個月,意思不言而喻。

    羅大夫人不畏懼二房,可周氏身後的周府她不得不忌憚,看著羅氏的目光變得怨毒起來。

    羅氏置若罔聞,自顧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余光留意著周氏的反應。

    周氏面色如常,臉上無悲無喜,身後的沈月淺也是。

    王氏臉上的神情愈發舒緩,不著痕跡地掃了眼沈月淺,嚴肅地看著道士,厲聲道,“大師可別亂說,下邊的孫子孫女都是孝順的,若與我八字相剋早就把我剋死了,我哪能活到現在?”

    那道士故作神氣地晃了晃腦袋,“貧僧雲遊四海,若非機緣巧合碰著了哪會走這一遭,錯不了,敢問太夫人家中近日是不是諸事不順?”

    這些話不用問,稍微往京中酒肆一坐就能聽到沈府之事,王氏聞言為難地點了點頭,那道士篤定道,“如此就錯不了了,那府中可是有剛出生的嬰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氏身上,王氏沉著臉,重重地拍了下拔步床上的小茶几,茶几上的茶杯左右晃動了兩下,裡邊的茶水也溢了出來,王氏卻不為所動,“不得胡說,懷淵就一根苗子,怎會衝撞了我?”

    若非早已知曉王氏的目的,猛地看王氏維護二房,沈月淺會以為王氏失心瘋病入膏肓了。

    “請問太夫人口中的可是沈侯爺名諱,如此就更不會錯了,那孩子八字……”硬還未說出口就被一清脆的女聲打斷,道士不悅地蹙了蹙眉,循聲望去,被沈月淺眼底的陰狠嚇得哆嗦了下。

    “大師雲遊四海也知我爹爹是侯爺,可見大師卻有幾分本事,前些日子族里長老將我弟弟請入族譜時還說我弟弟八字少有的好,以後定能威懾四方,聽大師對八字侃侃而談,想來也頗有心得,不若我現在就請人將族里長老請來與大師好生說說八字一事如何?”沈月淺似笑非笑,語聲極致地溫緩,然聽進在場人的耳朵裡卻猶如一腳踩入冰水,寒意席捲全身。

    沈月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猶如崖縫間長出的蘭花,纖塵不染,孤高自傲。王氏倚老賣老以孝壓人她受著,若要損小七一絲名聲,她定會拼個魚死網破。

    周氏輕輕握著她的小手,眼裡滿是心疼,難怪出門的時候她要她無論如何都別出聲,她若出聲了,王氏揪著她的錯就能休了她,而阿淺是沈家孩子,王氏能打能罰卻不能將起攆出府去,她被休了,阿淺與小七日子怎麼過?

    這便是沒了依靠的女子,周氏堅定地拍了拍沈月淺的手,若到現在她還不明白王氏的把戲,她枉為人母。

    目光直勾勾地迎上故作無辜的王氏,“娘心裡怎麼看?”

    當然要將你趕出府,王氏心裡暗想。

    “這種事我以前雖聽過,可具體怎麼做也是不清楚,算了,我一把老骨頭,死了就死了吧。”王氏臉上擠出一個安撫的笑,搖了搖頭。

    那道士已回過神來,被一丫鬟嚇得噤了聲,面子如何掛得住?臉上笑意全無,滾了滾手裡的佛珠,這次,絕口不提那位小少爺的八字了,他心有忌諱,沈家族人裡有位極不好相與的人,提到測八字勢必會提到那位老祖宗,他人單力薄可不敢往上撞,挺了挺脊背,將原本準備好的話也改了口,正聲道,“這件事說難也不難,我佛慈悲,只要去寺裡住個幾年為太夫人祈福再回來就好了。”

    王氏目光仍在周氏身上,試探地開口,“這不好吧,小七還不懂事,去寺裡住個幾年,回來還認識這些親戚嗎?”

    京中也有身子弱送去寺裡調養幾年回府的,道士不在意道,“血緣關係是骨子裡的,天生就不會忘,況且您是家中長輩,盡孝乃理所應當。”

    王氏心有猶豫,囁喏地問沈月淺,“淺姐兒怎麼看?”

    “娘,阿淺才多大點哪會懂這些?”周氏抿了抿脣,臉上血色全無,送走小七,王氏分明是在剜她的肉,她如何能將小七孤零零地送去寺廟,可她走了,阿淺怎麼辦?兒子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進退兩難。

    王氏將周氏神色看在眼裡,愈發得意了,偷偷朝小王氏眯了眯眼,眼裡盡是出了惡氣後的痛快。

    她再不濟也是沈懷淵母親,孝字就能將二房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沈月淺小小年紀哪明白這個道理?

    小王氏咳嗽兩聲,該她出聲了,捋了捋袖子,神色肅穆,“我說懷淵媳婦,做晚輩地哪能真看著長輩死,左右不過幾年時間,很快就過了,你若放不下小七,時常去寺裡看他就是了,南山寺說遠也不遠,來回就幾個時辰的事。”

    旁邊薛氏也跟著複合,“是啊,二弟妹,這件事落在大房的話我也毫不猶豫會將孩子送走的,再大的事也沒娘的命重要……”話完,忙給羅氏擠眉弄眼示意她張口。

    羅氏垂著頭,手扶著面前的茶杯,聲音略微低沉,“二嫂若放心不下小七可以跟著去住幾年,平時不怎麼見你過來請安,可見住不住府裡與你不影響。”

    “說得什麼話,二哥屍骨未寒怎麼能將二嫂逼走,娘,這件事我看還要從長計議。”沈懷康撩起簾子,站在門口,惡狠狠瞪了眼羅氏,這幾日他到處奔走,沈府名聲壞了,他的閒職也沒了,正忙著打通關係看看能不能重新謀一份差事,出門後遇著羅家大舅子,說羅氏有事相告問他知道不,羅氏是個安分守己的,從未瞞過他任何事,耐不住心中疑惑想著回來看看,沒想著遇著這種事。

    沈懷康進屋,恭敬地給太夫人行了禮,目光陰寒地端詳著那位道士,沉聲道,“你是哪兒來,南山寺得道高僧我也有幸見過幾位,無一不是兩袖清風的嫡仙之氣,看你滿面油光定是做多了偷雞摸狗之事,給我滾出去。”

    王氏不料沈懷康會突然闖進來,臉色微變,“你怎麼回來了,這件事我也覺得奇怪,最近府裡諸事不順,若不是你姨母念著我請道士上門來,我只怕現在都還沒睜眼呢,我兒啊……”到了後邊,王氏難掩悲痛,一行清淚緩緩從眼角留下,脂粉厚重的臉上立馬多了兩道印子,王氏猶不自知,拉著沈懷康的手,老淚縱橫。

    沈懷康瞬間啞口無言,的確,小七出生後府裡沒一件事順心,“娘,小七畢竟是二哥的骨肉……”

    王氏聽完這句才掏帕拭淚,掩面偷笑,自己三個兒子什麼德行她心裡清楚,除了沈懷淵,拿捏其餘兩人易如反掌,“小七是我孫子我也舍不得啊,你二哥二嫂自來就孝順你又不是不清楚?”

    一句話已替周氏做了決定,小七是不送也要送走了。

    本以為事已經完了,不成想道士又開口了,“吾觀天象,八月十四乃七星匯聚之日,最利於去出行寺裡上香……”

    周氏臉色慘白,握著沈月淺的手收緊,弄得沈月淺生疼,沈月淺卻只是蹙了蹙眉,一聲不吭,離京了也好,不用整日對著那些小人嘴臉,可王氏忘記她性子了,二房走了,便不會回來了,以後的沈府和大房三房無關了。

    從臨安堂出去,周氏精神還恍惚著,偶爾落在沈月淺身上的目光也空洞無神。

    真是會算計,等不及地要把她們送走,三天后,沈月淺嘲諷地掀了掀嘴角。

    “阿淺……”周氏愛憐地順著她的髮髻,她真的不知怎麼辦了,經過今日之事,要她將沈月淺扔在府裡是萬萬不可能的。

    沈月淺對上周氏愧疚的眼神,心中酸澀,卻聽她說,“娘和小七走了你去陪外祖母好不好?娘安頓好了小七就回來接你。”

    沈月淺從小嬌生慣養,寺裡的日子平淡無味,正是愛玩的年紀,沈月淺如何受得住?先去周府住些時日,待和周家姐妹玩得高興了哪會願意去寺裡,一來二去,她心裡也會好受許多,起碼愧疚會少許多。

    不料卻讓沈月淺哭了起來,周氏忙拿帕子掖著她眼角,抱著她輕聲哄道,“阿淺不哭了,娘安頓好了就回來接你,你不是說周家表姐對你極好嗎?”

    沈月淺環著周氏腰身,埋在她胸前,為她自己的小心眼鄙視不已,對周氏來說,她也是她的孩子,並不比小七不受寵,是她小人作祟。

    周氏拍著她的背,待她哭夠了才拉開她身子,給她擦淚,動作小心輕柔。

    “娘,我們一道去寺裡吧,府裡日子不好過,爹爹贈與我的一本書中提到一處寺廟,那邊環境清幽,南山寺的許多大師都曾在那邊修行。”沈月淺胡亂地抹了抹淚,這才發現周氏脖子下的衣領被她淚水打濕了,嬌羞地吸了吸鼻頭,堅定了離京的信念。

    可能上輩子死在法林寺,當玲瓏說要將小七送去寺裡的時候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那個地方。

    周氏沉吟片刻,牽起她的手,不忍拒絕她,心想待她去寺裡住不慣搬回來也是一樣的。

    送沈月淺回了梧桐院,周氏才吩咐明月去趟周府請大夫人過府一敘。

    這種事,信上說不清楚,沈月淺住在周府,諸多事宜還要勞煩余氏。

    沈府發生的事從小王氏離開京中上上下下都聽說了,男子們或許不知其中厲害,後宅中人都看得出是王氏從中作梗,且隱隱傳出沈府小少爺是個命硬的主,一時之間,沈府又成了人茶飯後的談資。

    余氏自然也聽到了,怒不可止,低聲咒罵了兩句,卻也知曉無力迴天,孝字壓人,當晚輩只能乖乖應下,聽周氏說完她便滿心應下,她是真心疼沈月淺沒了爹,加之丁家洪家兩府小姐與沈月淺交好,沈月淺也能幫襯下邊幾位姐兒多結交些人脈,以後成親了對她們也有好處。

    余氏與周氏在這邊說話,另一處,薛氏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擺在桌上,瞥了眼男子眼裡流出的貪婪,小王氏兩天前帶著道士上門的時候她便清楚其中不簡單,若非昨晚周氏不答應將寶月瓶拿出來她也不會趁機收買眼前大腹便便的男子坑二房。

    “銀子給你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可要掂量清楚了。”

    男子已換下道袍,穿著身半新的黃白條紋錦服,腰帶上掛著一排排銅鈴,走路時一步一顛發出極大的聲響,薛氏擰了擰眉,嫌惡的移開眼。

    男子恍若未見,肥肥碩粗短的手抓起桌上的銀子,放在嘴邊咬了兩下,確認無誤後才滿臉堆笑的躬身,“謝謝大夫人了,以後需要小的只要派人去長窄巷子通傳一聲即可。”

    他不說還好,一說,薛氏更嫌棄,招手吩咐丫鬟送他出去,“記得走側門,別被人發現了。”

    她讓道士批日子這件事定瞞不過王氏和小王氏,她故意漏出馬腳給王氏示好就是想擺明立場,她對二房也極為不滿。

    男子跟著丫鬟走了,步伐笨重,不小心裝在門框上,薛氏感覺地都跟著震動起來,待看不見人了,她才松了口氣,瞥向旁邊垂頭思索的薛二夫人,“二嫂可是有話說?”

    薛二夫人年紀與她相仿,兩人平時關係不錯故而,當王氏今早說起這件事她立馬想到了薛二夫人,她過來當個見證也好。

    “平時雖見過三小姐,可也是遠遠看著,只覺得她粉雕玉琢煞是可愛,今日才看出來,雖才十歲,舉手投足間見是當家主母的風範,也不是說容姐兒,茹姐兒不好,那位三小姐可不是簡單的人物,你自己可要留意別栽她手裡了。”薛家此時當家的是薛大夫人,為人刻板嚴肅,沈月淺橫著眼瞪那位道士時眼中陰狠與薛大夫人如出一轍,那種神色,絕非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有的。

    薛氏琢磨片刻,將這些日子府中的事情說了,薛二夫人更是心驚,她之前也疑惑沈府怎鬧出這麼多醜事,原來背後有人推波助瀾,心下還奇怪一事,忍不住向薛氏求證,“你婆婆的誥命真是她弄沒的,她一個孩子如何有能力將手伸到宮裡去?”

    誥命是皇后的意思,沈月淺再能力通天還能左右皇后的意思不成?

    薛氏不以為然,“她能力大著,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攀上了洪家,洪家太夫人夫人更是把太后賞賜的東西送了她,若不是未遠說起這件事,我哪能知道這些?”

    薛家比不上沈府顯赫,可薛二夫人直覺不對,洪家再記著她也不會幫她做這種事,狐疑道,“別是有旁人暗處幫她,你啊小心著點。”

    薛氏不在意,給薛二夫人倒了茶,說起李家的事情來,沈月容去沈月茹屋裡說話了,薛氏倒也不用顧忌她的情緒……

    總之,沈府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的第四天,沈月淺和周氏抱著小七出門了,沈月淺帶了玲霜玲瓏,周氏身邊帶了桂媽媽,三個一等丫鬟和兩個粗使丫鬟,照顧小七的奶娘帶了兩位,魯媽媽自薦留下來,她的賣身契在周氏手裡,沈月淺看她行事潑辣,魯媽媽主動留下來她就同意了,王氏和大房衝著周氏的嫁妝的心思昭然若揭,她便是要告訴王氏,二房不在,沈府的東西也非她想動就能動的。

    天氣漸漸轉涼,山裡本就要涼些,她與周氏還有衣衫能應付,因著沈懷淵的死,之前給小七做的衣衫顏色太過扎眼皆不能穿了,故而,光是布匹就裝了一車,還有零零碎碎的東西,加起來有七八輛馬車了。

    沈月淺扶著周氏上了馬車,視線不經意地看向長街另一頭,一輛掛著沈字布簾的馬車緩緩而來,她不由得頓足腳步。

    “淺姐兒……”馬車近了,三叔公掀開簾子探出個頭來朝他揮手,沈月淺轉身回望了眼冷冷清清的沈府大門,侯爵的牌匾被摘去了,鮮紅的“沈府”兩個大字還未蒙上灰,嶄新得很,眨眼看去還以為是剛搬進京的新貴。

    調轉目光,款款地走到馬車前,低眉順耳地問道,“三叔公怎麼來了?”

    車夫跳下馬車,從簾子邊掏出小凳子安置在地上,順手撩起簾子,沈月淺才看見三叔公旁邊還坐著位不苟言笑的男子,沈月淺斂下眼中情緒,恭敬地俯了俯身,男子擺手,“今日來是因你信中所提一事,你與你娘安心去寺裡,每個月我都會派人查看二房的東西……”

    沈月淺感激一笑,她本意是想請三叔公心裡有個數,上次三叔公上門她有意無意地將府裡事情說給他聽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二房迫不得已提出分家的時候,族裡人不幫襯不要緊,別從中加以阻攔。

    看穿了王氏薛氏的詭計她就想著要寫信知會族裡一聲,二房只有她與周氏的話她絕不會寫信,女子在族裡地位不如兒子,她不能保證族裡人會不會為了大房三房的孩子幫她和周氏,可有了小七則不同,小七是二房的男子,侯爺的兒子,前途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族裡人看在小七的份上便不會太過為難她與周氏。

    沒想到,會引來族長的大兒子,御史台的長御史。

    沈懷安下了馬車,視線掃了一圈,二房的人出遠門,沈太夫人身為長輩不為所動便算了,大房三房也沒個人出來送行,太令人寒心了,視線悠悠轉到一張清秀的小臉上,關於她的事,沈懷安聽了不少,十歲的女孩已能在後宅翻雲弄雨確實不簡單,然而,他卻不太喜過於功利算計之人,板著臉道,“去了寺裡你也好好學學為人處事,有的事縱然明知被逼迫也只得認下命來,你算計了別人別人也能算計你,有的事能避則避著,玉石俱焚,誰也沒撈著好處,處心積慮的算計到頭來誰也沒撈著好處,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沈懷安相信她一定聽得懂他話裡的意思,遂不再多言,“你和你娘走吧,我陪三叔公找太夫人說說話。”

    沈月淺垂眸,羽扇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黑影,重重地點了點頭,同樣的意思,外祖母也說過,她明白,真要算計一個人就該讓對方毫無反擊之力,不該再被反咬一口。

    目送兩人進了宅子,她才搭上玲瓏的手爬上馬車,脆聲吩咐,“走吧。”

    玲瓏收拾好小凳子,快速上了後邊一輛馬車,隊伍緩緩起行,離石獅子的沈府愈來愈遠……

    出行的馬車京中比比皆是毫不打眼,可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京裡人皆知曉今日沈府二房出門前往廟裡,加之,沈府馬車一側掛著喪事的白花,引來不少人駐足圍觀。

    一座酒樓二樓,窗戶半掩後邊,一襲曇花暗紋錦服的男子臨窗而立,順著半掩的縫隙,目光幽深地看著街上由遠及近的馬車,神色晦暗如深。

    文貴站在邊上,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家主子的眉眼,試探道,“魯媽媽留下來了,要不要讓文忠文全回來了?”

    文博武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文貴噤若寒蟬,等了片刻才聽到自家主子不冷不淡的甩出一句話來,“法林寺風景清幽,花草多,去那種地方種花更能陶冶人的性子……”

    文貴身子一抖,忙稱是退出了房門,暗道文忠文全時運不濟,只怕要去山裡種好些年的花了,走得急,故而沒發現文博武的目光在一座馬車經過時,流露出一絲繾綣的柔情。

    哪還有叱吒戰場的威風凜凜?

    路上,周氏擔心沈月淺身子受不住,隔兩個時辰就吩咐馬車停下來小憩片刻,之後再接著上路,沈月淺已去過一次,有心提醒周氏不用顧忌她,可對著周氏愧疚的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氏與余氏說了什麼明月告訴她了,上輩子在她懵懂無知的時候斷掉了一生的親情,這輩子在她知曉把握的時候老天留下了周氏和小七給予她溫暖,她有時會貪心的想如果重生的時間再早些,沈懷淵是不是就不會死,她們一家四口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她還是那個被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可是她又害怕,害怕貪心得周氏和小七也沒了,夜深人靜會懷念沈懷淵給他做的風車,給她買的糖人,她的心裡,清楚得記得沈懷淵的一顰一笑,不再像上輩子似的回想起他只是模糊的身影。

    周氏總覺得愧疚於她,實則愧疚的是她,她若要阻止有千萬種法子,卻由著事情發展去了法林寺,何嘗不是拖累了周氏?

    馬車停下的時候,周氏便趁著機會給小七做衣衫,再上馬車時沈月淺以找人聊天為由與玲瓏幾人一輛馬車,周氏要照顧小七不能顧及她的情緒以為沈月淺無聊了,叮囑兩句並未多說什麼,到了法林寺,見沈月淺眼眶裡盡是血絲卻一臉是笑著捧出給小七做的衣衫,周氏又惱又心疼,拉著她的手往裡邊走。

    周氏之前想去南山寺,沈月淺提起法林寺的時候她差人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原來,太后年輕的時候也來這邊禮佛,名氣不如南山寺名氣大,可綠水青山縈繞,山間霧氣彌漫,少有的靜謐,禮佛將就靜心凝神,法林寺再合適不過。

    山裡主持不過二十出頭模樣,周氏隱隱覺著他年紀小不夠沉穩想換個寺廟,兩句話後周氏就打消了念頭,主持是今年才選出來的,為人平易近人,說話聲音不高不低甚是令人舒服。

    周氏說明了來意,清遠臉上掛著平和的笑,雙手合十躬身道,“夫人既是來禮佛便是我法林寺的客人,不過,夫人帶的人多,寺裡的蔬菜瓜果皆乃自己耕種的,夫人住的時間長,吃食上寺裡是不供應的。”

    法林寺為何禮佛之人少這邊是其中一個緣由了,禮佛之人多是些達官貴族,南山寺一直以來皆有山下的農夫送菜上山,吃食上邊也是格外用心,做出來的糕點更是別緻,法林寺則不同,住五日以上吃食便要自己動手準備,誰出門禮佛會帶種菜做飯的丫鬟婆子?且根據住的時間長短,分配的院子也不同,住得久的院子裡邊應有盡有,住得短的則只有一間寢室。

    上輩子沈月淺來法林寺便是這位主持招待的,縱然為太后祈福,每日也會抽出一小點時間去種菜,院子裡有廚房,調味劑沒了會有人按時送來,要吃點心不自己動手也是沒有的。

    周氏已有所耳聞,謙虛地點了點頭應下。

    清遠立即招手揮來一個小和尚,“空一,你領著諸位去南邊的雅園,稍後將裡邊缺的東西也補齊了。”

    沈月淺順著清遠主持的聲音望過去,眉眼染上了暖意,這時候的空一還是個頭與她差不多的孩子,濃眉大眼,體型還未長開。

    察覺到有人注視,空一側目,見是個穿著身素色衣衫的小女孩,不由得投去善意的微笑,對方也彎了彎脣角,空一撓了撓後腦勺,余光暗暗打量著她,該是家中死了長輩,女孩從頭到腳皆是素色,元寶髮髻上插著只木簪子,身姿嬌小玲瓏,清淺的笑淌在臉上,叫人賞心悅目。

    清遠蹙了蹙眉,朝周氏拱手道,“空一領著你們過去,若差了東西可叫空一補上。”

    被女孩看得不好意思的空一這才回過神來,倉促地朝主持眨了眨眼,伸手指向右邊,“夫人,這邊請。”眼神卻是不敢再看旁邊的女孩了。

    周氏與沈月淺巡了眼院子,是處獨立的院落,順著木板棧道沿著花園一路往左經過兩個岔口就是了,院門口立著塊木牌,“雅園”二字旁邊寫著南,字跡娟秀,周氏從進了寺裡臉上就帶著笑,她大概明白為何沈月淺從書裡見到一次就記住了,園中景色婉約雅致,假山,亭台,木屋,拱橋,皆透著江南氣息,比起沈府的死氣沉沉,這裡算得上舒適養人了,沒來由地心跟著放鬆不少。

    她們出門請的是鏢局護送,算起來,除了盧平與桂圓,沒有一名男子隨同,好在,雅園旁邊有間木屋,看似簡陋,裡邊布置得乾乾淨淨,桂媽媽讓兩人住在木屋裡,真遇著事也能通傳一聲。

    周氏住在正屋後邊的屋,旁邊連著一間小屋子,正好給奶娘和小七住,沈月淺則住在離周氏有幾步遠的另一間屋裡,屋子北窗靠著大山!推開窗戶,冷冽的氣息撲鼻而來,甚是讓人振奮,她們安頓好了,丫鬟媽媽的住處也好安排了。

    將行禮床鋪整理出來,空一挑著擔子來了,左邊擔子是野菜,右邊擔子是做飯用的調料,沈月淺躺在床上不想動,抱著自己的錦被,心裡想著事,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她們走了,沈府並沒有太平,薛氏以為王氏跟她一樣謀的是周氏的嫁妝,不盡然,沈家族裡來了人薛氏才知道沈月淺防著她們,竟將周氏的嫁妝單子謄寫了一份擱在族長那裡,族長每個月會派人清點一番,若少了東西則報官交給官府,薛氏再大的膽兒也不敢伸手動二房的庫房了,沈月容還住著沒走,得知了這件事,忐忑不安地問薛氏拿主意,“娘,這下我們可怎麼辦?相公又派人來催了,拿不出東西,他的官職怕是保不住了。”沈月容心急如焚。

    “我能有什麼法子,你外祖母遲遲沒有動靜也不知道她打什麼主意,李玨這件事你不必擔憂,是他李家對不起人在先,與商戶來往夠叫人輕視了,還妄圖強了商戶之女,我們不上門討說法是不想撕破臉皮兩家人難堪,真想爬到我們頭上來,大不了魚死網破。”薛氏說話也底氣不足,否則不會求周氏將東西拿出來,原因就是沈月容的肚子,薛氏盯著她平坦的小腹,凝眉道,“還是沒有消息嗎?”

    沈月容紅著臉頰,輕輕搖了搖頭,成親兩年她肚子就是沒有動靜,也找大夫看過了,大夫說她身子骨沒問題,李玨身子骨也好著,怎就是生不出孩子?

    薛氏嘆了口氣,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明日李玨再來你先跟著他回府,那件事我們再想想法子。”

    沈月容乖順地點了點頭,“爹去哪兒了?”

    她不問還好,問起來薛氏就氣不打一處來,府裡發生這麼大的事也不見他露個臉,整日跟著姨娘鬼混,垮下臉,沒個好氣道,“你二妹妹外祖父沒了,你爹趕著過去盡孝了。”

    沈月容知曉觸到薛氏逆鱗了,忙移開了話。

    再說此時的臨安堂,被三叔公和族長家的長子上門打臉後,王氏就一直氣不順,以為將討人厭的人攆走了能過兩天安生日子,沈月容夫家一攤子爛事叫她頭疼不已。

    “太夫人,人已經往那邊去了,估計五日後就有消息了,到時要不要派人走一趟?”李媽媽立在她身側,太夫人並未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就是她也是昨日聽來的消息,不得不說,二房真是將太夫人得罪狠了,否則哪會下這麼重的手。

    王氏差點忘記還有這件事,精神一震,擺手道,“不用,派人過去看笑話雖然痛快難免不會被那個丫頭反咬一口,對了,芍藥那丫鬟怎麼樣了?”說起身邊的人,王氏心一沉,千想萬想沒想到老實本分的芍藥竟是二房的人,若非小王氏疑心她被氣得暈過去的這件事透著古怪,怎麼沈月淺句句能戳到她心窩上,分明是早已洞悉她心裡想什麼,臨安堂她管得嚴,不料還是漏了風聲出去,計劃周氏離京便想試探番身邊之人,沒想到試探出芍藥來,想到之前吃的悶虧,面目也跟著變得猙獰起來。

    李媽媽忙低頭故作沒看見,老實道,“今早已賣給青樓老鴇了,餓了幾天也不知能不能活下來,今早想咬舌自盡,被老鴇察覺到及時制止了,過了今晚只怕是生不如死。”

    買芍藥的老鴇也是與她說了,那些商戶人家最喜歡輪著玩,芍藥嬌滴滴的小丫鬟怎麼承受得住?她家二兒子也看上少爺胸是胸屁股是屁股,奈何太夫人指名要將人賣去醃臢之地,壞了身子,老鴇找上門她可擔待不住,兒子喜歡也不知沒有法子,過些日子芍藥被人玩壞了,給些銀子去青樓,保管叫芍藥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王氏聽了這話心氣順了不少,氣順了,則不懷好意地咧起嘴哈哈大笑,滿是皺紋的臉紋路愈發深邃,看上去分外驚悚。

    寺裡劃下來一塊地,周氏雖是嬌生慣養的主,可見沈月淺對種地一事頗感興趣,拿著鏟子自己除草挖地,不過兩日,白嫩的手掌便破了皮起了繭子,周氏勸她交給玲瓏盧平幾人,沈月淺搖頭說要自己種出來的才香,這日午後,周氏隨她到了菜地,地裡的草已除乾淨了,翻過便可以直接種菜,見她吃力地挖了幾鋤,周氏忙搶過她手裡的鋤頭,義正言辭地看著她,“我來吧,你力氣小,不知多久才能翻好,我翻著,你去找空一將菜苗弄過來……”

    周氏動作笨拙,可勝在力氣大,一鋤下去,地被挖起來許多,周氏學著她的樣子,翻轉鋤頭,輕輕將泥土敲碎,攤平,再接著挖……

    沈月淺不再遲疑,吩咐玲瓏去打水,明月將屋角的肥搬來,準備今日就將菜種進地裡,想著大顆大顆的白菜,沈月淺腳下如有風地奔向前邊,沒注意,空盪蕩的後山,只剩下王氏一人忙碌的身影。

    剛開始還好,到了後邊王氏就有些吃力了,動作慢了下來,扶著腰抬頭陡然看見面前多了幾位人,粗衣裝扮,模樣甚是醜陋,她握著鋤頭的指尖泛白。

    “小娘子是不是剛來的?皮膚紅潤白皙,和京裡嬌貴的夫人小姐不相上下,也不知衣服裡邊是不是也如此……”男子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周氏渾圓的翹臀,留戀不捨地在周氏白皙的脖頸間往返,呼吸也跟著厚重起來,還故意搓手湊在嘴邊哈了哈氣。

    周氏強裝鎮定,猶豫著要不要吶喊求救,可引來了人她的名聲便壞了,王氏更有理由休了她,遐思間,手裡的鋤頭陡然被人搶走,那名男子賊眉鼠眼地將鋤頭抱在懷裡,竟噁心地貼近鼻尖,細細聞著,閉著眼好似回味無窮地樣子,看得周氏臉上臊得慌。

    “小娘子拿過的東西味道就是好聞,光是聞著我都按耐不住了。”

    後邊又配合著大笑,周氏因著給沈懷淵守孝,髮髻上只插了木簪,懷中更是連個防身的物件都沒有,男子已扔了鋤頭往前,周氏嚇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四周綠樹環繞,雜草叢生,她連逃的地方都沒有,手用力地握著兩側衣袖,準備好殊死一搏……

    “小娘子,後邊有處隱秘之地,我們先去那邊說說話,完了過來哥兒幾個幫你翻地如何?”男子賊眉鼠眼地搓著手上前,周氏張嘴才驚覺她發不出聲來,從小到大,何時遇著過這種事情,她往身後的林蔭小道望去,只希望沈月淺千萬別回來……

    “聒噪。”不知何時,旁邊樹叢中走來一十五六歲的少年,五官俊朗,眉目如畫,劍眉下一雙桃花眼襯得五官愈發精緻,這是周氏對他文博武的第一印象。

    文博武走到周氏跟前,躬身行了晚輩禮,“您就是沈二夫人了吧?晚輩文家的,陪祖母來這邊禮佛,聽主持說前兩日京中沈府也來人了,想必就是您了。”

    周氏後背早已濕了,聞言,喘了口氣,出聲已帶了沙啞,“有禮了,文家太夫人乃德高望重之人,還請二少爺見著她老人家待我問候一聲…”語聲未落,對方已出聲打斷了她,“二夫人客氣,二弟在家並未陪祖母來,晚輩博武。”

    名號一出,幾人皆害怕地往後退了退,他們若是鄉野之人見他一少爺定不會引以為懼,偏他們不是鄉野之人,忌憚文博武的身手以及他殺伐果決說一不二的性子,幾人面面相覷猶豫著退不退,文博武置若罔聞,朝周氏拱手道,“家母有事留京,祖母正愁身邊沒個說話的人,二夫人若得空不若與晚輩一起過去?”

    文太夫人與太后年輕時便交好,太后來此處禮過佛,若非臥病在床說不定還會來,文太夫人來此並不奇怪,周氏之所以認錯人是因為她聽過文家幾位少爺的事,盛傳大少爺面目粗獷,五大三粗,做事雷厲風行,二少爺喜文,長相斯文,處事溫和故而她才誤以為眼前的偏偏少年是文家二公子,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其他幾人面面相覷後無果,斟酌著文博武的身手,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他們人多,文博武不一定打得過,自動得讓開一條道準備從後邊偷襲,誰知,周氏走在前邊,文博武在其後,幾人還未出手,就被人從身手利落地踢翻倒地……

    聽到動靜,周氏回頭,不知從哪兒竄出了好些人已將剛才調xi她的人擊倒在地。文博武嘴角徐徐綻出一抹笑,解釋道,“祖母喜靜,不喜被不想乾的人擾了清靜,故而晚輩帶了些人手。”

    文貴指使人繼續拳腳伺候,幾人哭天搶地地求饒,沈月淺正和空一說著菜苗一事,聽到動靜菜恍然大悟,竟然只留了周氏一人鋤地,腳下生寒,雙腿不自主地哆嗦,她不敢想象若周氏出了事……

    空一疑惑,“寺裡沒有外人,怎會有男子哭鬧不止?”還未說完感覺旁邊的沈月淺像離弦的箭似的衝了出去,空一挑著擔子小跑追上前,聽沈月淺大叫,“娘,娘……”

    聽到叫聲,周氏大步上前將沈月淺攬在懷裡,力道大得驚人,“娘在呢,別怕,別怕……”反反覆復皆是這兩句話,沈月淺揚起臉,伸手拉周氏的手,發現她手心全是汗,嘴脣褪得沒有一絲血色,沈月淺錯開身子,一眼便認出了眼前之人,身形玉立,鼻若懸膽,眼神裡滿是笑的望著她。

    周氏也憶起身後還有人了,手搭在沈月淺肩頭,笑著介紹,“這是大將軍府的大少爺,那邊是文府的下人……”她的手輕輕拍著沈月淺的肩,琢磨著如何開口。

    “本以為尋了個清幽之地懲罰下人,沒想到被二夫人看去了,文貴,還不快將他們帶下去,別辱了三小姐的眼。”

    一句話就將所有的事攬在了他身上,周氏感激一笑,扭頭看向追上來的空一,歉意道,“空一,地還沒翻出來,今日怕是用不上了。”地上的男子雙眼疼得齜牙咧嘴,得知大勢已去,如何也要張嘴壞了周氏名聲,誰知還未張口就被人一腳踢在肚子上,只聽骨頭■嚓一聲斷裂開來,隨後,整個人就沒了意識。

    身後沒了聲響,文博武才上前,瞥了眼空一,沈月淺的事他格外上心,可是,對這寺廟他卻是查不到了,沈月淺並未來過法林寺,可這幾日像是在自己家一樣,對寺裡的和尚態度也極不尋常,他目光如炬地盯著空一,想要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麼。

    不是這輩子來的,那便是他上輩子死後的事了。

    空一是認識文博武的,文太夫人每年都會來這邊禮佛,有時是他陪著,有時是文博文陪著,可沒有一次被文博武盯得發毛,撓了撓後腦勺,擱下擔子,雙手合十地看著文博武,“施主可是有話與我說?”

    “擔子留下,待會我讓文貴將擔子裡的菜種下。”乾癟癟地說完,文博武視線沒有都逗留,轉身,看著沈月淺,她比記憶中的還要清秀,一雙眼滿是複雜的情緒,一如他回到京城初看到她時的那樣。

    老天成全的叫姻緣,老天不成全的叫有緣,上輩子他錯過的這輩子他必不會再放手,更不會叫人碰她一絲一毫,“三小姐,待會文貴會領人翻地種菜算是我的補償了,說來也巧,祖母早些年曾在山裡見過一種山茶,回京後便沒見過了,這次來有意帶了兩名花匠來山裡尋花,寺裡劃下來的地剛好在你們菜地的旁邊……”

    種花每日都離不得人,文博武想告訴周氏以後這邊有人,用不著擔憂再出現像今日的事。

    周氏聽明白了其中意思,心下放鬆不少,猛地不讓沈月淺來這邊不知以什麼藉口,如果一直有文府的人,平時再讓桂圓跟著該沒事了吧,想清楚了,她拍了拍沈月淺的肩膀,“文太夫人也來了,我們去給她老人家請個安吧。”

    沈月淺一路上心神不寧,不時側目打量文博武,記憶裡,他並不是話多之人,而且,剛才的事分明是另有隱情,他對下邊的人極好,即使生氣了也不會動武傷他們,他眼裡尋著法子叫他們奔波勞累叫苦不迭更有報復的快感,好比文貴,有次將他送給她的簪子上一顆珠子弄丟了,文博武罰他閉門抄詩詞,文博武身為武將,身邊的人自是避詩詞如蛇蠍,可文貴硬被逼著寫了兩天兩夜,之後文博武再有東西轉交的時候,他提著十二萬分的小心。

    想明白了,心神不寧地轉向周氏,那些人定是衝著她來的了,是偶然還是早有預謀?

    文博武雖目不斜視,可余光一直觀察著沈月淺,她還如他記憶裡一般,想事情的時候嘴角微微下抿著,眉峰往裡擰著,好似有濃濃的化不開的愁緒,他不著痕跡地落後一步,剛好刮著小和尚的衣衫,小和尚驚呼出聲地往旁邊倒去……

    沈月淺思緒被打亂,好笑地看著委屈地倒在地上的空一,促狹道“原來你一直笨手笨腳,不是年紀大的原因。”

    文博武眸光閃過暗光瞬間湮滅成寂,她果真來過法林寺且已認識空一,他死後還發生了什麼,他自認為他都安排好了,保證會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順風順水,為何她會來這種地方?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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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40:50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4章 成親一事

       空一摔了跟頭,望向文博武的目光極為不解,見文博武朝他伸手,羞赧地雙手撐地爬了起來,拍拍手上蹭到的泥,雙手合十嘀咕了兩聲阿彌陀佛,他走得穩,若非文博武用力推他定不會摔倒,可文博武主動伸手扶他可見並非有意,出家人不斤斤計較,平復心中剛升起的抱怨,羞愧道,“多謝施主了。”

    難得見空一嚴肅板著臉的時候,沈月淺心情大好,還想出口調侃兩句,迎上文博武深不見底的眸子,呼吸一滯,不知為何,臉上燒得厲害,,低頭躲著文博武視線,蹭了蹭周氏衣袖,耳根子也跟著紅了。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與他一起回到兩人歸於塵土的地方,沈月淺心中閃過莫名的情緒。

    不知不覺到了一處宅院,格局和雅園相似,宅院旁立著間茅屋,有些年頭了,順著屋檐,茅草東株西株垂下枯萎乾黃的葉莖,兩名個子魁梧的小廝此刻正墊著腳,拔下垂下來的雜草。

    動作利落絲毫不拖沓,沈月淺認出是文博武身邊的小廝,跟在文博武身邊多年,叱吒戰場,不曾退卻一絲一毫,文博武與她說過待凱旋,他就放兩人出府,在兵部給他們尋個差事也算報答多年來出生入死的照顧,然,他們一行人皆未活著回來……

    目光怔愣片刻,周氏抵了抵她胳膊,循著視線望過去,並未覺著有何新奇之處,“阿淺,進去吧。”

    回過神,沈月淺木訥地點了點頭,掃了眼旁邊立著的木牌,她渾身一顫,幽園,怎麼會是幽園?她抬眸四處張望,這是她上輩子住的院子,院中景致清幽,尤其院角的一方細竹長出了許多筍子,空一還教她如何泡筍子,她竟沒有認出來。

    文博武推開門,側著身子,直起一條手臂,眉目溫和,“二夫人與三小姐先請。”余光瞥了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沈月淺,不動聲色地擰了擰眉,視線落下院中景色上。

    以往太夫人來住的是雅園,不成想今年來遲了一步,主持知會雅園已有了客人,太夫人一向好說話,何況又是先來後到,再喜歡雅園仍吩咐人搬進了幽園。

    “三小姐對這院子很熟?”等周氏一步上前,文博武側身,正好與沈月淺齊肩,側目打量著她。

    沈月淺倉促一笑,忙伸手拽住周氏袖子,道,“不曾來過,這兩日經過門外以為院中景色與雅園大相徑庭,卻是我猜錯了。”

    空一小步上前走在幾人前邊,伸手扶著探入甬道上的枝椏,悠悠解釋,“這處院子好些年沒住過人了,文太夫人身份尊貴附庸風雅,這院子裡的一草一木皆是前依著前主持的喜好修葺的,主持以為文太夫人會喜歡。”

    前主持與文太夫人相識多年,文博武對那位白須蒼蒼風骨清奇的老者也著實佩服,大步上前扶起另一邊的枝椏,“太夫人心中自是歡喜的,悟通主持的品味,太夫人哪會不給面子。”

    沈月淺心中只覺得文博武著實奇怪,他並非話多之人,很多時候旁邊的人說一通也得不到他一個字的回覆,莫非因著太夫人的緣故?沈月淺對文府的事知之甚少,唯一知曉的便是文博武死後,太夫人一直臥病在床,若非如此,文博文哪會告知他文博武的死訊。

    “侯夫人,你現在的日子都是我大哥拿命換來的,為了一個嫁做人婦的女子,他竟然費盡心思地要大家掩著他的死訊,對了,你手裡的信便是我大哥離開京城的時候準備好了的,目的便是不想你傷心……”文博文眉眼與文博武有三分像,不過,文博武看人冷若冰霜看似不將人當回事實則心裡重情重義,而文博文,公子無雙,溫文爾雅,看似隨和能讓他放在心坎上的人卻少之又少,“他不要你知道我偏生不如他的意,憑什麼他多年不娶妻生子客死異鄉,而你去在京中無憂無慮?”

    文博文一番話說得她啞口無言,那時候,她才知曉,當日說的那些話對他影響多大,如果不是她太過在意沈未遠,甚至告訴他這世上她唯一能信任依靠的就是沈未遠,他還會義無反顧地去奔赴戰場嗎?

    答案顯而易見,不會的,他對不想乾的人從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哪會不顧一切地沒了命也要護著沈未遠,保他毫發無傷。

    思緒遠了,視線回攏人已上了台階,站在一座青磚色門前,文博武小聲與守門的婆子嘀咕了兩句,後者瞥了她們一眼,神色端莊地進了屋子,不一會兒又走了出來,屈膝回道,“太夫人在屋裡準備打坐了,沈二夫人進去吧。”

    沈月淺抬腳,就著婆子撩起的竹簾進了屋,南邊炕上,一老婦人眉眼是笑地捧著本經書,穿著身四喜如意雲紋錦鍛,五十出頭的年紀因著臉上保養得好,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此刻正面目慈祥地看著她身側的文博武。

    沈月淺垂眸,乖順地低著頭,畢恭畢敬地跪下給太夫人磕頭,上輩子,她害文博武孑然一身,後又累及她臥病在床,沈月淺離京後便沒問過文府的情況,若文太夫人承受不住文博武的死訊而一病不起甚至沒了命,她便是罪魁禍首。

    文太夫人不料眼前的丫頭給她行如此大禮,眯了眯眼,眼神一片柔軟,“你這丫頭,佛門乃清靜之地,行如此大禮是為何,快起來吧。”

    文博武神色不明,兀自在文太夫人身側落座,勸周氏將沈月淺扶起來。

    周氏悠悠拉起沈月淺,心底疑惑她的舉動,可面上卻一派從容,“阿淺未目睹過太夫人姿容,想必也是被您的平易近人所感染了……”文太夫人常入宮陪伴太后,再平心靜氣,眉峰中也暗含著凌厲,周氏以為沈月淺是嚇著了,輕輕握著她的手,矮了矮身子,“晚輩沈府二房的,這是小女阿淺,還望太夫人莫笑話。”

    周氏聲音清脆柔和,文太夫人聽過沈府不少的事,她在後宅見多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沈府的那些事不知情的笑沈太夫人和大房自作自受,知情的人忌憚沈月淺小小年紀心機竟如此深沉可怕,她琢磨著,哪怕主意是沈月淺的意思,外邊的愈傳愈烈的消息卻不是她能掌控的,沈家族長的長子是御史台的長御史,他若不偏幫二房,御史台哪會抓著日漸沒落的一個小小的侯府不放?

    “二夫人說笑了,祖母待人最是和氣,加之,三小姐聰明機靈透著股靈氣,祖母喜歡還來不及呢。”久久沒等到文太夫人答話,文博武在旁邊插過話,完了,言笑晏晏地看著文太夫人。

    文太夫人挑了挑眉,訝異於文博武的反常,憶起大兒媳舉動,不由得多看了周氏和沈月淺兩眼,眉梢盡是和煦的笑,“三小姐的確生得好看,清雅靈動,桃麵粉腮,好似院子裡的花叫人挪不開眼,這孩子,長大了只怕會更好看。”

    文太夫人見過不少妙齡女子,能和沈月淺站一起一較高下的人還真的少,巴掌大的臉,蛾眉青黛,面若桃花,眼含春水,昳麗的容貌加之舉手投足間的恣意,比後宅中女子更為灑脫而一顰一笑又不失典雅高貴,不成想,沒落的侯府還能養出這樣的女兒,文太夫人遺憾的同時順手取下髮髻上的玉釵遞給一側的婆子,“這玉釵是今年南邊進貢給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孝順送給了太后,她見我喜歡便贈予我了,你是個乖孩子,這玉釵配你一身素淨再好看不過……”

    沈月淺給她行的大禮,放眼將軍府,除了她生辰,府中子孫從不會給她行跪禮,聯想沈府今時種種,有宮裡的東西傍身,她以後的處境不至於舉步維艱。

    文太夫人不是大善人,沈月淺也算入了她的眼,投緣。

    文博武清淺地漾出一抹笑,待婆子將玉釵穩穩放入沈月淺掌心,他才開口道,“二夫人也算與您有緣,她們住在雅園,祖母若尋不著人說話亦或是想看看墻角的蘭花了就去雅園,沈家小少爺才幾個月大,祖母見著了定會十分喜歡。”

    有文博武之前出聲插花,聽著這番話,文太夫人面色如常,問了幾句周氏小孩子,周氏弟妹順耳地仔仔細細說著,大將軍府與周府也算有些淵源,對周氏左看右看也挑不出錯來,故而,將山裡的氣候從早到晚地介紹了番。

    聽文太夫人說話,沈月淺整個人好似籠罩在春日的陽光下,溫暖席捲全身,和王氏的算計冷嘲熱諷不同,文太夫人聲音溫煦情和,透著長輩對晚輩的關心,聽在人心裡極為舒服。

    不過,約莫是舟車勞頓,說了會話太夫人臉上隱有疲憊之色,周氏拉著沈月淺福了福身,起身告辭,文太夫人沒有輓留,“改日得空了我去雅園叨擾你們,你們可別嫌棄我老婆子。”

    周氏臉上掛著真心的笑意,直到眼底,“太夫人來看小七是他的福氣……”

    退出院門,茅屋檐下的小廝已不在了,垂下的茅草被拾掇乾淨,茅屋的門緊緊關著,周氏心裡又才害怕起來,若非遇著文博武,她的名聲毀了不說,只怕無顏再苟活於世了。

    恰逢遇著文貴從遠處走來,周氏張了張嘴,向他打聽那些人怎麼樣了,文貴一怔,臉上笑成了多菊花,“人已被處置了,二夫人放心即可。”

    周氏蹙了蹙眉,她不傻,如果那些人真是鄉野農夫怎會時機抓得剛剛好?分明是衝著她來的,誰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要用這種陰損的法子害她,除了沈府的人,沒有其他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人既然處置了,消息就斷了,她並不能拿幕後之人怎麼辦。拉著沈月淺的手,指甲陷入了她肉裡,沈月淺被刺痛得縮手周氏才反應過來,心下愧疚,“娘不好,我看看怎麼樣了。”

    “沒事,娘想什麼想入了神?”沈月淺抬起手,白皙的手被上,清晰可見鮮紅的指甲印,她捋了捋衣袖將其蓋住。

    “沒什麼,娘心裡想著些事,阿淺回京就知道了。”

    屋子裡,文博武伺候文太夫人躺下,在床前坐著,盯著困得不行仍不肯閉眼的太夫人,“祖母可是有話想問我?”

    自己這個孫子想來獨來獨往不近女色,為人木訥不善言辭,這些日子總覺著不一樣了,話多了不說,心思也八面玲瓏起來,她都看不出他想什麼了,嘆氣道,“沈府卻有位適齡的姑娘,不是是個庶女,即便是嫡女,沈府那種人家如何配得上我們,若是換成周家的姑娘,你娘雖看不上也挑不出反駁的理由來,你也大了,心裡該有個數。”

    前些日子孫子在周家給文昌侯府小姐難堪一事她是知曉的,以為他看上了周家小姐,還專門差人打聽得清清楚楚,誰知他竟然不願意,今日又對沈府二房青睞有加,他想什麼她真的看不透了。

    “祖母多想了,好男兒志在四方,況且我還年幼,親事上不急,皇上秋獵點名要我陪同,待會我就回了,沈府二夫人性子是個好的,娘沒來,您找個人說話也好。”文博武替她掖了掖被角,催促道,“您睡吧,睡著了我也該回了。”

    文太夫人點了點頭,閉眼,不一會兒屋子裡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文貴將路上的小插曲告訴文博武,猶豫道,“主子,奴才瞧著沈二夫人並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要不要將人給她?”他對周氏說那些人處置了是文博武的意思,可畢竟是沈府之事,他們插手終究不合事宜。

    文博武倪了他眼,漫不經心道,“我回京,你留下若還有人來格殺勿論。”活口,有一個足矣,多餘的則是累贅。

    傍晚,周氏叫沈月淺將桂媽媽做的薺菜餃子給文太夫人送來一些,從沈太夫人嘴裡得知文博武已回京了,沈月淺說不上心中感受,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這輩子,她下定決心不和文博武攪在一起,以免拖累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周氏見文博武身姿挺拔備了他的份,餃子有好幾十個,文太夫人吃不完,賞給了下邊丫鬟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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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10:41: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5章 失魂落魄

    寺裡的日子單調乏味,索性這輩子與上輩子不同,她身邊有至親之人陪著,早上去地裡種菜,下午陪著周氏在屋裡做針線,京裡的紛擾與她們無關。

    一方天地,得以安寧。

    “小姐,夫人抱著小少爺去幽園了,讓您別做針線了,好好休息一晚上。”玲瓏手裡抱著一籃子花,秋風簌簌,山裡不見蕭條,反之,不知名的野花滿山遍野開得燦爛,玲瓏和明畫二人摘了好些回來。

    淡淡的香味縈繞鼻尖,沈月淺一怔,望向木籃裡的花,蹙了蹙眉,“從哪兒摘回來的?”

    玲瓏順勢將籃子擱在窗台邊,伸手從裡勻出一些花枝,笑道,“後山的一快地,看著近,實則要走一會兒,我猜著您就會喜歡……”

    玲瓏自顧說著,邊把手裡的花□□桌上的籃子裡,完了,驚覺手心全是葉子留下的汁,抬眉對沈月淺道,“奴婢先淨手,小姐可有什麼吩咐?”

    沈月淺神思恍惚地踱到桌前,伸出蔥白般的手輕輕取出一朵,在手心摩挲,“沒事,你下去吧……”頓了頓,又補充道,“待會我去菜地逛逛,不用跟著了。”

    這些日子,文家的花匠整天都在菜地旁邊的地裡弄花,兩家走得近,玲瓏不擔心她被人衝撞了,點頭道,“奴婢待會將被子拿出去曬曬。”

    沈月淺心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看著手裡的花,去屏風後換了身利落的衣衫,提上籃子,朝玲瓏說的那個地兒走去。

    玲瓏說要走上些時間不過是沒找到小徑,寺裡來來往往皆是僧人,有人走過的地兒都會往地上安上鵝卵石,沈月淺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拿著竹竿,下腳前先用竹竿拍拍兩側雜草叢,趕走裡邊的蟲蛇,一刻後便到了那塊地方,滿地的花爭相竟放,明顯有人踐踏過的痕跡,她隨著記憶,往左走到滿地雜草覆蓋的小丘上,眼神流露出不同於年齡的失魂落魄。

    只見她取下籃子,就地而坐,仰頭,凄凄然地望向半山坡,那是她上輩子長眠的地方,此時被綠樹遮擋,只看得見隨風搖擺的金燦燦的葉子……

    “三小姐來過這裡?”猛地,從林子裡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形,一襲玄黑色元團暗紋長袍,髮髻束入紫色玉冠中,身軀凜凜,俊臉如畫,周身卻散髮著清冷之氣。

    沈月淺臉上的憂傷來不及斂去,四目相對的一剎,她眼眶濕熱地別開臉,一滴淚緩緩落下。

    文博武剛從京裡過來,誰知剛入寺裡,就瞧見旁邊林蔭小道多了抹素白色衣衫的影子,身形寂寥落寞,不由得看出了神,匆匆兩句打發了文博文闊步上前跟著她走了一路,不想她越走越遠,而且,明顯是識路的。

    文博武知道她所有的事,唯獨這間寺廟,他毫無所查,見她眼神哀傷地望著山上那一片時,他的心揪地一疼,只想上前撫平她額間的褶皺,有什麼事他擔著。

    僅存的理智叫他不得不頓住腳步,出聲詢問。

    沈月淺再抬頭,眸裡已恢復了清明,望了眼他身後,答非所問道,“大少爺不是該在京城嗎?”

    算著日子,他該陪皇上秋獵才是。

    文博武神色一頓,眉眼挑起淡淡的笑,“祖母出來許多天了,我來接她老人家回去,對了,三小姐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他不是不依不饒之人,若非她神態可疑,他不會抓著不放。

    沈月淺心底閃過詫異,文博武的性子她是清楚不過的,聞言,禮貌地揚了揚嘴角,“玲瓏說這邊的花開得燦爛,我也來摘些回去。”像擔心他不相信,故意晃了晃旁邊的籃子,籃子裡擱著剪刀,她起身拿起來,就近地剪了些花枝。

    文博武已看過了,的確有被人剪過的痕跡,不發一言地走到她身邊,彎腰抓著她的手i,奪過她手裡的剪刀。

    他力道不大,抓著她指尖的手冰冰的,沈月淺回過神,剪刀已到了他手裡,剪刀是她的尺寸,他雙手寬大厚實,骨節分明的手指只能剛穿過剪柄,他挑了挑眉,沈月淺臉色通紅,縮了縮手,指被還殘著他冰涼的觸感,酡紅的臉不由得蒙上了層嬌羞,見他彎腰剪花枝時,絲毫不覺得笨拙,反之,動作優雅利落,剪下來的花好似都噙著笑。

    沈月淺張張嘴,想說什麼,看著他生硬俊朗的側臉,又止住了。

    最後,兩人剪了滿滿一籃子的花,換他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拿著竹竿,這輩子,兩人明明未怎麼說過話,可是,走在他身後卻好像多年的朋友,不說話卻已明白對方的心意。

    沈月淺以為她們會一路沉默,快到竹林時聽他道,“來的時候遇見沈府的管家了,想必有事找你們。”

    沈月淺腳步一頓,抬眸便是他寬大的背,她神色羞赧地看著路旁的雜草,漫不經心道,“該是來看看小七的。”

    小七畢竟是沈府嫡孫,王氏再恨不得二房的人死,面子上也要過得去,隨即,她搖了搖頭,王氏的性子絕非會主動派人探望她們,除非府裡有用得著二房的地方了……

    文博武側身,見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發愣,忍不住抬頭揉了揉她額前的碎發,“走吧,說不定是好事呢。”

    “除非太夫人死了,否則哪會有好事?”沈月淺心裡誹謗,抬眸,目光落在他俊朗的臉上,憶起他剛才的動作,小臉通紅,快速地低下頭去。

    文博武自己也僵住了,不過他臉皮厚,面上不顯尷尬反而順其自然的接過了話,“回去看看便知道了,走吧。”

    本想伸手牽她,想了想還是算了,來日方長,現在別嚇壞了她。

    沈月淺不知曉文博武的想法,渾渾噩噩回了雅園,期間,文博武將籃子遞給她,輕聲說了句什麼她也沒聽清楚。

    文博武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心底好笑,她對他還是有感情的,熟悉她如他,她眼裡的糾結掙扎是什麼他大概猜得著。

    正屋,周氏坐在桌前,擰著眉,一臉凝重,管家站在正屋中間,低著頭,躬著身子,態度恭順。

    她想府裡真出事了,管家是王氏神身邊的老人了,最會見風使舵,沈懷淵死後沒少給二房添堵,周氏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之要照顧小七不與他計較罷了,叫他低眉順耳地對周氏,除非天打西邊出來了。

    周氏坐在桌前,手托著茶杯,面容冷峻,抬眸見她裙擺上黏了不少草屑,娥眉輕蹙,擔憂道,“去哪兒了,我讓玲瓏去菜地尋你,怎地沒人?”

    上次的事周氏還心有餘悸,她心裡隱隱知道誰是幕後黑手,奈於尋不到證據罷了,聽說不見沈月淺人影,她整個人都心緒不寧起來。

    沈月淺抬起手裡的籃子,文博武速度快,慢慢一籃子的花拎在手裡不輕,他挎著卻像個沒事人似的。

    周氏松了口氣,眼神看著旁邊的凳子,“快坐下喝杯茶,以後這種事交給玲瓏她們便是了。”

    沈月淺微微一笑,將籃子擱在桌上,拿過明月遞上來的茶盞,抿了一小口,由著周氏為她整理裙擺上的草屑,斜眼掃了管家一眼。

    “老奴給三小姐請安。”沈府現在有事相求,管家態度極為卑順,換作平時不趾氣頤使便是好的了。

    “免了。”沈月淺淡淡丟出兩個字便不再說話,管家想讓她開口,她偏不如他所願。

    管家準備好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硬著頭皮道,“太夫人這些日子已好,也請大夫診過脈了,念著您與二夫人在寺裡吃苦受累心中過意不去,特意差老奴接您,二夫人,小少爺回去。”

    沈月淺嘲諷地揚了揚眉,王氏真失心瘋了不成?側目看著周氏,她專心地捻著裙擺上的草屑,好似沒聽到管家的話,頓時,沈月淺就明白了,周氏,只怕也是不想回去了。

    “你先回去吧,稟告太夫人,我們不敢貿然回去,若她身子骨再出個事,小七話都不會說,有人往他身上潑髒水也有口無言,待小七大些了明是非了我們再回去。”

    周氏眉眼淡淡的舒展開來,話完,便朝旁邊的明月揮手,“你送管家出去,小少爺還在文太夫人屋裡,我這就抱他回來。”

    前半句是對明月說,後半句則是說給管家聽的,管家吃了閉門羹,臉色別提多難看了,黝黑的臉竟顯狼狽,咬了咬脣,施禮後跟著明月走了。

    “娘,您說那邊又出什麼麼蛾子了?”能讓王氏放低身段的事,必不會是小事。

    周氏不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裙擺,皺眉道,“不管什麼事,我們不回去便是了。”

    管家回到沈府轉告了周氏原話,王氏怒不可止地錘著桌子,震得上邊的茶盞一跳一跳,沒好氣的對旁邊悠閑自得的小王氏抱怨道,“當初你說想法子把人送走壞了周氏名聲她的嫁妝便是我們的,現在可好,偷雞不成反噬把米,族長可是親自過來說要將人接回來……”

    王氏如今還擔心一件事,派去壞周氏名聲的人現在都沒消息,會不會被周氏察覺到後將人抓起來了?

    小王氏抓起盤子裡的糕點咬了一口,嫌棄地吐在桌上,“要我說,你府裡的廚子該換換了,最近做的糕點越來越難吃了。”眼看王氏臨近爆發的邊緣了這才緩緩道,“也就是你被上邊的消息嚇得沒了主見,皇上要將爵位賜給小七起碼還有段時間呢,你急什麼?”

    小王氏沒想到二房真是福大命大,皇上不過參加秋獵竟然心血來潮要將沈府的爵位賜給幾個月大的孩子,還不是世子之位,而是正經的侯爵。

    王氏可不如小王氏放鬆,心裡急得不行,“你找的那幫人辦事怎麼樣,過去大半月了也不見他們回京,會不會被抓住了?”

    小王氏目光一暗,篤定道“應該不會,縱然被抓住也不會供出我們,試想,發生這種事,周氏藏著捂著都來不及,哪會大張旗鼓找我們麻煩?”

    王氏心裡這才稍微緩了緩,“那周氏不肯回來,莫不是知道皇上賜了小七爵位有意拿捏我們?管家說文家太夫人也在那間寺裡,文家不似我們,消息來得快,周氏會不會從文家人嘴裡聽說了什麼?”

    這個小王氏也說不準了,心煩意亂道,“我怎麼知道,早知就不該趟這渾水……只有趁皇上旨意沒下來趕緊將那娘三弄回府。”

    王氏點著頭,琢磨著實在不行讓薛氏走一遭算了,長嫂如母,薛氏的話周氏總該聽得進去,要趁爵位下來之前哄周氏開心,將小七抱到她身邊來才行。

    然而,不等沈府有所行動,皇上的聖旨就來了,太監還是上次來府裡的太監,旨意是給二房的,二房的人不在,他只有拿著聖旨回去了。

    前腳剛走,後腳沈家族人就來了,族長重重地杵著手裡的拐杖,盯得王氏心裡發毛。

    “懷安,你親自走一趟,將人接回來,至於這沈府,我看著也該分家了。”

    早前三叔公就與他提過沈府分家的事,念著沈懷淵剛走二房就分出去傳出去對沈府名聲不好,皇上能記得沈府爵位哪會是突然來了興致,分明是有人存心向皇上求的,他不認為周府有這麼大的能耐,可除了周府他想不出其他人來?

    思來想去,二房定有他不知道的人脈,這個人輕而易舉就讓皇上賜了二房爵位,身份地位不言而喻,那麼沈府發生的事他想必也是看在眼裡的……

    想得多了,族長更堅定了要將二房分出來的信念,二房不似大房要繼承老屋,只需將財產清點出來即可。想明白了,又杵了杵手裡的拐杖,嘆息道,“是該分家了……”

    王氏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嘴脣哆嗦了好幾下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不,族長,不能分家……”

    憑什麼二房有了爵位就要分家?她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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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我護著你

    王氏歪了歪嘴角,強顏歡笑道“族長,不若等她們回來問問她們的意思,懷淵走了,留下她們孤兒寡母,分家旁人會以為我們如何欺負她們了……”

    族長耐人尋味地倪了她一眼,王氏心裡打什麼主意顯而易見,二房有了前途就想系在身邊,可惜,晚了。他不像她婦人之見,擺擺手,催促沈懷安趕緊出發,“分家一事勢在必得,今日來只是知會你一聲……”

    話落,不再看王氏扭曲的嘴臉,轉身催促沈懷安立即出發,族長則去了京兆尹衙門,家中長輩健在,分家終究對名聲不好,和衙門通聲氣對二房助益好。

    王氏抬手試圖輓留,伸出的手還未碰到族長衣袖,被沈懷安意味不明的眼神嚇得縮了回去,回過神,一行人已在幾步開外了,看著空落落的手,王氏第一次意識到,沈府,之後面臨的情形會更糟糕。

    得知沈懷安來了的時候,沈月淺正和文博武在菜地查看種的白菜,山裡的天冷,菜苗長得慢,壞的要重新補上,她和玲瓏到的時候,文博武已經在了,遠山如黛的眉下眼神澄明,一身竹紋墨色衣衫襯得身形筆直,風姿如儀,雙手環胸地靠在旁邊白楊樹邊,好似突入林間的嫡仙。

    沈月淺猶豫要不要上前的時候,他已走了過來,好似看穿她的心思,主動開口解釋,“祖母準備回了,我來看看他們種的花如何了,你來看菜地?”

    他不急不躁,沉穩如山,沈月淺倒不好退回去,僵著身子迎上前,悠悠施了一禮,點頭道,“來瞧瞧菜怎麼樣了,文太夫人何時回京?”

    他來便是接文太夫人回京,連著幾日也沒聽文家人說回京一事,她以為還會過些日子。

    “明日吧,天愈發冷了,再拖下去路上祖母身子吃不消。”文博武不動聲色地揮退玲瓏,見後者識趣地走了,他才低頭打量沈月淺。

    山裡的日子枯燥,然而見著她神態悠然,過得不錯。十歲的女孩正是發育的時候,身形比來的時候高了,一身素色綢緞褙子穿在身上稍顯短了,精緻的臉上長了肉,面容光潔,水潤細滑,柔皙蔥白的手提著裙擺,半垂著眸子,細長的睫毛剛遮住他與她對視的目光。

    他目光如炬,沈月淺不敢抬頭,拽緊了裙擺,故作輕鬆道,“我們去看看菜怎麼樣了?”

    雖是詢問,她心裡已有了答案,果真,頭頂立即傳來他低沉的嗓音,“走吧。”

    故而,玲瓏稟說沈懷安來了時,沈月淺下意識地看向彎腰檢查菜根的文博武,後者抬眸,挑了挑好看的眉,“三小姐有事便去忙,我來就好。”

    沈月淺微張著嘴,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見他擺了擺手,“快去吧,明日我就走了,便不特意與二夫人告辭,還望三小姐代為轉達。”

    “大少爺……”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沉吟片刻,終究沉默地走了。

    玲瓏忙遞上巾子給她擦手,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看,文博武直著身子,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們,這幾日,文家大少爺與自家主子地走動她看在眼裡,斜眼瞄著沈月淺,她容貌好,性子也招人喜歡,可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姐而文家大少爺已有十五歲了,兩人差得也確實遠了……搖搖頭,揮去腦子裡的想法,指不定文家大少爺是將自家小姐當成妹妹呢……

    路上遇著文博文,沈月淺客氣地屈膝施禮算作招呼了,後者像是看一個物品上上下下盯著她不放,玲瓏蹙了蹙眉,上前小步擋在沈月淺身前避開文博文目光,後者微微一笑,大步往菜地去了。

    “大哥,祖母問我們何時啟程?”文博文面容俊秀,溫文爾雅,語聲清朗地問道。

    文博武走出菜地,招手讓文忠抬水來,漫不經心道,“明日啟程,怎地,祖母急了?”

    “祖母擔憂府裡出了事,我來時遇著沈家大小姐了,你不會告訴我你一改性子在秋獵上拔得頭籌就是為那個莫不相識的沈家謀爵位?”文博文盯著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眉眼,這次回京後大哥性子變了許多,說他冷漠對一些事熱衷得很,說他好相處,在府裡仍跟誰欠了他錢似的冷著臉。

    文博武望著緊緊擰著眉頭的文博文,記憶是他離京前,文博文怒氣衝衝的拉著他的手,質問他,大哥,為了那個女人你是不是連家都不要了,不娶妻就算了,為什麼要去戰場,你非得為她死了才能甘心嗎?

    文博文從來皆溫和著臉,從小兩人無話不談,加之寧氏生文博文虧了身子,兩兄弟更是要好,那一次,他卻歇斯底裡地指責他,那一刻,他才知道,他任性恣意的這些年裡,給了他多大的壓力。

    二弟,是我欠她的,若不是我為人自負,自以為能護著她而沒留著人探聽她的消息,她何須被逼得嫁給聲色犬馬之徒,她一輩子皆為了所謂的親人,我不能讓她眼看著沈未遠死。

    那兩年是他心裡抹不去的陰影,她設計與宋子御私通壞了名聲嫁進文昌侯府更是他心裡的痛,若非無路可走,她怎會那麼做。

    他不知道為什麼又回到他十五歲這年,他必不會看著她陷入破釜沉舟之地,被逼無奈地嫁給旁人。

    思緒被打斷,目光落到冒著熱氣的桶裡,文博武蹲身,細細洗著手上的泥,鄭重道,“二弟,她不是別人,是你嫂子,記住了。”

    文博武身子一僵,臉色煞白地看著空無一人的笑道,扯了扯嘴角,“大哥,她才多大?”

    看身量也就十歲,自家大哥可是到了說親的年紀了,低頭,對上文博武莊重肅穆的神情,他一怔,“大哥,家裡……”

    “家裡的事你不用管,我只是希望你與我一樣能認同她。”上輩子,文博文恨透了沈月淺,他不想這輩子也是。

    文博文沉默良久才張嘴答了聲是,大哥喜歡的他自是要支持,估摸著剛才他看沈月淺的目光是不是越矩了,下次該友好尊重些才是。

    文博武洗好手,接過文忠遞過來的巾子,擦了擦,輕描淡寫道,“待會收拾收拾,繼續回沈府,有事問魯媽媽。”

    魯媽媽包媽媽皆是他的人,重活一世,文博武經不起沈月淺受丁點的傷,哪怕是她在意的人都不行。

    文忠恭敬地提著桶,稱是退下。

    沈月淺沒想會這麼快見著沈懷安,她已謀劃好了,在寺裡住兩年,王氏以為她們松懈了必會想方設法動周氏的嫁妝,屆時,她們回京提出分家,族裡人必會支持他,畢竟,沈懷安是未來的族長,王氏在他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可是赤luo裸給他難堪,沈懷安不會讓王氏損了他威嚴,當初,她給三叔公去信便有這層考量,沒想沈懷安會自己提出來,如此,對她的計劃更有利。

    誰知,才多久的時間,族裡竟主動提出沈府分家,她想了想,難不成王氏等不及動周氏的嫁妝被沈懷安抓了現行?

    沈懷安仔細地看著這個侄女,神情緩和道,“皇上賜了小七爵位,聖旨已經下來了,我來接你們回去,至於分家一事,怕準備得差不多了。”

    來寺裡這些日子,周氏性子愈發沉默了,聞言,揮手命明月收拾行李,明早回京,臉上倒是看不出大悲或大喜。

    沈月淺不一樣,經歷兩世,能有爵位多重要她再明白不過,京裡人最會捧高踩低,沒有身份,只得任由人欺辱,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嫁給宋子御了。

    “堂伯,這是真的嗎?”沈月淺緊張得手心全是汗。

    沈懷安好笑地點了點頭,“三叔公說小七福氣好,一輩子有貴人護著,今時看來可不就是?你和你娘好好準備準備,我們明日就回了。”

    沈月淺喜不自勝地點了點頭,還想問問他所說分家一事準備得差不多是什麼意思,轉念一想,只要能分家就好,其他的回沈府就知道了。

    到了沈府門口她才知道沈懷安話裡的意思,沈家有名望的長老都來了,此時皆在門口站著,熟悉的面孔中,有的沈月淺一次也沒見過。

    周氏抱著小七下馬車後也被眼前的情形驚著了,王氏悻悻然地站在一側,薛氏與羅氏扶著她,神色蒼白,好似隨時都能倒下去似的。

    沈月淺就著玲瓏的手,盈盈下了馬車,站在周氏身側,往旁邊馬背瞅了眼,她們與文家人一同回來的。

    聽說沈府分家,文博文來了興致要來觀看,文太夫人訓斥了兩句,文博文厚著臉皮叫文太夫人也來看看,說見面即是緣,不能讓她們受了委屈,說了通好話哄得太夫人高興,加之沈懷安邀請,太夫人才應承下來,文博武在旁邊雖不吭聲卻也是想來的,她記憶裡,兩人都不是喜歡看熱鬧的人,前者不感興趣,後者不屑一顧。

    文博武注意到她的目光,眯了眯眼,翻身下馬,閑庭信步地走到一座雍容華貴的馬車前,素手掀起簾子,台階上的眾人立即眉色正經望了過來。

    沈懷安來過信,族長是清楚文家人也會來的,將軍府身份尊貴,又有爵位在身,憑著文太夫人與宮裡太后的關係,所有人都嚴正以待。

    王氏臉上更是難看,身子止不住地發抖,沒想著不過打發她們去寺裡竟能讓她們入文太夫人的眼,氣憤,懊惱,兩者皆有。

    “大家別拘束著,我順便來坐坐,你們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文太夫人見眾人神色各異,走上台階,先出聲表明態度。

    眾人給她見了禮,這時候,門口走來穿著身宮裝的太監,規矩地躬身給文太夫人行了全禮,又給她左右兩側的二人行了禮才直起身子看向周氏,“二夫人回來了,灑家也該宣讀聖旨了……”

    沈月淺扶著周氏走上台階,全部人跪下後,太監才宣讀聖旨,無異是皇上感念沈懷淵為公喪命來不及看唯一兒子落地,遂將晨屏侯府的侯爵賜予他的兒子沈未洛。

    念完聖旨,太監滿臉堆著笑地朝沈月淺道,“三小姐蕙質蘭心,皇上問起沈侯爺子嗣,皇后還誇讚您來著……”

    語聲一落,旁邊的王氏身子直哆嗦,口吐白沫地往後倒去,薛氏羅氏嚇得不輕,扶起她,忙吩咐人叫大夫。

    太監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對沈府之事他也算有所耳聞,沈太夫人是鐵了心要壞沈小侯爺名聲哪,她這時候昏倒不是坐實了沈小侯爺與她八字相剋嗎,注意到旁邊陰冷黑沉的視線,他輕了輕嗓子,聲音尖細道,“皇上命欽天監測過沈小侯爺八字,欽天監說小侯爺乃福星轉世,能造福身邊之人……”

    他的話說到這就差不多了,欽天監專管星象八字一塊,不入流的道士哪能與欽天監相提並論,他一番話便將二房名聲拉了起來,順便打了王氏的臉。

    周氏泛白的臉微微有了暖意,給明月遞眼色讓她賞公公銀錢,自己則抱著孩子往院子去,未看旁邊一眼。

    族長氣得嘴角都歪了,當著這麼多人王氏給二房難堪,擺明了還想拿捏二房,也不看看眼下的情形,二房哪還能拿捏得住?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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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4 10:21: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7章 完美分家

    說是分家實則不過將周氏嫁妝搬出去罷了,魯媽媽與管著周氏庫房的婆子早已將二房的財產清點好了,進了院子,管事媽媽便將周氏的嫁妝單子遞了過來。

    王氏暈倒了,薛氏羅氏陪著,現下沒個理事的人,沈月淺叮囑魯媽媽去屋裡將凳子茶几搬出來,一邊玲瓏備茶水,她吐字清晰,條理清楚,神情不慌不亂,沈家族人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便是文太夫人也讚賞地看了她好幾眼。

    周氏在旁邊清點單子,沈家族人坐旁邊等著,沈懷安抱著小七給眾人看,小七眼睛和沈月淺相似,極為乾淨澄澈,抱在懷裡不哭不鬧眼睛到處轉,很是討喜。

    周氏清點得快,半個時辰就好了,朝族長點了點頭,後者起身,從懷裡拿出戶部弄下來的文書交給周氏,“皇上賜了府邸,左右你們東西在馬車上,順便就今日搬過去吧,天兒還早,簡單收拾番就能住人了。”

    族長也是擔心夜長夢多,王氏不打目的不罷休,若在臨走了鬧出什麼事可叫人笑話了。

    周氏並未多言,讓盧平幫著去庫房搬嫁妝。

    這時候,一直未說話的文博文瞪著好看的眼,似懂非懂地起身踱步,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嘀咕道,“雖說沈府搬家問只是湊個熱鬧,可分家不是得分清楚各房的財產麼,依著剛才二夫人看的冊子,好似只有她帶進沈府的嫁妝,這哪是分家分明是讓她淨身出戶嘛……”

    文博文聲音不高不低,恰好院子裡的人都聽得到,文太夫人不料他會陡然插話,不著痕跡地倪睇了他眼,卻沒出聲訓斥,抬起保養得極好的手,到周氏坐的桌前,掃了眼,確實,只是嫁妝而已。

    族長臉上的尷尬一閃即逝,耐著性子緩緩解釋,“太夫人畢竟還需要贍養一切皆是長房的……”

    文博文出聲打斷他,“沈族長,這話說得不對,沈侯爺的爵位是皇上給的,當時沈侯爺念著要在跟前侍奉太夫人將皇上賞賜的府邸折成了銀子,加上平時沈侯爺的俸祿和皇上其他賞賜,不可能什麼都沒有吧?”

    文博文既是承認了沈月淺身份,一言一行皆將沈月淺當成了嫂子,雖然沈月淺比她還小三歲,此時當然希望沈月淺得越多越好。

    沈族長正了正神色,“太夫人年事已高,二房有供養之責,故而那些銀錢,皆留給太夫人養老。”

    這件事也是族裡商量出來的結果,畢竟,若二房分了財產以後族裡其他人有樣學樣可就亂了套了。

    文博文托腮思索了會,眼神小心翼翼打量著文太夫人臉色,見她沒出言阻止又繼續道,“二房的財產皆是沈侯爺拿命拼出來的,供奉太夫人一人能用多少銀子?要知道,二房的二夫人,小侯爺,三小姐可是三個人哪……”

    族裡人面面相覷,好不容易被弄醒帶過來的王氏聽著這句氣得掙脫薛氏羅氏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到文博文跟前,眼神怨毒,“那些全是我兒子拿命換來的,憑什麼讓她們拿出府,她們要分家就分,別想撈到絲好處。”

    王氏口吐白沫流了些在領子裡,走近文博文,一股怪味襲來,文博文蹙眉地捂著鼻子,“沈太夫人的病倒是來得快去得快,府裡的大夫真是厲害的。”文博文面露嘲諷,捂著鼻子的嘴角翹了翹。

    在場的人哪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譴責地看著王氏演的一出病來如山倒戲碼,丟夠了沈家人的臉。

    薛氏在旁邊心虛地低著頭,她擔憂分家不公,扶王氏回屋後立馬喂她吃了解藥,沒錯,王氏暈倒那出是預備好的,大夫下的藥量少,本想等分完家所有人都走了她再暈過去,以需要二房侍疾為由留她們下來,之後再想法子抱養沈未洛,估計被氣狠了,才提前發作了起來。

    聽文博文質疑,顧不得該不該她說話,上前一步,一字一字道“文哥兒有所不知,太夫人是老毛病了,吃了藥就好。”

    “大夫人客氣了,一聲文哥兒擔待不起,稱呼一聲二少爺就好。”文博文聽說沈府不少的事,之前沒什麼感覺,可現在,二房是他大哥未來的岳家,自要巴結好了,故而,除了對二房,對沈府其他人他皆是沒有好臉色的。

    薛氏臉上的笑掛不住了,僵硬著嘴角岔開的話,“剛聽你說分家不公?沈府分家自來是族裡說了算,我們卻是插不上話的。”意思是告訴文博文別多管閒事。

    文博文雖只有十三歲,可文家長與宮裡打交道,他的城府自然比一般十三歲的人要深,聽薛氏說完,非但不閉嘴,反之,似笑非笑地看著族裡人,“沈族老處事公正,可不能為了養一個什麼都不差的老人而讓沈侯爺一雙兒女餓死才是,二夫人的嫁妝是從周家帶來的,若以周家的銀錢養活沈侯爺一雙兒女,沈侯爺在地下也不得安寧吧。”

    他的話有些重了,可也算實話,沈懷源自己的銀錢養一大家子人,而自己親生的兒女卻靠旁人接濟,不止是沈府沒臉,整個沈家都沒臉了。文太夫人不說話,在文博文說完後卻是難得的點了點頭,族長心裡有了定論,順了順花白的鬍鬚,道“的確,晨曦晨陽乃懷淵兒女,不能委屈了,周氏有自己的嫁妝日子不會難過,便將懷淵所掙一分為三,太夫人一份,晨曦一份,晨陽一份,如此可好?”

    院子裡的人都沒意見,王氏鐵青著臉不同意,族長卻由不得她反駁,“將府裡的管家帳房先生請來,一併理清楚了。”

    見王氏面露凶狠,族長覺著還是早些讓二房搬出去才好,府裡除了盧平還有幾位沈懷淵身邊的人,憑著記憶讓帳房先生將沈懷淵所掙交代得清清楚楚,王氏想反駁也沒法子,他們鐵了心他能說什麼。

    搬東西的人速度快,不一會兒就裝了十幾輛馬車,還剩下一些大件的桌椅沒搬,沈族長心底總算舒了口氣,目光掃過默不吭聲的文博武,被文博武輕飄飄地盯著,他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那種目光不像十幾歲少年有的,反而像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看盡人生百態後的不屑一顧。

    要帳房拿銀子,帳房支支吾吾地說沒有,沈族長對他可沒好耐性,“怎會沒有,沈府有自己生錢的門路,懷淵掙得那麼大一筆銀子還能憑空消失不成,趕緊拿出來,耽擱了時辰饒不了你。”

    帳房只得看向嘴脣發抖地王氏,府裡開銷大,尤其最近大老爺與三老爺常來帳房之銀子,數額皆不小,若真給了三小姐與小少爺,面上則沒有銀子了,一臉為難。

    王氏不知這些,以為帳房明白她的意思,挺直了脊背道,“沒有就是沒有,你們還能搶不成?分家後也是我沈家的孩子,供養我老太婆不應該麼?”

    換作平時她定不會這樣,尤其還當著將軍府人的面,可是,要拿她銀子無非要她活不下去,既然都不給她活路了,她還顧忌所謂的名聲幹嘛?

    族長凝眸望著她,沉著臉,冷聲道,“拿不出來就將你休了,娶你進門是讓你管理後宅操持家業而非讓你想著法子敗家……”

    族長在族裡極有威嚴,哪能讓王氏落了臉面?這句話換作懷字輩的晚輩不敢說,他可不同,加之三叔公在旁邊也附和,“休了你好,免得三天兩頭被鬧得烏煙瘴氣。”

    沈家老爺子已死,族裡做主將王氏休了也不是不可,王氏一聽哪還敢還嘴?瞬間軟了身子,癱坐在地上,扯著嗓子嚎啕大哭。

    沈族長哼了聲,朝薛氏道,“還不扶著你婆婆進屋,屬於晨曦晨陽的兩份全拿出來……”薛氏與羅氏也是各懷鬼胎,王氏鬧指不定

    有二人的慫恿,一時之間,對兩人更沒個好臉了。

    薛氏羅氏縮了縮脖子,左右架著王氏走了,偏生沈懷慶沈懷康不在府裡,沈未遠因著之前的事被打擊得一蹶不振,得知二房爵位落在小七身上更是失魂落魄,府裡沒有掌事的人,還不只得由著族裡人的意思來?

    帳房乖乖交出了銀子,面色慘敗乳紙,現下的沈府賬面上幾十兩銀子都沒了……

    拿了銀子,分家的事情才算落下帷幕,沈族長年紀大了,一圈下來臉上已有疲態,與文太夫人告辭,讓周氏不用送,被人簇擁著走了,沈懷安朝文博武點了點頭,扶著深族長離去。

    周氏追上前,感謝道,“族長,今日之事勞煩您了,待清掃好了新宅再請您和伯母過來坐坐。”周氏一一感謝族裡人,她話不多,聽在人耳朵裡舒心得很。

    “是該過來,你伯母還念著晨陽百日她沒送上點心意,下次一併拿過來。”

    笑著送走了沈家族裡人,剩下的便是文太夫人了,不等周氏說話,文太夫人擺了擺手,溫聲道,“我心裡清楚,今日來沒給你添麻煩就好,你啊,是個有福氣的。”

    周氏心思通透,沈月淺更是聰慧,她倆守著,晨屏侯府能撐得起來。

    周氏送文太夫人出府,沈月淺落後她們一步,有意與文博武也葛出兩小步,轉身朝文博文道了聲謝謝,若不是有他幫忙,多出來的一萬多兩銀子便白白給王氏了。

    文博文一怔,瞥了眼前邊的文博武,想著將來要叫眼前之人一聲嫂子臉色脹得通紅,面上還得裝作一本正經,“不用謝,沈侯爺留下來的東西本該就是你和你弟弟的,我最多算打抱不平罷了。”

    話完,三步並兩步地追上文博武,討好地擠了擠眼睛,文博武裝作側身與他說話掃了眼愣在當場的沈月淺,溫柔地勾了勾脣。

    皇上賜下來的宅子說大不大,不過院中景致很是別具一格,穿過弄堂便是一處迴廊,迴廊盡頭連著一處假山,錯落有致地假山後是一片湖,隱隱能看過風吹過湖面圈起的漣漪,周氏臉上也有了笑,笑裡有幾分落寞,自言自語道,“你爹爹最是念舊,也不知我們搬出來他心裡高興不?”

    沈月淺重重地點了點頭,“爹爹定會高興的,族長也說了分家後我們還是沈家出來的,逢年過節要回去給祖母請安,娘,我們快些去看看院子吧。”

    穿過不大不小的湖面,拐彎便是主院了,拱門上沒立牌子,還沒有賜名的緣故,周氏愣忪片刻,“阿淺覺得還是叫雲錦院如何?”

    “可以。”沈月淺看出她興致不高,估計是想起沈懷淵了,什麼都順著她說。

    她住的院子仍取名為梧桐院,在雲錦院旁邊,兩人中間擱著一處八角飛檐的亭子,比在沈府的時候稍遠。

    這邊收拾著院子,文太夫人回去時將文博武文博文都叫到了馬車上,在沈府她不計較是顧忌著兩人臉面,現在沒人了臉沉了下來,問文博武,“津蘇,你說,沈府到底怎麼回事?”

    文博文自來不愛管閒事,在沈府一而再再而三插話分明有人指使,能指使得動他的除了大孫子還有誰?

    文博武拿起漆木茶几上的茶壺倒了三杯茶,端了杯放到文太夫人手裡,悠然愜意地朝文博文指了指另外一杯,道,“祖母不是看著嗎,分家罷了,沈懷淵如何沒了皇上心裡都記著的,前些日子沈府鬧的動靜大已讓他不滿,誰知秋獵上見吏部侍郎提及沈侯爺,皇上最念舊情故而賜了那個孩子爵位,又托我尋著機會幫襯一把……”

    文太夫人目光狐疑地在他身上打轉,文博武泰然自若地拿起杯子抿了口茶,答道,“您看我什麼時候會理這種事了?我畢竟是文家長子,今日那些話由我嘴裡說出來只怕沈家那些人會多想,二弟則不同,他提出來旁人最多說他仗義執言,您說是不?”

    一番話滴水不漏,文太夫人也找不著話說,總不能拿這種事問皇上吧,擱下杯子,語重心長道,“你心裡有數就好,皇上讓你幫襯你自己又要掌握好度,周氏與晨曦是個好的,奈何沈府名聲那般樣子了……”

    文博武側著耳朵細心聆聽讓文太夫人高興了不少,而文博文的角度看得清楚,他大哥已闔上眼,閉目養神去了,偏祖母不知情,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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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算計落空

    沈月淺以為分家的事情一過,兩府再不相干,誰知,沒過兩日,薛氏與羅氏就找上門來。

    剛搬過來,府裡的下人皆是一直忠心跟著二房的,早已不喜薛氏羅氏做派,對她兩怨毒已深,故而沒放人進府。

    等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才見沈月淺在丫鬟的簇擁下緩緩而來,薛氏鬆開羅氏的手,理了理裙擺,嘴角噙笑地走到門邊,彎著腰問道,“過來可住得慣,太夫人擔心你們住不慣這不讓我和你三嬸走一遭嗎?”絲毫不提侍衛將她們擋在門口之事。

    沈月淺穿了身素色衣衫的織錦緞子,一襲素色拖地長裙,舉手投足間皆帶著不同於同齡人的沉穩,她淡淡地看著兩人難掩憔悴的神情,朱脣微啟,“宅子還未收拾乾淨,就不請大伯母三嬸進去了以免沾了一身的灰。”說到這,她聲音頓了頓,疑惑地望著薛氏,“不知大伯母與三嬸前來所謂何事?”

    羅氏站在邊上一聲不吭,薛氏只得咬咬牙,舔著笑道,“太夫人這兩日身子骨不好,如今小七爵位在身,能否拿了牌子叫宮裡太醫來為太夫人把把脈?”

    沈月淺睇了眼薛氏,若有所思道,“府裡的佟大夫妙手仁心,當日大家皆有目共睹,太醫不見得比他醫術高明,再者,皇上的聖旨下來了,卻是未賜下牌子,府裡並沒有侯爵牌……”

    薛氏奉承的笑僵在臉上,來回踱著步子,焦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沈月淺揚手,身後的玲瓏有眼色的遞上一個紅色樹根暗紋的錦盒,薛氏一怔,見沈月淺抬手,輕輕將其打開,上邊蓋著層素色織錦,掀起織錦,下邊是一株人蔘,她動了動嘴脣,沈月淺已將錦盒遞了過來。

    “這是我娘孝敬祖母的,還請大伯母代為轉達。”

    薛氏為之一愣,這株人蔘如何來的不難猜到,周氏生孩子的時候都舍不得拿出來用,如今竟大大方方給太夫人,猶豫著該不該接,沈月淺已將盒子強塞入她手中,“我娘忙得脫不開身,下個月我們再去探望祖母。”

    至此,薛氏才回過神來,推卻道,“使不得使不得,如此貴重的東西改日你親自交給太夫人吧。”

    沈月淺微微一笑,“府裡還忙著,我先回了,大伯母三嬸慢走不送。”

    話完,又屈膝施了施禮才轉身悠悠然進了門。

    薛氏和羅氏面面相覷,眼下不知如何是好,拿著盒子的手燙得厲害,此刻她才算看出來,二房與她們真的不一樣了,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一個是沒有官身的落魄戶,出自一家人卻走著不同的路。

    她們走後不一會兒,從裡走出一素色裝扮眉清目秀的少女,沿著街道慢慢跟在她們身後……

    臨安堂,嗆鼻的熏香遮不住屋內濃濃的藥味,窗戶緊緊關著,丫鬟們走路步子輕得不能再輕,薛氏走到門口,兩邊的丫鬟屈膝微蹲,手比劃了個睡覺的姿勢,薛氏出神地看著手裡的盒子,踟躕片刻,推門而入。

    越過一個雙面鯉魚躍龍門的大插屏往內室走去,掀開簾子時,珠簾晃動驚醒了裡邊睡著的人。

    “她們怎麼說?”

    循著聲音望去,王氏睜開眼,直勾勾看著她背後,招手讓李媽媽扶她坐起來,憔悴道,“她們不同意?”

    眼神落在她手裡的錦盒上,凝眉問,“這是什麼?”

    薛氏在床邊地凳子上坐下,抵了抵一聲不吭的羅氏,示意她說話。

    羅氏不在意地奪過盒子,打開,“是二嫂孝順您的,這株人蔘已有百年了……”

    薛氏瞪了她眼,出聲打斷,“娘,您是不清楚,皇上賞賜的宅子就是不同,光是門前的兩座獅子都比咱門外的看著大氣,晨屏侯府牌匾據說也是皇上御賜的呢……”

    還未說話,王氏弓著背,劇烈咳嗽起來,越咳越厲害,咳得一張蠟白的臉通紅才停下,喘著粗氣怒視薛氏道,“她們怎麼說?”

    薛氏悻悻然笑了笑,“說小七還沒有牌子,無能為力。”

    一句話引來王氏又一輪的咳嗽,這一次咳嗽得更久,薛氏也怕了,忙去旁邊給她倒溫水,王氏死了,大房三房也該分家,府裡現在什麼都沒有,分家後日子怎麼過,王氏在,每個月二房總會拿些孝敬銀子出來。

    王氏咳得臉貼在了錦被裡,薛氏急了,“娘,您先喝口水緩一緩。”心裡氣惱自己話說猛了,王氏這時候再有個好歹,府裡哪還拿得出銀錢來,唯一的幾十兩銀子這兩日抓藥已用完了,再要拿銀子出來只有賣府裡的田產鋪子了。

    這便是她們讓二房請太醫的緣由,太醫只認牌子,二房請的太醫抓藥也是二房拿銀子,與她們無關。

    “三弟妹,快將人蔘拿下去給娘燉湯……”薛氏坐在床沿,一下兩下順著王氏的背。

    羅氏沉默地拿著盒子走了……

    沈月淺沒騙薛氏,周氏是真的忙,府裡已收拾乾淨了,還要買些下人回來,這兩日,周氏忙著挑人,確實脫不開身。

    玲瓏匆匆忙穿過水榭,拱門,到了一處清幽別緻的院子後才停下腳步,院門口,盧平和桂圓正在掛牌匾,漆黑色的梧桐院三個字旁應景的雕刻了兩株梧桐樹,與他們打過招呼,才側身抬腳進了院子。

    正屋中,沈月淺坐在南邊大炕上,手裡拿著本書慢慢翻著,聽到動靜側目見是玲瓏,擱下書,輕聲問道,“打聽清楚了?”

    玲瓏點了點頭,沉穩的臉難得浮起了絲幸災樂禍,“昨日是發月例的日子,可誰都沒拿到月例,問大夫人,大夫人只說不會克扣大家,奴婢給萬家媳婦二百文銀子,她一股腦的全說了,老屋,現在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了,大夫人找上門怕是想借夫人的銀子給太夫人看病,還有……”玲瓏扯了扯嗓子,清脆道,“大夫人掌家,正琢磨著將下邊幾個鋪子給賣了換些銀錢呢,這件事太夫人還被瞞在鼓裡。”

    沈月淺來了興致,老屋的鋪子是王氏與老太爺年輕時掙下的,不得不說王氏為人雖然尖酸刻薄唯利是圖,年輕時卻是操家的好手,至少,若非養出了兩個不中用的兒子,沈府該是吃穿不愁的,不過,她仍然疑惑,沈懷慶風流常年窩在女人堆裡,也不至於敗得沈府拿不出銀子來。

    “你讓盧平問問大老爺行蹤,順便叫人盯著那些鋪子,沈府真要出手賣的話,壓價買下來。”王氏買那些鋪子的時候地段不算好,這些年京中商業繁華,入京的官員多了,王氏的那幾個鋪子倒成炙手可熱之地。

    玲瓏稱是退下,到門邊又想起一事,猶豫片刻,終究什麼都說,府裡一處院子角落裡開滿了不知名的花,天冷了花已有頹敗之勢,可她仍認出來了,那些花與長在法林寺的花一樣。

    傍晚的時候,周氏抱著小七來了,小七臉蛋長開了,眉眼像極了沈懷淵,沈月淺湊上前,抱過小七,逗了兩下,小七咧著嘴咯咯大笑,“娘怎麼來了?”

    抬眸,這才注意她身側跟著兩人,一人是之前伺候王氏的芍藥,一人是三十出頭模樣的婦人,穿著粗布衣衫,鞋面補了好幾個補丁,可打扮得乾淨整潔。

    周氏向她介紹,“這是新來的舒媽媽,你年紀大了身邊也該有個媽媽伺候,芍藥你是見過的,說來也是我們拖累了她,我讓兩人伺候你,你覺得可好?”

    沈月淺細細端詳了會,良久才點頭應了下來,“聽娘的。”

    芍藥性子不壞,又與玲瓏走得近,不過至於她為何會來這邊她還得打聽一番。

    周氏見她答應了,不由得紅了眼眶,順了順她漸長的劉海,“劉海長了娘給你剪了可好?”

    “好。”

    周氏讓包媽媽抱著小七,她坐在椅子上,推了推面前的凳子,“坐下,很快就好了。”

    沈月淺閉著眼,只聽頭頂傳來剪刀的■嚓聲,不到一刻,周氏已收了剪刀,起身,從上往下吹了吹,直至白皙的臉上再無一根殘發了才說道,“好了,睜眼吧。”

    沈月淺最為好看的便是一雙眼,清明澄澈,像是含著春水,波光瀲灩,動人得很,周氏收拾好剪刀,吩咐明月將沈月淺的碎發拿去燒了,扭頭看著沈月淺,“搬進新宅,理應請走得近的人家來聚聚,族裡人多有幫襯我們,我琢磨著族長和三叔公,還有你外祖一家過來簡單吃個飯,你看看可有要請的人?”

    沈月淺腦子裡閃過丁薇爽快的性子,便將丁夫人送她禮的事說了,周氏不知道這事,聞言,嗔怪道,“這種事便該早說,我好還人家人情,你要請誰下了帖子交給盧平就好,盧平以前雖跟著你大哥,賣身契一直你爹拿著,你爹走後便給了我,他做事牢靠,提他當管家可好?”

    盧平瘸了一條腿,做管家雖難免被外人輕視,可她良心上這樣才過得去。

    沈月淺沒有意見,“聽娘的。”

    周氏走後,芍藥和舒媽媽留下來,芍藥是個識趣的,和舒媽媽一起給沈月淺磕頭行禮後便一五一十將太夫人發現她暗地向玲瓏傳消息將她賣給青樓老鴇的事說了。

    “逢著我大哥上門給我送吃的打聽到我被賣了便找了幾個做長工的人從老鴇手裡搶人,青樓養的打手多,我大哥他們哪是那些人的對手,若不是遇著將軍府的管家剛好路過,奴婢怕就,怕就……”說著,芍藥害怕得繾綣起身子,回想那日的光景,她以為她活不過第二日了,誰知將軍府管家是個大善人,可憐她,交錢給她贖了身,還找大夫給那些受傷的人看病……

    青樓,沈月淺陡然升起股怨恨,兩世了,王氏對付人的法子仍這麼不入流,上輩子玲霜便是這麼沒了的,雙眼一眯,“你先起來吧,以後留在屋裡伺候,給你改個名字可好?”

    芍藥感激還來不及,她這個名字是王氏取的,若非沒有合適的,她也不想叫這個。

    “叫玲芍吧,有什麼不懂的問問玲瓏,對了,你說將軍府管家幫了你,哪個將軍府?”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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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4 10:22: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029章 瞞天過海

    玲芍不疑有他,若非他大哥記著大管家的恩情,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有朝一日會和大將軍府的管家有所牽連,老實道,“是大將軍府文家的管家,那日文管家有事外出,奴婢大哥跟青樓的人打架圍得路上水泄不通,攔住了文管家去路,他下馬巡視,機緣巧合贖了奴婢出來,本來奴婢和大哥是要賣身去將軍府報答文家的,管家說將軍府不缺人,奴婢和大哥回老家安頓好了父母的墓,老家沒人了,這才想著回京繼續為奴……”

    入了奴籍再想當平民百姓難上加難,芍藥大哥前些年為了給妻子看病不得已賣了她,妻子死了他便只想守著芍藥過日子,這才與芍藥一道回了京城。

    沈月淺聽了這話,隱隱覺得不對,起身,看著窗台上的花盞,良久才擺了擺手,“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玲芍點了點頭,低眉順耳地退了出去,沈月淺這才對舒媽媽道,“你也下去收拾收拾,不懂的問問桂媽媽。”

    周氏直接讓兩人前來伺候想必已考核過兩人品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伺候她一輩子,她該拿出所謂的信任。

    舒媽媽退到門邊了只聽裡邊傳來道清脆的聲音,說道,“你讓桂媽媽給你找身衣衫暫時穿著,過些時日,府裡一切上正軌後再找管家領。”

    舒媽媽低著頭,脆生生回道,“老奴遵命。”

    玲瓏回屋時見自家主子有心事,想了想,湊上前將院子裡的野花說了,沈月淺若有所思地玩著花盆裡的枝葉,許久,才動了動身子,自言自語道,“或許這便是緣分吧,你知會盧平聲,改日花匠進門去那邊看看,能移栽回院裡不。”

    極少見她露出迷茫的神色,玲瓏點了點頭,湊過去說起下帖子的事,“奴婢回來聽桂媽媽老屋那邊也該去個帖子,剛分家鬧得太僵不好,夫人沒反對。”

    沈月淺摘下一片葉子,擱在兩指間細細摩挲,待指尖傳來一片溫潤後才停下,緩緩道,“桂媽媽是府裡的老人了,她行事周全,以後你多學著點,對了,芍藥來了,我給她改名玲芍,以後你們四人住一間屋子,輪流當值。”

    玲瓏面上一喜,小姐的意思便是提了芍藥當一等丫鬟?恭敬地答了聲好,臉上難掩喜悅,芍藥欠她的人情不過是她嫂子死後沒有銀子買棺材,太夫人管得嚴,玲瓏便拿了自己的月例出來送給芍藥大哥,死者為大,安頓了死者比什麼都重要,沒成想芍藥一直記著她的恩情,一來二去,兩人關係好了許多,加之身世相仿,更能說到一塊。

    翌日,她寫好給丁薇的帖子,差玲瓏給盧平送去,自己轉去了雲錦院,雲錦院離湖近,空氣稍冷,吹得她身子直哆嗦,進屋的時候周氏正坐在窗前盤點今年的收益,周氏的嫁妝豐厚,田產鋪子不少,饒是如此,周氏看賬冊的時候仍嚴肅著臉,生怕漏看了一筆。

    “娘,小七呢?”沈月淺在她對面落座,屋子裡燒了炕,很快周身暖和起來,挪過盤子,夾起一塊糕點,眉頭舒展地遞到周氏嘴邊。

    周氏抬眸,搖了搖頭,“你吃吧,魯媽媽抱著小七逛園子去了,帖子寫好了?”

    “交給盧平了。”

    周氏擱下筆,蓋上賬冊,打量著沈月淺,若不是沈懷淵走得突然,她只怕還過著整日告夫子狀的日子,沈府子女多,王氏請了教讀書明理和教針線的夫子進府,若非遇著事,每日皆要去家學念書。

    “你大舅母來了我差她打聽打聽可有合適的夫子,以往你不上心,現在可該好好念書了。”周氏眼神落寞,沈懷淵在的時候,沈月淺甜言蜜語哄得沈懷淵高興,說不去就不去,夫子布置的課業也不做,極為任性。

    想起往事,沈月淺也紅了眼眶,今後,再沒人像沈懷淵那般寵著她了,吸了吸發酸的鼻頭,開玩笑道,“那娘可要找個厲害的,老屋那邊請來的夫子肚子裡沒多少墨,三言兩語就糊弄過去了。”

    眼眶濕熱的周氏聽了這話傷心盡無,哭笑不得地瞪著她,“定會找個能約束你的。”

    母女兩輕鬆說著話,絕口不提已死之人,而另一處,從賭場出來的沈懷慶髮髻散亂,臉色烏黑,搖搖晃晃地撞著人後嘴裡罵罵叨叨個不停,前兩日手氣好以為能翻身,不想今天全賠了進去,去酒肆要了一壺酒,小二認出他來,沈懷慶乃酒肆的常客,從對面場子出來心情好還會打賞他不少銀錢,對這種客人,小二從來都諂媚著臉,這次也不例外。

    湊上前,將沈府分家之事事無巨細地告訴了沈懷慶,“沈大爺,您該回去守著,您乃大房,沈府一切皆是您的,小的聽說二房得了不少銀兩呢……”

    小二看慣了人臉色,沈懷慶一言一行他都看得懂意思,沈懷慶,輸了不少銀子,或許酒錢都是給不起的,他不問酒錢,沈懷慶為人還算憨厚,欠的銀子待有錢了都會補上,故而,沈懷慶不主動拿銀子他從來不問。

    沈懷慶就著酒壺仰頭灌了一口酒,眼神迷離地看著小二,“什麼分家?”

    小二耐著性子又說了遍,還未說完,沈懷慶大罵了句賤人,摔了手裡的酒壺轉身就走。

    小二也不上前追,拿了掃帚出來,認真將遞上碎瓦掃了,見有客人上門,嘴角愉悅地迎上前。

    “娘,是不是二弟妹會來要求分家?您怎的能應下?”沈懷慶搖搖晃晃衝進王氏的屋子,也沒注意躺在床上的王氏了無生氣,劈頭蓋臉便是一通埋怨,王氏好不容易睡過去,被沈懷慶吼一聲又醒了,側過身子,聞著沈懷慶身上傳來的酒味以及夾雜著的濃濃的脂粉香,蹙眉道,“你去哪兒了,好幾天不見你在府裡?分家的時候你不在,現在來說有什麼用?”

    王氏還不知道府裡銀子短缺之事,對這個大兒子,她又氣又無奈,小妾一個一個迎進府,孩子也不少,都快當祖父的人了還喜歡胡鬧,上個月迎進門的小妾年紀比沈未遠還小,她怒其不爭地訓斥道,“剛回來就大聲嚷嚷,還不快回屋換身乾淨的衣衫?”

    王氏沉著臉模樣嚇人,沈懷慶縮著脖子退了出去,回到正屋,薛氏和萬家媳婦葉氏正嘀咕著什麼,他這幾日在賭場沒睡過覺,腦子渾渾噩噩也沒仔細聽二人嘀咕的是什麼,“葉媽媽,你不是伺候太夫人的嗎,什麼時候來這邊了?”

    看著多日不見蹤影的沈懷慶,薛氏氣得雙手發抖,給葉媽媽擠了擠眼睛,示意她先回去,待人走了,沉聲問沈懷慶,“你這些日子去哪兒了?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與三弟不在,由著族裡人拿主意,現在可好,什麼都沒有了。”

    中饋沒了銀子,丫鬟婆子的月例還沒發已惹得人不快,若鬧到太夫人跟前,找帳房先生看賬冊便知銀子從沈懷慶手裡拿走的,“我問你,你問帳房拿的銀子去哪兒了,那麼多銀子被你糟蹋去哪兒了?”

    沈懷慶好幾夜沒闔過眼,回了屋哪有心思應付薛氏,咚的聲倒在床上,掀起棉被蓋在身上,呼呼大睡。

    薛氏怒不可止,抬腳踢了下沈懷慶後者也沒反應,氣得沒法子了,只得吩咐人進屋給他擦身子換衣服。

    桌案前,提筆的手一頓,不可置信道,“你說大老爺迷上了賭博?”沈月淺聽著盧平打聽來的消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沈懷慶長相平平,府裡小妾不少,可並不沉迷賭博一事,上輩子最多也是沾沾薛氏屋裡的丫鬟,為此,薛氏將屋裡年輕的丫鬟全部換了,後來,沈懷慶又將目光打在了沈未遠屋裡的丫鬟上,沈未遠不近女色,便由著他去了,直到沈府被查封也沒聽說沈懷慶賭博之事,難不成重生後許多事都變了樣?

    盧平將打聽來的事情老老實實說了,“大老爺常去的賭場離西市不遠,據對面酒肆的店小二所說,大老爺輸了不少銀子。”

    想起玲瓏打聽來說薛氏準備賣鋪子之事,她好笑地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這就說得通了,沈懷慶從公中拿銀子賭博,為了填平缺失的銀子,薛氏只得打起鋪子的主意,要清楚,王氏如果發現幾萬兩銀子全被沈懷慶輸了,指不定會再分次家讓大房淨身出戶,薛氏當然要趁著王氏沒察覺之前補了這個簍子,她疑惑的是那些鋪子房契都在王氏信任之人的手裡,薛氏是如何拿到的?

    沉吟片刻,道,“你先下去吧,派人盯著大老爺,對了,你手裡缺人不?”

    盧平沉穩道,“不缺,小姐有什麼事吩咐便是,昨日夫人買了一批人進府,奴才敲打過了,皆是老實可靠的。”

    沈月淺放了心,琢磨道,“你從中挑兩個機靈的人出來,我有事吩咐他們。”

    盧平沒有多問,躬身退下。

    果然,不出三日,王氏手裡的鋪子就有三個要賣的,薛氏腦子還沒進水,賣的那三個鋪子收益不如其他幾個鋪子,且地段稍微差點,每個鋪子要八千兩,沈月淺手裡有一萬八千兩,是沈懷淵留給她和小七的,族長將銀票給她後周氏未問過,她便一直留著。

    八千兩確實貴了,薛氏急於出手,找不到買家還會降價。

    盧平從新買的小廝中挑了兩個機靈的給沈月淺過目,兩個小廝十五六歲的模樣,容貌算乾淨,長相也斯文,一雙眼打轉的時候透著股狡黠,她出聲問了兩人家中的情況,兩人的回答倒是讓她刮目相看。

    “奴才家中兄弟多,爹娘養活不了,奴才年紀小不會掙錢便讓爹娘將奴才賣了,之前跟的是一戶員外,那員外死後奴才就被賣了出來……”

    另一人也道,“奴才自幼一個人,與其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活著不如賣進府裡有些伴兒……”

    兩人口齒清晰條理清楚,前者多少乃重情重義的人,後者的藉口沈月淺還是第一次聽說,又問兩人一個問題,答得還算讓她滿意,“這兩日我有件事吩咐你們做,可有法子裝扮得年紀大些?”

    兩人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沈月淺細細叮囑了一番,完了,各給了兩人十兩銀子,“做好了,之後有賞。”

    薛氏嫁妝雖有鋪子,可她不是個會經營的,她的鋪子是直接租賃給旁人自己收取租金,她不懂其中門道,福祿福壽稍微露出買鋪子意願,一番查看後舉棋不定挑幾處鋪子不好的幾處指給薛氏的人看,薛氏信以為真自會主動提出減價,要填沈懷慶賭博的坑,談何容易,可惜她手裡沒有多餘的銀子,她真想王氏得知自己辛辛苦苦攢起來的家業悉數落入她手裡會是什麼表情。

    一切皆在她算計中,一萬八千兩要買下那三個鋪子也不是做不到。

    誰知,翌日,福祿福壽回來稟告說那三間鋪子被人買走了,沈月淺錯愕不已,“賣了多少銀子?”

    “三間鋪子二萬四千兩,昨日奴才依著小姐的意思做了,那名主事的拿不定主意,便說問過東家後今日回覆,今日奴才們再去,那名主事的說鋪子已賣出去了,二萬四千兩,分文不少,奴才試著探探那名主事的口風,主事的只說是南邊來的商人,有女兒要嫁進京買幾個鋪子當嫁妝,至於是誰,那名主事的說他不認識。”

    福祿滿臉愧疚,小姐第一次讓辦的差事便沒辦好,心中過意不去。

    原來是這樣,沈月淺沒想那麼多,“賣了便賣了,你們回去當差吧,這件事只算她運氣好。”

    恰逢遇著南邊進京的商人,薛氏真是踩了狗屎運,隨即她便釋然了,見來人躬著身,一臉頹敗,她好笑,“不怪你們,下去吧,以後有事會讓盧管家知會你們的。”

    兩人走的時候將沈月淺給的銀子擱在桌上,沈月淺訝然,兩人奔走需要銀子通關係,能從主事嘴裡探到話而不給分文也算是種能耐。

    “玲瓏,賞兩人各五十文銀錢,讓玲芍來見我。”

    兩人不好意思的擺手說不用,沈月淺但笑不語。

    李媽媽神思恍惚,面露茫然,還未從聽來的消息中回神,葉媽媽是太夫人跟前的老人,當著管事不說,還管著太夫人櫃子的鑰匙,芍藥卻說葉媽媽是大夫人身邊的人,怎麼可能?葉媽媽跟著太夫人的時候大夫人還沒進府,可芍藥說得信誓旦旦,不像假話……

    遐思間,聽屋裡傳來太夫人的怒罵聲,“滾,剪個指甲都分不清輕重,以後別在屋裡伺候了。”

    李媽媽推開門遇著奪門而出的丫鬟此刻正捂著半邊臉隱隱可見手掌印,她皺了皺眉,側身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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