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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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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40: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禽那個獸

    聽著秋葉白這麼說,旺財和發達兩人面色如土,原本都是清秀非常的臉上卻已經是一片絕望,看著倒是讓人不忍。

    但是秋葉白何等心性,自然不會因為這麼點子事情就心軟,她在等。

    旺財和發達沉默了一會,恭敬地給秋葉白磕了個頭,聲音卻已經是一片平靜:“我們以后怕是不能伺候四少了,多謝主子這些時日照拂。”

    秋葉白這一番動作,已經是讓他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不說殿下,便是一白大人都會懷疑他們是不是和四少有所勾結,控鶴監的手段什麼樣子,他們再了解不過。

    他們閉了閉眼,正准備一咬牙,卻忽然覺得面前冷風一拂,各自下巴都被狠狠卡主,竟是合不上了。

    旺財和發達錯愕地瞪著眸子看著秋葉白,正是她眼疾手快地卡了他們下巴。

    “呵,控鶴監的人倒是干脆利落的,只是我雖然說容不得釘子卻也沒有說你們一定非死不可。”秋葉白嘆息了一聲,她早早料到這兩個是個剛烈的,就是等著他們這一刻。

    “四少若是想讓我們背叛主子,是決計不可能的!”旺財這時看著秋葉白的神色陡然冷了下去,發達則一言不發,但是兩人神色如出一轍。

    秋葉白笑了笑:“你們兩個倒是忠心的,但是我也沒有打算讓你們兩個人背叛你們的主子。”

    百里初這個人高深莫測,若是他手下的親衛隨便就會被威脅而背叛,那麼他身懷如此大的秘密,只怕早已死了千百次。

    旺財和發達互看一眼,若是能不死又不會背叛主子,他們自然是願意的,隨后發達有點不安地看向秋葉白:“四少的意思是……。”

    秋葉白溫柔一笑,放輕了聲音:“很簡單,你們想活命,我也想好好地活著,今日的事儿我們謀划中稍微有差錯,我便万劫不復,你們主子突然出現令我很困擾,所以你們不需要背叛你們主子,只是在你們主子要來看我的時候,略加提點即可,左右你們主子還用得著我,我也沒那麼不自量力要和攝國殿下作對。”

    她這番話說得姿態極低,又頗有感嘆,提出來的要求也輕描淡寫的樣子讓旺財和發達兩人竟然遲疑起來。

    也不知道是秋葉白那一張溫善悲涼的神情和苦口婆心的模樣做的太過逼真,還是心底的求生慾望占了上風,兩人竟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且說這一頭秋葉白滿意地打發了旺財和發達,便轉身進了另外房間去收拾周宇去了,那一頭房里原本該平靜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人卻悠悠地坐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拉扯了衣衫簡單套了起來,隨后指尖一挽便一點子幽幽的綠火焰樣子的光團浮現在他手心。

    那幽幽綠光分出几點熒光,慢慢地飄蕩出了窗外。

    約莫過了一刻鐘不到,窗外一下子便利落地跳進來一個人,那人四處一望,目光正正地定在了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的大美人身上。

    只是那几鬼火似的光團就這麼飄蕩在床帳里,映照得那張精致異常的臉更是白得一絲人氣都沒有,連著那雙原本就陰幽詭美的瞳子更顯出一種非人的光來。

    便是一白這樣看慣了的人,心中也也忍不住打了個顫,但是帶著目光落在自家殿下衣衫不整之上,臉色瞬間大變,不敢置信地搓搓眼,一下子就衝到百里初的床邊,單膝跪下,原本陰柔的面孔都有扭曲:“殿下,殿下這是怎麼了,可是誰對殿下行了不軌之事!”

    百里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沉思了片刻,忽然似笑非笑地道:“一白,你可曾嘗試過分桃斷袖的滋味?”

    今儿其實在秋葉白把他翻過回去,又在他肩頭咬了一口之時,他身上的藥物禁制就已經消散了,一切都得益于他体內屍溫之血,雖然極為寒涼,卻能封鎖或者縮短除了体內寒毒外的一切毒性的發作期。

    一白瞬間瞪大了眼,小心翼翼地道:“沒有,屬下以為終歸男女敦倫,才是這天地正道之事。”

    他心中紛亂,別人不知道,但他自幼年追隨著百里初,同生共死,自然知道百里初雖然自幼被迫妝扮成女子長大,但內里比任何男人都要殺伐果決,心機深沉,手腕了得,否則不會在陛下這般軟弱、太后獨大的情形下不但活了下來,還能將帝國政務批紅大權牢牢握在掌心,殿下是能擔大事者。

    所以他還是希望自家主子在舍棄了許多之后,能有一日走上正常男婚女嫁之路。

    百里初幽詭的眼中眸光幽幽,仿佛漫不經心地道:“于本宮而言,能讓本宮身心愉悅者,從不拘于男女,本宮想要的,就一定能到手,若是不能到手的……。”

    他頓了頓,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指尖慢條斯理地撫上自己的肩頭被秋葉白咬了一口的地方,溫然一笑。

    “這世間還不存在這樣的人。”

    一白看著自家殿下渾身陰氣的樣子,不免打了個抖,眼光也不經意地瞄先了百里初肩頭的傷,心中咯噔一下。

    他忽然想起之前殿下接到云起的密報,一時興起便換了一身衣衫過來監視秋家四少爺,難道是……

    看著殿下這般模樣,定是秋葉白對著自家主子不軌!

    一白梭然瞪大了眼,眼底閃過猙獰怒色,咬牙低聲道:“秋葉白,你這個禽獸!”

    百里初聞言,忽然伸出靡艷的舌尖舔了舔精致唇角,把玩著手指上一杯精致詭異的紅寶石。

    可不是禽獸麼,小白不正正是一只張牙舞爪又狡猾陰險的小花豹麼?

    不過,他對狩獵美麗又强悍的獵物一向充滿了耐心了情趣,他等著將那只小花豹逼迫到死角的時候,小花豹臉上那種恐慌和無助,還有垂死掙扎一定很誘人。

    一白心中看著百里初的樣子,心中卻默默地恨得咬牙切齒,暗自腹誹,就算是要被壓在身下,也是秋葉白,怎麼可以讓殿下做被壓倒的那一個,有機會,他定要好好教導秋葉白作為男寵的本分!

    不管如何,秋葉白覺得自個儿算是相當幸運的了。

    這一頭雖然廢了點時間,但是終于解決了司禮監看風部的主要刺頭和不穩定者,還算順利地直接接手了看風部的大權,而不管百里初和一白怎麼想的,又或者她當初對百里初的出手震懾起了作用,至少這段時日里,看著安分的旺財和發達,她就能知道百里初那個大變態暫時不會來騷擾她了。

    她也算是暫時安定了一個月來接管和調和一系列看風部的勢力,有著司徒寧、蔣飛舟和周宇的幫助,一切都還算順利,眾廠衛再如何都也算承認了新上任的秋千總。

    當然此時的蔣飛舟已經是寶寶易容和展骨之后的冒牌貨,她新上任,太后心腹就死了,這到底是招人疑竇之事。

    秋葉白每日也不回秋府,正打算謀划著讓烏煙瘴氣的看風部像點儿樣子,至少不要自己每天走過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肚兜或者底褲酒杯子砸到頭上,或者總有人邀請她去和某某花娘或小倌顛鸞倒鳳,這一頭就冒出一樁事儿來了!

    還是自家府邸里出了事儿,秋葉白一接到風氏送來的信,她臉色就冷了下去。

    秋善寧那個蠢貨居然爬了三皇子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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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40: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秋葉白不知道自己這輩子是不是因為享有了閨閣女子不曾有的自由,所以硬生生地定有一線甩不掉的齷齪如尾巴一般跟著自己。

    比如秋善寧!

    她忍無可忍地一把甩了信簽,陰沉著臉對著正在泡茶小顏子道:“去把司徒寧役長給找來!”

    她得回家一趟了,雖然她想起杜珍瀾,多少還是有點儿頭疼,但是這件事如果處置不當,不知道后面會有多少首尾出來,就是百里初那里,他早已將她划定為他那頭的人,如今自己嫡親的妹子干出這種明顯攀附上不是他那頭勢力的人,說不定就得疑她的用心了。

    再加上一個月前那一次的事,雖然知道他和她身上同命蠱,他決計不會殺她,但只怕那變態不知道又要折騰什麼么蛾子出來!

    所以這會子,她在看風部的事儿得歇一歇了,想到這一頭自己根基未穩,秋善寧就干出的這些拖她后腿的蠢事,真是讓人窩火!

    小顏子聽了她說話,遲疑了許久,方才道:“大人,屬下有件事儿,不知當說不當說。”

    秋葉白這才注意到自己頭疼的時候,小顏子還沒走,隨后點點頭:“說吧。”

    小顏子在她調入看風部之后,就巴巴儿望著她將自己給調了過來,畢竟門司說著好聽,也還是個看大門的,進了看風部之后卻全然不同了,如今跟著秋葉白,雖然是個七品承筆太監,就負責管理一些筆墨紙硯的雜事,好歹也有了品級,所以對她還是相當巴結的,或者說忠心。

    小顏子瞅了瞅秋葉白,才道:“大人,您這一個多月都在看風部沒有出外頭,咱們這里的人也不怎麼關注外頭的事儿,或者關注了也不怎麼敢和您說,但是您若是准備回秋府,只怕還是有點儿准備……。”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秋家六小姐和三皇子有了首尾之事,如今已經是傳遍了京城名流之間,而且說的都是六小姐自己那日在珍饈樓里自己闖了三皇子的包房,趁著三皇子的寵姬不在,三皇子又醉酒的時候……行了……行了苟且之事。”

    他說完不敢抬頭再看,但是也能感覺到秋葉白的身上的冷意越來越濃。

    秋葉白聽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怒過頭,就變成忍不住就想要大笑三聲,她這個妹妹還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她揉了揉眉心,實在忍不住道:“行了,你還是去讓司徒寧役長過來罷!”

    小顏子趕緊點頭,轉身著緊地出了門。

    司徒寧聽了她的安排之后,倒是不覺奇怪,應諾了替她看著看風部的事,甚至有點遲疑地安慰了她兩句。

    秋葉白知道這是個穩得住的,既然收了心歸附她,多半也會老實做事,便徑自換了衣服,只帶了小顏子回秋家去了。

    回到秋府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守門人的態度有些奇怪,既比從前恭敬,卻眼神古怪,不光是守門的家丁,便是府邸里其他伺候的仆婢都無一不是如此,有些管事的面上態度更是陰陽怪氣。

    “大人,我在麼瞅著您府邸里的人……。”小顏子四處張望了下,都感覺到不妥。

    她視若不見,只淡淡地道:“恭敬是因為我是除了我外放的大哥以外,府邸里第一個有了官職,還是實權官職的人,位居四品,便是與我那從三品外放武勛將軍的大哥相見也是可以不必行大禮了,不敢直接用那些鄙視的眼光直接給我戳冷刀子。”

    小顏子聽了,也默默不再出聲,心中卻一暖,畢竟大人是將自己當了自己人才會和他說這些內宅秘事,可見大人在自己的家里日子過得也不那麼好,也才會直接地表露了心情。

    這麼想著,小顏子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知遇之恩的感覺來,更是在暗下決心,定不讓外人欺到大人頭上來。

    只是他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竟然把自己划到了內人里頭來。

    且說秋葉白雖然不想理會那些陰陽怪氣的目光和語氣,擔看著也膩歪,索性正打算直接沿著花園的小路一路向風氏的房里去,卻不想半途上就遇見了一個人。

    “四弟,這般匆匆忙忙地是打算去五姨娘那里看六妹妹麼?”那站在湖邊一身丁香紫曲裾深衣的柔婉女子轉過臉來,略顯圓潤的玉盤秀臉上露出淺淺秀氣的笑容來,依舊是一身大家閨秀的書卷落落之氣。

    秋葉白看著她正巧攔住了小道,淡淡地道:“三姐姐,我今日還有事,若是你想一敘姐弟之情,且等我拜會過姨娘之后,再來和你一敘。”

    秋善京看著她,笑盈盈地走了過去,擋在她面前柔聲道:“四弟是記掛著六妹那擔子事儿吧,本來那日我原是想勸著她不要出去游頑的,只是你也知道六妹就是個庶女,也是被當嫡女養的,哪里是我能說得動的。”

    她一聽,眼底閃過幽冷的光,盯著秋善京片刻,冷冷地道:“三姐,你想說什麼。”

    看來那日的事儿,有她一份了。

    秋善京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壓低了聲音道:“你還記得秋日宴,你讓大夫人教導我學規矩麼,你可知道那學規矩可真是不容易呢,如今我自然是覺得六妹妹才是要學規矩呢。”

    秋葉白心中一凜,隨后輕笑了起來:“三姐,你想怎麼樣?。”

    說來,她還是不太明白秋善京到底想做什麼。

    秋善京彎彎的月儿眼眯了起來:“我可不想怎麼樣,我只是想這樣而已。”

    說著,她忽然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秋葉白,隨后顫抖著尖叫了起來:“四弟,我……我沒有想害六妹,我勸過妹妹了,可是……啊!”

    說著,她身子一歪就向湖水里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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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41: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落水

    秋葉白唇角扯出個譏誚的弧度,身子前傾出優美的弧度,伸手就朝秋善京抓去。

    這等閨閣爭寵的手段居然拿來對付她?

    哪怕是秋善京懸在水面上一線,她也能讓秋善京身上一滴水都不沾。

    但就在她抓住秋善京的霎那,卻瞥見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得逞笑芒,而與此同時,秋葉白忽然感覺到了不遠處的銳利視線。

    秋葉白抓住秋善京的手忽然化抓成掌,手上含了一層功力向前狠狠一推,冷笑。

    “既然你喜歡做戲,這戲分就做足了才好。”

    秋善京梭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那絲得意瞬間凝在她眼中。

    “噗通!”巨大的落水聲響了起來。

    秋葉白腰肢一折,借著推秋善京下水的力道輕巧地翻身而起。

    她冷眼看著秋善京被她加了力道的掌力直按下了水深之處,痛苦地掙扎,而身后傳來了奔跑和尖叫之聲。

    “不好了,三小姐落水了!”

    “救人啊!”

    有沉穩的腳步聲漸漸逼來,最后站定在自己身后三丈之處,那人身上的凌厲之氣,凜冽森然。

    “你方才在做什麼!”

    秋葉白慢慢轉過身,負手而立,看向面前高大沉穩的男子,他面容英氣,略顯方正的臉龐上,鷹眼挺鼻,緊緊抿著的唇角線條如刀鋒般銳利,雖然身著常服,卻一身凜冽刀兵之氣,這樣的男人即使沒有身著甲胄,也隱不住一身號令兵馬殺伐四方的將氣。

    秋葉白看了他片刻了,淡淡地道:“你覺得我在做什麼就在做什麼。”

    高大男子鷹眸眼底閃過凌厲的光:“四弟,那是你姐姐!”

    秋葉白笑了笑,溫然道:“庶姐,大哥這時候既然回來了,也看見了,便好好想想打算如何處置我,四弟還要先去一趟五姨娘那里,有了結果勞煩大哥通知一聲。”

    說罷,她轉身離去。

    秋鳳瀾看著那拂袖而去的身影,眸光沉了沉。

    他身邊隨伺的副衛一邊指揮了人去救秋善京,一邊忍不住錯愕嘀咕道:“這秋家四郎,真是人不可貌相。”

    軍中慣以儿郎而非公子代稱男子,方顯得男儿大氣,那副衛也是慣了直來直去,議論起主家的事儿來了。

    秋鳳瀾冷冷看了他一眼,讓那副衛縮了縮頭,不敢再多說。

    他卻看著秋葉白漸漸消失的背影,神色莫測,他記得那秋葉白站在湖邊,一身清冽淡然之氣,青衫素衣,宛若翠竹君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對自己妹妹下毒手的人。

    可是所有人都看見他這個竹君子一般的四弟親手推了秋善京下水。

    而更多的人卻是心驚和疑惑。

    畢竟秋葉白溫文爾雅的形象實在太深入人心,哪怕都聽說四少爺叼獸大會上一舉奪魁,擒下猛虎,但畢竟也不曾目睹,這般看見四少出手狠辣,委實驚人。

    秋葉白才懶得理會自己身后掀起的眾人心中波瀾,徑自去了風氏的房間。

    門口守門的婆子見著她過來,眼中閃過驚喜和不安,立刻迎了上去。

    “四少爺,姨娘這些日子日日以淚洗面,但是六小姐……唉。”

    秋葉白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隨后她進了房里,果不其然地看見風氏靜靜地坐在窗邊,手里還拿著些女紅,看著似是一件男式的外袍,只是她的眼眶紅腫,仿佛在走神。

    秋葉白看著風氏,這是個堪稱非常美麗的女子,溫柔婉約的氣質不比任何大家閨秀差,而行事卻自有她的爽利,當年聽說父親不顧族人反對,硬是納了出身尋常的風氏,而且多有垂憐,只是除了在對自己的出生冷漠和多年不聞不問之外,對風氏也算是不錯的。

    但是她並不明白,就算自己的母親據說出身江南小門小戶,她的姿容卻顯示出她的教養絕非普通,明明可以嫁作好人家的主母,卻非得嫁給自己那個虛有其表的父親。

    “葉儿,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風氏忽然轉頭,陡然看見秋葉白站在門邊,眼底立刻閃過歡喜,立刻站了起來,抹了眼淚,立刻對著外頭道:“快,去把小廚房里蹲著的鴿子湯拿來。”

    秋葉白迎了上去,露出溫柔的笑意:“姨娘。”

    ……

    等到秋葉白出了風氏的院子,已經是黃昏時分,她看了看天色,徑自向秋善寧的杏雨閣而去。

    杏雨閣修建在離秋善媛的天歌樓的附近,精致小巧,可見秋家家主秋景天有多疼愛的這個雖為庶出,卻是家中最美的女儿。

    往日里秋葉白來尋秋善寧,門口的丫頭婆子都要擋住她好一會,非讓她等著,方好顯出秋善寧這個六小姐多麼尊貴,多麼不待見這個親‘哥哥’。

    但是這一回,那守門的大丫頭青霜卻在看見她的時候,趕緊地將她迎了進去。

    “四少爺,六小姐等你很久了。”

    秋葉白微微挑眉,她這個六妹竟然會等她?

    不過她還是什麼都沒說,只頷首進了房。

    秋善寧正坐在花桌邊等著她,見她一進房,便抬起眼,傲慢地道:“坐。”

    秋葉白看著她那神情,竟似皇妃在召見人一般,簡直有點氣笑了:“妹妹真是越來越有派頭了。”

    秋善寧冷漠地道:“我說過我日后必定飛黃騰達,絕不會任由人擺布。”

    看著她眼底閃過的驕傲,秋葉白徑自坐了,淡淡道:“你說的飛黃騰達是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爬了三皇子的床,然后三皇子在言論的壓力下將你娶回家里麼?”

    秋善寧縱然知道如今外頭將她說得多難聽,但是自從出事之后,除了大夫人那里,她還是被人第一次這麼說,心中滿是羞辱,她恨恨地笑:“你就是這麼看自己的親妹妹的,也是,你從來和外頭的那些人一樣,就是見不得我好,不過是看我不肯嫁給那個傻子,擋了你的前途,在秋山你甚至還對我動了手,沒有想到吧,我如今照樣能為自己尋了一條出路。”

    秋葉白看著秋善寧滿臉怨恨和得意交錯的樣子,她實在是不耐煩和智商低下的蠢女人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她只冷冷地道:“你卻定是一條出路,而不是死路麼?”

    秋善寧一呆:“你胡說什!”

    秋葉白徑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冷淡地道:“我朝民風是比前朝開放,但是那些恣意妄為的女子們都是什麼身份,不是皇親也是國戚,如咱們府里的大夫人,如敢蓄養面首的秦國夫人,如敢打死駙馬的敏儀公主,但三皇子是什麼人,他是皇后嫡子,是未來有可能成為儲君的人,你可見過哪個歷朝歷代哪個皇子妃是身家不清白的?”

    這是第一次秋葉白和她說那麼多,但是卻讓秋善寧心中寒涼,她並不是蠢人,只是她必須說服自己做出的那些事是對的,因為……

    “三皇子對我許諾過的,而且我一個庶女也沒有想能成為皇子妃!”秋善寧顫抖著捏緊了手里的帕子,冷著臉道。

    “做妾,以后成為宮中妃嬪?”秋葉白漫不經心地道:“且不說妾分貴妾、良妾和賤妾,皇后娘娘是姓什麼的,死在杜家女子手上的人有多少,你看大夫人還不明白,你覺得皇后娘娘會允許一個不自愛的女子成為三皇子登頂之路上的污點,還是讓大夫人幫她消了這污點?”

    這般冰涼殘酷得話語,宛如一把尖刀一般插進秋善寧的心中,她渾身顫抖起來,一把將手里的茶壺朝著秋葉白頭上砸去,尖叫:“閉嘴,你閉嘴,虧我今日聽說你推了秋善京落水,以為你終于像我哥哥了,但你們一個個都騙我,都看不得我好!”

    她只想狠狠砸碎面前人那張含譏帶諷的臉!

    秋葉白怎麼可能讓她砸中,看著她那模樣,冷笑一聲,手一翻,將那茶壺毫不客氣地拍回去,茶壺“砰”地一聲砸在了秋善寧的頭上,一壺茶水全數倒出淋了秋善寧滿頭滿臉。

    “啊——!”秋善寧一把捂住頭,有鮮血慢慢淌落。

    “你也該好好地清醒清醒了,這不過是你開始為你的愚蠢流的第一滴血!”秋葉白淡漠地道,仿若沒有看見秋善寧頭上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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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撕破臉

    “你——!”秋善寧已經徹底地被驚呆了,她想尖叫,想扑過去廝打,她這輩子從來都沒有人敢真的動她一根汗毛,尤其是還損毀她的容顏,但是此刻卻在秋葉白冰涼的目光下,硬生生地將那些尖叫吞了回去,不為什麼,只因為秋葉白看自己的那個眼神。

    那是看死人才有的眼神。

    冰冷而殘酷。

    “讓門口的人關門閉嘴!”秋葉白看著她,淡淡地道。

    秋善寧在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顫抖著嗓音道:“不准進來,關……關門。”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很害怕,對面前這個人的奇異的恐懼感讓她甚至不敢去處理頭上的傷口,任由鮮血緩慢地流淌下來。

    “坐。”秋葉白的聲音仿佛指令一般,讓秋善寧莫名乖巧地坐下了。

    “疼嗎?你以后會有比這個時候更疼的時候。”秋葉白繼續慢慢地品茶,對她的聽話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畢竟人都有對危險的直覺,而此刻,秋善寧是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殺意。

    真正殺過人和沾過血的人所有的濃烈而純粹的殺意自然不是尋常閨閣勾心斗角的女子能夠承受的。

    “你能在秋家活得那麼滋潤,就該知我方才說的話是對的。”秋葉白看著秋善寧在自己面前一身狼狽,渾身顫抖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譏誚。

    秋善寧咬著唇,臉色青白不定,卻還是咬著銀牙道:“爹爹……爹爹會護著我的!”

    是啊,她是爹爹最疼愛的女儿,就是嫡出的秋善媛都不及她,所以爹爹一定不會看著她被大夫人暗地里弄死的。

    秋葉白挑眉,眼底都是疏冷譏誚:“你可以試一試,一個庶女重要還是秋家重要。”

    秋善寧臉色終是灰敗下去,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就如秋葉白說的,她能在父親的一眾儿女之間以庶女之身得了寵,自然不是真的蠢到一無是處,這等事情,便是閨閣女儿也能看出輕重來。

    她一個庶女如果悄無聲息‘病死’就能皆大歡喜的事儿,爹再不舍得她,也不會違逆大夫人。

    只是她一心委屈,事情出了以后,也慌了神,强自鎮定,也不敢和不想去思量此事最有可能的結果。

    “怎麼辦……我……不知道……我要怎麼辦……我不想死!”秋善寧到底是才及笄的少女,這會子面臨生死大事,終于沒了主意,滿頭的血水看起來狼狽又惶然到了極點,近乎崩潰地大哭起來。

    秋葉白不耐煩看她,面無表情地繼續喝茶。

    倒是秋善寧終于發現了自己身邊的人,她一把扯住秋葉白的衣袖,面色也不知道是猙獰還是恐懼,尖利地叫:“哥哥,你是我哥哥,我若是不好了,姨娘會傷心的,你現在已經出仕了……你一定能救我,一定可以的!”

    秋葉白看著她的樣子,唇角勾起一絲冷笑,隨后輕輕一甩袖子,就讓秋善寧‘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秋善寧吃痛地低叫了一聲,隨后面前就出現了一雙錦緞烏云靴。

    秋葉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涼薄地道:“是,你說的沒錯,你出事儿了,姨娘會難過,所以這也是我為什麼推了秋善京下水,讓她涼快涼快的原因。”

    秋善寧一驚,抬起水霧蒙蒙的眼:“你……。”

    “說你聰明,也不過是因為這兄弟姐妹里比你蠢的不過個把人,但是秋善京卻偏是比你聰明的那種。”秋葉白勾起唇角,她毒舌起來一向狠,只是平日里裝溫文爾雅慣了。

    “妹妹最好不要拿姨娘威脅我,秋善京戳竄你干了蠢事儿,讓姨娘傷心了,所以如今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而你是直接干出了蠢事儿,連累了姨娘,也連累我,你說我是不是直接讓你徹底消失了,讓姨娘哭一次以后,不用時時為你以淚洗面,嗯?”秋葉白這一回是含笑著伏下身子,單手抬了秋善寧的下巴起來,只是她眼底一絲笑意都沒有,清清楚楚地讓秋善寧看見她眼底的惡劣的蔑視及……殺意。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因為運氣好和我從一個肚子里出來,你既從沒有將我當成親人,自別指望我當你是親人!

    “我……我……。”這是秋善寧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秋葉白,哪怕上次秋葉白對她動了手,卻還是沒有說任何重話,更不要說如今這副樣子,讓她心中控制不住的恐懼。

    秋善寧那柔弱驚懼的樣子,看得秋葉白心中冷笑,狗尾巴刺草裝小白花,也不嫌滲得慌。

    秋葉白捏著她的下巴,聲音溫和到涼薄。

    “讓我幫你收拾爛攤子是需要代價的,妹妹可要想好了,這一次的代價就是你流的血,而下一回的這代價就是不需要別人動手,我會親自送你早登極樂世界。”

    說罷,她松了手,轉身毫不留戀地向門外而去,只留下蜷縮在地,滿心惶恐和驚懼的秋善寧。

    在下人們疑惑的目光中,秋葉白剛走出了杏雨閣,不一會就聽見身后傳來尖叫聲:“小姐,血……血……是誰!”

    她停住了腳步,過了好一會,聽見后面傳來秋善寧虛弱而勉强的聲音:“沒事……我……不小心撞了頭。”

    她眼中閃過黠光,輕笑一聲,方才轉身離去。

    跟在身后的寧春則面無表情地搖搖頭,四少撕破臉起來,真是可怕,也不知道那些紅顏知己們看見會不會嚇死。

    這一頭彈壓了秋善寧,那一頭秋鳳瀾召她去御風閣議事堂的命令就下來了,秋葉白讓那小廝去回秋鳳瀾,只道自己剛回家,實在疲憊,明日再去。

    秋家大少爺是秋家的驕傲,一身軍功靠的不是世家庇佑,而是實打實刀口舔血出來的,在家里說話的分量和大夫人是差不多的,那小廝還是第一次看見除了有人敢違背大少爺的命令,而且違背了命令的四少爺說完話,漫不經心地就這麼走了。

    小廝目瞪口呆了半天,還是轉身回了命令去。

    秋葉白往自己的新居所走了沒兩步,轉身就朝另外一個地方去了。

    ——老子是四少操著鑽石黃瓜威震天下的愛的分界線——

    “小姐,喝點熱藥湯吧。”侍女給躺在床上的少女喂湯藥。

    少女眉目一股子書卷氣,只是原本溫柔討喜的臉龐如今一片蒼白,低頭就著她的手喝了藥以后,疲倦地打發了侍女出去。

    秋善京還在發燒,卻不太喜歡有人在這里陪著,會吵了她的思路。

    但是侍女剛剛出去,秋善寧就覺得眼前似有一道飄渺的影子,她大驚,驀然坐起,就看見自己房間藤椅上懶洋洋地坐了一個人,那人手上還把玩著什麼東西。

    不是秋葉白又是誰!

    秋善京眉頭一顰,隨后眼眶一紅,娓娓道:“你……四弟,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我們是姐弟,你半夜擅闖我的閨房,今日之事未了,你莫要再犯糊涂……。”

    “沒錯,我就是來威脅你。”秋葉白冷淡的聲音響起,徑自打斷了秋善京的話。

    秋善京一楞,她素來是個心思細密的人,說話向來一拐三繞,讓人落進她的陷阱,這一次原本是打算給秋葉白下個套子,安秋葉白個威脅自己的的罪名,卻不想秋葉白居然這麼干脆地應了,反而讓她無所適從。

    “三姐姐,不猜猜我想威脅你什麼?”秋葉白微微勾起唇角,身子微微前傾,剛好讓秋善京看清楚了自己手上把玩的東西。

    秋善京一低頭,果然看見了秋葉白手上正是半塊玉牌,那玉牌像是被人攔腰折斷了,上面刻的數字也沒了一半。

    正是叼獸大會上的那參賽世家子們人手一塊的號牌。

    她眸光梭然微微一變,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眉目荏弱含淚地道:“四弟,我們終歸是親人,姐姐不知何處讓四弟這麼討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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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41: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有姦情

    秋葉白輕笑了起來:“三姐姐對想要殺你的人不討厭麼,可我卻做出來,我不光討厭那個試圖對我不利的三姐,更想斬草除根,殺了三姐姐,三姐姐覺得可好?”

    秋善京驚愕地瞪大了眼,看著面前的人。

    那俊美雋秀的年輕人懶洋洋地伸出一只手托著腮,看起來仿佛說笑一般,像是在問她可要枝頭采花一般。

    是的,這般風流溫柔的貴公子,也只能讓人想到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但是她卻忽然覺得原本因為發燒而感覺燥熱的身体瞬間開始發抖,甚至冒出了冷汗。

    “四弟,你……真愛說笑。”秋善京捏緊了自己的被子,勉强笑道。

    “若是三姐在我這號牌子上動手腳也是做笑話儿,那我自然也要讓三姐死一死,才算是做了笑話儿讓三姐開心不是?”秋葉白點點頭道,慢條斯理地從自己腰上摸了一把匕首出來。

    寒光閃閃的匕首讓秋善京瞬間咬住了嘴唇,眼里閃過驚恐。

    秋善京想說你不敢的,這里是秋府,但是自今日早晨,她被他一掌狠狠地推下水后,她就知道面前這個人未必真的不敢。

    所有的心機,所有的九轉玲瓏的心思在那一把殺氣凜冽的匕首下,仿佛都化作了無力。

    看著秋善京青白不定的神色,秋葉白唇角彎起淺笑的弧度。

    她也是女子,自然明白智計的重要,但是有很多的時候,她更明白在强大的武力和絕對的暴力面前,一切都是虛無。

    “你憑什麼說是我做的……你這個瘋子,我要告訴大哥去!”秋善京終于忍不住咬牙顫聲道。

    “若是秋鳳瀾真的有心為你做主,你以為我能坐在這里麼,你和秋善寧都只是庶女,你都能估算著府里和宮里的人都不會讓一個庶女擋了三皇子的道,又怎麼會不明白你一個沒有人撐腰的庶女會重要過我這麼一個官任四品的庶子呢?”

    秋葉白慢悠悠地把玩著手上的匕首,自己越是輕描淡寫,就明白看著自己的秋善京心頭越是害怕。

    秋善京臉色變幻莫測,明白對方什麼都知道了。

    她縱然心思機巧,卻從來都是笑里藏刀,面對這直來直往的生死威脅,她竟已不知道怎麼應對。

    “嗯,對了,我確實是瘋子。”秋葉白忽然挑眉道:“所以你千万不要刺激我這個瘋子,否則若是一不小心划花了三姐姐的臉或者划斷了你的喉嚨就不妙了。”

    房間里安靜下來,空氣凝重得讓人只覺得冰冷異常,而秋善京只恍惚地恨自己為何今日落水之后,只發燒卻沒有昏迷長久!

    全然的無力敢,讓她終于問出了一句話:“你……到底想怎麼樣?”

    是詞窮,是無奈的末路,因為她知道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是真的會對她動手,正如她也想要算計他的性命一般。

    “很簡單,告訴我,你背后的人是誰。”秋葉白起身走到了她面前,淡淡地道。

    秋善京愣了愣,隨后垂下眸子,幽幽冷道:“沒有任何人,只是我看不得秋善寧好,同是庶女,她有你和五姨娘還有爹爹的疼愛,我卻不管做什麼都得不到任何人重視,從小就要讓著他,所以才想要除掉五姨娘和她的依仗,你如不回府,便什麼事都沒有。”

    秋葉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你這話倒是可以信五分,不過……。”她頓了頓,繼續一臉遺憾地道:“沒說全部實話,回答錯誤。”

    秋善京才想要說什麼,就見眼前冷風一動,隨后她便被人一把狠狠地捏住了喉嚨,她驚恐地瞪大了眼,掙扎了起來,卻覺得秋葉白按住自己的手力氣大的可怕。

    就在她覺得自己要窒息而死之時,下一刻,她就獲得了呼吸的機會,她伏在錦被上大口地呼吸,如缺水的魚。

    而下一刻,她就再次聽見秋葉白涼薄的聲音響起:“那個人是誰?”

    秋善京心中驚惶,眼底異色頻閃,最終她還是搖搖頭,她什麼都不能說!

    秋葉白笑了笑:“還是回答錯誤,既然三姐姐不願意說,那以后就不要說了。”隨后她指尖一彈,一枚藥丸徑自彈入了秋善京的嘴里。

    秋善京大為惶恐,死命地挖喉嚨,卻最終什麼都沒有挖出來,她想要尖叫,但是她卻發現自己喉嚨說不出一句話來。

    秋葉白淡淡地道:“這是啞藥,但是我也知道三姐姐還寫得一手簪花小楷。”

    她指尖輕巧地在秋善京肩頭點了數下,然后扶著再不能動彈雙手的秋善京躺下,然后道:“我素來憐香惜玉,三姐姐也不必擔心自己性命,我會托付善寧好好地照顧你,等你什麼時候想好要說話了,我便什麼時候來找你。”

    秋善京憤怒而驚恐地瞪大了眼。

    秋善寧此刻必定知道了她失節宣揚得滿城都知的事儿是她的手筆,對她怨恨之極,雖然不下死手也是必定要下狠手的,她哪里還有好日子過。

    秋葉白卻仿佛沒有看見秋善京眼底的恨意和憤怒一般,只笑笑:“三姐姐既然落水傷了嗓子,又因為驚嚇而傷了身子骨,那就好好地將養吧。”

    說罷,她徑自轉身離開,只給秋善京留下滿室冰冷和絕望。

    出了房門,已經月上西樓,一邊站著的圓臉小廝正在打瞌睡,見著秋葉白出來,方才一個踉蹌醒來,低聲抱怨:“四少爺,您動作太慢了。”

    秋葉白挑眉,一個響指敲在他腦門:“你這懶小七,除了吃,還記得什麼!”

    小七捧著腦門,略不滿地斜眼:“自然是會幫四少你處理這些人。”

    秋葉白看了看一邊迷噔噔地坐在地上的兩個婢女,朝著小七點點頭:“別留下痕跡。”

    小七嘀嘀咕咕地去了。

    她轉身出了秋善京的居處,寧春則默默地跟了上來,她冷冷地看了眼身后精致的院子:“四少,為何不斬草除根?”

    江湖人最重情義,更不能容忍背叛,手足結了死怨,更是要一刀了斷,或三十六洞刀伺候,斷了背叛血親的全身經脈,方顯江湖人快意恩仇。

    秋善京和自家主子身為血親,前無大仇,竟然用這般狠毒手法算計主子性命,已經是犯了江湖人的大忌。

    主子這一次心慈手軟了。

    秋葉白悠悠一笑:“她還有用,如今這般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自然沒法子和外頭人傳遞消息,必定成了背后主使者的棄子,她心中大亂,斷了姻緣前程,又日日擔心自己性命,再加上我那六妹妹日日精心‘伺候’,不出一個月,秋善京必定崩潰,才會交代出背后的主使。”

    寧春一愣,這不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麼?

    她卻也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子折騰人的手段和心思之縝密,不再多言。

    倒是后頭辦完事的小七趕了上來,在旁邊嘀咕:“難怪天棋公子說主子是禽獸啊禽獸!”

    秋葉白一挑眉:“你說什麼?”

    小七眼珠滴溜一轉,理直氣壯地道:“我說四少,人家好容易坐上綠竹樓管事,如今天書公子回來了,您把我弄回來當小廝,好歹有點表示嘛,卸磨殺驢可不是君子所為,是禽獸所為。”

    秋葉白一路走出來,忽然一轉身,微笑:“哦,我是君子嗎?”

    小七一僵,諂媚干笑:“沒有小雞雞也可以當君子!”

    他忘了,沒有小雞雞是四少心底永遠的痛啊!

    秋葉白獰笑,兩指一捏他臉上的肥嫩的肉,左右開弓:“四少我的表示就是,既然你有小雞雞不要浪費了,去綠竹樓掛牌可好!”

    小七臉上被扯出扭曲猙獰的弧度:“俺錯咧,四少你不要嫉妒我,你一定會長出雄偉的小雞雞的!”

    秋葉白:“……。”

    寧春:“……。”

    ——老子是四少是禽獸啊禽獸的分界線——

    飛檐斗拱,金瓦紅牆,流光璀璨,琵琶絲竹聲聲繞人語,香脂美人佳肴盛,又是聲色犬馬不夜天。

    定王府的夜宴一向是人人都爭帖子的,除了一流的佳肴、一流的歌姬美人,衝著定王皇后嫡子,最有可能登上帝王的身份,也不得不讓人趨之若鶩。

    只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愛在前面享佳肴,品美人的,比如后院下人房,一片刀兵森嚴。

    而原本該在前面招呼客人的定王殿下,此刻卻坐在一處下人房里,冷冷道:“可抓到闖入的刺客了?”

    那侍衛恭敬地搖搖頭:“回殿下,我們已經搜了所有下人房間,都沒有看到異常。”

    定王危險地眯起他修長的眸子,目光如炬地慢慢地掠過院外,隨后又起身在房間里慢慢踱步。

    而正翻趴著身子扣在房頂上的秋葉白忍不住凝神,她上回在秋善京那里還是有收獲的,發現了一件定王府下人常用的一種如意扣,便尋了定王夜宴的時候過來,查看一下當初那個和秋善京有聯系的下人蹤跡,不想定王府戒備森嚴若此!

    “殿下,攝國殿下到了,您是否要出去?”那侍衛遲疑了片刻道。

    秋葉白一聽那四個字,耳朵瞬間尖了起來,心中卻也慶幸,百里初那大變態來了,定王總不會還在這里磨蹭了。

    卻不想,定王聞言,竟然收回了原本邁出的步子,顰了下修眉,冷淡道:“讓攝國殿下等著就是。”

    說罷竟然轉身回了下人房。

    秋葉白暗惱,卻也只能耐著性子。

    但是隨后一道幽涼微喑的聲音讓她梭然渾身一緊。

    “怎麼,三弟既邀本宮到此,卻不願見本宮麼?”

    秋葉白屏住了呼吸,見著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道糜麗幽涼的紅影緩緩地進了房。

    大門緩緩地在他身后關上,她看見定王在看見百里初的那一刻,明顯身形一僵。

    百里初仿佛也察覺了,款步向定王而去,直到定定地站在定王面前,定王冷冷地看著面前美人,只是微微緊繃的肩頭泄露了他緊繃的情緒。

    百里初抬手擱在他肩頭,傾身溫然而笑:“怎麼,三弟心中已經忘了當初對本宮的情意麼?”

    幽暗中俊美冷酷的男子,妖異的紅衣美人,宛如一幅奇異而曖昧畫卷。

    秋葉白梭然瞪大眼,眸子閃過驚愕或者說興味的幽光。

    了不得,有奸情!有大大的奸情~!

    走過、路過,不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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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43: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月下妖

    秋葉白這輩子不是閨閣里養大,平日里又喜歡折騰點風流韻事,如今聽見這般皇室私密,只覺的興奮非凡,竟絲毫沒有害怕畏懼之情,只偷偷摸摸地屏息將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然后伏在房梁上偷窺。

    定王冷冷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張勾魂攝魄的面容,眼底閃過幽光:“攝國殿下,前廳的大宴正盛,殿下何不前往大廳。”

    百里初指尖更為放肆地掠過他的衣襟,聲音淡淡:“怎麼這般生疏無情,嗯?”

    一身紅衣,修身玉立,但冰冷的月光透過窗子落下,將他身形拖曳成無邊而幽深的黑暗影海,硬生生地將高大定王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中,

    秋葉白暗自嘀咕,嗯,定王看起來真是幽怨而驕傲啊,怎麼看都不像能壓人的。

    定王一把擒住百里初的手,退開了一步,冷冷道:“攝國殿下,臣弟請你來是請你看歌賞樂,不是請你來戲耍臣弟的,當年之事,不過是誤會一場。”

    百里初低低地笑了起來,修魅斜飛的眉尾一挑:“嗯,若是本宮說如今戲耍皇弟,便讓本宮深覺愉悅呢?”

    定王僵住,明顯壓抑著憤怒,肩頭微微地起伏,隨后平聲道:“殿下說笑了。”

    秋葉白伏在房頂上,暗自嘀咕,嘖嘖,調戲,果然是沒有下限的調戲和前戲。

    百里初索性坐了下來,似笑非笑地道:“臣弟真是的想讓我開心,還是希望我在西北鹽幫的事上,不要擋你的人,嗯?”

    定王身形一僵,隨后坐下冷聲道:“攝國殿下,既然已經知道我的來意,鹽幫之事是我與五弟之間的事,臣弟不求殿下能站在我這一邊,卻未曾想殿下會站在五弟那頭。”

    百里初摸了摸自己手里的白瓷杯子,慢條斯理地道:“哦,你這是在怪我麼?”

    定王臉色冰冷:“臣弟不敢,只是當初殿下與臣弟的承諾可是忘了麼,臣弟對殿下一片赤誠!”

    秋葉白唏噓,哦,原來是第三者插足,定王殿下真是委屈。

    百里初輕笑,眉目間暈開一片涼薄艷色:“三皇弟,你是真對本宮一片赤誠,那獵場之上對秋家那位庶子動手,是因為對本宮一片赤誠所以想刺探地道里發生之事,還是單純想泄憤,嗯?”

    聽到關于自己的消息,秋葉白陡然精神一震,聚精會神起來。

    定王看不清楚百里初半隱在黑暗中的面容,只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臣弟並沒有對那位秋家四少爺動手,只是逼他下場罷了,陳侯和吳尚書那里,臣弟總得給個面上過得去的交代。”

    “讓他們在秋家那位四少爺過路之時以箭偷襲的,不也是皇弟麼,后來被苦主硬生生拖下水,你也不冤。”百里初譏誚地勾起唇角,慢條斯理地從一邊的玉盤里捏出金角穌放進唇里。

    有百里初在的地方,必定會有精致華美的食物。

    定王面色微變,雖然很早就覺得,面前這個人的那雙妖異詭美的妖瞳里,仿佛一切都無可隱藏。

    但是在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人的感覺,一點都不好,隨后定王安靜地垂下眸子,沉聲道:“臣弟只是見此人與殿下同在地道里相處長久,身懷武藝,卻深藏不露,擔心其圖謀不軌,傷到殿下所以才安排了一番測試,其他事情無一是臣弟所為。”

    這是陳述的語句,並無辯解。

    秋葉白伏在梁上,心中琢磨,原來如此,看來當初秋山之上的事,是几撥人下手,她純粹是被遷怒,和這位初殿下一沾上關系,便是只有麻煩二字才能形容。

    “三皇弟。”百里初忽然起身,讓一邊站著的定王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但是這樣近乎示弱的動作立刻讓定王一僵,但對上百里初那雙黑得一絲人氣都沒有的眼睛,他還是別開頭,顯出一絲狼狽來。

    百里初輕嘆:“你很怕本宮麼?”

    定王不說話,只是强自扯了下唇角。

    “不要怕,三皇弟。”百里初含笑的聲音微啞溫柔。

    他近乎溫柔地替定王拍了拍衣襟,甚至仔細地替他拉平了衣衫上的奏折,那動作自然溫存,卻生生地讓定王和偷窺的秋葉白感覺毛骨悚然。

    “本宮能答應助你登上皇位,自然也可以捧著別人上位,天極帝國的嫡皇子可有三位,生你的女人不過是父皇繼后而已,本宮平生素來無什麼癖好,唯喜歡看著狗咬狗,所以皇弟定要在所有的狗里撕咬出一條路,咬出一場血腥而精彩的賽事來?”

    他頓了頓,輕聲嘆息:“一定不要讓本宮失望,嗯?”

    秋葉白伏在房頂上,忍不住都倒抽一口氣,操,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變態!

    她看不見定王的表情了,只能看見他微微垂著頭,肩頭微微地顫抖,但也是只是一刻,定王平靜的聲音響起:“是。”

    無怨無憤,安靜平和。

    百里初仿佛很滿意,又優雅地替他撣了撣肩頭,轉身而去:“本宮在前殿等皇弟共享樂事。”

    百里初一走,空氣里詭異的幽冷壓迫感仿佛瞬間消散了許多,連著秋葉白了松了一口氣,她如今只等著定王離開,便也可以趕緊滾蛋。

    她只覺得和百里初這樣的變態混在一處空氣里呆久了,也讓人覺得陰森森的難受。

    定王卻站在原地許久,也不知在想什麼,過了足足一刻鐘,秋葉白忍不住暗嘆,看這位也是被百里初玩弄在掌心許久了,怕不是想不開了?

    但是定王卻冷冷開口了:“出來。”

    秋葉白一驚,卻沒有動,她武藝自詡必定比定王要高,自然沒有被定王發現的道理。

    定王又再一次略不耐地道:“出來!”

    秋葉白正是遲疑間,定王卻看這門外皎潔月光,譏誚地道:“不出來也罷,不管你是何人,本王也不知道攝國殿下為何在這里做這一場戲,只是你既然已經看到、聽到不該看的,又沒死,便是他有意所為,你既已經被他看在眼中,便——好自為之罷。”

    那最后一句話卻仿佛帶了一絲自嘲的涼意。

    定王說完,便也向門外而去,臨出門前,卻又仿佛自言自語地輕嗤了一聲:“被那人看在眼地,倒似不若死了干脆。”

    大門再次關上,只余下一室內的幽暗寂靜。

    過了一刻鐘,才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如葉子一般飄落在地上。

    秋葉白落在地上,卻已經全然沒了方才看熱鬧的心思,眉目微冷。

    既然方才不若自己能耐的定王都能忽然發現了自己行藏,那麼必定是方才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的時候,泄露了行跡,那麼百里初呢?

    百里初必定是知道她在這里的,定王說他是做戲,但是她並不蠢,怎麼可能看不出那並不是做戲,而是自己聽見了不該聽見的東西。

    皇家斗爭,從來都是血腥黑暗,天子一怒,伏屍千里。

    她壓根就不想被牽扯進去,百里初卻放任她聽見了那麼多不該聽見的,分明就是不懷好意!

    秋葉白眼底閃過冷光。

    她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出了定王府,再圖后議。

    她從后窗跳出去,又悄無聲息避開人跡如貓儿一般繞過數個抄手游廊,混入今日飲酒作樂的賓客里,隨后安安穩穩,不慌不忙地坐在最不起眼之處,看這定王坐在遠遠的上首,面無表情地獨自喝悶酒,她搖搖頭,暗嘲,這位定王莫不是真和百里初有一段什麼曖昧往事?

    她徑自用起了美味佳肴,順帶欣賞了一番定王府里養了的美人歌姬舞娘,方才施施然地隨著醉醺醺的賓客們一路出了定王府。

    所謂賊不走空,她今日雖然不是賊,卻也總要對的起自己今夜辛苦。

    秋葉白看著自己提的油紙包,輕笑,連吃帶打包,回去剛好可以喂小七,唔,還有寧春。

    夜深人靜,已經是宵禁時分,月光極好,她腰上掛著司禮監的牌子,巡城司人馬見了牌子也不多盤問。

    她便慢悠悠地走在安靜的上京街頭,已經是六月時分,白日天氣炎熱,但晚間有涼風來襲,幽幽涼涼,夜晚寧靜,沒了混雜的人氣儿和灰塵,安靜悠然。

    空氣里夜來香的芬芳隨風習習而來,讓她忽然想起回京前那些自由自在的時日,雖然也有江湖紛爭,但藏劍閣是歷代江湖兵許多知名黑白兩道人物金盆洗手之后封存兵器之處,更有一番不同的神聖地位。

    那時候,哪怕是跟著師傅游歷江湖,風餐露宿,卻反而不如回了京城之后的糟心事多。

    她總愛與友人小聚后,提一盞青燈夜行,看風月無邊,夜風拂面,也可聞見那野生夜來香的味道。

    “早知今日,倒是不若秋儿說的,就不回這京城。”秋葉白輕笑著望月而嘆,她其實是個憊懶的人,前生如此,今世也是,雖然心思玲瓏,卻也不喜歡陷入糾葛紛爭。

    “小白不回京城,本宮豈非遺憾?”幽幽涼涼的聲音隨著風飄來,微幽含笑卻極悅耳。

    只是這悅耳聲音卻硬生生地讓秋葉白原本微醺瞬間清醒過來,她停住腳步,冷眼向遠處望去。只見不遠處的一處小巧木制拱橋上欄杆上靜靜歪著一個紅衣烏發的絕色美人。

    他慵懶地靠著橋柱,懷里抱著把精致的琵琶,素來不束發,只簡單用紅繩束了及膝的流云青絲于腦后,耳邊垂著散落的發絲隨著夜風輕晃,一股子慵懶的意味,艷衣美人月下香。

    不過卻是食人香。

    她發現地道里的百里初還會發怒,會生氣,會譏諷,會冷眼橫眉,但是出來以后,她看見他,便是譏誚話語說出來的時候,也是帶著溫柔笑意,只是和她自己天生的那種溫文爾雅的笑意不同,他的笑容襯著他那雙精致卻如獸一般無機質般毫無感情的眼睛,尤為……讓人覺得詭異。

    通常微笑,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是面具的一種,而她面前的這個男人,一點都不介意讓人看出他唇角的笑容虛浮淺薄,就像水中的曇花,比月色更虛幻,也更飄渺。

    “清月逐明月,有美抱琴歌,原是敢問橋上是哪里來的仙精魅娘或者是骨女花妖?”秋葉白見著自己也躲不過,索性懶懶地譏笑道,也不怕激怒那人。

    原本想著自己惡整了他那一回,若是尋常人,只怕不是恨得她咬牙切齒,就是羞愧得咬牙切齒,總之都是不會再那麼快的想要見到她,今日在定王府的那一遭,他沒有當場將她抓出來,還以為驗證了自己的判斷,卻不想,眼前這個是個變態,變態和正常人相比當然不能用常理判斷。

    百里初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懷里的琴,看著秋葉白微笑:“小白,你忘了每月之約,嗯?”

    秋葉白一愣,隨后扯扯唇角,是了,這是個吸血鬼,倒也不枉他一張華麗的皮相,擔得起這華麗貴氣的鬼名。

    她袖子一抖,便出來一把細細的匕首,但是百里初卻漫不經心地出聲攔住了她的動作:“小白,今儿你吃了酒,血的味道便不夠醇了,再釀上兩日罷。”

    秋葉白手上的匕首一收,輕嗤,釀兩日?

    釀大姨媽給你!

    “既然殿下無事,那我便要先回府了。”秋葉白淡淡地道,她不想和他糾纏,這妖物就代表了兩個字——麻煩。

    百里初卻沒阻止,只懶懶撥著他懷里的琵琶:“小白,今夜我那三弟可有趣?”

    秋葉白只當沒聽見,聽多、事多、錯多、麻煩多,她徑自面無表情地大步就要從他身邊過,只差喝一聲好狗不擋道!老子對你家亂七八糟的事儿沒興趣,滾!

    秋葉白對于危險的直覺是相當准的,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是在經過百里初身邊的時候,卻聽見他悠悠道:“小白,你猜猜三弟有沒有認出那伏在他房里的人是你?”

    秋葉白停住腳步,挑眉看地:“殿下想說什麼?”

    百里初似笑非笑地彎起唇角:“小白,你是本宮的,自不必憂心你身外事,只管好好地自顧前程就是。”

    秋葉白一楞,她看著百里初精致若孔雀翎的睫羽,上面有一絲淺淺月華反射出來的流光,愈發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殿下今日在定王房里說那些話,是讓我明白秋山之事的玄機?”

    百里初指尖輕撥出一段幽幽懶散的琴音,嘆笑:“本宮只是不想讓我的小白像無頭蒼蠅一般,多麼可憐。”

    這般似憐似嘆的矯情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偏尾音幽幽,讓人覺得那把在耳邊呢喃,帶了絲勾魂的味道,。

    讓秋葉白硬生生地打了寒顫,哂道:“那就不勞您費心了,您若是能離我遠點,我自然不會那麼可憐。”

    她不再遲疑,徑自越過他離開。

    這一回,百里初沒有再攔住她,等著秋葉白走出一箭之地,她還能聽見若有若無的琵琶聲遠遠地飄蕩開來,合著那悅耳卻幽涼的歌聲。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方思……。”

    那歌聲低幽微沙,卻悅耳異常,伴著一點子琵琶聲,在月下異樣的惑人,遠遠看去,黑木橋上,月下紅衣美人抱琴而歌,寬袖垂地,卻看不清面目,亦幻亦真,似人非人,詭美神秘。

    橋下,有鯉魚輕躍起,幽暗靜謐的水面濺開破碎的水花,銀光濺上蓮葉田田。

    夜半無人,時光仿若都停止。

    秋葉白靜靜地看去,她忽然明白蒲松齡的那些夜話傳奇里,為何狐妖花鬼為何這般攝人心魂,讓人喪失理智。

    人對黑暗中探出一角的未知的美麗事物,總有無法控制的探索與侵犯之心,卻不知或許下一刻被誘惑,拖入無邊黑暗里吞噬得屍骨無存的也許是自己。

    所以她對于事不關己的好奇心一向有限。

    不過……

    她摸摸鼻子,暗自思附,雖然被百里初唱成了招魂曲,但《南有喬木》乃春秋戰國男子向女求愛之曲,若非她確定自己沒有露出破綻,都要懷疑這廝在暗喻了什麼。

    那麼今日這廝是喝多了,抽風?

    或者間歇性神經搭錯風騷線症候群?

    沒有答案的事儿,她亦懶得去猜,轉身踏著月和歌款步而去,衣袂飛揚。

    時間過了許久,天邊月影傾斜,月下和歌美人,忽然停了琵琶聲,懶懶地道:“一白。”

    一道白衣黑披風的修長人影悄無聲地站定在他身后,恭敬道:“殿下。”

    百里初半闔著眼眸,也不知是彈累了,還是倦了,聲音涼薄慵懶:“月下彈琴,鳴歌求美,能讓美人痴痴,投懷送抱,嗯?”

    一白精致的繡云紋衣擺打了個抖,也不知是夜半風涼,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只是他頭埋得低了點,聲音更恭敬了:“回殿下,您歌聲美妙,琴聲卓絕,但架不住對牛彈琴,說不定那秋家四少是個不通音律的!”

    “實話?”百里初蹭地一下輕撥了下琴弦,彈出一個冰冷尖銳的琴音。

    一白遲疑,頭埋得更低,聲音恭敬到了極點,委婉道:“殿下的琴歌,相當合適一件事。”

    “嗯?”

    “招魂。”

    “……何為招魂?”

    “南無觀世音菩薩,通天三清聖人照路,天靈靈地靈靈,惡鬼走避,四方狗娃子,狗娃子的魂,莫要走丟咯,狗娃子,狗娃子快回來!”

    “……。”

    “甚好。”

    月夜琴聲第二日,正是熱鬧非凡的夏祭,三日夜不宵禁,一應外地商販都入夏祭販售貨物,接連三日夜半收攤,小販們都看見了某個容貌俊美卻哭喪著……陰沉著臉的可憐男子抱著一把琵琶在城里游蕩,身后牽了一條小土狗,一路幽幽地唱招魂曲,呼喚著——。

    “狗娃子,狗娃子快回來……喲呵呵呵……。”

    “歐儿——汪汪——!”

    “狗娃子,狗娃子快回來……哎呵呵呵……。”

    “歐儿—— 汪汪——!”

    “喲——呵呵呵。”

    他每每一唱,身后小土狗就歡快地跟著嚎兩句。

    讓人看不明白,男人到底是為娃儿招魂還是為狗儿招魂,成為上京小販們熱烈探討的之焦點問題。

    而男人遇人皆立刻以袖掩面,肩膀抖抖,也不知是否哭泣或者——羞恥,唱著唱著,最后一聲像是被强X的公雞捏住了嗓音,發出的顫抖幽怨的聲音。

    總之是教人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直叫收攤的小販嘆息,唉,早年喪子或者喪狗,可憐!

    ——老子是一白大人給狗娃招魂的華麗麗分界線——

    且說那日秋葉白踏月歸府,徑自洗澡,安然入睡,自然是不知道后面几日有倒霉的人在唱招魂歌。

    她是個明白人,既然百里初讓她明白了春日宴的情形,也明說了讓她自顧前程,她便無需顧及三皇子之事太多,百里初這種人,雖然心思深沉莫測,行為詭異,但是卻自有一份身為高位掌權者和皇族的驕傲,是不屑于在這種事情之上做鬼的。

    雖然她也知道他給她照拂,必定有其目的,絕非善心大發,但是至少現在無需理會旁物,畢竟那日之事牽扯太多,她也無意涉足皇族內斗。

    她現在要處理的是自己身邊的這些麻煩事。

    ……

    秋家御風閣議事堂

    “嘖,四弟弟好大架子,連著大哥兩日去請你,都請不到你的的尊駕,來了也是這般姍姍來遲!”秋鳳雛坐在議事堂右側捧著茶杯,看著秋葉白一身青竹直綴繡衣款步而入,襯得面若冠玉,眼底不禁閃過嫉恨。

    秋葉白不動聲色地掃了堂上一眼,堂上的人不多,自家便宜爹領了外放的差事已經出去兩年,堂上主位自然是一身沉穩之氣的秋鳳瀾,左右首分別坐著秋善媛和秋鳳雛。

    六弟秋鳳天據說早几日便去了杜家探望生病了的杜家老太君,並不在府邸里。

    看著這架勢倒是有點三堂會審。

    秋善媛雖然未曾及荓,但是身為嫡女,加上天極帝國民風開放,確實也有資格坐在堂上,她神色淡淡,並無喜惡,小小年紀倒是和秋鳳瀾一樣,身上氣息沉穩。

    反而是秋鳳雛坐不住了,‘砰’地扔了茶盞,冷眼笑道:“喲,四弟出仕了的人就是不同,是不願意搭理我們這種閑人了,可莫要忘了,你到底是個四品,是京官不說,也不過是司禮監里頭不得勢的,堂上還有大哥。”

    四品,在其他行省府縣也算是不低了,知府也不過是個五品官吏,但是京城里頭天子腳下一品大員都不少,朱雀大街上扔出只鞋,說不定砸了都是個二品,何況四品?

    反而是外放武將,三品將官已經可以統帥一軍,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雖然不是封疆大吏,卻和京官不能同日而語。

    對于不尊軍令的無禮者,在軍營里都是先打上一頓軍棍再說話。

    秋鳳雛心中冷笑,他多日來在大哥面前挑撥,想來秋葉白這家伙姍姍來遲,一定會被大哥收拾。

    秋葉白不理會秋鳳瀾的挑撥,徑自抱拳朝著秋鳳瀾行了個周全之禮:“大哥,抱歉!”

    她並沒有解釋任何事情,但秋鳳瀾原本冷硬的面容卻稍微緩了緩,他點了點頭,並沒有為難,只道:“四弟,坐。”

    秋鳳雛有點錯愕自家大哥竟然沒有問罪秋葉白遲來,心中不明白,眼底光芒很是不忿,卻也明白自家大哥說一不二,不敢再多言,只恨恨地看著秋葉白坦然坐下。

    他不明白,但秋葉白心中卻是個明白的,外放武官,習慣了邊關風霜凜冽,直往直來,更不喜歡京城官場勾心斗角,更喜歡有話直說,所以自己態度雖然看著魯直卻也坦率,秋鳳瀾反而不會為難。

    秋鳳瀾看著秋葉白,單刀直入:“四弟,你已經休息了兩日,今日為何遲到?”

    她看著秋鳳瀾望著自己的目光冰沉,也徑自道:“回大哥,我並非有意拖延,昨日半夜才從府外而歸,也無人告知我今日大哥在堂上要見我,今日晨起,才有仆人珊珊來遲告知。”

    “哼,借口!”秋鳳瀾尚未開口,秋鳳雛已經忍不住譏誚道:“前兩日就聽說大哥讓你來議事堂,你推脫身体不適,怎麼,身体不適半夜卻出去偷雞摸狗?”

    秋鳳瀾微微顰眉,卻沒有出聲,只是看向秋葉白。

    秋葉白淡淡道:“我歸家為的是六妹妹之事,半夜出去,自然也是為了解決六妹之事。”

    秋鳳雛聞言,頓時忍不住鄙夷地笑了起來:“呵呵,是了,秋善寧的破事如今不但闔府皆知,就是整個上京是誰人不知你那六妹毫無廉恥之心,拖累我們秋家聲名,妹妹是個不知廉恥之輩,做哥哥的半夜偷雞摸狗,也是一路貨色,才能教養出那種東西來!”

    他早就恨秋葉白恨得咬牙切齒的,不但讓人對他做了那種事,還將他的私房銀子搜刮一空,更是讓他氣得吐血,他雖然忌憚秋葉白手上有自己的把柄,但是這回是秋善寧做了丑事,他非得好好地在秋葉白身上找回場子,好好羞辱他一頓,方才解恨!

    秋葉白眉目微寒,看著秋鳳雛,忽然道:“二哥,你姓什麼?”

    秋鳳雛不知道他怎麼突然扯到自己身上,自然而然地道:“姓秋。”

    秋葉白眼底閃過譏誚:“原來二哥也姓秋,我以為你忘了。”

    秋鳳雛瞬間啞然,他方才只顧譏諷嘲弄秋葉白,卻把自己給兜了進去。

    完全忘了自己也姓秋,也是秋善寧的哥哥。

    秋葉白冷冷道:“既然哥哥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也明白一筆寫不出兩個秋字來,善寧做了錯事,自然是要處罰,忙著落井下石和幸災樂禍就能解決困境,那二哥自管繼續!”

    秋鳳雛瞬間臉色漲紅,卻一下子說不出辯駁的話來,忍了片刻才要說話,卻被秋鳳瀾沉聲打斷:“夠了,四弟說得對,一筆寫不出兩個秋字!”

    秋葉白微微垂下眸子,擋住眼底閃過的幽光,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位大哥,傳聞中這位十四歲就被送到邊關服役的大哥,一向是個沉穩耿直的性子,處事不偏不倚,顧全大局,對家中弟妹不管嫡庶,都算是一視同仁,只是畢竟常年在外,也多不親近到哪里去。

    如今看來,倒也是真的。

    難為秋家這個大泥潭里能長出這麼一朵根正苗紅的苗子,嗯

    秋鳳雛不甘心地閉嘴,卻也狠狠地盯著秋葉白。

    秋善媛緩緩開口:“那麼妹妹敢問四哥,如今可有什麼解決的法子了?”

    她聲音柔和圓潤,還帶著小女孩子的稚嫩尾音,但是卻反而不像秋鳳雛那般明晃晃的找碴,反倒是不偏不倚。

    秋葉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此事畢竟涉及閨閣內諱,晚些時候我會和大夫人詳談,大夫人想來定有定奪。”

    秋善媛點點頭,沒有多話,想來是贊同了。

    秋鳳瀾沉吟了一會,也點頭,淡淡道:“茲事体大,一切交由大夫人和父親最終定奪。”

    算是將秋善寧的事情揭過了,他一個男子原本就不喜歡和不善于處理這些閨閣之事。

    隨后,他話鋒一轉,神色銳利地看向秋葉白:“今日召四弟來,主要也不是為了六妹妹,而是為了三妹妹被推落水之事,如今三妹妹躺在床上,不得起身,還傷了喉嚨,我想聽四弟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頓了頓,聲音冰冷凌厲:“秋家是世家大族,歷代受皇恩庇佑,詩禮傳家,不管什麼身份,都斷容不得那些心胸惡毒,殘害手足之人,若有這種人,本將必定上呈奏折,聯合御史請陛下奪去其官位,嚴加懲處,以正家風和朝綱。”

    此話擲地有聲,嚴厲異常。

    而且,非常明顯是衝著秋葉白而去的,就差指名道姓了。

    秋鳳雛幸災樂禍地瞅著秋葉白,他家大哥的性子耿直,說得出就做得到,何況誰不知道秋葉白的位子是太后所賜,雖然有實權,但也並非什麼要職,否則就不會空了好一段時日沒有人坐上去了。

    大哥若是參了秋葉白一本,雖然看著似自墮顏面,但是這種大義滅親,剛正不阿的舉動正巧是入了御史們的眼,想來傳出去,也會讓朝臣們都高看一眼。

    但秋葉白就要倒霉了!

    那日秋葉白推了秋善京下水可是所有人都看見的,他就不信秋葉白還能抵賴!

    一個卑賤鄙薄的庶子,憑什麼他這個嫡子都還沒有出仕,他個庶子就能壓了自己那麼多頭,若是被褫奪了官位,看秋葉白還敢囂張,自己遲早捏死他!

    不過這會子秋鳳雛自顧自想得開心,卻不記得,當初秋葉白拿捏他的時候,可根本還不是什麼四品司禮監的千總。

    他選擇性地遺忘了這一點。

    這些彎彎繞繞秋鳳雛尚且能想得明白,秋葉白又怎麼會不明白,她淡淡地看了眼秋鳳瀾,嗯,自己的這位大哥,成算頗深,倒也不是面子上看起來這麼剛正方直。

    不過也是,到底是朝堂疆場上混的,真沒有點成算,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何況后頭還有杜珍瀾這麼個心狠手辣的后娘,還能混出了個名堂,自然不容小覲。

    “嗯。”秋葉白遲遲疑疑疑,卻沒有正面回答,似在斟酌,又仿佛試圖推脫的樣子,讓堂上的几個人都看在眼底,只覺的秋葉白是心虛了。

    秋善媛雖然一直沒有說話,眼底卻是涼了兩分,淡淡地垂下眸子。

    反而是秋鳳雛卻一反常態地嘆息了一聲:“不過說不定大伙站得遠了,沒有人看清楚是不是四弟動的手,說不定是秋善京……呃……三妹不小心自己摔下去,或者是想要陷害四弟也未可知。”

    秋鳳雛此話一出,堂上頓時投來三道奇異的目光。

    那三道目光看得他微微一窒,頓時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字字句句地逼迫嘲弄秋葉白,如今卻似為對方開脫,自然看起來極為詭譎。

    但他還是輕咳了一聲:“雖然我與四弟不睦,但是到底是一家人,總不希望冤枉了誰。”

    這話一點子說服力都沒有,但是秋善媛和秋鳳瀾也沒有多言,只是收回了目光。

    秋葉白卻有些好笑,秋鳳雛這些話雖然誤打誤撞猜對了大部分事實,但是……

    她清了清嗓音,悠然道:“回大哥,推三姐下水的人,確實是我。”

    此言頓時讓堂上几人都微微愕然,這一回目光倒是都集中在了秋葉白身上。

    秋鳳雛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絲得意和幸災樂禍來,那副樣子讓秋鳳瀾看在眼底,忍不住暗搖頭,自己這個弟弟實在是沉不住氣,也難成大器。

    秋鳳瀾看向秋葉白,目光冰冷:“既然四弟已經承認,就是知道后果了?除了我會稟明大夫人此事,並且上請罪奏折,還需受家法懲處。”

    秋家家法嚴厲,女主子若是犯了家法則為為關祠堂和提鈴,男子就是打板子和藤條鞭笞,那打板子還不是尋常的扳子,是一種几層軟木硬木疊加的板子,打下去,不會傷筋動骨,卻會痛不欲生!

    而打人最疼的不是尋常鞭子,卻是這種藤條,用浸了特制藥水泡,柔韌非常,加上行刑時候略注意手法,便定要讓人皮膚不破皮下之肉全爛。

    這種宅門之內陰私之物,堪媲美江湖門派之中懲罰叛徒之刑具,曾經讓秋葉白頗覺得廟堂不遠江湖近,有人之處便有江湖!

    秋葉白看著秋鳳雛眼底越來越得意興奮的光,心中嗤了一聲,懶得理他,看向秋鳳瀾溫聲道:“大哥秉公辦事,我自然佩服,只是此事還有內情。”

    秋鳳瀾看著秋葉白,原本還算平和的臉色變得嚴厲起來,眼底閃過一絲譏誚:“哦,什麼內情?”

    秋鳳雛也趕緊道:“四弟,有內便快說。”

    他恨不得讓秋葉白這個害了自己的人狠狠地嘗一嘗這家法,才幫著秋葉白說話,只因他越是幫著秋葉白說話,秋葉白若是順了他的話否認,一會就會被罰得越狠!、

    他家這位大哥,最是恨人砌詞狡辯,不肯認錯!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仿佛有些為難,最終還是嘆息了一聲:“那是因為我是應了三姐的要求,才推了她下水的。”

    此言一出,堂上几個人全部呆了呆。

    秋鳳瀾几乎是氣笑了,唇角抽搐了一下:“哦,是麼,竟然如此,那三妹妹為何要你推她下水?”

    秋鳳雛則是立刻想要大罵秋葉白胡說八道,卻在秋鳳瀾冰冷的目光下再次硬生生地閉嘴。

    秋葉白再次嘆息:“因為三姐不想馬上嫁給尚書公子,畢竟現在咱們家是風口浪尖之上,她只怕出嫁也會安心,卻也沒有太好的法子,便想要落水修養,我平日里與三姐姐交好,她左思右想就趁著我歸家的日子,等著求我幫忙。”

    此言一出,滿堂靜默。

    這等回答完全出人意料,看似疑點很多,卻又几乎是完全說得通!

    就是秋鳳雛都傻眼了,想說秋葉白胡說,卻見秋葉白一副鎮定非凡的樣子,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秋善媛遲疑了片刻,還是道:“但是,我聽說三姐姐落水之前卻跟著四哥說什麼不關她的事,不是她害了六姐姐的,這又怎麼回事。”

    秋鳳瀾也想了起來,眸光銳利地看向秋葉白,試圖在她臉上找到心虛,卻秋葉白一臉遲疑無奈,卻獨獨沒有心虛。

    秋葉白嘆息了一聲:“那是因為我原本是不想幫這種忙的,她便猜測我懷疑她和六妹妹那擔子事儿有關,但善寧什麼性子我還不知道麼,自然與她無關,所以當然要幫她這個忙,畢竟也是善寧欠了她的。”

    有些人說謊也能說得理直氣壯,黑白顛倒,讓人啞口無言,比如秋葉白。

    她一向認為砌詞狡辯也是一項藝术,不是人人都能當得一流訟棍的,需得臉皮厚比城牆,膽大心細,才思敏捷。

    這一番措辭下來,惟一可能會翻盤的就是——惟一知道真相的秋善京,可是誰都知道秋善京現在……

    秋鳳瀾陰晴不定地看著秋葉白,沉聲道:“四弟,你記住今日說的話,若是等四妹好起來,她和你的口供卻不一致,家法便要加罰三倍,你永不得入仕途!”

    秋葉白原本跟他們來這一場三堂會審戲,並非真的怕了什麼家法和仕途前程被毀,能遠離是非還是她真心所求,而依照她的武藝,如今也只有她揍人的份,哪里會怕什麼家法。

    只是現如今風氏本來就為秋善寧傷神,她不想風氏更頭疼,又被百里初盯上,暫時走不脫而已。

    她干脆地應了,一點不心虛地道:“諾,若是三姐姐恢復了身子,所言與我有二,不要說三倍,十倍認罰,為了避嫌,從今日起,我不靠近三姐姐住處一步!”

    看著秋葉白那般鎮定從容的樣子,連秋鳳瀾心中都已經信了她三分。

    既然審到這里,一切就等秋善京醒來再做計較了。

    好在原本秋鳳瀾堅持事事都必須謹慎,沒有擺開大陣仗,所以這回收場也相當快,便是各自散,再回去管教下人那張嘴就是了。

    秋葉白從容地出了議事堂,就見外頭一群等著看熱鬧的仆人都作了鳥獸散,裝作打掃御風堂外蓮花池的樣子。

    寧春已經站在門外等著,見她出來,便立刻迎了上來,輕聲道:“小七已經去了三小姐那里,保管三小姐會乖巧聽話的。”

    秋葉白滿意地點點頭:“嗯,看來昨夜糯米紅棗雞腿和紅燒獅子頭沒白喂了他。”

    她是承諾了秋鳳瀾不會去找秋善京,卻沒有答應她的人不會去找秋善京,何況秋善京能不能恢復,也要看她的意願。

    兩人慢慢地沿著花園一路往回走,走了沒多久,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並著男子冷笑:“秋葉白。”

    秋葉白轉過頭,看著衝過來的秋鳳瀾,勾了勾唇角:“四弟,有何指教?”

    秋鳳雛惡狠狠地瞪著她:“你很得意麼,我才不信你那些狡辯,大哥已經派了他的人嚴加看管秋善京,她恢復以后,我等著看你倒大霉!”

    秋葉白等著秋葉白放完了狠話,嘆息一聲:“二哥,你看我們站在這湖邊,可是微風徐來,水波不興,陽光明媚?”

    秋鳳雛一愣,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跟不上秋葉白跳躍性的思路,便哦了一聲,隨后怒道:“那又怎麼樣,你別岔開……。”

    秋葉白再次打斷了他,淡淡地道:“不怎麼樣,只是這種時候正是作奸犯科,有冤報冤,光明正大黑手的好時機。”

    說罷,她忽然飛起一腳,毫不客氣踹在秋鳳雛的肚子上。

    一道人影就這麼尖叫著‘噗通’一聲掉進了湖水里。

    秋鳳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怎麼也不敢相信秋葉白居然就這麼再次大剌剌地把他踹下了湖,竟然敢再次犯案!

    他嗆了好几口水,四肢死命地划動,終于浮上了水面,氣得渾身發抖,恨恨地盯著秋葉白:“你怎麼敢,怎麼敢——!”

    秋葉白居高臨下地撣了撣衣襟,輕蔑地道:“二哥,我這是為你好,為人要清醒,別做些自不量力的事,來來來,快去向大哥哭訴我把你踹下了湖,嗯?”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領著寧春一路悠悠地沿著芳草萋萋的湖邊離去。

    聽著身后秋鳳雛爆發出近乎哭泣一樣凄厲的叫聲,寧春面無表情,唔,自家主子逼瘋人的本事又見漲了。

    秋葉白則滿足地嘆息了一聲,回了上京的日子辛勞又無趣,她真的需要點精神支柱,自娛自樂。

    嗯,秋鳳瀾作為樂子這一點上,功德無量。

    ——老子是功德無量的秋家二少的分界線——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這等美景,佳肴美酒,身著薄衫的艷麗美人,一向是秋葉白最喜歡的。

    不過前提是那美人嬌羞,而不是個試圖把你吞噬入腹的半老徐娘。

    “葉白,怎地不坐過來些,難不成還怕我吃了你麼?”

    杜珍瀾輕笑著,捧著酒壺朝著秋葉白靠了過去。

    杜珍瀾的居處有一處天台,雕欄玉砌,風景極佳,今日她就擺了小宴在這里宣秋葉白上門

    秋葉白鍵她今日不如平日里喜歡盤那些華麗的牡丹髻、墮馬髻,翻荷髻,而是盤了時下少女們時興的雙刀髻,只戴著一套芙蓉水晶頭面,剩下的烏發垂落在身后,倒是顯得比平日看起來還要年輕許多。

    身上卻是一件高腰石榴裙,將自己一雙豐盈托得高高的,呼之欲出,肩頭也只批了一件海棠輕紗薄裳,將掩非掩蓋,誘人無比。

    秋葉白嘆了一聲,如果她臉上不擦那麼厚的粉,也不要擦那麼濃郁的香露直讓她想打噴嚏,自己倒是還能願意欣賞一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秋葉白取過一只酒杯,讓杜珍瀾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順帶不動聲色地與她隔開一些距離,淡淡一笑:“多謝母親。”

    “母親”二字一下子就讓杜珍瀾眼角微抽,隨后掩著唇嗔道:“你又不是我生的,就不要拘禮的叫這個了,叫我珍瀾就好。”

    那嬌笑聲,硬是讓秋葉白手微微顫了顫,隨后又從容地笑道:“禮不可廢,既然如此,還是叫公主罷。”

    杜珍瀾伸出涂了艷麗蔻丹的手指輕戳了下秋葉白的肩頭,仿若無奈:“也罷,你若喜歡,便這麼叫著罷。”

    秋葉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自然而然地起身看向遠處的風景,溫聲道:“公主,我想只道你打算拿善寧怎麼辦?”

    杜珍瀾原本想著秋葉白難得回來,她有心釀他几日,也好讓他心焦求自己,卻不想她自己反而成了被釀著的那個,就跟看著一塊肉在自己觸手可及之處,卻沒法子取來享用。

    這會子好容易等著他來了,她還想著和他溫存片刻,也玩點閨閣欲拒還迎的小戲,卻不想秋葉白竟然如此單刀直入,頓時讓她覺得頗為掃興。

    只是她並不知道,秋葉白就是存心讓她掃興而已。

    杜珍瀾慵懶地靠在軟枕上,懶懶地把玩著落在自己面前的一片垂柳:“這般良辰美景,葉白,你一定要提起你那掃興的妹妹麼?”

    她頓了頓,復又道:“你如此看重她,她可未必將你當成哥哥呢。”

    杜珍瀾語氣里毫不掩飾的警告和譏諷讓秋葉白眸光微寒,隨后望著遠方淡淡道:“不管她是不是當我哥哥,但她是我嫡親妹妹,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杜珍瀾看著秋葉白修挑的背影,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若是平日里有人這麼頂撞她,她早就讓對方好好地吃苦頭了,就算是綠竹樓的天書公子那般人物,對她不說畢恭畢敬,也是溫柔和意的。

    但是,面前這人這般說話,卻讓她莫名地覺得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知道你是個重情的,要不我也不會今日擺了宴,邀你過來。”杜珍瀾站了起來,往秋葉白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隨后半依偎在欄杆上,悠然道:“我想聽聽你的打算。”

    秋葉白看著她那擠在欄杆上,就快要被擠出來的雪胸蹭著自己的手臂,抬手輕咳了一聲,換了一個合適看夕陽的方向踱步而去,一邊走一邊沉吟:“樹欲靜而風不止,移樹比擋風容易,我看著善寧面容很有道緣,聽說大名鼎鼎的青云觀北天師太云游到了我們上京,據師太說她此次就是來消災解厄,度化有緣人為徒,隨她去云游四方,師太夜觀星象,那有緣人就在我們府邸之中。”

    杜珍瀾聽著秋葉白說得一套一套的,不禁也錯愕,感情這事儿他已經步步籌謀好了,就在這里等她發話了。

    不過……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她沉吟了片刻,隨后挑眉道:“葉白,你可知道善寧行事讓宮中震怒,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對我下了什麼懿旨麼?”

    秋葉白見她聲音雖然陡然冰冷下去,但是眉眼之間的媚色卻仍在,便從容搖頭:“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不是我能見到的,如何能知道她們的懿旨。”

    杜珍瀾見面前之人還算識趣,便譏誚地道:“秋善寧心懷不軌,行止不端,冒犯皇族,宮中的懿旨是讓她‘暴斃’!”

    她聲音是上位者慣見了人命生死的冰冷淡漠。

    秋葉白垂下眸子,心中暗咐,果然不出她自己所料。

    杜珍瀾看著秋葉白的樣子,只以為對方心中生出畏懼來,便含笑地取了一杯酒,慢慢地品:“葉白,我雖然是太后侄女,卻也是秋府主母,總要為闔府考慮,你說我為何要為一個小小庶女,承擔了 得罪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嗯?”

    秋葉白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那麼公主要如何才能保住善寧?”

    杜珍瀾含笑不言,只拿著酒杯起了身蓮步輕移,向秋葉白靠了過去。

    這一次,秋葉白沒有躲開,任由杜珍瀾靠在了自己身上,看著她面容含嬌,素手執酒送到了自己唇間:“先喝了這杯。”

    秋葉白眸光幽幽,扶住她的腰肢,就著她送來的酒喝完了那一杯酒。

    杜珍瀾對秋葉白識趣很滿意,懶懶地靠了過去,媚態嬌妍:“葉白,你可喜歡我?”

    秋葉白沒有說話,只是任由她靠在自己懷里。

    杜珍瀾等不到回答,眼底寒意微閃,隨后卻又嬌笑一聲,輕蔑而傲慢:“沒關系,你們這些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一個個都是這樣子,等你們嘗了本公主味,便如附骨之蛆一般了。”

    她頓了頓,歪著頭,指尖扯著秋葉白的衣襟把玩,吐氣如蘭:“嗯,你若是對我好些,乖乖地做了本宮的裙下之臣,任我予取予求,我就向太后和皇后那里保了秋善寧如何?”

    杜珍瀾原本自稱變成了‘你我’以示親昵,如今說多了,便又繼續露出了她高高在上的倨傲態度來,不自覺用了‘本宮’。

    秋葉白垂眸看著几乎整個人都趴到自己身上的女人,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好。”

    杜珍瀾沒有想到秋葉白竟然這麼快就同意了,心中先是一喜,隨后又生出一種莫名其妙地失落感來。

    所有的男人,在權勢之下,都會跪下!

    不,不管是男或者是女都是如此!

    她眼底的溫軟少了几分,變作了几分譏誚和傲慢:“抱我進房。”

    話音剛落,忽然一道溫軟卻帶著一絲尖利顫抖的聲音響起:“母親!”

    杜珍瀾一聽那把聲音,先是一僵,隨后只覺是自己的幻覺,但等著她緩緩轉過頭看見那站在樓梯處美麗少女臉上滿滿的不可置信后,頓時呆滯。

    “媛儿……你……你怎麼會在這里,秦大姑姑……秦大姑姑……!”

    她慌亂地松開了攀附在秋葉白肩頭的手,胡亂地拉緊自己的衣衫,因為慌張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她明明讓秦大姑姑打發了所有的仆人去外頭,不讓人隨意靠近,媛儿到底是怎麼進來的,還撞見了自己和秋葉白的事情!

    秋善媛看著杜珍瀾的模樣,隨后捂住了唇,眼底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顫抖著身子,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憤怒還是怨恨:“母親……母親你怎麼可以這樣子,他們說你私下風流,和青樓小倌有私,和京城風流子弟有私,我只當著不過是些流言,只當著什麼都不知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

    她伸出手狠狠指著秋葉白,又悲又怒:“他是我的哥哥啊,是你的庶子,你瘋了麼,一旦此事傳出去,你讓我如何自處,你讓五哥如何自處,讓我們闔府上下如何自處!”

    如果撞見此事的是秋鳳瀾或者秋鳳雛,甚至秋善京這些人,她都有辦法立刻鎮定下來,處理事情,但是現在她面對的是自己的親生女儿!

    杜珍瀾從小就疼愛這個女儿,舍不得她落一滴淚水,見她眼眶紅紅,淚如雨下,心中早已沒了主意,慌亂起來,徒勞地想要解釋什麼:“媛儿,你聽我說,不是我……我……是他……。”

    “是我。”秋葉白忽然淡淡地道:“與大夫人無關,是我勾引大夫人的。”

    杜珍瀾原本就下意識地想把這個勾引的名頭推到秋葉白的頭上,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開口就認了,讓她經不住也是一愣,有些復雜地看著秋葉白。

    “你……。”

    秋善媛冷眼看著秋葉白,鄙夷地怒道:“閉嘴,無恥之徒,虧我還覺得你是個機敏明睿之人,竟然做出這種勾引嫡母之事來,你給我滾出去!”

    秋葉白也不辯駁,只沉默著掠過秋善媛因為憤怒而顫抖的肩頭,向外款步而去。

    只是誰也不曾留意,她唇角微微彎起一起幽涼淡漠的笑意。

    等著出了杜珍瀾的院子,她方才輕吐一口氣,看向一如既往地等著院子外面的寧春,輕笑道:“若是再慢一步,只怕你家四少就要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寧春挑眉,不為所動地道:“主子何必說得如此可憐,就算是奴婢沒有引了七小姐過去,您也有大把能耐脫身。”

    秋葉白但笑不語。

    寧春卻有些不解:“只是杜珍瀾此事未成,又怎麼會願意聽主子吩咐,保下秋善寧?”

    秋葉白邊行邊悠然道:“杜珍瀾不過是想要我臣服她裙下,如今我已經做足了臣服之態,她也沒有什麼好憂心的,如今怎麼安撫秋善媛才是她需要頭疼的問題,至于太后和皇后那頭……。”

    她看著夕陽,冷笑一聲:“這等丑事秘聞,太后和皇后怎麼可能留下懿旨?也不過是口頭交待罷了,口頭之事怎麼說都是可以的。”

    杜珍瀾這麼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更快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罷了。

    寧春沉默了半晌,還是道:“雖然主子謀算得當,但奴婢認為秋善寧不值得主子你出賣色相。”

    秋葉白頓了頓,有點無奈地一笑:“寧春,直來直往的脾氣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出賣色相?

    好罷,她是出賣色相了。

    秋葉白想了想,淡淡地道:“秋善寧不值得,但是姨娘必定不願意看她不得善了。”

    而這一次,打發了秋善寧跟著北天師太徹底離開,也算是徹底斷了這麼一個掛在秋府的累贅,于她而言自然是好事。

    沒有了秋善寧,風氏的牽掛就少了一大半。

    畢竟風氏這麼多年,當這個娘親還算是當得稱職的,也是幼年時候惟一能讓她感覺到母親溫暖的人。

    果然杜珍瀾這段時日沒有再讓人宣秋葉白過去,但是卻也沒有再提起要處置秋善寧的事,也沒有阻止北天師太進府。

    默認了秋葉白的處置。

    風氏能求得秋善寧保住一命,已經是千恩万謝,這留了命在,雖然以后不再是世家貴女,但離開上京,隱姓埋名,便又是一番天地,做個尋常女儿,結一門尋常婚事就是極好的。

    只覺她得對不住秋葉白,每逢見到秋葉白就頗為傷感,小女儿不懂事,但是大女儿卻是個好的。

    但是秋善寧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雖然不用死了,卻要出家為道。

    她芳華正艾,怎麼肯將青春拋做了青燈拂塵?

    哪怕是風氏說了那只是掩人耳目,會安排她到陪嫁的庄子上去,給個尋常人家小姐的身份,她都不甘心。

    世家貴女與尋常百姓女子,一個是明珠,一個是魚眼,沒有了錦衣玉食,她怎麼能受的了!

    秋葉白著實鬧了一場,直將風氏都要氣得暈厥,秋葉白一直任由她在風氏面前鬧,直到風氏說了不認這個女儿的狠話,秋葉白方才去了她的杏雨閣,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話:“我說了,幫你收拾爛一次爛攤子,你便要付出一次代價,若是你真的不肯跟著師太離開,那麼我自回了大夫人,讓她給你尋一塊好墓地,讓你日日能看見三皇子府邸的繁華可好?”

    秋善寧方才絕望地安靜了下來,但是這種憤怒和絕望壓抑在心底,卻宣泄不出來,于是只能將一切都歸咎到當初戳竄她去爬三皇子的床的秋善京身上,便日日趁著‘照顧’秋善京的時候,對著秋善京下狠手去搓磨,將滿腔的不甘和怨恨都發泄在秋善京身上。

    秋鳳瀾他們哪里知道兩個庶女之間會有這一檔子事,自然只覺得秋善寧和秋善京姐妹情深,這是秋善寧臨別對秋善京的心意,秋善京有苦不能言,終于体會了一把人為刀俎,己為魚肉的感覺。

    根據小七的暗中查探,秋善京身上除了露在衣服外頭的地方,竟沒有一絲好肉,秋善寧的的狠毒讓小七都忍不住嘖嘖嘆息:“這個如花似玉才十五歲的小姑娘,怎麼地下手那麼狠辣,心那麼毒,那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姐妹。”

    和秋葉白這個半路冒出來,一點感情都沒有的哥哥不一樣,秋善京和秋善媛的關系之前可以稱得上是還不錯。

    秋葉白知道了之后,淡漠地一笑,秋善寧被她那便宜爹養出嫡女的性子,卻偏生是個庶女的命,心比天高,她心性的扭曲並非是一日兩日而成,只是這一次的事件徹底激發出了她心中扭曲的一面。

    秋府的事情到底算是告一段落了,秋葉白就盤算著也該回一趟司禮監衙門了,畢竟她走馬上任也才一個來月,才理順了些頭緒,這一回府邸耽擱上半個月,她不放心,還是把小顏子放回了司禮監,讓他負責看著外圍,寶寶易容成蔣飛舟則看著內部,雖然如此,畢竟自己根基未穩,出來久了,只怕人心浮動,生出事來。

    只是這念頭才在她腦海里一轉,那一頭小顏子就已經急匆匆地上門來了。

    秋葉白看著小顏子一臉焦灼地跪下行禮,心中就有了些微妙的預感,她一把拉起了小顏子:“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小顏子哭喪著臉,又‘噗通’一聲給跪下了:“大人,您得回去了,司徒役長被關在了刑堂,咱們看風部好多弟兄都被打得下不了床啊,就等著大人回去給他們做主了!”

    秋葉白聽得眉心一擰,隨后拍了拍他肩頭,讓小顏子候著,她專身就去找了秋鳳瀾,告知了他自己必須離開。

    秋鳳瀾聽說是正事,倒也沒有為難,點了頭讓她速回,只道若是秋善京好了,會著人去喚他。

    秋鳳雛自打上次被秋葉白踹下水,又激得哭了出來,只覺得丟臉無比,自然死也不會去找自家大哥告這個丟臉的狀,只日日避著秋葉白這個煞星走,卻不知秋葉白能對他動手,自然是早已將他的反應計較在內,料准了他不會告狀。

    如今秋鳳雛聽說煞星要滾蛋,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同時扎了小人,詛咒秋葉白早日變太監,這司禮監千總才算名副其實。

    秋葉白匆匆離開秋府回到司禮監,剛踏進司禮監衙門就能感覺到無數似譏似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旁若無人地徑自朝看風而去,直到她七拐八彎地進了看風部那偏遠的院落,才知道為什麼那些廠衛們用那種憐憫又嘲笑的目光看自己。

    還沒進門就能聽見里頭一片哀嚎慘叫之聲。

    “啊,疼死了!”

    “你慢點,再弄出血來,老子劈了你!”

    “操,你有能耐在這里和老子瞎嚷嚷,怎麼沒有能耐打回去!”

    “哎喲喂!”

    秋葉白忍不住皺了眉,胯步進了院子,一進院子,她的臉就忍不住綠了綠,迅速地倒退了一步。

    方才她是看花了眼吧?

    一定是看花了眼!

    否則怎麼可能看見滿地——屁股?!

    小顏子干咳几聲,紅著臉道:“那個……那個……因為受傷的人多,受了仗責的人更多,被遣來的大夫也就兩三個,所以只能……只能集中在院子里脫了褲子方便大夫治療。”

    秋葉白揉了揉額頭,她縱然不是閨閣女儿,還是個混不吝開小倌館的,但是也從來沒有見過滿院遍是光屁股的奇妙風景,而且還是男人的光屁股,這叫她有種拔腿欲走的慾望!

    但是看著小顏子焦灼的樣子,她狠了狠心:“去,帶路。”

    小顏子遲疑,隨后羞澀地絞纏著自己的衣袍角:“大人,這個……人家……。”

    秋葉白本來就心氣不順,忍不住唾了小顏子滿臉:“滾進去,那些是男人屁股,你害羞個屁,難道你之前不是在院子里住著的麼!”

    該害羞的是她好嗎!

    看著秋葉白的神色陰郁,小顏子心頭一抖,小心翼翼地道:“大人,咱家沒有住在這里……。”看著秋葉白神色愈發陰沉,他立刻乖覺地閉了嘴,乖巧地去再次推開那扇門。

    “千總大人回來了!”

    院子里已經橫七豎八地鋪滿了席子,這席子原本是看風部的人用來和那些小倌、花娘瞎折騰的,這會子倒是派上了用場,所有受傷的人全部都躺在了上面,人人光著個屁股對著天嚎叫。

    秋葉白一咬牙,掀開衣袍,大步跨了進去,原本是想龍行虎步以壯膽,不,以壯氣勢,卻不想步子邁大了點,一腳踩在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面,然后一滑!

    “啊——!”一聲尖叫划破了寧靜的天際。

    “媽的,誰踩了老子的屁股,老子活劈了他!”

    “痛啊——痛啊!”

    秋葉白沒有想到門邊也有人在晾屁股,又被那非人的尖叫嚇到,身形一晃,如果不是小顏子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她兩腿一跨,差點在一堆屁股上劈叉了。

    但是被她踢到的那些光屁股的主子明顯就倒霉了,傷上加了傷。

    很明顯,這種在差點在一堆軟綿綿滑溜溜的屁股上劈叉的事情感覺非常不好,秋葉白明顯被自己惡心到了,她踉蹌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會輕功,立刻縱身輕巧一躍——然后在屁股的海洋中站定。

    她的臉又綠了綠,隨后就聽見滿院子的寂靜,隨后爆發出一陣歡呼來!

    “好俊的功夫!”

    “好!”

    “妙!”

    “看賞!”

    看風部的紈绔們習慣性地為精彩的表演喝彩,他們一激動,頓時掀起了一陣屁股的白浪,晃得秋葉白一陣眼花繚亂,她閉上眼,這群人簡直是不知所謂到了極點,她痛不欲生地從牙齒縫里擠出來一句話。

    “閉嘴!”

    只是因為心緒不寧,她的聲音有些微弱,但是那一頭的小顏子卻是將她的臉色都看在眼里,心中有點著了慌,立刻扯著他尖細的嗓子死命地吆喝:“閉嘴,閉嘴,大人要說話!”

    奈何這群紈绔們雖然因為扯動了傷口而暫時緩下了討論秋葉白風姿的心,但是看著這位到底算是自家頭儿的人回來了,頓時就覺得委屈起來了。

    雖然他們還對這位千總大人處于觀望期,也不那麼待見這個一來就給他們這群人立規矩的千總,甚至暗自祈禱蔣役長趕緊地把這位爺也閹割了,讓這位爺爺早點滾蛋。

    但這是沒有遇到事儿的時候,如今真的遇到事了,被外頭人收拾得凄慘不堪,再見到秋葉白的感情就不一樣了,只覺得這就是他們的光芒,是他們的主心骨,跟小孩子打架,一直被別的孩子和別人家大人揍得屁滾尿流,委屈到了極點的時候忽然一扭頭看見自己家大人過來了,頓時就崩潰了。

    委屈到了極點,自然就是嚎啕大哭並告狀。

    “大人,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大人,你不能就讓外頭人這麼欺負我們啊!”

    “嗚哇哇……大人,我們冤枉啊!”

    此起彼伏的哭泣、尖叫和七嘴八舌的嚎啕聲瞬間響徹了天際,小顏子那可憐的叫喚自然早已被淹沒其間。

    秋葉白臉色越來越青,直到有人嚎出了——

    “嗚嗚嗚……大人這不是打咱們的屁股,這是打你的臉啊!”

    她終于忍無可忍地河東獅子吼:“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

    用了五成內力的怒吼聲,帶著龐大的聲波瞬間壓制住了亂七八糟的豬嚎狗吠,震得地面都抖了三抖,樹外老鴉驚慌地慘嗎叫著飛了出去。

    感覺周圍一片寂靜,秋葉白終于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她這輩子已經許多年沒有這麼毫無貴公子形象的時候了!

    她抬起眼,看了看周圍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還是在那一片白花花的肉色中,硬生生地丟下一句:“好好上藥養傷,本大人弄明白了事情原委,自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隨后,她一提身形,飛身向議事堂而去/

    她用的是交代,而不是作主,畢竟如今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這麼多人被集仗責,絕對不是尋常的尋釁滋事。

    但是聽在了這些紈绔們的心理卻是不一樣的,只覺得仿佛終于找到主心骨了一般,心中一片感動,于是連哀嚎也少了。

    等到秋葉白終于閃身進了看風部的議事堂之后,立刻讓跟上來的小顏子把簾子放下來,她實在不想看見外頭那一片春光燦爛的白肉,滲得慌。

    “去把蔣役長和周役長叫來。”秋葉白沉了沉心思,吩咐小顏子。

    小顏子有點遲疑,還是立刻去了。

    片刻之后,她便看見簾子被小顏子掀起,蔣飛舟扶著周宇進來了,看著周宇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樣和他慘白的小白臉,秋葉白就明白,周宇這是也被打了。

    她心中不免一驚,周宇和太后沾親帶故,如何竟然也被行刑了?

    她立刻看向蔣飛舟,見他朝著自己搖搖頭,她方才放下了心,看樣子寶寶倒是沒事。

    “給周役長尋個軟墊子來,仔細了傷處。”秋葉白嘆了一聲,淡淡地吩咐。

    正所謂雪中送炭難,周宇雖然忌諱著秋葉白,但是對方的体貼還是讓他在這個極為失落而難過的時候很受用的,雖然說不上感激涕零,但是還是顫聲道:“多謝大人關懷。”

    秋葉白摸了摸桌上的冷茶,還是給自己到了一杯,沉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易容成蔣飛舟模樣的寶寶遲疑了片刻,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周宇,周宇卻低下了頭。

    小顏子看一時間也沒有人說話,他想了想,便上一邊伺候著周宇艱難地坐下,一邊道:“這几日是夏日祭,周大人便和咱們衙司里的人一起約了去喝花酒,在河邊的花船上和人起了爭執,便打將了起來,后來才發現是咱們自己司禮監衙門的人,回來一查是竟然是捕風部的人,后來捕風部的人便將咱們的人全部都扭到了他們的大牢了里。”

    秋葉白一愣:“捕風部的人,只是既然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你們好生解釋賠罪一番不就結了?”

    小顏子看了看周宇,沒說話,秋葉白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周宇的頭更低了,她顰眉,冷冷道:“說實話!”

    小顏子方才繼續道:“因為周役長喝多了,沒注意,拿酒罐子砸暈了看風部的秦役長,到如今秦役長還沒有醒來,而且……。”

    他遲疑了下,繼續道:“而且捕風部的人說他們是在執行公務,咱們攪渾了他們的任務,秉筆大太監知道了此事,大怒,所以咱們所有的弟兄都被施了刑。”

    “那司徒役長怎麼會進了刑房?”秋葉白聽得太陽穴直跳,這群紈绔的惹禍能耐真真是一流!

    小顏子頓時哭了起來:“司徒役長為大伙求情,生生受了烙刑法,才讓大家伙能出來,他卻進了刑房……嗚嗚嗚!”

    司禮監的大獄,大獄中的刑房!

    那刑房從司禮監建立之初就是讓人最毛骨悚然的地方,所有稀奇古怪,殘酷無比的刑罰全部都是從那刑房里鑽研出來的,進了刑房的人,就等于是拿自己的命試刑,就是個試驗品。

    如果不是有上頭人交代過留人或者留命,那就是基本回不來了,什麼殘忍,什麼古怪上什麼!

    秋葉白一震,她真的沒有想到司徒寧竟然會能為這些紈绔們做到這個地步!

    周宇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咬牙道:“老子去頂了司徒,橫豎就是一身肉,給了他們就是!”

    秋葉白看著他眼底的淚光和血絲,冷笑:“你裝什麼大方,如果不是你帶著這群家伙橫衝直撞,會有這個地步麼?”

    看著周宇眼中閃過痛苦和悔恨之色,秋葉白繼續冷冷道:“你如今只是挨了一頓扳子,但是司徒卻替你進了刑房,想必也是看在你和看風部那位杜大人的親戚份上吧,呵,你倒是也心安理得,嗯,平日里雌伏多了,當真忘了自己是個爺們?”

    周宇怒目圓睜,渾身顫抖,卻說不出話來,只霍地一聲站了起來,腥紅著眼,一聲不吭就跌跌撞撞地向外衝去。

    小顏子心慌意亂地衝過去一把拉住他:“周大人,不可,不可啊,你還受著傷!”

    周宇繼續死命地掙扎著,但是看得出他身上的傷也不少,卻還是不顧一切地試圖往外走。

    秋葉白冷眼看著他也不說話,寶寶自然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后,直到秋葉白看著周宇的下袍隱約地滲出血跡來,方才開口:“行了,司徒替你們頂罪,為的不是讓一個人再去受罪,如今他生死未明,你湊什麼熱鬧,何況你那杜家大哥真的會看你的面子放出司徒,也就不會把他關了進去了,此事必須有個交代!”

    秋葉白的話語不可謂不尖刻,卻如一盆冷水一般當著周宇的頭上澆了下去,讓他瞬間僵住了試圖掙脫小顏子的動作,隨后一下子死死伏在門上,肩頭微微地顫抖起來。

    無聲的哽咽和憤怒,讓他背影看起來多了几分凄涼和無力。

    秋葉白顰眉,吩咐小顏子:“去把周役長扶回去,不要再生事端,反而拖累司徒役長。”

    周宇身子一僵,最終還是讓小顏子扶著他離開了。

    房間里只剩下秋葉白和寶寶。

    她略顯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著,這里頭似乎有些貓膩,嗯?”

    寶寶看著沒有外人,便也不再拘禮,徑自在凳子上坐了下來,沉聲道:“這是尋釁滋事,但是尋釁的不是看風部而是捕風部的人。”

    秋葉白一愣,沉吟起來:“是捕風部的人?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周宇明明是杜千總的小舅子,怎麼會忽然出了這種事。

    寶寶也微微顰眉:“我並不是太清楚當時的情形,我沒有和他們一塊出去,但是后來的情形有些古怪,捕風部的人不依不饒,手段狠辣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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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43: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蠢了一節

    但是若是針對她的……

    秋葉白揉了揉寶寶的后頸,沉吟道:“我上任一個月就請了半個月的假回府,在看風部也只是立了威,卻沒有做任何事情,怎麼會被人盯上?”

    不是她不想立威,二是她為人雖然看似瀟灑不羈,實際上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都是個處事謹慎的,在敵我未名之前,她選擇了雷霆手段第一時間鎮服了看風部最具號召力和權利的三人,但是對于其他的廠衛們則是采用了觀察為主,立威為輔的方式,以便后續定奪。

    所以要說因為她的上任就立刻被人當作眼中釘,確實有些勉强。

    “那也未必,若是四少你占了的這個位置是別人覬覦已久的,就難說了。”寶寶換了個姿勢,索性抱著秋葉白的手臂當枕頭,整個腦瓜都伏在她的手臂上,露出后頸讓秋葉白揉,完全一副人型貓咪的模樣。

    秋葉白一邊慢條斯理地給寶寶順毛,一邊搖頭道:“我知道你懷疑什麼,看風部里最有可能做這種事的人一個是蔣飛舟,已經身首異處,另一個是周宇,方才我刻意在他身上用了激將法,他不像是此事的幕后主使。”

    她之所以在和周宇見面的那一刻,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就嘲弄譏罵,就是要在他對自己還沒有完全建立起應對的方式之時打他個措手不及。

    人的第一反應可以判斷很多真相,若是周宇從容鎮定地為自己辯解想對策,方是可疑。

    但是周宇卻采取了最容易讓人誤解的方式,几乎是什麼都不說,卻死強地要用最蠢的法子去救司徒,反而洗脫了他身上的嫌疑。

    秋葉白手指的力度十分舒服,寶寶舒服得都要打呼嚕了,但是腦子卻很清醒:“看風部的這差事如果是肥差,那麼就不會空了好半年沒人接任了,所以外頭人打這個位子主意的人也不多。”

    秋葉白點點頭:“沒錯。”

    “你打算怎麼辦?”寶寶問。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暫時想不出來的事,咱們就先看看對方的反應罷,先把眼下的事想出個對策來。”

    ——老子是順毛貓寶寶的分界線——

    秋葉白是個行動派,想了想這事,最終能做得了主的就是几個司禮監的主位。

    她先把周宇找了過來,詳細地問清楚了那日的情形,周宇雖然是個渾人,但還沒渾到不知所謂的地步,知道滋事体大,便沒有任何添油加醋卻相當詳實地的描述那日發生的事情。

    而正是因為他描述的詳實讓秋葉白相當的無語,這群看風部的家伙簡直就是一群小流氓,捉雞斗狗喝花酒,而且確實行事囂張又沒品格,他們看上了人家船上的花娘,一言不合,爭風吃醋地打將起來,而且還跑到別人船上去干出來的這種事!

    那德行就兩個字——欠揍!

    周宇看著秋葉白臉色越來越冷,他自己說的也越來越心虛,又被秋葉白時不時刺激上兩句,最終男人的自尊心煎熬不過,沮喪地就要爬下床,要拖著被打爛的屁股去換司徒寧。

    秋葉白自然是不會讓他去的,看著他被自己刺激得愧疚到極點的樣子,方才放過他,只留了一個任務:“不管你想什麼法子拖著你家大舅子,別讓他在這事儿上再給咱們戳刀子。”

    周宇立刻精神抖擻,賭咒哪怕是出賣色相都要讓他家大舅子不會在此事上再下狠手。

    秋葉白雖然覺得杜千總再葷素不忌也不會對自己小舅子被打爛的屁股感興趣,但看見周宇那種眼珠子亂轉地蔫儿壞樣,就放心讓他去了。

    周宇還是點子小聰明的,歪主意不少,能纏得杜千總松口,底下的那些個役長再想找麻煩,也不敢違逆了背景雄厚的上司的意思。

    苦主那頭不那麼非死磕著追究責任,她這一頭才好動作。

    她尋思著自己底下這些小流氓被打了,短時間也不會再有力氣出去惹是生非,就讓寶寶連恐帶嚇地將小流氓恐嚇一輪,直接封了看風部的院子,不讓任何人出入,防著外頭人欺負這群傷殘人士。

    安排好一切后,她換了一身司禮監千總的官服,便徑自去神武堂找司禮監決策者掌印大太監鄭鈞去了。

    “督公如今正在香堂為祖師爺上香誦經,所以不便見客,秋大人請回。”伺候的太監倨傲地將秋葉白擋在神武堂的門口。

    秋葉白見他連通報都沒通報,擋駕擋得那麼順溜的樣子,就知道估計鄭鈞早就吩咐過不見她了。

    她沉吟了片刻,含笑道:“嗯,既然如此,下官自然不好叨擾督公,但是作為司禮監的一員,下官對祖師爺敬重無比,對督公亦是如此,自然要追隨督公為祖師爺祈福念經。”

    那擋人的太監沒有想到秋葉白會這麼說,瞬間愣了愣,隨后輕蔑地看著她:“怎麼,大人以為您有資格隨意進入香堂為祖師爺上香麼?”

    香堂是司禮監的聖地,除開几個司禮監督公和下面几個秉筆大太監有資格出入香堂祭拜祖師爺,或司禮監高位官員入職或者升至高位,才能入內一拜,否則也就是大年節的時候,在督公的率領下才能前往拜祭。

    秋葉白雖然以后千總之位,卻是個邊緣人士,自然是沒有資格的。

    秋葉白仿佛沒有看見那太監輕蔑的眼神,只含笑道:“下官不敢如此奢求,所以也只能在神武堂念念經為祖師爺盡心。”

    說罷,她徑自繞過擋路的几個太監往神武堂去了。

    几個太監一呆,他們都是有武藝的,卻全沒有看清楚方才秋葉白到底是怎麼從自己身邊鑽過去的。

    而且神武堂其實就是議事堂,平日里也都人來人往,在這里等候鄭鈞的傳召,如今神武堂大堂上還坐著几個等候傳召的官員和辦事大太監,所以他們似乎也沒有什麼合適的理由阻止秋葉白哉這里為祖師爺祈福。

    那領頭的太監看著秋葉白施施然地坐在神武堂一角的凳子上,開始閉目喃喃有詞一副真在誦經的樣子,頓時有點自無語,只等派人去香堂報告。

    鄭鈞聞言,往香爐里插了一束香,漫不經心地道:“他願意等,還是願意在神武堂上念經祈福都隨他。”

    一邊伺候著香火的紅衣大太監也冷笑一聲:“咱家就看他能堅持到几時。”

    秋葉白坐在那里,嘴里念念有詞,施施然然的樣子讓周圍几個等著召見的人都側目。

    本來看風部就被人看不起,前兩天干出了蠢事被集体仗責,都知道這個時候秋葉白必定是來求情的,而且督公擺明不給求情的機會,所以這時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全是輕蔑、懷疑、譏諷,一道道如刺一般。

    只是他們目光刺激的對象卻仿佛真的只是純粹來為祖師爺誦經的,念念有詞地閉目養神,一副神神在在的樣子。

    于是那些‘目刺’自然全無著落,讓等著看著秋葉白窘迫樣子的人更是心氣儿不爽,既然心氣不爽就免不得發揮人性的惡處落井下石,開口奚落。

    “喲,這秋大人臨時抱佛腳,佛主也不理會了吧。”有那前廠辦事的太監忍不住就陰陽怪氣地道。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笑容溫柔慈和:“阿彌陀佛。”

    那太監一呆,這是個什麼意思?

    如果秋葉白隨便回個几句,他們倒也隨意抓個錯處,說不定還能讓秋葉白小死一回。

    其他人看見那太監出馬不利,平日里雖然也有些勾心斗角的,這回都難得齊心,你一眼我一語地諷刺了秋葉白起來,秋葉白全部都回以悠悠的一聲“阿彌陀佛”,讓那几個人都發作不得,畢竟秋葉白明說了是為祖師爺念佛的,若是真的責罰秋葉白,說不得就要衝撞了督公。

    再加上秋葉白每念一次佛語,和聽他們說話,都用一種慈愛的、寬容的、溫情脈脈的目光瞅著你,瞅得人渾身不自在的,干脆徹底歇了諷刺打擊秋葉白的心思,只覺得這姓秋的估計是受打擊太大,有點癲了。

    等著這神武堂里的人除了秋葉白外,全部都一一被鄭鈞召見過之后,堂上就只剩下秋葉白一個人了,同時也到了午膳時分。

    里頭伺候的太監們仿佛也都沒有發現神武堂還有人一般,各自將午膳都送到主子們的手里,大熱天連一杯茶都沒有給秋葉白送去。

    秋葉白也不惱,原本神武堂就有不少茶水備給等候的官員,她自己給自己倒水喝,再打開個她隨身攜帶的包袱從里面掏出做得很精致又飽肚子的點心斯斯文文地吃了起來。

    那包袱里食品的豐富程度,讓那原本擋著她進門的太監目瞪口呆,原本他以為這位千總拿著個挺大的包袱是里面藏了重禮來打動督公的,卻不想原來是這個用途。

    這事儿他立刻讓人回報到鄭鈞那里。

    鄭鈞早就從香房的后門出去,回了神武堂的后廂用飯,聽了這事嗤了一聲:“這倒是個自在的。”

    一直跟著他的紅衣大太監冷笑:“還為祖師爺祈福,贊加看那小子就是個心不誠的。”

    時間一晃便到了下午,照舊會有人過來跟鄭鈞彙報事情,坐在神武堂排隊候著宣召,那些人自然也看見了秋葉白,于是同樣的戲碼又發生了一次。

    不過眾人的明槍暗箭照舊被秋葉白奇葩的眼神和溫存的語氣給看得歇了菜。

    看著日頭西斜,終于又一撥人馬離開了神武堂,秋葉白淡淡地松了一口氣,今日這些和司禮監內部之人打交道的事儿,如果處理不好,多少會得罪人,讓以后她行事不方便。

    這一招應對的方式還是她從百里初身上學來的,只是百里初那雙眼睛看得人要麼毛骨悚然,要麼燥熱不已,她是沒法子學的,但劍走偏鋒,效果極好。

    又到了晚膳時分,照舊來往送飯太監把秋葉白當空氣,她也不著急,要吃的,包袱有,要喝的,堂上有。

    就這麼到了晚間歇息的時候,一干伺候的太監們都以為秋葉白賴了一日,總該回去了,等著第二天再上門,誰成想秋葉白竟然絲毫沒有離去的打算,又從包袱里掏出了一些布和食指粗細鐵線圈一樣的東西,在神武堂上擺弄了一番。

    執夜太監們湊在遠處看熱鬧,發現過了一會,堂上空地中出現了一個——帳篷!

    秋葉白施施然地鑽帳篷里去了!

    此事當然是要立刻回稟,那紅衣太監大惱,坐在鄭鈞旁邊陰沉著臉:“他分明是要在神武堂上過夜,豈有此理,簡直是不成体統!”

    鄭鈞倒是沒說什麼,起身便令小太監帶路:“帶本座去看看,陳賀,你也與我一同去罷。”

    陳賀是那紅衣大太監的名字,也是僅居于鄭鈞之下的秉筆大太監,發落了看風部的人也是他,自然看不得秋葉白那副樣子,只覺得是來給他找茬的,便起身跟著鄭鈞就去了,陳賀心里琢磨著定要讓秋葉白好好地吃個大苦頭,最好是把那小子也扔進刑堂去。

    果然到了神武堂不遠處,就能看見一個帳篷突兀地被安放在那些紫檀八仙椅中間,里面隱約地透出一個坐著的人影。

    陳賀看著便氣不打一處來,隨后顰眉尖利地問那看守者的小太監:“你們這群猴崽子都是吃干飯的麼,為何不將他哄出去,這等小事還要驚動督公!”

    那小太監也是一臉無措:“回陳公公,小的們不是沒試過,但是秋大人說他是誠心為祖師爺祈福,祖師爺神降,要求大人必須在堂上祈福三天三夜!”

    好歹秋葉白也是四品的千總,他們再看不上,沒上面人的命令,誰有能耐和膽子真敢去把秋葉白打將出去!

    陳賀聞言,瞬間噎了一噎,居然是這麼個理由,簡直:“荒唐!”

    誰都知道秋葉白分明是假傳祖師爺的神降,但是誰又能說祖師爺沒這麼說?

    何況這是祈福!

    陳賀惱怒又無奈:“果然是看風部那些無賴行事!”

    這回他還真一下子想不出什麼理會去駁叱秋葉白給祖師爺盡孝心,只能看向鄭鈞,等著鄭鈞發話處置秋葉白!

    誰知鄭鈞聽了,面無表情,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只淡漠地道:“既然秋千總願意給祖師爺盡孝,就讓他盡孝罷了。”

    說罷,他拂袖而去。

    陳賀無奈,但是既然督公不願意見秋葉白,也沒下令處置秋葉白,他便只能惱火地瞪了那堂上的秋葉白一眼,轉身跟著鄭鈞離開。

    秋葉白如今內力修為大精進之后,五感通明,自身百米之內的動靜和人語,她都能察覺得清楚明白,自然是知道鄭鈞等人方才在做什麼,見鄭鈞還是沒打算見自己,便暗自輕嘆了一聲,看來此事果然不能急,只能賴,再圖后計,定要能讓鄭鈞肯召見自己才能行事。

    于是,她安心地念佛——睡覺養神去了。

    正如百里初對食物的執念,秋葉白惟不可耽擱就是睡覺,哪怕當時在地道里,面對隨時可能吸光她血的百里初,她都能尋地睡覺。

    她認為睡眠不足,容易短命,兼上火起痘,思維遲緩得老年痴呆,和人斗便要落下風!

    秋葉白在神武堂搭帳篷睡覺的時候,原本以為自己真的要在這里睡三天,做打持久戰的准備,卻不想當夜事情的進展就一日千里。

    因為秋葉白和鄭鈞在茅廁里撞上了!

    鄭鈞不像他供奉的祖師爺是個冒牌貨,他是個正儿八經的太監。

    此時閹割技术就是直接在男人下面切一刀后,在傷口上抹一把香灰,再在尿道上插根稻草就算是术后消毒和導尿,然后將人扔進暗房自生自滅,哪怕人活了下來,傷口能愈合成什麼樣子就可想而知。

    所以很多太監都愛用香油脂粉,不光是沒了子孫根就心性改變了,還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容易尿失禁,用香油脂粉的味道掩蓋身上的尿騷。

    畢竟那傷著的地方不光傳宗接代,還控制著解手。

    鄭鈞不喜歡用尿壺或者痰盂,總覺得很容易尿到地上,也不喜歡用尿兜,他有點潔癖,喜歡直接去茅廁里蹲著痛快,半夜不願意尿床自然少不得多跑茅廁。

    神武堂旁邊就一個修建得頗為精致干淨的茅廁,神武堂附近住著的人很少,也就是几個掌權大太監,其他人包括此伺候的小太監也都愛用痰盂,不愛頂風出來上茅廁,所以這里到了夜晚就成了鄭督公專屬。

    但是秋葉白哪里知道,白天喝多了茶水,晚上她就忍不住了,半夜起身去蹲茅廁。

    她迷迷糊糊地蹲完茅廁沒多久,起身正抽褲子的時候,就看見又鑽進來一個人,那人駕輕馭熟地掀了袍子,往茅坑上一蹲,就開始尿了。

    雖然黑燈瞎火的,但秋葉白五感敏銳,瞅了瞅,認出了對面那人是誰,她這時候也還沒完全清醒,還在惦記著要見鄭鈞的事,這回沒多琢磨,她恭敬地上一拱手:“督公,您也來尿啊。”

    鄭鈞哪里想得到自己半夜蹲茅廁,平日里鬼影都沒有的,這回突然冒出人來,而且秋葉白往前一步,那月光剛好落在她白皙的臉上,但半個身子還在黑影子里。

    他正迷迷糊糊地蹲著,陡然看見面前冒出個慘白的臉,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嚇得尖叫著向后倒去:“啊——有鬼!”

    鄭鈞以為自己是尖叫,實際上他一抽氣,那聲音就噎在了喉嚨里,而他往后倒下的方向正是——屎坑。

    等到鄭鈞后知后覺地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已經能聞見味道了。

    他只能慘綠了老臉——受屎!

    但是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輕巧地往回一拉,他就瞬間脫離了絕望的屎境!

    鄭鈞這廂劫后余生,喘著粗氣驚魂未定,看著秋葉白溫文爾雅地朝他微笑解釋:“督公大人,下官不是鬼,是看風部千總秋葉白!”

    他那瞬間也不知道是怒火多還是無奈多點。

    秋葉白略加思索,立刻敏銳地發現了什麼,含笑表示:“督公大人,咱們果然有著共同的信仰,所以才如此有緣,想來下官一定能經常和您在此偶遇,探討風花雪月,詩詞歌賦,人生理想。”

    鄭鈞:“……。”

    沒有人想大半夜跟人在茅廁偶遇,一邊出恭一邊探討這些東西,所以鄭鈞權衡之下,便表示明日可以召見秋葉白。

    她立刻恭敬地作揖:“既然如此,下官必定回去好好地歇息,好應對明日督公的召見。”

    也就是委婉表示她不會半夜茅廁堵人。

    鄭鈞復雜地看了她的后腦勺一眼,嗤了一聲,拂袖而去。

    于是第二日一早,用了自己在包袱里的干糧做早膳后,秋葉白得到了傳召!

    “屬下拜見督公大人,陳公公!”秋葉白恭謹地抱拳行禮。

    鄭鈞面無表情地地看著她:“坐!”

    陳賀沒有想到鄭鈞竟然召見了秋葉白,但是上司既然已經發話,他自然不便多言,只坐在鄭鈞下首,厲眼掃了秋葉白一眼,冷哼一聲,並不說話。

    “你要見本座,可是為了看風部之事?”鄭鈞並沒有跟秋葉白繞圈子,只冷冷地開口。

    秋葉白坐下后,嘆了一聲:“督公神機妙算,確實如此。”

    鄭鈞淡漠地道:“此事已經查明干系,秋千總還有什麼要說的?”

    陳賀也毫不客氣地冷笑道:“秋葉白,你馭下不嚴,原本也理應受罰,如今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已經網開一面,休得無賴糾纏!”

    秋葉白看了他們一眼,明白他們是不會在此事上深入查下去的了,官場上的事多是如此,上位者既然不想查,那就是他們已經有意認定了所謂的真相,黑鍋也好,大帽子也罷,讓你戴便必須戴著。

    她心中微微一沉,這原本就是她對情勢預估之中是最壞的一種打算,昨日她准備了在這里和鄭鈞他們耗著,也是有意試探鄭鈞這個司禮監最高長官的態度。

    彼時見鄭鈞態度冷淡異常,她心中已經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預感。

    但……

    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只怕還有后招。

    她垂下眸子,起身拱手道:“既然督公已經有所決斷,下官自然遵從。”

    鄭鈞和陳賀沒有想到秋葉白竟然如此果斷干脆,不禁都是一愣。

    看著秋葉白就要告退離開。

    鄭鈞細長的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幽光:“慢著,秋千總,本座和陳公公尚且有一事需要告知你,坐。”

    秋葉白聽著那莫測的語氣,心中一冷,目光掠過鄭鈞和陳賀,隨后道:“是!”

    ……

    一盞茶的功夫之后,秋葉白終于起身離開。

    看著秋葉白離開的背影,陳賀有些遲疑地對著鄭鈞道:“督公,您這樣……如何對太后那里交代?”

    太后明明交代,必定要借此事將秋葉白拉下馬處置了。

    雖然不知道為何秋葉白明明是太后交代放置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卻又那麼快就要處置他,但是既然是太后交代了,他們這般陽奉陰違,可好?

    鄭鈞負手而立,略顯渾濁的眼卻閃過銳利的光,他莫測地勾起唇角:“昨晚,本座在想,也許這是一個咱們機會。”

    陳賀聞言,瞪大了眼,有點錯愕地道:“您覺得秋葉白可以……但若是不成呢?”

    鄭鈞淡漠地道:“不成就不成,與咱們有什麼關系,既然進了司禮監,便是司禮監的人,生死榮辱都是司禮監的人,為司禮監沒了一命,倒也也不算屈了他。”

    殘酷的語氣讓空氣都微微凝滯。

    ……

    秋葉白從神武堂回來之后,徑自招了寶寶和周宇議事。

    看著她神色有些凝滯,周宇不免擔憂:“難道是司徒大人已經撐不下去了?”

    秋葉白搖頭:“不,督公已經答應我們,暫時不會讓司徒大人有性命之憂,身体之殘。”

    周宇一怔,臉色卻並沒有好起來:“這,可是督公還有什麼吩咐?”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發現這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倒也算是個明白人,看著便順眼了點,頷首道:“督公准備裁撤看風部。”

    裁撤看風部?!

    這個重磅火雷瞬間炸得周宇臉色大變,就是寶寶也微微顰眉。

    看風部雖然早已經可有可無,名存實亡,但是卻是一個不可缺的存在,因為這里是放——權貴垃圾之處。

    這里面全部都是不學無术的小流氓和紈绔們,都是托著各種關系進來的。

    一旦被裁撤,聽風部和捕風部的的人會不會願意要他們這些拖后腿的,捕風部和他們之間鬧成那種樣子,就算能進去,也只是被整死的份!

    而周宇這樣的有個小官銜的人去了那兩個地方,也只能成為一個小嘍啰,就算杜千總是他的大舅子,他也不可能忍受那種被人欺壓在頭上折騰的日子。

    周宇眉目間有些頹然絕望,隨后咬牙道:“可還有別的法子,我們一定會被解散?”

    雖然看風部存在的意義不大,但是這種打擊簡直是致命的!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方才道:“督公給了我們另外一條路。”她

    周宇立刻眼中一亮:“什麼路?”

    秋葉白取了一本折子擱在了台子上,淡淡地道:“督公要我們和捕風部、聽風部一起去查一個案子,若是我們能比捕風部和聽風部先破案,督公便力保我們不被裁撤!”

    周宇一呆,不可思議地看著秋葉白,失聲叫道:“查案,這怎麼可能?!”

    寶寶眼底閃過譏誚來,不客氣地道:“是,讓他們喝花酒,打架,訛錢,還比較有可能!”

    秋葉白淡漠地道:“此事,可能也要可能,不可能也要可能。”

    雖然不那麼喜歡看風部的小流氓們,但是她一個堂堂四品千總,一旦沒有了看風部,只怕就變成個空頭銜,只怕到時候誰都能上來踩一腳。

    更重要的是,她總覺得此事處處透露著詭異,似乎並不是她被徹底架空這麼簡單就完事了的,所以最好的結果還是看風部不被解散。

    ——老子時栽贓陷害的分界線——

    秋葉白這一頭剛剛把那一樁案件的資料調出來,還沒來得及瞄上一眼,宮里忽然來了旨意。

    太后娘娘宣召秋葉白覲見。

    秋葉白心中正是莫名,卻又仿佛能窺見了什麼,若有所思地接了懿旨。

    懿旨到的時候,司禮監首座太監和其他在的大太監都必須出去接旨,所以鄭鈞也在場,但是秋葉白在他臉上什麼都沒有看出來,心中暗自罵了聲,老狐狸!

    隨后,她立刻回房間收拾了一番便跟著傳旨太監進宮。

    這是她第一次進宮,一路只見宮牆高聳,亭台樓閣,氣勢恢宏,琉璃碧瓦,在眼光下泛出耀眼而冰冷的光芒,就像整座華美宮廷給人的感覺。

    那是一只巨大的獸,鱗片皮毛都是天下間最華美,卻以人為食。

    領路的太監面孔涂著雪白的脂粉,面無表情,看起來就像一尊人型木偶,但是身上的傲慢之氣卻表露無遺,從未曾正眼看過秋葉白一眼,只冷森森地丟下一句。

    “大人第一次進宮,便要知道宮里規矩森然,不許抬頭,不許張望,若是衝撞冒犯了貴人,便是官帽不保,還要丟了身家性命,誰也保不住你。”

    看著太監身上的碧玉腰牌上雕刻著精致的‘寧’字,秋葉白默默地輕嗤,看來這寧壽宮果然是勢大,不說可以隨意處置朝臣,就是一個奴才也如此狂妄。

    根據這太監的態度來看,她估摸著太后召見她,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看著這道路似乎有點越來越偏僻,路過的宮人越來越少,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譏誚的冷色,卻也不動聲色。

    但是沒走兩步,那太監的腳步忽然一頓,秋葉白低著頭眼中寒光一閃,心中警惕起來,宮中陰司之事不少,她須得謹慎方好脫身。

    但是下一刻那太監卻忽然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嗓音里莫名地有一絲顫抖:“奴才見過殿下。”

    秋葉白一愣,抬起頭看去,發現前方幽長寂寥的宮道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抹紅色的暗影,幽幽冷風吹起那腥紅的袍子,仿佛凝固的血色奔騰了起來。

    四名著白衣黑披風的鶴衛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后。

    百里初?

    她心念電轉,這是百里初要見她麼?

    但是很快,她迅速地否定了自己所思,百里初如果要見她,根本不需要借誰的旨意,而且這個太監分明對百里初如此的畏懼,哪里像是百里初的人!

    百里初淡漠地掃了眼那跪在地上的太監:“你這是要帶著人去見太后麼?”

    那太監伏得頭更低了:“回公主殿喜愛,奴才是要帶殿下去見太后娘娘。”

    百里初點點頭,看了秋葉白一眼,唇角勾起輕慢地一笑:“哦,既然是太后要見的人,本宮便帶走了。”

    秋葉白看著那人,心中暗自贊了一聲,夠囂張,擺明了若不是你太后要見的人,本殿下還未必橫插一杠子!

    那太監一僵,隨后仿佛還想垂死掙扎一下,最后卻還是伏了下去:“遵旨!”

    秋葉白有點好笑,百里初看來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明擺著就是要給太后添堵,下太后的面子!

    這種敵我未名,局勢莫測的時候,她覺得跟著一個變態走,還是比跟著一個太監去前途不知之處要好。

    所以,她施施然地第一次毫無抗拒地跟在百里初的身邊。

    看著秋葉白跟在自己身邊,百里初微微彎起唇角,溫然地嘆了一聲氣:“小白,几日不見,你有一節變蠢了。”

    秋葉白:“……什麼叫有一節變蠢了。”

    她是竹節蟲麼……一節一節的?

    百里初:“因為你還有一節的不太蠢,還知道跟著本宮走。”

    秋葉白:“殿下,就算我不跟著你走,也不可能吧。”

    你一張嘴,那太監就歇菜了,不,太后娘娘就歇菜了。

    百里初微笑:“嗯,所以還好,你有一節沒有變蠢,蠢東西的味道不太好。”

    秋葉白:“……。”

    話不投機半句多。

    兩人一路慢行,秋葉白暗自打量了一會百里初,心中暗思,雖然這個變態討厭又恐怖,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他舉手投足,行止之間,几乎可以稱得上優雅到了骨子里,即使一身紅色的衣袍,卻並不顯出那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女氣。

    不過她也注意到,百里初身上的衣袍異常精致,卻是宜男宜女的款式,寬袍大袖,倒是頗有魏晉之風。

    “小白,在想什麼?”百里初沒有看她,卻忽然開口。

    被人抓包了自己在偷窺,秋葉白倒也面不紅氣不喘,淡淡道:“下官是在想,殿下到底打算帶下官去哪里?”

    這路還真是越走越荒蕪,徹底沒了人煙。

    百里初站住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也會怕?”

    秋葉白點頭:“下官是人,自然會怕。”

    百里初輕笑,線條精致詭美的眼瞳里掠過一點子幽涼的火焰:“不必怕,本宮只是覺得這里比較合適你我辦事,順路罷了。”

    秋葉白一楞,隨后才發現那四名鶴衛已經退出了頗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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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43: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心魔 上

    秋葉白警惕起來,她不動聲色地微微偏開了身子:“在這里?”

    無規矩不成方圓,大權在握的人一般都有他特定的行事規則,類似于某種儀式,打個通俗點的比方就是公狗一定會有柱狀物才會撅起腿撒尿,這個男人有重度潔癖,要進食絕對不會隨便就開啃,否則上回在半路上,他就不會嫌棄她的血液里有酒精影響口感。

    事有反常即為妖。

    百里初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神色雖然從容,但是身上明顯散逸出的那種緊繃的氣息,他修長的睫羽微微垂下,在他眼下細膩的皮膚上落下一層幽邃的光:“你很怕我,嗯?”

    秋葉白的目光從他的睫毛移開,波瀾不驚:“殿下身份高貴,下官心存敬畏。”

    她忽然感覺到面前有一絲奇異的氣流流動,一掬流水般的紅色輕輕地晃動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就往后退了一步,隨后聽見頭上傳來輕笑。

    秋葉白看著還站在原地的人,瞬間有點無語。

    這廝故意戲弄她!

    不過話說回來,她緊張個什麼勁,大概是上次在摘星樓里,他的氣勢太過令人逼窒,她不喜歡那種呼吸不順暢的感覺。

    秋葉白瞪了他一眼,只是她並沒有留意到自己的動作讓人讀出點別的味道來。

    比如——嬌嗔。

    百里初看著面前的人儿冷眼看自己,秋水一般的眸子因為絨薄的眼皮上抬,顯得圓而且大,她的眼頭有點尖,眼珠子帶著淺淺的琥珀色,就像某種皮毛華麗的驕傲野生動物的眼瞳,帶著挑釁和不以為然的明媚光華。

    被這樣的眼睛看著,嘖——

    百里初幽不見底的黑瞳微閃,指尖撫過她的眼尾,感覺那柔滑細膩的肌膚微繃,他幽涼地道:“別隨便這麼看人,否則很容易讓人想……。”

    撕碎了這種美麗。

    想什麼呢?

    秋葉白有點莫名地看著百里初盯著她片刻后,就轉身抬手優雅地比了個手勢。

    隨后忽然間綠色蔓藤纏繞的牆壁就裂開了一道口子,秋葉白錯愕地看著那口子越開越大,然后裂成——一道門。

    她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那原本就是一道門,只是門上落了太多的綠色蔓藤,纏繞在門上,門邊的長長宮牆也全都爬滿了那種碧綠的爬藤之物,讓門和旁邊的牆壁融為一体,于是便看不出哪里是門來。

    好吧……其實也不是完全看不出來,只是她方才大部分的心力都集中在百里初身上,所以才沒有留意到。

    秋葉白看著門內已經站了八名同樣一身白衣的鶴衛,他們手上都戴著金色薄絲制成的手套,每人都捧著東西——一套外袍、外褲、鞋子,還有水盆、香胰子。

    她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那些東西:“這是要送我的……?”

    還是怕一會子她放血的時候染了衣衫,所以都備下了?

    一名修眉妙目略顯年長的鶴衛上前微笑地道:“大人初次到訪,有所不知,宮中規矩,任何人到訪明光殿,需更衣淨手。”

    秋葉白一怔,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原來這里是他的地盤,這是大約是某個宮殿入口。

    她掃了一眼里面的雕欄玉砌,又瞥了眼滿宮牆茂盛到詭異的爬藤,華美與荒涼的巨大反差形成一種奇異的視覺效果讓秋葉白覺得也就是百里初這種變態才能擁有這種奇特的品味。

    “大人?”那名鶴衛又淡淡示意她一聲。

    秋葉白看向百里初,見他已經徑自站進了門,修臂優雅地展開,四名鶴衛立刻圍了上去,兩人伏地伺候他換了黑的精致絲履,另外兩人則動作奇快卻又極為從容地為百里初洗手及換上一件顏色更深的暗紅外袍。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將手浸泡在了那一盆放著花瓣的水盆里,也不讓別人伺候,自顧自地道:“下官可以自己來。”

    洗干淨了手,她看著准備上來替她更衣的鶴衛,微微顰眉:“此處可有更衣間,下官不習慣有人服侍。”

    百里初瞥了她一眼,挑了下修眉:“不習慣?”

    秋葉白:“……不習慣。”

    他那是什麼嫌棄的表情,不說老子是個女的,除了你這重症末期潔癖患者,有誰會習慣光天化日之下站在大門口外寬衣解帶?!

    百里初沒搭理她,看向那為首的鶴衛:“雙白。”隨后便轉身向殿門內而去。

    秋葉白看著那修眉妙目的鶴衛上前對自己微笑道:“大人,這邊請。”

    秋葉白點點頭,跟著雙白向殿門里而去,看著雙白的背影,她暗自思咐,這百里青身邊的鶴衛莫不是真從一白到XX白跟記號似的這麼省事儿?

    這些鶴衛無一不容貌俊美,怎麼看都像是某人的禁臠,!

    她忽然想起自己名字里有個白字,某人就是直接叫自己‘小白’,忽然覺得有點怪異,就像被人在自己身上蓋了戳似的!

    殿門邊上一處精致的小屋,雙白打開門,讓身后跟著的鶴衛們將東西放進房間,隨后道:“大人,請。”

    秋葉白進去了以后,掃了眼屋子里的陳設,精致干淨,一如百里初本人的風格,倒也沒有什麼別的古怪,再檢查了下那些衣衫,確認沒有什麼問題之后,便動作迅速地解了外袍子,換上了新的衣物。

    雖然方才在宮門邊要換的衣衫也只是外衣外褲,中衣褻褲並不除下,但是她一想到一群男人盯著她換衣服,就覺得不能忍受!

    等著她換了衣服出去的時候,百里初和剩下的鶴衛人影已經不見了,門口只留下了雙白在等候。

    她趁機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這里應該是一處偏門,因為大約數百米處才能看見華麗的宮宇的側面,從這里過去的話,是一片湖,湖面上是漢白玉雕成的精致九曲橋,湖邊上錯落有致的數顆梧桐樹此刻因為盛夏的緣故枝繁葉茂,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的蔭涼,讓人看著便極為舒服。

    不過……出口的話,似乎也只有這邊的一處橋通向這里偏門,湖面寬闊,如果沒有著力點,輕功再高强,也是很難一口氣穿過的,所以只要把住了這九曲橋易守難逃罷。

    雙白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漫不經心地看著四周,仿佛在欣賞著風景,但是一雙漂亮的眸子卻異常的幽亮冷靜。

    雙白眼中微閃,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要注意出入口,再以最快的速度盤算出退路,以策安全麼,果然是個機敏謹慎之人。

    他妙目含笑:“大人,請跟我來。”

    秋葉白跟著他向那九曲橋而去,隨口問:“為何跟著初殿下的鶴衛沒有跟我們一起進來?”

    雙白邊行邊道:“明光殿中鶴衛也分為三等,一等是控鶴十八司,屬于殿下身邊親衛,二等是天云司負責平日殿下外圍警戒,三等則是地云司主理明光殿中雜事,每一司出入口皆有不同。”

    雙白說得簡單,想來是不願意將這其中情形隨意說與外人知曉,秋葉白也不便多問,但是她已經大致明白了雙白的意思,方才跟著百里初的人應該是天云司的人。

    “平日里你們的衣衫似都一樣,怎麼看得出來三司的區別?”秋葉白看了眼雙白的衣袍,此刻在明光殿的地盤,他並沒有穿黑色的披風。

    雙白笑了笑,提起袖子給秋葉白看:“大人請看。”

    秋葉白仔細一看,就明白了,雙白身上的白色袍子雖然顏色為白,但是上面遍布華麗精致的麒麟踏云紋,略微一動,陽光下那麒麟便似活了一般閃耀出七彩光澤,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麼料子,那些麒麟云紋全是織進絲布去的,柔軟而華美。

    她想了想之前看到的那些鶴衛,身上衣衫確實和雙白的差異很大。

    “初殿下,真是……大手筆。”秋葉白淡淡地道,也就是他才能給底下的親衛們用上這種奢華的布料了。

    雙白看著秋葉白頓了頓,微笑:“殿下對忠心的自己人一向寬宏。”

    不知道為什麼,秋葉白總覺得雙白對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頗有深意,但又仿佛沒有別的什麼意思。

    后來過了很久,她想起雙白時不時提醒她百里初的各種大方舍得,原來是在給他主子——拉皮條!

    說話間,她就跟著雙白已經走到了九曲白玉橋上,隨意向橋下看了看,她不由一愣:“這是……。”

    湖面清澈到几乎可以看見水底的每一顆石子,沒有一根水草,也沒有什麼蓮花青荷,都說水至清則無魚,但這清澈如琉璃的水中卻有不知哪里來的紅色一片小魚四處游蕩嬉戲。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干干淨淨的……湖。

    雙白接口道:“這是鏡湖,湖水里面的都是活泉水,真武年間,有一年京城酷熱,元宸皇后中暑纏綿病榻,真武大帝為求愛后速速病愈,便命人修建了明光殿,鑿通了泉路,引了秋山冷泉過來鎮明光殿一夏清涼。”

    秋葉白挑眉:“我記得秋山還有溫泉……。”

    雙白點頭:“是,冬日會引溫泉。”

    秋葉白感嘆:“雖然說有點窮奢極欲,但是真武大帝對元宸皇后真是椒房專寵。”

    那一對帝后真真是傳奇,一生一世一雙人,帝王家尤為不易。

    她看著滿池清波,暗想看來皇帝陛下對百里初果然是寵溺到了極點,這種象征著皇帝終極寵信的宮殿歷朝歷代不是讓皇后居住,就是太后居住,居然賞賜給了一個公主,好吧,也不知道皇帝是否知道自己這個公主是個儿子,或者就是因為別有隱情,才這麼寵溺百里初,以為補償。

    但是這種寵溺看在皇后或者太后眼里,只怕定是很不舒服的。

    走過了九曲十八彎的白玉橋,再走几處便是明光殿正殿,里面的布置玉樹瓊花,奢美精巧自不必說。

    秋葉白被領進內殿的時候,正巧看見一白從門內出來,見她過來,不知道為什麼在一瞬間露出一種古怪的神色,但是也只是瞬間便又恢復了他陰郁美人的面貌,冷冷道:“殿下在里面。”

    秋葉白想著自己早點完事,也好早點離開,便點點頭加快了腳步進殿,沒有注意到一白看她那種古怪不善的眼神。

    雖然宮殿樓閣都精美但是站在百里初的地盤上,她也總覺得有點不自在,就像不小心跨入了什麼不可捉摸的掠食性妖獸的統治領域。

    “初殿下。”秋葉白進了內殿,正巧見著百里初正在更衣,正讓兩名美貌大太監撩起他的長發,伺候著脫了外袍和中衣,露出了胸膛寬厚,腰肢緊窄上半身,肌理起伏優雅,宛如蒼原之上雪山綿延雄渾卻線條精致,八塊腹肌再往下是一塊錦布松松垮垮地搭在跨上,隱約地還能見暗影迷離。

    見她進來,百里初微側了臉,看過來,眸光幽涼而專注。

    “……。”秋葉白看著看著就莫名其妙地就開始口干舌燥,那晚她折騰他的時候是半夜,光線昏暗,比不得現在這麼直觀性感的視覺衝擊,讓她有點骨頭發緊。

    她輕呼吸一口氣,暗罵了自己一聲沒出息,隨后垂下眸子道:“殿下恕罪,下官不知殿下方才沐浴完畢。”

    看著他發尾潮濕,想必不是在更衣,而是剛沐浴淨身。

    不過話說她是不知道他這個潔癖魔剛在沐浴完衣服都沒穿好,一白不可能不知道,難不成那家伙覺得自己主子春光外泄沒關系麼!

    百里初幽涼微啞的悅耳聲音傳來,似含了涼薄的笑意:“小白這是在羞澀麼?

    秋葉白想起自己月夜推倒美貌潔癖魔的往事不堪回首,瞬間沉默,嗯,她有點后悔干出那件事了,目前看來震懾效果沒有,也許還有反效果。

    ”殿下,什麼時候取藥,今日太后娘娘召見,雖然殿下宣召下官,但太后那邊……。“秋葉白索性直接說正事。

    她頓了頓,補充道:”下官最近三日都沒有喝酒,也沒有喝別的什麼容易影響血質的東西。“

    說完以后,她自己忽然覺得有點暗五內郁結,明明自己是被壓迫供血的受害者,怎麼搞得好像她迫不及待地賣自己的血的來了!

    百里初看著她瞬間情緒低落的樣子,輕笑:”小白,不必著急,先在這里住下,本宮這里還需要備點東西,三日之后再說。“

    他頓了頓,淡淡地道繼續道:”不必擔憂太后。“

    秋葉白一楞,有點急:”三日,為何我要住三日!“

    就算太后屈服在他的淫威下,不敢這個時候找她麻煩,但是總是要去見的,何況鄭鈞那里布置下來的任務,他們看風部本來就是酒囊飯袋多,她還需要另外讓藏劍閣做布置!

    但百里初只是笑道:”小白,聽話。“只是那點子笑意虛浮淡冷。

    隨后收回了目光,任由身邊的太監小心翼翼地繼續伺候他穿衣擦發。

    秋葉白眸光一冷,還想說什麼,卻見一個太監的手已經擱在百里初腰上的錦布邊上一扯,白影晃動,她立刻垂眸閉嘴,轉身就走,出了殿外,一股子冷泉涼風吹來,方才堪堪地松了一口氣。

    雙白正在門外候著,見她出來,白皙的面容上微帶淺緋,眼中還有怒氣未退,卻更顯得明眸圓亮銳利,心中再次贊了下自家主子的選擇。

    堅定了做一個稱職皮條客的決心。

    他笑道:”大人,今日日頭高照,很是炎熱,可要仔細身子,陰涼房間已經備下,不若我領大人去休息和用一點冰碗?“

    秋葉白看著雙白的樣子,立刻就明白只怕今日百里初過來直接截了她下來前就已經安排好了,她是沒有什麼拒絕的余地。

    她垂下眸子,略微思索了片刻,隨后淡淡道:”那就有勞雙白大人了。“

    ”不敢當。“雙白看她一笑,他欣賞識趣的人,想必殿下更欣賞。

    隨后,他徑自在前面領著秋葉白往后殿而去。

    地方並不算太遠,是后殿的几處房間中的一間,曾經是盛寵絕代的元宸皇后的宮殿,隨便一間房都處處透露著精致,安排給秋葉白的房間也是如此。

    清一色的紫檀書桌、羅漢床、珍寶架、花桌、衣櫥,雖然器具已經有了些年代,但是進門還能聞見淡淡的香氣,牆壁上垂掛著名家字畫,精致的鮫珠紗垂落下來,將房間分成小廳和臥房。

    臨水的窗開著,抬眼可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單純就環境而言,這里環境還是很對她的品味的。

    雙白去讓人拿冰碗了,秋葉白則靠在臨水的窗邊坐下,她尋思著左右自己暫時也沒法子離開,皇宮畢竟不是外頭能容她來去自如,今日自己又背了個奉旨進宮,如果就這麼離開,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且先看看百里初到底打算做什麼再做打算。

    ……

    且說這一頭雙白親自領著人給秋葉白送去了必要的換洗衣物和點心、冰碗之后就去了正殿復命。

    ”可安置好了?“百里初靠在玉榻上看書,身上已經換了一件很寬松的薄薄暗緋絲袍子,一頭流云烏發用純金寶石小冠固定在頭頂,並不結髻,而是讓頭發垂落的在腦后,平添一分淡然從容。

    ”回殿下,已經安置妥當了,秋大人並沒有任何不妥之處。“雙白拱手道。

    百里初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如何?“

    雙白點點頭,含笑道:”雖然只第一次見秋大人,卻覺得秋大人不是凡品,心思機敏,風姿秀逸。“

    百里初用銀針插了一只碧玉酥放進唇里,不可置否地道:”機敏還是狡詐只怕未可知。“

    他頓了頓,隨后慵懶地闔上眸子:”一會讓一白過來一趟。“

    雙白恭敬地應了:”是。“

    ——老子是JQ四射的分界線——

    在明光殿的日子倒也不如想象中難捱,百里初並不是時時都能見到,所以秋葉白倒也算過得頗為愜意。

    每日里雙白便會早中晚定時送來精美飯菜,並且提供了她一處可以泡冷泉的池子,大熱天有這麼一處可以泡涼澡的地方還是讓秋葉白覺得頗為驚喜的。

    但同時雙白還會送來一份腥弄湯藥,讓她早晚服用,並且言明當初那鑽進她手腕的蠱蛇只剩下了一個頭,算是重傷,服用此藥就是助那蠱蛇早日恢復生機,只有那蛇恢復得越快,秋葉白血液作為百里初解藥的效力才越大,對她自己也有好處。

    秋葉白雖然不願意服用來路不明之藥,但是如今她也不清楚自己身体情形,當初她讓寧春請了名醫看過,卻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能飛鴿傳書給寧秋,讓她幫忙南下聯系蠱苗頭人再做后記,但南疆偏遠,不是一時半會能成事,所以也只能這麼放著,橫豎她暫時還沒會橫死蠱毒發作的症狀。

    她若是有什麼問題,對百里初也沒有任何好處,所以雙百拿藥來后,她沉思了一個時辰以后,還是乖乖地把藥喝了。

    也不知是藥物作用,還是心理原因,喝了兩天那腥濃的藥,自己身上感覺到是神清氣爽,好似皮膚都變滑溜了點儿。

    雙白和眉目陰沉俊美的一白不同,他修眉妙目,逢人帶笑,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而秋葉白雖然並不會和雙白深交,但是作為一個打法無聊長日的談話同伴還是相當不錯的,秋葉白頗為喜歡和雙白聊天。

    在這里住了兩日,只是感覺唯獨一樣不好,在明光殿呆了兩日,她徹底見識百里初潔癖症的末期症狀有多凶殘!

    進出不同殿門都要換不同的絲履,整個明光殿一日至少擦三次,不可留下一點子灰塵,所有殿內人每日至少沐浴兩次,六月天但身上不得帶一點子汗味,手上必須戴薄絲手套。

    至于百里初……秋葉白認為他不是在浴池里,就是在去浴池的路上,每日沐浴五次都是正常,她時常懷疑百里初那皮膚白成那樣其實是因為長期泡水泡白的。

    秋葉白有點納悶,她發現百里初潔癖到變態的家伙,按理說是不願意接觸任何人的,但是想起之前他和自己子有接觸的時候,好像排斥反應卻很輕微,實在讓她費解。

    秋葉白在后殿的日子過得悠哉的時候,前殿有人的日子卻過得不那麼愉快了。

    ……

    前殿里一盞鮫珠燈散發著明亮柔和的光茫,空氣里飄散著靡靡的香氣。

    精致的軟榻上靜靜靠著的修長人影,看著面前跪著的男人淡淡地道:”一白,過來。“

    一白跪在地上,頭觸著手背,聲音莫名其妙地有點儿抖:”殿下……屬下不能!“

    百里初一邊慢條斯理地翻動著手上的書,一邊道:”這些書不是你帶給本宮研習的麼?“

    一白眼底閃過畏懼和懊惱,咬牙:”殿下,屬下不敢冒犯!“

    百里初從手里的書微微抬起臉,幽深的眸子在他身上一掃,悠悠道:”本宮的命令從不下第二次,你可以選擇離開。“

    說完,他又繼續看書去了。

    ”離開“兩個字讓一白身子微微一顫,他最終還是一咬牙,蒼白著臉起了身,膝行了几步靠近了百里初的玉榻邊,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抬起微顫的指尖撫上自己的衣襟,慢慢地一顆顆地解,解開了三四顆之后,他終于解不下去了,陰柔俊美的面容几乎扭曲,顫著聲儿道:”殿下。“

    話音剛落,百里初就抬起眼看向他,如深淵一般漆黑詭美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隨后他抬起手擱在了一白的臉上。

    冰涼的指尖讓一白渾身一顫,卻什麼都沒有說只咬緊了牙關,他覺得他快要哭了。

    百里初的指尖慢慢地順著他臉部俊逸的線條一路掠過他的下巴、頸項,然后停在了他的露出的鎖骨上,停住了。

    男人的衣襟開了四顆扣子,如今袒露出來的是胸口的上方,可以看得見微微起伏的胸肌,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健康性感的色澤。

    一白雙手扣住自己膝頭,强迫自己不要動,閉上眼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沒關系的,他發誓過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因為殿下的存在,所以他才有存在的意義,那麼殿下只是想要寵幸他的話,他也應該接受和必須接受。

    可是,為何他還是想要哭?

    他如不是那日氣憤殿下被秋葉白那個痞子欺負,就不會多手去搜集了那些龍陽斷袖之風的秘戲圖,搜集回來也罷了,他看著殿下認真研習秘戲圖,不時提起秋葉白,就有點不忿殿下對秋葉白那廝上心,總覺得那家伙實在不怎麼樣,也就配給殿下提鞋,實在配不上殿下,一個勁地嘴賤去貶低秋葉白,說控鶴監里隨便誰都比秋葉白好。

    這下可好,殿下琢磨了一會,直接擇日不如撞日,讓他脫衣服上榻來試試了!

    可是他對……對分桃斷袖一個銅板的興趣都沒有!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這種一瞬都如万年,度日如年的感覺實在折磨煞人了!

    一白正閉著眼,咬著牙,索性一把去扯自己的腰帶。

    速戰速決,早死早超生,也不就是在床榻之上被主子壓一壓麼,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一白正接近思維崩潰期的時候,忽然那冰涼的感覺沒有了,下一霎,就聽見自家主子那一向悅耳幽涼的聲音變了形,接近尖利地響起起來:”去,去給本宮把溫水端來,還有胰子,還有酒精,本宮要沐浴更衣!“

    一白不由一驚,一睜眼就看見百里初臉色陰沉,舉著那只摸過他的手一臉青白,几近作嘔的樣子,嚇了他一跳。

    一白立刻跳了起來,驚惶地扑過去:”殿下,你怎麼了!“

    但是還沒靠近,就被百里初一腳踹在肩頭,百里初一臉陰戾,眸子里黑色的眼瞳詭異地几乎全部占據眼眶,恐怖非常:”本宮說本宮要更衣沐浴,你沒有聽見麼!“

    一白頓時如球似地滾了兩圈停下后,終于醒悟過來立刻衣服都不記得扣就衝了出去,厲聲道:”雙白,殿下犯病了,准備水,伺候殿下沐浴!“

    好一通折騰之后,百里初躺在床上終于臉色恢復了正常,只是越發的蒼白,他閉著眼淡淡地吩咐:”出去吧。“

    一白不知道自己是個心情,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氣卻又擔憂,但最終還是恭敬道:”是。“

    大門再次闔上,華美的內殿不再有其他人,只剩下一片寂靜。

    百里初靠在榻上,靜靜地看著自己白皙修長的手,片刻之后,他取出一雙不知什麼材質薄如蟬翼的手套一點點地戴在手上,戴好之后,那手套完全地貼合在了皮膚上,宛如第二層皮膚一半,全然看不出來手上還有一雙手套。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手,隨后輕笑了起來:”果然,不戴手套還是不行,這具身体還是那麼惡心啊。“

    意外這種事,只有惟一的一次才叫意外。

    ”秋葉白,真是抱歉了,誰讓你就是惟一的一個意外呢,呵呵……。“

    那笑聲低幽微涼,卻越來越大,飄蕩在空曠的房間,如凄厲的風消散在空氣中,消散在黑暗的夜空之中。

    遠遠地聽著殿內的笑聲,雙白的妙目里早已沒有笑意,只剩下無邊的冷意看著面前的男人:”你滿意了?“

    一白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沉聲道:”我以為殿下可以碰那個小子,病已經有了好轉,所以才……。“

    雙白攏手入袖,冷漠地道:”擅自妄為,危及殿下,本司身為刑司司主自然必須提醒奉主一句,即使你是控鶴監奉主也要接受刑堂的處罰!。“

    說罷,他轉身而去,一白並無遲疑地立刻跟上了他。

    ……

    夜間風涼,月光迷離。

    一陣涼風吹過飄蕩的鮫珠紗,秋葉白忽然莫名地從夢中陡然驚醒,她做起來,警醒地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麼侵入的痕跡,隨后輕輕地喘了一口氣,躺回了床上,卻不知為何再也睡不著,看著窗外的一輪明月。

    她輕嘆了一口氣。

    明日就住在明光殿的第三天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明日說不定就能在見了太后之后,出宮了。

    但是……

    她摸了摸胸口,不知道為何,她心中總有一種奇異的不安感。

    到底是為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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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44: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心魔 下

    一夜無眠,兩處各思量,只見晚風殘月如鉤,有猩紅的云影籠了月色,似誰人心思叵測。

    秋葉白看著那月影漸紅,正是那幼年時聽老人說的血月,這樣的月是被妖魔的氣衝了天,大不吉。

    她快到天明才迷迷糊糊在那沉月下終于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明,聽著門外有雙白似總含著笑的聲音:“大人,大人,該起了。”

    她撫著額,有些有氣無力地道:“進來吧。”

    不一會,門就開了,几個太監捧著梳洗的東西進來,各自擱好了就恭敬地垂手退了出去,秋葉白不喜歡別人伺候自己梳洗的。

    雙白提著食盒進來,放在外頭了花桌上,隔著鮫珠紗簾便看著秋葉白神色不太好,仿佛有些擔心:“大人這是怎麼了,可是昨夜著涼了?”

    關懷自然宛如多年故友。

    秋葉白揉了揉眉心,淡淡道:“無事,只是昨夜有些沒有睡好,倒也不至于影響殿下采血。”

    雙白雖然言笑晏晏,總令人如沐春風,但是她卻是知道他真正關心的是什麼,今早她有點懶,沒有心思打些虛以委以的太極拳。

    雙白似也全不介意她有點衝的話語,甚至直接點頭含笑道:“那就好。”

    隨后,他將早點一樣樣地在桌上布好,又道:“大人先用早點再沐浴,在下稍晚些時候來請您到前殿。”

    秋葉白看了眼桌面上的早點,依舊豐盛精致,綠玉須魚卷,紅脂膏,金皮蝦餃並一碗熬的湯汁晶亮的香濃魚翅粥,每一樣都色香味俱全,甚至還有一碟脆脆的翠玉漬蘿卜做開胃小點。

    但不知道為何,滿桌早點,今日竟然莫名其妙地讓她想起了死囚的最后晚餐。

    但是她從來不是一個跟自己過不去的人,不管百里初一會到底要做什麼,她都不打斷為難自己的胃,徑自清理了面容,換了衣衫就坐下來填肚子。

    今日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些悶熱異常,吃完了早餐沒多久身上便又出了些汗,她便如前兩日一般讓人將往平日沐浴的泉池里引熱水。

    小太監們都覺得這個秋大人是個怪胎,恁好的冷泉池,大熱天泡一泡最是消暑,這人卻偏要把水弄得不熱不冷的。

    秋葉白自然不會跟他們解釋,雖然慣做男裝打扮,卻沒有忘記自己到底是女儿身,冷泉水雖然好,但是常泡對女子身体多少有損。

    等著小太監們調出了合她心意的水溫之后,秋葉白就打發了他們出去,自己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等到從水里出來的時候,倒也神清氣爽了許多。

    雙白早已經在后殿她房間的花廳里等候了一刻鐘,見她出來,笑道:“大人請,殿下已經等候。”

    秋葉白點點頭,跟著他往前殿而去。

    這一次,原本兩個相談甚歡的人卻莫名不約而同地沉默著了下去。

    走了不一會,便可以隱約地看見不遠處大氣華美的前殿,雙白忽然開口道:“大人以為明光殿這泉水如何?”

    秋葉白一頓,眼底閃過一絲幽色,溫然道:“泉水集天地靈氣,自然是第一妙水,何況秋山鐘蘊靈秀,不管是溫泉還是冷泉都是極佳之物。”

    雙白悠然笑道:“泉水生出天地之間,原不過是野物,若無人賞識,便隨意流落山石泥土之間,最終不過是淪落成尋常,只有為人賞識采用方才能成為貴人之物,為人追捧。”

    秋葉白看著雙白的背影,淡淡地道:“下官倒是覺得天生天養之物,它未必求著誰去采用追捧,所謂海納百川,不管什麼水中終歸不過是殊途同歸罷了。”

    雙白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頭冷冷地看向她,片刻之后,意味深長地一笑:“大人,在下只是覺得識時務者為俊杰,順勢而就,方才是聰明人罷了。”

    說罷,他轉身繼續向前殿而去,卻不再與秋葉白攀談。

    秋葉白看著他的背影和越來越近的朱紅色殿門,微微地顰起了眉,雙白到底想說什麼?

    但是不管他想說什麼,想要暗示什麼,都讓她原本就有些心緒不寧的心情更加的不穩,甚至生出不想去見百里初的念頭。

    但是這念頭也不過在腦子才一轉,就已經不得不徹底按捺下去。

    因為前殿已經到了,朱紅雕花殿門前已經站了數名白衣鶴衛,雖然他們手上都沒有任何武器,只是靜靜地那麼站著,甚至連一點表情都沒有,但是一股子陰幽之氣就已經彌散開來,連原本悶熱的空氣仿佛都冷了几分。

    秋葉白瞥了眼他們身上的衣服,制麒麟紋七彩白光絲,與雙白身上一模一樣,正是控鶴十八司。

    她心中有些異樣,什麼樣的情形需要控鶴十八司在此坐鎮,她並沒有忘記第一次看見控鶴十八司的時候,那恐怖殘酷的殺戮情景。

    “請。”雙白推開了殿門,微笑著看向她。

    秋葉白遲疑了片刻,還是邁進了殿內。

    殿里並沒有什麼意想中怪異而誇張的儀式布置,也沒有太多人,甚至整個布置看起來都和她三天前來這里見到百里初的時候沒有什麼太大不同,只是靠著百里初的大床邊上多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几個看起來平凡無奇的瓶罐,兩個穿著有點怪異的紅衣老頭正貓在那瓶罐之前搗鼓著。

    百里初不知道去了哪里,兩個老頭看見她進來了,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隨后就去搗鼓他們的東西去了。

    她索性四處看了看,內殿里頭的布置和她想象中什麼血祭或者解蠱的場面都差之深遠,甚至比不上數年之前她和師傅云游到苗疆時見到蠱苗時隨便一個蠱師家供奉的小祭壇,更不要說蠱王祭時的那些可怕又詭異的布置了。

    唯一讓她比較詫異的是原本是放置花桌凳几地面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池子,而且相當大,几乎占據了內殿臥房的三分之二,可以容納下七八個人泡澡,白玉所造的池子里此刻滿滿一汪清泉蕩漾,水卻並不是冷泉,而是溫泉,如今正往外冒熱氣。

    秋葉白琢磨了下,估計原本地面上覆蓋著活動的石板,平日里的機關閉合就是地面,打開就是個巨大的白玉池。

    依照百里初這種潔癖到魔怔了的程度,在自己房間里弄個大澡盆也不離奇。

    但是,如今打開了這浴缸,想必是會能用到的。

    至于什麼作用,不會是打算用大盆來給她放血吧,按這盆子的容量,只怕十個她的血也不夠放。

    秋葉白微微顰眉,還沒來的及細思,就感覺身后有人,她過身去正巧見著百里初穿著一身暗緋的袍子進來,柔滑的絲緞裹在他的身上,宛如一汪暗紅的流光。

    她留意到他微黑潮濕的發絲,一邊跟著拿綢布的雙白和兩個小太監,她就有點無語,百里初明顯又是剛從浴盆里出來。

    百里初看著她,詭吊嫵媚的幽眸一挑,微笑:“小白,早。”

    秋葉白:“殿下,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竟然覺得百里初方才眼睛的似乎有一種不可琢磨的興奮。

    兩個老頭儿見百里初來了,便立刻抬起頭迎了上去,其中一個道:“殿下,一切都已經准備妥當。”

    百里初點點頭,坐到了床邊:“有勞兩位仙師。”

    隨后他比了個手勢,雙白便領著兩個小太監離開。

    殿門再次關上后,一個高個老頭取了一柄鋒利的薄薄刀片走到他身邊:“殿下,請。”

    百里初抬起頭遞給老頭,老頭就取了一點棉團在一只黑瓶子里沾了點東西在百里初的胳膊上擦了擦,隨后又將刀片用火烤了烤,再同樣用棉團蘸了東西擦了擦那刀片,拿著刀片在百里初的手腕上一划,立刻有鮮紅冒了出來。

    另外矮個老頭立刻拿著一只玉碗去接百里初手腕上流下的血。

    秋葉白看了眼那玉碗,忽然發現有點不太對勁,里面的血量很少,而她留意到百里初手腕上的傷卻不算淺。

    百里初雖然目光沒有落在她身上,卻仿佛能知道她在想什麼一般,淡淡道:“本宮身上中過一種奇特的寒毒,這種寒毒會令人全身血液流動變得緩慢,体溫降低,行動遲緩,直到最后身体徹底僵化如屍。”

    聽著百里初的解釋,大約就是這種毒沒有解毒的方法,只能在身体里中上一種奇特的蠱蛇,這種蠱蛇生于火山之中,性烈如火,極為罕見,但對人極有益處,不但能祛腐生肌,通經疏脈,習武者得此蠱蛇,修為精進快于平日數倍。

    惟一不妥樣就是此蛇溫度之熾熱足以將寄主的身体燒成焦炭,所以尋常武者即使得此神物卻無從下手,不敢使用。

    但百里初身体所中的寒毒卻恰好和此蛇相生相克,所以兩者安然無恙共存多年。

    “既然如此,殿下何必定要解這寒毒。”秋葉白有點不解,既是不影響生存,何必非得費心解開?

    矮個老頭沒好氣地朝秋葉白翻了個白眼:“若是那寒毒無恙,殿下何苦還要解開,當然是哪寒毒發作得越來越厲害了!”

    那高個老頭一邊看著玉碗里的血,一邊冷哼:“若是有人將殿下身上的熾焰給傷了,熾焰掉了一個頭,又怎麼會壓制不住殿下身体里的寒毒!”

    秋葉白默然,原來如此,難怪后來她的身体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迅速地衝破了生死玄關,竟有此機緣。

    隨后她又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奇道:“但是既然此蛇如此熾烈,為何我也受了此熾焰蠱,卻沒有被燒成焦炭?”

    百里初似乎嫌自己手上的血流得太慢,順手就拿了那高個老頭的刀片一邊利落地將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又划深了兩分,一邊道:“那是因為熾焰蠱進入你身体里的只有一個頭,當初我們沒有人知道熾焰蠱即使身首分離,只要在一定的時間內得到新的寄主也是可以再次生存下來的,並且你的身体里沒有寒毒,所以熾焰既不能將你燒成灰燼反而助了你修為大增,同時本宮也聞出了你的血也成為了本宮寒毒最好的解藥。”

    秋葉白看著他那種冷靜到凶殘的自殘動作,忍不住眼角一抽,隨后笑嘆道:“那還真是下官命大。”

    只是也不知是她命大還是命衰,雖然修為內力上也得了大好處,但是卻莫名其妙成了別人的解藥,而且若是那個人駕鶴西去,自己也會跟著一命歸西。

    那矮個老頭看著秋葉白,嘲弄地道:“怎麼地,后悔了吧,這叫自作自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地趁人之危偷襲殿下!”

    秋葉白含笑掃了他一眼:“您錯了,若是早知如此,當初下官會將那兩只蛇頭都砍下來!”

    那老頭一呆,沒有想到秋葉白會這麼說:“你……。”

    秋葉白斂了笑意,淡淡地道:“那日在地道里下官和殿下仍是敵人,既然是敵人自然希望將對方斬草除根,所以若是時光重來,在下只會下手更果決。”

    根本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進退維谷,受制于人的處境。

    几句話把矮個子的 紅衣老頭儿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但是想來想去,卻怎麼也沒有什麼合適的辯駁之詞,只怒道:“大膽,你也怕殿下治罪!”

    秋葉白看向百里初,譏誚地彎起唇角:“殿下明睿,自然明白下官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百里初正由高個子的老頭包上傷口,聞言轉過頭看著秋葉白,忽然莫測輕笑:“是,本宮怎麼舍得治小白的罪。”

    秋葉白一頓,淡淡地垂下眸子,避開那種讓人覺得古怪的眼神,換了個話題:“是了,不知道下官需要做什麼?”

    那高個老頭小心地將手里盛滿鮮血的玉碗交給氣呼呼的矮個老頭,又取了一只玉碗向她走了過來:“同樣是需要鮮血一碗。”

    秋葉白點點頭,並無猶豫地伸出了手腕,任由對方在自己的手上用同樣的方式采集了一碗鮮血。

    老頭儿收集了鮮血之后,將兩碗鮮血調和在一起,隨后不知往里面放了些什麼東西,只見了里面的血液像忽然沸騰起來一樣,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氣泡。

    秋葉白細細看去,還能發現里面好似有白色蟲子一樣的東西痛苦地翻騰掙扎,仿佛是因為受不了血液的熱度,慢慢地被煮化成了肉漿,散發出腥臭的味道,更看得人几欲作嘔。

    若不是她早在蠱苗寨子看過更惡心可怕的場面,估計這會子她已經忍不住吐了。

    那兩個老頭卻神色極為興奮,不時地用她聽不懂的語言商量著往里面放點什麼東西,還為此爭吵得面紅耳赤,秋葉白在一邊看得心驚膽戰,看樣子這兩個老頭居然對這解藥也是個一知半解的,那碗東西不會一會她也有份吃或者用吧!

    她必定誓死不從,寧死不屈!

    直到那一碗東西終于不再翻騰的時候,碗里原本鮮艷的顏色已經變成了一片漆黑的時候,兩個老頭也終于偃旗息鼓,達成了一致。

    秋葉白看著高個老頭興奮地端著那一碗黏稠的糊狀腥臭物越過自己,最終遞給了給百里初,不免狐疑地看向百里初,她非常懷疑這個一天要洗五次澡的潔癖症末期患者能坐在這里看到現在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讓他去喝這麼一碗東西,估計不如讓他去死。

    但是百里初卻完全打破了她的預想,他只是平靜地拿過碗,氣不喘,手不抖地將碗送到了自己唇邊,喝了下去,姿態優雅從容得仿佛他在喝王母娘娘賜的瓊漿玉液。

    百里初喝完了藥,放下碗的時候正巧見著秋葉白的表情,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比起變成一具不能動彈的屍体而言,本宮還是比較喜歡能活著感受小白的溫度。”

    秋葉白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只覺得他在調戲自己,但是並沒有想到百里初的話其實已經在隱喻了一些意味深長的決定了她命運的東西。

    看著百里初喝完了藥,秋葉白順口問:“不知接下來下官可還要做什麼?”

    但是這回高老頭和矮老頭都沒搭理她,而是死死地盯著百里初,很緊張異口同聲地問:“殿下,感覺如何?”

    百里初的回答就是緩緩露出個堪稱風華絕代的笑,然后噴出一尺的血,然后慢慢地栽了下去。

    秋葉白嚇了一跳,和兩個老頭一起大驚失色地飛奔過去:“殿下!”

    她到底動作更快些,一把抱住百里初軟下的修長身軀,一邊用殺人的眼光地瞪著兩個老頭:“你們兩個到底喂殿下吃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別懷疑,她這一次是非常的擔憂,万一百里初死了,她豈非要跟著英年早逝!

    兩個老頭慌里慌張地衝過來以后,翻了翻百里初的眼皮,又看了看他的嘴唇,最后摸了摸脈搏,互看了一眼,當機立斷地道:“快,把殿下放進池子里!”

    說著兩人就去拖百里初,試圖把他推進池子里。

    秋葉白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麼主意,雖然不信任兩個古怪的老頭,卻也無法,只能不耐地道:“行了,我來!”

    說著她手上添了三分內力,將百里初一把抱起,然后往池子里走下去。

    如果真讓這兩個蠢老頭把百里初隨隨便便地推下池子,百里初說不定就得被洗澡水淹死。

    那白玉池子里還有一張寬大的白玉椅,她下去之后將百里初放置在那凳子上,剛好可以讓百里初的頭和肩露在水面上。

    她剛剛把百里初安置好,就感覺百里初身邊的水顏色似乎便深了。

    兩個紅衣老頭在池子邊上一臉緊張地招呼:“快點上來,快,快!”

    秋葉白不明所以,只是也明白既然兩人這麼緊張,必定是有些她所不知道的危險,于是立刻手腳並用地爬出了池子外。

    果不其然,她剛踏出池水,就看見百里初身上冒出一點點肉眼能看得見的墨線,然后那墨線慢慢地飄散開,一點點地飄蕩成一片黑色的霧氣似乎的東西,迅速地染黑了整座池子,並且散發出惡臭

    秋葉白看著那池水,忍不住下意識倒退了一步,隨后就見矮個老頭拿著一把銀亮的匕首往那池子里探了探,片刻之后拿上來,整把匕首上竟然冒出一點點的煙霧來,匕首已經被腐蝕了一層,徹底變成了黑色。

    秋葉白看得不免心驚,有些懷疑地看著那散發著臭氣的匕首:“這是那種寒毒?”

    毒為寒者,一般都無味,怎麼會有這種仿佛腐屍一樣的味道。

    彼時她並不知道,她的懷疑是對的。

    兩個老頭互看了一眼,神色並無異樣地道:“天下毒物千万種,你又能知道多少。”

    隨后,高個老頭跑到殿門邊上敲了敲門,啞著嗓子喊:“放水,放水!”

    不一會,秋葉白就聽見一陣石頭磨擦的聲音,片刻之后看見池子里的水漸漸地變清了。

    兩個老頭來回往復地在池子邊折騰,不時地往那池子里放些什麼東西,也來問她取了一碗血,但這一回是直接喂進了百里初的嘴里。

    她跟著他們的指揮幫忙做一點下水翻動百里初和喂藥的事,也不知過了多久,和兩個老頭一起隨意地用了些午膳之后,兩個老頭也沒再吩咐她做什麼。

    她終于得以換了一身干淨衣服,靠著百里初的床邊,看著浸泡在水里的百里初,心情有點復雜,她沒有想過自己能看見百里初那麼脆弱的時候,並且自己還有盡力救治這個對于自己而言是危險的男人的時候。

    如果可以的話,她更喜歡割斷敵人的脖子,從此一了百了,干淨省事,真是可惜……命運從來都是個混蛋。

    這是秋葉白迷迷糊糊地睡去之前的念頭。

    等到秋葉白再醒來的時候,房間里似乎已經一片昏暗,她有些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窗外,一輪清月掛在西邊有些昏暗的天空上。

    已經是夜晚了麼?

    不知道那兩個老頭完事儿了沒有,百里初死了沒……

    這念頭剛剛划過腦海,她就完全清醒了過來,自己還好好的在這里,那麼百里初想來是沒有什麼事的。

    秋葉白支著床坐了起來,這才發現旁邊的池子已經不見了,原本是池子的地方已經是一片雪白的大理石的地面,地面上放置花桌凳几,桌上只有一盞精致的雕花白籠燭燈。

    秋葉白起了身,伸了下腰肢,她大概是睡著了的時候躺在了百里初的床上,最好還是趁著那廝不知道被抬去哪里的時候起來,免得招惹到那潔癖症末期患者。

    她走到桌子邊上,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目光停在桌面上的,發現那里有一只食盒,便順手打開來看,里面的飯菜竟然還是熱的,而且按照精致新鮮程度而言,並不像是加熱過多次的 。

    她一愣,誰能料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會醒來?

    “飯菜是剛剛做好不超過一刻鐘的,若是你沒有醒,再過一刻鐘會有人換上新鮮的飯菜。”男子幽涼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后響起。

    這個男人從她醒來的時候就一直在?

    這怎麼可能?

    秋葉白的神經瞬間繃了起來,她轉過臉看向那站在陰影處的修長身影,那人依舊是一身暗紅色的衣袍,只是因為燈光的蒙昧不明,所以看起來倒像是介于紅與黑之間。

    但是,即便是光線昏暗不明,憑借如今她的武藝內力修為和五感,百里米之內有人說話的聲音,她願意沉心細聽,也能過聽得才對,怎麼可能完全感受不到身邊有除了自己的存在!

    除非……這個男人比自己强悍太多。

    好吧……

    她看著站在陰影里的男人,他修長的身影被燭光投射著地面上,幽暗的影子仿佛融進了無邊無際的虛無黑暗中,仿佛那些黑暗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她嘆了一聲,這個男人確實是比自己强悍,而且還很危險。

    “殿下,您身子可大安了麼。”

    百里初從暗影里慢慢地走了出來,精致的唇角帶著淺淡的笑意:“是,都是小白的功勞。”

    秋葉白不覺得百里初是一個會恭維人的人,那麼當他說出這樣的話時,便是有古怪了,她抬眼看著他,波瀾不驚地道:“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殿下不必客氣。”

    “是的,各取所需 。”百里初輕笑,他黑色的眼瞳微微轉了轉,看起來像掠食性的獸微微眨動著眸子在觀察自己的獵物,那種目光讓秋葉白瞬間警惕起來。

    但是,很快百里初就垂下了眸子,長長地眼睫擋住了他的眸光,讓人以為那是一種的他伸手將食盒里面的東西一樣樣地擺出來,甚至替她擺上了碗筷和斟酒。

    “拓拔祭司說你放了些血,所以身体必定有些虛,所以不太合適飲酒,這里面的是冰鎮血梨汁,倒是合適你。”

    秋葉白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拓拔祭司是誰,但估摸著也是那兩個老頭之一。

    她看著百里初的動作,因為受過嚴格的教育,所以他一舉一動都非常的優雅,這些伺候人的動作看起來都賞心悅目。

    她看著他擺在自己面前的飯菜,也沒有多推辭,便徑自用了起來,也沒有問百里初是不是要和自己一起用膳。

    等到她覺得自己的肚子已經填得差不多八分飽了,便擱下筷子,擦了擦唇角,抬眼看著他,淡淡地道:“殿下到底有何事,不妨開門見山。”

    百里初看著她,忍不住垂眸低低地笑了起來:“小白,你若一直如此有趣,本宮倒是該第一次感謝上天在某些方面倒也不算虧待于本宮。”

    “某些方面,什麼方面?” 秋葉白挑眉。

    百里初終于慢慢地抬起眼,看向她:“在本宮選擇合適的床伴方面。”

    “床……床伴,殿下您說的是……床伴?”秋葉白一下子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說她和面前的這個男人對這個字眼理解不同。

    她有抓了桌上的血梨汁灌了一口,好讓自己再冷靜一點。

    百里初笑了笑:“是,床伴,或者說交配,本宮想要和你交配。”

    秋葉白:“嗤——!”一口血梨汁瞬間噴出一丈之外!

    她胡亂地擦了下唇角,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頂著一張風華絕代的臉說出“我想和你交配”這種哪怕是最底層的粗魯船工也不會用的詞。

    她以為對方不過是在開玩笑,但是他看著她的眼神,讓她實在是……

    秋葉白唇角捏了捏自己手里的杯子,冷淡地道:“殿下,如果您仍舊在計較那日下官的戲弄和冒犯,那麼今日下官也算是為殿下解毒盡了一份力了,您何必如此耿耿于懷?”

    何況那日,本就是他咄咄逼人在先!

    百里初幽深詭美的眸子微微挑起一個妖異的弧度,他笑嘆了一聲,仿若有些無奈:“小白,你是真的還不明白,亦或是真的不想明白本宮的意思呢,或者你覺得受到了冒犯,但是對于本宮而言寵幸或者交配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只是這無奈的語氣卻讓人有點毛骨悚然。

    是的,冒犯,即便她是一個男子,也會覺得被冒犯。

    秋葉白擱在自己膝上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頭,她垂下眸子,冷淡地道:“殿下若是想要寵幸任何人,下官想必定有無數美人任由殿下選擇。”

    百里初微微彎起唇角,燭光搖曳之下,他艷絕的面容籠了一層讓人有些看不明白的霧氣,笑容顯得有些不真實的無奈和涼薄:“不,只能是你。”

    他頓了頓,為她再倒了一杯刺梨汁:“你就當是上天注定罷。”

    秋葉白看著那一杯刺梨汁,血紅得刺目,她冷笑:“是麼,那我還真是倒霉。”

    他這是在安慰她?

    可以再無恥一點麼!

    她忽然抬起眸子,看著百里初,淡淡地道:“天如何,我管不到,只是殿下不覺得該問問我的心意如何麼?”

    “那很重要麼?”百里初看著她,仿佛像在看一個倔强而不聽話的小孩子,隨后輕嘆了一聲,倒也算從善如流:“哦,小白的心意如何?”

    秋葉白看著他露出溫和的笑意,一把操起桌上裝血梨汁的酒瓶惡狠狠地砸向他的面門:“是,很重要!”

    酒瓶攜著厲風砸過去的時候,百里初甚至都沒有躲避,只是靜靜地坐著,直到那酒瓶快砸到他面前的時候,卻忽然憑空停住了,下一刻——“哐!”

    酒瓶瞬間在半空中徹底爆開成無數碎片,而落下那一刻卻全部變成了粉末,被窗邊的夜風瞬間吹散開來。

    而下一刻,隨著粉末消散之后,一道凌厲的勁風瞬間再次穿破那些粉末朝著他的臉襲去,這一次他動了。

    百里初一抬手,就握住了秋葉白踹過來的腳踝,他淡淡地看著她:“不願意?”

    她冷笑:“不,很願意,願意把你那張虛偽的臉砸得你爹都認不出你是誰!”

    她就不該指望能和一個變態和平相處,對付變態的方法,最好是把他們排扁了,埋進土里,再在上面起一座廟,鎮住千秋百代,為民除害!

    百里初輕嘆了一聲,忽然笑了起來,抬手一轉,袖子一震。

    “我知道你不願意,不過沒關系。”

    秋葉白瞬間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道迎面壓迫而來,她立刻抽腿,左腳足尖一點,一個后空翻,整個人瞬間躍到了對面的牆壁上,她足尖一扣牆上的燭台,腰肢彎曲出漂亮的弧度,以燭台為支點,以一個優美的姿態倒伏在牆壁上,居高臨下,森冷地看著百里初。

    百里初看著對面牆壁上的年輕人,就像一只矯健靈活的花豹,修長肢体因為緊繃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充滿力度的美感,纖細腰肢彎曲的地方,柔軟的絲綢貼在上面,包裹出一個嫵媚漂亮的弧度。

    他原本就暗沉幽邃的目光停在那弧度上面,微微眯了眯,精致的唇角帶上一絲微笑。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先抓住你了,小白。”

    得到馴服的獵物的前提,首先是你必須抓住它,再慢慢地調教,品嘗任何美味,都是需要付出一點辛苦的 。

    簡單粗暴也沒有什麼不好。

    他轉身隨意地從牆壁上拿下兩把武器,丟了其中一把給秋葉白:“暫時不知道你喜歡用什麼武器,為求公平起見,我們就用一樣的,我可以讓你十招。”

    秋葉白凌空接住了那件東西,抽出來一看,是一把極為精致的袖底刀,雕刻成了長片云的形狀,刀鋒銳利泛出幽幽的寒光,輕薄靈巧,非常合適近身格斗。

    百里初開始褪去外面穿的寬大的外袍子,然后將散落在腦后的頭發隨意地用一根發帶束在頭頂,慢條斯理地挽袖子:“本宮會記得溫柔一點的。”

    這種話對習武者來說簡直就是侮辱,哪怕對方確實比你强悍,也不能忍受這種話!

    秋葉白眼底寒光一閃,冷笑:“是麼,那我也會記得溫柔一點,畢竟今天上午,我才將殿下抱進池子里呢!”

    話音剛落,她足尖一點,手中握著云刀還是瞬間朝著百里初當頭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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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44: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 魔心

    云翼刀薄如蟬翼,如流云一般奇異優美的結構,並不只是為了好看,而是充分考慮到了格斗時候空氣的阻力,加上內力的速度破空而去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超越了秋葉白的想象。

    她几乎在脫手云翼刀的瞬間,就能感受到這一點。

    所以在同一時刻,她略后悔自己的衝動,因為殺了對方,會帶來無窮的麻煩。

    不過下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多慮了。

    “錚!”

    光片一般的云翼刀所划出冰冷光亮的弧線瞬間因為撞上了什麼東西而被迫改變了軌跡,云翼刀瞬間被彈飛了出去。

    秋月白眼神一寒,足尖一勾纏住的壁燭台,腰肢壓出的弧度猛然彈直,她整個人在云翼刀被擋住得霎那瞬間直朝百里初的方向彈了過去,卻在直直撞行百里初的霎那,腳尖一挑把那杯她從牆壁上勾下來的燭台還是整個繼續朝百里初的臉砸去!

    她自己卻半途借著甩燭台的動作躍向另一邊,將那被擊飛的云翼刀再次撈到了手里。

    如此固執的重復性攻擊百里初的臉部行為,引得他忍不住發出了幽涼沙啞的輕笑聲:“固執的家伙……。”

    當然,燭台的下場就是被百里初手里的云翼刀瞬間分屍。

    被利落切割成數塊的銅質燭台再次讓秋葉白見識到了云翼刀除了輕薄與速度之外的另外一種讓武者喜歡的特性——高强度!

    所以在拿到云翼刀之后,她立刻毫不客氣“嚓嚓嚓!”拿著云翼刀瞬間把自己身邊能看得到的硬物全部給分屍切成碎片,再一股腦地將那些古董花瓶、鼎器、書畫卷軸的碎塊砸向百里初。

    這一回百里初身形微動,瞬間避開那些亂七八糟向自己砸來的東西,但是剛避開一波,瞬間又有一撥亂七八糟的家具碎片朝他劈頭蓋臉地砸過來,他有些不太明白秋葉白想要做什麼。

    這種近乎無賴和無原則性泄憤的打斗方式讓他略不適應,秋葉白砸過來的這些東西雖然灌注了不小的力道,但是因為東西太多而零碎,所以力度大小不一,對于百里初而言,不部分是沒有什麼殺傷性。

    甚至如果他反擊的話,這些東西卻會是他制服秋葉百的利器。

    但是他應承過了秋葉白前十招不動,所以他並沒有反戈相擊,只是不斷地閃避,一次又一次,這種儿戲賭氣似的攻擊讓平素習慣高效率行事的百里初有點不耐,直到一個頗為龐大的陰影攜著厲風梭然當頭砸下!

    他精致的眼角微微一挑,這一次不再躲閃,而是等著那張金絲楠木制成沉重堅硬花桌砸下來的瞬間,忽然一抬腳狠狠地踹在上面,花桌瞬間止住了落下的去勢,然后便發出難聽刺耳的“嘎吱”聲,那是因為木質不能承受巨大力道而崩分離析前的哀鳴。

    他微微地勾起唇角,輕笑:“第十招,小白,你還有什麼要砸的,准備好了麼?”

    十招已畢,他已經沒有什麼耐性陪那只任性的小花豹玩游戲了。

    最終在下一刻,那花桌徹底地碎裂!

    “砰”!

    他足尖一點便要避開那些碎片,縱身向躲在牆角的影子掠去,但是——

    “錚!”

    細微的響動在木桌碎裂的嘈雜聲中仿若清風掃起微塵一般不起眼,百里初卻瞬間止住了去勢,瞬間腰肢翻折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開那從一個極為刁鑽角度飛擊上來的云翼刀。

    但是因為云翼刀來的實在太快,攻擊的角度不可思議,所以還是瞬間划破了他腰間的衣帶,帶出空氣里一線血腥味。

    秋葉白伏在地上,伸手一撈,將云翼刀撈回自己的手里,看著上面的血珠滑過刀刃,落在地上,云翼刀依舊冰冷錚亮,她輕嘆:“嘖,真是好刀,可惜啊……。”

    她原本是想在他腰間抽上刀狠的貫穿傷作個紀念,就算是不能殺了他,但是讓他在床上躺了十天半個月,不但給他做個紀念,也是她的功德無量。

    “可惜慢了一點,嗯?”百里初站在不遠處,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腰間,感受到濕潤的潮意:“爪子很利。”

    他抬起手,濃烈血腥味讓他的詭譎的瞳孔微微地散大,

    前面十招全部都是故布疑陣,只是為了等著方才這近乎致命的一擊,若是他的動作略微慢一點,腰上就會多一個可以看見內髒的傷口,但是因為他就在明光殿,不但有御醫可以救治,就是兩位大祭司亦沒有走,所以即使是看起來十分致命的傷口,也能讓人存活下來。

    但是這種痛和足以稱之為重傷的傷勢,卻讓他暫時失去得到他的能力,甚至也許會影響以后的体質。

    他像聞見了血腥味的獸一般,忍不住伸出嫣紅的舌尖輕輕地舔了下指尖上的血,精致的眼角亦挑起來一個妖異森冷的弧度,輕笑起來:“很好,非常好。”

    狡詐又狠毒的小花豹,不過,真是讓人有點生氣。

    秋葉白看著百里初身上那種漫不經心的氣息,漸漸變得陰戾而黑暗,她心中愈發警惕和多了一絲不安,手上扣緊了云翼刀,但最嘴上仍舊忍不住去刺激他。

    “多謝殿下誇獎。”

    百里初霎間眯起了眼瞳,靜靜地盯著她,她几乎有一種奇怪的錯覺,他眼瞳仿佛又變大了,詭美而恐怖,帶著一種掠食者見了血的興奮。

    空氣里安靜了下去,燭光早已熄滅,一室的幽暗,只剩下窗外落進來蒙昧不明的月光,這種安靜不過是讓氣氛更加的緊張,逼窒,就像緊繃的琴弦,只等著誰先瞬間刺破最后的虛偽的平靜。

    “錚!”

    “錚!”

    兩聲云翼刀破空之聲同時響起,伴隨著兩道相對疾射而來的身影,云翼刀在空氣里因為力度太大而碰撞出刺目的火星,在霎那交手之間照亮彼此的眼里的冰涼、興奮、陰郁。

    他們不約而同瞬間對對方出了手。

    短短的一瞬間,云翼刀就對撞了七次!

    頸、腹、腰側、下身……全部都是致命之處的狠烈殺招,你來我往,刀鋒掠過皮膚的時候,帶來近乎甜美的戰栗,讓人著迷。

    她是高手,他的武藝更是深不可測,一個刁鑽敏捷,一個銳利迅猛,彼此之間的纏斗,一出手就沒有留下余地。

    她是真的興奮了起來,很久沒有這樣的暢快淋漓的和人交手了,雖然師傅從來都更注重培養她的智計謀略,但到底從年幼時光就在江湖之中混跡,耳濡目染之下,快意恩仇,縱馬江湖是早已深深地銘刻在骨子里的烙印和天性。

    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打通了生死玄關之后,她還沒有正正式式地和高手動手,不知自己的武藝到底能達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

    百里初簡直就是一個强悍到莫測卻完美的對手。

    百里初則是越和秋葉白交手,則越是沉迷于和她每一次交手時擦身而過的氣息。

    急促的、熾熱的、潮濕的呼吸在彼此的錯身而過時,掠過肌膚,帶來一種奇異的騷動。

    而她毫無保留的肆無忌憚的凶狠刁鑽攻擊,帶來生死交錯時的血液加速心跳加快的興奮快感,這種讓冰涼的身体熾熱起來的感覺多少年沒有過了。

    比預料中更危險、强悍又甜美的溫暖,讓他簡直想要永遠地沉迷下去。

    就像冷血動物對陽光的趨之若鶩。

    如果所謂的歡愛就是這種感覺,那麼……

    他想要他,這種溫暖,很想,很想——

    百里初的眸色越來越深,黑暗虛無中閃過近乎妖異瘋狂的腥紅。

    秋葉白忽然覺得空氣里奇異的壓迫感瞬間大了起來,太過昏暗的房間光線,讓她有點看不清楚面前的情形,原本可以根據敵人的呼吸和步伐身形判斷對方的來勢,但是對方的身形飄逸如鬼魅,她几乎聽不見他的呼吸聲,如果不是因為她今天上午還抱著他下過池子確定他是會呼吸的,還以為自己在和鬼魂交手。

    “錚!”

    云翼刀直直地朝著她的面門劈斬而來,秋葉白瞬間一檔,虎口瞬間一麻,她看清了面前持著云翼刀劈斬下來的修長人影,同時自己一下子支撐不住巨大的力道瞬間退了好几步。

    但這一瞬間,她就覺得不對勁了,百里初直接放棄了攻擊她的那種飄逸如鬼魅的身形,而是直接出了重手!

    “砰!”又是一刀劈斬下來,沒有什麼太多華麗的技巧招式,就是這麼直劈橫砍,但對這原本走敏捷技巧路數的秋葉白而言卻是最大的威脅!

    “唔!”她再次連接了他的三次劈砍,徹底嘗試了什麼叫力如千鈞,簡直叫人不能忍受!

    一把扣住差點被震飛出去的云翼刀刀身,秋葉白握住自己顫抖的手腕,感受到了虎口的濕黏,她忍不住暗自低聲詛咒。

    該死的,虎口好像裂開了,這個混蛋明明看起來就是和自己一樣修長清秀形的体格,去哪里有這樣恐怖的力道!

    不對,她記得見過他的身体,是千万人之中極為難得那種天生合適練武清奇骨骼,所以這就是所謂天賦的差距嗎?

    “錚!”又是一刀開山辟地劈砍過來!

    秋葉白氣悶,握著刀的手痛得顫了顫,腳下狠狠用力方才堪堪站住,她忍不住臉色有點猙獰,這個混蛋是把她當柴火劈麼!

    原本算計著對方是比自己强,但身嬌肉貴的公子哥,格斗經驗絕對不如自己豐富,她至少可以仗著這一點再想點別的法子至少讓他喪失絕對的攻擊力。

    但是看情形有點不對勁,對方的經驗不但非常豐富,甚至簡直可以說他所擁有的技巧絕對不是尋常與人交手的技巧,而是——殺戮的技巧!

    一個養在深宮的皇子,讀書、修習理政,就算請了名師教導,又怎麼會擁有殺手一般的格斗身手和手法,簡直匪夷所思!

    現在要怎麼辦?

    秋葉白腦子疾速地轉動起來,邊打邊退,用盡技巧避開他的重刀,但是還沒有等著她想出辦法來,一片銀光忽然當面襲來!

    她一驚,卻閃避不及,只能硬著頭皮舉刀再次迎上,這一次巨大的撞擊感比前面的每一次都要重,兩把云翼刀接觸的瞬間,迸發出更多的火星,她只覺得全身的力氣仿佛都在那一刻用盡,卻架不住排山倒海的氣勢,卻死都不肯松手。

    她莫名有一種詭異的直覺,若是被云翼刀如果松了手,會有她很不願意看見的事情發生。

    但是下一刻,忽然一只冰涼修長的手瞬間撫上她的腰間,有幽涼的氣息貼著敏感的耳邊帶著惑人森然的笑聲響起:“抓住你了,小東西。”

    秋葉白臉色一白,糟了!

    巨大的力道瞬間在在腰間勃發而起,她一下子覺得身体再不受控制地瞬間朝后狠飛去,云翼刀同時脫手,她身形勉强在半空蜷了一下,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但直到狠狠地撞上了牆壁,才感覺撞擊產生的痛感還是讓她一下子疼得喉頭一甜,瞬間就從牆壁上滑落下地。

    但是她並沒有來得及落到地上,就被人一把提著衣領拽了上去,她硬是蜷著身子,悶聲地掙扎了起來。

    百里初似乎被她這種頑固而倔强的行為激得有些不耐煩,修長冰涼的手微微一上按,捏住她纖細的頸項,扼住她的呼吸,整具修長的身体硬生生地直接壓上她的身体。

    這是格斗中最好逼迫對方展開身体的方式,但是——

    “嗤——。”銳器入肉的聲音,止住了百里初的動作。

    百里初低頭看著插進自己肩頭那把不知道何時多出來的云翼刀,感受著肩頭的銳痛,神色莫測。

    秋葉白一邊捏著一把插進他肩頭的袖底刀,一邊蹭了蹭自己唇邊的鮮血,懶洋洋地道:“不好意思,方才切東西的時候,順手多撿了一把。”

    他們之間的比試說了用云翼刀,但是並沒有規定用几把,所以秋葉白的這個行為確實算不得犯規。

    百里初居高臨下地看著被自己按在牆壁上,臉色略顯蒼白,卻異樣從容,眼眸明銳的年輕人,忽然輕笑了起來,仿佛有點無奈:“呵呵……真是讓人沒辦法。”

    因為發現實在抗不住自己的正面的攻擊,所以索性暴露出弱點,讓自己一擊得手,以為他已經喪失了戰斗的可能性,出手壓制他的時候,再給出最后的一擊,利用約定的規則圈定最后的結果麼。

    這只小豹子里簡直是無時不刻地在算計最終對于他自己而言最有利的結果。

    秋葉白微笑地道:“所以呢,算打平麼?”

    雖然有點勝之不武,但是于規則之內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百里初這種身居高位的男子擁有著屬于他們的行為准則,對于這種事情多半雖然無奈卻還是會因為驕傲的自尊而接受。

    “嗤——。”

    話音未落,她的聲音陡然停住,不敢置信地看著百里初瞬間靠了過去,毫不猶豫地貼上了她,毫無間隙,而那一把握在她手里的云翼刀從原本三分入肉到几乎立刻就全部沒入了他的肩頭,血色一下涌了出來,浸潤了她的手心。

    秋葉白感受到手里的濕熱腥濃,瞪大了眸子,失聲低叫 :“你瘋了……!”

    百里初仿佛全然沒有感覺到肩頭插了一把刀,只伸手抱住了她柔軟的身体,低頭在她耳邊柔軟的鬢發上蹭了蹭,精致灩漣的唇角彎起一點子滿足慵懶的笑容:“果然和想象中一樣,溫暖又柔軟。”

    秋葉白:“……。”

    見鬼了,某人再次刷新了她對于變態和瘋子的定義下限。

    ——老子是anxixia懷抱芳狼坐等新男二登場的無恥分界線——

    秋葉白自問自己雖然不是諸葛郎算無遺策,但是總歸對人心的把握還是有五分准頭的,但對于全然不能以常理論之的變態。

    她瞬間体會到無力是一種什麼感覺。

    尤其是這個變態還……

    “百里初,你放開我!”她感受到某個壓制住自己的變態瞬間的身体變化,頓時臉色綠了綠,咬牙切齒地低聲怒道。

    沒有人是真的不會覺疼痛的,而這個混蛋居然在尖刀入肉的情況下,還能有了某種反應,這是一種他娘的什麼精神!

    被虐狂麼?

    可是壓著自己的這個明明看起來像是虐待狂才對!

    百里初伏在她耳邊,聲音低柔而喑啞:“小白,你和女人歡好過麼,感覺如何?”

    秋葉白:“……。”

    她能不回答這麼高難度的問題麼?

    “嗯,本宮知道你沒有,你聞起來很干淨,不像碰過女人那種東西的。”百里初輕笑了起來。

    秋葉白磨牙,很想不顧性命之憂地怒吼,因為老子就是女人那種東西好麼!

    但是現在百里初的狀態詭異的讓人悚然,她不知道自己再給他來個重度刺激,百里初會干出更驚悚的事儿來,最終她還是冷哼了一聲:“你屬狗的麼,還是我渾身髒湊,你也能下嘴?”

    她倒是不擔心這個患了重潔癖症末期的變態會在這里動她,畢竟他們才干了一架,打得暢快淋漓,渾身大汗,甚至鮮血淋漓。

    百里初摩梭著她的發鬢,甚至輕輕地舔了下她的耳垂,聲音愈發的惑人而詭譎:“不,你不明白,你身上的味道,很好,很讓人有食欲。”

    食欲……

    秋葉白瞬間有點不妙的預感,什麼叫食欲?

    難道他真的……

    下一刻,百里初忽然緩緩地從她的肩頭抬起臉來,露出了他的眼睛,几乎沒有了眼白,漆黑碩大的瞳仁直勾勾地盯著她,襯著他艷麗華美的眉眼,嫵媚到恐怖。

    那簡直不是人類應該有的眼睛,

    “你是什麼東西……。”秋葉白驚悚地看著他的眼睛,只覺得看見了無邊無際的黑暗,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問得真好,說實話,本宮也不知道本宮是什麼東西呢,怎麼,害怕麼?”百里初睨著她,忽然輕笑了起來,指尖慢條斯理地撫摩過她的眉眼,臉頰,最后停在了她的脖子之上,在她最脆弱的頸項慢慢地摩梭,仿佛很是滿意手下感受到溫熱的血脈跳動。

    雖然沒有太明顯的語氣變化,但是她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那種仿佛有些迷茫的東西在瞬間都不退去,只剩下滿滿地惡意和冰冷。

    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簡直就像在看一塊隨時可以被撕碎的沒有生命的玩物,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几乎可以稱得上是悲涼的東西。

    她鬼使神差地淡淡地說了一句:“雖然看起來眼睛像個鬼,但是我看你下半身的反應倒是太像個人了。”

    百里初手上的動作停住了,那雙詭美陰森的妖瞳看著她,隨后忽然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終于忍不住了一般,再次把臉埋進她的肩頭,這一回是失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小白,本宮祈禱你永遠都這麼的有趣啊。”

    秋葉白感覺他冰涼的呼吸不斷地噴在自己敏感的脖子上,伴隨著他呼吸之間傳出的濃郁靡麗的香氣,形成了一種奇異的酥麻感,那種奇異的酥麻一直爬向背脊,甚至一路向下,莫名其妙地讓她兩腿發軟,她試圖推開他几次,都無果,終于有點抓狂地怒道:“哪里有趣了,說,老子改還不成麼?”

    百里初覆在她身上,笑得更厲害了。

    秋葉白推不動他,又不敢太大力,怕一會子又碰到這個變態哪條敏感神經發作起來不可收拾,她只得翻了個白眼,一手扣住一邊的床柱支撐著腿,任由他一直伏在自己身上笑。

    算了,她不能和一個精神異常者計較。

    等他笑得傷口迸裂得厲害,失血過多昏死,就清淨了。

    過了好一會,百里初終于不笑了,只是兩手撐在牆壁上,將她圈在自己懷里,輕聲道:“好了,現在是獎勵時間,小白,你准備好了麼?”

    秋葉白眼角一繃,冷冷道:“沒有准備好。”

    回復她的回答是一個粗暴的吻,似乎略比上一次的要熟練了一點。

    秋葉白僵住,眼底閃過怒色,握住他肩頭的刀毫不客氣地狠狠轉動了一下,而換來的是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向外一扯,云刀脫離了她手腕的控制,同時還有他粗暴的撕扯她衣褲的動作。

    “滾!”她憤怒地一口咬了下去,百里初迅速地后退,但還是被咬破了嘴唇。

    百里初舔了舔了自己被咬破唇角,用一種詭異的寵溺的目光地看著她:“雖然書冊上說過有人在歡好的過程之中,有以繩縛刀劍鞭子加身以為樂趣,但這是第一次,若是小白你不小心傷了你自己,本宮會心疼,若是你真的喜歡,咱們熟練一些之后倒是可以試試。”

    誰他娘的要和你熟練了!

    秋葉白惡狠狠地瞪著他,但是明顯效果不佳,几次試圖翻盤的結果都是百里初極有耐心卻好不容情地地壓制住了她所有的小動作和反抗,手上力度雖然不會讓她受傷,每一次的擒拿制服都精確拿捏到能讓她漸漸地被消耗到沒力氣反抗的程度上。

    她氣喘吁吁,憤怒而心驚,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跟著師傅選擇了謀术下功夫,而不是在追求武境的極致上下功夫,明明藏劍閣有的各門派的武學秘籍。

    什麼樣的謀略在强悍的變態瘋子面前都是廢物!

    直到衣衫撕裂的聲音響起,背部一陣冰涼,瞬間讓秋葉白臉色發白,瞬間涌出一種恐慌來。

    “我答應你!”什麼都不再考慮,什麼都不再去想,秋葉白終于忍無可忍地低聲叫起來。

    百里初的動作停住了,他停住了動作,似乎完全不擔心她的反擊,而是近乎溫柔地捧住了她的臉,微笑:“你說什麼,小白,我沒有聽見。”

    秋葉白看著面前那張溫柔艷絕到殘酷的面容,閉了閉眼,疲憊地道:“我說,我答應成為你的人,但,不是現在,不是在這種地方。”

    百里初那雙詭異森然的眸子彎了起來,似含了無盡的笑意,他溫柔地撫過她被吻得紅腫的唇:“小白,我不那麼容易相信人,但是,我相信你,所以千万不要食言,嗯?”

    他沒有威脅任何話語,但是秋葉白心中卻是冷如沐雪,隨后她垂下了眸子,淡淡地道:“諾。”

    百里初笑了,放下了秋葉白,伸手仔細地為她整理了下頭發,甚至拉平了被他撕裂的衣衫,隨后道:“本宮也覺得這里不太合適。”

    一片混亂,到處都是被他們打斗砸成碎片的東西,連床柱子都被秋葉白剛才拿云翼刀劈斷了,整張床都塌陷了下去,不要說躺著了,就是坐著,不,站著都成問題。

    秋葉白扯著衣衫的破口,略弓著身子,不讓他看出自己的異樣來,用平和的語氣道:“我需要一件外裳。”

    百里初到似沒有看出她的異樣來,看了看周圍一片狼籍,便沒有再去翻找衣衫,而是從自己身上脫了一件外袍子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一會讓雙白給我們換個地方,先將就罷。”

    她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指尖在為自己扣衣衫扣子,忍不住問:“為什麼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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