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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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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5:55: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隨夫出征

    平云殿

    “回平大總管,門外的宮衛們都撤了!”守在殿門處的小太監興奮地一邊奔回主殿,一邊嚷嚷,竟顧不得宮中喧嘩者需提鈴的責罰了。

    但是平公公和一干平云殿的眾人皆也是大喜過望,哪里還記得要去責罰他!

    平公公雙手合十,聲音都有點顫:“阿彌陀佛,佛主保佑。”

    真是老天開眼了,他還以為主子要出這個平云殿,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

    隨后他看了一干彈冠相慶的宮人們,笑眯眯地道:“賞、都去庫房領賞,本總管這半年的俸祿都用來賞你們了!”

    “謝謝大總管!”

    平公公聽著身后一干欣喜道謝聲,也笑著一甩拂塵匆匆忙忙地往內殿里去。

    他一進殿門就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正站在窗前,一身簡朴的布衣長袍,窗外的天光將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拖曳成一抹冷寂的灰。

    平公公腳步一頓,再見到床榻之上竟沒有人收拾,而桌上的茶也不帶一絲熱氣,心中頓時惱了,殿下不過被圈禁了几個月,那些底下不長眼的的東西竟然敢這般怠慢殿下!

    他遲疑了一會,還是換上一副欣喜的笑顏,向百里凌風而去:“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再度還朝!”

    百里凌風沒有回頭,聲音卻有些沉滯冰涼:“有何可喜,南疆已失,象郡被屠,老秦戰死,多少百姓屍橫遍野,多年艱辛經營從此化作東流水是喜,你我再也見不到弟兄們的笑顏,喝不到象郡三花酒是喜事?”

    他說著,忽然一拳狠狠地錘向窗欞,那窗欞一下子便‘哢嚓’一聲應聲斷做數段。

    平公公嚇了一跳,笑容也僵在了臉上,再見自己主子緩緩地轉過臉來,方才見主子銳目之中此刻隱隱泛紅,竟是滿目蒼涼悲戚。

    他怎麼忘了,殿下從來都不是那種為了自己目的,真的可以不擇手段之人。

    在殿下心中從來都懷著蒼生天下,又怎麼會真的為了這種事而欣喜?

    平公公想要說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仿佛頹然無力。

    百里凌風忽然閉上眼,無力地扶著額頭笑了笑:“我以為等著自己手握大權,便可護著自己想要護著的人,卻……我真沒用,是不是?”

    平公公看著自家主子這般頹喪的樣子,心中大痛,才要說什麼卻被一道冷冽的聲音打斷。

    “若是覺得自己沒有用,便再去證明自己有用就是了。”

    百里凌風和平公公都是一驚,齊齊看向殿門邊,正見這秋葉白領著寧春款步而入。

    平公公頓時橫眉豎目:“放肆,未經通報,爾等豈可……嗚嗚。”

    他話沒說完,嘴里一下子就寧春順手從桌上撿可砸過去蘋果給塞住了。

    她最討厭別人打斷自家主子說話了。

    那蘋果砸過來的力度不小,讓平公公痛得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臉色發青。

    “准頭不錯。”秋葉白贊賞地看了眼寧春。

    “秋提督,你若是來耀武揚威的,你已經做到了,如今可以離開了”百里凌風看了眼平公公,見他並無大礙,便看向秋葉白冷淡地下逐客令。

    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竟被旁人看了去,而且還算得上是敵人的旁人,實在讓他心情不佳。

    “八殿下是糊涂了麼,微臣若是來耀武揚威的,也不會選擇你即將潛龍歸海的時候。”秋葉白尋了個位置徑自坐下。

    百里凌風看著她,神色里閃過一絲冷意:“那麼本殿可以理解為秋提督是來恭喜本殿的?”

    她看向百里凌風,微微扯了下唇角:“殿下也不必給我擺臉色,我只是來通傳您一個消息罷了。”

    “什麼消息?”百里凌風看著她含著譏誚的眉眼,忽然覺得她的眸子輪廓看著有點眼熟。

    “殿下潛龍歸海,將率大軍出征的消息,想必您是早已知道了,在下不才會成為您的監軍,與您一同出征,還望您日后多多指教。”秋葉白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道。

    如果不是方才她進來的時候見他倒是對黎民蒼生真有一片赤心的份上,她原本是想來揍他一頓,再言語刺激‘踐踏’一下他尊嚴的,再嫁禍在皇帝的身上。

    皇家之人原本就多疑,她身后有百里初,百里凌風這口惡氣也只能默默咽下罷,成為他心里的一根刺。

    不過現在,她看他那副樣子,倒也還不是真的如他那喪了良心,只有帝王之心的爹一樣無藥可救,那就先行觀察一番,看有沒有別的什麼法子讓百里凌風絕了當皇帝的念頭,總歸出征的日子還長著。

    秋葉白話才說完,平公公就比百里凌風還要激動,他一邊揉著自己差點被磕掉牙的嘴,一邊驚叫:“你這個司禮監的奸佞要當監軍,天理何在?!”

    她微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沒錯,就是我這個奸佞,聖旨估摸著最遲明儿就下了,你有意見?”

    寧春:“還有蘋果麼?”

    平公公捂住了自己的嘴:“……無禮!”

    百里凌風淡淡地道:“小平子,不得對秋監軍無禮。”

    秋葉白看著他,輕嗤道:“八殿下倒是接受得挺快的,只是希望咱們日后真能合作愉快,您到底也算是個陛下的純臣。”

    就算是皇子,沒有成為太子之前,甚至沒有繼承大寶之前,都只能稱為‘臣’。

    百里凌風到底是個政治敏感性極高之人,忽聽秋葉白這般說話,神情有些莫測:“純臣,這算是秋監軍的褒獎麼?”

    秋葉白起身看著他,悠悠道:“微臣在江湖之中也曾學過一點看相术,微臣看殿下您是皇途多舛,臣路大順,必可封王得地,一路富貴榮華,平安終老,福延子孫。”

    百里凌風眉間一片冷冽:“若是本殿不喜歡平順,只喜歡波瀾呢?”

    秋葉白唇角微彎,笑容里卻一片森寒:“那微臣自然是要保護殿下‘一路平順’的。”

    她一拱手:“微臣言盡于此,告退。”

    說罷,她也不等百里凌風說話,便轉身領著寧春離開。

    百里凌風看著秋葉白離開的背影,神色瞬間陰沉了下去。

    秋葉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平公公忍不住怒道:“此人實在太過無禮了,竟然敢威脅殿下不要肖想帝……。”

    “小平子。”百里凌風冷聲道。

    平公公瞬間吶吶閉嘴,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字眼。

    百里凌風看著秋葉白遠去的背影,卻忽然發現她的背影看起來……愈發地眼熟,卻不知到底在何處見過。

    他原本憤怒的心情慢慢地沉澱了下去,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廊,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眸子。

    ……*……*……*……*……*……

    永寧宮

    “老佛爺還是不願意見我麼,我有要緊事要和她商議?”杜國公有些失望地看著面前豐神俊美的男子。

    “叔公放心,老佛爺那里凌宇已經盡力在勸慰,只是……心病還須心藥醫,也許再過些日子,老佛爺想明白了燃燈之事不該怪叔公便會見您了。”百里凌宇溫然安慰。

    杜國公看著永寧宮閉上的宮門,臉上閃過無奈,是的,他比誰都了解這個妹妹,這一次燃燈累得她身受重傷,名聲盡毀,她心中不知多少怨恨,就算活活燒死燃燈也不能解她心頭之恨。

    他看著百里凌宇,有些傷感而頹然地道:“好,三殿下,老佛爺那里也就托你好好照料了,但是朝內……。”

    “朝內的事您如今著急也沒有用,咱們如今最好事休養生息,再待時機,畢竟老八也不一定就能贏了這一場戰事,何況戰局多危險,等他能活著還朝再議也不遲。”百里凌宇淡漠地道。

    杜國公聞言,眼睛一亮,原本有些頹然的神色里浮現出狠戾來:“沒錯,殿下您放心,太子之位一定是您的,八皇子再能耐,也是咱們杜家當年養出來的一條狗,本國公還就不信制服不了一條咬人的狗。”

    聽到‘狗’這個字眼,百里凌宇臉上浮現出一絲冷色來,不管百里凌風做了很麼,但是皇族成員,還是自己的親兄弟被外姓人喻為‘狗’的話,那麼他是什麼?

    但是他臉上的不悅一閃而逝,只淡淡地道:“是,朝上之事還要勞煩叔公多加留心了,老佛爺這邊有我照顧,您不必擔憂,總是來往永寧宮多了也不太合適。”

    杜國公點點頭,又看了眼那永寧宮緊閉的宮門,深深地嘆息了一聲,轉身上了宮轎:

    “走罷,出宮。”

    目送著杜國公離開,百里凌宇神色浮現出復雜和沉重來,隨后便轉身回了永寧宮內。

    但是,原本應該人來人往,悉心伺候的宮殿里此刻卻空空蕩蕩,原本一塵不染的長廊之上如今落葉片片,而每一個長廊轉角都有屬于他旗下的侍衛看守著,見他行來,皆恭謹地行禮。

    他款步而行,向主殿而去,還沒有走近,便聽見主殿里傳來有人大力拍打門窗的哀求聲——

    “三殿下……三殿下,求求你,就算您不給咱們吃食,也請替老佛爺召醫正大人過來,老佛爺傷勢惡化了。”

    “三殿下,三殿下,您是老佛爺的親孫儿啊,您如何能這樣忘恩負義?”

    主殿的大門扣著鎖,門外站著的几名侍衛們面無表情地站著,對房內的哭泣哀求之聲置若罔聞,其中一人似領頭之人甚至不耐煩地一踢大門:“都他娘的吵吵一個晚上了,也不肯歇著麼,人這不是沒死麼,殿下忙著呢,再吵吵今晚你們潲水都沒得吃。”

    門內的啼泣之音不敢再大聲,而是漸漸弱了下去。

    誰又能想到高高在上,本該在醫官們和侍女們精心伺候下養傷的永寧宮的主人如今延醫用藥如此困難都罷了,連吃食都是宮里人吃剩下的潲水。

    而不遠處一道身著繡蛟龍騰云海水白色皇子袍的挺拔人影聽著房內傳來的慘呼之聲,臉上浮現出痛苦和不忍之色來。

    “怎麼,很心疼你的祖母,那就去救她出來,讓她好頤養天年便是了。”一道幽幽涼涼、似笑非笑的聲音忽在百里凌宇身后響起。

    百里凌宇聽著那聲音忽然一僵,隨后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轉身過去對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邊的腥紅色暗影行禮:“參見攝國殿下。”

    他垂下的目光看著那腥紅著袍子緩緩地拖曳而過,仿佛它掠過之處,便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蒸騰血腥之氣,讓人呼吸都不順暢。

    兩名鶴衛迅速地用帕子將長廊上的凳子擦拭干淨,又准備下華美的絲緞軟墊,伺候自家主子坐下之后,他們又迅速退到一邊,如沒有生命的雕像一般面無表情地站著。

    百里初看著百里凌宇,幽眸如諱:“坐。”

    百里凌宇遲疑了片刻,他不願和百里初坐在一處,卻又明白面前的魔頭是違逆不得的,便微微側了身子在百里初的下首不自在地坐了。

    “平日里看不出來,三皇弟竟是個如此有孝心的。”百里初接過雙白奉上的血燕冰糖蓮子甜湯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說起來,這血燕稀罕,咱們皇祖母從年幼起几乎未有一日斷過。”

    百里凌宇看著那甜湯,眼底閃過一絲黯淡,他沉默了一會,還是道:“皇祖母終歸是皇祖母,殿下得饒人處且饒人。”

    百里初聞言,忽然仿佛似聽到什麼極為可笑的笑話一般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幽冷譏誚:“呵呵呵……。”

    百里凌宇臉色瞬間有些難看,他沉默著握緊了拳頭。

    卻不想一只冰涼的手忽然覆在他的手背上,百里初抬起他的手,隨后仿佛極為溫柔地輕撫著他青筋畢露的拳頭:“好三弟,讓本宮猜猜,你此刻只怕恨不能將本宮生吞活剝了罷?”

    百里凌宇在百里初觸碰上自己的那一刻瞬間一僵,一種無力感瞬間在心底蔓延,這個可怕的魔頭仿佛什麼時候都能讓他有一種決定的自己是無所遁形小丑的挫敗,而這種挫敗更是恐懼的來源。

    百里初詭魅幽深的眸子睨著他:“天家無父子,三皇弟既能想要除掉本宮,又何必對向咱們的皇祖母下手有所不忍。”

    他緩緩地將百里凌宇握拳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幽幽含笑道:“何況,若非皇祖母想讓你登上皇位,你也不必過這些煎熬的日子,咱們皇族血液里天生流淌著最殘忍的殺戮之血,世間倫常從來不是用來束縛你我的。”

    百里凌宇想要抗拒,手上微微顫抖,卻只能看著自己的手指全不由己地一根根被掰開,百里初那屍体一般陰冷的体溫從他的手上一點點蔓延上自己的皮膚,伴著他身上詭異的香氣滲入自己的血管,蔓延入心扉。

    不知為何,明明聽起來如此扭曲殘酷的話語卻仿佛一點點地烙刻入自己的血液里,聽起來竟如此理所當然。

    他有些木然地垂下眼道:“皇兄說的是。”

    百里初看著百里凌宇眼神從痛苦混亂慢慢歸于平靜,他詭美炫幽的眸子閃過滿意,正要繼續吩咐什麼,卻忽然見雙白走了過來,他頓住了動作,讓雙白靠近低聲稟報了事情。

    他唇角微微扯出冰冷而譏誚的弧度:“老頭子這是嫌他的肺癆折騰了他半條命去還夠麼?”

    雙白看了眼神色有些呆滯的百里凌宇,隨后道:“殿下,要不要將陛下的聖旨駁回?”

    不光是太后的懿旨,甚至是皇帝所有的聖旨如今都需要百里初審閱、批紅之后方能頒布。

    百里初早已是這個帝國幕后真正的帝王。

    百里初神色有些莫測,沉吟了片刻之后,幽幽一笑:“不必,這對本宮的小白未必不是好事,頒布下去罷。”

    雙白一怔,自家主子的心思越來越難以猜測,但這一次還是大約能知道殿下大約是想要借此機會為秋大人立威了,但也不知秋大人是不是也打著這樣的主意,竟也干脆地應了皇帝陛下的聖旨。

    “是。”雙白應聲之后,退了下去。

    百里初看向自己面前眼神還是有些茫然的百里凌宇,伸手輕撫他的臉頰:“三皇弟,為兄說不得要去南疆一段時日,那麼這些日子,你就好好地做為兄的眼睛,在朝內主持大局可好?”

    百里凌宇被他一觸,仿佛一陣寒風吹來,眼中的迷霧盡散,將百里初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他:“什麼?”

    這個魔頭竟然要將朝政大局交給他,為什麼,難不成他就不怕自己趁機動手救出祖母,甚至聯合杜家?

    百里初唇角忽然彎起散漫而興味的笑容,仿佛看著自己的傀儡忽有了新的技能一般:“為兄日子一向無聊,三皇弟若是有這般興風作浪的興致,還能做出點成績來,為兄自然是欣慰的,所以不必顧忌,你抄了明光殿也是可以的。”

    百里凌宇看著他興味盎然的模樣,忽然想起這個惡魔頭那些殘忍的癖好,只覺得的心頭一口悶血硬生生地壓著不得出,難受得緊,卻又只能頹然而自嘲地笑了笑:“皇弟怎敢,您放心就是了。”

    他若是抄了明光殿,只怕不必這魔頭回來,鶴衛們便敢屠了百里皇族所有人。

    百里初見他那樣子,似頗覺得遺憾般彈了彈自己的寶石護甲,輕嘆了一聲:“三皇弟果然是正統皇家教導出來的子弟,這般無趣。”

    百里凌宇沉默苦笑:“是。”

    也只有地獄才能教養出百里初這樣的魔頭,以折磨所有人為樂。

    百里初又似想起了什麼,頷首道:“是了,本宮不在的時日,為了放著三皇弟你日子過得無趣,本宮交給你一個有趣的事儿。”

    百里凌宇心中瞬間微寒,想也不想地就要拒絕:“殿下……。”

    百里初卻慢悠悠地的打斷了他的話:“此事就是讓咱們的太后老佛爺就像現在這樣好好地活到本宮回來,不要讓咱們杜國公爺擔憂,老佛爺年紀大了,粗茶淡飯和少用些庸醫的藥,才好延年益壽。”

    百里凌宇心中一片寒涼,這是要讓老佛爺過著這樣的日子還不能死了,也就是生不如死地活到他回朝?

    “很簡單是不是?”百里初微微一笑,指尖挑起他的下巴:“能被親孫子這般伺候,老佛爺一定會壽比南山。”

    說罷,他起身慢條斯理地脫下了手上薄如蟬翼的手套,仿佛是身什麼肮髒的玩意儿一般隨意地往一邊鶴衛的懷里一扔,淡漠地道:“燒了。”

    隨后,他拂袖而去。

    百里凌宇看著他的背影,頹然地靠這身后的紅柱。

    百里初這個魔頭留著杜家、留著老佛爺、留著自己,甚至也許留著父皇,就是想看他們相互殘殺,淪喪在自己的欲念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偏生沒有人能逃脫這個魔頭的誘惑和任他翻云覆雨的惡局。

    只因,他們人人心中都有貪念。

    就像當初他被魔的美麗誘惑……以為除了大哥、沒了二哥,就能成為太子,成為九五之尊,坐擁天下,無人能擋他的獨裁,甚至可以不顧人倫得到那個‘美絕人寰的姐姐’,卻不知早已落入妖魔的殘忍陷阱,終一步錯步步錯,淪喪成為傀儡。

    而偏生……

    他苦笑一聲,沉默著閉上腥紅的眸子。

    ……*……*……*……*……*……*……

    且說這一頭,百里初出了永寧宮,鶴衛的步輦早已在門外恭候著。

    雙白問:“殿下,咱們如今去哪里?”

    百里初看了眼紫金殿的方向,輕彎了唇角:“回明光殿罷,小白這會子也該從老八那里出來回殿了。”

    方才雙白來報之中,提及紫金殿里小白說的那些話,又提了一處秋葉白時常抄近路穿過的宮殿的柱子被人砸壞,更是讓他心情晴轉多云。

    “向來是陛下與秋大人說的那些話,惹怒了秋大人罷。”雙白見百里初的神色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他伺候百里初多年,又怎麼會看不出來自家主子心情不錯。

    百里初幽眸微閃,輕哼了一聲:“嗯,她也就會在本宮面前使小性儿,到了外人面前還不是一副慫包忍耐的樣子。”

    雙白看著自家殿下那模樣,忽然想起秋葉白偶爾背后罵殿下‘傲嬌’,起初他分不清楚驕傲和傲嬌有甚區別,秋葉白道是——一種無恥又羞恥的鬼樣子,即平常說話帶刺態度强硬高傲,但其實特別口是心非,膩歪得很。

    此刻他覺得這個沒有比自家殿下更適合這個詞儿的。

    如果秋大人在外人面前也使小性子,最不高興的那人怕是主子才是,所以這種不知是嬌嗔還是罵的話聽起來真是……膩歪。

    不過,比起方才和百里凌宇在一起時一點人性都沒有的殿下,他更願意看見現在的殿下。

    雙白默默地嘆息了一聲,伺候著自家傲嬌的主子上了轎子。

    ……

    百里初回到明光殿的時候,正巧見著寧春和寧冬二人端著衣服、香胰子往湯泉室而去。

    他頓了頓,便領著雙白跟了過去。

    寧春和寧冬走到湯泉室,寧春才推開門,卻被寧冬一把攔住,寧春正是疑惑之時,卻見寧冬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冷聲道:“什麼……。”

    最后一個‘人’字在見到來人之后,她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隨后恭敬當地道:“殿下。”

    百里初看著她,又看向湯泉:“你們家主子在里頭?”

    寧冬點點頭:“是,主子回來打算沐浴后再出宮去一趟司禮監。”

    百里初頓了頓,向她伸出手:“把你手上的衣衫給本宮。”

    寧冬一怔,不明所以地將手里的衣衫遞了過去。

    百里初接過了衣衫,便向湯泉室里走去,同時吩咐:“你們先下去罷,小白這里有本宮就是了。”

    卻不想寧春忽然伸手一攔,面無表情地道:“回殿下,不可以,四少吩咐過她沐浴的時候,閑人不得打擾。”

    百里初對于有人有勇氣攔住自己,頗為感到詫異,他挑了下眉,眼底閃過幽涼的笑意:“‘夫君’吩咐的?”

    寧春點點頭:“是。”

    自己可沒有說謊,四少是這麼吩咐的,四少說了她一會還要回司禮監,若是殿下回來,一定會進來尋她,她今儿就不用回司禮監了。

    寧冬也默默地站在了門前,‘恰好’擋住了百里初的去路

    百里初看了看寧春,忽然道:“雙白。”

    雙白上前道:“屬下在。”

    百里初:“白十九呢,放養了許久了罷?”

    寧春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仿佛見鬼一般,轉身就走。

    寧冬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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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殿下的報復 上

    寧冬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看著空無一人的長廊,瞬間感覺自己身邊壓力巨大。

    不過……

    她還是默默地站在門口,沒有說話,也不動。

    百里初看著寧冬那一副無動于衷的石頭人樣子,他挑了挑眉:“雙白。”

    雙白一愣,看向寧冬,卻見寧冬也正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只是她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一點平日里不曾有的柔情。

    那一點柔情似讓他忽覺得不自在,但是……

    “雙白。”百里初再次出聲,聲音里已經多了一點子不耐。

    雙白暗中一咬牙:“是。”

    寧冬看著百里初和雙白主仆二人一問一答,卻又聽不明白他們的話,正是疑惑之時,忽然見眼前白影一閃,她臉色一變,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不能動彈。

    她對雙白根本沒有一點防備。

    雙白看著她,有些歉疚地一笑:“抱歉。”

    隨后他一弓身子,就將寧冬一把扛起,几個起落瞬間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寧冬手上的東西也隨之落地,但百里初只寬袖一拂,那些東西全部都穩穩當當地落回了盤子之上。

    百里初看著盤子里的東西,唇角微彎,便抬步向房內而去。

    ……

    “雙白,放我下來!”寧冬何曾被男子這幫近身過,只覺得胸腹抵在他肩頭,鼻間都是男子好聞的淡淡龍湮香的味道,讓她心跳如鼓。

    而明光殿內路過的鶴衛們的怪異目光亦她一時間面色緋紅,忍不住咬牙道。

    雙白卻置若罔聞一般,只扛著她一路翻牆越廊,直回到她的寢室,才將她小心仔細地放在了床上。

    “解開我的穴道!”寧冬咬著嘴唇,冷聲道。

    雙白看著寧冬,搖搖頭,溫然道:“一個時辰之后,穴道就會解開。”

    寧冬神色冷了冷,沒有再說話。

    雙白見她沉默,正以為她認命了,正打算離開,卻忽見寧冬臉色微微發白,他眸光一利,驀然伸手在寧冬身上的几處大穴連點了几下,將她的穴道解開,同時厲聲道:“你怎麼那麼不曉事儿,這般强行衝開穴道,會反噬自身……。”

    寧冬卻一下子就坐了起來,臉色冷淡地就向外走。

    雙白一驚,只得立刻伸手去拉她,卻不想她這回早有防備,反手就襲向他的手腕脈門。

    雙白眼里閃過無奈冷色,亦手腕一掙開,直接和她過起招來,攔住她出門。

    “寧冬,你現在回去,就不想想會撞上主子們在做什麼!”

    寧冬瞬間一僵,是的,這會子她就算再回去,怕是……也來不及了罷。

    她想起某日里無意中在在書房門外聽到的那些細碎的響動輕吟,一向平靜沉穩的面容瞬間染了飛霞色。

    見寧冬沒有再堅持要出門,雙白才微微松了口氣,收了手,有些無奈地看著她:“你們春、秋、冬几個看著性子不相似,但有一點卻是一樣的,就是——倔。”

    或者說是對秋葉白夠忠心。

    寧冬沉默了一會,忽然道:“老仙,救過我們的命,撫養我們長大,四少對我們也極好。”

    雙白原本只是感慨秋葉白身邊這几個丫頭實在難纏,卻不想寧冬會忽然與他說起這些內情。

    “嗯。”他頓了頓,忽然想起了自己遙遠的過去,輕嘆了一聲:“沒有殿下,我們大約也沒法子活著走出真言宮的地宮。”

    彼年,他幼年即被送入師門學藝,師祖也曾經是藏劍閣的弟子,說起來還與寧冬她們算是同出一系。

    但就算他少時身上有了些內力武藝的基礎,卻一樣躲不過被真言宮武藝高强的探子擄入地宮甄選‘靈童’的命運。

    憑著他那三腳貓的功夫,如果不是后來遇上了殿下,今日他也不會還有機會站在這里。

    寧冬默默地聽他說完,便伸手倒了一杯水,默默地遞過去給他。

    雙白也未曾多想,正要接了過來,卻不想接水之時,手略快了一點,連寧冬的手和杯子一起握在了手里。

    寧冬手微微一顫,松了手,而雙白亦頓了頓,隨后不動聲色地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多謝。”

    隨后,他放下了茶杯,微笑道:“不多打擾寧冬姑娘了,在下先行一步。”

    說罷,他便起身向門外而去。

    只是雙白才走到門口,便聽見寧冬忽然喚住了他:“雙白!”

    雙白頓住身形,卻沒有回頭:“寧冬姑娘還有何事?”

    寧冬看著他的背影,在天光之下,那白色似一片溫潤,讓她不由自主地有些亂了一向沉穩的心,咬了咬唇,還是輕聲道:“雙白,為何不收我送去的吃食,味道不好麼?”

    雙白淡淡地道:“無功不受祿,雙白無德無福消受寧冬姑娘的厚愛。”

    秋葉白說得對,有些話,還是要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早些了斷,便也總不至讓傷人太多。

    寧冬聞言,眼中閃過受傷的神色,她再不濟也能聽出來雙白的意思,只是……

    她微微握了握拳,還是再一次道:“為什麼,我不夠好麼?”

    雙白聽著身后女子故作鎮靜,卻已經明顯微微顫抖的聲音,他心中浮起不忍,但還是道:“不,寧冬姑娘很好,只是雙白心中已有所系。”

    他心中並無所系,只是希望這樣能夠讓寧冬好過一點,了斷對他無用的情愫。

    寧冬聞言,心中仿佛瞬間被刺了一劍一般,她抬起眸子,看向雙白,仍舊力持鎮定:“雙白,是你在四少大婚的時候安慰我,告訴我,世間總有那麼一個人在等我的,你可還記得?”

    若非當初雙白溫存照應,她又何至于會將原本那些空落落的心情全放在了他的身上?

    雙白有些無奈,無聲地苦笑,其實寧冬跟了秋葉白這麼多年,其實心中早也接受了秋葉白的真實身份,只是一時間還有點儿失落罷了,若非他多事,也不會平白惹相思,多情總被無情誤。

    他並不像誤了寧冬。

    “是,但是,在下並非屬于寧冬姑娘對的那一人,姑娘不當在雙白身上浪費時辰。”雙白狠了狠心道。

    說罷,他一轉身,拂袖而去。

    寧冬看著他淡漠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哢嚓!”

    方才雙白喝過的杯子,在她手里瞬間化作了碎片,划破了她的手心,她卻仿佛沒有感覺到自己滿手獻血一般。

    寧冬只覺得心中陣痛,滿嘴的苦澀難以下咽,一滴清淚掠過臉頰。

    一處傷愁,一處情。

    ……

    ……*……*……*……*……

    且說湯泉室里

    秋葉白正舒舒服服地泡在溫泉之中,這溫泉亦是秋山之上引溫泉水兌了冷泉水而成,對身体極有好處。

    泡一泡,她便覺得仿佛早前從紫金殿和平云殿那里得的一肚子氣和不爽都散了些,通体舒泰了不少,難怪阿初一日最少沐浴五次。

    她正打算再泡泡就起身,卻忽然聽見外頭隱約地似有說話聲,都是她熟悉的聲音,她心中一動,想了想,還是立刻起了身。

    而等百里初端著盤子進來,准備欣賞美人沐浴圖時,卻看見一道‘全副武裝’,不,是全套朝服都穿好了的人影正坐在梳妝鏡前,頭上罩了個大白綢帕子擦頭發。

    他原本上翹的精致唇角瞬間下拉,將手里的東西往桌上一擱。

    卻不想秋葉白聽著有托盤的聲音,便以為是寧春,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笑道:“想不到春儿還真有點能耐,把殿下打發走了,他可沒有阿澤那麼溫柔好哄呢。”

    只是話音剛落,她便忽覺得空氣的溫度瞬間變涼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女子敏銳的第六感和空氣里那種熟悉的氣息便告訴她,在房間里的人絕對不是……寧春,更不會是寧冬。

    那麼……只能是百里初了。

    她暗自嘆息了一聲,每次一呆在明光殿,便一點變得遲鈍了麼?

    她抬起頭,正打算取下頭上的綢巾,同時斟酌著怎麼安撫百里初。

    卻不想,一雙微涼的手忽然觸上的她的柔荑,接過她手里的綢巾替她揉搓起她濕潤的烏發來。

    “本宮來罷。”

    百里初站在了她的身后,手上的動作也很溫柔,但是秋葉白卻只覺得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

    阿初這會子會不會惱了?

    之前她和阿初在一起的事儿,他還沒有追究,自己這一時間嘴快,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他一直沒有作聲,只是靜靜地幫她擦著頭發,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動作有些生疏,但是卻很仔細。

    只是看不見他的表情,她就只能默默地猜測他心中的想法,

    就這麼擦了足足一刻鐘,秋葉白只覺得這沉默讓她實在不自在,便伸手去接過他手里綢帕子:“差不多了,也快干了,不用擦了。”

    百里初倒是沒有阻止她,只是在她拿過帕子之前,淡淡地問了一句:“小白,真是可以了麼?”

    秋葉白忙不地道:“嗯,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了……。”

    她的后半句話,消失在他手上的動作里。

    百里初的手從她的身后落在她的領子上,靜靜地道:“小白的衣裳濕了。”

    秋葉白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領,那里是染了些潮意,便一邊起身將帕子掛在門后,一邊不在意地道:“沒關系,每次洗頭,都會這樣,一會儿就干了。”

    百里初的手擱在她纖細的腰肢之上,悠悠的聲音在她腦后響起:“換了罷,仔細著涼。”

    她一僵,轉過身有些遲疑地道:“阿初,我不用……。”

    只是她話音未落,他原本他撫著她纖軟腰肢的手,忽向懷里一扣,她一時不防備便,細腰一下子就撞上他的結實的胸腹,同時無意識地向后仰起的頭來,露出雪白的咽喉,她原本四肢修長,脖頸也如天鵝一般修長雪白,這一點脆弱的白讓他瞳孔瞬間微微豎,眯起愈發幽暗的眸子,低頭地俯下身子,啟唇咬住她脆弱的咽喉。

    “嗯,怎麼了?”

    他索性伸手一把扣住她柔軟的長發,讓她只能向后仰著脖頸露出咽喉來,而他恍若品嘗美味一般,細細的齒尖輕滑過她的脆弱的咽部雪白的肌膚,尖銳划破細膩,細微的疼痛和濕潤的輕吮交替帶來讓人戰栗的詭異酥麻一路順著皮膚蔓延向尾椎,說不清楚是痛還是快感,她莫名地生出覆著自己的這只獸若是聽她說出什麼不讓他高興的話來,便會咬斷她的咽喉的錯覺。

    只偏生他手上解她錦衣的動作未停,觸碰她身子的動作又溫存到了極致,似將她當做易碎的瓷器,細細的痛楚和溫柔的撫慰帶來詭異的感覺,讓她全無力站立,只能靠在他身上。

    明明他比她還要后解風月,但是他這般進步簡直可稱一日千里,硬生生琢磨出各種折騰她的手段,簡直讓人……無力招架。

    這般模樣,她覺得比涮洗之刑亦不遑多讓。

    “阿初……。”她輕顫著,腦子里有點不清醒了起來。

    百里初懶懶地沿著她的咽喉一路往下舔嗜,順手扯下她胸前最后一片遮蔽物,一邊俯身品嘗眼前的美味,一邊漫不經心地道:“小白就這樣叫這本宮名儿的聲音真真比戲台上名角儿要動聽。”

    他頓了頓,復又輕道:“只叫本宮的名字。”

    她微微顫抖的手指有些無力地揪住他的衣服,分不清楚自己是想要推開那折騰自己的魔頭,或者抱緊他。

    她只得勉力道:“阿初,你……先放我下來。”

    這種古怪的姿態,讓她只能全身依靠在他的身上,覺得自己像只任人宰割的孱弱羔羊,而他身上那種幽冷詭魅的氣息又太富侵略性,讓人窒息。

    百里初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柔荑,放在唇邊輕嗅了一下:“小白的手很香,是徽墨的墨香麼,今年安徽行省新納上的墨石可好用?”

    他的話題換得太快,讓秋葉白一會子反應不過來,只下意識怔怔道:“嗯,還不錯,只是今年的墨香是香,就是太軟了些。”

    她這種衣衫半敞,嬌軀橫呈跨靠在他腰間的姿勢來商討墨石的品質,是不是有點太過……出奇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扯上自己的衣衫,卻見他忽然輕嗤了一聲,竟忽然咬住了她的指尖,一陣細細的銳痛忽然傳來,讓她忍不住輕叫了一聲:“痛……阿初你作甚。”

    百里初卻微微垂首,將她的手擱在自己臉頰上,幽幽涼涼地一笑:“嘗一嘗小白的味道,小白的香只有本宮可以品嘗,是不是?”

    秋葉白心中明白,這位是在秋后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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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16:05: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殿下的報復 下

    “阿初,我不是……。”她試圖再和百里初解釋什麼,但是百里初的指尖卻點上她的唇,微微一笑:“想要解釋麼?”

    秋葉白點了點頭,是,她不希望他鑽牛角尖。

    百里初淡淡地道:“那就先聽本宮說,可好?”

    她一愣,她家這個霸王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溫存有禮起來了?

    百里初仿佛會讀心术一般,淡淡地道:“小白不是喜歡這般說話的方式麼?”

    她遲疑了一會,話是這麼說沒有錯,她確實是希望他能冷靜下來,但是不知為什麼,見他這般模樣,她還是覺得有些怪異。

    不過,他彬彬有禮,這總比他剛才那副要將她‘生吞活剝’的模樣要好些……罷。

    所以她軟了聲音,輕點了點頭:“嗯。”

    只是她沒有留意到的是百里初深不見底的詭美魅眸里閃過的一絲幽光。

    她動了動,想要從他身上下來,卻不想他扣住她腰肢的手,單手一抬,直接將她扣頂在了門上,長腿微抬,直接嵌入她腿間,將她直接貼著門頂得更高。

    “這樣說話,讓本宮會比較冷靜。”

    秋葉白一把抓住他的肩頭,才讓自己保持了平衡,這麼被人頂著靠在門背上,只能以他的身体為支撐點的姿勢,讓她瞬間紅了臉:“阿初……。”

    他冷靜了,她不冷靜好麼?

    “嗯,我在。”百里初將她窘迫的模樣納入眼底,眸光幽深莫測,這一次自稱沒有再用‘本宮’。

    秋葉白默默地想,這是個好現象,因為他只有要表達不佳情緒的時候才會在她面前用‘本宮’二字。

    百里初的指尖慢慢地順著她纖細柔韌的腰線輕輕滑動:“小白覺得本宮不該如此介意阿澤對你的心思,是麼?”

    秋葉白聽他說話,心中一頓,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百里初似也沒有想要等她回答,指尖勾上她腰間玉帶的結扣,輕輕一挑,同時神色淡然地道:“在小白的眼中阿澤是本宮,本宮亦是阿澤。”

    這是一句肯定句,她沒有反駁,因為她確實這麼想的,而事實也是如此,阿澤和阿初總歸是一個人,他們互相依存。

    “阿初,你比我更明白阿澤存在對于你的意義。”她垂下眸子,輕嘆了一聲。

    如果不是阿澤的存在最初壓制住了對人全無憐憫之心,宛如殺戮之神的阿初,也許帝國早已陷入一片混亂和遼燎原戰火之中。

    她聽過老甄說了一些阿初領著還不是鶴衛的雙白他們才從地宮重返人間之時的事情,在蓮戒山上、山下只要和真言宮有關的人,不管親疏皆不留活口,甚至在國師回朝之后也曾經爆發過數起血案,杜家當時的骨干和門生几乎全部都屠滿門。

    然而當時几乎整個朝野上下都與杜家沾親帶故,皆是杜家的門生,甚至如今的李牧和刑部尚書等一批三皇子和保皇派的骨干也都與杜家有些關系。

    只是當時他們多為迫不得己。

    連老甄都阻止不了阿初和他從地獄帶回的那些魔衛,他們太習慣黑暗之中的叢林法則,眥睚必報,無差別殺戮,其中就有杜家門生一百零八顆人頭擺滿皇帝陛下寢室之事。

    如非阿澤壓制住了阿初,情形便一發不可收。

    雖然帝國的統治機構已經腐朽而敗壞,但若是阿初一夕之間讓朝廷癱瘓,上令無尊,必會天下大亂,而阿初同時也會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之,毀了他自己和雙白他們。

    好在當時阿初在地面上能醒來的時間很短,阿澤几乎是迫使阿初去重新適應地面的生存規則,最后才控制住了局面,將影響控制在了一定范圍內。

    而十多年前許多大臣全家暴斃之事,亦歸于一場恐怖的‘天花瘟疫’。

    這是她知道阿澤壓制住阿初的魔性,或者說壓制住他自己的魔性,便已經是他對眾生最大的憐憫,是他的功德無量。

    她試圖移動一下身体,試圖后退一下,來改變這個太過撩人的姿態,卻發現自己的‘蠕動’只能不斷地磨蹭他的身体,而自己的姿態看起來更像是在跨在他身上求歡。

    她臉上忍不住泛起微紅,低聲嘀咕:“我想下來……。”

    只是她才開口,便感覺自己腰間一涼,一只冰涼修長的手已經探入了她的腰間,擱在她溫熱的肌膚上,秋葉白瞬抽一僵,方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腰帶已經不知何時落在他的手里,外袍的下擺散開。

    而她看不見百里初臉上的神情,他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低頭在她白嫩的臉頰邊喑啞著聲音道:“是,我知道,我知道阿澤存在的意義。”

    秋葉白只覺得他的修白冰涼的手在她光裸的背脊上緩緩游弋,似一尾魚輕輕地在海中柔軟的沙灘上巡梭,又似某種冷血爬行類生物在自己的皮膚爬過,它斑斕繽紛又冰冷的身体慢慢地地蹭過她溫熱柔軟的背脊,帶來最危險又迷離的酥麻與戰栗。

    她有些顫抖而僵硬地想要避開他的鼻尖,他挺直精致的鼻尖輕蹭她的臉頰,並著他冰涼馥郁的呼吸讓她只覺自己才是那一尾被籠在往里的魚,明明能感覺到危險,卻逃不出去。

    她閉了閉眼,別開臉,稍平穩了下自己的呼吸:“阿初,你應該愛他,接納他,他就是你自己人性的一部分,如果不是阿澤壓制了你的魔性,你我亦為……亦……。”

    他太香了,香得讓她覺得呼吸沉滯。

    她撐住他的肩頭,推開他一點,頓了頓,繼續道:“你我亦未必能在今日相守。”

    她相信,不論是阿初,還是元澤,缺了他們其中一個,他和她都不會有機會相遇相守。

    百里初頓了頓,似在沉思,長的劉海半垂下來,有些遮了他的眼,亦讓他半張臉都隱沒在莫測的光影里,只露出下半張線條精致的臉和腥紅的薄唇。

    他忽然道:“對我說句實話,你最初動心的是阿澤,還是我。”

    秋葉白想都沒有想:“你。”

    話一出口,她都有些驚異于自己回答之干脆。

    她中意面前這個魔頭霸王,甚于溫佛神使。

    她心中有些無奈地暗自嘆息,而是這就是女子的原始本能罷,雖然會鐘情無限的溫柔,但是留下最深刻烙印的卻是能征服自己的强悍。

    百里初聞言,一直緊抿,顯得有些鋒利的唇角彎起惑人的弧度。

    他反手握住她擱在自己肩頭的柔荑,握在掌心,一邊把玩,一邊順著她的話幽幽輕笑:“小白,你說的沒有錯,我一直愛著阿澤,阿澤亦愛著我。”

    秋葉白聽著他那把幽涼低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著‘他愛我,我亦愛他’,骨頭有些發酥,這位爺硬是能將在她嘴里說出來苦口婆心的話,說的這般婉轉曖昧,聽著就讓人想入非非的禁斷味道。

    當然,她是不會承認自己想太多。

    百里初似覺得她的柔荑有趣一般,慢慢地握在手心之后,又與她十指相握:“小白,你一向聰明,若是我不在乎他,他亦真厭惡我,我們必定會有一人消失,我們都還存在的願意,不過是為了實現彼此最真實的欲望,若無他,我又怎麼能將朝廷和這天下掌控,將所有人玩弄在掌心,我做的,就是他心底的希望,而他若是無我……。”

    他頓了頓了,有些譏誚地道:“又怎麼能得到擁有你的機會?”

    秋葉白一愣,這是他第一次承認阿澤和他的不可分割,只是……

    看著被他抵在牆上的小豹子,有些訝然地微微睜大的眸子,睫羽顫,看起來竟有一點罕見的天真而茫然味道。

    那模樣讓百里初似看見什麼誘人的美味一般,瞳孔豎,唇角彎起的弧度漸深,低低地笑了起來,低頭咬住她的耳垂輕舔:“嗯,也許我該換個說法,還記得你我的第一次麼,若非阿澤,我也沒有法子那麼輕易地沾染小白罷?”

    說話間,他直接勾住她束胸的略顯粗暴地扯下至她的細腰上,手就跟著覆了上去。

    “什麼意思……。”她倒抽一口涼氣,臉色先是一白,隨后中亦泛起羞窘的緋色來,想要伸手去阻止,卻發現自己一只手被他擒著,另外一只手卻還需要抱著他的肩頭保持平衡,根本無力阻止。

    亦不知是的侵犯讓她一片混亂,還是他的話里的意味讓她腦中一片混亂。

    “什麼意思……呵。”百里初似在嘲笑懷里人儿的天真。

    “他雖然不承認,我只是在實現阿澤想得到你的欲望,而他也在幫助我得到小白罷。”百里初慢慢享受著手中溫香軟玉,一邊悠然道。

    “几乎每一次阿澤和小白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感覺到他每時每刻其實一樣想要像我這樣粗暴地侵犯小白,偏生要做出那種壓抑的樣子,真是讓人覺得煩躁又可笑。”

    “百里……初,你正常一點!”她忍不住羞紅了臉,伸手想要朝他打過去。

    這家伙是嫉妒得不清醒了罷?

    怎麼能一本正常地用那種溫存優雅的語氣說出這種……這種齷齪話來!

    只是她一松手差點就往邊上摔去,卻被身前的魔頭一把握住了手腕,順勢向上一扯,讓她在他腰間坐穩,亦順手將她的兩只手都擒在頭頂。

    他慢條斯理地道:“小白不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和他本來就有病罷,小白用那個奇怪的詞儿叫什麼?”

    他頓了頓,指尖一邊探入她袍子的下擺,一邊思索道:“嗯,變態。”

    他看著懷里顫抖的人儿,溫柔一笑:“誰讓我們是變態呢,這個詞儿用得可對?”

    對,太他娘的對了!

    秋葉白差點被他弄得尖叫起來,硬生生地咬住嘴唇,才將那尖叫聲吞了回去,顫抖著想要夾緊腿儿,阻擋他的侵犯,卻發現她的掙扎,除了讓他那只手更肆無忌憚和惡劣地折騰她之外,沒有任何幫助。

    你這個變態魔頭!

    她紅著臉,一邊喘息,一邊眼中都忍不住泛起霧氣,羞赧又惱恨地瞪著他:“百里初,你別太過分了!”

    “嘖。”百里初睨著她:,忽然輕嘆:“小白,你想不想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

    懷里的人儿一向清冽的星眸里不自覺地含了一層無助的淚霧,蒼白的臉上泛著羞恥的紅暈,無力又倔强的樣子,簡直讓人……食指大動。

    秋葉白想都沒有想地拒絕:“不想。”

    她一點不像看見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

    百里初挑眉,忽然拉下她的一只顫抖的柔荑擱在自己胸膛之上:“那麼,小白可聽到阿澤的感覺了?”

    他忽然停下了在她下袍里肆虐的手,讓秋葉白瞬間松了一口氣,她額頭泛起一層細細的薄汗,如才遭酷刑一般,有些虛脫地咬著唇道:“……什麼?”

    他又要起什麼麼蛾子?感覺能用‘聽’的麼?

    百里初淡淡地道:“他想上你。”

    她一僵,臉色大紅,怒叱:“放屁!”

    “忠言逆耳。”百里初挑眉。

    這他娘的叫什麼忠言?秋葉白很想哭,她好想揍面前這個變態!

    “明明是你自己想……。”

    “對,我也想。”百里初笑了笑,抬手撥開自己有點礙事的頭發,很干脆地回道。

    秋葉白這才看清楚他眼底早已是一點眼白都看不見,瞳孔擴散成一片慾望深重而魔性的黑色詭魅,她張口結舌面紅耳赤:“你這個……你這個……無恥……無恥……。”

    百里初低頭看著她,似有些不悅,在她袍子下的手又肆虐了起來,神色卻一派淡然溫存:“小白覺得你可能比我更了解阿澤麼,明明都是一樣的人,小白不相信他對你的情欲,甚至報以憐惜,那麼我呢?”

    她又顫抖了起來,咬著嘴唇急促地喘息,目光惱火又有些渙散地看著他:“阿初……。”

    “阿澤總是一派出塵脫俗的樣子,便可以得到所有人的愛戴,明明本宮和他都是一樣的人,一樣想要睡小白,他的欲望卻可以小白的憐惜和溫柔以待,這怎麼能讓本宮不覺得厭煩?”

    百里初仿佛有些無奈地輕嗤了一聲:“嫉妒自己這種事儿,是不是很可笑?”

    她有些無奈:“得到我的人是你不是麼!”

    她只覺得身前之人的氣息愈發地魔性了,讓她都有些受不住,想要解釋:“何況阿初,我告訴過阿……啊!”但是后半句話硬生生卻因為他一點征兆都沒有闖入她身子的動作地變成了短促的顫音。

    他眯起眸子,抱住她顫抖的嬌軀,体貼溫存地輕撫過她的發鬢:“談話的規則是只小白嘴里只准叫我的名字,小白犯規了。”

    秋葉白渾身直哆嗦,過于强烈的刺激讓她狠狠地捏住他的肩頭,眼里的霧氣終于化作淚露,染了她粉白的臉儿:“你沒有說……。”

    剛才,她不也說了麼!

    “嗯,是麼?”百里初仿若沉吟一般:“那麼現在說了。”

    她一呆,這個無恥的家伙!

    她抬起手就捶打他,身上起了一層薄汗,咬牙顫聲道:“讓我下去!”

    “我們在談話,小白,這樣不禮貌。”百里初微微一笑,溫潤優雅,他的動作卻妖邪和放蕩,和霸道到極致。

    變態活著說話就是對眾生的不禮貌好麼!

    “……。”她已經無力說話,只掛在他的身上隨著他的折騰而發抖。

    百里初察覺她依舊想要逃的細微動作,仿佛無奈地眯起妖詭眸子,修長冰冷的指尖几乎捏入她嬌臀細膩的肌膚里:“真是個倔强的,全不曉得小白這樣子才讓人想要硬生生弄壞你。”

    他順手取了她飛魚服的腰帶,一邊慢條斯理地將她試圖掙扎的一雙皓腕綁了起,他甚至細心地避開可能傷到她手腕之處,一邊似笑非笑地拉回之前的話題:“沒錯,雖然一直擁有小白的人是我,但亦是阿澤,最早讓小白接納的人也是阿澤,若是我不下手狠辣些,說不得醒來時日漸漸變少的人是我罷?”

    她閉著眼,忍耐著他惡意的動作帶來的過分的刺激,無力地靠在他的肩頭:“阿初……別這樣。”

    這種姿勢實在……太讓人羞恥。

    他恍若未聞一般將她腰帶的扣子掛在門背的刮釘之上,亦等于將她半吊在門邊,全身的重量只能靠著他,他一邊欣賞她被迫展露出自己所有誘人之處的姿態,一邊悠悠地道:“雖然嫉妒自己這種事儿聽起來有些可笑,但我和阿澤知道彼此不可分割,遵從彼此的內心的欲望,借助彼此的力量,卻也厭惡彼此時間太久,也許一輩子都會不正常,小白選擇我們的時候,就知道的,現在后悔不覺得太晚麼?”

    卻不想秋葉白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聲音發軟卻又異常干脆地道:“從無后悔!”

    她這人做事,從來信奉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所心動之人就是如此,雖然愛上他實在危險,但既然動了心,她就未曾想過后悔!

    百里初聞言,看著她,頓了頓,不見一點白色的詭美烏瞳凝視著她好一會,幽眸里一片沉靜如海瀾的溫柔起伏,他忽然伸手抬手輕撫她的細嫩的臉頰:“我的小白從來與眾不同,如你所願,我承認我‘愛’阿澤,亦接納他,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懷里的人儿,唇角彎起溫存的笑容,只是他腥紅的薄唇讓那笑看起來有些森然而妖異:“阿澤既然就是本宮,那麼小白有本宮就夠了,除非小白也會當面讓阿澤知道和承認他和我一樣無恥和變態,否則他休想碰你一根汗毛!”

    秋葉白看著他那陰森森的笑容,無言以對:“……。”

    她對阿澤說出這樣的話,薄臉皮如阿澤要麼羞愧地投繯自盡,要麼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只會常伴青燈古佛罷。

    果然,沒有比百里初更了解元澤的人。

    百里初往下淡淡地道:“交易達成,談完了別人的事儿,咱們來談談你我眼下的事儿罷。”

    秋葉白靠在牆上,軟軟地瞪著他:“……。”

    她什麼時候和他達成交易了,還有,這事儿不是別人的,是你的好麼!

    “老八要出兵南疆,你是監軍,此事你是知曉的罷。”他扶著她,輕移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好讓自己可以更深地契入她,不急不緩只一點點地磋磨她。

    秋葉白眼底瞬間浮現一層淚霧,死死拽著那綁著自己的腰帶,喘息著道:“百里初……你這個混蛋!”

    “嗯,看來小白是知道的。”他鼻尖也浮現出一層細膩的汗珠,輕笑著在她耳邊輕道:“本宮要隨駙馬出征,你說可好?”

    秋葉白只覺得自己像一條炭火上的煎魚,還快被燒成糊,又似被鈍刀子這一下一下地戳著,卻不得一個痛快,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能靠在他肩頭,軟了聲音:“阿初,放……我下來。”

    百里初看著懷里的人儿被他磋磨得渾身都染了一層薄薄的粉色,香汗淋漓,軟若無骨,異常誘人,他瞳心如獸微微豎起,卻低頭她耳邊溫柔低語道:“小白,求我給你一個痛快。”

    他惡劣的話語和行徑徹底惹惱了秋葉白,她驀然抬起眸子,水眸惡狠狠地瞪著面前折磨人的魔頭,一字一頓地道:“你、休、想。”

    百里初看著她一臉羞惱憤慨的樣子,偏生容生嬌粉,星眸蒙霧,連罵人的聲音都是軟似嗔言,沒有一點威懾力罷了,還勾得人心底癢癢的。

    他舔了舔自己腥紅的嘴唇:“是了,本宮讓人新制了春凳,一會子就讓雙白送進來,這麼吊久了傷胳膊,不若鎖著。”

    秋葉白自個儿管著一個青樓,怎麼會不知道春凳是作甚的,她瞬間瞪大了眸子,臉色緋紅如血,咬牙切齒:“百里初,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

    “本宮祖上祖宗人太多,艸我就好了,恭候‘駙馬’臨幸。”

    百里初微笑著挑起她小巧的下顎,環住她戰栗的軟腰,低頭伸出嫣紅的舌尖舔過她的含著迷離淚霧的眼儿:“你會求我的。”

    “不……。”

    湯泉室內傳出壓抑而細微的嗚咽聲,讓人心猿意馬,卻又隨著涼風里輕輕飄遠。

    門外不遠處的鶴衛們置若罔聞,宛如雕像一般地站著。

    ……

    日落月升

    直到暗藍色星空與大地交接之處也泛起了亮色之時。

    門外的鶴衛才聽見湯泉室里有動靜,因著主子就在湯泉室里,所以他們一直不需要送水,只需要准備吃食。

    這一聽見里頭的動靜,門外的鶴衛立刻著一轉身就立刻准備將吃食送進去,卻不想門卻忽然“吱呀”一聲打開,自家主子一身隨意的白色寬袖浴袍,懷里抱著個人出來。

    雙白立刻迎了上來:“殿下。”

    他這一靠近就隱約瞥見雖然自家主子將懷里的人包裹得嚴嚴實實地,但是他懷里的人儿露在外頭的一截雪腕上隱約可見淤紫。

    “屬下已經在房里准備了熱點,還有……一會送上雪蓮散。”雙白溫然道,心中暗自嘀咕,果然秋大人的判斷還真是准確,只要殿下進了湯泉室,她下午就別想回司禮監了。

    百里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雙白總是深得本宮的心意。”

    雙白有些忐忑,他今儿覺得自家殿下說話有些陰陽怪氣的。

    但是百里初亦沒有和他多言,徑自抱著秋葉白向房間里走去。

    ……

    ……*……*……*……*……*……

    司禮監

    神武堂

    “督公大人,一切都已經准備就緒,這里是司禮監里所有關于南疆的記載。”周宇抱著手中的書卷放在議事堂的桌子上,看向坐在上首一身暗金色繡海水江牙飛魚服的秀逸人影。

    老常、大鼠等人皆紛紛上前將那些書卷分了去,再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細看,他們連同周宇一起,大多數人都已經換了高一階的官服。

    周宇已經是一身暗藍色司禮監提督飛魚服,老常和大鼠几個則是一身司禮監千總打扮。

    他們已經順利接管了原來司禮監除了看風部之外聽風部、聽風部。

    而站在上首的人則轉過身來,將手上把玩的西洋懷表擱下,看著眾人淡淡地道:“還有七日便要出征,本座雖為監軍,但是咱們也要領著人去南疆,若是對所要去之地一點都沒有了解,只怕也是有去的份儿,沒回的份。”

    一聲暗金白色的華美飛魚服包裹著秋葉白修挑的身姿,將她雋秀白皙的面容襯托得秀逸非常,眸若天上星,面如西嶺雪,更有一分危重的氣勢。

    在燃燈火刑祭天、而太后老佛爺閉門養傷之后,杜家似消停了許多,而朝內亦發生了不小的人事變動,百里凌宇復出,直接得皇帝陛下加封了大將軍王,不日便點將列陣准備糧草,只等著一切齊備之后大舉南下征討南疆行省的叛賊,對于百里凌風一系列點將提人的要求,皇帝陛下,或者准確地說攝國殿下都一一滿足。

    而鄭鈞下獄之后,亦是皇帝陛下親自下了一道滿是溢美之詞的詔書直接擢升她為司禮監首座,同時亦對她提出的司禮監人員的變動給予了支持。

    如今的司禮監,上上下下經歷了秋葉白的一番整頓,收拾去了那些不老實的,基本上已經算是她的天下!

    聽著自家主上的吩咐,眾人皆紛紛道是,這一次出征,不光是秋葉白這個督公會出任監軍,她亦會攜一批自己的親信跟隨,所以被選中的眾人除了摩拳擦掌之外,亦不敢掉以輕心。

    “是了,錦衣衛的組建,甄選人手甄選得如何了?”她一上任除了整頓司禮監,同時亦打算將真武大帝之后裁撤掉的錦衣衛重新組建起來。

    周宇正要說什麼,卻忽然見小顏子匆匆進來,也顧不上行禮,只趕緊對著秋葉白道:“督公,攝國殿下召見,請您速速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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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1:43: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現在麼,殿下要見我?”秋葉白微微挑了下眉,隨后看向天空偏西的日頭。

    周宇看著她,有些疑惑:“怎麼?”

    她淡淡地道:“我今日已經與殿下說過,我會留在司禮監過夜,和你們一起商議出征之事。”

    周宇沉吟了片刻:“如果不是有急事,殿下應該不會這麼急著召喚督公。”

    秋葉白微微頷首,彎了彎唇角:“是有反常即為妖,不知為什麼,我總覺有點不好的預感。”

    一邊已經成為聽風部千總的的大鼠,笑眯眯地道:“嘿嘿,說不得是殿下舍不得主上呢,畢竟這不是一兩個月就能回朝之事,新婚小夫妻嘛,主上你功夫了得,才能讓殿下這般惦記罷!”

    眾人皆互看一眼,隨后齊齊笑了起來。

    誰人不知道攝國殿下男寵三千,過盡千帆,但是這一回卻似轉了性子一般,平日里都很少再隨意外出擄掠男寵了,就算是控鶴監十八司里的那些美男子,也就是一白大人和雙白大人還能從自家督公那里分點儿寵去。

    朝內上下都直感嘆秋家四少除了腦子好使,身上活儿也好使,才能讓攝國殿下都收了游戲’草叢’的心思。

    秋葉白一看他們就知道他們腦子里想著什麼,忍不住搖頭,笑罵:“你們這群猴儿崽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隨后轉身穿上一邊寧春早已經給她准備好的披風,再戴上三山繡金紋烏帽,向神武堂外走去,門外亦早已停了她的坐騎。

    大鼠看著秋葉白遠去的窈窕身影,順手攬住了周宇的肩頭,嘖嘖道:“咱們主上到底一表人才,誰人不愛少年英雄,殿下真是有福氣。”

    邊上有人嘻嘻笑應:“雖然攝國殿下比較特殊,但是這天底下比她漂亮的女人,也沒有几個了罷,出身高貴、有權有勢,自然也不比尋常大家閨秀,咱們主子也不虧。”

    大鼠想了想:“也是,說到底還是咱們主上能耐,咱要有主上那張好面皮,再學得那一身調理女人的能耐,也好……。”

    “也好去整治梅寡婦,起碼不用被趕出門睡大街,是罷?”一邊的大壯一點不給大鼠面子地吐槽。

    眾人聞言,頓時爆笑出聲。

    大鼠削瘦的臉上頓時冒出一點紅來,沒好氣地白了大壯一眼,又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周宇,他斜著眼打量了下周宇:“咱們周提督可也是生得一表人才,怎麼就到現在也沒有情緣呢,難不成周提督還惦記著不能生娃儿的那些人?”

    大鼠雖然說得隱晦,但是在座看風部出來的骨干們,誰人不知道當年周宇男女通殺的風流往事,頓時也都笑了起來。

    周宇淡淡地掃了大鼠一眼:“秦千總,你這是閑得發慌罷,不若把桌上這些都看完罷。”

    說罷,他拂袖而去。

    眾人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皆面面相覷,不知周宇怎麼說惱及惱了。

    雖然周宇如今惱起來,再不像過去那樣與大伙打做一團,但是……

    “這小子,現在冷下臉來真是瘆人,倒是有點像提督公了,讓人覺得心里毛毛的,還是以前的那樣子好些。”大鼠忍不住嘀咕道,其他人紛紛贊同。

    周宇現在是越來越沉穩,行事越來越有上位者的樣子,而曾經的那個紈绔子弟,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只是……

    大鼠說到督公二字的時候,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有點不敢置信地看看周宇的背影,又瞅瞅秋葉白消失的方向,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但願,不是他想的那樣才好。

    ……*……*……*……*……*……*……

    且說這一頭,秋葉表才進宮門,就看見老甄領著小太監們站在玄武門邊上等著她,道是要帶著她去見百里初。

    秋葉白挑眉:“老甄,你說殿下在太極殿召見我?”

    她正在奇怪老甄怎麼大老遠來等著她,原來是來通知她消息的。

    老甄微笑著點點頭:“是,准確地說殿下是在太極殿的上書房等著召見您。”

    她下了馬,將韁繩遞給一邊的小太監,心中越發奇怪:“如此正式,可是宮中或者朝里出了什麼事儿?”

    老甄還是笑了笑:“您去了就知道了。”

    說罷,他一甩拂塵領路去了。

    秋葉白見老甄不說,便也沒有再多問,反正總會知道的。

    只是……

    她那種不太妙的感覺卻愈發清晰起來。

    而女人的直覺經常非常准確。

    秋葉白很快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她一進上書房,照著規矩目不斜視地向百里初行了禮。

    “微臣參見殿下。”

    這個時候,她是臣,他是君。

    百里初點點頭,慵懶地一笑:“本宮知道秋督公很忙,但是此事與南下討逆有重要的關系,所以還召你進來,見一見我們南征討逆大軍的‘糧官’。”

    “糧官?”秋葉白一聽,頓時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運糧之事解決了麼?”

    南疆行省地理位置比較特殊,數面環山,要麼就是丘陵地帶,所以一旦戰線推進到南疆行省內之后,糧草就會成為一個大問題。

    尤其是越往南疆行省內走,里面的山便越多,越難走,而糧草車更是不好進入,要靠著人力的話,運糧線一旦拉長,就很容易被叛軍斬斷。

    而南疆行省里現在一定是一片混亂,多為少數民族之人,他們民風彪悍,不搶糧就不錯了,討逆大軍就地征糧必定極為不容易,也許非但征不到糧食,還會惹來更多的殺機。

    比如在糧食里下點奇怪的藥物什麼的,對于苗人而言輕而易舉。

    何況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南疆行省里的叛軍自己都存在缺糧的現象,何況是他們這些討逆大軍?

    所以這個運糧官,是誰也不願意當。

    連最近極保持低調風格的百里凌風都在朝上商議此事的時候,都氣得差點拂袖而去。

    如今各方面提出來的各種方案都不盡如人意,尤其是有些人,竟道干脆就不要這個時候開戰,而是等著到秋收的季節再戰。

    說這話的人出了宮門就被百里凌風那邊的李牧李將軍給揍了一頓。

    若是他們這邊糧食收成有了,那麼叛軍那邊也自然有了糧食,經過几個月的休養生息,甚至他們都站穩了腳跟,豈非要仿佛出更高昂的代價才能收復失地?

    而這個時候,百里初告訴她,糧官有人了,誰?

    秋葉白抬眼的時候,才注意到百里凌風和一派的几名骨干大臣也在上書房,她心中正狐疑,卻見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那人一邊走一邊用絲綢帕子擦著還有些潮濕的手,分明剛從淨房出來。

    一身蓮華色長衫罩在他修長的身軀上,外面還籠著一層半透明月華色的外袍,隨著他款步而入,那月華色紗袍輕輕擺動,似那人周身都籠了一層淺淺的銀光。

    與他清淺的眉宇和一雙仿佛永遠讓人想起江南蔥蘢煙雨的修眸,相得益彰。

    “是你?!”秋葉白微微睜大了眸子,有點錯愕地看著來人。

    那人看著她,微微一笑:“有些時日不曾見到秋提督,不,秋督公了,草民這些日子在家中閉門思過,並養傷,還來不及恭賀秋提督你步步高升,再登高位。”

    秋葉白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看著他淡淡地道:“不敢勞煩梅蘇梅大少爺費心。”

    隨后,她看向上首的百里初,眼底閃過異樣:“殿下,您說的糧官,不會是……。”

    “沒錯,正是梅蘇,梅家大少爺。”百里初看著她悠悠一笑。

    秋葉白眼角余光掠過邊上坐著的百里凌風和他那一脈的大臣,但,即使是暴脾氣的李牧,也是一臉沉默,神色雖然有些不豫,但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梅蘇,梅蘇見她看過來,竟不似往日里見她時候的模樣,而是目不斜視,神色淡然地站著。

    她微微顰眉,事有反常即為妖,便又看向百里初:“殿下,歷任糧官都是朝內官員,為何這一次卻換了梅大少爺?”

    百里初朝老甄比了個手勢,隨后老甄便將一張地圖呈給了秋葉白。

    秋葉白低頭一看,正是一幅極為詳細的南疆行省的地圖,尤其是各種水路進出的道路、關口都標示得非常清晰。

    上面還有一些地方用紅色的三角框了出來,還有些三角中間點了圈。

    她心中一動:“這是……。”

    “這是梅家在南疆行省的商號。”梅蘇溫潤的聲音在她身后響了起來。

    “其中點了圈的地方,是梅家的糧庫。”

    原來梅家的商號也同樣遍布南疆行省,雖然這些年苗人、壯人等等少數民族與漢人對立尖銳,衝突不斷,但是這些少數民族們卻這些漢人開的店鋪,保持了相對的克制。

    因為他們確實缺乏很多東西是自己做不了的,需要從中原進口,尤其是而他們也需要銀錢和糧食,總是打劫並不能滿足所有人。

    其中梅家在南疆行省的大總管和他手下的商人、商鋪用各種方式接近苗人,與苗人保持還算不錯的關系,尤其是得到了苗人土司的庇護,

    梅家也針對南疆行省的特點,在南疆做了不少糧庫,就等著囤積居奇,賣個好價錢。

    “但是万一這些糧庫已經被劫了呢?”秋葉白顰眉道,既然已經開戰,苗人他們就不可能在這段時間再繼續對中原的商人保持克制了。

    梅蘇淡然地道:“所有的糧庫都在地下糧倉里,不是南疆行省的大總管,或者不是本家主,沒有人能開啟,也不知道在什麼位置進入糧庫。”

    秋葉白一愣,終于明白百里初的意圖了。

    這是……

    她目光從百里初身上依次划過百里凌風、梅蘇,最后暗自嘆息了一聲。

    不是冤家不聚頭,這會子他們四個冤家各懷鬼胎,可以湊一盤麻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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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九千歲

    “秋愛卿可還有什麼問題麼?”百里初看著她,精致的唇角微彎。

    議論朝事的時候,百里初和她還是君臣關系,所以從不以‘駙馬’相稱,至少面上樣子做足,免得一些老古董整日里念叨什麼祖宗家法,駙馬不得任實職。

    秋葉白眼角余光掠過一邊的百里凌風,卻發現他亦正直勾勾的看著她,但是細看去,便發現他不知在想什麼,目光雖然在她身上,卻有點魂游天外的樣子,連著李牧等人也都繼續保持著沉默。

    想來在她之前,他們已經基本沒有‘疑問’了。

    她隨后也搖了搖頭:“不,微臣沒有什麼問題了。”

    百里初點點頭,悠悠道:“既然所有人都沒有什麼問題了,那麼咱們可以繼續商議討逆大計了。”

    ……

    秋葉白從上書房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暗淡了下去,漫天繁星。

    “秋大人,希望日后你我精誠合作,多多賜教。”一道溫潤的聲音自秋葉白身后響起。

    秋葉白轉過身,看向梅蘇,神色淡漠地道:“不敢當,梅司運,你我皆是朝中同僚,何敢談賜教。”

    梅蘇身上並無功名,戶部如今也沒有一個太合適的官職讓他擔任,所以百里初在戶部下設了個司運的官職,雖然只是個七品,但是梅蘇可以直接越級向這次負責討逆的大將軍王百里凌風和秋葉白這個監君彙報,地位非同尋常。

    梅蘇看著她,清淺的修眸似閃過莫測而幽微的光,隨后似頗為誠懇:“大人與我雖有舊,但還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中。”

    說罷,他亦不等秋葉白回答,只微微一笑,抬手一揖,轉身離開。

    她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神色微微凝。

    商人重利,沒有足夠吸引他的利益,他怎麼會冒險參與南征討逆?

    這個梅蘇,到底心里打著什麼算盤?

    不過……

    她轉身看向上書房,微微眯起眼,她現在更需要搞清楚的是另外一個人心底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寧秋走了過來,極為貼心地給她披上披風:“四少,咱們可以先回明光殿去等候殿下,殿下在堂上總不好與四少細說。”

    秋葉白點點頭,看著她笑笑:“秋儿總是最蕙質蘭心的那一個,小七這廝倒是個有福氣的。”

    小七能跟在她身邊,自然有他的能耐,寶寶像她的一把劍,天賦高,性子也被她嬌慣得驕縱,做事不拘小節,慣于劍走偏鋒去完成一切事情和任務,小七年紀和寶寶差不多,雖然看著混不吝,呆呆愣愣的,但卻像是她手中之盾,未及弱冠,真做起事儿是極穩當的,和寧冬不分上下。

    她總覺得小七還小,卻不想也是個‘愛姐姐’的,早早就盤算上了寧秋,平日里不動聲色地只管寧秋姐姐長、姐姐短地跟著叫,只待和寧秋久別重逢,直接痴纏上了寧秋。

    烈女怕纏郎,寧秋竟敵不過他的這手段,陷了進去。

    說起小七,寧秋忍不住微微紅了臉:“四少別打趣屬下了,這年級大的人,經不住。”

    秋葉白看著寧秋,微微挑眉:“女大三抱金磚。”

    寧秋笑容淡了點:“屬下比小七大了不止三歲。”

    想到這一點,她就有郁悶,她年紀和四少差不多,小七卻比她小了好几歲。

    秋葉白看著她,嗤了一聲:“虧你這丫頭還是江湖中人,竟與這種世俗規矩之計較麼?”

    寧秋垂下眸子,笑了笑,岔開了話題:“過了飯點了,殿下還沒有用晚膳罷,四少要不要親自下廚?”

    秋葉白見她不願意多說,便也不再多問,只轉身一邊向明光殿走,一邊搖頭:“你這丫頭連轉移話題都能轉得貼心貼肺的。”

    這到底是他人的私密之事,她只希望自己身邊的人都能用有屬于自己的幸福。

    主仆二人便一路慢慢地回了明光殿。

    秋葉白並沒有留意到,在遠處有一道人影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殿下,秋葉白有問題?”李牧看著百里凌風盯著秋葉白的背后發呆,有些狐疑地喚了他一聲。

    百里凌風沉默了一會,有些搖了搖頭:“李牧,我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他。”

    李牧莫名其妙地道:“殿下你不是好像在哪里見過他,在被他誣陷之前,你是經常看見他罷?”

    殿下這是魔怔了麼?

    百里凌風搖了搖頭,眸光微涼:“或者說你覺得秋葉白這個人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

    李牧臉色一變,壓低了聲音:“難不成,他是……。”

    百里凌風看李牧的樣子,以為他知道了什麼,也側而來身子靠過去,神色也是一凜:“是什麼?”

    李牧一臉詭秘地道:“苗子蠻子的奸細!”

    百里凌風:“李牧,你最近不要老去聽說書,你家夫人昨儿都哭到我這里來了。”

    他果然對李牧這個粗漢子寄予太高厚望了,這事儿問小平子都好過問他罷。

    百里凌風無奈地搖頭,隨后看向秋葉白消失的轉角,眯起眸子。

    不知為何,他覺得秋葉白身上一定有什麼怪異而不可告人之處。

    ……*……*……*……

    明光殿

    空氣里飄蕩開一股子焦酥香,夾著湯煲的香氣,讓一干在附近巡邏或者站崗的鶴衛們聞著忍不住不停地吞唾沫,覺得剛吃過,又餓了。

    嗯,駙馬今儿心情好,又下廚了,殿下真是好口福。

    啥時候,駙馬心情特別特別好,能煮一些,那可真是比賞銀要好的妙事儿了。

    鶴衛們沒有發現,他們如同藏劍閣之人一樣,漸漸地覺得吃上秋葉白的手藝——是一種令人得意的賞賜。

    “把東西都端到花園里,會不會涼著?”秋葉白看了看自己擺在桌上的一份水煮魚,一份海底椰老雞湯,還有一份青菜,有些遲疑。

    上京屬于北方,這時候還沒有入夏,天氣還是挺涼的,她才做了一道南地的魚,一道雞湯,都是要熱氣騰騰地吃了才好。

    百里初身子涼,用點這些東西好些。

    只是這花園里不時吹過冷風,總覺得一會子就把菜吹涼了。

    卻見寧秋笑眯眯地取了几個金色的圓菜蓋子蓋在了菜上,隨后又招招手,便看見寧春也不知從哪里鑽出來,黑著個臉手里捧著几個極為精致的小爐子過來。

    寧秋笑道:“四少喜歡花前月下陪美人,咱們這些做貼身婢女的,哪里能不考量周祥?”

    秋葉白聞言,忍不住笑道:“你這丫頭,最是個仔細的,就是總不忘記損人。”

    她頓了頓,又看向寧春,奇道:“春儿,怎麼樣子看著不對,誰惹你惱了?”

    秋葉白話音才落,便看見寧春身后站出來‘答案’了,那人手上提著一筐銀絲無煙炭,那清眉秀眼的,不是白十九又是誰?

    白十九見了秋葉白一本正經地道:“云起、白十九見過駙馬爺!”

    ‘云起、白十九’這兩個名字咬得特響亮,特清晰。

    秋葉白挑眉,有點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嗯。”

    她並不知道寧秋和白十九之間的那段典故,只知道自家這個最倔的丫頭最近不知怎麼走了桃花運,白十九痴迷得緊,似乎不用擔心沒有人男人敢要了。

    而寧秋早已在邊上笑得不能自已,一定是她吩咐寧春去找小炭爐的時候,被白十九逮住了。

    這些日子,但凡寧春在明光殿的時候一直都跟做賊似地,異常警惕,几乎就差跟在秋葉白身邊寸步不離了。

    寧春看著寧秋在那笑得花枝亂顛的樣子,一邊把炭火爐子擺上桌面,一邊冷冰冰地道:“寧春,你牙掉了。”

    寧秋只當沒有聽見,伸手捂住嘴儿,繼續笑。

    等著將精致的小炭爐燃上溫熱的炭火之后,寧春便匆匆地對著秋葉白道:“四少,我去一趟廚房。”

    秋葉白點點頭:“嗯。”

    得了秋葉白應允之后,她便匆匆離開,白十九也立刻對著秋葉白一揖,立刻跟了過去。

    秋葉白看著寧春見鬼似的背影,又看向寧秋:“這,到底是怎麼了?”

    寧秋便一邊笑,一邊一五一十地將白十九和寧秋之間的事儿說了一遍。

    她聞言,也忍俊不禁,控鶴監果然專出奇葩。

    不過她原本擔心寧春的性子是最難有歸宿的,如今看來……

    “我倒是不用操心了。”秋葉白笑著搖搖頭。

    “我看也就是白十九能制住了她。”寧秋掩唇打趣,隨后看著秋葉白道:“四少,我這是真要去一趟廚房,看看荷葉飯蒸熟了沒有。”

    秋葉白微微頷首,交代:“看著外頭蒸水還煮的只剩下一半,便起鍋罷,這荷葉飯若是蒸久了,荷葉香氣也會散了。”

    看著寧秋離開,秋葉白,便坐了下來,一邊拿著個小火鉗子調整那鍋子下頭的炭火,一邊等百里初過來。

    一刻鐘不到,她便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心中估摸著是百里初回來了,便微笑著起身迎了過去。

    卻不想才靠近,就聽見雙白的聲音:“殿下,這次梅蘇會主動提出來捐獻糧倉,屬下總覺得的他是另有深意,您只管接了糧倉,又何必要冊封他,還讓他參與南征討逆,万一他和杜家賊心不死,令生枝節怎麼辦?”

    秋葉白聞言,腳步便是一頓,她原本想要當面問百里初這個問題的,不過現在雙白問了,她倒是想知道百里初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片刻支部,百里初幽涼淡漠的聲音亦響了起來:“他那麼聰明,本宮讓他流落在外,豈非浪費,若是這些糧草有問題,司運官自然是要被追究。”

    秋葉白心中暗自道,不錯,她亦是這麼想的,這也是唯一一個阿初會用杜家嫡系之人的可能。

    雙白聞言,若有所思地道:“但是殿下,如今南疆行省如今的形勢,只怕是不容有失,若是梅蘇趁機生事,或者別的什麼……。”

    “那就讓他生事。”百里初輕描淡寫地道,他頓了頓:“他若是不生事儿,也就沒有用了。”

    百里初說‘沒有用’這三個字的時候聲音極輕,卻帶著入骨的寒意,似一陣從地獄最深處刮來的風,讓雙白和站在不遠處花叢后的秋葉白都輕輕一顫。

    她微微顰眉,她是知道阿初那種愛‘游戲’人間的癖好,只是別人游戲人間,是游自己,而他‘游戲’則是以人為玩物。

    但是這一次,他拿著梅蘇打發消遣的‘游戲’,是不是有點儿過了。

    南征討逆,是深入南疆腹地,若是有些什麼差池,只怕便是成百上千條無辜性命。

    雙白有些遲疑了一下,卻輕嘆了一聲道:“殿下,您還是之前那個打算麼?”

    百里初淡淡地道:“嗯,小白雖然自身是塊難得的璞玉,但是離能獨撐朝政,還是有些距離的,她入仕不到三載,時間太短,身邊的助力太少。”

    秋葉白聞言,瞬間一驚,獨撐朝政?

    那是什麼意思!

    “梅蘇是杜家人,他不是個易予之輩,您用他來給秋大人當試刀石,壓力會不會太大了,而且她會不會因此惱了殿下……。”雙白一向是個細心的,自然要替百里初考慮周詳。

    百里初看了看天色,微微彎起唇角,聲音幽涼:“讓梅蘇只做個試刀石未免太浪費了,小白身邊的人太少,小白要調理得他能用了,本宮母家的那些財物落在他手里倒也算是有用。”

    這一回,不光秋葉白滿心震驚,就是雙白也怔了:“殿下,你……這是打算讓秋大人用梅蘇麼,但是咱們在塞外商路上的人都已經做好接替梅家皇商的准備了,他們在南方的商號也開得相當順利,已經是江南第三的商行。”

    用自己人,難道不比用敵人的人來的放心麼?

    “沒錯,你也應該明白梅蘇確實比一般的商賈都要出色,而且……。”

    帶著寒意的春夜涼風掠過,吹起百里初的長劉海,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和小白之間還有一層不同尋常的關系,就算沒有那一層關系,按照他那性子,只要對小白還存著那點心思,便不會讓小白受他人所傷。”

    秋葉白聽著百里初的那些話,眉心愈發顰起。

    “殿下,您就不擔心?”雙白忍不住暗自嘆息,自家殿下果然是比誰都能將人心弱點看得透徹,所以才能悄無聲息地讓人一個個淪為他手中的扯線木偶。

    百里初抬手,慵懶地撥了下掉落在魅眸前的劉海:“小白人和心都是本宮的,就憑梅蘇,哼!”

    他頓了頓,魅眸幽冷:“本宮還在的這些時日里,若是梅蘇不能用,便直接讓他消失便是了。”

    “咱們身邊也有那麼多自己人,您何須要用外人?”雙白不太明白。

    百里初聞言,輕嗤了一聲:“你是說朝里那些牛鬼蛇神麼?”

    雙白啞然,是的,秋葉白雖然也算是仕途一帆風樹,也算是極有實力的了,但是她畢竟還是太嫩了些。

    有些東西,是要講資歷、身份、魄力的,秋葉白于朝政的掌控力之上,和自家久經考驗的主子還是不能比的。

    “殿下……。”雙白剛要說什麼,便忽然聽見不遠處有響動。

    “誰在那里!”他眸光一寒,立刻厲聲呵斥道。

    片刻之后,雙白便一怔,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那道窈窕的人影:“秋……大人。”

    秋葉白沒有看他,而是徑自看著百里初,眸光淡涼:“殿下,我覺得你是不是忘記跟駙馬我說什麼事儿了?”

    百里初一見她,也是怔了一下,隨后輕笑:“本宮倒是忘了,小白的輕功素來是極好的,比本宮都要出色。”

    她站在那里多久了,想來也是將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都聽到了罷。

    “殿下。”秋葉白神色冷了冷:“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百里初看著她,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道:“小白,你可想做九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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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與凡人

    “九千歲?”秋葉白明眸里閃過狐疑之色,心中也隱約有不太好的預感。

    這史上,前無古人,惡名昭彰的九千歲也就是那麼一位,前朝的司禮監首座,權傾朝野,挾天子以令諸侯,殘忍噬殺,還强行擄了一名貴女與他對食,為非作歹,雖然后來不知為何暴斃,但是前朝早已被他掏成了個空殼子,才會被真武大帝征服。

    如今的阿初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要讓她也做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九千歲?

    百里初朝雙白一擺手,雙白便會意地告退了,將花園單獨留給自家主子和秋葉白。

    “沒錯,九千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里初向秋葉白慢慢地走了過去,直到走到她面前,才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眸光幽涼而莫測。

    秋葉白忽然抬手就向他雙手的手腕捏去,動作快如閃電,百里初雖然有些驚訝,但卻沒有阻止她的動作,只是由著她。

    秋葉白捏住了他冰涼的手腕,將他的袖子向上一推,指尖徑自擱在他的脈門之上。

    片刻之后,她微微顰眉,他的脈搏還是一如既往的很平緩,除了平緩到不像正常人外,似沒有什麼問題。

    “小白是魔怔了麼,你又不是大夫,怕是連散脈、滑脈都分辨不出罷?”百里初看著她,輕笑,隨后手腕一轉,反握住她的柔荑,將她的手包覆在自己的手中。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寧春一會子就過來。”

    百里初淡淡地道:“不必了,前日小喇嘛才來為我診脈,小白想知道什麼,問我,或者問小喇嘛都可以。”

    秋葉白定定地看著他:“好,阿初告訴我,你身子是不是又出了什麼問題?”

    他回望著她,片刻之后頷首:“嗯。”

    秋葉白心中瞬間只覺得如墜冰窟,身子也是一軟:“你,難不成……!”

    他方才那些話里,全是在給她鋪路,讓她不得不想到一個很不好的可能,而這種可能讓一向自詡性子堅韌的她都瞬間站立不穩。

    百里初見她雋美容顏上血色盡褪,心中一暖,又生出憐惜和微疼來,伸手環住她發軟的細腰:“只是老毛病了,算不得什麼。”

    “老毛病……算不得什麼?”

    秋葉白原是半靠在他懷里,喃喃自語,忽又伸出手來一把推開他,背過身去,顫聲冷笑:“我是你的枕邊人,竟不知你有那麼多老毛病,你還瞞了我什麼!”

    百里初聽她雖然聲音凌厲,但是削肩微顫,讓他忍不住心憐,上前兩步,不顧她的掙扎,從背后將她攬入懷中,輕嘆了一聲:“你也知道我的身子與尋常人不同,人食五谷,病由此生,常人多得一些風寒之類的小毛病,我雖不會,卻又有些旁人沒有的小毛病,挨一挨,或者調理一番也就過去了,這次也一樣的。”

    秋葉白還是沉默著,百里初為人驕傲,或者說傲嬌到了極點,一向不喜向人解釋什麼,這般細致溫柔地說與她聽,亦算他的溫存和体貼了。

    她閉了閉眼,不想理他,卻又不能不理,她冷聲道:“這次又是怎麼回事?”

    百里初聽著她聲音還是有些發僵,幽涼的眸色愈發變得溫柔,抬手輕撫她鬢邊烏發:“你已經明白我和阿澤多以食和睡來維持体溫,只是那日你不在明光殿……。”

    百里初淡淡地將那日的情形說了一遍。

    原是前日秋葉白晨起之后,接到周宇的信件,司禮監有些要緊事儿需要她做決定,便向百里初告了朝會,徑自出宮回司禮監理事儿去了。

    百里初依著老例起身洗漱淨身,用早點后去上朝,倒也沒有什麼異樣,只是上朝到了朝會將散之時,慣例都有些朝臣為了某些事儿起爭執,而百里初百無聊賴地聽著聽著,竟睡著了。

    老甄原是小聲提醒,后發現他沒有任何反應,老甄心中一驚,便趕緊想了法子將眾臣都打發了,發現怎麼也喚不醒百里初,便只得趕緊令一白將百里初抱回了明光殿。

    大喇嘛回了藏地處理事儿不在,而小喇嘛這日都恰好出宮取新鮮草藥了,等著小喇嘛接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百里初也已經醒了過來。

    他自覺身上沒有任何不適,精氣神都不錯,而且偶爾也有太過疲倦困乏而深眠難醒之事,便不想多事,但是老甄和雙白都不放心,堅持讓小喇嘛細查。

    畢竟自家主子的身子與常人實在不同,一點異樣都不可掉以輕心。

    小喇嘛給百里初診治了足足一個時辰,又是放血,又是全身查驗,翻看過往的記錄,得出了個結論——百里初的体溫有所上升,雖然因為上升的溫度沒有多少,所以他自己和日日肌膚相親的秋葉白並沒有太多感覺,但是這表明他的身体確實是在好轉。

    不過隨之帶來的副作用就是——因為他的体溫不太穩定,所以導致身体在自我修復的時候,會很容易讓他‘睡著’,或者說失去知覺更合適!

    雖然小喇嘛說這是他的推測,但是眾人都很是高興,只百里初卻面上並無太多喜色。

    到了傍晚的時候,雙白去請百里初用膳,發現他半伏在軟榻之上,亦怎麼喚也喚不醒,立刻通知了小喇嘛過來,小喇嘛檢查了一番,基本上肯定了最初的說法。

    “這是一個吉祥的預兆,大自在天的身体正在好轉,也許大自天能留在人間更長的時間了!

    在人間更長的時間了!”小喇嘛發現了自己診治結果再一次得到證實,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樂開了花,几近興奮地道:“大自在天若是能留在人間不回佛界,便可以到我藏地賜福信眾!”

    控鶴監的眾人亦是大喜過望,畢竟前些日子殿下的身子確實不好。

    但百里初醒來之后,只是淡淡地問:“有沒有方法能控制本宮這種沒有任何征兆的失去只知覺的情形?”

    一白、雙白和老甄几個到底在他身邊伺候得長久,亦一下子反應過來為何自家主子會這般冷靜,毫無喜色。

    若是百里初總是這樣突然失去知覺的情形傳到外頭去,只怕朝野上下就將不得安寧。

    小喇嘛為他又診治了一番,搖了搖頭:“大自在天,您的肉軀進入了排毒的第二個階段,在這段時日里,您可能會經常毫無預兆地昏迷,而且昏迷的時間會越來越長,直到您的体溫穩定下來,進入去毒的第三個階段。

    小喇嘛想了想,又道:”這段時間是您身軀最脆弱的時間,您最好哪里都不要去,閉關靜養,不要讓任何人傷害到您的身軀。“

    老甄、一白等人跟聞言,全噤了聲。

    是的,一個人毫無知覺的時候,自然是最脆弱的時候。

    但是,如今討逆在即,殿下原本還計划要與秋大人一起前往南疆討逆,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而殿下這邊身体卻出了問題……

    百里初忽然詢問:”離本宮陷入長時間昏迷的情形還有多久,而本宮的這種情形又會維持多久?

    小喇嘛干癟的老臉皺了皺:“大自在天,這可說不好,您不是凡人的身軀,只能慢慢觀察,但是這兩個月也許清醒的時間勉强長于昏睡的時間,至于后面,几句說不好了。”

    “殿下若是長時間昏睡,不吃不喝,怎麼能行?”一白忍不住道。

    老甄和雙白亦看向小喇嘛,眼底都是擔憂。

    “大自在天的身体和我們凡人不同,對飢渴的耐受比我們要多,身体有自己的意志,如果需要補充食物,大自在天就會自己醒來。”小喇嘛摸著手里的佛珠,搖搖頭。

    “你們不必太擔憂,這種身体的自我修復,不會超過一年。”

    老甄苦笑:“我們怎麼能不擔憂?”

    殿下清醒時間長的只有兩個月?剩下的會越來越短?那麼以后要怎麼辦?

    尤其是現在,很快戰事將起。

    秋葉白聽到這里,心中情緒一片復雜,說不上喜,又或者是憂:“所以,你根本不打算告訴我,自己將一切安排好,包括安排我去做什麼九千歲?”

    百里初傾了下身子,輕嗅著她發絲間的香氣:“別惱,小白,事情太突然,我需要一些時間來確定小喇嘛說的情況,也需要時間去理清自己的思路和規划一些事情,我會告訴你的。”

    秋葉白輕嗤了一聲,冷冷地道:“什麼時候告訴我,等我發現你一睡不醒的時候?”

    她忽然轉過身來,扯住他的衣襟,抬頭冷冽地看著他,咬著牙道:“你到底明白不明白,你我成親的意義,是彼此身后都有一個可以放心將背后空門交給對方的人,是相互扶持!”

    她說著,忽然似有些忍不住一般,紅了明麗的眸子,她忽然松開了手,從他懷里退開几步,自嘲地一笑:“你怎麼會明白呢,你是佛,是濕婆大神,是大自在天,你不需要任何人支撐你,你只需要別人聽你安排,因為你總是能達到自己想達到的目的!”

    百里初看著她眼里隱隱的淚光,心底浮出一點茫然的感覺來,他魅眸微沉:“小白,你在生氣,為什麼?”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選擇,他需要保證在他沉睡的時間里,無人可以傷害她。

    “你該明白,秘密被第二個人知道就不再稱為秘密,你身世的秘密到現在還可以稱為秘密麼?”

    秋葉白沒有說話,只是輕嗤一聲,冷淡地看著他:“然后呢?”

    百里初看著她拒的神情,心情莫名地亦不悅起來,他不喜歡她這種抗拒他的表情,也不喜歡她離開他的懷抱。

    那讓他想起她避他如蛇蠍時候的那種不愉快的記憶。

    “你所謂的秘密現在就像一層窗戶紙,隨時就會破碎,當年初代國師的臨終批命,被作為國之奠語隨當年的帝后入土,還鐫刻在帝王碑上,非元澤輕易可以改。”

    百里初看著她,聲音里幽冷:“而以你的現在的能力、人脈、資歷,如果沒有本宮的提前安排,根本不可能控制整個朝廷。”

    秋葉白看著他,忽然扯了扯嘴角:“殿下,你還真是夠不客氣的。”

    “這不是事實麼?”百里初看著她,眸光輕冷。

    她垂下眸子,輕笑了起來:“是,是事實,殿下說得都正確,是我不識好歹了,現在我就出宮去反思。”

    太習慣控制所有人的‘神’,習慣了俯視眾生,操縱他人,根本不能理解她這樣的凡人可笑的想法罷。

    她不想和他繼續這個話題,與‘神佛’的對話,有時候讓她窒息而煩悶,她這個凡人需要冷靜一下。

    說罷,秋葉白轉身就走,但是她才走出兩步,便被百里初伸手一把握住了手腕,他眼底微冷:“小白,不要任性,宮門已落鎖。”

    秋葉白看著他,譏諷地笑了笑:“若是我偏要出宮呢,你待如何,再把我吊起來,或者鎖在春凳上一個晚上,一天,或者十天半個月?”

    百里初看著她,忽然啞然,卻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她揉了揉自己被捏紅的手腕,看著他,笑了笑:“多謝殿下。”

    隨后,她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百里初看著她的背影,莫名地生出一種無力的感覺。

    他久久地站在花園之中,忽然開口:“雙白,你最像女人,你告訴我,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的雙白聞言,只覺得瞬間胸悶氣短,也覺得渾身無力:“殿下,您該問甄公公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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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1:45: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殘念

    他哪里像女人了?

    明明只有太監才最接近女人罷?

    雙白略憂傷。

    此時,一白剛好和老甄匆匆走了過來,聽著百里初和雙白的對話,他差點就笑出聲,卻又沒這個膽子,便憋了一口內勁强行忍耐著,一張陰柔俊美的臉都顯得有些扭曲。

    老甄和雙白都齊齊白了他一眼。

    百里初想都沒有想,徑自道:“老甄,你說。”

    老甄上前一步,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對著百里初比了比花叢之后:“殿下,您還沒有用晚膳罷,先用晚膳罷?”

    隨后,他又補充了一句:“老奴和一白也是方才聽見其他人說秋大人今儿特地下了廚。”

    這是他和一白為了匆匆折回頭來尋殿下的原因,殿下和雙白原本打算穿過花園的近路去書房,他原想通知殿下和雙白不要在花園提起某些事儿,省得被秋葉白那丫頭在毫無准備的情形下聽見這個消息,卻不想還是晚了。

    百里初到嘴邊的拒絕,又消了音,他沉默著繞過了花叢,果然見亭子里擺著菜肴碗筷,菜肴之下還以小炭爐烘暖,因有蓋子覆在湯煲之上,便也隔絕了菜肴的香氣。

    他伸手依次取開上面的金屬蓋子,濃郁鮮美的香氣瞬間飄散開來,讓身后的几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看著鮮美辣紅的魚片、又看了金黃色的雞湯,沉默了一會,便坐了下來。

    老甄立刻道:“廚房里的人說還有一道菜在灶子上熱著,老奴這就讓人送過來。”

    百里初卻忽然道:“順便再多送几套碗筷過來。”

    老甄一愣,看向雙白,雙白也神色奇怪地搖搖頭,他也不知主子要作甚。

    “這頓飯,你們也陪本宮坐著用罷。”百里初淡淡地道。

    這回不要說一白、雙白,就是老甄都瞬間忍不住瞪大了眼,這……這……這……他們到底聽到了什麼?

    殿下食量雖大,但如今不比過去在地宮里缺衣少食的日子,讓他們同食倒是算不得怪事,但是分享秋大人煮出來的食物?

    這種事情哪怕是落在他們任何一個人頭上,都會絕對拒絕的事情,居然出現在了殿下的身上?

    一白是個直腸子的下意識就想脫口而出:“殿下,你……。”

    病了麼?

    “閉嘴!”老甄冷冷地打斷一白的話,隨后看向雙白:“去廚房讓人把東西端過來罷,按照殿下的吩咐,多加上咱們的碗筷,這是殿下的恩典。”

    雙白立刻點點頭,默默地轉身離開。

    這確實是殿下的恩典,他們每次看殿下和秋葉白用餐的時候,都在幻想什麼時候,自己也能分一杯羹,只有一白這個蠢物才會說那種蠢話。

    趁著這時間,老甄便先用筷子夾了一筷子的水煮魚片擱在碗里,遞給百里初:“殿下先用,您和咱們的体質不同,最好不要餓著。”

    尤其是在殿下身体情形如此特殊的這段時間里,更要保證食物的供給。

    一白看著那紅艷艷的魚片,下意識又多嘴了一句:“咦,殿下不喜食辣,秋大人是忘了麼?

    百里初接過碗筷,看著里面紅艷艷的魚片,唇角微抿,沒有一點猶豫地將魚片送入唇中。

    片刻之后,他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不是很辣,入口鮮香,一點子辣氣儿正好將魚儿的鮮香氣烘得正好。”

    “而且,吃了會覺得胃里微熱,身子都有點暖暖的,對否?”老甄笑眯眯地問。

    百里初撫著自己的胃,淡淡地點頭:“是。”

    老甄點點頭,繼續含笑道:“這就對了,秋大人雖然不如一般女儿家那般小意溫軟,但卻也是個心細的,她又怎麼可能不記得殿下因為体質原因,不喜食辣?”

    百里初的味覺比較敏感,過多的辣子會刺激他敏感的口腔,所以他一向不太喜歡食辣。

    老甄一邊幫百里初舀雞湯,一邊道:“秋大人煮食不但會留心殿下適合用什麼,不適合用什麼,也會照顧殿下的喜好習慣,殿下覺得老奴說得對否?”

    百里初微微頷首:“是。”

    老甄將雞湯遞給百里初,亦是笑道:“那麼敢問殿下,每次您替秋大人做決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的喜好和習慣呢?”

    百里初一怔,抬起頭看著老甄,神色有些變幻莫測:“本宮是為她好,她不是安于院牆的女子,她喜歡一覽眾山小,喜好自由,本宮便讓此后無人能束縛于她,難道這不是照顧她的喜好?”

    老甄笑了起來:“殿下,有些事儿從來無關對錯,無關好處。”

    他比了比桌子上的魚:“若是按著您的想法,其實大小喇嘛都說過,您的身体寒涼,多食用辣子、花椒等味道重而刺激的東西比甜食于您有更多的好處,也就是說蜀湘菜系更適合年,可除了這道不太辣的水煮魚片,她給您做過別的味道極重之菜色?”

    百里初一怔,看著碗里白玉似的魚片,若有所思。

    老甄又忽然道:“這就是秋大人為您設身處地的体貼,就像咱們這些做奴才的,除了有異心的,我們哪一個不希望主子好,主子好了,自己也才能好,但卻不是每一個奴才都能得到主子的青眼,好的奴才就得貼心貼肺,處處在主子的位子上去揣摩主子的想法和喜好。”

    百里初發現老甄說完這句話之后便沉默了,他而來抬起眼

    沉默了,他而來抬起眼看了老甄一眼:“繼續。”

    老甄又搖了搖頭,笑道:“殿下,老奴到底不通男女之事,能說出這些想法不過是從奴才的角度去想事儿,有些事儿,您怕是得問女子才是。”

    女子?

    百里初眼角微挑,神色里閃過一絲厭惡。

    老甄和一白自然都看見了,心中各嘆了一聲,殿下這被燃燈折騰出來的厭女癖,似並沒有因為和秋葉白在一起及燃燈伏法之后有什麼大的改編。

    但百里初只遲疑了片刻,便問:“問什麼樣的女子?”

    老甄一甩拂塵,摸著自己的下巴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隨后,他看向一白,百里初也隨著老甄的目光看向一邊的一白。

    一白有點不敢置信地朝著他們擺手:“不,殿下……我不是女人!”

    見百里初目光幽涼,一白忍不住對著老甄怒目而視:“老甄,你陷害我作甚,女扮男裝那種事儿也只有雙白才做的出來!”

    他這個体格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女人!

    百里初見他那慌張惱恨的樣子,優雅地夾了一筷子魚進自己碗里,地道:“一白,想吃麼?”

    一白看著那鮮嫩的魚肉,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隨后一狠心,一把扯下自己的腰帶和褲帶,欲哭無淚地道:“殿下,你可要說話算話!”

    左右他不答應,殿下也會讓人給他‘驗明正身’,那倒是不如他自己來。

    百里初的筷子頓了頓,幽冷的目光從一白修長粗壯的大毛腿和某處昭告他是絕對爺們的地方,移動到老甄的臉上,面無表情地道:“當初這個白痴是怎麼打敗所有鶴衛的,是用了什麼卑劣的手段麼?”

    老甄一臉復雜地轉過臉來,眼前仿佛還閃過那自己已經沒有的物事的樣子,隨后沒好氣地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他會用麼?”

    一白看著兩人的對話,滿頭霧水,心中一片茫然,只下意識窘迫地夾緊了腿,有些羞澀地道:“殿下……。”他可以穿褲子了麼?

    “不准用那種聲音說話!”百里初和老甄一個冰涼一個尖利的聲音瞬間響了起來。

    一白:“……。”

    他又做錯什麼了?

    ……*……*……*……*……*……*……

    夜色漸沉,花園里亮起了一盞盞青燈。

    一白站在樹叢后,來回踱步,不時有些擔憂地看著亭子里面。

    “你別走來走去的,晃得人眼暈殿下能吃了你的風奴不成?”雙白看著一白,微微顰眉斥道。

    一白看著雙白,不耐冷哼一聲:“她如今已是顯了懷,沒兩月便要生了,你沒有女人和孩子,懂什麼?”

    他連歡愛都不敢,就怕傷了燕子。

    “一個好好的大男人,成了什麼娘樣子,腦子都不好使了,何況你還不是人家相公,如此著急做甚。”雙白冷嗤一聲。

    殿下和老甄明明要召見的人是風奴,這個白痴倒好,竟自己在花園里把褲子脫了,證明他不是女人,也不知道腦子長到哪里去,不是被吃食勾了去,便只怕都丟在了女人身上。

    他居然有這種丟人現眼的同僚,簡直是羞恥啊!

    原本方才丟臉的事儿就讓一白一肚子郁悶,雙白這個家伙還這麼不遺余力地嘲弄他。

    他又惱又羞,冷笑一聲:“呵,是,我找個女人就娘們唧唧的樣子,總比某人連女人都沒有,就被殿下誇獎‘像’女人罷?”

    雙白被戳了心頭痛處,頓時惱恨起來,咬著牙,妙目含霜:“你說什麼,有膽子你再說一次!”

    “怎麼,還想打架,老子怕你這個娘們唧唧的麼?”一白冷哼一聲,開始擼袖子。

    只是話音剛落,便見一道大腹便便的身影在老甄的扶持下款步而出。

    “風奴娘子,仔細。”老甄扶著風奴避開路面上的一顆石子,笑著叮囑。

    風奴秀臉含著淺淡的笑意:“風奴省得。”

    風奴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提著一盞宮燈,柔黃色的燈光讓她整個人似都攏在一種異樣的暖黃里,顯得原本秀氣的眉目愈發的溫柔穩重,連著臉頰上因為懷孕生出的几點雀斑儿都顯得她清麗溫美。

    看得一邊的一白竟忘了自己還准備揍人,只呆愣愣地盯著風奴。

    雙白看著他那痴迷的樣子,眼底閃過譏誚,暗自道,罷了,他和一個蠢呆子計較什麼。

    “你還在那傻看著什麼?”風奴一轉臉,便看見一白站在不遠處,直勾勾地盯著她,莫名地讓她心中生出羞赧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這里還有人呢,方才做了當眾脫褲子的傻事儿還不夠麼?

    一白立刻匆匆過來,從老甄手里接過了風奴的手腕,仔細地扶著她懂得腰肢,溫然道:“走罷,咱們也該回了。”

    風奴點點頭,靠在他身上,慢慢地在他的扶持下,向花園外而去。

    老甄看著兩人的溫馨的背影,含笑點點頭,又看向一邊的雙白:“雙白,你也到年紀了?”

    雙白面無表情地道:“寧缺毋濫。”

    他才不會像一白那只種馬一樣,見了女人就挪步不動。

    ……

    “燕子,殿下問了你什麼?”一白一路扶著燕子往外走,一邊問。

    風奴笑了笑:“殿下是和四少之間鬧嘴儿了罷?”

    一白點點頭……

    風奴扶著腰,一邊走一邊淡淡地道:“殿下想女子心中想什麼,其實這事儿說簡單也簡單,所有的女儿家成婚之后,若與夫君是琴瑟和鳴的,都是希望夫君不管做什麼決定,都得明白這日子是兩個人過的,不管是做什麼決定,都需要真正站在別人的立場去多為對方想一想罷了。”

    風奴頓了頓,抬眼看著他:“就像你是我的男人,雖然我們現在沒名分,但是我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在你需要的時候幫你出一份力,而不是只一味地站在你身后,有一天亦能讓你歇一歇,不要那麼累。”

    這也是為什麼,她要跟著四少的原因之一,

    一白聞言,亦若有所思起來,看著風奴,忽然有些感慨:“風奴,老甄說一孕傻三年,你倒是越來越聰明了。”

    風奴輕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手:“你是越來傻了麼,以后可別讓孩子笑話你。”

    一白臉色微微窘,伸手溫柔滴摸了摸她的肚子,哼了一聲:“他若是敢,我揍他小子的屁股。”

    ……*……*……*…………*……*……*…………*……*……*……

    且說這頭秋葉白回內殿取了百里初的腰牌,一路令人開了層層宮門,順利地出了宮,原本想一路直奔司禮監,但是快走到司禮監門口,忽然見門口停著好几輛車,里頭燈火通明,有小二模樣的人進進出出地將車里的酒水、菜肴和香燭往里頭端。

    她忽然想起街頭轉角都有不少人燒紙錢,是了,今儿是清明,司禮監今儿應該要祭祖師爺,按理說她這個司禮監首座也該和他們一起祭祀的,但是因為要隨軍出征,她將所有的事儿都托付給了周宇。

    她撫下額,無奈地一笑,她是氣糊涂了,竟然忘了這一茬。

    這個時候周宇想必在主持祭儀,她不太合適在這個時候進去了。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便轉身離開了司禮監大門前,走到一處轉角之后,從袖子里摸出一只造型詭異的白色短笛,放在唇邊慢慢地吹了起來。

    那笛聲極為古怪,尖銳幽長,在夜色里異常的清晰而刺耳,仿佛能穿透濃重的夜幕到達天極。

    約莫半刻鐘之后,一輛馬車便咕嚕嚕地朝著巷子口駛了過來,最后停在了秋葉白身邊。

    趕車的人一抬起臉,露出一張可愛秀氣的少年臉蛋來,不是小七又是誰,他對著秋葉白一笑:“四少,上來!”

    與此同時,車簾子也掀開了,提著車簾子的不是寧秋又是誰。

    秋葉白微微挑眉:“寧秋你不是還在宮里麼,你們兩個……。”

    她今儿氣急出宮,出了宮門才想起來自家兩個丫頭還在宮里,但是轉念一想,明光殿里有她們歇息的臥房,便也不著急了。

    寧秋紅唇一抿,含笑道:“屬下知道您出宮了以后,就直接翻了宮牆,但是不知您今儿走哪條道,想著您一定會回司禮監就先抄了近路回去,這會子一聽到骨哨聲就知道你在喚小七出來,不想驚動其他人,但我也不是其他人,所以也跟著小七出來了。”

    秋葉白笑了笑,寧秋雖然潑辣些,但心細聰慧,是朵極好的解語花,她每次心情不佳的時候,能有寧秋作陪,便會好很多。

    “四少,咱們去哪?”寧秋体貼地倒了一杯水遞給坐上車的秋葉白。

    秋葉白看了看天色,又看向遠處,淡淡地道:“先在城里繞一圈,晚點等秋府的人睡了,咱們回秋府。”

    回秋府?

    寧秋有些疑惑,四少一向最討厭秋府,如今五姨娘也不在秋府住著,而是在宮里住著,四少怎麼會這個時候回秋府?

    仿佛看出了寧秋的疑問,秋葉白淡淡地道:“我想回去看看少時的梅林。”

    那是讓她心靈平靜的地方,早年她在秋府日子難熬的時候便往梅林呆著,沉澱和放松心情。

    “好。”外頭駕車的小七自也是聽見的,便駕著車領著秋葉白往城內主干道而去,一路沿著大路繞城而行。

    今儿是清明,上京不宵禁,家家祭祀先人,許多人都在街角也給游魂野鬼燒紙錢或者金銀角子,整個街道淹沒在裊裊的煙霧之中,一堆堆的火堆在暗夜里跳躍著,仿佛冥火幽幽,讓整個上京在這個夜晚里看起來異常的詭魅,讓人一時間分不清楚這是鬼蜮黃泉或是人間。

    秋葉白掀開簾子,靜靜地看著窗外焚燒著紙錢的人家,偶爾還能聽見几聲幽幽怨怨的哭泣,和著不知何處傳來憂傷的笛聲,似充滿了對亡人的思戀。

    清清冷冷戚戚。

    青絲轉眼變白頭,

    誰在奈何橋上等誰三年?

    誰轉身,誰回頭,卻已不見來時路。

    黃泉彼岸,桃花依舊笑春風,人面不知何處去。

    ……

    秋葉白看著那蒼白的紙錢在一個哭泣的老婦手里緩緩地化作一團火,忽想起那人冰涼蒼白的手來,她心中莫名地微微一顫。

    邊上寧秋見她模樣,輕嘆了一聲,從她手上接過了茶盞:“四少,您看著清明時節,多少人在祭奠亡人,只是如今流著的淚再多,都不若人還在時,能相守一刻,能握住對方的手半個時辰,您說是麼?”

    她沉默了下去,輕聲道:“我就是怕,怕有一日我忽然發現握在自己手里的是一張紙錢,一把骨灰,我會找不到他了。”

    她不是不怕的,曾經不愛他,

    經不愛他,所以恨之欲其死,但若有所愛,便會愛會憎,恨別離,嘗盡人間七苦。

    但是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害怕,她想讓他知道,她足夠堅强,比他想的都要强韌,不需要他為她殫盡竭慮,她不是尋常女子,能夠保護自己,也能保護他。

    “他總瞞著我,關于他身上最重要的事儿,我都是最后一個知道,我不知道哪天等我發現我失去他的時候,是不是連最后一面也見不上,呵?”秋葉白有些疲倦地輕笑了起來。

    有哪個女子聽見自己的情人活不過三十七這種預言,會毫不畏懼,她一樣害怕,害怕得夜里會做噩夢要抱著他的手臂才能睡著,會再三地向大、小喇嘛打聽他的狀況。

    哪怕是得到最確切的他身子好轉的消息,她依舊還是會擔心。

    寧秋看著她握住車窗欞的手骨節微微發白,忽覺心酸,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四少,不會的,殿下的身子是在好轉啊,不但大小喇嘛是這麼說的,您托了那麼多人求見的江湖神醫們,不也是這麼肯定的麼?”

    秋葉白閉目,泛去眼角的淚意,靠在車壁上,幽幽地道:“以前我讓自己做到最好,是為了能立于不敗之地,而今,我立于不敗之地是為了讓他不必替我操心,是為了跟上他的步子,讓他知道,我完全能保護自己,亦能護著他,讓他不要將我收納羽翼之下,我能分擔他的一切。”

    她頓了頓,無奈而澀然地一笑:“可惜,我還是失敗了,是不是我太操之過急?”

    寧秋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道:“四少……。”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那麼脆弱的秋葉白,也許當一個女子真的將一個人放在心上之后,不管再强悍的女子,都會展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秋葉表閉著眼,等著眼中淚意消散之后,才睜開眸子淡淡道:“回秋府罷,我沒事了,只是想靜一靜。”

    寧秋握住她的手,見她不想說話,便點點頭:“好,我們回秋府。”

    坐在車外頭的小七一甩鞭子,便向不遠處的秋府奔去。

    而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兩條鬼魅般的白影飄蕩在房頂上,見她的馬車遠去,其中一條白影問另外一條白影:“秋大人是回秋府去了,咱們還要跟麼?”

    “殿下只是讓咱們跟著大人平安歸府,現在應該不用了。”另外一條白影沉吟著道。

    “你用聽音辨聲之术可聽清楚了這一路大人說了什麼?”

    “夜里路上人少聲少,聽得清楚,可回去復命了。”

    兩道白影議定,隨后又向不遠處的宮城飄蕩而去。

    ……*……*……*……*

    秋葉白領著寧秋和小七並不走尋常的大門而入,她亦不想驚動秋家人,尤其是秋云上。

    心煩的時候,她實在不想再看見那些虛偽的面孔堵心堵肺。

    他們徑自向后花園躍去,秋家的花園極大,如今已經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誰都知道這高門大戶齷齪的事儿不少,湖水里也不知几個亡魂,大夫人都著人淹死了几個冒犯她的奴婢,今日又是清明,若是遇上什麼不該遇上的髒的東西,那可真是要了命去了。

    所以湖邊也只亮著數盞氣死風燈,免得有人失足掉下去。

    氣死風燈在冷風里搖晃著,似一點點的鬼火,愈發襯托得花園頗為鬼魅恐怖。

    秋葉白一行人手上都是見過血的,自然是不會畏懼這些的,一路便向那最荒蕪的梅林而去。

    她知道此時梅林不會有花,但是她只還是想在里面坐一坐。

    只是三人才走到梅林附近,忽然聽得空氣有什麼東西在悉悉索索的響動。

    三人都是習武之人,便都頓時齊齊地頓住了腳步,看向四周。

    “嗚嗚……。”

    黝黑的林子深處,忽然傳來女子低低的嗚咽之聲,如泣如訴,又似帶了極盡的隱忍。

    雖然寧秋也是習武者,但是陡然在這清明夜半,鬼門大開的時候,聽到這樣的聲音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什麼……。”

    “噓。”秋葉白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讓寧秋瞬間閉了嘴,因為她也發現自己雖然已經壓低了聲音,但是剛剛出聲,便發現那女音瞬間消失了。

    一只溫暖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熟悉的手掌輪廓和溫熱都讓寧秋明白那握住了她手的人是小七。

    她一顆心稍微落定,亦定了神看向秋葉白。

    秋葉白微微眯起眸子,借著蒼涼的月光打量向四周,此地荒蕪,絕對不是尋常人會來。

    她分明聽到了哭泣之聲,難不成是見鬼了?

    而片刻之后,那細微的聲音又在黑暗里詭異地響了起來。

    “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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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清明鬼影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慢慢地將目光鎖定在了一處,隨后看了眼寧秋和小七,寧秋和小七都跟在她身邊多年,自然知道她懂得意思,便都齊齊看向了那一處,同時朝她點點頭。

    ‘拿鬼’。

    三人武藝雖然高低有別,但最次的寧秋都能躋身一流高手,要‘拿鬼’也不成問題。

    秋葉白最先靠近那一處發出聲音的樹叢,隨后指尖按在樹上一挑,便向里樹叢里面看去。

    她這一看,便瞬間借著月光將樹叢之后的情景看得個清清楚楚,忍不住挑眉暗嗤。

    果然,有鬼!

    而且還是個光著身子的女鬼,外帶一只正伏在她身上享樂,將她折騰得要死不活哼哼的男鬼。

    這般天氣,清明時分也有勇氣到這樣陰森的地方來尋歡作樂,也不怕鬼上身。

    秋葉白感覺身后寧秋和小七都靠了過來,便趕緊抬手阻止他們靠過來。

    但是他們還是多少都看見了,兩人瞬間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寧秋忍不住紅了臉,做了個鄙夷的表情。

    秋葉白示意離開,小七和寧秋都點了點頭。

    但三人正要離開的時候,那壓著女子的男子忽然道:“這里有其他人會來麼?”

    那女子哼哼唧唧地道:“嗯……爺儿,這里早就廢棄了,絕對不會有其他人來的。”

    秋葉白聽著那女子的聲音,瞬間停住了腳步,神色里閃過狐疑,她方才聽到的那女子的聲音頗為耳熟,竟然如此像秋善京的聲音。

    秋葉白頓住了腳步,小七和寧秋也都停住了腳步,看向秋葉白,卻見她抬了抬手,示意他們等一等。

    片刻之后,又隱約傳來那男子冰涼微微沙的嗓音:“是麼,但是爺卻覺得你不太靠得住,連你尋的地方也不太靠得住。”

    樹叢后的秋葉白微微眯起眸子,這個男人的聲音里竟聽不出什麼情慾來,竟似冷靜異常,能在情事之中也保持冷靜的男人,必定有極大的自制力,絕對不可能是她原本以為的小婢女、小侍衛在偷情。

    果然,那女音又似帶了委屈似地嬌軟地響了起來:“爺……啊……您如何這般不相信善京,嗯嗯……善京為您做的事儿不少了罷,也就失敗了……嗯……一件。”

    果然是秋善京!

    秋葉白發現自己沒有判斷錯誤,這個女子就是秋善京,而男子不知什麼人,但也必定不是尋常人,否則豈能使一個大家閨秀無名無分地為他效勞。

    “你一次失敗,便令爺几乎全盤失去了先機,如今這朝堂里的局勢,你可覺得還有我立足之地?”那男子冰冷微喑的聲音里帶著殘酷的殺意,瞬間嚇得承歡他身下的秋善京都渾身抖了抖,嚅囁地道:“爺,奴婢知錯了。”

    她見那男子沒立刻翻臉再折騰他,便趕緊强自忍耐著尷尬道:“您只管吩咐奴婢,奴婢願意為您做一切。”

    秋葉白透過樹梢看見秋善京臉上一片小心翼翼的痴迷,分明是對那凌辱她的男子一片痴心,一個驕傲的大家閨秀連連自稱奴婢,這男人也算是有能耐了。

    至于朝堂……

    此人竟然是朝中之人,但是單看那背影,她看不出到是何人。

    不過不管是什麼人,她抓著了,再說。

    她正沉吟思慮如何抓人之時,忽然空氣里飄過涼意,她銳眸一寒,臉頰一側,避開那直接砍向自己頭上的長劍。

    而與此同時,寧秋與小七都齊齊向那一道黑影攻去。

    她們這一動手,便立刻驚動了樹叢那頭的人。

    秋葉白立刻轉頭看過去,果見那一片空地之上只剩下秋善京一臉惶恐和茫然地抱著衣衫,赤著嬌軀縮成了一團,而壓著她的男子已經是消失不見。

    她索性穿過那茂密的樹林,走向那片空地,警惕地慢慢環顧四周。

    她大意了,竟沒有想到此人帶了流動哨,而且方才那偷襲她的人伸手極佳,如今一人敵寧秋和小七兩個,卻還沒有拜與下風。

    那麼這個男人身手又如何,不過不管如何,她都確定他跑不遠,或者就在這片林子里。

    坐著發抖的秋善京在偷眼看清楚‘抓奸’之人的面容之后,瞬間忍不住僵住,聲音極為尖利:“秋葉白,怎麼是你!”

    “三姐,好興致。”秋葉白看著她,有些譏誚地挑了下眉眼。

    秋善京立刻漲紅了臉,渾身發抖,卻又不知要說什麼。

    而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含著巨大陰寒內力的掌風瞬間朝秋葉白后心襲來。

    秋葉白敏捷地一轉身,單掌心平推,她的內力運用這些年下來,已經是收放自如,短距離抬掌與他直接硬碰硬轟然一擊!

    “砰!”

    一聲悶響,二人皆各自退了一步,秋葉白忍下胸口里氣血翻騰,看向那蒙面人,不想此人年紀輕輕,修為也如此了得,亦是打通了任督二脈的頂尖高手。

    那蒙面人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在自己的面罩之上滴落在地,似更為驚異地看著她,仿佛有些不相信竟然有人能短距離接住他十成功力的一擊!

    秋葉表見地面上滴落的鮮血,她輕嗤一聲,慢慢再次抬掌心,反手抽出袖底劍,喃喃自語一般:“看這位爺倒是個武學奇才,不知師出何門,在朝中任武將還是文官?”

    像百里初那種生而為武的變態的天才這千万人里也只得這一個,不過面

    也只得這一個,不過面前這位年紀不大,竟然能打通任督二脈,已經是了不得了。

    只可惜他這位高手遇上她這個作弊打通了生死玄關之人,也是他倒霉。

    那人眸光一寒,並不說話。

    “不想說,沒關系,一會咱們過几招,我便也大概能知你的武功路數了。”秋葉白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

    藏劍閣之人,首要便是涉獵廣泛,老弦教導她能辨別几乎所有門派招式的方法。

    那黑衣人見她慢慢逼迫過來,眼底寒意更甚,忽然看了眼一邊的秋善京。

    秋善京一咬牙,遮蔽身子的衣服也不要了,整個人就直接扑上去一把抱住秋葉白的大腿,哭求道:“四弟,不要,姐姐求你。”

    秋葉白被她光溜溜地這麼一扑瞬間分了心,待她再轉頭時,便只能看見那男人足尖一點已經退開開了數十丈之外,隱沒在夜色里的同時還吹出奇怪的哨音。

    而那寧秋、小七纏斗的黑衣人也瞬間拔高了身子,一個抖刀子的動作,逼開了寧秋和小七,返身向自家主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哼,雕蟲小技都是咱們玩儿爛的,咱們要不要……。”小七匆匆提到追過來,正要問需要不需要將那家伙抓回來否,就看見了這邊秋葉白腳上掛了個光溜溜的女人。

    他瞬間瞪大了眼,而秋葉白則看著纏在自己腿上發抖哭泣的女人,冷淡地搖搖頭:“不必了。”

    寧秋跟過來也一眼看見了這情形,立刻一把揪住小七的脖子:“看什麼看,小孩子看這種光著身子的不要臉女人作甚?”

    小七一邊被寧秋揪住離開,一邊忍不住嘟噥:“可小七也看過寧秋姐姐光著身子呀。”

    “臭小子!”寧秋瞬間漲紅了臉,柳眉倒豎地瞪著他,嚇得小七不敢再多言。

    ……

    “人已經走了,三姐,就不必做戲了。”秋葉白順手在邊上扯了根樹枝,在秋善京身上一點,將她從自己腿上挑開,她可不想碰這麼個女人。

    “啊!”秋善京吃痛,有些怨恨地看著她。

    她低頭看著秋善京:“三姐要不要說說看您什麼時候和那位爺開始勾搭成奸呢?

    秋善京看著她,搖搖頭還是不說話。

    秋葉白輕嘆:“看來時間過得太久,三姐已經不記得當初你落水昏迷后,六妹妹對你的照顧了,我看你身子不爽,不若再召喚六妹妹歸家伺候你可好?”

    秋善京臉色蒼白如雪:“不……不要。”

    “那你願意為我解惑?”秋葉白看著她微笑。

    秋善京卻沉默了下去,不發一言。

    秋葉白輕嗤了一聲:“不想三姐倒是個痴心的。”

    只願意她不是痴心妄想,最終灰飛煙滅。

    隨后,她一扔下樹枝徑自向自己的院落而去,而守在不遠處的寧秋和小七也立刻跟了上去。

    秋善京看著他們消失在花園遠處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他們就這麼走了……?

    “本朝最年輕的司禮監首座,秋葉白。”喑啞微沙的男子聲音在秋善京身后響起。

    秋善京一驚,發現那蒙面人忽然回頭,她下意識地點頭:“是。”

    那男子輕聲笑了起來,看向花園長廊的盡頭,他眸子里閃過冰冷詭異的光。

    ……*……*……*……*……

    太極殿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朝議的尾聲,掌儀太監都要重復一聲這個尖銳的唱諾。

    一干大臣們都紛紛退了下去,商議正事儿去了……

    秋葉白也轉身隨著她的同僚一起離開,只是才沒走几步,就被人喚住了。

    “秋大人,還有几日就要大軍齊發,本宮尚有一些要是要事,要與你商議。”百里初幽冷的眸子靜靜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秋葉白。

    這几日,她總對他避而不見!

    秋葉白轉過臉,淡淡地道:“請殿下吩咐與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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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沒忍住

    “殿下,屬下要准備……。”秋葉白開口,就被百里初給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這是命令,到上書房來。”百里初的看著她,目光幽沉。

    秋葉白沉默了片刻,抬手一揖:“是。”

    他既然已經說了是命令,她自然不能抗命,便隨著他的步伐一路向上書房去。

    只是她才踏進上書房,便見他忽然停住了腳步,一轉身,靜靜地看著她。

    秋葉白差點撞上他的胸口,便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卻不想背后傳來‘砰’的一聲,原本站在門口的小太監將門瞬間關上。

    她眸光微冷,看向百里初:“殿下到底想要說什麼?”

    “小白,你還在惱我麼?”百里初看著面前的男裝麗人,輕嘆了一聲。

    秋葉白淡漠地道:“不敢,若這就是殿下想要說的話,那麼在下告退。”

    百里初唇角微僵,輕咳了一聲,聲音有些古怪:“我……知道這般安排,不曾考慮到小白的心情。”

    他是在道歉麼?

    秋葉白聽著他那話里竟然有道歉的意思,心中微微一顫,她自然知道百里初那性子能說出這樣道歉的話來,著實不容易。

    她沉默著,心情有些復雜。

    百里初看著秋葉白沉默著,沒有給他回應,心中莫名地生出一點不安來。

    他目光掠向飛流山水屏風后,那里探出兩個腦袋來,一個是老甄、一個是風奴,都朝著他擠眉弄眼地。

    百里初當然知道他們要他做什麼,但是……那種事情,他實在……

    百里初心中天人交戰的時候。

    秋葉白亦在沉默著,心緒亦有些翻騰,要原諒他麼?

    她冷著他,心情亦同樣的不好。

    秋葉白雖然是女儿家,也有女儿家的小脾氣,但是她天性偏理智,在這種明明知道自己的愛人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很快就要進入不知何時會醒來的沉眠,還要耗費時間在彼此的賭氣之上,這絕對不是什麼好決定。

    但是,平日里一些事情也就罷了,他這一次,已經踩到了她的底線了,若是他不拿出一個態度來,就這麼原諒他,那麼日后,他這性子難保不會真的出了天大的事儿,他也會為了‘她’好,讓她最后一個知道。

    她無比痛恨這種無力的感覺!

    她淡淡地道:“嗯,然后呢?”

    然后呢?

    百里初看著她的臉,不見一絲笑顏,冷淡得讓他心中莫名地又升騰起莫名地悶氣儿來,但還是道:“以后我會在這些事儿上多與小白商議。”

    秋葉白仍舊不做聲,她不是傻子,能聽出他話里的勉强。

    他見她還是沒有搭理自己的跡象,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但是這一次的事儿,小白,我是為了你……。”

    “為了我好。”秋葉白看著他,眸光清冷:“但是我不喜歡。”

    百里初看著她,黑翎羽一般的睫羽微微翕動,掩住了他的眸子,他卻有說話。

    秋葉白終于是搖了搖頭:“殿下,這若是你要告訴微臣的事,微臣已經知道了,告退。”

    說著,她轉身就伸手去推門,准備離開。

    百里初看著她的背影,心中莫名地郁煩,忽然忍不住道:“如果是阿澤呢,小白,你也會在這個時候還冷著阿澤麼?”

    百里初一說完這話,躲在屏風后的老甄和風奴兩個瞬間齊齊捂住臉,內心忍不住哀嚎——殿下,您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種時候,明明是你在道歉,搞得像是抓奸質問一般,這是要鬧哪樣?

    秋葉白擱在門上的手停了停,轉過臉來看著他,似有點不敢相信方才他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百里初看著她失望的明眸里似一下子蒙了一層水霧,心中忽似驀然一痛,想要說什麼:“小白……。”

    他從几乎從沒有看見過秋葉白眼中含淚的樣子,似雨霧落寒蓮,柔和了她原本雋美無雙卻偏英氣的眉宇,有一種直戳人心的柔軟。

    愈是銳利冰冷的人,柔軟下來的時候,愈是動人,但是這種動人卻讓他心頭窒悶

    “夠了,百里初,你真是夠了!”秋葉白閉了閉眼,眨去睫羽上潮潤的淚珠,睜開泛紅的明眸,別開臉冷冷地道:“殿下要說的話,微臣已經聽夠了,告退。”

    說罷,她轉身就推門。

    門外的小太監們並沒有得到扣死門的命令,便只能讓她一下子就推開了門,跨出門去。

    百里初想要說什麼阻止她離開,但是最終卻只能看著她離開,幽涼的眸子里閃過挫敗。

    秋葉白離開之后,老甄扶著風奴立刻就走了出來。

    風奴忍不住一點不客氣地衝著他道:“殿下,您是怎麼回事,您之前不是答應了按著奴婢教您的那些話去說和去做麼?”

    殿下說了看她是女儿家,一向是神殿四婢里頭最沉得住氣,最穩重的,又能和一白走到今日,當是最了解女儿家心思想法的,所以才與她商議要如何能安撫四少麼?

    這說一套,臨場殿下又自己折騰一套么蛾子,是怎麼回事儿?

    百里初唇角微微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風奴一看他那雙眼睛,幽幽詭詭,魅惑非常,頓時就有點腳上發軟,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哪里來的勇氣衝出來指責百里初。

    老甄趕緊扶住了風奴,也

    甄趕緊扶住了風奴,也知道百里初並非刻意去恐嚇風奴,便趕緊道:“殿下,昨日咱們不是已經試過了麼?”

    昨日他們可是排演過的,雖然這位小祖宗不太配合,但是到底能流利地把台詞儿背完,也記下了要做什麼的動作,今儿怎麼就出差子了?

    “您是不是……太緊張了?”老甄見百里初一直冷著個臉杵著不說話,想了想,便給了個台階。

    百里初微微頷首,他一看見小白冰涼的面容,一向冷靜的心便有些亂。

    雖然那日鶴衛們回來稟報的話,讓他明白地知道她是在意自己的,讓他心中滿是震撼,但他就是看不得她對他的冷眼神以對。

    老甄忍不住想要撫額長嘆三聲:“小祖宗哎,您這……。”

    您這男女之事除上還真是個雛儿!

    百里初沉默了一會,才道:“如今要怎麼辦?”

    他一想起小白眼里含淚的樣子,就覺得心頭煩悶得令他想要大開殺戒。

    他曾經惡劣地想要用一切手段逼她在自己手下流淚,而如今真的看見她為他流淚,他卻覺得難以忍受,他的小白總該是那樣清風明月,灑脫無雙笑看人間悲歡的人才對。

    老甄有些無奈:“老奴是太監。”

    他也不是万能的,只是伺候人多,見得多些罷了。

    百里初看向風奴。

    風奴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沒好氣地脫口而出:“涼拌。”

    百里初微微眯起眸子:“來人把一白拖下去涼拌,給風奴今晚添一道下飯菜。”

    雙白立刻領著兩名鶴衛進來,他心情無比愉悅地拱手回道:“遵旨。”

    風奴:“殿下,我有辦法!”

    ……*……*……*……*……*……

    秋葉白一路腳步匆匆地離開明光殿,一直走到了太極殿的長廊上。

    此時,原本就有些陰郁的天空忽然響起了一聲‘轟隆’。

    春雷陣陣,夏雨雪。

    春日里万物復蘇,雨水多落,不過片刻之間,下起了毛毛細雨來。

    秋葉白抬起臉,冰冷的春風將細細潮濕的雨霧吹在她的臉上,讓她將受傷的心情稍微冷靜了一些。

    她看著陰郁的天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真是太高估自己了,竟覺得他冷靜几日之后,會反思,會願意為她改變。

    這就是愛上‘非人’的代價麼?

    正是心中烏云冷雨翻騰之時,她忽然感覺身后有些動靜。

    她心中瞬間一動,隨后收斂掉了臉上的神色,淡淡地道:“查到什麼了?”

    小七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一向嬉皮笑臉的娃娃臉上此刻卻是神色微沉:“四少,我們已經著人盯緊了秋善京,但是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發現她與任何人有聯系,也沒有能查到那日出現在后花園的男人到底是誰。”

    秋葉白聞言,微微眯起眸子,眼底閃過寒光:“盯著點,那人身份不凡,咱們出征在即,朝內不容有誤。”

    那日秋善京和那人的談話,讓她想起了許久之前的往事。

    那時候,她為能入朝,參與了叼獸大會,而秋善京一直在做手腳,三番兩次試圖置她于死地。

    彼時,她只懷疑她是得罪了三皇子百里凌宇,秋善京是三皇子派來的人,但是后來她細想,卻覺得有些不對。

    “屬下懷疑,那蒙面人就是百里凌風!”小七冷聲道。

    他是第一次沒有完成任務,尤其是秋善京確實非常狡猾,似乎能察覺有人在監視她。

    這讓他心情很不好。

    秋葉白聞言,微微顰眉:“嗯……一切沒有證據,不要妄自下結論。”

    雖然后來她狠狠給了秋善京一個教訓,但后來她和安寧公主的婚事,秋善京忽然又出來插一腳,已經隱約顯示她為百里凌風效勞。

    但是那日交手,黑衣人的內力和武藝,卻讓她覺得有些起疑……

    “若秋善京背后那人要用秋善京,咱們不若……一了百了。”小七比了個手刀。

    這種心懷叵測的女人,留著就是個禍害!

    秋葉白聞言,眯起眸子:“嗯。”

    出征在即,秋善京……不留比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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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彼年真相

    “是!”小七向秋葉白抱拳道。

    四少不是沒有給過秋善京收斂的機會,但是她卻鐵了心要對四少不利,那麼自然是留不得。

    “出宮罷,后日就要啟程了,看看周宇他們最后的准備工作完成了沒有。”秋葉白看著天空的蒙蒙細雨淡淡地道。

    這一次出征為了安全起見,她不光是安排了看風部的人組隊,同時也暗中召集了部門藏劍閣高手一部分人監視京城動靜,一部分暗中混入士兵里隨軍出征,亦策應不備。

    小七點點頭,將早先准備好的傘遞給她,秋葉白看著手里的油紙傘,沉默了一會,才道:“不必了,春雨潤如酥,這般在雨中漫步也不錯。”

    春雨清潤,如霧氣一般,倒是能安撫心中煩悶。

    小七一愣,來不及反應,就見她已經走出了長廊,徑自向宮門方向而去。

    他的娃娃臉上露出不解來,只能趕緊跟了過去,同時心中暗自慶幸還好這春雨下的不大,出了宮門就有馬車等著。

    秋葉白才出了內宮門,便忽見一道人影靜靜地撐著一把精致的油紙傘立于在內宮門外,烏發以碧玉發簪束在頭頂,木槿色的云錦圓領長袍,除了腰間橫攔一條白玉帶外,沒有任何裝飾,但卻掩不住他一身特殊而縹緲的氣質,極襯這幫煙雨朦朧,清清冷冷,青葉欲滴的時節。

    他不必任何動作,只在雨中撐傘靜立,人在景中便似一副水墨暈染的江南煙雨圖。

    只可惜……

    她比誰都知道這位江南佳公子看似淡然出塵的容色之下,掩藏著多大的野心和欲望。

    小七跟在秋葉白身后,亦看見了站在內宮門外的人,他不禁眸光一冷,梅蘇?

    這個男人在這里作甚,一副等人的樣子,不會是在等著四少罷?

    秋葉白一點沒有興趣知道梅蘇在這里作甚,只目不斜視地徑自繞開他,向外而去,卻不想經過梅蘇的時候,他卻忽然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秋大人。”

    秋葉白停住了腳步,冷淡地道:“梅大人有何指教?”

    她這個時候可沒有心情和梅蘇玩心機,若是他不識趣,她一點不介意教他怎麼識趣。

    “京城近日多雨水,下官家中正好從江南販來一批新工藝制的油紙傘,便送予宮中眾人及朝內同僚,還請秋大人賞個面子多指教。”梅蘇似一點沒有聽出來秋葉白口氣里的冷漠,只是微微一笑,隨后將手中精致的油紙傘遞了過去。

    他的目光掠過秋葉白,見她烏發、雋美的眉梢鬢角,甚至紅唇都染了淡淡的雨霧,似妝點了細如碎鑽的剔透雨珠儿,春雨沾染在她的身上,濡濕了她的外袍,卻不見狼狽,反而柔和她身上清冽冰冷的氣息,讓她看起來似帶露的美麗植物,仿佛散發出清洌而芬芳來。

    几可用一個詞形容——美不勝收。

    他似總籠著煙霧的修眸里閃過一絲幽色。

    秋葉白聽他一言,方才留意到附近守門的小太監和侍衛們手里的油紙傘雖然勾畫素淡,但都精致異常,絕非尋常廉價的油紙傘。

    而且梅蘇說話極有技巧,人人都收了,她若是當著人前不給他面子收下油紙傘,倒似她矯情和以上壓下了。

    秋葉白接了油紙傘,道:“那就多謝梅大人。”

    梅蘇淡淡地一笑:“大人客氣了。”

    說罷,他對著她抬手一揖,便徑直向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秋葉白心中有些異樣,梅蘇站在這里就為了給她遞一把油紙傘?

    她看向他在雨中的背影,忽然明白有哪里不對了。

    他把傘給了她,他手里卻沒了傘,便徑直這麼離開了。

    她一怔,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微微抿了抿唇角,片刻之后轉身撐著傘離開。

    而遠處的一道暗紅色的修挑人影靜靜地站著,提著兩把傘的手緊了緊,手背上泛出白來。

    邊上伺候著的一白有點心驚膽戰地看著自家主子,想要說什麼,卻聽他冷冷地道:“回罷,”

    說罷,他轉身向來時路而去。

    一白左看看,右看看,暗自嘆息了一聲,跟上自家主子。

    他真是不明白這些腦子特別好使的人,到底心里在想什麼!

    ……*……*……*……*……

    秋葉白才回了司禮監,剛剛換下一身濕潤的朝服,泡了個熱水澡,正一邊讓寧秋給她擦頭發,一邊聽著小七在旁邊跟她簡單彙報一下處理秋善京的計划,忽然見小顏子在門口恭敬地敲敲門:“大人,有人在門外求見于您。”

    “誰?”她品著茶了漫不經心地問。

    這潮濕的雨天里,最適宜的便是飲些清淡馥郁的熱茶去濕氣。

    小顏子道:“是秋府的三小姐,說是有要事向大人稟報。”

    小顏子這些秋葉白在司禮監里的親信多半都知道自家督公與秋家之人關系非常差,所以稱呼秋家人與稱呼尋常路人沒有區別。

    她拿著茶杯的手一頓,和小七互看了一眼:“秋善京?”

    真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可要屬下回絕?”小顏子見她和小七的臉色有些古怪,便問。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才搖搖頭道:“不必,請罷。”

    小七看著小顏子領命去了,便看向秋葉白道:“四少何必要見一個將死之人?”

    她微微一笑,神色有些莫測:“將死之人,其言也善,說不定我的三姐姐會給我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也未可知。”

    寧秋立刻著人送來一只金暖爐,將秋葉白潮濕的長發在上面小心地烘烤,看著不滴水了,便取了檀木梳子慢慢地幫她將長發梳理起來。

    半盞茶的功夫,小顏子便領了一個人進來。

    那女子一身素淡衣裙,手里緊緊拽著個錐帽,低垂著臉,跟著小顏子進來之后對著秋葉白恭敬地福了福,卻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秋葉白見她雖然低垂著臉,秀發半垂蓋了大半的臉孔去,但是卻還能看見她臉頰上紅腫異常。

    “三姐姐今儿怎麼有空到這里這里來?”秋葉白只做沒有看見,淡淡地問,也並不喚她坐。

    秋善京低著頭,忽然哀哀地哭泣了起來:“三姐姐是來求四弟救命的。”

    父親和大夫人做主,怎麼地竟求到司禮監衙門里來了。”

    秋善京咬著嘴唇,遲疑了好一會,似下定了決心一般看向她道:“那是因為,只有四弟你才能救姐姐。”

    她一抬臉,瞬間就讓寧秋嚇了一跳,連小秋葉白都愣了愣。

    秋善京方才低著頭,半垂著烏發尚且不是那麼明顯,如今她一抬頭,就讓人看見她半張臉孔腫大如發酵的饅頭,唇角淤紫即使涂了很厚的粉妝依舊能看得出來,更不要說她一邊眼角也跟著紅腫,似還開裂了,不知道涂了什麼藥,看著紅腫反油光,愈發地顯得形容凄慘。

    這分明是被人暴揍了一頓!

    秋葉白雖然不喜歡她,但是看著她這般凄慘的模樣,不免挑眉問:“三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難不成是秋善京那日與男人偷情的事儿被杜珍瀾知道了麼?”

    她知道杜珍瀾素來是個霸道的,她自己可以出入綠竹樓,卻最不喜家中有人折騰出風流韻事來,連丫頭勾引主子少爺都要別她狠狠教訓,何況是家中養著的小姐。

    秋善京搖了搖頭,哽咽著捂住自己的臉:“這與大夫人沒有關系,是……是……他打的。”

    秋善京說‘他打的’這三個字的時候無比的傷心。

    秋葉白看著她,挑眉道:“他?”

    秋善京點了點頭,咬著唇角,無比的艱難地道:“沒有錯,就是那日四弟在后花園看見的黑衣人。”

    對于秋善京的坦白,秋葉白還是頗為有點驚訝的。

    “你是說……你的男人打了你?”她挑眉看向秋善京。

    秋善京捂住嘴,點了點頭,隨仿佛全然崩潰了一般,捂住臉淚如雨下:“他不光是打了我,他還要殺了我!”

    秋葉聞言,倒是有些怔然:“他為何要殺你?”

    這不過短短几日,這對儿野鴛鴦竟反目成仇了?“

    秋善京渾身顫抖,泣不成聲:“因為……那日四弟你看見了他……他懷疑我出賣了……出賣了他,便容不得我了。”

    秋葉白看著她,不可置否地道:“是麼,你可以告訴他,你堅貞無比,什麼都沒有說。”

    秋善京搖了搖頭,慘然一笑:“沒有用的,我在一開始沒有完成他交給我的任務,后來又廢了這麼些日子,他原本就已經懷疑我了。”

    “任務?”秋葉白微微眯起眸子:“與我有關麼?”

    秋善京看著她,一咬牙點了頭:“沒錯,我接到的任務就是在除掉你。”

    “為什麼,四少那時候在秋家無足輕重,是誰讓你這麼做的!”寧秋聽到秋善京的話,瞬間眼底閃過寒光。

    四少一回秋家便危機重重,一半的麼蛾子是這個女人折騰出來的,真是該殺!

    “是不是八皇……。”小七亦忍不住冷聲道,但是秋葉白一眼淡淡地掃過來,他方才驚覺自己多嘴了,審訊犯人的時候,最忌諱一開始就誘導性地提出答案。

    秋善京似乎感覺到了寧秋和小七身上流露出的殺意,瑟縮了一下:“不是八皇子……是……是五殿下……。”

    五皇子——百里凌空?

    這個答案瞬間讓秋葉白几人瞬間愣住了。

    秋葉白沉吟了一會,冷聲問:“秋善京,你不覺得你扯得太遠了,當年我不過初入京城,又是秋家庶子,與五殿下前世無冤,近日無仇,他何必處心積慮為難于我?”

    那時候,她在京城之中不過是無名小卒,也沒有人知道她的江湖身份,怎麼可能與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結怨?

    秋善京擦了擦淚,有些自嘲地一笑:“四弟,你真是太天真了,我不也是一個庶女,還是最不打眼的庶女麼,但最后還不是一樣淪為他人手中刀刃?”

    她頓了頓,眼神有些蒼涼地繼續道:“也許……這是我們的命,誰讓我們是秋家人呢,當初若是我甘願認命,任由大夫人將我嫁給戶部的常侍郎做填房,也許就不會走上更悲慘的今日……。”

    原來四年前秋善京尚待字閨中,還算不得老姑娘,杜珍瀾給她安排了一門婚事,以拉攏戶部之人,但聽聞戶部侍郎年過四十,她只覺得猶如晴天霹靂,自然不肯甘心,與自己心腹丫頭出去打聽婚事消息時,正好遇上五皇子去巡視名下產業。

    她無意間見了五皇子的容貌,百里皇族之中男子多俊俏,她頓時心中一動,片刻之后,便下了決心,若成為五皇子的側室。

    “三姐,還真是膽大。”秋葉白聞言,輕笑了起來。

    不過這種事情,倒真是秋善京這樣的人能做出來的。

    “寧在枝頭抱香死,不做地上泥!”秋善京聞言,忽然抬起帶淚眸子,眼底滿是怨毒。

    “杜珍瀾是什麼好東西,我不想一輩子都受人控制,屈居人下,秋善媛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有了個好娘,好外家罷了,我除了沒有親娘,論琴棋書畫哪里比她差,憑什麼我是地上泥!”

    秋葉白看著她那猙獰扭曲的臉,再不復初見時候那些溫美,心中有些感慨。

    秋善京的怨,她並非不明白。

    “你不知我多羨慕你的男儿身。”秋善京似也察覺到自己太過激動了,平復了一下呼吸,才喑啞地道:“你終歸是男子,自然不知女儿家心頭苦。”

    “別廢話了,回答問題。”寧秋則是微微顰眉,眼底閃過了一絲輕蔑,就算秋善京有再多的苦衷,但是為了一己私利,陷害無辜手足,又是什麼好東西。

    秋善京目光掠過寧秋美艷的面容,隨后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腫大淤青的面容,垂下眸子掩去眼底閃過的嫉色,道:“總歸我用了些法子,進了五殿下歇息的地儿,遇見了殿下,殿下……。”

    她有些羞澀:“殿下納幸了我,后來知道我是秋家三女,他也答應會納我入宮……只是要我等待些時日。”

    秋葉白一聽,便暗自有些好笑,這等最不上心的哄人手段,也只有秋善京這種涉世未深,卻又有些心機,又貪婪的女子才會上當罷。

    秋善京似陷入了過往的甜蜜之中:“那時候殿下待我可真好,只是……。”

    只是,未過多久五皇子便漸漸疏遠了秋善京,彼時她的婚事也漸漸逼近,她再去尋五皇子的時候,對方避而不見,此時秋善京几乎陷入無比的絕望之中。

    她已經不是完璧之身,如果這麼嫁過去,一旦被發現,只怕就死路一條。

    而就在她几乎絕望的時候,五皇子卻又忽然著人暗中聯系上了她,並且再一次承諾會迎娶她為側室。

    “三小姐不是沒有腦子的人,竟會信了一個出爾反爾的男人?”寧秋忍不住譏誚地道。

    秋善京目光陰郁地看了秋善京寧秋一眼:“我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五殿下證明了他自己是對我有心的,他著人想了法子幫我退了那門婚事,那時候我還能怎麼辦,他是我唯一可以嫁的男人!”

    “然后,五殿下想必給你提出了什麼要求罷?”秋葉白一邊品茶,一邊淡淡地道。

    秋善京僵了僵,隨后還是垂下眸子點了點頭:“沒錯,那時候,你已經回到秋家了,而且得了大夫人參加叼獸大會的帖子。”

    她頓了頓,聲音有些艱澀地繼續道:“五殿下說,我要是能在叼獸大會上除掉你,他便在事成之后向秋家提親,迎娶我為側室。”

    “為何?”秋葉白聞言,眼底閃過冷光。

    她真是很好奇,這位五殿下到底為何要除掉她。

    秋善京低聲道:“因為如果你死了,就是三殿下‘所為’,而非五殿下所為,是三殿下攜私怨要‘除掉’秋家的人,而不是五殿下。”

    秋葉白聽她這麼一說,忽然想起來了,那時候她著人調查跟蹤秋善京,包括秋善京的接頭人的一切跡象線索都顯示是三皇子百里凌宇所為,她甚至潛伏入百里凌宇的府邸之中,根本沒有想起這事儿會牽扯上五皇子百里凌空。

    因為彼時,百里凌空已經在去赫赫出使的路上了,人都不在京城。

    秋葉白微微顰眉:“就算最后你得手,除掉了我,人人都知道是三皇子所為,那又如何,不說這種事儿沒有證據能直接指狀三皇子,我不過是一介庶子,得罪了天潢貴胄,落個身死的下場也算不得奇事。”

    秋善京聞言,搖了搖頭,嗤笑道:“那是四弟不明白,彼時正是老佛爺考慮立太子的時候,秋家是極為重要的籌碼和靠山,三殿下和五殿下都是杜家嫡系血所出,母親亦都是皇后,勢均力敵,這個時候,就要看誰的支持者更有力了。”

    “你雖只是一個一文不名的庶子,但是你回到秋家的前些時日,大夫人因著綠竹樓里的一個小倌和三皇子有了些口角,這個時候若是你這個得大夫人另眼相看的庶子忽然就死在了三皇子手里,這就是狠狠地打了大夫人的臉,你猜大夫人會怎麼想,打狗……。”

    秋善京忽然發現自己口快,便立刻吶吶住口

    “打狗還要看主人,我這條大夫人的‘狗’就這麼死在百里凌宇的手里,那麼按照大夫人那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絕對會轉而支持五殿下百里凌空,對麼?”

    秋葉白倒是一點都不避諱,徑自淡定地接口。

    她還真是沒有想到,自己一回來,就因為借了點儿杜珍瀾這‘大樹’的庇蔭竟招來殺身之禍。

    誰說大樹底下好乘涼的,大樹底下易遭雷劈才是真。

    尤其是這秋家原本就是雨中大樹,走過路過,總有一人要被人拿來做筏子劈一劈的。

    “若四弟你沒有招惹大夫人,怕也不會有后來的那些事儿,我也不會這麼對你。”秋善京有些埋怨地看著秋葉白,為什麼他要去攀附杜珍瀾那賤婦,逼得她也毫無退路。

    “這麼說,還是我逼著三姐來殺我的了,我非但沒有讓三姐如願以償地殺掉,還阻了三姐當上皇子側妃的路,還真是抱歉。”秋葉白看著她,微微挑眉一笑。

    秋善京被她冰涼譏誚的目光一看,頓時一窒:“我……三姐不是按個意思。”

    寧秋氣不過冷笑起來:“真是不知好歹,如果不是我家四少,被五殿下拿來做筏子的怕就是你這個秋家三小姐秋善京了罷。”

    秋善京臉色一白,下意識地搖頭:“不會的。”

    秋葉白一看她那樣子,心中便有些譏誚,看來她這位三姐還是對那位五殿下情深一片。

    她慢條斯理地垂落在臉頰邊的烏發撥到耳后,睨著她:“既然三姐姐不相信五殿下會殺了你看,今日又何必來我這里求救?”

    秋善京抬頭正巧見她的動作,只楞了楞,今日秋葉白的長發並沒有如往日里束在頭頂,而是因為尚未干燥,帶著濕意散落在身后,只隨意地以絲線松松綁著,臉頰耳邊都落下几縷細長的濕潤的烏發,襯托得她白皙的臉頰有一種奇異的透明感,眉宇之間更是剔透,清艷非常。

    一個男子,怎麼能有這般容姿氣息?

    她心中有些狐疑,但一對上秋葉白那雙銳利的眸子,她便心中一顫,立刻又低下頭去,嗚咽著道:“我……三姐再不相信,卻也實在沒法子了……。”

    說著,她又膝行了几步,像是要過來抱住秋葉白的膝蓋,卻被小七眼明手快地直接上去就點了她的穴道。

    他厭惡地對著她嗤道:“四少也是你能近身的!”

    秋善京動彈不得,驚慌之間,眼淚如決堤的河水:“四弟,四弟……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你一定要救救我,求求你了……。”

    秋葉白看著她,淡漠地道:“多謝三姐來告訴我這麼多,但是我很快就要出征了,我無法庇護于你,但是我會交代父親看護于你。”

    說罷,她看向小七:“一會連同我的親筆信一起將三小姐送回秋府去。”

    小七聞言,嘿嘿一笑:“是!”

    說罷,他將秋善京在胳肢窩下一夾,也不顧她舒服不舒服,然后徑自向門外健步而去。

    秋善京剛想喊,便被小七不耐煩地直接點了啞穴:“閉嘴吧,沒要你的小命,已經是四少格外開恩了。”

    秋善京聞言,盯著房門的眼中的驚慌失措漸漸地變成了陰冷的怨毒。

    可惡,秋葉白,竟敢耍我!

    ……

    “怎麼四少不留下她?”寧秋看著茶冷了,便取了小炭爐上的熱水壺一邊往水壺里加水,一邊笑道。

    “我又不姓聖。”秋葉白順手讓寧秋往自己杯子里也倒了些熱水。

    “嗯?”寧秋不明所以。

    四少姓不姓聖有什麼關系?

    “我不姓聖,所以不是聖母,自然沒有那麼好的胸襟去原諒一個三番兩次想要我命的女人。”她淡淡地勾了下唇角。

    “何況,她今日過來說的這一番話里頭,破綻不少。”

    “您是懷疑她說的話是假的,但是屬下覺得她的話聽著並不假?”寧秋一怔,隨后搖搖頭。

    秋葉白淡淡地道:“所謂最高明的謊言便是九分真,一分假,秋善京說的那些未必不是真的,但是她說五殿下要殺她,她來向我求救,這點便有意思了。”

    方才她一句話,就問得秋善京神色有些倉皇。

    可想而知,秋善京會來尋她必定是另有目的,說不定便是五皇子的釜底抽薪之計。

    “這種不懷好意的女人,留著是個禍害!”寧秋到底是江湖女儿,愛恨直接,眼中已經露出冰涼殺意。

    秋葉白輕哼了一聲,指尖摩挲過自己手里的杯子:“若非她透露的東西省了我查事儿的功夫,我也不會留她一條命,把她交給我那父親是最合適的了,讓他知道自己的女儿都是什麼樣子,他的手段奈何我不得,但是對付秋善京卻是綽綽有余的。”

    秋云上對她們這些不受重視的女儿本就沒有什麼感情,若是知道秋善京做的那些蠢事儿,她后半生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可以過。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又道:“這百里凌空在這個時候潛伏回京,想來是有所圖,把消息准備一份,傳遞進宮里,讓殿下多做打算。”

    寧秋看著她,掩住嘴儿一笑:“四少還是記掛著攝國殿下的。”

    她輕咳一聲,白皙的臉儿微粉:“這是公事!”

    寧秋笑而不語,看得秋葉白有些不自在地起身往門外而去:“我去周宇那儿看看。”

    寧秋看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有些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

    ……*……*……*……*……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而清明之后,細雨紛飛的時節,伴隨著一聲聲尖銳的號角之聲響起,無數長矛瞬間同時砰地一聲連續地撞擊向了地面。

    “砰!砰!砰!”

    地面水珠飛揚,戰旗搖晃,那聲音震撼了大地,亦震撼了整個上京的天空。

    而與此同時,點將台上一身英氣鎧甲戎裝的年輕元帥驀然一抬手,宮前整整齊齊黑壓壓將士們同時停止了以手中長矛敲擊地面的動作,齊齊抬起頭來,整齊划一得令人嘆為觀止。

    年輕元帥飛眉秀目之中此刻一片凌厲陰沉之色,他厲聲問:“逆賊占我家園,屠我百姓,十万軍民血流成河,屍骨成山,皆是我們手足與同胞,敢問這里,我漢家長槍利甲今何在,漢家血性儿郎今何在,!”

    隨著他銳利如刀的目光掃過軍陣,從南向北,依次響起雄渾激昂的回應。

    “我等在此!”

    “我等在此!”

    “我等在此!”

    “……!”

    “我以我血薦軒轅,儿郎們,可敢一戰!”年輕的元帥驀然舉起手中的帥旗,他渾厚的聲音伴隨著點燃的狼煙飄蕩開來。

    與此同時手中寒光一閃,他毫不猶豫地划破手心,鮮血瞬間飛濺上帥旗,而與此同時細雨之中,旗幟卻仿佛如九天蒼穹之下有風助,瑟瑟飛揚翻卷,竟有獵獵之聲!

    帥血祭旗,戰魂不死!

    “戰!戰!戰!!”

    無數的年輕的將士們看著那染血帥旗,熱血沸騰,狼煙席卷而來,帶著刺鼻的氣息,卻刺激得他們熱血沸騰,齊齊仰天大吼。!

    士氣在那一瞬間,几乎直衝霄漢。

    ……

    秋葉白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場面,連她都感覺到自己的血管里的熱血沸騰,奔流如河,那些似乎沉眠的曾經屬于江湖的血都蘇醒了。

    她看向百里凌風的背影,神色有些復雜,這個男人,是天生的帥才,他擁有能感染一只軍隊的靈魂,他血管里流淌著軍魂之血。

    不用過太久,他甚至也許會成長為這帝國的戰神!

    他並沒有辜負皇帝對他的期許。

    ……*……*……*……*……*……

    車轔轔,馬蕭蕭

    點將台出征祭旗后,大軍直向西南開拔而去。

    秋葉白坐在寬大馬車里,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南疆行省地圖,邊上的周宇輕咳了一聲:“督公,外頭大鼠喚屬下去一下。”

    秋葉白淡淡地點頭,周宇便起身小心地下了車,一下車他就松了一口氣。

    而片刻之后,一邊伺候茶水的寧秋也端著茶壺有些無奈地道:“四少沒熱水了,我去向老甄要點儿去。”

    她看了眼寧秋手里的水壺,遲疑片刻,也點了頭。

    小七看著寧秋下了馬車,也立刻跟著起身下去,秋葉白冷冰冰地掃了他一眼:“你呢,你又要去作甚?”

    小七撓撓頭,干笑:“我屎急。”

    說罷,也不等秋葉白同意就字節跳下了車。

    于是秋葉白便……

    她抬起眼看向一邊戴著兜帽和面具,一身神秘氣息的面具人:“你呢,你不下去?”

    那人輕笑了起來,聲音幽涼低柔:“不,既無人叫我,我也不渴,更不想出恭。”

    秋葉白:“哦……。”

    該去的不去,不該去的卻要去,哼!

    她繼續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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