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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尾魚】怨氣撞鈴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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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17:20:09 |只看該作者
10 食骨 第十章

「0513……」季棠棠皺著眉頭默念著這串數字,「0513,好像在哪裡看過……」

「是不是什麼重要的日子?」岳峰不知道她到底在尋求什麼,但還是願意給她支招。

「我也不知道,」季棠棠搖頭,「只是四個數字,有可能有很多含義,可能是日子的標示,也可能是門牌號碼,也可能是學號,還可能是其它什麼的……」

「你到底在找什麼?」岳峰起了疑心,「怎麼看,你都不像是普通的遊客。」

季棠棠笑了笑:「普通的遊客怎麼會到尕奈來?我說我是來尋寶的,你信不信?」

岳峰知道她不想說:「隨便你,任何人都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權利。」

經過這一番說話,和岳峰的溝通好像也沒那麼困難了,季棠棠再一次跟他道歉:「昨天晚上的事情,真對不起。」

「都說了沒什麼了。」

「可不可以……提個請求?」

「什麼請求?」岳峰奇怪。

「我還會在尕奈住一段日子,有很多時候,還是會自說自話。」季棠棠斟酌著言語,「如果有對不住的地方,還請你們包涵。」

「你的意思是……」岳峰打斷她,「以後你還會像昨天那樣,大半夜的不回來,誰也不知道你去哪了?」

「可能吧。」季棠棠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岳峰沒說話,頓了頓掏出手機:「手機號。」

「嗯?」

「留個手機號總可以的,有什麼事也好通個訊息。」

季棠棠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機號報給岳峰。

又過了一陣,毛哥也起床了,他打著呵欠從樓上下來,朝前廳張了張,然後打開旅館的大門,冷風捲著簷上的雪花撲面而來,毛哥打了個寒噤:「好大的雪。」

「還沒停?」岳峰欠了欠身子。

「停了,地上足有一寸厚。」毛哥抬頭看天,「天還陰著,看情形還要下。這兩天應該會封路,不會有客進尕奈了。」

「這雪也不算大啊。」季棠棠走到毛哥身邊探頭看。

「怎麼不算大,都像哈爾濱那樣下個尺把厚才算大?」毛哥白她一眼,「進尕奈彎道多,不下雨的天氣都容易出事,現在雪這麼大,路滑,更沒車敢進來了。」

「那出去也不好出去?」

「那可不。」

季棠棠只覺得新奇:這麼說,尕奈豈不就成了一座孤鎮?進不去也出不來?

毛哥的興致很好,一點也不為大雪影響:「丫頭,待會跟我去買肉,晚上烤羊肉吃。」

「有羊肉賣?」季棠棠看看空空蕩蕩的主街,有點不相信。

毛哥哈哈大笑:「丫頭,你這就見識少了,這裡是藏區,犛牛肉羊肉管飽,什麼時候都有。」

肉鋪在主街盡頭的一個小門面房裡,說是肉鋪,其實算個超小的菜場,除了牛羊肉,還有絲瓜萵筍大白菜什麼的,只是全部都蔫蔫的,看著很不新鮮,毛哥似乎一點都沒注意到,拿了個草筐子拚命裝,趁著店主沒注意,季棠棠偷偷扯扯毛哥的衣裳,指指那些菜:「都不太好。」

「這是什麼地方,還指著有新鮮菜吃?」沒想到那店主耳朵賊靈,「小姑娘,尕奈不產菜的,這菜都是大老遠從外頭送進來的,這兩天下雪,送菜的車不來,有的吃就不錯了。」

季棠棠臉一紅,沒說話。

毛哥付了錢,和季棠棠兩個手中提滿了袋子往回走,天色陰的很,明明才中午,看起來居然是要晚上的感覺,毛哥穿著大頭鞋,踩在雪上吱呀呀的響。

毛哥找話說:「丫頭,一個人出來,父母不擔心麼?」

半晌不見季棠棠回答,轉頭看時,見她一臉的心不在焉,時不時回頭看向來路。

毛哥奇怪,騰出一隻手來在她面前晃了晃:「喂,丫頭,看什麼呢?」

季棠棠猶豫了一下,又回頭看了看:「好像有人在看我。」

毛哥啼笑皆非:「看你有什麼稀奇的,這裡的小孩子看遊客跟看猴一樣,新奇著呢。」

「不是小孩子。」季棠棠很肯定。

毛哥也回頭看,來路上空蕩蕩的,再遠一點的天上捲著陰雲,讓人沒來由的身上發冷。

毛哥打了個寒噤:「哪有人啊,趕緊回去吧。」

季棠棠嗯了一聲,緊走兩步跟上來,毛哥見她眉頭還是緊皺,便故意拿話逗她開心:「棠棠,咱生的好看,就不怕人看。你知道吧,這裡是高原,紫外線強,高原的姑娘們臉上都長著疙瘩蛋紅……」

季棠棠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高原紅吧?」

「是,學名叫高原紅,」毛哥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所以啊,他們見著我們這樣細皮嫩肉的,總要多看兩眼。我天天在尕奈街上走,都讓他們看習慣了……」

季棠棠噗的笑出聲來。

回到旅館,羽眉她們也都起來了,大雪天沒事做,都挨著鍋莊烤火,在擊鼓傳花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季棠棠本來不想參加的,被光頭硬拽了進來。

一共七個人,毛哥、岳峰、光頭、季棠棠、羽眉、曉佳、雞毛。

第一輪雞毛擊鼓,雞毛也不知從哪搞來一個非洲手鼓,可勁地敲,樂呵的很。

所謂的「花」,竟然是早上岳峰喝水的白搪瓷缸子。

一輪鼓畢,搪瓷缸子落在曉佳手上,雞毛興致勃勃,問:「談過幾次戀愛?」

曉佳很大方,答得乾脆利落:「兩次。」

雞毛嗷一聲,繼續擊鼓。

第二輪鼓畢,搪瓷缸子落在羽眉手上。

「這個我來問,」曉佳狡黠地笑,朝羽眉擠擠眼睛,「在座的幾位男士,岳峰、毛哥、光頭、雞毛,你會選誰做你的男朋友?」

幾乎是所有人的目光,瞬時間落在岳峰身上。

岳峰眼皮掀了掀:「看我幹嘛?我臉上長花了怎的?」

羽眉臉一紅:「這個不算。重來。」

「哎怎麼不算了,」曉佳不滿意,「要玩就放得開些吧,這麼扭扭捏捏的,我替你答好了,不就是岳峰嘛。」

雞毛哇哦一聲,敲著手鼓怪笑,毛哥故意咳嗽了兩聲:「嚴肅點、嚴肅點,繼續、繼續。」

這一趟,搪瓷缸子落在季棠棠手上。

眾人對視了一回,居然有些無從開口,季棠棠是後面才來的,跟他們沒那麼熟,他們也不好開些曖昧的玩笑,推諉了一回,還是曉佳上:「你……你是哪裡人?」

毛哥歎氣:「這也算真心話?曉佳,你問的怎麼這麼挫?她入住登記不是寫了麼,北京啊。」

誰知季棠棠笑了笑:「海城。」

「海城?」羽眉忽然來了興趣,「江蘇海城?靠近蘇州?」

季棠棠心中咯登一聲:「你怎麼知道?」

「我在海城待過很長時間。」羽眉興奮,「我老家之前就是海城的,後來搬去了上海。我在海城上到初一,海城一中,我是3班的,看你年紀跟我差不多大,哎,我們會不會上的同一所中學啊?」

「哇不是吧,」毛哥誇張地駭笑,「在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也能遇見老鄉,中國是有多小?」

「不是。」季棠棠說的平淡,「應該不是校友,我那時候成績不好,上的是三中。」

「不對不對,棠棠,我覺得你特眼熟,第一次見面我特意多看了你好幾眼,我就是覺得我們見過……我想起來了,你長得特像我們那一屆那個一班的英語課代表,還主持過學校的演講比賽,我就是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

「那肯定是記錯了。」季棠棠輕描淡寫,「我沒上過一中,繼續吧,該擊鼓了。」

羽眉奇怪地看了季棠棠一眼,沒說話了。

也不知為什麼,接下來每個人都有點興致寡淡,玩了一輪之後,擊鼓傳花的遊戲便告終結,季棠棠推說沒睡好,回房補覺去了,毛哥在廚房給羊肉切片,準備晚上的烤羊宴,剩下的幾個人聚在一起玩三國殺,玩到中途,羽眉也借口回房了。

羽眉的房間是六人間,跟季棠棠的十人間隔了個房間,經過季棠棠門口時,她停頓了一下,猶豫再三,還是沒進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掏出手機慢慢翻看通訊錄,然後選中一個人名,撳下了呼叫鍵。

這個人叫邱小宇,分組是「初中同學」。

「小宇嗎?是我,羽眉,」羽眉的聲音壓的很低,「我向你打聽個事,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上初中的時候……同年級1班有個英文課代表?我見過她,就是不記得她名字,她是不是叫季棠棠啊……你在1班有朋友嗎?要不幫我打聽打聽?不是,我路上遇到個驢友,她是海城人,我覺得她就是1班的那個,但她說不是……我越想越怪……那行,我等你電話。」

放下電話,羽眉有些心神不定,她在屋裡來回踱了好幾趟,不時低頭看看手機。

也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羽眉趕緊按下了接聽鍵,把手機湊到耳邊:「小宇?」

她沒有再說話了,一直聽那邊在講,臉色由詫異到不可置信。

「然後呢?然後呢?」她追問,「再也沒找到她?」

「是。」邱小宇給了她肯定的回答,「羽眉,那女孩根本不叫季棠棠,還有一種說法,說當時那女孩也一同遇害了,也就是說,一家子都遭了毒手。那你遇到的這個人,就不可能是咱們同級的校友了,哪怕是後來改名叫季棠棠也不是,再說了,誰好端端改名啊。」

「那我看肯定不是了,」羽眉的腦袋亂嗡嗡的,「不過還是謝謝你了,小宇。」

掛了電話,羽眉吁了口氣,想起岳峰他們還在樓下玩三國殺,索性出門來找他們。

經過季棠棠門口時,她想起方纔的那通電話,忍不住上前輕輕叩了叩門。

「進來。」

門沒鎖,羽眉推門進去,看到季棠棠正在收拾背包,床上堆滿了行李。

「要走?」羽眉詫異。

「不是。」季棠棠笑笑,「要住一段,所以把要用的東西拿出來。」

羽眉哦了一聲,想了一會,話中有話:「你是一個人出來旅行?」

「是。」

「那……你的父母……不擔心你麼?」

季棠棠語氣很平淡:「不擔心,他們很開明。」

「哦?」羽眉驚訝,「那他們,現在還在海城?」

「不,在山西。」季棠棠微笑,「我爸爸原籍山西,我工作之後,他和我媽媽都搬回老家去了。」

「這樣啊,」羽眉吁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輕快的神色來,「我實在想太多了,那肯定不是你了。」

「什麼不是我?」季棠棠奇怪。

「就是我剛剛跟你說的,跟我同級的校友,我總覺得跟你長的像的,」羽眉心中沒了疑惑,話匣子一開就止不住,「我剛打電話問我以前的朋友,他告訴我,那個女孩不叫季棠棠,可憐見的,她家裡出了事,慘的要命。」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有些飄:「是麼?出了什麼事?」

羽眉沒有察覺她的異樣:「聽說是有一年大年夜,三年前還是四年前,不太記得了,歹徒入室,她父母都叫歹徒給害了,那以後也沒人見過她了,有傳聞說她也一起遇害了……總之……」

羽眉的臉上現出唏噓之色:「太慘了,這樣的事情,我以為只有報紙上才有呢,想不到身邊的朋友也會發生這種事情。」

「還長的跟我特像,是吧。」季棠棠坐在床上,慢慢地把攤放的衣服一件件疊好。

「因為你也是海城的,長的又眼熟,我還真以為……」羽眉有點尷尬,「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季棠棠很是善解人意的笑笑,「換了我是你,我也會這麼以為的。」

「那……我下去了。」羽眉跟季棠棠,到底也沒什麼話好說。

目送著羽眉走遠,季棠棠收回視線,目光落在床上一個不起眼的鐵盒子上。

鐵盒子四四方方,邊角的漆已經磨掉了,看得出是有些年頭了。

打開盒蓋,裡面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票根、卡片、剪報。

季棠棠翻了翻,從盒底翻出一張泛黃的舊報紙剪片來。

巴掌大的新聞報道,標題用的黑體大號字,題目起的很是聳人聽聞。

海城除夕夜惡性入室殺人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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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17:20:21 |只看該作者
11 食骨 第十一章

長日無聊,等不到晚上,毛哥口中的全羊宴下午就開始了,說是全羊宴,其實只是圍著鍋莊烤羊肉串而已。

除了烤羊肉,還有烤包菜,葷素結合,倒也營養均衡。

一群人圍著鍋莊各有分工,雞毛把肉片包菜串在鐵釬子上,季棠棠用小刷子仔細地給烤串刷油,羽眉和曉佳撒辣椒末和鹽粒,光頭和毛哥負責燒烤。

只有岳峰沒挨著鍋莊坐,一個人拎了瓶青稞酒,坐在靠窗的桌邊。

「哎岳峰,坐在那冷不冷啊,過來一起烤火吧。」羽眉親熱地招呼他。

岳峰動都沒動。

光頭咳嗽了兩聲,話裡有話:「羽眉,昨晚幾點睡的?」

「什麼?」羽眉不明白。

「昨晚你不是和岳峰單獨待在樓下嗎?」光頭笑的曖昧,「幾點睡的?」

羽眉的臉刷的通紅。

「光頭,你找死是不是?」岳峰沒有回頭,卻把這邊的動靜聽的明明白白。

「得,我多嘴,欠抽。」光頭嘻嘻哈哈把話題繞過去,又看季棠棠,「好端端的,你怎麼會跑到格桑去住?」

「我……」季棠棠為難,她的確找不到什麼好的借口。

「對了,昨兒早上你是不是找人,聽丹巴說你在找一個叫陳偉的?」

「嗯,是,」季棠棠慶幸不用回答上一個問題了,「陳偉是我路上遇到的驢友,一起來尕奈的,不過他昨兒下午已經回家了。」

「我和岳峰他們昨兒找你找的夠嗆,」光頭悻悻翻動著手中的鐵釬子,「心說你跟那個凌曉婉一樣,也在峽谷裡走丟了。」

「凌曉婉……」季棠棠笑了笑,忽然心中一動,「凌曉婉在尕奈的時候,住的也是毛哥的旅館?」

「可不,好模樣好脾氣的小姑娘,」光頭歎氣,「她走丟了之後,動用了鎮上一半的人去找,光我和岳峰雞毛三個,進尕薩摩找她都不下三回……」

「動用了一半的人去找?」季棠棠似乎想到了什麼,但一時又清晰不了。

「是啊,」雞毛插話,「公安帶隊,老少都上陣了,帶了乾糧,一個旮旯一個旮旯的找,就差掘地三尺了……哎老毛子,你說這凌曉婉能跑到哪去?」

雞毛說著說著就走了題,找毛哥對答去了。

公安帶隊,老少齊上陣,一個旮旯一個旮旯的找……

季棠棠忽然就有了一個想法:倘若凌曉婉跟陳偉一樣,也是被仙女洞裡那個神秘的人帶走的,會不會是凌曉婉失蹤之後,鬧出的陣仗太大,把那個神秘人給嚇住了,所以此趟綁架陳偉,他鬧出這麼多玄虛,故意給格桑旅館打電話說什麼陳偉已經回家了,意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掩人耳目?

正想著呢,毛哥懶洋洋地開口了:「說起來,這事也的確蹊蹺,這尕薩摩峽谷,我也進過不少次,有些地方險是險了些,但基本上沒什麼能藏人的去處,山洞雖然多,咱也盡量都找了,峽谷裡的草甸還有藏民放牧,有些藏民的帳篷就搭在峽谷裡,那麼大一活人,說丟就丟了,也真是命數。」

「峽谷裡還有人住?」季棠棠忍不住發問。

「也不是天天都有人住。」毛哥解釋,「往峽谷裡走兩三個鐘頭,有一塊草甸子,有些藏民會趕犛牛過去吃草,有人圖方便,在草甸子上搭了個帳篷,也有生火燒飯的傢伙,有時來不及出峽谷,就會在帳篷裡就和一晚。」

季棠棠回想起先前兩次進峽谷,都止步仙女洞,沒有見過什麼草甸子,看來還得往裡走走。

「那個什麼凌曉婉的,也真可惜,」羽眉開口了,「那麼年紀輕輕的,該不會被狼吃掉了吧,哎毛哥,峽谷裡有狼麼?」

「這還真不好說。」毛哥皺眉頭。

季棠棠忙完手上的活計,一時閒著沒事,起身在廳堂裡踱步,踱到前台邊時,看到檯子上攤著的入住登記簿,想起毛哥剛才說凌曉婉也在這住過,索性往前翻著看。

凌曉婉的入住跟季棠棠只隔了一個來月,尕奈的遊客少,只往前翻了兩三頁就看到了凌曉婉的入住登記資料,字寫的板正秀氣,季棠棠忍不住微笑:光看字體,就覺得凌曉婉是個文靜秀氣的好學生。

姓名住址之後,跟著的就是身份證號碼填寫欄,季棠棠掃了一眼,正想把登記簿放回去,忽然渾身一震,趕緊翻回到自己看的那一頁。

18位的身份證號碼,本沒有什麼稀奇,關鍵是,顯示出生年月的那幾個數字。

19910513。

0513?早上她和岳峰猜了那麼久,猜的不就是這個數字麼?

當時她不能確定這串號碼到底顯示的是什麼,日子、門牌號、學號?要不要這麼巧,現在就在凌曉婉的身份證號碼裡發現了一模一樣的數字。

可是這四個數字,明明是通過陳偉的口說出來的。

季棠棠一顆心跳的厲害,她伸手到兜裡,掏出一張折的四四方方的紙來,那是她昨天去格桑時,用攻略紙抄下的陳偉的相關信息,她記得,除了姓名地址學號,她也抄下了陳偉的身份證號碼。

19890513。

出生年份不一樣,但是月份和日子是一模一樣的。

0513,果然代表的是日期。

這個陡然間的發現讓季棠棠又是緊張又是興奮,0513,5月13日,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季棠棠顧不得和邊上的人打招呼,攥著那張攻略紙騰騰騰上樓去了,毛哥抬了抬眼皮:「這丫頭……怪癖。」

大家都還忙活著,沒怎麼注意季棠棠的舉動,只有岳峰若有所思地朝樓上看了看,然後起身走到前台旁。

那本入住登記簿還攤在桌上,岳峰低頭看了片刻,不動聲色地將登記簿合起,回到桌邊坐了一會,忽然間眉頭一皺,拿過旁邊椅背上的外衣站起身來:「老毛子,我出去走走。」

「走什麼走?」毛哥忙著烤串,一張圓圓肥肥的臉叫油煙薰的油光發亮,「一會就吃飯了。」

「出去買包煙。」岳峰不理會他,自顧自出去了。

「自說自話。」毛哥憤憤,「果然失戀的人都有點變態。」

「岳峰失戀了?」羽眉驚訝,頓了頓發覺自己的反應太過,訥訥地不知怎麼往下問,關鍵時刻,曉佳衝她擠了擠眼睛,笑嘻嘻地看毛哥,「岳峰這麼帥,哪家姑娘眼光這麼高,把他給甩了?」

「這是什麼話?」毛哥捍衛自己人,「什麼叫我們岳峰被人給甩了?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們岳峰把別人給甩了?」

「切。」曉佳嗤之以鼻,「看岳峰那樣就知道了,要是他把別人甩了,怎麼會甩臭臉給我們看。」

毛哥讓曉佳一嗆,沒語言了,想了想狠狠凶她:「別人的私事,打聽它幹什麼?」

「好奇嘛……」曉佳撅撅嘴,又用胳膊搗了搗羽眉,「哎羽眉,到底什麼時候走,飛機都改簽了,再過幾天要上班的。」

「可以請假嘛……」羽眉的聲音壓的小小。

「那我可不請,為了陪你,都耽擱好幾天了。」曉佳皺著眉頭抱怨,「真看上岳峰了?捨不得走?」

「你說什麼呢?」羽眉一下子急了。

「我是實話實說,」曉佳嘟嚷,「路上這種事,最不靠譜了,岳峰是常年在路上跑的,你別當真。」

光頭和毛哥對視了一眼,毛哥咳嗽了兩聲,權當沒聽見。

倒是雞毛懶洋洋開口了:「羽眉,你這朋友說的對,別當真。岳峰常年在外頭遊蕩的,西北的驢圈他熟的很,一路上不知遇到過多少你這樣的美女,隨聚隨散的,他這性子也討女孩喜歡……就算對你好,你也別當真。」

羽眉不說話,眼圈兒漸漸紅了。

毛哥歎氣:「這死小子,我罵過他多少回了,讓他別瞎招惹那些好姑娘……」

說著說著他就說不下去了,岳峰和羽眉這事,誰招惹誰的也說不定,在他看來反而是羽眉主動多些,不過他也鬧不清兩人究竟好到哪一步了,有些話未免不太好說,只得迂迴出擊:「岳峰有個好多年的女朋友,叫苗苗,兩個人感情很好,這麼多年也就只見他對苗苗認真了。所以羽眉,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不值當的。」

「不是……和苗苗分手了麼?」羽眉咬嘴唇。

光頭歎氣:「分手了也不會跟你啊。」

「找死啊,說什麼呢。」毛哥吼光頭。

光頭脖子一梗:「我是實話實說。他倆根本不是一個地方的,在尕奈認識也不過這麼幾天,羽眉,你是規規矩矩長起來的姑娘,背景單純的很,你對岳峰瞭解多少?你別看他年輕,他在路上跑了有些年頭了,認識的人三教九流,做的事也跑偏門,岳峰不是正經過日子的人,你是聰明姑娘,好好想想你光頭哥這話。」

羽眉的頭越垂越低。

曉佳歎了口氣,伸手拍拍羽眉的背:「就當一場艷遇了羽眉,咱趕緊回去吧,假請的多了老闆的臉色不好看。」

「嗯。」

毛哥鬆了一口氣,他最怵頭處理男女之間的感情問題,一團亂麻樣,怎麼理都理不清,還是烤串來的簡單些,上火、翻、烤,成了!

毛哥把第一批烤好的烤串分給大家,光頭接的時候想起了缺席的兩個人:「棠棠在樓上,岳峰出去了,要給他們留麼?」

「不在的人沒有。」毛哥眼一瞪,「我們自己吃,反正待會還要再烤。」

正說著呢,手機鈴聲響起,伴隨著桌面震動的聲音,毛哥看向靠窗的桌子,一邊過去拿手機一邊抱怨:「岳峰怎麼都不帶手機的?」

看到手機屏上的來電顯示,毛哥一下愣住了,光頭和雞毛看出不對,一左一右過來伸頭看。

秦苗。

是苗苗。

毛哥猶豫了一下,撳下了接聽鍵:「嗯,苗苗啊,是,他現在不在……什麼?」

毛哥的眼睛瞪的溜圓,嘴巴也張的大大,好久合攏不上。

放下電話,他忽的反應過來,趕緊支使光頭和雞毛:「快快,找岳峰去,找到了去鎮口候著,苗苗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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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17:20:33 |只看該作者
12 食骨 第十二章

季棠棠回屋搜索了一下「5月13日」這個看似普通的日子,搜索欄跳出來不少條目,尤其是98年的印尼排華大事件,但是說實在的,她看不出這些歷史上一個個的5月13日和眼前的「0513」有什麼樣的關聯。

基本上,她算是徒勞無索,在屋裡枯坐了一陣,想起大家還在樓下忙活著烤串,只得關了電腦出屋,一時卻又不想下樓,索性走到對著街面的窗前看風景,街對面也是一排屋子,高過屋脊的遠處是淡淡的山脊線,把灰濛濛的視野一分為二。

季棠棠張望了一會,不知為什麼覺得有些異樣,電光火石間,她猛地收回目光,死死看向對面的二樓。

對面窗上灰濛濛的髒舊玻璃阻隔了視線,看不清內裡怎樣,但是她確信有那麼一瞬間,自己看到人影閃過。

那人在幹什麼?看她?

這個想法一起,季棠棠頓時就覺得渾身發毛,再聯想到下午和毛哥買菜歸來時在路上的對話,她開始反應過來

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

為了什麼?不可能是毛哥口中所謂的當地住民對遊客的好奇,她來尕奈不過兩三天,之所以成為別人窺伺的目標,只可能是為了陳偉在整個尕奈,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陳偉已經出事了,而對方也清楚知道她是那個「目擊者」。

季棠棠站著不動,她看不見玻璃窗裡面的情形,卻能看到自己在對面窗上映出的影子。

現在的整個情形是什麼樣子的?出事之後,她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依常理推測,同伴遇難或遭劫,她作為唯一知情人或是「目擊者」,理應成為犯罪分子的下一目標。

當時峽谷裡沒有什麼人,對方制住了陳偉之後,為什麼沒有隨即對付她?

面對著那扇灰濛濛的窗戶,季棠棠居然開始冷靜地回憶當時的情形。

那時她發現陳偉不見了,心裡很害怕,跌跌撞撞逃出了仙女洞,再然後……

她突然就找出關鍵點在哪裡了她出了山洞之後,遇到了那兩個轉經的藏民,所以對方即便有加害之心,也不敢貿然動手,對方的遲疑時間,就是她離開峽谷的時間。

但是這勢必給對方造成了恐慌,因為一般意義上,她的離開意味著事情的鬧大正常的遊客會嚇的魂不附體,會嚷嚷著要求報警,而在尕奈,報警意味著又一撥人的搜救和尋找,就像當時凌曉婉失蹤那樣。

所以對方也在積極補救首先,格桑旅館收到了「陳偉」的電話,假稱自己有要事離開;第二,暗中盯上了她,或許,還曾經籌劃過在她將事情捅破之前制住她。

但是在窺視她的過程中,對方發現了她的異樣:她沒有報警,也沒有嚇的落荒而逃,甚至完全沒有把陳偉的事情聲張。

這樣的發現讓對方犯了嘀咕,所以對方沒有急著動手,整個事態進入了一種微妙的膠著狀態,但是這一狀態絕對不會持續很久……

季棠棠的眼睛漸漸瞇起,對面的窗戶好像變成了一個烏洞洞的入口,又好像是一種張揚的跋扈的挑釁敢去嗎?如果去了,會發生什麼?

季棠棠不知道自己猶豫了多久,這時間似乎很長又好像很短,再然後,她下定了決心,很是冷靜的下樓。

不需要帶上什麼防身的裝備,只是對面而已,毛哥他們都在樓下,這麼多人,不信對方敢亂來。

季棠棠蹬蹬蹬下了樓梯,快邁出門檻時,身後忽然有人叫她:「棠棠!」

季棠棠下意識回頭,驚訝的發現樓下的廳裡竟然只有曉佳一個人。

曉佳招呼他:「棠棠,過來一起坐。」

「大夥兒人呢?」季棠棠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挨著曉佳身邊坐下,曉佳前頭的桌上,擱了兩個青稞酒瓶子,一個空了,另一個空了一半。

「你喝酒了?」

「哪是我,」曉佳苦笑,「是羽眉。」

或許是因為那個傳說中的「苗苗」要到了,季棠棠忽然就從之前的「外來分子、侵入者」變成了自己人,曉佳跟她,也無形中親近起來:「岳峰的女朋友要來了。」

「所以?」季棠棠看看那兩個酒瓶子,一下子反應過來,「哦,瞭解……那其它人呢?」

「都去接了。」曉佳譏誚地笑,「好像來的是女王一樣,勞動這麼多人的大駕。」

「來的既然是岳峰的女朋友,在毛哥他們看來,自然重要些。」季棠棠好脾氣地笑,「說是他們的女王也不為過。」

「羽眉這丫頭想不開,」曉佳歎氣,「本來拉我陪她喝悶酒的,結果把我的也搶了喝。」

她伸手拿過那個還剩一半的酒瓶子:「這丫頭一貫的死心眼,以前失戀的時候,就是在上海的時候,一個人咕嚕嚕灌了三瓶啤酒,大半夜打車去黃浦江邊坐了一晚上,當時我跟她一個寢室的,半夜不見她回寢,都嚇的要命……這一趟,不知又跑到哪個犄角旮旯坐著了……」

季棠棠只把最後一句話聽進去了,心裡咯登一聲:「她沒在樓上?」

「眼圈紅紅地出去了。」曉佳攤手,「死活不讓我跟著,說是要自己靜一靜。」

「一個人出去了?」季棠棠騰地站了起來。

「哎,哎,你別急,」見季棠棠臉色不對,曉佳趕緊解釋,「我瞭解她的很,她不會尋短見的,頂多鬧一鬧,你知道的,讓別人急一急,跟言情劇裡的女主角似的……」

季棠棠沒理她,三步並作兩步到門口,四下張望一番,主街上空蕩蕩的,地上覆著厚厚的雪,偶爾有風過,把簷上的積雪吹的紛紛揚揚,就像雪還沒停一般。

曉佳也跟了出來。

「羽眉走了多久了?帶手機了沒?」季棠棠的口氣鄭重起來。

「半個來小時吧……」曉佳有些不確定,也四下張望了一回,「怎麼不在街上呢?我還以為她就隨便走走……手機我記得沒帶……」

「會不會進峽谷了?」季棠棠打斷曉佳,心裡有點緊張。

「這丫頭沒輕沒重的,也……沒譜……」曉佳吞吞吐吐。

「她生日幾號?」

「什麼?」曉佳沒反應過來。

「生日,羽眉的生日,是幾號?」季棠棠把問題重複了一遍,「你不是她的同學兼同事嗎,不會不知道吧?」

「好像是八月……」曉佳皺眉頭,「二十二還是二十三……」

「這樣吧曉佳,我去峽谷裡找找。」季棠棠沉吟了一下,迅速做出決定,「等毛哥他們回來了,你跟他們講一聲。」

「不是,棠棠,用不著這樣吧,」曉佳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份上,「不會出什麼事的,羽眉雖然心裡難受,但她有分寸,不會讓大伙著急的。」

我不是怕羽眉沒分寸,我是怕……

季棠棠咬了咬嘴唇,把要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以防萬一而已,」她給曉佳吃定心丸,「外頭下了那麼大的雪,峽谷裡的路不好走,怕她萬一磕著絆著。」

「那倒是。」曉佳舒了口氣,「上次進峽谷,平坦坦的路她都崴了腳,行,那你去吧。我就不進去了,店裡總要留人的,棠棠,你自己也小心點啊。」

季棠棠點點頭,離開之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抽空先去了對面的店裡,一樓是個髒髒的雜貨鋪,還在沿用著老式的玻璃櫃檯,裡頭擺著的日用品落著薄薄一層灰,店主是個典型藏式裝扮的女人,正低頭穿著手中的蜜蠟和綠松石珠子,聽見腳步聲,好奇地抬頭看季棠棠。

季棠棠雙手合十,先向她問好:「扎西德勒。」

那個女人臉上現出笑容來,將手中的活計放下向她回禮:「扎西德勒。」

季棠棠伸手示意樓上:「樓上也是店嗎?」

那女人聽不大懂漢話,季棠棠示意了好幾次她才明白:「沒有,空的。」

季棠棠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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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食骨 第十三章

曉佳目送著季棠棠走遠,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出不對勁在哪,只好一個人繼續守著店面發呆,過了一會兒鍋莊裡的火漸漸小下去,曉佳拎起水壺給鍋莊裡添牛糞,才添到一半,忽然就反應過來自己擔心在哪了:棠棠是女孩,她一個人進峽谷也很危險的啊。

曉佳著慌起來,跑到門口朝著往峽谷的方向張望,天色更陰了些,天上的濃雲又翻起來,像是雲後頭藏著看不見的活物,曉佳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又轉頭看向進鎮的路:都這麼久了,那個叫什麼苗苗的,這麼大尊佛,也總該接回來了吧?到時候岳峰發現季棠棠和羽眉都不在,會不會又發火?

想到岳峰發火的樣子,曉佳不覺有點心虛,圍著鍋莊烤火時也很是心不在焉,手裡捻著烤肉的鐵釬子翻了又翻,時不時探頭朝門外看,也不知看到第幾次時,門外突然傳來喧嘩的人聲,以毛哥的嗓門最大:「趕緊進屋,烤上火就不冷了。」

曉佳心中一咯登:苗苗到了?

儘管還擔心著羽眉和棠棠,曉佳還是禁不住好奇,很想看看毛哥口中那個岳峰唯一認真對待的女孩到底是何方神聖,她快步迎到門口,裝著是和毛哥打招呼:「毛哥,回來啦!」

說這話時,眼神卻不自覺地往走在最後的岳峰和苗苗身上飄。

苗苗身上裹著岳峰的衝鋒衣,下面是單薄的牛仔褲和板鞋,緊緊偎在岳峰旁邊,長髮遮住了半張臉,看不出什麼模樣,只看得出凍得夠嗆,曉佳心裡反而感覺痛快:該!叫你臭美!

直到進了屋坐下,岳峰拉苗苗到鍋莊邊烤火,曉佳才看清苗苗的模樣。

秦苗真的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儘管不喜歡她,曉佳還是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難得的小臉美女,下巴頜兒尖尖,透著一股子精緻的勁兒,面部的線條很柔美,膚色是透著紅暈的白皙,眼睛黑玉般發亮。

這樣的女人,是會被男人捧在手心裡,當成寶一樣去呵護的。

原來岳峰好這口的,想起這一點,曉佳心中又是為羽眉一陣不平,正翻白眼時,忽然就瞥到門邊站了個人,驚得險些跳起來:「羽眉,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讓她這麼一嚷嚷,屋子裡靜了那麼一下,毛哥扭頭看看門邊站著的羽眉,又回頭看曉佳,奇道:「怎麼羽眉剛剛出去了?」

「沒出去。」羽眉搶在曉佳之前搭茬,「剛去洗手間了。」

說著一邊沖曉佳使眼色一邊走過來。

曉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趕緊把羽眉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她:「剛哪去了你?」

「沒哪去。」羽眉笑的有點發苦,「偷偷跟在岳峰他們後面,去看看他夢中情人長幾個腦袋。」

這話酸味十足醋勁奇大,曉佳一時無話可說,羽眉轉頭看鍋莊邊的苗苗,鼻子裡哼了一聲:「也就一般般,我看還不如棠棠好看呢。」

她不提季棠棠還好,一提曉佳就急了:「壞了羽眉,棠棠找你去了。」

「找我?」羽眉奇怪,「找我幹嘛?」

她聲音一時大了,引得光頭直朝這邊看,曉佳趕緊壓低聲音:「剛看你心情不好,街上又望不到你人,我和棠棠都以為你進峽谷了。棠棠怕你磕著絆著的,找你去了。」

「所以棠棠不在屋裡?」羽眉這才反應過來。

「可不!」曉佳真想跺腳,「她又進峽谷了,還沒回,不會出事吧?前幾天毛哥還說峽谷裡有狼呢。」

羽眉也有點懵:「那……她帶手機了沒?趕緊讓她回來啊。」

「沒她號啊。」

「問毛哥拿啊!」

曉佳有點遲疑:「讓他們知道棠棠進了峽谷,岳峰會生氣吧?我們每次進峽谷,他都火大。」

「誰還管他生氣不生氣?」羽眉冷笑,「他現在春風得意,氣死他活該。再說了,我們怕他生氣,棠棠可不怕,你忘了,上次棠棠就跟他槓上過。」

說著回身大聲問毛哥:「毛哥,有棠棠手機號嗎?」

毛哥正鼓搗一堆烤肉釬子,頭也沒抬:「要什麼手機號,棠棠不就在樓上嘛?窮鄉僻壤的,通訊基本靠吼,你吼一嗓子就是了。」

他說的詼諧,苗苗噗嗤一聲笑出來,聲音清脆的很,羽眉聽起來卻分外刺耳,她冷冷瞥了苗苗一眼,惡毒也似的回答毛哥:「她不在,進峽谷了。」

聲音不大,房間裡卻一下子安靜下來。

反應過來之後,光頭第一個火了:「進峽谷了,她怎麼又進峽谷,也不看看這什麼天氣,找死啊!」

「那是因為……」見岳峰臉色不對,曉佳想為季棠棠辯白兩句,剛一開口,羽眉就狠狠擰了一下她的胳膊,曉佳吃痛,後頭的話登時就給忘了。

「這次再有什麼事,休想我進去找她!」光頭探頭看了看外頭天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苗苗也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了,她到底是新來的,總覺得拘束著插不上話,小心的看了看大家的臉色,伸手拉了拉岳峰的衣角:「岳峰,怎麼回事?」

「她去峽谷,你們就沒攔著?」岳峰沒有回答苗苗,反而直接看向羽眉和曉佳。

曉佳沒說話,羽眉故作鎮靜地迎上岳峰的目光:「你都攔不住……」

她這話答的似是而非又相當取巧,岳峰想起上一次季棠棠進峽谷時跟她鬧的不愉快,眉頭漸漸皺起來,果然就沒再追問羽眉了,只有毛哥不理這些話裡有話的彎彎道道:「你管她攔沒攔著,趕緊把那丫頭叫回來,天都要黑了,又這麼大雪,峽谷裡可不是鬧著玩的。誰有她手機號?誰有?」

一群人面面相覷,然後相繼攤手。

「我沒有。」

「我也沒有。」

「好像沒人有吧,她跟大家不怎麼來往的。」

……

「我打吧。」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向同一個方向,說話的是岳峰。

雞毛居然樂了:「行啊兄弟,走過路過就沒放過的,連棠棠的……」

話沒說完就被毛哥拉住了,毛哥剜了他一眼,又努努嘴示意了一下苗苗。

苗苗抿著嘴看鍋莊上的水壺冒熱氣,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有一瞬間,目光極快地往岳峰身上瞄了一下。

雞毛識趣地不說話了,毛哥趕緊岔開話題:「那趕緊打電話給棠棠,峽谷裡轉個什麼勁兒,我這全羊宴還精彩著呢,苗苗我跟你說,毛哥的烤肉絕活,在整個尕奈都是這個……」

毛哥挑起了大拇指。

氣氛很快就活絡開了,依照原先的分工,大家又開始各就各位,切片的切片,穿肉的穿肉,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的關係,屋裡信號不太好,岳峰一邊撥號一邊去到屋外,苗苗站起身,猶豫了一下,似乎還是覺得女孩子好混熟些,帶著笑往羽眉和曉佳這裡過來,還沒近前就打招呼:「你們好,我叫秦苗。」

曉佳出於禮數,還是衝她笑了笑:「我叫曉佳,這是我好朋友羽眉。」

羽眉沒吭聲,低著頭往串子上撒鹽粒兒,手邊還擱著胡椒粉的瓶子,苗苗忙往前站了站,幫著她一起撒胡椒粒,如此操作了幾次,看似不經意的發問:「好像這邊還住了個叫棠棠的?也是女生?」

曉佳還沒來得及搭話,羽眉突然開口了:「是啊,她跟岳峰挺好的。」

苗苗明顯愣了一下,又幫著撒了幾串之後,借口去看毛哥烤肉,放下胡椒瓶轉身離開,曉佳瞅著她走遠,皺著眉頭看羽眉:「你什麼意思啊?」

「什麼什麼意思啊?」羽眉沒什麼表情,好像唯一值得她專注的事情就是往烤串上撒調料。

「你不喜歡苗苗我懂,」曉佳聲音壓的很低,「借棠棠發揮就過分了吧,她跟岳峰吵的還不夠啊,哪好了?造謠你也分分人吧,人棠棠可是進峽谷去找你的,對你夠意思了……」

正說著呢,岳峰大步進來,披上之前給苗苗的衝鋒衣作勢就要出去,毛哥忙拉住他:「怎麼了,接通了沒?」

「通了,有點不對勁。」岳峰有些著急,「她在那頭喘的很,看情形像是高反了,我去接她一下,旅館裡還有治高反的藥嗎?紅景天多不多?給她備著,沒準要用。」

「高反?棠棠沒高反啊,」光頭納悶,「她前幾天不是適應的挺好嗎?今天高反了?」

「靠,你懂個屁!」毛哥一拍大腿,「這種最危險了,一開始看著跟沒高反的,一高反反而掛的最快,趕緊過去接她,遲了就糟糕了!」

岳峰點點頭,正想出門,苗苗忽然騰的站起身來,拿起之前桌上空著的青稞酒瓶子,重重頓在了桌面上。

聲音很大,岳峰沒有回頭,準備邁出去的腳卻停在了當地。

屋裡的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毛哥看看岳峰,又回頭看看臉色鐵青的苗苗,一下子反應過來,還真是人有急智,關鍵時刻,一把拎起雞毛頂包:「這事幹嘛麻煩岳峰,你去,你平時跟棠棠最好了,還認她做妹子來著,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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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食骨 第十四章

別看雞毛腦袋亂,腦子可靈光的很,馬上打蛇隨棍上:「那是,棠棠的事就是我的事,外人瞎摻和什麼勁兒。」

說完便是一臉的無比熱衷,三步並作兩步就往外跑,光頭鼻子裡哼了一聲,好在沒多說什麼,岳峰在原地停了很久,才轉身朝苗苗走過來,不管苗苗願不願意,先把衝鋒衣給她硬披上:「苗苗,我們樓上談。」

苗苗原地彆扭了一會,還是跟著岳峰上樓去了。

光頭坐著離門口近,椅子的兩隻腳都離了地,歪著身子伸著腦袋看兩人消失在樓上,這才滿臉納悶地回頭看毛哥:「老毛子,你能給講講這兩人怎麼回事嗎?這異地重逢,怎麼還搞得外事會議一樣?樓上談?」

毛哥理著手裡的鐵釬子:「你管它,人家的事,背後嚼嚼幹嘛?」

「怎麼是別人的事了?」光頭不樂意了,「岳峰不是咱兄弟嘛?那將來要真跟苗苗成了,苗苗就是咱們弟妹,這弟妹怎麼樣,做哥哥們的能不關心關心?」

說著咯登一聲兩隻椅子腳落地,聲音壓低了些:「老毛子,你可別嫌我說話不中聽,這弟妹,我瞅著還真不怎麼的。漂亮是漂亮,跟岳峰不搭啊。」

毛哥先還不說話,後來忽然鐵釬子一撒手,整個人都靠到了椅背上:「那有什麼辦法啊。」

「聽說苗苗她爸是什麼市長?」光頭追問。

「沒,沒這麼玄乎。」毛哥擺擺手,「是市裡什麼區的官兒,家境不錯,聽說家裡光別墅就兩套。」

「靠,那是貪官吧。」曉佳瞪大了眼睛,「普通官兒的工資,能買別墅?」

「這不是重點。」毛哥心裡煩,索性攤開了說,「關鍵是,人家苗苗是富養起來的姑娘,人長的漂亮不說,上的名牌大學,什麼畫畫彈琴書法,哪樣拿出來都是上得了檯面的。大學畢業的時候家裡要送她去巴黎學什麼藝術,為了岳峰死活不去,因為這個,苗苗父母已經一肚子火了,再加上岳峰這狀態,漂泊不定的,你是苗苗父母,敢把女兒交給他?」

「所以,現在是家庭阻力?」曉佳好奇。

這個時候,羽眉是不方便開口的,曉佳也算是為她代言了反正她問的,也都是羽眉想聽的。

「不止是家庭,好像苗苗也有點。」毛哥皺眉頭,「頭兩年談戀愛的時候還好,不管這些安定不安定的,但是女孩子嘛,總還要考慮以後的家庭啊什麼的。岳峰現在的狀態,一年有七八個月飄蕩在西部,苗苗也沒什麼安全感,怕他在外頭認識別的女孩什麼的。前一陣子她瞞著岳峰讓他爸給岳峰找了個機關的工作,逼著岳峰去上班,說什麼不上班就分手,岳峰當場就火了,撇下苗苗掉頭就走,苗苗當時也挺失控的,說了很多傷人的話……然後岳峰就到尕奈來找我,有些日子了。」

「如果真的喜歡,為了苗苗上班也沒什麼。」羽眉突然插了一句,「有人為了愛情連命都不要了,讓他為了苗苗上個班,怎麼了?」

「為了愛情連命都不要了?」毛哥看鬼一樣看羽眉,「你是看愛情小說看昏頭了吧,每個人都有自己適合的位置,你知道岳峰適合幹什麼嗎?他能徒手翻上這麼高……這麼高的山崖。」

毛哥伸手比劃著:「當初我們車隊跑路,前道在大小涼山被路匪劫了地上扔那種鐵刺,汽車一過,哧啦輪胎就爆了,路匪上來搶東西,把人往死裡揍,對講機裡聽到的,開後道車的孬種嚇的哆嗦,馬上調轉車頭要繞道,是岳峰帶人帶刀下去跟人硬拚的,把前道車的人都給搶回來了。還有之前的大拉練,在可可西裡撞上偷獵的,那幫雜碎多橫啊,公安的車都給端了,岳峰他們是路過,算目擊者,這都要是被滅口的,我靠車子被打的跟篩子一樣,結果怎麼樣,硬憑著輛破車把那幫雜碎都撞溝裡去了……」

羽眉聽的發愣:這樣的生活離她實在是太遠了,想要震驚都找不到什麼感慨的基點。

「我說這些,不是想說岳峰有多厲害多拽,我是想說,岳峰在路上,真算是個人物。」毛哥看羽眉,「反過來,讓他坐辦公室?他算個什麼?他懂你們用的那些東西嗎?讓他寫文件?寫報告?寫總結?對著領導點頭哈腰?我靠那還是岳峰嗎?」

「我懂。」曉佳忽然開口,「毛哥我懂你的意思。岳峰和苗苗不在一起了,他還是岳峰,他可以繼續在自己的世界裡思念苗苗。但是他如果為了苗苗做出這樣的改變,他就不是岳峰了,他只是苗苗的……苗苗的……」

她想找個貼切的詞兒來形容,一時間反而想不出來。

「就是這個理!」光頭一拍大腿,「雖然說的有點酸。咱弟妹就得有這覺悟!曉佳真看不出來啊,你倒是挺理解岳峰的。來,咱喝一杯!」

光頭說的興起,直奔前台找青稞酒和開瓶器,羽眉表情很複雜地看了曉佳一眼,沒吭聲。

雞毛縮著脖子進峽谷,一溜小跑間把毛哥給罵的半死,罵完了又罵岳峰拈花惹草,接著罵光頭不仗義同行,再接著罵季棠棠不安於室,最後全部歸結到苗苗身上:這娘麼太小氣了,就讓岳峰出來找棠棠怎麼了?

正罵的興起,一瞥眼看來遠遠走來一個人,亮粉色間紫紅的衝鋒衣很是打眼,印象裡像是季棠棠穿著的,趕緊就閉了嘴,走近了一看果然就是,立領拉了起來,幾乎遮住了小半張臉,風雪帽從上一遮,又遮住了小半張,只剩眼睛鼻子在外頭了,峽谷裡風大,這麼打扮也不奇怪,事實上,雞毛心裡還很有點幸災樂禍:叫你往裡跑,再跑,凍不死你!

雞毛跟季棠棠不怎麼熟,也不好意思像光頭或者岳峰那樣拉下臉說她,也就陪著她往外走,走了一段忽然想起高反這一節來,聽聽覺得她的喘息還算平和,心裡奇怪的很:「不高反了?」

「休息一下就好了。」

「剛岳峰給你打電話,說聽你喘的很,老毛子嚇了一跳,還以為你是高反了。」雞毛找話說,「你知不知道,那種一開始看著沒高反的,一高反起來神仙都難救。前幾年有個女的進藏,在拉薩3700米的海拔表現良好,都以為她適應的好。結果到納木錯的當天就出事了,納木錯你知道吧,海拔比拉薩高1000米,那女的在納木錯住宿,第二天早上死活喊不醒,虧得藏族師傅飆車拉她去當雄縣的醫院吸氧……」

他說著說著腳步就慢下來,季棠棠反而走到了前頭,低著頭沉默著,半晌才嗯一聲。

她的反應讓雞毛覺得很是無趣,於是氣氛一時冷場,雞毛也懶得再找話跟她搭茬,雙手的袖筒籠在一道取暖,哼著誰也聽不懂的小調兒東張西望,無意中看到季棠棠衝鋒衣的身後側向沾了一大片的雪泥和草屑。

「棠棠,衣服髒了。」雞毛努努嘴提醒她。

季棠棠低頭看了看:「可能剛在石壁上蹭到的,回去拿濕布擦擦就沒事了。」

於是繼續冷場,回到旅館,光頭事先得了毛哥囑咐,不朝她發火,但也實在沒心情跟她噓寒問暖,曉佳和羽眉倒是挺熱絡,只是季棠棠推說很疲倦,要回房休息,毛哥一聽就把羽眉和曉佳拉開了:「棠棠剛剛高反,要多休息,別引她說話。」

季棠棠感激的看了毛哥一眼。

剛上了一半樓梯,樓上就傳來腳步聲,岳峰和苗苗一起下樓,季棠棠頭也不抬,盡量側身到一邊,讓岳峰和苗苗先過,苗苗猜到她應該就是季棠棠,倒是想先向她打個招呼的,但是看到她眼簾垂著一臉漠然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擦肩而過時,岳峰忽然愣了一下,回頭看時,季棠棠都快走到樓梯頂上了,岳峰下意識喊她:「棠棠!」

「什麼?」季棠棠停下來,慢慢回過身,旁側的長髮垂在面頰上,居然不怎麼能看清面目。

岳峰沒有立刻回答,苗苗好奇地看看季棠棠又看看他,而樓梯的底端,毛哥他們正仰著臉看著,這一刻的定格顯得恍惚,又十分滑稽。

岳峰看向季棠棠:「屋裡這麼冷嗎?進了屋,帽子都不摘?」

他這麼一說,每個人忽然就都反應過來奇怪在哪了。

季棠棠進屋的時候,大家都或多或少覺得有些異樣,可這異樣並不明顯,也就隨意放過了。但是一旦被岳峰叫破,每個人心裡的好奇就都開始無限放大開來。

季棠棠不是一個怕冷的人,今天為什麼包的這麼嚴實?立領,雪帽,連擋住面頰的頭髮都像是刻意拂下來的,甚至進了暖和的燒著鍋莊的屋子,她都沒有要摘掉帽子的打算。

一時間,屋子裡忽然就陷入了靜默,鍋莊裡燒著的牛糞辟啪一聲,不知道是不是燒崩了牛糞中沒有消化的種子,季棠棠和雞毛剛從外頭回來,罩著寒氣的防水外衣上開始慢慢溫暖出細小的水珠。

季棠棠平靜的開口了:「是啊,我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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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食骨 第十五章

岳峰沒再說什麼了,季棠棠回過臉,慢慢地上了樓,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樓梯盡頭處。

相比之前,苗苗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衝著毛哥很是雀躍:「毛哥,岳峰說你的烤肉特別棒!」

這話說的毛哥很是飄飄然:「那是當然,苗苗,下來嘗嘗你毛哥的手藝。」

整個樓下又鬧騰起來,季棠棠的歸來像是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小插曲,羽眉縱使心裡不高興,也不想表現的格格不入,一時間,幾個人反而說說笑笑分外融洽,光頭見苗苗喜上眉梢,到底是心裡好奇:「苗苗,有什麼喜事麼?」

苗苗看了一眼岳峰,唇角漾出一絲俏皮的笑:「岳峰答應跟我回去了。」

光頭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再開口時,語氣說不出的奇怪:「跟你回去?回去幹什麼?」

「上班呀。」苗苗親暱地挽住岳峰的胳膊,「放心吧,你這麼聰明,單位的事,即使不熟悉也能很快上手的。」

岳峰笑了笑,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

光頭愣了許久,才哦了一聲,很是平淡地說了一句:「到底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這個話題很快掀了過去,但是很顯然的,除了苗苗,每個人的熱情都慢慢降了下來,毛哥只是低頭烤串,偶爾抬頭看看岳峰,又看看苗苗,眼神都好像是在歎氣;雞毛拎了瓶青稞酒仰著脖子看大梁,半晌都不挪窩兒;光頭自打說了那句話後,臉上就是一副不鹹不淡不輕不癢的神氣,至於羽眉,慢慢啃著串上的肉片,一串烤肉啃了很久很久。

處在這樣的氣氛之中,曉佳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最後到底是坐不住了,順手拿起幾串烤肉:「你們坐著聊,我給棠棠送點吃的去。」

季棠棠的門從裡頭別著,推不開,曉佳伸手敲門:「棠棠,烤肉吃嗎?」

沒有回答,曉佳心中奇怪,又抬手敲門,一敲敲了個空,門敲無聲息地打開了。

季棠棠就站在門口,衝鋒衣的雪帽還罩在頭上,屋裡很暗,讓雪帽這麼一遮,曉佳連她的臉都看不見,打眼只見到臉上的陰影,心裡不覺就有點發毛,愣了愣才把烤肉遞過去:「吃點烤肉吧。」

季棠棠伸手接過,曉佳只覺得她渾身上下充滿著怪異,一時間反而覺得還是待在樓下舒服些,正轉身想走,季棠棠忽然叫她:「曉佳,幫個忙行麼?」

「嗯?」好奇心壓過了怪異的感覺,曉佳趕緊回過頭來,「什麼事?」

季棠棠把烤肉釬子轉到左手,騰出右手把雪帽拉下。

曉佳頓時就明白她為什麼戴雪帽了。

她的臉上擦破了好幾處,眉角處青紫了一塊,嘴角也破了,唇邊還滲著血絲。

「誰打的?」曉佳一下子激動起來。

「噓,小聲點。」季棠棠反而很平靜。

「哪個王八蛋干的?」曉佳越說越氣,「是不是當地人?憑什麼欺負我們遊客啊?棠棠,你幹嘛不跟毛哥說?報警啊,不然還以為我們好欺負呢!」

季棠棠笑了笑:「不是被人打的,是我自己摔的,我進峽谷找羽眉,想抄近道翻坡,結果腳下一滑,就摔倒了,很狼狽,是吧?」

「摔的啊……」曉佳這才發覺自己反應過激了,有點訥訥的,「我還以為是被人打的呢,那你幹嘛不跟毛哥說啊?」

「毛哥他們不喜歡我們私自進峽谷,要是再看到我這樣,有的說了。」季棠棠無奈,「我懶得跟他們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吧?」

「也是。」曉佳想了想,點頭附和,「你不知道那個光頭,你沒回來的時候他就唧唧歪歪說了很多,現在見你摔了,肯定幸災樂禍。哎,你要我幫什麼忙?」

「有紅藥水或者酒精嗎?我想把傷口處理一下。」

曉佳為難:「誰隨身帶那東西啊……毛哥他們可能有,但是朝他們要不就露餡了嘛……得,我到外面找找看店裡有沒有賣的。」

「謝謝你啊曉佳。」季棠棠有點過意不去,「你就在附近找找就是了,沒有就算了,別走太遠。」

「我辦事你放心。」曉佳沖季棠棠擠了擠眼睛。

光頭借口要岳峰幫忙拿酒,把岳峰拽到吧檯裡,趁著苗苗不注意的當兒,一個爆栗砸在岳峰腦門上,聲音壓的很低:「你秀逗了吧你,真回去上班啊?」

岳峰沉下臉:「能別提這茬嗎?掃不掃興啊你?」

「是我掃你興嗎?」光頭凶巴巴的,「是你那夢中情人好不好?你去上班?你是哪根蔥啊?苗苗她爸給安排的都是國家機關吧,聽說現在要公務員考試才能進去的,那些高材生都考不進,你進去了,你能競爭的過人家嗎?」

岳峰火了:「你怎麼娘麼一樣唧唧歪歪,這麼碎嘴啊?」

聲音一時間大了,圍著鍋莊烤肉的人忍不住都朝這頭看,苗苗有些忐忑地站起來:「岳峰,怎麼了?」

「沒什麼,有點累。」岳峰壓下火氣,搡開光頭走過來,「苗苗,你路上餓了,多吃點。我上去睡會,待會下來。」

說完不等苗苗回答,轉身出了廳堂,苗苗很是尷尬地立在當地,好久才慢慢坐下來,愣了一會,小聲問邊上的毛哥:「毛哥,岳峰是不是不高興了?」

「他不高興?我呸!」毛哥頭也不抬,「這臭小子就這樣,你還不清楚他脾氣?他是提前進入更年期了,甭理他。」

岳峰心中說不出的煩躁。

光頭的話,像是一個巴掌,實實在在摑到了臉上。

放棄現在的生活,去尋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一直是他和苗苗之間的一個死結,一說就僵,把兩人的關係一再推向破裂的邊緣,岳峰心裡,一直是下定了決心咬死不鬆口了,這一次,怎麼就對她妥協了?

或者是因為,在尕奈見到苗苗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心軟了。

苗苗跟他自然是不一樣的,苗苗是藏在溫室裡他都不放心的花,是捧在手心裡的公主,在一起的時候,讓她一個人出去逛街他都不放心,因為她會坐錯車、坐過車、坐反車,每次都可憐巴巴地被朋友認領回家,她被保護的太好,從來沒有一個人出過遠門,她也不敢出她被無數社會版的新聞和報紙罪案給嚇倒了,潛意識裡覺得外面的世界都是由罪犯構築而成的。

可是這一趟,為了對兩人冰裂的關係作最後的挽回,苗苗居然會這麼勇敢,瞞著父母,孤身一人來到尕奈。

她邁出了如此大的一步,讓他做出再大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所以他做出了一個不是那麼堅決的決定,誰想到這個決定剛一出台,就被光頭那樣一通暴風驟雨。

當著苗苗的面,不能去朝別人撒火,所有的煩躁只能往心裡去吞只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好像又不是他岳峰的個性。

岳峰一邊上樓一邊掏煙,火機打起,卻又沒了抽煙的興致,隨手將未點的煙扔到地上狠狠踩碎,抬頭一看,恰巧經過季棠棠的門口。

想起她剛才的奇怪舉動,岳峰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下來,伸手敲了敲門,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內已經傳來季棠棠的聲音:「這麼快?」

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就打開了,季棠棠的目光觸及岳峰的一剎那,微笑的表情消失無蹤,轉作了僵硬和震驚。

再然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飛快地把衝鋒衣的領口拉到最頂上。

她如果不這麼做,岳峰或許還不會注意她面部以外的地方,畢竟臉上的傷痕太過明顯,一般人很難把目光移開。

但是她這麼一拉,似乎是在刻意提醒別人:領口之下,還有玄虛。

果然,岳峰立刻起疑了,甚至沒顧上問她臉上的傷:「你拉領口做什麼?」

「有……有點冷。」季棠棠有點慌。

「臉上怎麼回事?」

「摔的。」季棠棠回過神來。

岳峰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季棠棠偷眼覷他臉色,見他似乎沒有太在意,心裡舒了一口氣:「有事嗎?沒事的話……」

話才說到一半,岳峰猛的抬起頭來,出手很快,一手控住她肩膀,另一手直接去拉她領口。

季棠棠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就聽哧拉一聲,拉鏈已經拉開了,脖頸處涼颼颼的,岳峰臉上的震驚在她眼底一覽無餘。

秘密隱瞞不住的慌亂遠遠沒有她此刻的憤怒來的強烈,季棠棠毫不客氣,屈肘狠狠撞向岳峰下巴。

她這一記來的既快又狠,岳峰和她離的近,想制住她很難,只得極其狼狽的避讓開,季棠棠趁勢擺脫他的鉗制,順手就操起旁邊的凳子,向著岳峰狠狠砸過來。

光噹一聲巨響,沒有砸中,響動震的壁上的灰簌簌直落,樓下傳來七嘴八舌的嚷嚷聲:「怎麼了怎麼了,地震了這是?」

樓下鬧的翻天,樓上的兩個人卻分外安靜,只是四目相對,各自眼中的怒意簡直都能把對方給燒起來。

還是岳峰先開口。

「脖子上勒成這樣,也是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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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6-11-21 17:21:28 |只看該作者
16 食骨 第十六章

「關你屁事啊,你誰啊,管太多了吧。」季棠棠這一趟動氣不小,「我是跟人打架還是摔的,還要跟你報告?」

岳峰一時語塞,仔細想想,她說的倒的確占理:她是遊客,自己是沒什麼權利去過問她的事的。

只是她這咄咄逼人的氣勢,實在是讓人反感,再加上剛才連凳子都砸過來了,岳峰實在是想不火都難:「你能不能好好說話?說不了兩句就動手,你還有沒有教養?」

「你有教養!」季棠棠不怒反笑,「你有教養你扯我衣服?色狼!」

岳峰沒想到這麼大頂帽子扣過來,一時間氣的忘了反駁,正僵持間,身後忽然傳來毛哥口吃的聲音:「你……你扯她衣服?色……色狼?」

兩人只顧著吵架,完全沒有留意到剛才砸凳子的響動太大,已經把樓下的一夥人給招上來了。

趁著毛哥還沒注意到自己,季棠棠飛快地關上了門,門關合的一剎那,目光和岳峰恰好對上,岳峰的表情,吃了她的心都有,季棠棠心裡反而出奇暢快,故意給了他一記挑釁似的笑。

不關門還好,一關門更坐實了毛哥的懷疑,一門心思以為她是女孩家害羞,被岳峰給欺負了,滿身的毛登時就炸開了,一巴掌掀在岳峰後腦上:「臭小子,你幹什麼了?」

「我能幹什麼?」岳峰今天諸事不順,火氣蹭蹭蹭地冒,瞪著毛哥和他身後不明所以的一干人,「她說什麼你都信?你們都在樓下待著,我想犯事也不挑這場合啊。」

毛哥懷疑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推開他上前去拍棠棠的門:「棠棠,有什麼事跟毛哥說,我整不死這臭小子。」

季棠棠的聲音隔著門扇傳出來:「沒事,毛哥,我們鬧著玩呢。我不舒服,先睡了。」

岳峰差點被她氣糊塗了,衝著門就吼:「闔著你倒成好人了是吧?」

毛哥頭大如斗:「別吵了行嗎?自從棠棠到尕奈,你們有不吵的時候嗎?你們有仇啊?」

岳峰沉著臉沒說話,羽眉雞毛他們在後頭看著,都識趣的不吭聲,一片靜寂之中,光頭忽然嘿嘿乾笑了兩聲:「不是冤家不聚頭,吵吵好,越吵越和氣。」

這話一出,苗苗的臉色登時就不對了,雞毛趕緊把光頭往樓下拉,覷著離的遠些了,一疊聲的埋怨光頭:「你還有沒有眼力勁兒,這個時候說這種話,岳峰跟棠棠算什麼冤家,你不是誠心給苗苗心裡添堵嗎?」

「我還就是故意的。」光頭梗著脖子實話實說,「岳峰是豬油蒙了心,我們誰都瞅著他跟苗苗不搭,他還就擰了勁了,現在還要回去上什麼龜兒子的班,跟苗苗拆伙了最好,兩邊都乾淨。」

正說著呢,曉佳帶著一身寒氣衝進來,沒提防一抬頭就看見他倆,嚇的一個激靈:「你……你們怎麼在這?他們呢?」

「樓上!」雞毛伸出一個手指示意頂上,「鬧的不可開交。岳峰跟那位季大小姐又槓上了。」

曉佳暗叫糟糕,趕緊拔腿往樓上跑,到一半時遇到毛哥他們下來,每個人臉色都不好看,曉佳避到一邊讓他們先走,瞅著他們都下去了,才急急上樓去拍季棠棠的門。

門一開,曉佳趕緊閃身進來:「吵起來了?讓他們發現了?」

「沒什麼,」季棠棠笑笑,「跟岳峰總是不對路,買到了嗎?」

「買到了。」曉佳趕緊從兜裡掏出一小瓶橡皮塞的酒精,還有一包衛生球,季棠棠道了謝,坐回床邊拔出橡皮塞,拿衛生球蘸了點酒精,對著鏡子慢慢擦拭傷口,偶爾眉頭皺起,疼的直吁氣。

曉佳在旁邊看著,心裡都替她疼的慌:「就這麼擦擦行嗎?要不要上個藥什麼的?可別破相啊。」

「哪那麼容易就破相了。」季棠棠倒是不以為意。

曉佳看了一會,自己找話說:「對了,你看到那個苗苗了嗎?」

「岳峰女朋友是吧,看到了,挺漂亮的。」

「岳峰要跟她回去了。」曉佳有點唏噓,「岳峰這樣的人,居然要回去上班了,過那種喝喝茶看看報紙的日子,你能想像嗎?」

「他怎麼可能?」季棠棠頭都不抬,「他不適合。」

「可是他親口說了,要跟苗苗回去的。」

「說是這麼說,不是還沒動作嘛,」季棠棠抬頭看了她一眼,「十有九不會走。」

毛哥精心準備的全羊宴一波三折,剩了大批烤串無人問津,心裡著實鬱悶的不行,招呼了一圈之後還是拉不到消費者,只好自己一個人裝了滿滿一大盤,坐到角落的桌子旁大快朵頤,光頭在旁邊看的直咧嘴:「老毛子你悠著點,都胖成這樣了,還吃!」

毛哥瞪眼睛:「吃喝拉撒也礙著你了,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曉佳還在樓上沒下來,羽眉和苗苗湊在一處拿彩線編牛骨珠子,苗苗這趟到尕奈,總覺得事情飄飄的,平時裡熟悉的有把握的,現在都掌控不了了,心裡說不出的空落,加上因為剛才發生的事心裡有氣,不想搭理岳峰,看了一圈下來,竟只有羽眉最是親近了。

岳峰現在是無暇顧及苗苗這些小心思了,他把雞毛拉到一邊,逼著他去回憶接季棠棠時的情形。

「她身邊有人沒有?你看到別人沒有?你見到她的時候,有什麼不對勁的?」

雞毛鬱悶地直撓腦袋,差點把滿頭亂髮撓成了雞窩:「沒什麼不對勁的啊,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包的跟特務似的,也沒看到別的人,就她自個啊。」

岳峰皺著眉頭不說話,雞毛好奇:「到底怎麼回事啊?」

岳峰斟酌了一下:「這丫頭身上有功夫。」

「功夫?JackyChen?」雞毛也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成龍的英文名字,說起來怪腔怪調的,「這麼厲害?」

「沒那麼厲害,」岳峰回憶了一下和她動手時的情形,「底子不錯。你這樣的,她應該能撂倒一個兩個。」

雞毛咋舌:「怪不得呢,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人家一次兩次地進峽谷,原來是身上有功夫啊。」

岳峰冷笑:「那跟人動手,也沒見她討得了好去。」

雞毛張了張嘴,一下子明白過來:「她跟人動手了?是不是掛綵了?怪不得包的那麼嚴實呢。我說呢,怎麼衣服上沾的又是泥又是草的……」

說著說著他又納悶:「只是這丫頭看著不像壞脾氣不講道理的人啊,怎麼會惹到人家?鬧到人家要跟她動手?犯了藏民忌諱了?」

岳峰忽然就想起了她脖子上的勒痕。

看起來,那不像只是犯了忌諱跟人動的手,對方是想……要她的命啊!

岳峰騰的一聲站起,推開雞毛蹬蹬蹬就往樓上去,雞毛急的在下頭嚷嚷:「哎,哎,你去哪?」

喊聲驚動了旁邊的一干人,苗苗抬起頭,緊緊攥住手中的牛骨珠子,嘴唇翕動了幾下,到底是沒有說話。

只有光頭嘿嘿笑起來:「闔著是又找棠棠去了,還真是越吵越和氣……哎呦!」

說到一半抱著腦袋就跳起來,低頭一看,砸中自己的凶器是一根烤肉串,光頭氣沖沖地抬頭,正對上毛哥惡狠狠的目光:「不說話你能死啊!」

曉佳正跟季棠棠說著話,門上又傳來砰砰的敲門聲,開門一看,來的居然是岳峰。

岳峰臉色不大好:「曉佳,你出去一下,我和棠棠有話說。」

曉佳愣了一下,回頭看看季棠棠又看看岳峰,又是為難又是猶豫,站在原地只是不挪窩兒:「岳峰,你們可別又吵啊。」

「不吵。」岳峰盯著季棠棠,「之前有誤會,所以得把話說清楚。」

他這架勢,怎麼看怎麼像算總賬的,曉佳更不敢走了,倒是季棠棠抬頭笑了笑:「曉佳,你迴避一下吧,不會有事的。」

曉佳自然而然就站在了季棠棠一頭:「那我在走廊上等,棠棠,有什麼事叫我。」

曉佳剛一出門,岳峰就很不客氣地把門給撞上了。

「季棠棠,現在就我跟你兩個人,有什麼話,放明面上說吧。」

這麼連名帶姓開門見山,季棠棠想裝著不理會都不能,沉默了一會之後點頭:「你想問什麼?」

「想問的多了。」岳峰居然不著急了,他拖過一張椅子,背對著門慢慢坐下來,「我們一樁樁的理。我記得,早上的時候,你讓我猜過一串數字,0513,是吧?」

季棠棠心中咯登一聲,岳峰的精明大大超出她的意料,她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頭:「是。」

「到尕奈的第二天,你滿大街的找人,找的是個叫陳偉的,是吧?」

季棠棠有點沉不住氣:「你想問什麼,直截了當,不要這麼陰陽怪氣的。」

「我就是在直截了當的問。」岳峰根本不理會她的打岔,「下午烤肉的時候,你聽說凌曉婉在這裡住過,馬上就去翻入住登記簿。我不知道你在翻什麼,所以我很好奇,也去翻了翻,就是這麼一翻,讓我發現,原來凌曉婉的生日是5月13號。」

他停頓了一下,抬頭看季棠棠。

季棠棠知道他還有後話,索性一聲不吭。

岳峰笑了笑:「再然後我想起那個叫陳偉的,應該是住格桑旅館。所以我去了一趟格桑,翻了格桑的入住登記簿,世上事還真是巧,這個陳偉的生日,也是5月13號。」

季棠棠還是不吭聲。

「接著我又想起來,你差點夜不歸宿的那個晚上,是跑去格桑住的。你沒有從這裡辦退房,洗漱的東西都沒帶,就跟人家前台的小姑娘說要住宿。住到半夜又跑回來,有這樣住宿的客人嗎?」

「格桑的人跟我說,陳偉那天早上,要去尕薩摩峽谷徒步,去了之後就沒見回來,後來他給旅館打了電話,說是先回家了。原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奇就奇在人家告訴你之後,你並不怎麼相信,馬上就背著包去格桑住宿了你不是要去住宿,你是想去看看陳偉住過的地方,找他留下了什麼東西,是吧?」

「你羅裡囉嗦一大堆,到底想問什麼?」季棠棠忽然開口打斷他。

岳峰的臉色慢慢沉下來:「我記得那天早上,你也是一大早就去峽谷裡徒步的,從峽谷出來你就在找陳偉你是不是在峽谷裡遇到過他,又失散了,所以你才急著找他?格桑的人告訴你他回家了,你根本不相信,是不是因為你知道他回不了家,他出事了?」

季棠棠怔愣地看著岳峰,在最不該恍惚的時候,她居然走神了:這幾件事情,東一鎯頭西一棒,看起來全無關聯,居然真的有人,能把其中的線給穿起來。有的時候,所謂的懸案,可能也並不真的很玄,只是少了串連和發現吧?

岳峰又問了她一句什麼,她沒有聽清,茫然地抬頭看他:「什麼?」

「我是問你,」岳峰一字一頓,「你到了尕奈之後,就一次又一次地跑峽谷,凌曉婉是在峽谷裡失蹤的,陳偉也很有可能在峽谷裡出了事,你這次從峽谷出來,明顯和人動過手。這個峽谷裡,到底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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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6-11-21 17:21:39 |只看該作者
17 食骨 第十七章

「這個峽谷裡,到底有什麼?」

季棠棠抬起頭看著岳峰,在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場合,一味裝傻岔開話題的手段未免太過拙劣,不如單刀直入。

「你確定你想知道?」

「什麼意思?」岳峰果然就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季棠棠慢慢將領口拉下,露出之前一直掩蓋的部分,白皙的脖頸之上,一道猙獰的淤青勒痕,像是條長蟲,狠狠地盤繞一圈。

「岳峰你看好了,」季棠棠聲音很平靜地提醒他,「不管這個峽谷裡有什麼,那都是我的麻煩。如果你不知道,那就什麼事都沒有。如果你知道了,到時候想置身事外就不那麼容易了。」

岳峰盯住那道勒痕看了很久,沒有立刻說話。

如果用以前的老話說,他也算是久歷江湖了,季棠棠說的道理他不會不懂:有的時候,知道的少,煩心的也就少,不是所有的秘密都適合探聽和窺視,好奇害死貓,有些秘密,是要死人的。

而季棠棠的秘密,一定不簡單。

季棠棠知道他被自己說動了,她輕描淡寫地給駱駝背上加了最後一根稻草。

「就算你自己無所謂,也多少想想苗苗。」

果然,一提到苗苗,岳峰的表情就變了,這根軟肋看來她是抓對了。

「我對你來說,也就是個陌生人、外人,你真想管這事?真想管我就告訴你,你確定你要聽?」

短暫的靜默之後,岳峰突然就從椅子上站起身:「我不想聽了。」

季棠棠笑起來:「聰明。」

只是笑著笑著,她忽然就有一些心酸:自己的事果然就是狗憎人嫌到這個地步,連岳峰都不想聽了,看來這裡是沒人想聽了。

「那就這樣吧。」

談話可以結束了,季棠棠低頭去拉領口的拉鏈。

岳峰卻沒有動,遲疑了一下之後,他很冷靜的開口:「棠棠,如果我想讓你走,你不會介意吧。」

季棠棠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領口。

「我不想知道你有什麼秘密,也不想知道你是幹什麼的。但是相對於苗苗、羽眉、曉佳,甚至老毛子他們,你這個人都太複雜了。既然你自己都承認自己是個麻煩,我不想招惹,總還有權利請麻煩走吧。」

季棠棠的喉嚨滾了一下,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只是岳峰說的這麼不客氣,她到底不是沒臉沒皮的人,頭一次被人家當面掃地出門,兩邊的臉紅的火燒一樣。

「我去跟老毛子說一聲,」岳峰起身把椅子歸位,「這幾天不收你的房費,你收拾收拾今天就走吧,自己保重,不送。」

這幾句話說的輕,其中的意思卻重,一個字一個字,像是巴掌狠狠摑在臉上,季棠棠只覺得嘴唇迅速發乾,上下唇碰觸,都能感覺到乾澀,她艱難的開口,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我不能走。」

「什麼意思?」岳峰回過頭來,「什麼叫你不能走?」

「他們應該會來找我,我要在這等。如果臨時換地方,說不定又會有變故,我暫時不能走。」

季棠棠很快把要說的話說完,幾乎可以預感到即將到來的一場暴風驟雨。

「他們?他們是誰?」岳峰的臉色漸漸變了,「對你動手的人?」

「嗯。」

岳峰勃然大怒,他把椅子重重頓在地上,對著季棠棠大罵:「季棠棠,你TMD太無恥了。」

門外傳來曉佳慌張的聲音:「棠棠,怎麼了?怎麼了?」

岳峰根本不理會曉佳,他指著季棠棠破口大罵:「你明知道那些人會來,你還沒事人一樣一聲不吭?這店裡這麼多人,苗苗、羽眉、曉佳,她們怎麼辦?出事了怎麼辦?」

季棠棠咬緊牙關,門外的曉佳聽的不清不楚,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輪著拳頭把門砸的砰砰響:「喂喂,又關我什麼事,岳峰,有話好好說,你別跟棠棠吵啊,你看她摔成那樣。」

曉佳的話多少提醒了岳峰,他上前一步,狠狠攥住季棠棠的衣領往上提,季棠棠脖子被這麼一勒,一口氣險些沒喘過來。

「我不追究你這人怎麼這麼渣,」岳峰壓低了聲音,「馬上收拾東西,滾。」

季棠棠抬起頭來,眼淚差一點就奪眶而出,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低聲懇求岳峰:「岳峰,不會有事的,我看過,旅館只有兩個進口,都在樓下。到時候你們都在樓上不下來,不會有事的。」

「你妹!」岳峰活生生讓她氣樂了,「你連幾個入口都看過了,你以為你誰啊,007演電影啊,這是你家啊,你憑什麼啊?」

越說越氣,到最後按捺不住,狠狠將她搡了出去。

季棠棠沒有站穩,後退時絆到床邊,重重摔倒在地。

毛哥的旅館是木結構,二層用的木板,稍微有個響動都不小動靜,一個人這麼個百十斤的重量,往下這麼一撞,整個樓層都震顫了一下。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岳峰沒想到這一搡能把她推倒,一時間有點發懵。而門外的曉佳完完全全是被嚇住了,她看不到屋裡的情形,自覺這麼大的動靜,那一定是鬧的天翻地覆了,一時間想像力爆棚,腦子裡迅速勾勒出血流滿地的畫面,幾乎是瞬間失語,一顆心跳的簡直是要躍出胸腔。

季棠棠趴在地上,倒也不覺得疼痛,眼淚終於沒忍住,滴了兩滴在地上,迅速與木板地上的塵土凝在一起,看起來頗為渾濁。季棠棠自嘲地笑笑,閉了閉眼睛,把眼角的淚水給壓回去,然後若無其事一樣撐著手臂倚著床邊坐起來,她揚起頭看岳峰,岳峰還站著,從這個角度去看,分外高大,氣勢迫的她要矮到地底下去。

季棠棠動了動嘴唇,聲音很輕:「就當幫我個忙,好不好?」

岳峰沒有立刻說話,他表情複雜地看著季棠棠,嘴唇抿了抿,似乎是在衡量這個忙究竟該不該幫,能不能幫。

季棠棠不再說話,只是抱著膝蓋抬頭看他。

短暫的沉默之中,門外忽然就傳來了曉佳的尖叫聲:「毛哥快來啊,救命啊,岳峰要殺人啦!」

屋內的兩個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面面相覷之下,先回過神來的季棠棠噗一聲笑出來,這一笑就收不住口了,直笑的肚子都疼了。

這麼神經兮兮的曉佳,之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可愛?

岳峰緊接著回神,他估計也挺無語的,沒好氣地衝著門的方向來了一句:「有病。」

不過不管是真有病還是假有病,曉佳這一嗓子,威力還是相當巨大的,加上剛剛季棠棠摔的那一下子早已驚動了樓下的人,木製樓梯上很快又傳來雜沓的蹬蹬蹬的腳步聲,毛哥的嗓門最大,語氣中有著可以想見的崩潰:「這是又怎麼了啊?」

季棠棠居然又笑了起來。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火遍全國的電視劇《還珠格格》,每次小燕子她們又闖了什麼禍時,那位皇阿瑪總是一臉崩潰的跑進跑出,潛台詞似乎和毛哥是一樣的。

這是又怎麼了啊……

她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抬起頭時,岳峰正一臉無奈的看著她。

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這麼狼狽,眼眶紅紅地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岳峰的火反而發不出來了,在毛哥他們把門拍的砰砰響準備破門而入之前,他問季棠棠:「萬一連累的其它人出事,怎麼辦?」

季棠棠平靜地回視岳峰的眼睛:「萬一出事,我賠命。」

岳峰沉默。

就在這當口兒,本就不怎麼結實的門閂砰的一聲被從外頭推斷了,一大幫子人破門而入,衝在前頭的毛哥險些收不住腳。

不過他很快就收住腳了。

毛哥瞪著一雙眼睛看坐在地上的季棠棠,看她淤青的眼角和滲著血絲的嘴唇,看完了就去看岳峰,緊接著他就口吃了:「你……你你,這都是……你……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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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食骨 第十八章

直到此刻,曉佳才反應出自己之前的表現有多荒謬,眼見毛哥有將誤會擴大化的趨勢,她趕緊上前一步將功贖罪:「不是不是,這是棠棠自己摔的。」

「摔的?」光頭從毛哥身後擠過來,對著季棠棠看了半天,然後白了曉佳一眼,「這話也就濛濛你這樣的了吧?摔的打的都分不清,這能是摔的嗎?」

季棠棠心裡歎了口氣:毛哥光頭他們見多識廣,「摔傷」的說法果然也就只能濛濛曉佳了。

「打的……」曉佳一下子糊塗了,「誰會打棠棠啊?」

不說還好,這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在了岳峰身上。

季棠棠沒想到事情居然進展到如此滑稽,猶豫著是不是該站出來澄清兩句:如果她說不是岳峰打的,大家一定會追問峽谷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時她要怎麼解釋?但是如果不站出來解釋的話,岳峰豈不是太冤枉了?

一時間進退維谷,沉默著沒有立刻說話。

而在其他人看來,她的沉默,表示默認。

光頭看看季棠棠又看看岳峰,一張嘴張成了O型,反應過來之後,一拳搗在岳峰肩上:「不是吧,你也太慫了,怎麼著也不能打女的啊。」

岳峰吃了他一拳,忽然就怒了:「我看她不順眼,不行啊?」

說完一把撥開光頭的拳頭,轉身大步離開,留下屋內的一幫人面面相覷,頓了幾秒之後,苗苗拔腿追了上去。

季棠棠沒想到岳峰會這麼回答,驚愕之餘有些感激又有些好笑,她慢慢撐著床面站起身來,用手背碰了碰唇角剛摔了那麼一下,好像有帶到,唇邊火辣辣的疼。

光頭先開口,與以往的不耐煩不同,這次的態度分外客氣:「棠棠,你看這事……」

自家兄弟打人,他總得說和說和。

一邊說和還一邊拿眼色示意雞毛,意思是:別我一人著急啊,你也上啊,說兩句好話能死啊?

雞毛難得和光頭心有靈犀,清了清嗓子,就要一步上前還沒跨開步呢,身子一晃,被毛哥給拉住了。

「你們別杵著了,讓棠棠休息。曉佳,你和羽眉在這陪著吧,出門在外,照應一下。」

語畢連拖帶拽,把雞毛和光頭兩個拉出去了。

光頭很是不服氣,一路上都在努力掙脫毛哥的狼爪:「哎哎,老毛子,我那是為岳峰說話,礙著你了?這臭小子打人了你知不知道?你看季棠棠不做聲,心裡不定盤算著怎麼報復岳峰呢。這種大城市來的,動不動就要告上法庭你懂不懂……」

正說著呢,腦門上重重挨了毛哥一記,直被砸的眼前發黑。

光頭還沒來得及火呢,毛哥先火了:「你豬啊,那能是岳峰打的嗎?自家兄弟你還不知道?岳峰打過女人嗎?再說了,棠棠屋裡你沒聞到酒精味?岳峰打她,還先拿酒精給她擦傷?他有病啊?」

「那岳峰……那明明就是……承認了的。」光頭有點懵。

「所以才不對勁啊,明明不是他打的,他為什麼要承認,為什麼?」

「莫非……有奸情?」一直被拽著的雞毛忽然就冷幽默了一把。

毛哥徹底沒語言了,過了片刻,他給兩人下定義:「你們就是豬,兩頭豬!」

可能是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夜晚來的特別快,由於囤了那麼多的烤串,晚飯也不用另外張羅什麼了,大家都在啃烤串,間或喝兩口酥油茶,苗苗聞不慣酥油味,和岳峰兩個遠遠坐到角落裡,低聲說著什麼。羽眉坐在靠窗的位置,和曉佳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但明顯的心不在焉,目光明顯地往角落裡溜。

溜了幾次之後,曉佳不樂意了,伸手叩了扣桌面:「喂喂,還惦記著呢,賊心不死啊你。」

羽眉不自在,拿話題遮掩過去:「哪有,我就是奇怪,岳峰好端端的,幹嘛要打棠棠啊?」

一提到這茬曉佳就滿頭包:季棠棠從峽谷回來的時候臉上就有傷,那應該不是岳峰打的。但是岳峰又當著大傢伙的面承認了,這說明的確是他打的。但是不合理啊,難不成是季棠棠在峽谷的時候他追過去打的?

曉佳覺得腦子不夠用了,明智地不去接這個茬,只是低頭擺弄手機,擺弄了一會又抬頭看羽眉:「飛機是後天的,明天無論如何都該走了。」

羽眉愣了一下,眼神很快黯淡下去:「知道了。」

看她這副模樣,曉佳也有點難受,伸手出去拍拍她手背:「別想了啊,反正今晚之後,也沒機會再見了。」

羽眉的眼圈漸漸紅了:「我挺捨不得的,曉佳。」

「有一句話問了別生氣啊,」曉佳瞥了眼遠處的岳峰,刻意壓低了聲音,「你和岳峰,到底到什麼程度了啊?」

羽眉答非所問:「我想跟他好好聊聊。」

「聊什麼聊啊,」曉佳頭疼,「人家正牌女朋友在這呢,你怎麼聊啊。」

羽眉垂下眼簾:「反正以後都見不著了,想和他聊聊,總是不過分的。」

曉佳啊一聲,腦門兒直磕在桌面上,再抬頭時,一臉的鄙夷:「如果棠棠也在樓下,我肯定不跟你坐一起,丟不起這人。」

「棠棠這人也真心奇怪,」曉佳的話提醒了羽眉,「我覺得她一點也不像遊客。她到尕奈之後也不說去別處玩玩,見天往峽谷裡跑,峽谷裡有金子是怎麼的?」

「人家就這性格唄,」曉佳對季棠棠的印象倒是挺好的,「你上次不是也說了嘛,沒準她是失戀了,行為比較反常。」

羽眉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好奇:「這麼反常,肯定是被人家給甩了,哎,你說什麼樣的人會把棠棠給甩了啊?」

曉佳想了想,慢吞吞地回答:「有眼無珠的吧,我覺得棠棠挺好的,人也長的好看,我要是男的,我才不會甩了她。」

羽眉聽的酸溜溜的:「好什麼呀,女的不能只看表面,內涵更重要,沒準她性格糟糕呢,所以才被甩了,還有啊,岳峰好端端的幹嘛打她啊,肯定是她自己有問題。」

曉佳沒說話,定定瞪了羽眉足有五秒鐘,羽眉讓她看的心裡發毛:「又怎麼了啊?」

「我怎麼聽著這話醋勁十足呢?」曉佳沒好氣,「你家開醋廠的啊?怎麼到處潑醋?你說你針對苗苗也就算了,你跟棠棠較什麼勁啊?你嫉妒她被岳峰打啊?那你也讓岳峰揍你一頓啊。」

……

臨近夜半十二點,苗苗先喊困,加上天氣冷,慣常熬夜的一干人也陸續起了散場子的意思,光頭和雞毛先把門板窗板什麼的上好,毛哥懶得挨桌收拾烤串釬子,勒令大家發揚學校裡的食堂作風,自覺自願排隊把釬子統一送交吧檯,羽眉和曉佳覺得分外新鮮,嘻嘻哈哈鬧著要插隊,雞毛和光頭也有點來勁,逗著引著就是不肯讓她們加塞,一時間說說笑笑熱鬧的很,苗苗挽著岳峰的手臂在邊上看的樂呵,不時掩著嘴笑。

正鬧到酣處時,季棠棠從樓上下來了。

她一下來,樓下頓時就安靜了。

她明顯重新收拾過,整個人比先前精神很多,衣服理的熨帖,換了一條軍褲,褲腳處收口塞在高幫的登山鞋裡,鞋帶順著鞋面上的鉚釘扣綁的緊緊,這架勢,不像是夜半要休息,倒像是隨時等待號角出發。

每個人都在看她,她卻誰都沒有看,像是樓下的熱鬧跟她全無關係,她繞過眾人直接走到吧檯面前,放了一張紅色百元大鈔在桌上,聲音不算大:「青稞酒,十瓶。」

毛哥愣了半天,開口時,說話都打磕巴:「十瓶?」

「嗯。」

「你喝?」

「我喝。」

「現在喝?」

「現在喝。」

簡短的對答過後,毛哥的嘴巴空張著,不知道接著該說什麼,雞毛湊上前來:「棠棠,樓下散場了已經。」

「我知道啊。」季棠棠笑笑,「我就等著這時候呢,一個人喝酒,清靜。」

光頭斜了她一眼:「一個人喝酒多沒勁啊。」

季棠棠答的平靜:「失戀了,就想一個人清靜。」

她都這麼說了,光頭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年輕的男男女女,失戀了就好比天塌下來季棠棠這樣的表現已經算很節制了,比她鬧的更荒唐更過分的多了去了她只是不想讓人打攪,他們總得知趣不是?

羽眉得意地朝曉佳遞了個眼神,那意思是:我就說吧,果然是失戀了。

毛哥心裡直犯嘀咕,還是彎腰從吧檯底下抬了半箱青稞酒給她,季棠棠從吧檯面上接過來,正想轉身,雞毛忽然大聲來了一句:「我也是單身!」

苗苗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岳峰很惱火地瞪了雞毛一眼:「你從小到大都單身,你有不單的時候嗎?」

這一下戳到痛處,雞毛登時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羽眉和曉佳都忍不住竊竊而笑,光頭更是幸災樂禍,季棠棠低著頭,唇角彎起一抹很淺的弧度,然後抱著酒走到角落裡,背對著大家坐下。

毛哥趕人:「走了走了,睡了睡了,樓下留給傷心人,別杵在這礙事。」

腳步雜沓,每個人都很知趣的離開,毛哥最後走,他問季棠棠:「丫頭,燈還要嗎?」

季棠棠搖頭:「不要了。」

毛哥猶豫了一下,伸手撳了燈。

廳堂裡一下子就暗下來,黑暗從周圍慢慢圍攏,季棠棠抱著膝蓋坐在椅子裡,好一會兒才彎腰從椅子腳旁擱著的箱子裡拎出一瓶酒,左手沿著瓶蓋的鋸齒處慢慢摩挲,右手從口袋裡掏出軍刀,起出開瓶器。

正將開瓶器的啟口對準瓶蓋,廳堂外頭忽然傳來腳步聲,腳步聲在身後不遠處停下,感覺很熟悉,應該是岳峰。

果然,岳峰的聲音響起:「樓下兩扇門,我都上了鎖,有事的話,你就出聲。」

季棠棠沒有回頭,黑暗中,她微笑了一下,眼角有點發澀。

再然後,右手用力,卡嗒一聲聲響,青稞酒的金屬瓶蓋打著旋兒落到地上。

季棠棠仰著頭喝了一大口青稞酒,味道很澀,酒精度雖然只有11度,在這樣很冷的夜晚,卻帶著一股火辣勁兒直澆到腸胃裡去,辣的她眼淚都出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冷靜地提醒岳峰:「晚上都別下樓了,就算聽到動靜……也別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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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17:22:06 |只看該作者
19 食骨 第十九章

羽眉和曉佳睡的六人間,臨睡前,兩人擁著被子敷面膜,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正百無聊賴,敲門聲響起,岳峰的聲音傳來:「睡了嗎?開下門。」

曉佳還沒反應過來呢,羽眉騰一下坐起來,飛快撕下臉上的紙膜,掀起被子下床,披衣、穿鞋,小跑著去開門。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曉佳看的眼都直了,衝著羽眉的背影沒好氣的嚷嚷:「平時沒見你這麼積極。」

門開了,正對著門口的卻是苗苗,羽眉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岳峰站在苗苗身後的暗處,岳峰衝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苗苗今晚跟你們一起睡。」

羽眉下意識讓開了一條道,苗苗先進,岳峰提著她的行李跟進來,四下看了看,給她選了張靠牆的下鋪。

曉佳沒羽眉那麼講究,面膜繼續貼著跟岳峰說話:「怎麼住我們屋了,你應該跟苗苗住一塊啊。」

岳峰幫苗苗鋪起被褥,頭也不抬:「這兩天尕奈鬧賊,你們住一塊比較好,相互有個照應。」

「我怎麼沒聽說鬧賊。」曉佳低聲嘀咕,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要安全的話,那不如你和毛哥光頭他們都進來住啊,我們畢竟都是女的,膽子小。還分房間幹嘛?」

岳峰不直接回答她,卻回頭看苗苗:「怎麼說?」

苗苗咬嘴唇:「那怎麼能行……」

一看這架勢,曉佳就明白岳峰先前肯定跟苗苗提過混住這茬了她們經常在外頭搭伴混住,自然是無所謂,但是苗苗這樣的,估計是接受不了。

岳峰倒是很順著苗苗:「那你們女孩兒住一道,我和老毛子他們就在隔壁,有動靜了吱聲。」

羽眉有點失望,她看了一眼苗苗,勉強笑了笑:「混住很正常的啊,好歹體驗體驗。」

苗苗還是搖頭:「那多不好意思。」

岳峰收拾好床鋪,又過去檢查門閂,來回開關了幾次之後喊曉佳:「曉佳你過來一下。」

曉佳縮在被窩裡不願挪地兒:「多冷啊,什麼事兒啊?讓羽眉幫你不得了?」

岳峰面無表情:「怎麼著,還指使不動你?我還就看中你了,給我過來!」

曉佳嘟嘟嚷嚷掀被下床,一邊汲拉鞋子一邊抱怨:「一點都不紳士,苗苗怎麼就看上你了。」

苗苗抿著嘴直樂:「哪有啊,岳峰平時對女孩子很好的。」

曉佳有意無意地瞥了羽眉一眼:「那是,不然也騙不到無知少女。」

走到近前,目光從面膜紙的兩個眼洞後頭殺向岳峰:「這位爺,有何貴幹?」

岳峰從兜裡掏出把帶鑰匙的鎖:「門外頭的鎖扣壞了,晚上從屋裡把鎖給上了。」

「呦,安保措施直線上升嘛。」曉佳面部表情稍有大動作,臉上的面膜紙就往下挪,偏她還沒覺悟,愣是不把面膜揭下來,驚悚的效果看的岳峰很是無語。

「上鎖是為什麼?防賊?犯得著嘛?」曉佳掂了掂手上的鎖,忽然恍然大悟,「是因為苗苗來了吧?岳峰,這也太區別對待了,我和羽眉沒這待遇,破屋裡一扔就完了,苗苗來了果然大陣仗,都動用這麼高檔先進的……」

她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破鐵鎖搖了搖:「這麼高檔先進的……安保措施了。」

苗苗讓她說的臉上一陣泛紅,不過唇角是帶笑的,到底是忍不住。

岳峰沒好氣,頓了頓突然就壓低聲音,神色也隨之嚴肅起來:「曉佳,鎖好之後,尋個空子,把鑰匙偷偷從門底下塞出來,我過會來取。」

曉佳張了張嘴,先是沒明白,明白過來之後,臉上的面膜從鼻子處掛下去一半,好在她還知道也要壓低聲音:「為什麼?你要圈禁我們這群……妙齡女子?」

「妙齡你妹!」岳峰活生生讓她氣樂了,他低下頭裝作是擺弄門扣:「尕奈不止是鬧賊那麼簡單,說出來怕嚇到羽眉和苗苗,看你像是有膽色的,只跟你說。」

岳峰的本意是不想讓她們下樓,但又不好明說,只能含糊其辭,原本鑰匙是可以留給曉佳的,但樓下究竟會發生什麼事,他還真沒把握,因此一橫心,索性都鎖起來,明兒再放出來不遲。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曉佳讓他這麼一捧,簡直是通體舒暢,掛著面膜紙衝著岳峰笑:「你太有眼光了,這事交給我沒錯的。」

得意洋洋拍了胸脯,到臨鎖門的時候才想起一個問題:都鎖上了,半夜有人要起夜怎麼辦?這個可不能憋,憋了是要死人的。

於是趕緊回頭問羽眉和苗苗:「鎖門了啊,你們誰要去洗手間的趕緊去,半夜我可不起來給你們開門。」

苗苗搖頭:「不去。」

羽眉朝曉佳伸出手:「知道你懶,鑰匙給我,我想起夜的話自己開門。」

曉佳不肯:「現在去唄,那麼麻煩幹什麼,半夜下樓上洗手間,多冷啊。」

羽眉忽然就起了疑心,她轉頭看了苗苗一眼,見苗苗沒留意,起身直接走到門邊,低聲問曉佳:「鑰匙為什麼不能給我?」

「沒為什麼啊,」曉佳裝著不經意的模樣,「岳峰不是把這事拜託我了嘛。」

「少來,」羽眉越想越不對,「剛你和岳峰在那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曉佳還是不願說,羽眉心裡有八分准了,開始捏她痛腳:「不是吧曉佳,我們認識多少年了?現在岳峰交代你點小秘密,連我都不說了?信不信以後我上班再不幫你帶早飯了?還有你以後遲到,我也不幫你打卡了。」

曉佳嚇了一跳:「喂喂,不帶這麼狠的。我不說,還不是怕嚇到你。」

羽眉心裡咯登一聲:「到底怎麼了?」

曉佳看了看苗苗,見她在擺弄手機,趕緊壓低聲音把事情向羽眉給講了。

羽眉心思要比曉佳活些:「你說,他把我們都鎖了幹什麼?是不是因為他們要做什麼事,怕我們下去打擾?」

「我怎麼知道,他又沒說。」曉佳煩躁,「行了行了,現在什麼都跟你講了,讓我鎖門行不?」

羽眉看著她鎖好門,忽然抓住她胳膊:「等一下。」

曉佳莫名其妙,羽眉快步回到自己舖位邊,再過來時,手中拿了一串家裡的鑰匙,她從曉佳手裡拿過那柄鎖鑰匙跟自己的鑰匙比了比,從圈扣上下了一把形似的塞給曉佳:「塞這把出去。」

曉佳目瞪口呆:「你……你想幹什麼?」

「也沒什麼。」羽眉把那柄鎖鑰匙攥在掌心,「就是好奇唄。」

「哎,你別。」曉佳急得想跺腳,又怕苗苗發覺,「岳峰知道了要發火的。」

「發火就發火,我們都快走了,怕他什麼?難不成他還敢打我?」羽眉咬嘴唇,「他敢動我一下,我跟他沒完。」

頓了頓她又安慰曉佳:「一把破鑰匙,不會出什麼事的。我晚上不出去,跟被鎖的效果還不是一樣的。但是關鍵是,主動權得掌握在我們手裡你明白嗎?誰知道晚上會出什麼事?萬一起火了呢,還指望岳峰來開門?傻啊你。再說了,萬一有熱鬧看呢,出來一趟,咱不看點新奇的?錯過了多可惜。」

「倒也是。」曉佳腦子一時轉不過來,想想覺得羽眉也挺有道理,猶豫了一會之後,彎下腰把羽眉那把掉包的鑰匙給塞了出去。

岳峰從羽眉她們門外把鑰匙拿回來的時候,毛哥幾個還沒睡,雞毛難得今晚沒走,睡了毛哥上鋪,盤腿坐在床上,倒勾著腦袋下來看毛哥,嘴裡叨叨的正起勁,岳峰聽了半天,才發覺他還在嘟嚷老話題。

「我也是單身啊,棠棠也失戀了,真的是好巧啊。」

「巧你妹巧。」光頭睡在岳峰上鋪挺屍,「單身的人多了,跟你有一毛錢的關係啊。」

「關鍵是今時今地在這裡,」雞毛感歎,「而且難道你們沒有發現,棠棠一直對我挺有好感的?還有,她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內容……」

岳峰脫衣服脫到一半,被他給噁心到了:「棠棠看過你嗎?把你混人堆裡她都不認識。」

毛哥則更直接:「雞毛,醒醒,坐著睡對身體不好。」

「我認真的啊,」雞毛很哀怨,「男未婚女未嫁的,你們給點意見行嗎?」

「我的意見就是你趕緊睡覺。」毛哥鼻子裡哼一聲,「棠棠是北京來的,咱不說別的,你倆真成了,她會樂意住到尕奈來?你得做出犧牲,得去北京混日子,你會做什麼?開雜貨店?北京開店多貴啊,你頂多街頭擺擺攤,還要見天被城管攆的到處跑。」

「我可以去當群眾演員啊,我的偶像就是王寶強,再說了,我形象比他強多了。」雞毛伸手擼了擼自己的雞窩頭,「做個髮型什麼的,也是能迷倒萬千少女的主兒。到時候我紅了,還指不定看不看得上棠棠呢,把她甩了也說不定……」

話還沒完,床下飛上來一雙團在一起的襪子,正打在他鼻子上,一股子腳臭味熏的滿腦滿頂,雞毛差點蹦起來:「誰的,誰的,半個月沒洗腳了吧?」

低頭一看,岳峰在下頭朝他冷笑:「你也知道啊?下次再把襪子扔我床上我直接塞你嘴裡去。」

原來襪子是自己的,雞毛正準備飆出來的火立馬退了回去,頓了頓裝模作樣:「其實挺乾淨的,還有洗衣粉的香味……」

岳峰和毛哥都不理他,上鋪的光頭乾嘔了兩聲,順勢拽下了頂上的燈繩。

黑暗中,雞毛歎息:「我還是單身……」

屋裡漸漸安靜下來,外頭又起風了,呼呼的穿街過巷,有幾家的雨簷搭的不牢,被風掀的吱吱作響,岳峰睡的不太踏實,一直翻來覆去的,上下床的結構不穩,被他帶的晃晃悠悠,搞得光頭也睡不著,伸手在床板上連拍:「怎麼了,床上鬧耗子是怎的?」

岳峰沒有回答,他從床上坐起來,摸到枕邊的打火機,點著了一支煙,黑暗中,淡淡的煙氣瀰散開,只能看到猩紅的一點,有時亮些,有時暗些。

也不知過了多久,岳峰忽然開口:「老毛子,你那桿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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