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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素雪] 雲傾天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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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7-2-21 21:38 編輯

【書名】:雲傾天闕

【作者】:素素雪

【內容簡介】:

        狼煙,馬蹄,刀刃倒卷。血染,黃沙,風吹沙淨。絲帛裹住刀刃,美人一笑卸甲。

    前世被父母厭棄,今生一場大火焚毀她如水柔情。利劍揮下,青絲飛斷,從此甘願紅妝藏匿,與一國為敵。

   巾幗一人驍將略,夜響刀環匹馬馳。投身軍營,她英姿颯爽。都道霸者男兒身,她偏要鴛鴦袖裡握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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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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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一章 倔強女孩

  秋……

  在藍思羽的印象中那年秋季的風特別冷。

  秋風瑟縮中她抱著弟弟藍思銘站在空曠的街頭望著母親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眼前。

  秋風中那條蕭索的街道上唯剩下發黃的樹葉一片片地飄落,那一刻她覺得世界是那般安靜,死寂的靜讓她心驚。

  抬頭望著寄在樹上搖搖欲墜的葉子,風一吹四處飄蕩。它們沒有家,而此刻她和弟弟也沒有家了。

  媽媽終是離開了,不要他們了。她走得那般決絕,明知道他們在身後可她竟沒有回頭看上一眼呢。冷風襲來她只覺被無處不在的悲哀緊緊纏繞無可逃遁。

  秋季,果真適合分離。

  「姐姐,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被攬在懷中的弟弟抬起被風吹得微裂的臉袋,大大的眼睛中蘊著淚水。五歲的孩子,剛朦朧知道人間冷暖便要面臨被拋棄的殘忍。

  「以後姐會照顧小銘。」

  藍思羽竟有些不敢看弟弟滿是哀傷的眼睛,錯開目光將他更緊地攬入懷中,迎上獵獵秋風說得堅定。

  風將女孩的眼睛吹得通紅,她猛然閉上了眼終是沒有留下一滴淚水,乾裂的嘴角一抹倔強的笑如同秋雨中的馬蹄蓮傲然綻開。

  那年的秋季,深夜裡多添了一盞無眠燈,她總是哄弟弟睡著仍整夜整夜的失眠。十歲的女孩靜靜地獨坐在夜的深處,心空空盪盪,久久地被困在孤寂的深處。

  只是她的眼眸是那般晶亮,閃耀著火光,猶如黑夜寒星,明亮又朦朧,帶著倔強和堅定!

  秋,是個悲愴的時分。但它,值得哀頌。

  冬……

  雪花是冬的信物,也是冬的使者,十三歲的孩子本該是最愛雪的。每當雪花飄落便會有孩子的歡聲嬉鬧傳遍街頭。打雪仗,堆雪人,那般快樂。

  然而在藍思羽的記憶中她和弟弟的童年沒有雪仗,沒有雪人。雪花紛落的時候他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風,四下灌來,滿屋陰冷。更多的時候他們還要忍受醉酒的父親。

  那年的冬季父親總是喝醉,屋中酒氣往往會和哭聲,和討饒聲,和孩子的尖呼聲混雜在一起。

  父親有家庭暴力行為,母親便是因為這個才決然離開的。酗酒的父親便更愛打人,他拖著癱軟的身體撞開房門,第一件事便是找打思羽和思銘的用具。

  那會是一根木棍,會是一隻破碗,會是一條繩索,會是玻璃殘片,會是他能找到的任何一件可以傷人的東西。更多時候他乾脆扯下腰帶,狠狠向思羽和思銘招呼,皮帶的破風聲成了兩個孩子的夢魘。

  思羽總是盡可能地將思銘護在身下,不停地哭喊告饒。不是因為痛,而是她必須如此。不告饒父親便不會停手,不哭到喉嚨沙啞,父親便不會手軟。不是因為她怕疼,而是因為身下的弟弟一直在發抖。

  思羽曾經偷偷去找過公安局,然而警察只是將父親傳到局裡教育了一下午。那天的晚上便是一個雪花紛落的夜。夜色很美,然而屋中卻是一場不休的噩夢。

  父親將思羽用繩索捆住,按著小小的思銘發瘋般抽打。思羽掙扎,她呼喊,可撕破了喉嚨父親卻不曾手軟。

  思羽在眼淚中昏迷,再醒來的時候雪已落盡,而弟弟滿身傷痕地躺在床上毫無生氣,她甚至以為他已經死了。

  從此她再不敢去找任何人,她怕了,她賭不起。

  這樣的噩夢亦是在一大鵝毛大雪的夜晚結束的,徹底遠離。

  思羽很清楚地記得那天,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那天她和弟弟抱著縮在被中,心中忐忑不安。

  「姐,他快回來了嗎?」

  「小銘乖,睡吧,有姐姐呢。」

  她依舊這般說著,可此時卻心驚地聽到了匆忙的腳步聲。門被撞開,卻不是父親而是街角的王大伯。

  「快,你爸出事了,他喝酒被車撞了。」

  感覺懷中思銘身體一僵,思羽也微微愣了下,然而下一刻她笑了。望向窗外的落雪輕輕笑了。

  漫天雪花的旋舞,潔白流瑩,飛雪輕輕地灑落心中那縷縷紛繁的思緒,漸漸淨化掉身上點點的塵積,直至成為冰心一片。

  在王大伯驚恐瞪大的眼眸中,思羽笑得越發開心。

  「我們終於擺脫他了,從此再沒有人可以打你了小銘。」

  冬雖說是生命的低潮,卻又是新生的起點,它在梳理著曾經的過去,又在孕育著美好的未來。

  女孩倔強抬頭,任由淚水滾滾而落,固執著讓心相信這是喜悅的淚水,是喜極而泣。

  春……

  那年的春季不像春季,沒有一點生機。天氣預報宣布冷空氣南下,只有連綿不斷的雨和透心的冷。

  思羽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沒有季節的城市。又或是她根本就沒有心思駐足去望一望這蕭索的季節和灰色的城市。她的眼眸沉靜如古波,只有二十歲卻潛靜地似個老人。

  每日行色匆匆地奔走在高大的寫字樓和那棟白色的永遠彌散著藥水氣味的醫院大樓。心在一天天的失望和期望中,在每日都有死亡降臨的哭聲中早已變得堅韌。

  如往常一般,停步在三零二號門前,深吸一口氣,揚起明媚的笑容,推開房門。

  「小銘,今天可有乖乖打針?」

  如同往常一般的開口語,寵溺中帶著輕快。

  「姐,我十五歲了,你怎麼還總當我是個孩子。」思銘努著嘴,晶亮的眸子卻笑意盈盈。

   「小羽今天來得早啊,往日可要太陽偏到東窗角那裡才能到。」同在這病房住著的吳大伯笑著道。

  「今天是小銘生日,專門請的假。」思羽笑著衝吳大伯眨巴了幾下眼睛,將手中提著的大包小包放在矮幾上,再一一分類放入抽屜中。

  「小銘生日啊!生日快樂,瞧你姐又買這麼多好吃的,有這麼個疼你的姐姐真是修幾世的福氣。」吳大伯感嘆著,眸帶慈愛看向忙碌著的女子。暗嘆,真是不容易,小小年紀……

  「姐,怎麼又買這麼多東西?」思銘得意一笑,回頭看向姐姐,眼底憂傷一閃而過。此生,他欠姐姐太多,怕是永遠都沒有機會報答了。

  「小銘生日嘛。瞧,還有蛋糕哦,小銘快些想想一會許什麼願望。」

  望著弟弟蒼白的面,思羽心如刀絞。

  曾幾何時,她已不再怨恨老天的不公,心中唯剩下了荒涼,大片大片的荒涼。她的弟弟,這麼小的年紀,胃癌晚期,發現時已經不可逆轉。

  「姐,小銘今年的願望是姐姐快些給我找個姐夫,有他保護我姐姐,姐姐一生幸福。」思銘笑望姐姐,她強顏下的脆弱和憂傷他豈會不知。

  「姐才二十,瞎激動什麼。」思羽心間一震,迎上弟弟心疼的眼眸,藉著收拾桌子的動作錯開了目光,嘴上卻嗔怪著。

  「再晚我怕小銘看不到了……」

  一聲低嘆輕輕在耳邊響起,彌散在空氣中,宛若這個沒有溫度的春季,讓人心生楚痛。

  思羽手中動作一僵,半響才回頭瞪向弟弟:「不許瞎說!姐去給你洗水果。」

  匆匆端著果盤出了病房,淚如雨下。原來不是心堅如鐵,只是未到傷心時。

  一個月後,春雨纏綿中她送走了弟弟。

  孤身走在漫天青沮的藍天碧宇下,昂起頭閉上眼,靜靜的雨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細雨撫摸著臉頰,在髮絲上凝成露珠,在嘴邊變成甘澀。斜斜密密的雨絲,如同滴進心中,睜開眼,它便會在眼中織出琴泉兩泓,原來心死不過如此……

  夏……

  灼熱的夏季,熱浪滾滾撲面而來,浮躁的氣息卻安撫著疲憊的心靈,心的枯竭在濃淡相宜的潮氣中滑向悲涼。

  思羽抬頭望望天空,老天依舊沉著臉,清早泰山的空氣潮濕著,似乎沉浸在一陣懷舊的傷感中,半天緩不過勁來。偶爾,情到深處,總是會擠出幾滴淚雨來吧。

  「小銘,這樣的天怕是姐姐再等幾日也看不到泰山日出呢。」思羽喃喃輕嘆,邁步走向懸崖靠著圍欄向遠方眺望。

  潮氣阻擋了視線,迷迷濛濛不辨天日。小銘的願望是來泰山看一次日出,他說泰山的日出會帶給人希望。

  她來了,來幫弟弟實現願望,可是已經一個星期了,天卻總這般死沉著臉。

  撫摸著懷中緊抱的盒子,思羽低嘆。弟弟,老天果真是最不長眼的!蒼涼微笑,用力靠向身下的欄桿,正欲藉著反力回身,一身脆響自身下傳來。

  身體一個失重向下跌去,朦朧間聽到了幾聲大呼,帶著驚恐和慌亂。

  「有人掉下懸崖了!」

  潮濕的風咕咕作響,吹起衣裙,女子貪戀在風中裸露的小腿輕如鹿兮,凜冽鎖骨冷若刀割。

  輕輕閉眼,有什麼好驚慌的。

  只是弟弟,怎麼辦?

  好好活下去……

  那樣的話姐姐辦不到了,姐怕是要違諾了……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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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功高震主

  赤峰嶺冬日荒山,白茫茫山巒連綿不絕,鵝毛大雪揚揚灑灑在狂風中肆虐。山高路窄目雖能及卻遠帶千里,縱使春日明媚這樣的山路行軍亦難,更何況是這般惡劣的暴雪寒冬。

  一隊大軍艱難地攀爬在山路中,將士們個個雖是瑟縮身體,卻仍凍得瑟瑟發抖,面龐手背已經被狂風吹得血痕道道。

  行到一處較為開闊之處,又恰逢東面一座高山擋住了些許寒風,軍士們已是不覺減緩了速度。

 「原地休整!」

  高喝聲從前軍傳來,眾人面上不覺一喜,這種鬼天氣,誰會願意頂著寒風行軍。

  沒一會相熟的士兵便成堆成堆圍在一起,忙碌著點起了篝火。只是狂風暴雪頗費了些力氣,他們圍起個圈將篝火護在中間,風雪吹過火星四散。

  綿延數裡的山間點點閃動著篝火,遠遠望去倒頗有幾分氣勢。

  一堆靠著山壁的篝火著勢特別旺,吸引了不少士兵。火光明晃處大家也不顧地上冰冷,席地而坐,一雙雙手伸向那紅紅的炭火。

  「見鬼!這仗打的,打仗還沒凱旋累!這種鬼天氣,還要行軍,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是吃了敗仗被追趕呢。」一個軍士猛將火炭敲震,伸手扯出掉進衣領的雪塊禁不住罵道。

  另一人立刻接上:「誰說不是。本以為仗打完了可以歇歇了,這下好。真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半月內趕回駐地。這朝廷新派來的監軍真他媽混蛋。」

  「這仗打的,真他媽憋屈!」

  「要是雲大帥在定不會如此!雲大帥可是最愛惜咱們士兵的,連夥食都和大家用的一樣。」

  「是啊!朝廷為什麼要急招大帥回去?難道是為了封賞之事?大帥不走,咱們也不用受這窩囊氣!」

  一言一語,大家紛紛罵嚷著,顯然已是一肚子委屈無處發泄。

  「封賞?哼,我看懸。此次雲大帥立的可是絕世之功,滅了不斷騷擾我戰國邊境的成國!放眼一看,咱們戰國如今有一半的疆土都是雲大帥帶著兄弟們打下的。這是多大的功勞?滔天功勞啊!封賞?你們聽說過功高震主嗎?怕是這次皇上急招大帥回去,凶多吉少!要不,幹嘛不讓大帥隨軍歸京?」

  「王虎,你他媽放什麼屁!誰凶多吉少!你敢再說一句老子劈了你!」一個坐在最裡圍的士兵拿起手中的刀便站了起來,臉上惱怒異常。

  「是啊,王虎,大帥平日裡對咱們那麼好,你說這話可對不起人啊!」

  「王虎,你的心讓狼吃了啊!這種話也說得出!」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無不說的是指責之語,有些激烈的已是站起怒目相向。讓人不得不嘆服他們說的雲大帥,果真是深得軍心!

  那王虎沒想到自己幾句話竟引起這樣的效果,瑟瑟一抖,忙諾諾道:「我也不想大帥出事啊。這話也不是我說的,是程將軍和言副將談論時,我剛好聽到的。真不是我說的!」

  「你再胡言亂語弟兄們都饒不了你!」

  「程將軍,言副將和大帥親如父子,我才不信他們會詛咒大帥。你少在這裡說葷話!」

  「怎麼回事?」此時一個身披翎羽金甲的將軍遠遠見此處情景策馬奔了過來。

  「拜見程將軍!」

  剛剛還吵哄哄的眾人紛紛起身行禮,面容敬仰,顯然此人在軍中頗有些威望。

  「怎麼回事啊?不累嗎?怎麼不休息還吵起來了。」程英翻身下馬親自扶起靠他最近的那名士兵和聲問道。

  「將軍,剛剛王虎說大帥此次回京凶多吉少,兄弟們氣不過,就吵起來了。」

  程英一聽士兵這話,面上笑容微微凝結,隱有微寒自面上滑過,清目掃向那士兵指著的王虎。

  王虎嚇得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將軍,不是我說的,是那天……」

  「好了,好了。起來,沒什麼事大家趕緊休息,一會還要趕路。這山路不好走,養不好精神跌下崖也保不定。這樣的話以後誰都不許再提了,快些休息吧。」程英打斷王虎的話說罷飛身上馬策轉馬頭向前軍而去。

  寒風刺骨襲來他卻似毫無所覺般昂起頭望向遠方的山巒,那巍巍高山後便是戰國的都城瀛城。此刻他的大帥便在瀛城,大帥是否安好?

  程英劍眉微蹙,狠抖馬韁,心中暗道。恩師,倘若那皇帝真以莫需有的罪名降罪恩師,那我程英定第一個為恩師鳴冤不平。

  願恩師,吉人自有天相!

  此時鵲歌城正中皇城微月宮中,宮燈高掛,雪夜靜好。

  屋中炭火極旺,熏煙裊裊,紅木雕花的大床上紗幔輕浮,地上散落著男人女人的衣服,尚有幾件是貼身衣物,凌亂地惹人遐思。

  空氣中彌漫著舒雅慵懶的靡麗香氣,縱使屋外狂風暴雪,這屋中亦是溫暖如春,春情盪漾。

  「皇上,您就這麼放走了那雲將軍?您不是說這次定要他好看嗎?」嬌柔的聲音響起尚帶著幾分迷醉,讓人聽之骨酥。

  戰國當今皇帝狄隆低頭看向自己的寵妃明妃,雖已是九歲孩子的母親卻豪不顯老,姣好的面上還帶著歡悅過後的紅暈,媚眼流轉,惹人心癢。

  他忍不住將手伸向錦被中揉捏著那兩團柔軟,翻身便壓在了明妃身上。

  「朕雖允他辭官還鄉,可沒想就這麼放過他。哼,朕尚是皇子時可沒少受他的氣!」

   「那雲將軍明日可要出京了,皇上這是要做什麼?臣妾可真猜不著了。」

  感受到身上男人的反應,明妃非但不見羞澀反倒將一雙藕臂抬起圈在了男人脖上,抬身湊近他的耳畔輕聲私語。

  「嗯……愛妃……那雲藝統領兵權時朕掐死他尚易如反掌,現在他不過是個平常人,朕要弄死他何止一萬種辦法。愛妃為何將他掛在心上?朕可是要懲罰的!」戰英帝話語一落便埋首在那明妃的胸前。

  明妃嚶嚀出聲,嬌吟道:「皇上……啊……如此大功便讓颯兒去可好?」

  明妃口中的颯兒正是其子,戰國年僅九歲的七皇子狄颯。

  英帝聽她如此說雖是覺得七皇子年幼,但此子在眾皇子中最為出眾,小小年紀便英武狠辣,甚得他心。

  此時他正慾火焚聲,哪及細想,隨口便應了下來。

  「好!便讓颯兒去!愛妃,看朕這次定要你告饒不可!」

  屋中男人的低喘聲,女人的嬌吟聲交織一片,帶著令人遐思的淫亂氣息飄出殿外。

  守夜的太監聽之淫笑了兩聲,突然一個狂風撲面而來,夾雜著飛雪襲了一身他低聲一噈罵道。

 「真他媽見鬼,才剛入冬就下這麼大雪。」

  只是他的罵聲還沒揚出便彌散在了寒風中,大風依舊狂作,仿似這個戰火紛紛的年代一般令人心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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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01:16:5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第一章 親情溫暖

  左周竟寧十九年,隨著左周王朝最後一座城池雁城被燕國攻破,控制了中原大陸近二百年的左周王朝徹底覆滅。

  左周最後一個皇帝周瀝王自縊雁城,從此戰、耀、麟、旌、燕、成六國共存局勢正式形成。

  六國分歧不斷,戰爭時有爆發,各家的兼並戰爭使得世事多變。

  勝出者疆域變大了,人口變多了,財富也集中了,便更加肆無忌憚地發動更為持久規模更大的戰爭。

  六國不得不面對直接殘酷競爭的格局,六國戰爭紛亂,戰爭規模,戰爭烈度也急劇上升。百姓流離失所,凄慘度日。

  戰英帝元康三年冬,戰國兵馬大元帥雲藝率領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滅掉了六國中力量最為薄弱的成國,自此結束了六國分庭之勢,開始了五國長久地拉鋸戰。

  戰國從此國力大增,隱有臨駕其它四國之上的態勢。然就在戰國舉國歡騰,其它四國惶惶皆以為戰國要啟用雲藝征戰四國之際,戰英帝卻以迅捷之態收了雲藝兵權,並允其卸甲歸田。

  兵書有雲,萬乘之國七,千乘之國五,敵哞爭權,蓋為亂世。

  亂世出英才,而我們的故事便發生在這個狼煙四起、雄傑輩出、戰亂紛紛的亂世……

  ……

  雪後的陽光總是耀眼而不帶溫暖的,清晨第一縷銀白的光線刺破雲層照在彌漫天際的皚皚白雪上映襯地天地間更加廣闊、明亮了。

  辰時將至,三輛烏木馬車搖搖晃晃壓過厚厚的積雪,緩緩地出了戰國京城高大的南城門。寬大的車輪壓在積雪上咯咯作響,與道上留下幾處極深的車轍。

  那打前的馬車最為高大,雖看不出有多精美,但從陽光映照下馬車烏木的紋路便可看出那是上好的百年和州黑木。駕車的兩匹高頭大馬更是毛色黑亮,目光炯炯。

  殘雪、老樹、炊煙。銀白色的原野上撲簌簌白雪從樹上掉落,咯吱吱馬車壓過厚雪,偶爾幾聲清亮的鷹叫,幾聲馬兒激昂的噴鼻聲,一切彷若畫中。

  突然那打頭的馬車停了下來,車中傳來一聲清昂的問詢。

  「賀錄,怎麼了?」

  那駕車的男子看上去有二十來歲,濃眉大眼,面容清秀。聽到車中的問詢之音,恭敬回頭:「老爺,許是什麼東西卡在了車輪中,我看看。」

  跳下馬車正欲查看,馬車的雕花門卻被推開,一道青影閃過,馬車門已被關上。而車旁的皚皚白雪地上則多了個身披青錦大麾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上去已屆五十,但仍顯得面目清雅,氣度從容,眉宇間依稀可見年輕時必定是個豐神俊朗、秀逸無雙的美男子。

 「老爺怎麼親自下來了,這些小事賀錄來就行。」

  「車裡太熱,這麼好的空氣我出來透透氣也好。」男人上前拍拍賀錄的肩膀,俯身便檢查起車輪來。動作間可見姿態雍容,貴氣卓拔。

  賀錄笑笑也不堅持,望著面前大麾下只著單衫的男人面上全是仰慕。暗嘆,老爺果真是英雄了得,年過五旬身體健朗地他這個二十小子都自愧不如。

  男人繞到馬車左側果然見後輪車轍中卡著一塊大石,哈哈一笑揚聲道:「賀錄,還真讓你說對了。果真是卡了東西。」

  話語剛落,右手反掌,應聲那一塊大石竟四散而裂,飛濺而去,而車輪卻毫發無損。掌風掃向地上,雪花四濺。

 「好了,趕緊趕路吧。離下個城鎮還遠著呢,一會冉冉那瘋丫頭醒來怕是要叫餓了。」

  賀錄顯然尚未從剛剛那風馳電掣的一掌中回過心神,手掌翻轉正潛心琢磨著,等他應聲向車前跑去,男人早已上了馬車關好了車門。

  馬車緩緩而動,車中炭火燃燃。厚厚的毛毯車塌上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一身白衣依在軟靠上,懷中還抱著個紅衣女孩。

  那女孩一點都沒被方才的事情所驚,睡得沉沉。濃黑纖長的睫毛隨著馬車輕動,紅紅的小臉上掛著香甜的笑,小小的嘴巴不時還吧唧幾下,睡容安恬,讓人看上一眼便會彌散所有煩心之事,滋生羨慕之心。

  「這丫頭睡得倒是沉。」男人上了車將大麾脫下丟與一旁,俯身捏了下小女孩水潤的面頰,滿意聽到一聲不滿的輕哼。

  女孩將姣好的面頰更深地探向那美婦懷中,惹得美婦輕笑著滿臉慈愛地撫弄著女孩柔軟的發。

  「藝哥,離下個鎮子還很遠嗎?這丫頭一會醒來該嚷嚷餓了。」

  「不遠了,再半個時辰便能到姜鎮。咱們在那裡休息一晚,明兒再趕路。如今交了兵權,辭了官也好。多少年沒這般清閒過了,以後我雲藝可真成鄉下老頭子咯。要靠上山打獵養活全家了,娘子可嫌棄否?」

  剛辭了官的戰國名將雲藝輕笑著眸帶調侃望向結發夫人易燕蘿。

  「老爺做獵人定也苦不了我們母女。只是……」易燕蘿淡聲而笑,話到一半眉眼間卻蘊上了幾分憂慮。

  「蘿妹是擔心那戰英帝不會輕易放過我?」雲藝抬手撫過夫人微蹙的黛眉,柔聲道。

  「是啊,藝哥。戰英帝不似先帝心胸寬廣,此人向來睚眥必報,他尚是皇子的時候老爺可沒少得罪過他啊。如今此人剛登基便收了老爺的兵權,我真擔心……」

  雲藝小心地將易燕蘿帶進懷中,見她身前的小女孩毫無所覺睡得香沉,這才開口道。

  「蘿妹,放心吧。我帶兵多年,他忌憚我是應該的。我與先帝感情甚厚,又素來無二心,如今主動交了兵權,他不會怎樣的。何況我在戰國素有威望,雖是沒了兵權,但想來皇上還是會有些忌憚的。再說了,如今幾國紛亂,皇上也沒那工夫搭理我這老頭子。蘿妹不要多想了,不是一直盼著我交了兵權好日日陪著你和孩子嗎?如今怎麼反倒不高興起來了?」

  「有藝哥天天伴著我,再也不必擔心你行軍在外會受傷受累,我心裡自是高興。可能是這種日子來得太突然,反倒這心裡不安了。」

  雲藝正欲再安慰夫人幾句,卻聽一聲輕微的哼哼,小女孩睫毛輕動竟似要醒來了。

  雲藝趕忙拉開夫人,向後移了移,方坐好卻聽一聲戲謔傳來。

  「嘻嘻,爹爹好投入,冉兒都醒了好久都沒發現。不過爹爹可以和娘親繼續的嘛,冉兒很想要個小弟弟哦。」

  雲藝輕咳一聲,伸出大掌拍向夫人懷中還閉著眼卻笑得調皮的女兒,寵溺道:「你這鬼丫頭!」

  「娘,爹打我。哎呦,好疼哦。」女孩嬉鬧著睜開眼,本來就姣好的面容被一雙烏黑靈動的眼眸點墜更顯精緻輕靈,粉雕玉琢。

  她瞪向雲藝,滿臉委屈的樣子逗得易燕蘿輕聲笑了起來。

  「好了,別鬧了,快洗把臉。」

  說話間易燕蘿便置好了溫水,女孩衝雲藝扮了個鬼臉,這才乖乖任由娘親給自己洗臉,抹臉,梳頭。收拾好,她便一把抓起外套披上,推開了車門。

  「我去看看姐姐醒來沒。」說罷竟飛身向後面奔馳著的馬車掠去,小小身子竟輕盈異常,在空中一個漂亮的回轉咯咯一笑便落在了那後面的馬車上。還不忘回頭對父母吐吐小小的舌頭,打開車門便鑽了進去。

  「不虧是我雲藝的女兒,這丫頭輕功可比我小時候強豈至十倍。」雲藝一臉驕傲道。

  「女孩兒就應該像蝶兒,你偏要教冉兒武功,看到時候她嫁不出去你找誰哭去。」

  「冉兒怎會嫁不出去?靖炎那小子已經天天追著冉兒跑了。我女兒將來長大定是巾幗女英雄,多的是好男兒仰慕。」雲藝開懷一笑,滿眼寵溺。

  「哪兒有老爺這般誇自家閨女的。我只願我的這一雙女兒將來都覓得好姻緣,一生都快快樂樂的。」易燕蘿輕笑道,眸中全是為人母的慈愛。

  「我雲藝的女兒,哪個臭小子敢欺負,看我不宰了他。」

  「老爺!」

  駕車的賀錄聽著車後的動靜,也開懷地裂開了嘴巴。心中暗嘆,這二小姐就是雲家的小開心果,只要有她保管哪裡都是歡聲笑語。也難怪老爺,夫人,大小姐都疼她疼到骨頭裡去了。

  不過雲家這兩個小姐還真是一點都不像。大小姐雲罄蝶溫柔如水,就跟夫人一般是個水做的女兒。如今已經年過十六,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早就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稱。

  這二小姐是雲老爺中年才得的,自是從小就嬌慣。好在二小姐雖是調皮卻不嬌蠻,才五歲便懂事得很,聰明伶俐,惹人憐愛。尤其喜歡舞刀弄槍,真是像極了老爺,也難怪老爺那般喜愛。

  不過京都有傳言,說這二小姐雲罄冉開口所說第一句話便是一整句。

  「爹爹,娘親,冉兒好喜歡你們。」

  有陣子京都盛傳雲家二小姐是個神童。只是後來雲老爺出面澄清說都是誤傳。但是依賀錄看,這二小姐就算不如說得那般神,也堪稱神童了。小小年紀過目不忘不說,學東西還那般快,將來長大一準了不得。

  賀錄一面想著一面甩著馬韁,後面的馬車上不知怎麼了又傳出一陣少女銀鈴般的笑聲。賀錄暗笑,定是二小姐又在逗弄小丫頭了,被笑聲感染,他手中的馬鞭揮得更加輕快了。

  歡聲笑語融在嚴嚴寒冬中愈發讓人胸臆暖暖。只是天際那抹明晃晃的陽光卻不知何時已經被烏雲掩蓋,天地間似乎多了一絲陰寒。狂風大作更是霜雪撲面,鷹鳥不安驚叫,像似預示著什麼般……

  此時京城之中一小隊黑衣鐵衛踏蹄出了南城門,個個腰跨寶劍,目光清寒。緊緊跟隨著策馬衝在最前的一匹烏黑雪蹄大馬。

  而那高馬之上卻是個年紀甚小的男孩,亦是一身黑衣,只是身後的烏金銀線狐裘大麾彰顯著高貴清華。面容雖尚未長開,側臉卻已有刀刻之勢,風雪下難掩眸中的清寒和狠辣。

  手中馬鞭狂虐而下,馬兒吃痛,更是發瘋般向前急衝。雪花飛濺,蹄聲鏗鏘,竟似帶著殺氣。

  偶有行人路過,望一眼便覺心生寒意,然而同時也都不免暗自猜度,這是那家的小孩如此年紀便這般氣勢?這些人要去做什麼,怎麼如此殺氣騰騰……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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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屋暖冬

  伸延石若橋

  通天復奔月

  觸目石如劍

  寒風映霜雪

  這是一首描述戰國南部蒙山的歌謠,吟唱的便是以雄偉之壯、高聳之境、凜冽之意而聞名五國的蒙山最高嶺蒼嶺之景。

  蒙山位於戰國東南境,是一條長約上千公里的大山脈,猶如一條橫躺大地的臥龍,又如一隻昂首擺尾的猛虎,高聳巍峨,雄偉壯觀。蒙山也成為一道天然屏障,保護著戰國東南邊境不受它國侵擾。

  此時的蒼嶺白雪皚皚,然而高峰之間圍著的一處低谷卻難得的暖意融融。這皆是因為谷中有一處極大的溫泉,即使是如今這冰雪封山的季節,泉水仍是熱意騰騰。溫泉四周更是暖意融融,置身其中竟如同春日。

  成片的雲杉林,鬱郁蔥蔥,林間有一空地,如今已經挺立而起數間木屋。陽光下那木屋整齊而精緻,木屋外尚有一圈精巧的柵欄,可謂處處精心。令人望上一眼便能看出那建造木屋之人必是帶著滿心愛意和喜悅之情,方能建出如此細緻的房子。

  雲罄冉睜大了眼睛望著這處人間仙境,率先驚呼了起來,甩開父親的手便向木屋衝去。

  「姐,你看,這就是我們的新家嗎?真好!」

  銀鈴般的嬉笑聲尚未彌散,小小的身影已經推門進了屋消失不見。

  雲罄蝶明亮的眼眸亦是一片華彩,顯然她也甚為喜歡自己的新家,轉身看向父母,見母親點頭這才嬉笑著跨步向木屋走去。姿態嫻雅,和這仙境相映更顯身影清麗脫俗。

  易燕蘿望著兩個女兒以不同的姿態消失在眼前,心中歡喜滿足,這兩個孩子雖是性子不同,卻都是她的心頭肉。尤其是冉兒那丫頭,活潑調皮,自打有了這小女兒家裡的歡聲笑語就沒斷過,她這個做娘親的更是覺得年輕了許多。

  滿心蜜意地抬頭望向夫君,正撞上雲藝低頭的柔和目光,易燕蘿眼眶微紅:「這樣的日子真像做夢。」

  「又傻了,快進去看看。」雲藝眸中閃過歉疚,推開了欄桿示意夫人進院。

  易燕蘿還沒邁步,一聲帶著撒嬌的悅耳童聲從屋中傳出。伴隨著那聲音一道粉影閃過,轉瞬便到了雲藝面前。

  「爹,娘。冉兒要最北面那間小房,那裡小窗正能看到溫泉呢。冉兒就要那間,爹娘定要成冉兒之美哦。」雲罄冉眨巴著晶亮的黑眸仰頭說罷,還學著姐姐平日的樣子盈盈一拜。

  見父母半天沒說話,小嘴一嘟抬頭卻見爹娘一臉哭笑不得,回頭連剛剛走出屋的姐姐亦是一臉取笑。

  「怎麼了?」

  「蝶兒啊,你來跟你妹妹說爹娘怎麼了。」雲夫人笑著搖頭,示意站在門廊下的罄蝶過來。

  罄蝶盈然走來,輕輕在妹妹滿是茫然的面上愛憐撫過,這才笑道。

  「冉兒啊,你一個動作錯誤百出。首先,俯身屈的是右腿,而你卻左腿屈膝。雙手手指相扣,左手要疊在右手上面,你弄反了。還有啊,兩手相疊放在左腰側不是右腰。小東西,別的學的倒是快,怎麼一到禮節就不通了。」

  「我有錯那麼多嗎?不管,反正冉兒要最北面那間小屋,誰都不能跟我搶。」

  小丫頭不以為意說完,雙手掐腰,一副不給屋子便找人打架的態勢。罄蝶撲哧一笑,拍拍妹妹的臉袋:「傻瓜,那屋子掛著一把爹爹新給你做的短槍沒看到嗎?」

  罄冉一愣,感情那本來就是給她準備的房間啊!心頭一樂,撲向父親,小哈巴狗一般眨巴著晶亮的眼眸。

  「爹爹真厲害,神仙住的地方都能找到。還有這鬼斧神工的木屋,冉兒之前一點都不知道。娘親知道嗎?啊,娘親一定知道,爹爹最疼娘了,一定在跟娘說悄悄話的時候就告訴娘了。」

  雲藝哈哈大笑:「是啊,你娘是爹的心頭肉自是不能瞞的。」

  易燕蘿沒想到他會這般說給孩子聽,雙頰一紅瞪了他一眼便向屋中疾步而去。

  「嘻嘻,娘害羞了。娘是爹的心頭肉那我跟姐姐呢?」罄冉回身拉著罄蝶逼問著雲藝,一副逼供之態。

  「你和蝶兒是爹的心尖肉。走,幫你娘生火做飯去,晚會你白叔和靖炎就采買東西回來了。」雲藝上前一手拉過一個女兒,三人嘻嘻笑笑向西面的獨立小廚間走去。

  一家上下齊動手,一桌香菜上廳來。

  臨近酉時,太陽已早早西斜,天穹似染,紅光壯美。采買日常用品的白徽鳴和他九歲的兒子白靖炎也回到了木屋。

  罄冉一天都歡歡喜喜,忙這忙那,現在一切準備就緒,望著一屋子忙碌的面孔,個個都是自己愛的人,心中更是歡快極了。此後這個仙境一般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了,和她最愛的人在一起,世上再沒有誰比她幸福了。

  屋中置著的炭火爐上溫著一壺清酒,已咕咕地冒出白煙,一屋酒香。飯菜上齊,眾人也不按什麼位次,紛紛落座。

  罄冉擁在母親身邊坐下,剛要喚姐姐來坐左邊,卻是一個矯捷身影一閃,白靖炎眨巴著得意的雙眸朝她吐了吐舌頭。

  「冉妹妹,炎哥哥坐這裡極好。」

  「什麼極好,你長的醜,我要我姐。」罄冉恨恨說著,眼見罄蝶戲謔地望了她一眼已翩然落座。

  「哎,冉妹妹這話就不對了。你看,你爹就坐在蘿姨身邊啊。我當然得坐你身邊了。」白靖炎一本正經說著,還衝罄冉認真地點了兩下頭。

  他的話引得屋中眾人哈哈大笑,罄冉更是氣得一臉鬱郁。暗罵這死小子,真是越來越不要臉,越來越大膽了。要知道她加上前世的那份已經二十五了,天天被個不滿十歲的小子調戲,想想就氣悶。

  「哈哈,靖炎的話沒錯,爹也看靖炎坐冉兒身旁正好。徽鳴,你看呢?」

  雲藝哈哈大笑,望著兩個孩子的目光晶亮有神,直嚇得罄冉一個哆嗦。他這爹爹不會這麼快就給她定娃娃親,包辦了她的婚姻吧?看了眼身旁更加得意的靖炎,罄冉一陣苦悶。

  「藝哥說的是,冉冉我可喜歡著呢。」白徽鳴也是暢懷一笑。

  白徽鳴從雲藝初上戰場起便做了他的軍師,二人在一起已有三十五個年頭,同生共死豈止一兩次?早就親如一人,說話更沒什麼忌諱。

  白徽鳴的妻子前年患病而亡,這兩年他的身體亦時好時壞,雲藝歸隱,自是也要一起的。兩人更是希望能親上加親,再加上白靖炎喜歡罄冉誰都看得出,雖都還是孩子,但大人們卻有心,時常還開開兩人玩笑。

  罄冉狠瞪了靖炎一眼,生怕老人們再熱心地說出更為嚇人的話,趕忙哎呦一聲大喝道。

  「快些開飯吧,我都要餓壞了。今日雲家,白家喬遷新居。我,雲罄冉,謹以此酒慶賀大家喬遷之喜,以後這裡一定要天天充滿笑聲哦。」小小的身子站起,說罷便倒了一杯酒,昂頭就要喝下。

  手腕一緊,卻是身旁的靖炎抓住了她,嘻嘻一笑:「冉冉,你一小姑娘喝什麼酒,這酒哥哥替你喝了吧。」

  罄冉回頭一看,大家不阻擋分明就是料定了靖炎會有此招,皆是啼笑皆非地看著他們倆。狠瞪靖炎一眼,罄冉身子一轉空著的左手便擊上了靖炎抓著自己的手腕。

  哪知道靖炎似乎早知她有此招,手一鬆一擋便死死抓住了她襲來的右手,另一隻手更是飛快奪過了她手中酒杯,尚未等罄冉回過神一杯酒便進了他的口中。

  「冉妹,坐。我給你夾菜吃。」

  罄冉氣惱地望著他的笑顏,只覺有怒無處發。眾人望著她透紅一片的雙頰又是一陣哄笑。

  晚膳便是在這樣的笑語延延中開始和結束的。

  當月明星稀,四下靜寂,罄冉躺在她的新床上,望著房中溫馨的擺設嘴角的笑意怎麼也抹不去。

  墻上掛著爹新給她做的短槍,小弓,還有一把木劍。小桌上放著娘親親手縫製的棉衣,她枕著的狐狸毛軟枕卻是靖炎打了來,央姐姐給她做的。

  這樣的日子天天被無盡的愛包圍著,五年了,罄冉卻一直覺得是場美夢般。可這夢卻是那般甜蜜溫馨,綿長暖心。

  想起前世的自己,沒有父母的疼愛,唯和弟弟相依為命,最後連弟弟也離她而去。

  罄冉簡直覺得今生日日都泡在蜜罐裡。她永遠也忘不掉五年前當她重生成為一個嬰孩時睜開眼睛看到父母那一刻他們眼中的慈愛,那種目光是她二十年渴望的,現在她終於得到了。

  所以她能說話時候便迫不及待地表達著心中的感情,她說:「爹娘,冉兒好喜歡你們。」

  現在想起父母震驚的面容,罄冉仍覺得好笑。她嚇壞她可愛的爹娘了呢!

  想到這些罄冉嘻嘻一笑,只覺滿心開懷,那裡有什麼睡意?眸光一轉乾脆推開窗戶,翻身跳了出去。

  不遠處便是溫泉呢,下午她便想去玩,可娘親不允。那便現在偷偷去看看吧,她還從沒在溫泉裡洗過澡呢。

  女孩小小的身影宛若林間小鹿輕盈跳脫,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此時的她尚不知就是她的一時興起救了自己一命。

  直到多年後,當女孩成長婷婷少女她依舊在想,倘若那晚她沒有離開木屋,是不是如同那些她深愛的人一般葬身血海火光之中了。

  她悔恨過,悔恨自己不能同深愛之人一起面臨死亡。只是後來她恍然明白,那些她深深愛著的人,那些愛她深深的人。他們定是希望她好好活著!並且認認真真,開開心心地活著,帶上他們的那一份輕鬆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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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災難突臨

  僻靜的松林,鬱郁靜默,輕風微微拂過,吹開一處松香,不遠處的溫泉叮咚打著拍子。

  罄冉跳躍在松樹間,望著不遠處月光下微微起著水光,霧氣彌漫的溫泉烏黑的雙眼愈發晶亮了。扔下方才躍起時隨手扯下的松枝,施展輕功便飛掠而去。

  說來這身體遺傳真的不錯,學武特別快,加之她又有著前世的記憶。理解力、感悟性自是不同一般小孩,再加上這具身體承襲了母親的聰明,記憶力特彆強。罄冉雖說才不滿六歲,但說起來從睜開眼睛起就在接觸武功了。

  一開始是她感興趣,常常被母親抱在懷中看英俊的爹爹舞槍弄棒,竟發現那些招式看上幾遍就能記個差不多。那時候的她還是個不會跑的小嬰娃。

  打從三歲起有一日她突然心血來潮在父親練武時跟著動了幾下,發現父親竟異常高興,當即托起她高高拋起空中,樂得哈哈笑。於是罄冉便開始了她的練武生涯。為了父親開懷的大笑,和他眸中的光彩、驕傲、寵溺。

  如今一晃習武兩年有餘,竟小有所成。連父親都驕傲異常,言她骨骼清奇,是練武奇才。又悟性極高,將來如果上得戰場,成就定在他之上。

  功夫到底怎麼樣罄冉其實根本就不在意,只是看著父親高興就覺得什麼都值當了。不過不習武也不行啊,白靖炎那小孩總是圍著她轉悠,她要不會些武功定被他纏得一刻也別想脫身。

  當然,習武的好處還是多多的。比如現在,不算太近的溫泉已在眼下。這要是不會些武功,怕是夜路不好走呢。

  蹲在水邊用手感受了一下,溫溫熱熱真的很舒服。罄冉一屁股坐下便將鞋襪脫掉將白嫩的腳伸了進去。滿足地輕哼一聲,聽著泉水汩汩的聲音,望著溫泉浮起的白霧,只覺月光為這一地的輕柔平添了無盡風情。

  覺得不夠暢快,罄冉乾脆站起便要脫衣服,心想反正都出來了,不游個泳玩個夠,那多對不起自己。

  剛解開兩顆釦子卻聽一旁的陰暗處傳來一聲輕笑,罄冉一愣便大喝一聲。
  「死靖炎,你給我出來!」

  話語一落果真白靖炎跳了出來,一臉笑意。

  「我就說數不到一百下你一準脫衣服,果然吧,才數到七十七。」

  「你真無聊,大晚上跑這裡數數。幾歲啊?還練習一二三,哼。」罄冉氣惱地看著眼前笑意盎然的小屁孩,只想撲上去咬他一口,為什麼就是這麼個不到十歲的小破孩每次都壞自己好事!!

  「哈哈,本小爺不多不少虛長冉冉四歲,做你相公剛剛好。」靖炎得意地眨巴著眼睛便靠了過來。

  罄冉白他一眼也不搭理他,這小孩天天相公相公的,從一開始的激烈反抗到現在,她除了無奈便是無奈。穿起襪子,心道,得,今晚是別想游泳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

  「嘿嘿,炎哥哥了解小罄冉啊,我一早便知你今晚肯定跑來這裡玩。」再次得意眨眼。

  「恭喜你,你猜對了。不過你要是明日跟我娘亂說,我可生氣啊。」穿好鞋襪,罄冉一臉認真看向靖炎。

  這處溫泉雖是溫熱,但母親非說大人來洗澡還好,這大冬天的她太小,怕泉水溫度不夠凍壞了她。白天她想下水的時候母親還再三叮囑不讓她偷偷跑來。

  想到這些罄冉探究的看向白靖炎,他不會也是因為這個才一早就守在這裡吧?

  這小孩有時候做事她這個“老人”還真看不明白,好多次都感嘆這古人就是老成的早,小小孩子心思就多的嚇人。

  不過想起來也是,這裡富貴人家男孩子十五歲成家立業的大有人在。

  靖炎看著罄冉一本正經的小臉,正想調侃她幾句,耳際卻突然撲捉到什麼,凝神靜聽微微蹙起了眉頭。

  「喂,怎麼了你?」

  雖說罄冉武功已是不錯,但畢竟習武不如靖炎時間長。她習武才兩年多,然而靖炎卻已六年,耳力自是強過罄冉。

  見靖炎擺手,罄冉看他面色不對,忙也收斂心神靜聽了起來。

  也正是此時,身在木屋的雲藝猛然睜開了如鷹一般的雙眼,大喝一聲便從床上飛身而起。

  「蘿妹,快去帶冉兒和蝶兒!快!」

  易燕蘿聽他大喝,迷濛睜開眼睛,見雲藝已經取過了支架上的銀槍,方才他的話在耳邊瞬間回響,她面色青白了起來,立馬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雲藝生性坦蕩,義薄雲天,向來又對朝廷忠心不二,為人剛正不阿。他對於自己的放權並沒有覺得有多大的不妥,就像他對夫人說的,他深信皇帝不會對他下手。然而易燕蘿不同,她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子,對於這次雲藝的辭官交權,她心中一直是存著憂慮的。

  只是聽丈夫說的言之鑿鑿,又貪戀這種隱居無憂的日子,所以一直去忽略心頭的憂慮。現在一見雲藝的表情和動作,她雖是不懂武功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瞬間便已猜到。心頭一直徘徊不去的陰雲終於變成一記響雷在她腦中炸開。

  她面色蒼白,匆匆下床也顧不上穿鞋,拉了一件外套便向外跑。而此刻的雲藝已經前去拍白徽鳴的門,他這個老搭檔,只懂兵法,武藝卻是不精,怕現在還在夢中。

  當易燕蘿拉著雲罄蝶慌亂跑出屋子時,雲藝和白徽鳴已經站在院中,一人執槍,一人拿劍。

  「藝哥,冉兒不在!」

  「炎兒也不在,他倆應該在一起。」白徽鳴蹙眉道。

  「走!不在也好。真看得起我雲藝,來的高手倒不少。」

  雲藝冷聲說著,此時這位萬軍陣前亦不變色的名將面上已經初見蒼白,今晚怕是要逃脫,萬難!

  憑他的武功修為,早已聽出這裡現在已經是高手雲集,而且他們來的好快。已經到了!

  雲藝拉著罄蝶,一面護著易燕蘿,四人跑向院外,然而剛出院子,幾支飛箭便射了過來。揮槍格擋,雲藝撒開拉著女兒的手果斷道。

  「快跑,往北面!」

  他深知此刻處境,只能以他之力拖延敵人追趕三人,萬萬已經沒有一起走脫的可能了。

  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天而降,四個黑衣人現身五米開外。

  「快走!」雲藝大喝一聲,手中寒槍飛起便衝了上去。

  易燕蘿眸中含淚,自己的丈夫她再清楚不過。見他表情,看他所為,便知此時一別怕要天人永隔。她深知,倘若有希望,丈夫便不會在此刻讓她們走,在此刻離開她們。她想留下,想說死也要死在一起。然而她更知道,此刻她還是一個母親。

  易燕蘿咬牙一把拉住罄蝶的手便狠心向北面跑去。白徽鳴卻沒有走,揮劍便衝了上去。

  「藝哥,我們兄弟再並肩一戰!」

  此時院子三面染起了點點火光,無數的眾多火把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此處而來。木屋前的松林裡更是又閃出了數十個黑衣人,個個輕功精湛,瞬間便將雲藝二人包圍其中。

  雲藝本想自己拼死拖住敵人,為三人爭取時間,然而很顯然,自己這位兄弟不這麼想。他急急看向白徽鳴,兩人目光相撞,雲藝卻忽而一笑。

 「好!並肩作戰!」

  兩人一個手中寒槍揮斥,一個青劍急掃。然而那些黑衣人卻也非等閒之輩,雲藝寒槍之下不時有人發出慘叫,可白徽鳴卻只能險險自保,不及片刻已經傷痕累累。

  此時那為數眾多的火把已經近在眼前,馬蹄聲嘹亮耳邊。

  一匹黑馬從松林之中急衝而出,馬上之人錦袍白裘,黑色大麾呼卷身後,正是年僅九歲的戰國七皇子狄颯。勒韁馬上,馬兒直立而起。狄颯冷冷看向銀槍酣走的雲藝,目光不曾光顧白徽鳴一眼。

  「奪命銀槍,果真名不虛傳。」眼見雲藝眨眼間又放倒四五個黑衣人,狄颯眸仁緊縮,啟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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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光之夜

  「公子,雲夫人帶著女兒往北面去了。」身著皮甲的小將見狄颯冷冷看著雲藝,忙上前獻好道。

  「追!」狄颯冷冷說著,目光不曾稍移雲藝,只是面上已見不快。

  那通報的男子趕忙揮手領著一隊人執著火把便向北面追去。

  雲藝大喝一聲,飛快又解決掉周邊二個黑衣人欲要阻攔,他心中焦慮已經激出了全部潛能。那些黑衣人哪裡是他對手,竟被他甩脫。

  狄颯卻也不急,反而眸光一亮,笑了起來。那面上的表情便如一個孩子得到心系已久的玩具,只是眸中的煞氣卻讓人不寒而慄。

  他大麾一甩便取下了背上一支玄金彎弓,拉弦瞄射,金羽箭呼嘯而出。一聲帶著壓抑的悶叫響起,看著倒下之人,狄颯輕勾脣角。

  「徽鳴!」雲藝大喝一聲,回身手中銀槍擲出,正中一個黑衣人的胸膛,那人挺直倒下。

  向倒下的白徽鳴撲去,雲藝眼中蘊血,只能看到那赫然插在白徽鳴心胸處的一支金羽箭。

  四下猛然靜寂,雲藝將白徽鳴扶起讓他靠著自己,咬牙克制著,面色鐵青。

  「藝……哥,來世……我們還做……做兄弟。」白徽鳴口中涌出大量猩血,說完身子一垂倒了下去。

  「啊!」一聲慟喊撕破夜空,雲藝渾身顫抖瞪向狄颯。

  「狄颯!」

  面對雲藝的陰冷目光,狄颯心底一寒,面上微微一驚,卻隨即恢復了常態。揮手示意方才追往北面的人繼續,衝著雲藝道。

  「你們都不許放冷箭。今日本公子便領教下奪命寒槍的風采!」

  說罷便飛身從馬上一躍而起,腰側兩道金光一閃便襲向雲藝。

  雲藝本不欲理他,直撲向那些追兵,然而沒想到狄颯年紀雖小,武功卻甚是了得。兩道凌厲的寒氣直襲後背心房之處,雲藝只能回身銀槍掃隔。

  鏘的兩聲鳴響,那兩道金光被銀槍格擋,在空中劃過一道金光夾著火花落在了三步開外。

  雲藝這才看清那金光發自狄颯手中的兩個大金輪,顯然方才那致命的狠攻便來自這小小的孩童。他一早便聽說七皇子狄颯尚武成痴,且小小年紀武藝出眾,又心狠手辣。今日一見果真分毫不差。然而他現在沒有過多的時間來關注這些,身影一掠便又要去擋那些追兵。

  狄颯卻沒有那麼容易放過他,金輪揮出直追雲藝而來,依舊是招招直擊要害。

  雲藝無奈又與他纏鬥在了一起,餘光眼見大批的追兵向著北面迅速而去,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動作之快讓他心中一寒。

  大喝一聲,手下毫不留情,亦是招招狠辣,對於眼前這個九歲男孩,他已無法視他為童。

  狄颯就算武功再出眾那也只是和同齡人相比,哪裡是雲藝的對手?雲藝反擊之下他勉力抵擋了三招,只覺被寒槍震得心肺疼痛。險險退後數步躲過一擊橫劈,匆匆站定眼下雲藝銀槍旋轉直刺心房而來。

  他匆忙後退,方將那雙輪護與胸前,寒氣已到。嘭的一聲,一股大力擊來,他身體便向遠處飛撞而去,正好撞在一棵松樹上,一聲悶響傳來。

  「公子!」

  狄颯重重倒在地上,只覺眼前一陣黑,待緩過勁來,勉強撐起身體,一口鮮血涌出。他伸手抹了一把,看向正要飛身而去的雲藝,冷冷舉起了右手,閉上雙眼寒聲道。

  「放箭!」

  一聲令下,早已用火箭瞄準雲藝的數百弓箭手同時鬆手。轟天的鳴響,沖天的火光向著一處射去。雲藝大喝一聲將手中銀槍揮成一道銀圈,火箭被他擋去四散開來,一時間樹木、木屋皆燃,沖天火光熊熊而起。

  終是一人之力難敵百箭,肩頭中箭,腿部中箭,腰部中箭……雲藝絕望地倒在一片火光中,疼痛他已感知不到,只是目光死死盯向北方。那裡,他的妻兒正和他一樣面臨著死亡,而他已再也不能守護她們……恍惚間,火光中他看到妻女的笑容,黑暗襲來……

  狄颯被扶起,推開攙扶之人,目光直盯不遠處的火團。一步步走過去,眸中複雜,他靜靜站在兩步外,眉宇震動。不知這般呆了多久,他彎身鞠了一躬。回身便跨上了馬,策馬向北衝去。

  「好好安葬!」

  這一切都發生地太快,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兩條鮮活的生命便永遠消失。那雲藝還是威震宇內之人,不得不令在場之人感嘆生命易逝。

  此時的罄冉正被靖炎拉著向木屋急奔,那沖天的火光,那驚心的箭鳴讓罄冉腳步踉蹌,跌跌撞撞。心中浮浮沉沉辨不出滋味,只能本能地死盯火光處,跟著靖炎瘋跑。

  突然遠遠的她看到了母親和姐姐,可是和她們一起撞入眼中的還有她們身後的大批黑衣人。

  顯然易燕蘿也看到了她和靖炎,在他們尚未出聲之際,易燕蘿飛快看向靖炎,死死盯著他。突然她伸出右手狠狠地揮動。

  那手勢靖炎懂!那眼神靖炎亦懂!

  他的蘿姨在說,不要出聲!不要過來!帶罄冉走!快走!

  靖炎心中閃過些什麼他根本來不及去捕捉,苦痛的抉擇男孩是在一瞬間便做下的。那些緊追而來的眾多黑衣人,顯然他們已經發現了易燕蘿,她們已經沒有逃脫的可能。

  在罄冉就要呼聲之際,他飛快地捂住她的嘴巴,一手點向她的後頸和肩部。

  下一刻他最後望了眼易燕蘿,扛起罄冉便向暗夜中飛掠而去。

  罄冉想要掙扎,她爬在靖炎肩頭死死瞪著遠處的母親和姐姐。

  她們已經被黑衣人包圍!母親和姐姐都不會武功!

  她們已經被黑衣人包圍!母親和姐姐都不會武功!

  ……

  這樣的想法不停在罄冉腦中迴旋不去。她此刻想撲過去!她想尖叫!她想嘶喊!然而靖炎點了她的穴道,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和姐姐離自己越來越遠。

  她甚至不敢哭泣,她怕她的眼淚會迷濛了視線,她怕她再沒機會看清她們的樣子,即便此刻她們臉上是蒼白、是恐懼、是空洞……

  她只要看清她們,她要看清她們!

  此處高手太多,他這樣奔跑現在這些小兵發現不了,然而怕下一刻亦會被高手察覺。更何況那些人發現人數不對,定會追趕而來,縱使他跑得再快,亦然無用。

  靖炎心頭飛快計量著,停下了腳步。眸光一轉,便奔向溫泉處。那裡暗處地上有個小石穴,該是水衝溶下形成的,極為隱蔽,是他剛剛才發現的。

  飛身到了石穴旁,迅速將肩頭罄冉放下,男孩撫摸過小女孩蒼白的面頰,望著她死死瞪著自己的眼眸,閉了閉眼,睜開眼輕聲道。

  「別恨我,年前炎哥哥便說過要保護你的,我……我只不能讓你死。」

  說罷,輕輕在罄冉額頭印下一吻,便狠狠將她塞進了那穴中。隨手托過一塊大石將穴口堵住,男孩飛身潛入水中躲在了不遠的一塊大石後。

  此處卻是離那火光之處近了,只是礙於亂石嶙峋,又有高樹遮擋這裡顯得陰氣重重,他們一翻動作倒是沒有被發現。

  石穴極為窄小,罄冉幾乎是被夾在其中。穴口雖是擋著那塊靖炎挪來的石頭,但是透過縫隙、透過重重樹影女孩卻清楚地看到了那火光之處的每一個人。

  他們將母親和姐姐圍在中間,突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他們竟動作了起來。

  罄冉血眸圓瞪,身體中血氣亂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些人,那些人竟要羞辱娘親和姐姐!他們是畜生!一群畜生!

  頭腦尖嘯著,罄冉在絕望中看到母親將姐姐拉在身後,看到她向來柔軟溫柔的母親慌亂地拉著姐姐躲避著。她的面容偶爾衝向這邊,撞入罄冉眸中,女孩衝血的眼睛只剩空洞,卻依舊死死盯著。

  盯著那群畜生將母親和姐姐撲倒!盯著他們一涌而上!盯著這噩夢般的一切!

  女孩瞪大眼眸望著這一切,望著那裡的每一個人。她發誓,每張面孔縱使現在她記不住,總有一日便是翻過這天地,她也要找到他們!只要她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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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海深仇

  隱在大石後的靖炎此刻也瞪大了眼眸看著這一切,他幾欲衝出,手掌已經鮮血凜凜,嘴脣也已血肉模糊。

  只是他忘不掉,忘不掉方才蘿姨看自己的那一眼,她的託付,她的重托。

  她將罄冉託付給了自己,那麼他便不能扔下她一人!男孩死死克制著自己,然而此刻見眾人一涌而上他再也受不了!

  飛衝而起就要向那火光之處奔,而就在此時,一人一馬飛馳而來。男孩腳下一頓,又隱回了石後。

  狄颯高騎馬上看到遠處的情景,眉宇驟蹙。回身便抽出了彎弓,一搭三箭直射而出,三道寒光劃過夜空帶著鳴響。

  三聲慘叫傳來,那壓在雲罄蝶身上的三人已當即斃命。鳴響再出,眾人尚未回神之際圍著易燕蘿的三人亦斃命箭下。

  狄颯瞬間便到了那火把所圍之處,冷冷目視著一群愣然的黑衣人,眾人皆不敢相抗紛紛低下了頭。

  狄颯這才看向易燕蘿,哪知他剛回頭,易燕蘿飛快摸出懷中一支小駑,一道寒光閃過。狄颯一驚,險險錯頭避過,一道血光卻赫然側臉。

  「娘!」

  狄颯從未想到竟會傷在易燕蘿手下,他側著頭並不急於回望,伸手撫向側面。然而就在此時,一道清亮的悲慟喊聲傳來,縱使他心狠手辣亦不免為那喊聲中的絕望悲傷感染。心頭一糾,回過頭赫然發現易燕蘿胸口汩汩向外冒著鮮血。

  雲罄蝶淚水滾滾而落,嘶喊著雙手捂著娘親不斷涌出鮮血的胸口,卻怎麼也阻不住那血染雙手。

  「娘,你不能這樣丟下蝶兒,你不能。」

  「蝶……別怕……娘在……」

  雲罄蝶驚恐地望著母親猛然垂下的頭,她美麗的眼睛在眼前哀然閉上,再也不看她,再也不看她了!眸中淚水凝滯,她呆呆地望著滿手的血,望著母親蒼白的臉,心中只剩木然。

  狄颯蹙眉驅馬過來,望著女子木然的面容。她的衣衫不整,露出潔白的脖頸和肩膀,她美麗的面容蒼白如紙,她的大眼無神而哀傷。

  狄颯冷冷抬頭,望向那尚還執著劍站在一旁的黑衣人。

  「誰讓你動的手?」

  男孩的話語一落,那黑衣人尚未感到懼意,一道金光閃過他已直直倒了下去。脖頸間一道深深血痕赫然在望。

  那金輪一晃便又回到了狄颯手中,男孩沉沉看著地上呆愣的女子,半響沒有動作。

  「公子,皇上的意思是斬草除根。」

  狄颯掃了眼策馬身旁的高冠之人,那人一個激靈低下了頭。

  不知為何,這個向來心狠手辣的男孩竟久久無法下令斬殺面前木然呆愣失去靈魂的女子。也許是對雲藝夫婦的敬畏,也許是女子面上的哀慟太過讓他震撼。

  久久他蹙眉下馬看向雲罄蝶:「你想活命嗎?」

  雲罄蝶木然的神情在聽到他的話後瞬間出現裂痕,她猛然抬起頭嘶喊著。

 「想!我雲罄蝶只要活著,今日之仇必十倍還之!」

  狄颯在她宛若刀鋒般的目光下微微怔了下,半響他揚聲道。

 「沒有本公子的命令。誰都不準殺她!」

  「是!」

  男孩最後望了眼女子,飛身上馬,策馬轉身,那高冠中年男子卻趕了過來。

  「公子,還少兩個人。雲藝的小女兒雲罄冉,白徽鳴的兒子白靖炎。」

  「分頭找。蠢材!這些事還用本公子親自來嗎?」男孩心中煩躁狠狠瞪向那中年男子,男子趕忙應是。

  狄颯緊蹙眉宇,用力抖動馬鞭便向燃著熊熊火光的木屋衝去。

  然而就在他身影消失之後,那高冠中年男子卻直起了腰板喝斥道:「還不快追!陛下的旨意,一個不要放過。他媽的走脫了一個,你我都別想活命!蠢材!」

  火光四散,瞬間便向四方蔓延而去,眾人誰也不敢怠慢。今晚死的人已經不少,他們心頭惶惶,生怕那下一個會是自己。

  高冠男人策馬來到雲罄蝶近旁,細細打量她兩眼。

  「不愧美女之名遠揚,只是可惜了……」說罷腰際寒劍出鞘,直直便沒進了雲罄蝶的心窩。

  望著少女仍死死瞪著自己的雙眼,殺人無數的男人一陣寒意襲身,打了個冷顫。

  忙指著雲罄蝶的屍首道:「快些將屍首處理了。把好你們的嘴巴!這事誰讓公子知道,哼!」

  留在當下的幾人一陣寒顫,紛紛跪地,兩個人已經拖著雲罄蝶的屍體匆匆向遠處而去。

  不知為何高冠男人還是陣陣寒意傳上身體,似乎哪裡還有道陰冷森寒的目光在死死盯著他。那目光比利劍還銳利,還能透人的心肺!他倉狂四望,然而周圍除了火把點點,和紛紛涌動的黑衣人他什麼都沒發現。

  「曲大人,這女人的屍首怎麼辦?」一個小兵上前戰戰兢兢指著地上易燕蘿的屍首問道。

 「公子沒有說,帶上,跟本大人走。」

  男人匆匆說著,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覺讓他急於離開此處,匆忙震臂亦向木屋馳去,彷若身後有什麼緊追著他一般。

  而此刻溫泉處的火光也多了起來,眾多的火把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瞬間罄冉和靖炎藏身之處已有被火光照亮的趨勢!

  此時的罄冉只死死盯著那處方才母親和姐姐呆過的地方,那裡現在已經空盪盪一片,像是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可怕的幻覺。對於眼底晃過的越來越明亮的火光她根本就毫無感觸。

  然而躲在大石後的靖炎卻提起了心,他雙目炯炯望著那些火光,心念急轉。火把太多,已經足將他們藏身之處照的明如白晝。雖說罄冉藏身的石穴異常隱蔽,但他冒不起那個險。

  狠狠咬牙,男孩無聲地潛進水中,游了兩下便到了那石穴的後面。對著那微微露出的石縫輕聲道。

   「冉冉,我去引開他們,穴道解開一定弄清楚狀況再出來,知道嗎?」男孩焦慮說著,久久沒有聽到女孩回話,這才恍然想起點了女孩穴道。暗罵自己果真是昏了頭,或者是太想再聽聽她的聲音吧。

  望著不斷逼近的光火,男孩終是深深望了眼那石縫,將手放在冰冷的石頭上,喉嚨上下滾動了兩下,這才壓下哽咽。

  「冉冉,好好活著。」

  說完這話,靖炎便咬牙潛入水中悄悄向對岸游去,待聽聲那些人已靠近罄冉藏身之處,他猛地從水中一躍而起,月光下帶起層層水花,不高的身影飛踏岸邊,便向隔岸松林飛撲了過去。

  「在那邊!」

   「放箭!」

   「快追!」

  ……

  吵雜聲響起,紛亂地腳步聲遠去。

  那些光影在眼前晃動著,投入罄冉殷紅的血眸中,她聚集了所有力量想要衝破身上穴道,想要爬出石穴,想要抓住靖炎那小子狠狠地罵他、打他、咬他。

  縱使死她也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他答應了母親要照顧她的,雖然她不屑。可他答應了啊!答應了怎麼片刻功夫就反悔了!將她獨自拋在這裡!

  他現在已經是她唯一的親人了,他不知道嗎?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她!她不屑他去引開這些人,她從不屑讓他這個小屁孩保護她!

  她討厭他,討厭他總跟著自己,纏著自己!討厭他天天逗弄她!更討厭他總說要保護她!這個討厭的小破孩他該死!

  不!他不該死,他總欺負逗弄她,她還沒還回來,他怎麼可以死!

  「白靖炎你這個小混蛋,倘若你出事,姑奶奶就再也不喜歡你了!白靖炎你這個混蛋,不是說了要娶我的嗎,我現在願意了,回來娶啊!你回來!」

  罄冉心中嘶喊著,血色的雙眸再也受不住刺痛道道刀割般的淚痕劃過面頰,滲入石中,融入夜色。然而那淚水卻沒有令女孩的眼眸模糊,反而使她的雙眼更加凜冽,如同黑夜隱藏在草叢中的猛獸發著嗜血的利光。

  石穴外夜色沉沉,然而不遠處的松林中卻火光沖天,隱藏重重殺機。

  這個血光之夜,竟似沒有盡頭般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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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立墓豎碑

  遠方的天際緩緩拉開淡青色的天幕,月落日出,天光漸漸放亮。當山中開始有鳥兒婉轉的清鳴之時,空氣中卻還隱隱彌漫著鮮血的氣息。

  緩緩地一輪暖陽高高掛與巔峰之上,天際蒼穹似被燃燒了一般,天宇壯麗但又空靈開闊。然而這般的美景下卻是一目瑟縮之景。

  隨著日光層層盛亮,兩座新墳在滿目蒼涼中立了起來。陽光照亮了地上的焦黑,一夜功夫已足夠將幾間小木屋燒成平地,連最高厚的橫梁木亦不見了蹤影,只有風過依稀可見幾處火紅。

  狄颯冷冷地站在兩座墳前,身量雖還不高,但已有威沉之勢。略帶稚氣的臉上雙眉如同利劍長掃入鬢,一雙深黑的眼眸此刻微微閃動著複雜的光。

  鼻子挺直,與面容上稍帶的稚氣下投射出堅毅,仿似他決斷的鐵石心腸。薄薄的嘴巴依舊緊抿著,一如既往地冷酷。左頰上尚還帶著一道血痕,愈發讓本就冷硬的面部線條顯得宛若刀割。

  他的身後數十騎黑衣人垂首坐在馬上,靜靜地誰都不敢說話。再後面尚還有數百的弓箭手,亦是低頭諾諾,噤若寒蟬。

  戰英帝的第一近臣,大內禁軍統領曲升平望著男孩孤立的身影面上閃過不耐及不悅。蹙了蹙眉,咬咬牙翻身下馬走了過去。

  「公子,這雲藝的小女兒還沒下落,您看是否找找?陛下的意思是……」

  「曲東平,你煩不煩!一晚上嘮叨三回了,本公子對那什麼雲罄冉是死是活沒興趣!本公子給雲藝立好墓碑就回京,你們愛怎樣便怎樣,再煩我打斷你的狗腿!」狄颯冷冷回頭瞪了眼曲升平,見他低了頭諾諾稱是,這才冷哼一聲。

  轉頭之際卻依稀捕捉到什麼,凝神一看,飛身便躍進了那一片焦虛中,踢開微微冒著白煙的黑炭,腳下露出一截銀亮來。他微微挑眉,蹲下便抓起來那亮棒,正是一把銀槍。

  和雲藝使的那把知名的龍膽銀槍一般模樣,雲藝的銀槍足足重八十五斤,而他現在手中的槍怕只有五六斤重,樣子也要精巧,倒似給小孩練武用的器具。

  細細看過,不知為何狄颯竟生出一股喜愛之感,將那槍用衣袖細細擦過交給身旁的侍從。

 「跟那龍膽槍放一處,仔細點。」

  「是。」

  此時花崗岩的墓碑終於打磨好,豎了起來。狄颯走至墓碑前望著上面那一行新刻的字微微愣神。

  「戰國名將雲藝夫婦之墓。」

  男孩久久地盯著那戰國二字,只覺心生牴觸,一陣煩躁。雲藝銀槍橫掃的模樣一直在面前晃動著,父皇的話也在耳邊回響著。父皇說雲藝在軍中聲望太高,早晚必反。果真如此嗎?倘若他要反,為何又主動放棄兵權呢。父皇說斬草除根,可想起昨夜雲罄蝶木然的臉,狄颯眸中閃過悔恨和茫然。

  煩躁地踱了兩下步來到墓前,伸出手細細將石刻間殘留的細屑抹掉,站起深深鞠了三躬。又走至另一座墓前望著上面的白影鳴三字,擰眉彎腰一躬。狄颯轉身便上了馬,望了眼曲東平冷哼一聲。

  「本公子回京了,你們愛怎樣怎樣,這差事本公子不幹了。回去自會跟父皇解釋,還有那雲罄蝶,不許你們再找她麻煩!」

  說罷便狠抽馬兒,飛衝而出,黑色披風被風揚起獵獵作響,身影沒一會便消失在了松林間。

  此時的男孩尚不知這一夜對他意味著什麼,他的心中確有懊悔,然而這懊悔也不過是投入湖水的一粒石子,激起一點浪花,稍縱即逝。

  然而多年後,他卻不止百次千次的想起這個血光之夜,他曾無數次地想倘若這晚他不曾出現在這裡,倘若這晚他能稍稍堅持一點,那麼一切是不是就會不同?那麼他和她會不會便有不同的結局?那麼她會不會便願意多看他幾眼……然而這個世界沒有如果,而仇恨便是這般在暗夜中滋生發芽的。

  男孩的身影隱沒,曲東平揮手示意,一隊黑衣人飛快揚鞭跟著絕塵而去。

  「大人,我們怎麼辦?是不是也該回京去?」

  「混蛋!公子鬧脾氣回去皇上自是不會怪罪,你我能比嗎?完不成聖命,回去你我有好果子吃嗎?」曲東平煩躁地一馬鞭甩上那上前的黑衣人。

  「是,是。大人說的是。可人不都死了嗎?」

  小兵一陣心驚,算上昨夜被他們逼得跳下懸崖的小子,已經死了五個人了。再說了,最重要的雲藝已經死掉了,難道還不能交差嗎?

  「混蛋,皇上的旨意是一個不放,知道嗎?」曲東平鄙夷地望了眼滿是驚恐的小兵厲聲道。

  「是。可這座山都要被小的們翻遍了,那雲罄冉就是找不到啊。」

  「一個不到六歲的小女孩按理說不可能就這麼不見了,除非……」

  「除非有人幫她,那雲罄冉定是被人救了。難道雲藝還有同夥?」

  曲東平憐憫地撇了眼小兵,那眼神仿似在說你小子總算還不傻,還有點腦子!

  「大人,那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自然是要將雲藝的同夥一併引出來統統消滅,這樣回京才能立功。」

  「大人說的是,只是這怎麼才能將人引出來呢。」小兵聽到立功眉眼一亮,復又苦悶道。

  「哼,蠢貨!指望你們還不如指望頭豬呢。吩咐下去,掘墳,將雲藝夫婦的屍體給本大人挖出來拉到慶城去,本大人要暴屍,就不信引不出人來。」曲東平得意說著,眸中閃過陰狠。

  「大人高明,大人高明。」那小兵忙奉承著,心底卻微微發寒。想那雲藝本就被火箭燒的面目全非了,如今還要被挖墳掘屍,一陣陰寒升上心頭。

  只是他卻不敢違背曲東平的話,忙吩咐眾人動作了起來。

  這曲東平其實沒多少能耐,會些逗趣的雜耍,再加上又極會看人眼色,憑藉著出眾的馬屁功夫這才討得戰英帝喜愛。他又是早年便跟隨皇帝的老人,如今又依賴皇帝信任當了禁軍統領,這下更是囂張跋扈了起來。此人心狠手辣,遇到不趁心的人往往刀起頭落,毫不含糊。手下之人哪裡敢有半絲忤逆?沒一會便將剛剛下葬的棺槨挖了出來。

  「走!跟本大人去慶城,留下一小隊人去懸崖下找找那小子的屍首,另外再留一隊人守在這裡。本大人就不信那雲罄冉不露面!」

  聲音遠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寒風拂過松林,聲音蕭殺,彷若嗚咽。

  天光初見時,罄冉身上的穴道已經解開,她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量去抵抗,抵抗心頭那個一直叫囂著的聲音。

  那個聲音在不停的喊,雲罄冉,出去啊!去殺了他們!即便是死也不要躲在這裡當懦夫!

  她真的很想衝出去,去親眼看看這一切,她想衝出去,哪怕是死也好過孤孤單單忍受這一切。

  然而還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回響在耳邊,那是靖炎的聲音。

  他說:「冉冉,我去引開他們,穴道解開一定弄清楚狀況再出來,知道嗎?」

  男孩臨別時的話一直糾纏在耳邊,回響不去。她知道他是對的,現在衝出去是愚蠢,不是勇敢,是魯莽,非是孝敬。倘若她現在衝出去送了命,怕是見到父母亦會被責罵吧。

  對!她要活著,這血海深仇她還沒有報,她一定要活著,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整個上午溫泉處安靜地嚇人,就在罄冉以為那些人已經全部撤走想要從石穴爬出之際,卻突然聽到了說話聲。

  「這荒山野嶺的,曲大人卻要讓咱們守上一個月,真他媽鬧心。」

  「媽的,禁衛軍都去慶城吃香喝辣,卻獨獨把我們慶安軍的人留在這裡,他媽的分明就是欺負人。」

  「哎,誰讓咱命賤呢。我們屯健營守在這裡不錯了,你們看屯銳營,這會兒還在山崖下找屍首呢。」

  「嘿,那小子也神了,看樣子也不過十歲左右竟能殺死禁軍二十七個人,嘖嘖,不一般。」

  「有什麼神的!看看七皇子,不也才他媽九歲。那小子再神也抵不過人多,不照樣被逼得跳了懸崖。受了那麼重的傷又掉進懸崖,依我看早就讓狼吃了,還找個屁屍首。」

  幾個士兵你一言我一語聊的起勁,罄冉卻握緊了雙拳,脣已被咬得鮮血模糊。他們說的小子是靖炎!靖炎這傻子跳崖了!他也死了!也死了!

  罄冉將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刻進腦中,終有一天她要他們付出血的代價!七皇子!曲大人!禁衛軍!慶安軍!

  女孩一遍遍地默念著,眼眸因為仇恨而顯得越發清亮了起來!她在等,等黑夜來臨,今晚她便會讓他們嘗到她的厲害!

  父親,母親,姐姐,白叔叔,還有……靖炎,你們在天之靈請保佑冉冉,保佑我逃出這裡,為你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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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殺人了

  夜色終於降臨,當黑暗的羽翼掃蓋天宇,罄冉並沒有馬上爬出石穴。她閉著眼睛任由仇恨在心中醞釀成烈酒,任由思緒飛縱。

  睜開眼眸窺視著依稀傳來的火光,不知哪裡傳來幾聲夜鷹的鳴叫,那不詳的聲音劃破深邃的山谷林幽,刺破黑夜重重,驚心的嗥叫卻讓女孩輕勾脣角冷冷笑了起來。

  她聽懂了,那是勇敢的嗥叫,是因戰鬥的快樂而發的嗥叫。便如此刻的她,如同一隻蟄伏在陰影中的鷹,只待震翅出擊便可獨傲夜空。

  當夜幕沉沉,遠方的篝火變得淡然寂寥時,罄冉動了動僵硬的手臂。抵擋住那股鑽心的震麻,將石穴前的石塊挪開。

  身體早已僵直,一動之下猶如百萬隻螞蟻在撕咬,女孩動作卻毫不見遲疑,咬牙迅速爬出石穴,飛快地便閃進了身旁的叢林中。

  奔至林間的一處淺灘,罄冉蹲下慢慢移動著身體仔細找尋著。這晚天幕黑沉不見一絲星光,林間又暗影重重,她一點都不擔心會被人發現。

  下午時她已經弄清楚,那些留下來的慶安軍大概有三十來人,全部都守在木屋附近。這些人只是呆在這裡挨時間,壓根就沒將曲升平的任務放在心上,大概是覺得她定早早被同夥帶走了。就算沒有那也沒什麼可怕的,不就是個五歲的女孩嘛,死了家人哭都來不及呢。

  倘若那些人果真這麼想,那她便要他們付出血的代價!女孩冷哼一聲,清淡的眼底透出冰寒冷冽,風雲暗涌,隱約卻是殺機。突然她眸中一亮,面前幾顆小草成功地留住了移動的腳步。

  找到了!飛燕草,全草有毒,種子毒性最大,中毒嚴重者呼吸困難,血液循環障礙,肌肉麻痺全身痙攣而死。女孩迅速用手刨出幾株來,仔細確認了一番,這才轉身向篝火處縱身飛掠而去。

  臨近篝火罄冉卻停了下來,隱在暗處細細查看,目光冷冷掃過被燒為焦黑的那處廢墟,掃過火光依稀下眾人兀自香甜的睡容,突然她雙眼一亮,鎖定不遠處的一個黑瓷大甕。

  那甕中裝著娘親釀的藥酒,下午那幾個士兵到溫泉洗澡她便聞到了濃重的酒味。只祈禱他們還不曾將酒喝光,只要尚剩一點她便有辦法讓它成為奪命的利器。

  罄冉雙眸在火光下顯得血紅,握緊手中的幾株飛燕草卻怎麼也邁不動腳步。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跳動如擂鼓般的心臟,額頭上幾根青筋也在砰砰地劇烈鼓動著,一刻不停。

  腦中更是紛紛亂亂充斥呼嘯著各種畫面!最後皆定格在母親和姐姐慘死的那一幕,眸中閃過狠烈,罄冉咬牙正欲動作,卻撲捉到一絲動靜。迅速壓低身體隱在大石後,扭頭望了過去。

  一個小個子動了兩下,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揉了兩下竟站起向這邊走來。罄冉一驚,飛快抓起身旁一塊大石眸光不眨盯著那人,呼吸都停頓了。

  好在那人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伸手解起褲腰帶來。罄冉剛鬆口氣卻有另一個士兵站起走了過來,那人走至先前之人身後,趴地一掌便拍在了他的肩頭。

  先前的小個子似乎嚇了一跳驚呼一聲。

  「啊!」

  女孩見小個子渾身發抖,連尿都憋了回去,滿臉蒼白地也不敢回頭。罄冉冷笑一聲,果真是做多了傷天害理之事!

  「哈哈,瞧把你嚇的,尿吧尿吧,沒出息。」

  聽到身後笑聲小個子這才轉過頭,鬆了一口氣一拳便打上了身後人。

  「你他媽嚇死我了。能不怕嘛,你不想想雲藝死時那樣,都燒得面目全非了還要拉到慶城暴屍,你不怕他陰魂不散來找你啊!」

  「滾!我雖射了一箭,可根本沒打著,他找我幹什麼!要找也找七皇子,是七皇子讓放箭的,再不然找皇上去,命令是……」

  「你瘋了!胡說什麼!我可什麼都沒聽見。媽的,被你一嚇我也尿不出來了,不尿了。」

  「等等,等等,我也不尿了。他媽的這樹林裡怎麼陰森森的。」

  罄冉緊緊握著手中的石塊,堅硬的稜角刺入手心,殷紅的血緩緩淌出她卻似毫無知覺,目光死盯那兩人!枉她剛剛還心軟,覺得他們無辜。她錯了,他們都該死,全部該死!

  淚眼朦朧中趕忙死咬嘴巴昂起頭,壓制住心頭涌上的沸騰,半響罄冉才看向方才那兩人。見兩人面容沉靜,似乎已經睡著,罄冉再不猶豫飛身便閃到了身旁的一顆大樹後。

  雙眼四掃,察覺無恙,凝息縱氣一個飛躍右手在樹枝上一撐,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暗痕,待到落下小小的身子已經穩穩站在了一顆大樹上。而樹下兩個士兵正依樹睡得沉沉。不敢稍有停滯,罄冉飛身下樹一個翻身便滾到了一頓雜物旁,手邊正好是那黑色大甕。

  輕輕將瓷蓋打開,一股酒味衝鼻而來,罄冉眉梢帶過興奮。不敢魯莽,伸手便將那幾株飛燕草輕放了進去。小手觸到烈酒只覺方才被石塊劃破之處刺骨的疼,然而女孩卻輕輕勾起了脣角。抬頭巡視了眼四周,再不敢多做停留,縱身便向暗處飛掠而去。

  女孩施展出最快的速度在林間穿梭,心頭充斥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風從四面八方灌來在耳邊呼呼作響,女孩甚至沒有心思去聽一下身後是否有人追來。

  這一刻她甚至是希望自己被發現的,那樣她是不是便不用再面對這一切,如果被發現,是不是可以去九泉之下與父母相會。

  她害怕了,是否死掉就不用背上沉重的仇恨……

  她殺人了!

  那甕雪融酒是娘親用數十種珍貴藥草釀成的,益氣補血。然而那酒混上飛燕草便會成為一壇劇毒,會揮發出陣陣香味的劇毒。香味引人沉醉,但卻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丟掉性命。

  她殺人了!女孩瘋狂地在林中衝撞著,腦中尖嘯著。長風吹過面頰刀割般疼痛,抬手觸之冷涼而潮濕,不知何時竟已是滿臉淚水。

  心頭一愣,罄冉猛然停下了腳步,腳一軟便癱倒在了地上。木然地望著自己的一雙手,只覺眼前晃動的全是紅色,鮮血的殷紅。

  麻木回頭,早已看不到任何火光,只有黑夜張著大口像要吞噬掉一切。木然,原來殺人竟是這般感覺!罄冉呆呆坐著,寒風下像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任由大風吹卷起枯葉撲上面頰。

  這般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快的鳥鳴恍惚間傳入耳中,女孩僵直的睫毛輕顫,這才發現原來天已經亮了。日頭從東邊山巒之後噴薄而出,照得伏於地上的罄冉眼前黑影重重,當黑影終於再次幻化成金光。女孩半跪起身將頭邁進掌中,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直到哭累了,她才緩緩站起,只覺一陣頭暈,腹中空空一股股噁心往上翻騰。渾身上下更是冰冷一片,冷汗早已濕透衣衫,寒風吹過冷冰一片。

  抹了把鼻子,望向遠方天際,金光依舊燦爛,女孩面上閃過一抹倔強,昂起了頭,咬牙咽下口中的酸澀,裂開嘴角沖天嘶喊。

  「我雲罄冉不會被打倒的!不會!」

  嘶喊著,直到喉嚨乾裂女孩才停了下來,只覺一股力氣支撐著疲累不堪的身子,心中抑鬱之氣也去掉了不少,眸中已是收斂的脆弱,如同萬年寒冰一樣凜冽寒冷。

  小小的拳頭緊握,罄冉大步向山下走去。她要去慶城!一定要去,就算是敵人挖好的陷阱她也要去會上一會!不能讓爹爹和娘親死都不得安生!

  冬日正午的陽光白晃晃照射大地,女孩小小的身影蹣跚在山間與地上投射出圓圓的黑點,她朝著陽光一步步堅定地走著。父親曾說,與太陽相關的都是勇敢執著的,是有希望的。

  女孩咬緊牙關,她相信光明終會在黑夜中磨礪而出,生命的根芽在成長中一定有隱隱的傷痛,由恨到愛,由生到死,默默拔節,默默開花,終會長成一場強勁無比的生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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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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