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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香朵兒 -【小房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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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3 17:23:54
正文010小舅

  喬小麥的姥爺家住鎮西街的文化村,磚砌的院牆,兩進院,房屋比喬家的年代近些,卻不如喬家的院落大氣,站在喬家院子裡能看出這家先祖必是商人出身,雖然原喬家大院被拆的拆、分的分,只留下兩進下人住的小院子,可那厚重的木門和雕花的廊柱仍能看出喬家先祖的財力。

  而鄭家,僅站在門外,便能聞見從院子裡飄出來的書卷氣息。
  
  院門關著,喬梁率先打頭陣地跑去敲門,“姥姥、姥爺,我是喬梁,開門啊,”

  屋裡有人應道,“來啦,來啦,”開門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鵝蛋臉大眼睛,嘴唇紅潤飽滿,秀美烏黑的長髮紮成馬尾高高地束在腦後,五官有點像鄭麼妹,只是更為年輕,細嫩的皮膚閃著柔和的光澤,身上穿著件紅色的呢子大衣,很張揚的顏色,很修身的款形,將她女性的線條勾勒出一種窈窕、妖嬈的美,很是好看、扎眼,走出去必引來大姑娘小媳婦的羨慕妒忌恨,招來餓狼們的垂涎尾隨想。
  
  “姐、姐夫,快進來,媽剛還念叨著,說你們也該到了!”

  喬小麥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她姥爺的老來千金小鄭麼妹十二歲的小姨鄭昕語,這也是鄭家傳奇人物之一,昕語有限公司的大老闆,女強人一個,公司年利潤上千萬,旗下經營男女服裝、童裝、軟裝潢、布藝••••對流行趨勢有著敏銳的直覺,是走在時代尖端的潮流女性。

  最最厲害的是,她嫁給了高幹子弟,做了將軍夫人。
  
  喬小麥之所以上美院修服裝設計,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這小姨。

  喬大款本意是想讓她學金融,畢業後進公司幫喬大一起管理公司。

  鄭昕語說鄭家和喬家不能都鑽進錢眼裡了,兩家子銅臭味兒,便做主讓三家裡唯一的女娃喬小麥去學藝術,學國畫,傳揚中國文化,為古典文化做點貢獻。

  結果喬小麥進了美院,以玩藝術的名義過著吃喝玩樂敗家敗錢敗時間的享樂日子。
  
  鄭昕語比鄭麼妹更慣孩子,對她簡直到了有求必應、有錯必護、有罪必包的地步,在選女婿這事上比鄭麼妹還挑剔,不然喬小麥也不會年齡一大把還沒人愛。

  喬小麥在上世就跟她親,這會見了,哪有不抱大腿的理由?
  
  “小姨,小姨,我想死你了,”

  這是馮鞏的名言,她先借用一下。

  鄭昕語感覺腿上一軟,低頭對上喬小麥一雙霧氣迷蒙的大眼睛,鼻子一酸,彎腰一把將她抱起,用臉頰磨蹭著她的臉頰,“沒良心的小東西,想我也不知回來看看,姥姥想你都哭了好幾回,”愛憐地捏了捏她的小肉臉,半是寵溺半是嗔怪道,“倒是胖了些,可見農村的米糧養人呢?”

  這話透著股酸味,也捎帶著鄙夷。
  
  她一直覺得自己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鎮花大姐嫁給四肢發達、粗鄙野蠻的農村漢子喬建國就是嫦娥被豬八戒啃了、白天鵝給癩蛤蟆糟蹋了。

  即便現在喬大都十歲了,她還是這麼想,雖然喬建國早年貼補學費給她上學,借錢給鄭劍鋒做生意,對她父母像對自己爹娘一樣孝敬,她心存感激,可還是覺得她天仙似的姐姐不該只是個農村婦女。

  若不是那個萬惡的文化大革命,她姐該跟她一樣,上大學進省城醫院,做個救死扶傷吃皇糧的醫生。
  
  鄭家先祖自清末年間便在柳泉縣裡做先生,一直都是受人尊敬的書香世家。

  文革初期,地(主)、富(農)、反(革命)、壞(人)、右(派)這五類人屬於專政、改造的對象,隨著文革的深入,知識份子也成為改造對象。從而知識份子排在了“地、富、反、壞、右、叛徒、特務、走資派”之後的第九位,加上當時公認知識份子愛擺“臭架子”,所以就把知識份子稱為“臭老九”。

  鄭守儀沒有喬博文的好運,被作為典型批鬥,關禁閉、寫檢討、倒背手學蛙跳,吃冷飯、挨鞋底、唾沫星子滿天飛,孩子老婆都跟著受苦。
  
  一次批鬥中被一紅衛兵吐吐痰吐到臉上,鄭守儀跟所有讀書人一樣,有著寧死不低頭的尊嚴和驕傲,一時受不了這屈辱,奮起反抗,結果他孱弱的小身板只一個回合就被壓趴下了,然後,批鬥大會變成了鬥爭大會,批鬥會是批評鬥爭交待問題,言語型的,鬥爭會就不一樣了,是完全的鬥爭,是對待階級敵人的,因為是敵人,所以要象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

  他被綁在木樁上讓十幾個紅衛兵拿鞋底照臉呼,你不是好臉面嘛,打的你臉跟豬頭一樣腫,然後頂風頂雪地站一個小時冷靜思過。

  鄭守儀想死,可看著老婆和兩個孩子,他又沒捨得,那時,死很容易,活著真難。
  
  69年,就在鄭守儀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那個冬天的時候,他的春天提早到來。

  當年知識份子是臭老九,可醫生卻還是非常令人敬重的。

  溫家世代為師,且是家傳中醫,溫嵐的爺爺和父親都留過洋,在西醫方面也是權威,溫嵐出生醫學世家,從小耳熟目染,十歲就能為人號脈診斷病情,對西醫也是非常有天分,尤其是婦科和外科,小小年齡已是業界權威。

  文革期間,她因為沒有跟鄭守儀劃分界限,被縣醫院從外科醫室降為婦產科實習護士,工資擄到最低,日子過的很清苦,不過,沒有被拉去批鬥。

  69年縣委主任的唐國豪老婆難產大出血,縣醫院的醫生問他保大還是保小,他一時懵了,耽擱了救治時機,主治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告訴他:做好心理準備••••

  溫嵐當時也在跟前,見唐國豪一臉悲慟,一時沒忍住,走上去,對他說:若你同意,請讓我試試!
  
  她只是婦產科實習醫生,身為主治醫生的醫院主任自然不同意,唐國豪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答應了。

  三個小時後,她出來了,一臉平靜地告訴唐國強:母子平安!

  她成了唐家的大恩人,鄭守儀也因為她的懇求被放了出來,不過因為身份問題,仍是閑賦在家,算是閉門思過。

  七六年,文革結束,可鄭守儀臭老九的身份卻還是沒有得到平反,三個孩子依舊得不到公平對待。
  
  77年冬天國家恢復了廢止了11年的統一高考,鄭麼妹正好趕上那趟班車,她成績不錯,上省醫院肯定夠分數,不過,最後因為身份的原因,被刷了下來。

  她不知道這個中原因,關上門埋頭苦讀了半年又參加了1978年夏季的那場,成績依然不錯,被南京中醫學院錄取,不過,最後名額還是被市某領導千金給頂了。

  只能說時不待她。
  
  那時的高考對一個人的重要性就像古時候的科舉狀元對學子的重要性。

  鄭麼妹心氣高,氣不過,一時想不開,跳河了!

  那天,喬建國正好從他師傅家回來,一時路見不平就拔刀相助。

  十年前的鄭麼妹真的是朵水靈靈的玫瑰花,又在那水裡一泡,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褲子裹著那曼妙的身子,把平時不開竅的喬建國燒的渾身都灼熱起來,恨不得再跳下河去涼快涼快。
  
  喬建國一時沒忍住,趁著人姑娘昏迷時給人做了‘人工呼吸’,之後就惦記上了鄭麼妹,並有賴上的趨勢。

  那時惦記鄭麼妹的男人都可以從西街繞一圈子排回西街,可都因她的身份問題不敢明著追。

  喬建國模樣長的還是不錯的,膚色偏黑,眼睛很有神,有點像闖關東裡的朱傳武,在村裡也有不少姑娘愛慕他。

  喬建國不愛跟人閒扯,可心裡有數,是那種看准了就不撒手的人。

  他喜歡鄭麼妹,便下定主意一定要娶她為妻。
  
  那時他和富老三跟嚴師傅學廚,兩人都住他家,離鄭麼妹的家很近,可離鄭麼妹的紡織廠很近,於是一得空便守在廠門口等鄭麼妹下班,然後默默地送他回家。

  鄭麼妹跳河被救起,又被溫嵐抱著哭了幾回,慢慢地放下了輕聲的念頭,看著尚在年幼的小妹和尚在初中的弟弟,便覺得好好上班,賺錢給他們念書。
  
  喬建國跟了幾回後,鄭麼妹煩了,把自行車往路邊一摔,扭頭沖他發火道:喬建國,你還有完沒完?你到底想幹嘛,你想跟我到幾時?

  喬建國搓著手說:我沒想幹嘛,我就是想送你回家!

  鄭麼妹被他穿不透的二皮臉給氣壞了,指著他手指直打顫:我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咱兩不可能,我鄭麼妹即便是考不上大學,也不會嫁個你個掂大勺的。
  
  喬建國將車子從地上扶起,翁聲翁氣地說:你要是不樂意,我以後不幹廚子,我改行。

  鄭麼妹聽他這話,氣的整張臉都紅了起來,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那模樣看的喬建國的心就這麼跟著撲騰撲騰跳的歡暢,穩都穩不住。

  鄭麼妹說:喬建國,我警告你,你別學街道地痞流氓死皮賴臉,我數三下,你給我走開,不准跟著我,否則休怪我不念舊情,跟你不客氣。
  
  鄭麼妹這麼說,喬建國非但沒生氣,反而還一改從前的肅臉,抓著後腦勺呵呵傻樂起來,把鄭麼妹弄的不明所以,以為自己說了什麼重話,傷到了這個喬大個子。

  鄭麼妹有點過意不去了,畢竟這是自己的恩人,雖然她不想以身相許,但也做不來恩將仇報,心下軟了半分,問:你笑什麼?我不是瞧不起你,我只是現在不想談感情,我弟妹都還小,我爸媽身體不好,我現在就想賺錢養家。
  
  喬建國笑的更歡實了,原以為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廂情願,沒想到麼妹對自己是有情,不然也不會說不念舊情的氣話來,更不會跟自己解釋這麼多。

  鄭麼妹平日沒見過喬建國笑,這會猛不丁地見了,突然覺得這酷大個子也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煩人,還挺好看的,居然有酒窩。

  這麼一想,臉更紅了,估計打個雞蛋放點油,就是個煎蛋了。
  
  鄭麼妹一跺腳、一扭腰,搶過車子紅著臉就要走:我走了,以後你別來找我了。

  卻被喬建國一把拉住,半響,表情嚴肅一本正經地說:麼妹,嫁給我吧,我真的挺喜歡你的,我保證以後都對你好,我和你一起養家,把你爸媽當親爹親娘,把你弟妹當親弟親妹,真的,我向毛主席保證••••
  
  喬建國沒大文化,思想和行動一樣野蠻,認定一件事就得幹到底,他喜歡鄭麼妹,想娶她做媳婦,怎麼著也得把他拐回家。

  他是黨的好兒子,他堅信黨的一句話:堅持就是勝利。

  後來,喬建國的事蹟證明了一句話,好女怕纏郎!

  鄭家自然相不中喬建國,可那時臭老九的孩子不比根正苗紅的農家孩子好找人家,鄭守儀終究還是點頭了。
  
  喬建國身份不行,但勝在人實在,是個吐口唾沫是口釘子的實誠人。

  78年,鄭昕語上小學,他掏的學費。

  79年,鄭劍鋒上部隊,他拿錢找關係。

  85年,鄭劍鋒受傷復員回家,他東刮西借地給他湊了一萬塊錢,讓他南下做生意。

  對鄭家,他是一點都沒打折。
  
  “姐,姐夫,你們來了,路上冷吧,”迎面快步走過來的是鄭劍鋒,跟喬建國夫婦打過招呼後,接過她姐手上的年貨,又要接喬建國手上的。

  “我拿就行,”喬建國躲過,看看這個‘消失了’三年多的小舅子,很是心疼地說,“黑了,瘦了,吃了不少苦頭吧,”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還走嗎?”

  “走,過了初五就走,回來看看,家裡被姐、姐夫照料的挺好的,我也放心了,”鄭劍鋒笑,露出一排學白的牙齒。

  走過來揉了揉喬小麥的頭髮,問,“麥麥都長這麼大了,我記得我去南方時,她才一點點大,”
  
  喬小麥略帶興奮地叫了聲‘舅舅’,鄭劍鋒回了句‘乖’,又將喬大、喬二好生誇獎了一番,便對鄭昕語說,“帶他們去拿禮物,”

  鄭昕語點頭,對麥麥說,“舅舅從南方給你帶來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咱們去看看,”

  “小姨,我們呢?我們有禮物嗎?”喬大喬二爭先恐後地問,生怕舅舅和小姨把他們忘了。

  “當然有,舅舅也給你們買了衣服和玩具,走跟小姨去拿禮物了,”說著,抱著喬小麥,後面跟著一臉雀躍的喬大喬二。
  
  喬小麥不同於她的兩個哥哥,她興奮的不是禮物,而是送禮物的人。

  她對小時候的記憶很模糊,卻記得一點,她小舅是帶領她們全家致富的關鍵。

  喬小麥對這個小舅是極為崇拜的,上世從鄭麼妹那得知,她小舅參加過1984年收復老山、者陰山、八裡河東山之戰,在對越拔點作戰,兩山輪戰中為救戰友身中三槍,後被搶救過來,卻還是留下了一到陰雨天就肩胛骨、大腿骨、脊樑骨寒疼的後遺症。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便是說他的。

  傷癒後,他提交了復原申請,回到家鄉在當地部門的安排下進了鎮派出所做了名員警。

  85年年初,一同復原的唐愛國和孫建軍來找他喝酒,也不知道三人在一起密謀了什麼,第二天,鄭劍峰到廠子辦理了停薪留職,拿出家裡為他娶媳婦存下來的積蓄,又問喬建國借了一萬塊錢,收拾幾件行李跟唐愛國和孫建軍爬上了南下的列車。
  
  兩年來家裡人除了每半年收到他的平安信和匯來的兩萬塊錢外,便再無其他消息。

  家裡人為他擔心的同時也不免犯嘀咕,他到底在外面幹了什麼,畢竟兩萬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這時候萬元戶還是挺稀罕的,兩年往家寄兩萬,還是件挺震撼的大事。
  
  鄭守儀不知道兒子在外面的情景,這錢也不敢花,只是按照兒子的要求還了喬建國的10000塊錢,其餘的全數給存了起來。

  錢的數目鄭守儀並沒有對喬建國兩口子隱瞞。一來他心裡不安,想找個信得過的人拿個主意,老婆、女兒都是婦道人家,這個拿主意的人非喬建國這半個兒子莫屬!

  二來,他對喬建國這個女婿很是滿意,自己工資不高,兒子當兵、女兒上學,喬建國沒少偷偷幫襯他們,為這,惹來喬家幾個兄弟的不滿,說他娶了媳婦忘了娘,拿著喬家的錢去接濟鄭家,若不是擔心兒子,想給他留條後路,這錢他是想借給喬建國修房子的。
  
  而喬建國也確實沒讓他失望。

  他跟老爺子的想法一樣,在不知道小舅子具體情況的時候,這筆錢最好不要動。

  一方面勸老爺子別擔心,一如從前般低調生活、低調做人,另一方面著人幫忙打聽。

  去年唐愛國回來,說了一下他們的情況,並保證幹的不是非法買賣,南方那邊生意忙,三人只能輪流回家探親。

  這才放下心來,又聽唐愛國說,給家裡寄得是生活費,只管花,不用擔心,這才放心把錢還給喬建國,讓他還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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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3 17:24:56
正文011姨夫

  鄭麼妹掃了一下院子、屋子,問鄭劍鋒:爸媽呢?
  
  鄭劍鋒說:媽去隔壁常嬸家弄酒糟去了,爸好像去了西街的書店。
  
  又對鄭麼妹說:姐,我也給你和姐夫買了禮物,你去看看。

  鄭麼妹肅著臉嘮叨道:給孩子買也就罷了,幹嘛還給大人買,這不亂花錢嗎?

  鄭劍鋒框過她姐的肩頭,說:沒花什麼錢,南方東西比這便宜,你去試試,咱現在不差這錢。

  鄭麼妹又絮絮叨叨了幾句,便進去了。
  
  鄭家三個孩子長的很像,隨溫嵐,都是大丹鳳眼,只不過,鄭劍鋒皮膚偏黑,嘴巴隨鄭守儀,很薄,他的眉和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許是因為當兵的原因,特有神,眉濃濃的,不笑不說話的時候帶著股子殺氣。

  這會兒望著他姐、他姐夫,眼中霧濛濛的,心裡很是酸楚。
  
  鄭守儀82年被正式聘為鎮高中部語文老師,溫嵐79年轉為鎮醫院正式工,現在是婦產科主任,家裡現在條件好了,小妹也要上大學了,只是這姐姐一家,卻被自家拖累的很慘,到現在三個孩子還擠一床。

  “走之前,我有點事想跟姐夫商量下,”

  “好,我把東西放下,咱們去裡屋說,”喬建國笑,一如從前般真誠。

  鄭劍鋒鼻子又酸了,“姐夫,謝謝你,這些年家裡多虧你了,”鄭昕語年齡小,很多事她並不知道,可他確實什麼都記得的,這個姐夫,比親哥還親哪,沒有他,自己也不會有今天,”
  
  喬建國臉一沉,“說啥呢?咱們是一家人,說啥謝不謝的,”

  “嗯,不說,不說,咱們先進去,喝口茶,我跟你細細聊,”

  “唉,把你這些年在外面的事都給我說道說道,”

  喬建國一進門就看到院子裡停的黑色小轎車,他不知道這是啥牌子車,卻知道這小轎車是個稀罕物,富老三在村裡是頂有錢的人,也只是買了輛機動三輪,可他小舅子居然開回了輛小轎車,不管這是不是他的,在喬建國的觀念裡能開起轎車的人都是大人物,他小舅子認識大人物,自然也能耐了。

  “嗯,”鄭劍鋒隨他將東西放到廚房,又跟著他進了堂屋。
  
  裡屋,鄭麼妹看著一床的‘禮物’,有些傻眼了。

  小孩的衣服,男孩、女孩,紅的、綠的、藍的,春夏秋冬的都有,都用透明塑膠袋裝著,拆開一個,摸上去,布料軟乎,手工精細,款式很新,顏色搭配的也好,比家裡縫紉部做的好多了。

  找了幾件搭配了顏色給喬小麥試穿,有幾件大了點,留著明年穿,有些則正合適。

  喬大喬二不用人幫忙,自己動手換了一套,將原先的衣服扔在一邊,越看越覺得之前的衣服土,真土!

  兩人各抱了個玩具汽車和玩具手槍去院裡玩了。

  喬小麥看多了後世的兒童服裝,不甚熱絡,不過,還是隨大同地換了套粉色的運動衣,因為大了一號,隆上棉衣棉褲正合適,布料正點,不會起球,絕非地攤貨。

  還有鞋子,小皮鞋、運動鞋,一人兩雙,倒是齊全。
  
  鄭昕語將一個藍色呢子大衣展開遞給鄭麼妹,“姐,你試試,”

  鄭麼妹拿過來摸了摸,很舒服,一點不像西街服裝店裡賣的扎手,看了看鄭昕語,朝窗外看看,走過去,將門關上,插好,然後脫衣服,棉衣、薄馬夾、一一褪去,剩下裡面有些舊的紅色毛衣,正要試穿時,喬小麥從一推衣服裡扒拉出一件白色的套頭毛衣遞給她,“媽媽,把紅毛衣脫了換上這個,這個軟乎,”
  
  鄭麼妹接過,習慣性地看了下毛衣的陣腳,“不是手工織的,”問的卻是鄭昕語。

  “嗯,機器織的,純羊毛的,穿起來可暖和了,我也有一件,爸媽都有,這個是你的,姐夫和孩子們的在那邊,”指了指最裡面的一疊毛衣。
  
  鄭麼妹在小妹的幫忙下,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站在鏡子前,好生照了照,呢子是翻領的,藍色的外套趁著白色的翻領毛衣,很是亮眼,款式跟鄭昕語的一樣,都很修身,配上灰褐色呢絨直筒褲和一雙真牛皮高跟鞋,喬小麥將她挽起的長髮打散披在肩上梳直,往鏡子前這麼一瞧,哪有半點農村婦人相,整個一城裡的小知識份子,太美了。
  
  “媽媽,你這樣真好看,”喬小麥驚歎,她家鄭麼妹咋這水靈呢?前兩天不覺得,今天這麼一打扮,比那電影明星還要美上三分。

  迷戀地摸上自己的小臉,在心裡直念叨,我是鄭麼妹的女兒,我長的很像她。
  
  鄭麼妹嘟囔了一句:就亂花錢!

  心裡卻樂開了花,嘴角掩不住的笑意。

  誰不愛美,在這之前,她就眼饞鄭昕語的呢子大衣,想著若自己年輕時也能穿上這樣鮮豔的衣服,肯定也很好看吧。

  藍色也不錯,襯的她皮膚水嫩、白皙,身段也都顯了出來,該細條的細條,該豐滿的豐滿,若非喬小麥在邊上怪叫,她還真有點不相信,這鏡子裡的女人是她。

  當了太久的農村婦女,竟忘了她也有顆追求時尚的心。
  
  正愣怔中,猛不丁地被人推了出來,堂屋裡喬建國坐沙發最外端,往裡去鄭劍鋒和一個不認識的陌生男人,鄭麼妹臉一紅,就要進去,卻被小妹和小女兒一個抱腿一個抱肩地固定在門口。

  “姐夫,我姐這身衣服怎樣?”鄭昕語問。

  “爸爸,媽媽好看不?”喬小麥問的更直接。
  
  那邊喬建國眼睛都看直了,吶吶地答道:“好看,”

  他不是沒見過媳婦漂亮的時候,結婚那天,鄭麼妹一身紅色的嫁衣閃的他眼睛都花了,就覺得紅色很適合自個媳婦,沒人能比她穿的好看。

  現在又覺得,藍色也很適合自個媳婦,沒人能穿出她這種效果。

  才驚覺,這些年,忽略了鄭麼妹,早些年頭,家裡條件不行,也沒給她扯布做上幾件新衣服,這兩年條件好了,可孩子也多,負擔依然很重,他也忙的想不起給她添置新衣,如今這麼一打扮,才覺得,自己就是小妹嘴中的豬八戒,啃了嫦娥仙子還把她當村姑看的二愣子。
  
  溫嵐回來了,給院子裡正玩得不亦樂乎的兩個大外孫一人抓了一把糖,又將喬小麥抱起來,乖乖、寶貝兒、外婆的小心肝地叫了一遍,親了又親,抱了又抱,這才放她下來,少不了抓了一大把糖朝她口袋裡塞。
  
  鄭麼妹得知中午家裡要請客,不只她們一家人,便進屋換了衣服去廚房幫忙。

  鄭昕語將喬小麥抱起,在臉上啄了兩下,對鄭建國說,“姐夫,我跟你說啊,這次麥麥來就住下了,我知道你們接麥麥回去,是怕打攪我複習功課,其實,沒這必要,就我現在這成績閉上眼睛都能上省重點,你們把麥麥接回去,不是耽誤我,而是耽誤麥麥,小傢伙正是記憶力好,學習能力強的時候,在這兒好歹有爸和媽在跟前指點,回到喬家村,這才半年就黑了許多,要是再過上幾年,還不成野孩子了,”
  
  對喬小麥被她姐接回喬家村很是怨言,三個孩子裡,就這小外甥女最隨她們老鄭家,打小就是個美人坯子,腦瓜子靈、記憶力好,什麼東西一教就會,小嘴還甜,若是放在當老師的姥爺和當醫生的姥姥跟前,好生這麼培養□,指不定多出息呢?然,將這麼一個好苗兒栽回鄭家那塊貧瘠的土地裡,就兩字,糟蹋啊!
  
  她沒有穿梭時空的能力,不能改變姐姐的命運,將她從農村裡解放出來,可麥麥,這個像極了姐姐的小外甥女,她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她淪陷農村,重複姐姐的悲催命運。

  心道,這次說啥也要把孩子留下來,留在爸媽身邊教導。
  
  “還是等你考完試再說吧,總共也沒多少日子了,這孩子正是玩鬧的時候,再怎麼也不能耽誤你複習,”鄭麼妹從屋裡出來,聽了她的話,看了眼一臉不捨得不情願的喬建國,苦笑地幫答道。

  “耽誤啥啊,我的成績你還信不過,再說麥麥在這我都習慣了,這半年不在跟前,我都不習慣,
總覺得缺點啥,我就喜歡背上一會書,給她讀段小故事,聽著她脆生生地喚我一聲小姨,在你們家,姐夫要上班,你忙著備課,哪有時間給她講故事,教她寫字啊,指不定這半年在農村,玩野了,把我教的都忘了,”狠狠地親了口喬小麥的臉頰,問,“玩野了沒,還記得小姨給你講的故事沒,”

  又掐了掐喬小麥的臉頰,“村裡的風野,小臉都沒以前滑溜了,”
  
  喬小麥知道她小姨不喜歡自己老爸,瞧不起他農村人的身份,可喬建國是她老子,再不好,也不許旁人瞧不起,即便這人是她的小姨。

  再說喬大款也並非她眼中的無能,只是發跡的時候還沒到而已。
  
  喬小麥環著鄭昕語的脖子,甜膩膩地叫了聲,“小姨,”小手摸上她的臉頰,恭維道,“您倒是越來越像西施娘娘了,”

  她本是想駁她小姨兩句,給她爸出口氣,可一想,她小姨倒是真疼她,不能寒了人的心,於是,只得找了個話題給轉移了。

  “喲喲,難不成鄉下的水是蜜調的,瞧把這小嘴兒泡的,甜死個人,”鄭昕語樂了,白白淨淨的臉上笑的像朵陽光下的玫瑰花,那叫一個燦爛,點著她的鼻尖,“小腦瓜子倒是沒生銹,我給你講的故事竟還記得,說說,除了西施,你還記得什麼?”
  
  喬小麥清了清嗓子,“西施與王昭君、貂蟬、楊玉環並稱為中國古代四大美女,是古代四大美女之首,天生麗質,是美女的化身,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就是說她的。”

  邊說邊學著二混子調戲良家小寡婦般,小手在她臉上來回地蹭著,“真滑,真嫩,也不知以後誰有福氣做我小姨夫,”
  
  噗嗤一聲,旁邊有人笑,“劍鋒,怎個天下的美人兒都擱你們一家跑,姐姐美、妹妹俏,連這麼個小娃娃都長的跟觀音菩薩邊上的小玉女一樣,真俊,”

  說話的人帶著股京味兒。

  麥麥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屋裡多了個外人,抬眼望去,出口脫出,“小姨夫?”
  
  “你這孩子,瞎喊什麼呢?誰是你小姨夫,”鄭昕語臉紅,捏了下喬小麥的臉頰,惡聲惡氣地說,“這是你小舅舅的戰友,你管他叫牟舅舅,”

  “哦,牟舅舅,”麥麥面上乖乖地叫著,卻附耳對小姨說,“好帥的舅舅,跟小姨很般配呢?”

  這個時候牟國安還不是小姨夫,牟國安升級成姨夫是92年的春天,那年小姨大四,奉子成婚。
  
  鄭昕語的臉更紅了,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不敢斥責這口無遮攔的小東西,只能藉口帶她回屋看電視,扭身回房了。

  身後牟國安的目光正一差不差落在鄭昕語身上,紅色的呢子大衣裹著纖細柔軟的身姿,高高束起的馬尾辮因急速的走動還左右搖擺,裹著青春的氣息,讓他迷戀。
  
  上次來見這丫頭只覺的很標緻,那年她才十六歲,還顯得青澀、稚嫩,這會來發現她成熟了許多,像那散發著甜香味的水蜜桃,吸引著他下意識的追隨。再見她換上紅色的呢子大衣,只覺得心口某一點在劇烈地跳動,看一眼,還想再看一眼。

  原本他昨天就該走的,如今又硬賴著住了下來。

  直到方才小丫頭一聲小姨夫,才驚覺,難道自己的狼子野心已經明顯到連四歲的小女童都看出來來了?
  
  他這副癡迷外加深思樣被一旁的鄭劍鋒瞧的仔細,偷偷地警告他:我妹妹還要念大學,你趕緊把你那不該想的念頭給我掐了。

  牟國安不為所動:四年而已,我等得起!

  說完後才發現,邊上的哥們不單單是自己的戰友,很有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小舅子,於是忙上前討好道:你說你妹妹是不是看出來了,你說我要不要再臨走前約她出來談談。

  鄭劍鋒白了他一眼,說:你可以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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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12牽線

  牟國安是出了名的厚臉皮,直勾勾的眼神把人姑娘臊的躲房裡不肯出來還不自愧,眉眼飄春地勾過茶杯呡了一口,沖鄭劍鋒耍賴皮道,“我不,我就賴你家了,打我這命被你救起那天開始,我就是你們鄭家的人了,你爸媽就是我爸媽,你姐姐姐夫就是我姐姐姐夫,你妹妹就是……嘿嘿……”

  笑的那叫一個迷人,那叫一個風騷……

  鄭劍鋒深知他的二皮臉本性,一巴掌拍向他的後腦勺:“滾你的狗犢子,沒皮沒臊的,誰跟你是一家人,再胡咧咧你給立馬滾蛋,你還當這是部隊呢?你逗個嘴皮子耍個賴,老子就讓你少做兩個俯臥撐,我告你丫挺的,少打我妹的主意,我們老鄭家還指著她上大學給我們老鄭家爭光添彩呢?”
  
  牟國安摸著被打疼的後腦勺,一本正經地說:“鄭劍鋒同志,這我可就要批評你了,你也是進過部隊當過兵的人,弟兄們為了保衛祖國保衛人民,在邊疆守衛在戰場衝鋒陷陣,哪裡有時間有精力考慮個人問題,作為班長的你是否要代表國家代表組織給予關懷給予説明,兄弟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早該到了找個媳婦過安穩日子的年齡,俗話說的好,後方設備齊全,才能投入更多的精力和精神投向前方的事業,你不能因為個人小家庭榮辱而阻止戰友尋找幸福生活,這是不道德的行為,有悖國家原則滴,應該給予重大警告處分,國家是怎麼教育你滴,部隊是怎麼教育你滴,有好東西要跟大家一起分享嘛,要主動幫助困難的同志解決個人問題嘛,現在,基於你過往的政績,組織決定給予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拍拍鄭劍鋒的肩膀,慎重其事地說,“牟國安同志的終身幸福,你還是要多多費心,國家和組織對你寄予無限的厚望,”
  
  一番抑揚頓挫的官方嬉皮話,把喬小麥逗樂了,呵呵……沒想到小姨夫也有這滑稽逗趣的一面,很難跟上世那個鐵面無私、嚴肅剛強、鐵骨錚錚的小姨夫聯繫起來。

  鄭劍鋒抬腳踹向牟國安的大腿,大吼一聲,“滾,”

  牟國安迅速地躲開,跳了出去,沖鄭劍鋒呲牙裂嘴地挑釁道,“誒,踹不著,踹不著,”一個旋轉將一把將喬小麥從沙發上拎了起來,“走,牟舅舅帶你去街上玩,”

  他是想說小姨夫來著,可又怕被鄭劍鋒削。

  當然他現在的戰鬥能力早已超過鄭劍鋒,可鄭劍鋒是他的老班長,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再怎麼樣也不能幹出以下犯上、欺師滅祖的行為。
  
  “姐夫讓您笑話了,”鄭劍鋒頭疼啊,“這小子無論是軍事、戰鬥、訓練,能力都是極強的,也是能吃苦受罪的人,就是一張嘴太哈皮了,臉皮子比城牆還厚,三連發的子彈都穿不透。”

  “小夥子挺有意思的,”喬建國笑,“看他打扮應該還在部隊吧,”

  一身軍綠色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倒是很顯威武帥氣。

  “不在了,去年考上了南京解放軍理工大學,”鄭劍鋒說這話時,一臉的驕傲和自豪,就好像是他考上的一樣。
  
  越戰之後,鄭劍鋒復原回家,牟國安傷好後申請去東北帶兵,冰天雪地、寒冬臘月的遭了不少罪,可人愣是沒叫一聲苦,沒喊一聲累。

  按理說他爺爺、外公是跟毛主席一起打江山的老革命軍人,他爹是軍長,兩個哥哥一個是政委、一個是參謀長,也算是三代軍人家庭,他本人能力不凡,在越戰中的表現可圈可點,受了個二等功的勳章,要求調個好點的地方也是應當的,可他就是放棄了回京的指標,去了東北那旮旯。

  一年前,部隊有軍校報考名額,他得了一個,以部隊生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南京解放軍理工大學。

  就憑這幾點,他看上自家小妹,怎麼說也是他們鄭家高攀,說出去,不知幾多人羨慕,說他們老鄭家祖墳出了搖錢樹也不為過。

  鄭劍鋒也不是沒想把兩人湊上一起,只是他家小妹心氣高,一心想考北大,再說兩人年齡相差五歲之多,再等小妹大學畢業,牟國安都多大了,他願意等,首長能同意?
  
  “呀,那出來就是軍官拉,小妹不就是軍官太太?那你說,到時他還能看上咱家妹子嗎?”喬建國很是擔心。

  鄭劍鋒擺擺手,“我倒不擔心他,我救過他的命,他若沒看上小妹便罷,看上了自是一心待他、她,倒是小語,眼界高的很?追她的男孩不在少數,哪個都不差,媽醫院的院長還給他兒子提過親呢?被媽以她要考大學拒絕了,還有教育辦徐主任的兒子也看上了她,可你見她搭理過人家沒?她現在一門心思地准備考大學,我就是想給他們撮合,也得小妹配合啊,再說,若是耽誤了國安的終身大事,首長還不拿軍刀削我,”
  
  喬建國點頭表示認同,“也是,我看國安也是個惹女孩子惦記的人,追他的女人也少不了,咱們不摻和了,看他們自己的,”

  鄭劍鋒歎氣,“看看吧,若真是能成,我也樂意啊,”
  
  門外牆邊,喬小麥勾著牟國安的脖子小聲地說,“牟舅舅,你都聽到了吧,想做我小姨夫的人很多,你不見得能抱的美人歸,”

  牟國安往牆上一靠,“不能吧,我覺我這條件也不差,爭取爭取應該有機會的,不都說女人對當兵的都有一種崇拜感,你小姨不該例外才是,”

  “問題是小姨現在連你面都不見啊,”

  “可你小姨願意見你啊,”

  喬小麥眉頭抽抽,難怪把她抱出來,太奸詐了,太狡猾了……
  
  “我幫你,那我有什麼好處?”喬小麥抱胸跟他談條件。

  “當然有好處,我成了你小姨夫,咱兩就是親戚,就是一家人,你說都成了一家人,我能對你不好嗎?”

  喬小麥胃抽搐:這人是從部隊裡出來的嗎?怎麼連小孩子都繞啊!

  太壞了,太無恥了……

  難道自己上世就是被這麼繞進去,然後被他利用的嗎?
  
  喬小麥想想,反正自己現在也沒啥想要的,先保留權利,日後向他討要,量他也不會賴帳。

  再說靠著將軍好乘涼。

  “牟舅舅,你對鎮上熟悉嗎?咱們出去後,你能找回家嗎?”喬小麥沖著屋裡扯著嗓子喊道。

  牟國安眼珠子一轉,跟著喊道:“我昨天才來,對你們這還真不熟,怎麼?丫頭你對鎮上不熟,認不得回來的路?”

  喬小麥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接著喊,“牟舅舅,我五歲還不到,怎麼可能做你的嚮導帶你領略我們柳泉鎮的美麗風光,”

  牟國安一臉為難,說:“那怎麼辦?外婆和媽媽要燒飯,小舅和爸爸有事談,誰給咱們做嚮導呢?”

  說著,眼睛瞄向溫嵐走來的方向。

  “小姨啊,小姨沒事做,她可以帶咱們出去玩,”喬小麥一臉天真地說。

  牟國安仍是一臉為難,“這不好吧,小姨在看書,還是別去打攪她複習了,咱們就在家裡陪舅舅和爸爸嘮嗑、閒聊好了,”

  “那好吧,”喬小麥說,一臉沮喪。
  
  “大過年的,總在家呆著也悶得慌,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好的,雖說咱們鎮小,沒北京地界廣,但各地有各地的風貌和風俗,出去看看、遛遛、逛逛,也算是來了一趟,”

  溫嵐剛好走過來,她見不得喬小麥委屈,再說牟國安是從北京皇城裡來的貴客,怠慢不得!

  “溫媽媽說的是,我也是這麼想的,讀書破萬卷,不如走萬里路來的有意義,多看看多走走多聽聽還是很好的,只是家裡人都忙,我對這地不熟,麥麥還小,怕出去找不著回家的路,”牟國安裝大尾巴狼道。

  喬小麥撇嘴:你就裝吧,你……
  
  “當然不能讓你倆出去,”溫嵐撩起圍裙擦了擦手,走到鄭昕語的房門口敲了敲她的門,“昕兒,大過年的別擱屋裡呆著了,帶國安和麥麥去街上逛逛,”

  她對牟國安的印象很好,大地方來的人,爸爸是軍長,孩子性子、脾氣也是極好的,說話風趣,好相處,不像一些當官人家的孩子,驕橫、霸道、傲氣,眼睛長在頭頂上,瞧不起小地方的人,自家兒子跟他結交,怎麼都不虧。

  “媽,我還要看書、複習功課呢?”鄭昕語還在為剛才的事不好意思,就像牟國安說的,女孩對軍人多少有些嚮往,而且牟國安長的也不差,談不上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但也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談吐不凡,懂得也多,再加上牟國安比她年長五歲,又在部隊裡磨礪了五年,給她的感覺就是比她周邊追她的男孩來的成熟大氣,有安全感。

  她不見得對牟國安一見鍾情、非君不嫁,但好感肯定是有的。

  只是這感情尚在朦朧中,就被喬小麥一嗓門給揭開了,逼著她不得不去正視,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一廂情願!
  
  “別看了,出來休息休息,換換腦子,也不差這會兒,”溫嵐不知女兒的心思,自然不會給她逃避的機會。

  最終,鄭昕語還是出來了,沒敢看牟國安,只是給了喬小麥一個猙獰的眼神,嚇的喬小麥朝牟國安的懷裡躲了又躲。

  牟國安厚顏無恥的沖她綻放出一個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麻煩昕語妹妹了,”

  喬小麥嘴角抽抽:你個大尾巴狼還真能裝。

  喬小麥勾著牟國安的脖子小聲說:牟舅舅,為了你,我可是把半條命都搭上了。

  牟國安從剛才起就覺得這丫頭是個小人精,這會更是這麼認為,捏了捏她的臉頰,鄭重其事地說:你的恩情,在下定當牢記於心,不敢相忘,呆會街上隨便看看,只要看上眼的,舅舅買單。

  喬小麥樂了,小子,很上道嘛!
  
  鄭昕語前頭帶路,牟國安後頭抱著喬小麥跟上,三人這麼靜靜默默了一路,出了巷口,鄭昕語和牟國安同時開口說道:“你們想先去哪?”“你想帶我們去哪?”

  喬小麥樂了,捂著臉總結道:“你兩還真有默契!”

  然後,空氣一下子靜默下來,鄭昕語的臉再一次不爭氣地被她這個吃裡扒外的小外甥女給羞紅了。

  牟國安卻很開心,帶這小拖油瓶出門也並非沒好處。
  
  “沒幾個月就要高考了,你想好報哪所大學了嗎?”牟國安抱著喬小麥緊跟兩步,小心問道。

  喬小麥覺得這個時候當燈泡的話,會被某人記恨在心的,於是要求自己走路。

  牟國安不動聲色地給她一個贊許的眼眸。

  亮光閃閃的眼眸裡寫著:小傢伙,你真是舅舅的小甜心呢?

  “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學醫,我媽說醫生這職業無論什麼時候都吃香,不會沒飯吃。”

  牟國安曾聽鄭劍鋒說過,鄭昕語是個心氣高的人,她想去北大,上中國第一高等學府。

  也知道她有這實力,便說,“北醫不錯,集教學、科研、醫療為一體,以本科教育、研究生教育為主,學科覆蓋基礎醫學、臨床醫學、口腔醫學、藥學、預防醫學、護理學等六大門類,專業齊全,是學醫者首選。”

  鄭昕語咬著下唇,略微沉思片刻,“我沒考慮北醫,”

  “為什麼?”牟國安看著她因咬而格外紅豔的下唇,只覺口乾舌燥,“北醫挺好的,再說你又不是沒那個實力,幹嘛不考慮。”

  北京是什麼地方,他的革命根據地,牟國安尋思過了,若她打算去那上學,那是再好不過了,一來,他可以給予無限的幫忙和照顧,說句不好聽的話,想搞點特權也容易;二來,堅決必須在這期間將人拿下,做他們老牟家的媳婦。三來,媳婦在自己的地盤好掌控。
  
  “我長這麼大,最遠的地方就去過市里,北京對我來說,太遙遠了,我怕到了那不適應,還有爸爸媽媽年齡不小了,哥哥不能長伴他們左右,姐姐姐夫也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我再去那麼遠的地,我怕家裡太空,爸爸媽媽會覺得孤單,”她不是沒有想過去北京,可一想到要跟家人分別四年或者更久,她就覺得心窩那塊悶悶的疼。

  “人生在世,有得有失,你有沒有把這些想法跟家裡人說過,問問他們的意思?”

  鄭昕語搖頭,“他們肯定希望我趕最好的學校考,不用顧慮他們,”

  “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鄭昕語點頭。

  “鄭爸爸、溫媽媽還很年輕,身子也很好,兩人都有各自的事業,離退休還很早,我認為比起你留在他們身邊照顧他們,他們更願意看到你學業有成、生活幸福。就算是為他們想,你也該考個好學校,你哥哥和姐姐生在那樣的年代,錯過了上大學的機會,他們將希望寄託在你這個妹妹身上,你既然有能力將夢幫他們圓的更美更燦爛,幹嘛不去試試呢?”

  鄭昕語望著前方,若有所思了許久,才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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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13逼愛

  沒有改建的柳泉鎮有點周莊的味道,橋街相連,灰牆黑瓦,重脊高簷,街道兩旁的街鋪,一派古樸老舊,典型的小橋、流水、人家。

  河水已經冰凍,河面上有幾個膽大的孩子正在溜冰,兩旁種的是楊柳樹,一陣風拂過,雖不是楊柳依依,卻也是柳枝搖曳。

  相比于周莊的幽靜,柳泉鎮要熱鬧許多,彼此起伏的吆喝聲、討價聲、嬉笑聲、爆竹聲,年味很濃。

  柳泉鎮最高的建築是東街的鎮醫院、西街的鎮中心中學和鎮高中部,這三個建築物是柳泉鎮的標誌性建築物,兩所學校相聚五百米不到,中間有個實驗小學,離鄭守儀家僅隔一條馬路。
  
  這時候沒有大棚蔬菜和反季水果,滿街上看到最多的就是大白菜、蘿蔔、紅薯、土豆,唯一綠色的蔬菜就是香菜,當地人稱顏須!

  水果只有蘋果,冬棗,橘子,橙,柿子,甘蔗----

  小吃品種還很單調,多是些農家人自己做來換點領用錢花的,絕對的純手工製作不添加任何防腐劑和化學作料,對吃慣美食的喬小麥來說,這些小吃的味道談不上多美味,但絕對健康安全就是。

  即便這樣,半條街沒走完,牟國安和鄭昕語的手上都掛滿了吃食,這是某人積極取悅冰雪聰明的喬小麥為他牽線搭橋約的美人共游的結果。

  最後,鄭昕語拎得手疼,提議買個軟籃子裝著。
  
  柳泉鎮的娛樂設施並不多,網吧和遊戲機房都沒有,只有幾間檯球室供鎮上的學生和一些流氓小混混消遣娛樂,費用不高,一小時一塊錢,包天五塊錢,隨你打到什麼時候。

  當然只打球沒意思,更多的人用它來賭球。

  徐子豪學啥啥不行,考啥啥不會,若非有個在教育辦當主任的老頭,他早輟學在家成社會混混了,他學習不行,打檯球卻是高手,在柳泉鎮有著桌球球霸之稱。

  今早,東街的胡鳴來挑他,一局五元,他已經贏了四局。

  如果桌上這兩球再進洞,他就是蟬聯兩屆的霸主了。
  
  瞄準球正準備搗杆入洞時,突然有人在他旁邊大喊道,“徐哥,徐哥----”他一驚,球杆偏移,球沒進。

  “你他媽的找死啊,吵吵什麼?”他抬起左腳狠狠地踹向那個害他輸球的人身上。

  “徐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看見你馬子了,”李光捂著肚子疼的眉頭都皺了起來,手還不忘指向鄭昕語走來的方向。

  “馬子?哪個?”徐子豪有點懵。

  “鄭昕語,除了她,徐哥還有其他馬子?”

  徐子豪扭頭一看,可不就是約了幾回都沒約出來的鄭昕語嗎?

  球也不打了,將球杆朝桌上一扔,朝鄭昕語的方向迎去,臨了,還不忘叮囑警告一干小弟,“昕語不喜歡聽到馬子二字,你們都給我把嘴巴閉緊了,”
  
  “靠,不就是一女人,至於這麼寵著嗎?要我說,她那仰著脖子裝白天鵝的高貴樣就是你們這幫熊蛋寵出來的,”胡鳴撐著球杆冷嘲熱諷道。

  徐子豪一轉身,撈起一根球杆就砸了過去,“老子就是寵著她,怎麼了?你個孬種,你他媽連寵她的資格都沒有,滾你的犢子,老子的手下敗將,一年內不准你來西街,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胡鳴冷不丁地被棍子砸個正著,氣的又摔棍子,又扔球,在後面扯著嗓子喊,“你他媽要是男人就別裝鴨子擺腚在她跟前晃蕩,有本事把她撲倒,讓她成為你真正的女人,他媽的,有異性沒人性
的東西,為一個女人,他媽的跟兄弟動棍子,我日你娘的,”
  
  “昕語,不是說要複習功課嘛,怎麼出來了,”徐子豪充耳不聞他的謾駡和譏嘲,一改方才的狠訣,仰著笑臉,溫柔地打招呼道。

  雖然球臺離他們有些距離,但,胡鳴和他對罵的話還是被鄭昕語和牟國安的耳朵。

  鄭昕語皺了皺眉頭,指了指牟國安,不甚熱絡地答道:“陪我哥的戰友出來轉轉,”

  她其實是想避開來著,可徐子豪的臉比牟國安不厚,硬是裝作沒事地粘了上來。

  “大哥好,我叫徐子豪,昕語的初中同班同學,高中的同校校友,”‘同’字咬的特重。

  雖然他不知道牟國安對鄭昕語有沒有想法,但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在自我介紹中將牟國安打量了一番,實力很強。
  
  “你好,”牟國安感覺到了他的敵意,當然他也在對方評估打量他的同時,將對方打量評估了一番,小夥子很帥,也很愛昕語,可行事張狂幼稚、不成熟。

  跟自己明顯不是一個段位的。

  但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對方占全了天時地利人。

  如果較真的話,他算是第三者插足。

  而且人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就不知道有沒有兩小無猜。

  “徐子豪,你朋友在等你打球呢?你快過去吧,我們去別處看看,”鄭昕語說,她實在不想跟徐子豪有過多牽扯,學校很多人都在傳她跟徐子豪是一對,就連溫嵐都問她,是不是跟徐子豪在談朋友。

  她現在煩死他了,跟她媽放狠話:別說我現在不想談,就是有一天我真談了,那人也不會是徐子豪。

  可這徐子豪就跟甩不掉的膠布似的,總是在不經意時粘上來。
  
  “別急啊,柳泉鎮就這麼大點,有啥可逛的,聽大哥口音不像咱們這的,玩過桌球嗎?要不玩兩局?”桌球是他的強項,他一定要殺殺這個外來者的銳氣。

  “好啊,”牟國安笑,一手拎著小吃籃子,一手牽著喬小麥的手向檯球館走去,看到台桌上壓的錢,故作驚訝道,“呦,還來錢的,多少錢一局?”

  “五----”

  “十塊一局,大哥有興趣玩玩?”徐子豪接茬道,宰不死你個外來羊。

  “好,陪你們玩玩,”牟國安將籃子放到另一張空桌子上。

  “別怪我沒提醒你,他可是我們這片的球霸,打遍桌球無敵手,你打這麼大,等著挨宰吧,”鄭昕語跟上去提醒他道。

  “沒事,不就是幾十塊錢事,我出的起,如果輸了,就當請小弟弟們喝茶了,”牟國安無畏地笑了笑。

  檯球室不大,攏共擺了四張檯球桌,因胡鳴挑徐子豪,所以四張檯球桌都被包了,現在屋裡分兩派。

  徐子豪跟他一干小兄弟。

  牟國安帶著喬小麥和鄭昕語。
  
  “李光擺球,”徐子豪喊道。

  上門的凱子,不宰白不宰。

  “誰先來,”牟國安問。

  “來者是客,哥哥請,”徐子豪送上球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牟國安不跟他客氣,接過杆子用槍頭粉擦了擦槍頭,身子一弓,並沒見怎麼瞄準,六號球就進洞了。

  小子,哥哥我馳騁球場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裡拉屎等著爹娘擦屁股呢?跟我玩,等著在我媳婦面前丟人吧!
  
  鄭昕語不懂檯球,只覺他打球的樣子很帥,出杆俐落,力度角度都恰到好處,一杆收尾,連個機會都沒給人留。

  喬小麥是玩家,凡跟玩有關的,她都門精,除了毒品,她沒膽嘗。

  檯球她算不上精,但也玩過幾年,看牟國安出手的動作,就知道此乃高手。

  一球結束後,她忍不住捧場大叫:“好球,”

  鄭昕語笑,捏著她的臉頰,打趣道,“你懂?就跟著叫好,”

  喬小麥人小鬼大,奶聲奶氣地說,“我不懂,但我能看出牟舅舅的動作很帥,嗯----簡直是酷斃了,”

  童言童語逗樂了鄭昕語和牟國安,卻氣壞了徐子豪一干人等。

  “小馬屁精,”鄭昕語以為她得了牟國安的吃食,所以可勁地給他戴高帽子。

  “小人兒精,”牟國安將她抱起,掄了兩圈,放在旁邊空的檯球桌上,讓她更好地觀看檯球比賽,反身對徐子豪挑釁道,“還來嗎?”
  
  “來,”徐子豪氣勢熊熊地應道。

  他敢不應嗎?在鄭昕語面前,他丟不起這人。

  不服氣,一連挑了牟國安五場,可牟國安拿不到開球的機會便罷,但凡拿到,必是一杆收尾,毫不留情。

  他倒是也有開球的機會,可還沒厲害到一杆收尾地步,所以,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直到,連鄭昕語都看不下去了,“徐子豪,技不如人,你認輸吧,”

  徐子豪惱羞成怒,將杆子朝桌上一扔,沖牟國安一抱拳,“大哥,我認輸了,但我不服輸,待我回去多多練習,咱們約好明年再一較高下,”氣壯山河,很有梁山好漢的味。

  “好,”牟國安微笑點頭,徐子豪將錢拍在台桌上,一抬手,一干人等哄的一下,全散了,頓時桌球室裡只剩下他們三人。
  
  牟國安順手將贏來的七張十元錢塞到了喬小麥手裡,“小東西,這是爺賞你的小費,拿去買糖吧,”

  “謝謝,牟舅舅,”喬小麥用甜的發膩的聲音脆生生地喊道。

  “她還小,怎麼能給她這麼多錢呢?”鄭昕語反對,七十塊錢,她兩個月的零用錢也沒這麼多。

  “反正是贏來的,就當給孩子一個彩頭,不然,這個彩頭你兩平分?”牟國安笑著逗她。

  鄭昕語嗔了他一眼,對喬小麥說,“把錢收好,別丟了,”

  喬小麥點頭將錢疊好裝褲兜裡揣好。
  
  “會打嗎?”牟國安點著球桌問。

  鄭昕語搖頭,牟國安把杆遞給她,“我教你,女孩子打檯球是很帥氣的,在北京很多女孩都喜歡打檯球,打得好的還去做陪球教練呢?”

  鄭昕語想起他方才帥氣的揮杆,心裡躍躍欲試,接過球杆,學著他的樣子彎下腰,右手拉杆,左手在臺上架著。

  牟國安走過去攬上她的腰,說:“胳膊提起來,背下去,腿前後分開站,下巴輕輕抵著杆,眼睛看球......”

  喬小麥坐在一旁被刺激的雞皮疙瘩亂起,心道:衣冠禽獸啊,衣冠禽獸啊,太險惡了,太無恥了,太不把小孩當門神了。

  可她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對上牟國安晶晶亮的兩排雪牙,跳下檯球桌,對被吃豆腐毫不自知,狂吃豆腐樂在其中的兩個人說:“小姨,我要吃糖葫蘆。”

  “去吧,別亂跑,買玩就回來,”鄭昕語在牟國安的指導下,進了兩個球,此時正樂在其中呢。

  牟國安笑得更歡實了:小傢伙,太亮事了!
  
  待喬小麥走遠後,牟國安環著她的腰,一邊指導她動作,一邊問:剛那人是誰?你小男朋友?

  “你小男朋友,”鄭昕語煩死徐子豪了,那傢伙為了追她,沒少散播她是他女人的謠言,一度還讓他那些小弟叫她大嫂,以至於現在誰跟她提徐子豪她跟誰急。

  牟國安早就知道,兩人是郎有情妾無意,這會見她真惱了,也料想,那男孩為了追她,沒少幹惹她煩的事。

  於是,連忙哄道,“好好,我小男朋友,跟你沒關係,”

  鄭昕語噗嗤一聲笑了,“你就是想,他也得願意,”

  牟國安被她笑盈盈的一張俊臉煞到了,呼吸一沉,腦子一糊,嘴巴就沒把門的了,“我不管他願不願意,我只管你願不願意?”

  這下,鄭昕語的臉紅的更豔了,惡狠狠地瞪他道,“願意什麼?你又胡說八道什麼?”

  牟國安見四下無人,拉過她的手,輕輕揉捏,“我喜歡你,想讓你給我當媳婦,我知道我比你大五歲,但年齡大知道心疼人,嫁給我准比嫁給那些毛頭小子幸福,”

  鄭昕語被他臊的連脖子都紅了,抽了抽手,沒抽動,“我現在心裡有點亂,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
  
  “好,三秒鐘的時間夠不夠?”牟國安捏緊她的手不放鬆,開玩笑,鄭劍鋒初五就要離開這了,他就是想賴這也沒理由,在走之前不給他個確切答案,他不安心。

  “你----”鄭昕語圓睜著大眼怒瞪著他。

  “別這樣看我,”牟國安抬頭將她的眼睛捂住,“我會忍不住吻你的,”

  在沒有確立關係前,他就是再想,也不能汙了她名節,讓她恨自己。

  “我就是願意,也不能現在就嫁給你,”門外有腳步聲傳來,鄭昕語急了。

  牟國安笑了,“你只管點頭,剩下的交給我,”

  “有人來了,還不放手?”

  牟國安放手,鄭昕語猛地將他推開,落跑了。

  牟國安條件反射地追了上去,就是鄭昕語回頭沖他喊了一聲:籃子!

  他扭頭,笑呵呵地拎著籃子,複又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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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14奶娃娃

  喬小麥手裡拿著根糖葫蘆,抬頭看了看左手邊的牟國安,又看了看右手邊的鄭昕語,前者拎著個花籃子嘴角勾笑傻不拉嘰,後者牽著她媚眼含春羞羞答答。

  喬小麥低頭咬了一口糖葫蘆上的糖,嘎吱嘎吱嚼著脆響,想起上世網上的一段話:那時候的天是藍的,水也是綠的,莊稼是長在地裡的,豬肉是可以放心吃的,耗子還是怕貓的,法庭是講理的,結婚是先談戀愛的,理髮店是只管理髮的,藥是可以治病的,醫生是救死扶傷的,拍電影是不需要陪導演睡覺的,照相是要穿衣服的,欠錢是要還的,孩子的爸爸是明確的,學校是不圖掙錢的,白癡是不能當教授的,賣狗肉是不能掛羊頭的,結了婚是不興養二奶的••••

  再看看牟國安和鄭昕語恨不得隔著一條街走路的樣,自發地加上一句:處對象逛街時是不興牽手摟腰親嘴的。
  
  許是太過專注于心靈的交匯,兩人在回來的路上基本處於無語狀態。

  臨到家時,牟國安才打破沉靜說:昕兒,我想過了初五再走!

  鄭昕語聽了,牽著喬小麥的手緊了又緊,小臉紅了又紅,頭低著,細聲輕語地說:這不好吧,伯父伯母還在家等你呢?

  牟國安左手挎著花籃子,右手插在褲兜裡,燦爛的光照在他英氣逼人的臉龐上,有點紅暈,他說:我會給他們打電話解釋我晚回去的原因,我相信他們一定能理解並且支援。

  鄭昕語的臉更紅了,頭低的快跟喬小麥一樣高了,她說:總是要走的。

  牟國安揉了揉喬小麥的腦袋,說:晚走一天是一天,我捨不得這兒,捨不得麥麥,捨不得你。

  喬小麥覺得,前面三句都是過渡句,為了引出最後一句,而自己頭上那個溫柔的爪子更想落的地方時她小姨如花般的玉顏上。

  鄭昕語含羞帶臊地丟下一句‘隨你便’,便身輕如燕地閃進了自己的閨房。

  牟國安拎著花籃子笑呵呵地進了堂屋。

  喬小麥抖了下身子,她覺得自己被這對純情的悶騷男女給噁心到了。
  
  鄭劍鋒要蓋房子,喬建國將富老三從他姐夫家叫了過來,富大、富二、富三也跟來了,此時正跟喬棟喬梁在院子裡玩玩具槍和玩具車呢,見喬小麥從門外進來,富二擺手叫道:“妹妹,過來,一起玩,這玩具車可好玩了,”

  喬小麥咬了口山楂,被酸的整張小臉皺作一團,今天吃多了,牙被酸倒了,想扔又捨不得,懶懶地走到富三面前,將手中啃了一半的糖葫蘆塞到他手中,“小三,給你吃,”

  富三一門心思地放在玩具小汽車上,嫌棄將手中的糖葫蘆又塞還給她,推搡道:“去去,小孩子才愛吃這酸球兒,我不吃,拿走拿走,”
  
  喬小麥沒站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撞到了尾椎骨,疼的她心肝脾肺腎都攪在了一起,想哭,又撇不開面子,雖說她身體只有四歲,可裡面到底住著是近三十歲的靈魂。

  “哥哥,富小三罵我,還推我,”喬小麥扭頭望向一旁的喬棟,小嘴撅著,大眼睛水汪汪的,一副可憐巴巴的小媳婦樣。

  她不哭,但可以告狀,讓哥哥幫她報仇。

  喬棟跑過來將她抱起,忙哄道:“妹妹,不哭,哥哥替你揍富小三,”眼睛瞟向堂屋,在他的意識裡,只要喬小麥一哭,喬建國必拿他問罪。

  喬梁見自己妹妹被富小三推倒了,一時兄愛上頭,一腳踹了上去,富小三猛不丁地被踹出了老遠,差點就摔地上了,富老二見弟弟被踢,怒火上頭,‘嗷’的一聲撲了上來,跟喬梁抱打成一團。
  
  “二子,住手,”富大幫理不幫親地上去拉架。

  “哥,你走開,這王八羔子敢欺負咱家三兒,我非踹他一腳給三兒報仇不可,”富二是個牛犢子,硬撞起來,富老大都拉不住。

  “國泰哥,你讓開,讓他過來,看看是誰踹誰?”喬梁也是個狼崽子,發起狠來,也是一頭小野獸。

  兩個人隔著一個富大,你一拳,我一腳地幹起架來。

  於是,富大被兩小獸團團包住,無法施展力氣,這樣子,倒不像是勸架的,倒有點像被兩人合夥給胖揍了一頓。

  喬小麥和富小三傻眼了,喬棟生怕動靜太大,驚動大人被連坐,也顧不得哄喬小麥,忙上去勸架了。
  
  由於喬棟的介入,暴動被壓制,喬小麥見沒啥看頭,拍拍屁股扭身進了廚房,鄭麼妹坐在爐灶前燒火,姥姥正在鍋邊忙活,旁邊還有兩個幫忙切菜、洗菜打下手的中年女人,她不認識。

  喬小麥擠在鄭麼妹身邊,跟著鄭麼妹三五不時地朝灶裡填木柴,聽姥姥媽媽和另外兩個女人絮絮叨叨的拉呱、說著三村五鄰的閒話。

  溫嵐看著有些蔫吧的喬小麥,問鄭麼妹,“麥麥還喝奶?”

  鄭麼妹歪頭看了眼躋身在自己邊上烤火取暖的喬小麥,無奈地說,“喝,戒不掉,不給喝就鬧人,不然就像現在這樣,蔫蔫巴巴的,不愛搭理人,這兩天家裡忙,也沒顧得上她,以為戒掉了,現在看來是沒有,”
  
  喬小麥出生時,計劃生育並不嚴,給點錢就能解決落戶問題,只是那時管計劃生育的婦女主任和紀老四是本家親戚,拿捏著喬家不給生,拿錢也不成,非逼著鄭麼妹去打胎。

  鄭麼妹沒法只能躲自己娘家來,一直到九個半月進醫院待產。

  農村的風俗是,娘家有兄弟的,嫁出去的女兒是不能在娘家坐月子的,否則會給自家兄弟帶來噩運的。

  所以,鄭麼妹的月子是在醫院裡坐的,好在溫嵐當時已經是醫院裡的主治醫生,這點後門還是能開的。

  許是因為太憋屈的緣故,鄭麼妹的奶水並不足,喬小麥成天餓的哇哇大叫,那時奶粉供應量少,溫嵐托了很多關係,才買到兩箱,還不夠喬小麥兩個月的嚼頭。
  
  鄰居劉貴的媳婦貴嬸子養了幾頭羊,其中有兩頭母羊下了崽子有了奶,溫嵐是醫生,自然知道羊奶的價值:營養高,易消化,是所有奶中最接近母乳最適合嬰兒消化的。

  只是羊奶膻味重,大多人都受不了這味兒,很少有人喝它,並不拿它當寶。

  所以當溫嵐向貴嬸要時,貴嬸很爽快地答應了,並且說:嵐嬸,只要麥麥喝,你只管過來要,要多少給擠多少。
  
  羊奶膻味重,但去膻味的方法也很簡單,只要在煮羊奶的時候放幾粒杏仁或放進一些茉莉花,
待煮開後,將杏仁及茶葉去掉即可。

  因為羊奶一直都不斷供應,溫嵐便沒想過給喬小麥戒掉,只是從剛開始的每日五次,慢慢地減到每日兩次,這樣一直到三歲半,鄭麼妹將人接回喬家村。

  小孩子戒奶時都會哭鬧上一段時間,這戒羊奶和戒人奶是一樣一樣的,喬小麥一時間,沒了姥姥,沒了羊奶,便哭鬧不休,她又不像一歲大的孩子,沒啥意識,戒了奶,哭鬧兩天便也消停了,可她已經三歲半了,不僅有了思維意識,還有了動手意識,你不給我喝奶,我就自己去擠。
  
  那時,喬家村養牛、養羊、養豬的也不少,靠下小羊崽賣的人家也挺多,隔壁老李家就養了四隻老母羊,小麥麥就拎著小桶跑人家羊圈裡自己擠奶。

  她喝了不少羊奶,卻沒擠過羊奶,只知道她姥姥拿著小盆到貴嬸子家,對貴嬸子說:她貴嬸,給擠點羊奶。

  然後,貴嬸子,嗯,她該叫貴舅媽,接過盆子放到羊咪咪下面,兩手抓著羊咪咪,左一下、右一下,然後,奶白色的羊奶就‘哧哧哧’地出來了。

  於是,她也有樣學樣地爬進羊圈,將小桶放到羊咪咪下面,小手就要去抓羊咪咪,可羊咪咪太大,她手太小,抓了幾回,都沒抓住,氣的她爬上羊身上,抱著羊脖子,嚷道:你快給我尿奶,你快被我尿奶。
  
  因為聲音太大,驚動了羊主人李大娘,同時也驚動了她老娘鄭麼妹,兩人合力將她從羊身上扒下來,待問清來龍去脈後,鄭麼妹只覺丟人,李大娘卻覺得好笑又好玩,當即給擠了小半桶羊奶,並承諾說:還沒聽過喜歡喝羊奶的孩子,既然孩子喜歡喝,你只管來要,羊奶管夠。

  鄭麼妹想想,也只能這樣,羊奶的營養價值高,她也是知道的,反正又不是沒有,既然她愛喝,就給她喝唄。

  有時鄭麼妹忙,沒時間去李家要羊奶,李大娘還會給送來,大多時候喬小麥會自己去要。

  李大娘倒是挺喜歡這羊奶娃娃的,每回不只給羊奶,還會附送些別的吃食,當然不會讓小娃娃自己端奶回家,而是讓自家小兒子農村給送過去,連奶帶孩子一起送回去。
  
  “戒不掉就不戒,這羊奶可是好東西,營養價值高、滋補效果好,常喝不僅能增強免疫力、抵抗力,還能嫩膚美白,比牛奶營養高多了,你妹自打上了高三,我也一直讓她睡前喝一杯,好入夢,”

  “建國也說不戒就不戒,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她喜歡喝就讓她一直喝,我還想著,等蓋了房子就買只母羊喂著,總是跟人家要奶喝,怪不好意思的,再說這樣喝奶也方便,”

  喬小麥一聽,更鬱悶了,難怪自己二十大幾的年齡還有睡前喝奶的習慣,敢情她就一直沒斷過啊。
  
  “嗯,也好!你弟弟說開春我們就修房子,到時你們看看能不能一塊修,錢管你弟借,他這兩年賺了不少,”溫嵐從小煤球爐上的水壺裡拿出一瓶裝好的羊奶遞給喬小麥,“麥麥,奶趁熱喝了,”

  喬小麥一看,居然是大號的奶瓶子,雖然奶嘴換成了吸管,可還是奶瓶子。

  她嘴角抽抽,本能地想要拒絕,卻又怕被大人看出點端倪來,便雙手接過奶瓶,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膻味已經去掉,奶裡淡淡的茉莉花香,喝了一口,味道不錯,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反正她上世也一直沒斷過奶。
  
  羊奶好啊,羊奶中的蛋白質、礦物質,尤其是鈣、磷的含量都比牛奶略高;維生素A、B含量也高於牛奶,對保護視力、恢復體能有好處。對女人來說,羊奶更是不可多得的一種“美容食品”。羊奶中維生素E含量較高,可以阻止體內細胞中不飽和脂肪酸氧化、分解,延緩皮膚衰老,增加皮膚彈性和光澤,具有美容養顏、嫩白肌膚的功效,而且,羊奶中的上皮細胞生長因數對皮膚細胞有修復作用。

  江北風野,居民皮膚普遍偏黑偏黃,想想自己白水水的肌膚,看來多半跟這羊奶有很大的關係。

  喬小麥打定主意:從今之後她不僅喝羊奶,還要用羊奶洗臉,洗澡。
  
  富大等人進來時,便看見喬小麥窩在她娘懷裡,雙手抱著個碩大的奶瓶子,腮幫蠕動著,一臉的愜意和享受。

  富小三走過去,彈了彈她的奶瓶子,笑她道:“還說不是小孩,這會子抱著奶瓶子的是哪個?”刮了下她的鼻子,叫了聲,“奶娃娃,”

  喬小麥一看到他就覺得尾椎骨處隱隱泛疼,哼哼地扭著身子躲進鄭麼妹的懷中,加快吸奶的動作,不看富小三。

  富大見她這樣,只覺得好玩,走過去,捏了捏她嫩嫩的小臉頰,說:“喝完奶,跟哥哥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不去,”喬小麥脆生生地拒絕道,繼續喝奶。

  “去吧,哥哥給你買糖葫蘆吃,”富大蹲到她跟前,繼續誘拐道。

  聽到糖葫蘆,喬小麥只覺牙酸,“不去,”繼續喝奶。

  這副拿喬的喝奶摸樣倒真是個嬌娃娃,最後連鄭麼妹也看不過眼了,將她抱起朝富大懷裡一塞,說:“去去去,外頭玩去,”

  奶瓶確實大了點,喬小麥拿不住,富大一手抱著她,另一隻手還要幫她舉著奶瓶子,竟然還挺享受,富小三在後頭跟上,只覺自己大哥對這個妹妹是真好,比對自己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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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15倒爺

  牟國安在堂屋賠富老三和唐愛國說話,鄭劍鋒將喬建國叫到自己房間,丟給他幾個帳本,細細說道了這兩年他在外頭做買賣的情況,給喬建國點了根煙,“姐夫,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現在南方那經濟發展迅速,分分鐘鐘都是進賬,你自己想想,到底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幹,”

  喬建國接過煙放到嘴上,合上帳本,巴巴地問,“乖乖,真有這麼好賺?”

  自中央批文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後,他身邊下海幹個體的也不少,卻沒見過像鄭劍鋒這般撈錢的,不過兩年的時間,竟撈了他幹一輩子廚子也不一定能存到的錢。

  他不是不信他這小舅子,只是腦子有點亂、有點懵。

  鄭劍鋒收起帳本,不急不躁地說:“姐夫,我能騙你?我就是再混帳,我也不能拿我姐和孩子開玩笑,我知道我們現在是走國家漏洞,可幹這事也不只我們幾個,再說這艘船我們也搭不了多久了,沒准明年形勢就變了呢?到時候你就想賺也沒得賺,”
  
  改革開放30年的歷史,“倒爺”是值得書寫的群體之一。就是這些數以百萬計的個體戶、倒爺、小作坊、集體工廠以“螞蟻雄兵”的方式,推倒了計劃經濟體制的堤防。

  直到後世的2010年,在大多數國人的眼中,“倒爺”這個詞說起來似乎依然不是那麼的褒義。事實上,這些人恰恰是改革開放之初最善於抓住商機的那撥人。

  而鄭劍峰、唐愛國、孫建軍恰是趕上這趟車的那撥人。
  
  1979年後,國家實行原材料價格改革,許多產品的國家統配價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抬高,比如原煤價格從每噸14.52元提高為32.32元,統配水泥由每噸40元提高到90元;而另一方面,國家也允許企業超計畫自銷產品,可按市場價格出售。

  這就形成了“雙重價格”,也就是所謂的價格“雙軌制”(國家統配價和市場價同時並存)。這樣的背景下,市場價格比國家統配價時常會高出一到兩倍。“雙軌制”價格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當時的經濟發展,也給那些“倒爺”們帶來了商機。
  
  鄭劍鋒在越戰中為救牟國安身中三槍,並在緊急時刻撲倒了一個叫牛根生的戰友,不曾想本能的護友之舉換來了一生的貴人相助。

  越戰之後,他以傷患的身份復員回家,而牛根生和牟國安卻被授予二等功章並提幹。

  牛根生的老爺子在河南省政府部門任要職,為了報答鄭劍鋒的救命恩人便從動用老爺子的人脈給牟國安搞到一張一次性木材採伐批條,那個時候,北方的木材大概在兩三百元一立方米,而到了
浙江就賣到了七八百元一立方米。

  於是,鄭劍鋒拉起了昔日的戰友唐愛國和孫建軍做起了木材的倒賣生意。
  
  雖然批條只能用一次,但在那個雙軌制的年代,利用手中資源倒空賣空,已經心照不宣。精明的唐愛國、鄭劍峰他們便用第一次賺取的利潤疏通關係做了本錢到其他地方繼續倒賣。

  把東北的大米、豆子賣到江浙、上海、北京,把江浙、蘇杭等地的衣服和絲織製品賣到蘇北、山東、河南----等地,把從沿海論斤稱來電子手錶用軍帽裝了在各地大城市兜售,後來發展到缺什麼倒什麼、什麼緊俏就倒什麼。

  80年代的中國大陸,把兩個木頭盒子外邊包上一層鋼絲網,都能夠以答錄機的價格賣出去,可以想像這中間的利潤是何等的暴利。

  基本上去一個發一個。
  
  最初鄭劍鋒也有拉喬建國入夥的打算,只是那時的他才剛成為煤礦廠的正式職工,因為個塊頭大、手腳勤快、做事穩當,被安排負責廚房裡的採買工作,相當於‘採購’,這時還是買方市場,額外的油水外撈並不多,但家裡的肉、菜、油卻沒緊張過,不然也不會一下子拿出一萬塊錢給鄭劍鋒湊本錢。

  再來這個年代有個正職工作還是挺壯面子的事,投機倒把、倒買倒賣還是件讓人看不起的營生,是低賤的行業。

  鄭家人包括喬家人都很不解,鄭劍鋒放著好好的正經鐵飯碗不要,卻要去那上不了的檯面,簡直匪夷所思嘛。

  現在看來,這低賤讓人看不起的行業確是最暴利最快讓人致富的行業。
  
  鄭劍鋒看得出他的猶豫,也知他是家裡的頂樑柱,當初沒硬拉他入夥也是心裡沒底,不知前路如何,現在卻是不同了,這兩年他也多少看清了當下的形勢,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他也知現在的喬建國心思有些動搖,只是放心不下家姐和孩子們。

  他起身,從身後的衣櫃裡摸出一個黑色的皮包,拉開拉鍊,從裡面掏出兩打百元現鈔推到喬建國面前。
  
  “這是幹嘛?”喬建國怔了怔,100元的面值是在1987年4月27日發行的,還未完全流通,至少在農村百元大鈔並不多見,而鄭劍鋒竟一下子拿出五遝,他怎能不震驚?

  “當年你投了一萬塊錢,這是你的那份紅利,你若願意跟我們幹,這些錢就轉為本錢,你若想守著你那掂勺的工作過踏實日子,我也不強求你,現在就把你的紅利給你,”

  “我不能要這錢,那錢說好了是借給你的,我怎麼能要這紅利呢?”喬建國盯著錢的眼睛都直了,他不是沒見過這麼多錢,只是那錢都是礦上採買食物的公款,如今一萬成五萬,不過兩年的時間,手中的煙抖了一下,還是給推了回去。
  
  “姐夫,親兄弟明算帳,要不這紅利你收下,要不你入股跟我幹,你自己想想吧,”鄭劍鋒這是在逼他姐夫表決,他也是沒辦法,他手上缺人,叫別人,他不放心。

  喬建國狠狠地吸了兩口煙,望著窗外若有所思了許久,又悶悶地抽了幾口煙,像是下定決心般說,“行,我跟你們幹,”

  鄭劍鋒笑了,走出屋子,站在堂屋口,沖著井旁正在打水的鄭麼妹喊道,“姐,你來,我有事跟你說,”

  鄭麼妹應了聲,將水拎到廚房,就過來了,用圍裙擦著手問道:“啥事啊,非得現在說啊,”
  
  兩人進了屋,鄭劍鋒將五萬塊錢推到鄭麼妹面前,“今年家裡蓋房子,我跟富三哥打過招呼了,咱兩家一起蓋,這是頭款,房子蓋好後,我把尾款打給富三哥,”

  “這麼多錢,劍鋒,你這兩年到底幹的啥買賣,”鄭麼妹很是擔心地問道。

  “一時半會也給你解釋不清,反正你記得一條,這些錢都是乾淨的,是弟弟我用汗水和血水拼來的,其他的你也不用知道太多,”鄭劍鋒擺手,不想說太多。
  
  “我不要,既是你賺的,你就存起來留著娶媳婦用,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娶房媳婦給咱們鄭家續後了,”鄭麼妹將錢推還給他。

  “姐,我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別整的跟老媽子似的,逮著我就是一頓說教,我不小了,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有分寸,”鄭劍鋒沉著臉,又將錢推了回來,見鄭麼妹還要說上幾句,眉頭一皺,將手中的皮包倒著抖了幾下,只聽‘啪啪’一疊疊捆好的百元大鈔從裡面掉出,把喬建國、鄭麼妹震的像被隔空點穴般,眼睛瞪得圓圓的,呼吸都靜止了。

  “這這這----”鄭麼妹這了半天,也沒這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將一雙杏仁大眼瞪得鐵圓。
  
  “這些只是零頭,拿出來讓你們看,就是讓你們心裡有個底,我做的事也絕不傷天害理,國家早就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我不過是消息靈通趕了個頭班車而已,當然這錢掙得也不容易,忙起來幾天幾夜不睡覺的時候都有。”一邊將錢朝包裡裝,一邊說道,“姐夫,你別瞻前顧後,搖擺不定了,也就是這幾年,抓住了我們就是跳過龍門成龍的鯉魚,跳不過就是一般辛苦勞作的小老百姓,你自己想好了,是想過平庸穩定的生活,還是想賭一賭做人上人,”

  喬建國狠狠地抽了口煙,對鄭麼妹說,“拿著吧,這是劍鋒的一點心意,”
  
  傍晚,喬建國跟富老三去了師傅家,既然要走,總要跟他老人家打聲招呼,之後找了礦裡領導,辦了停薪保職手續。

  估計兩人會耽擱點時間,於是鄭劍鋒便打算開車先送鄭麼妹和孩子們回家,幾個孩子興奮的要死,聽說要坐轎車回去,早早地爬上了車子等著了。

  溫嵐本想留喬小麥在家裡多過段時日,可因喬建國初五就要跟鄭劍鋒去南方,便沒好跟女婿搶。

  鄭劍鋒受富老三的交托,四點的時候先開車到東街跟約在那等候的紀老四和王三一家告知一聲,他要晚點回去,讓他們多等等,若等不及就自己找車先行回去。

  紀老四和王三捨不得租車子的錢,自然是要在這鎮上。
  
  “爸爸,我也要坐轎車回去,”紀曉雲是村長的女兒,村裡大人小孩都讓她幾分,這兩年又被準備靠她傍搖錢樹的紀老四寵的有點小姐性子,一直都是想要什麼便要得到。

  喬小麥煩死她了,一看到她就想起自己悲催的過去,哪肯讓她跟自己擠一車,這不污染空氣,噁心自個嗎?

  忙不迭地拒絕道,“坐不下了,您下次趕早吧,”生怕晚了,鄭麼妹就將人放了進來。

  紀曉雲看看副駕駛坐上的鄭麼妹,對喬小麥說,“你可以讓你媽媽抱,讓國泰哥哥抱我,”

  “國泰哥哥只喜歡抱我,”喬小麥雙手勾著富老大的脖子,非常之霸道地說,“哥哥,你說你是不是只願意抱我一個,”

  富老大挺享受她的獨佔欲,環著她的小腰,很乾脆地說:“是,”
  
  這時候的轎車別說在柳泉鎮就是江北市也是個稀罕物,別說孩子,就是大人也稀罕的緊。

  紀老四早在鄭劍鋒從車上下來時,就有些惶然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看來鄭家小子真是出息了,想想自己這些年跟喬家的恩怨,再想想自己為了擠兌喬家,逼他姐打胎的卑劣行徑,越想心越寒,脊背卻冒起了汗,風一吹,冷颼颼的。
  
  這會見小女兒這般不給他壯臉面,一時火大,抬腳就跩了上去,“叫什麼叫?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命,轎車也是你這貧賤命能坐得起的?小心坐進去,折了福分,”

  鄭麼妹聽出了他話裡帶話的諷刺和暗罵,懶的跟他計較。

  本來兩家關係就不好,若不是有旁人在,見面都不帶搭腔的。

  於是,跟王三兩口子道了聲走了,就先走了。

  “我呸,什麼玩意,看你們這些臭老九的孩子能得瑟幾年,早晚被打入資本主義左傾分子,遊街示眾、關小黑屋,”紀老四恨恨地罵道。
  
  喬小麥坐在富老大懷裡,兜裡揣著三個紅包,小臉因興奮而顯的格外粉嫩。

  紅包是鄭劍鋒、牟國安、唐愛國給的,她剛剛偷偷地看了下,鄭劍鋒一千元,牟國安和唐愛國各五百。

  乖乖地隆裡隆,這就兩千大元,加上姥姥、姥爺一人二百的壓歲錢,她現在兜裡揣著兩千四,趕得上喬建國一年的工資了。

  看來她小舅是真有錢了。

  喬大喬二沒她份好心情,他們心裡明白,這些錢回家是要交公的,倒是,車廂裡的玩具和衣服更讓他們高興。

  富家三小子心情也很high,一來他們是坐轎車回村的,這該是怎樣的榮耀啊,倍兒有面子。二來,鄭麼妹從喬大喬二的衣服裡勻出三件衣服送給他們做新年禮物,小孩子哪個不貪新啊。

  再說富老三雖然有錢,但江北的服裝行業並不發達,買的衣服自是比不上從南方帶來的款式新穎好看。
  
  晚上鄭麼妹枕著喬建國的手臂,縮在他懷裡,問道:“建國,你真的想好了,跟劍鋒去南方做買賣?其實我們現在的生活挺好的,你我工作穩定,孩子們健康可愛,我們不需要大富大貴,這樣的生活挺好的,”

  話雖這麼說,可要說心裡沒點想法是假的。

  五萬塊錢的房款先不提,就三個孩子今天一天的壓歲錢就夠她唏噓了,一個二千四,三個就是七千二,比她和喬建國這些年的存款還多。

  雖然她心裡也清楚,自己弟弟這般大手筆,多數是用來激將喬建國的。

  很顯然,這法子管用。
  
  喬建國側身攬上鄭麼妹的腰,親了下她的嘴唇,“劍鋒說的不錯,國家現在處於發展建設期,這樣的機會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抓住了我們就是人上人,錯失了,我們就只是平庸的莊稼人,再說,我也不能一輩子幹掂大勺的工作吧,你也不能一輩子做個代課老師,三個孩子長大了,要上學上大學,我們一家五口也不能擠在這個小屋裡,幹什麼不是幹,用幾年的辛苦,換來一輩子的衣食無憂,用我一個人的勞作換來一家五口的幸福安寧,值得,”

  自打結婚那天,他就告訴自己:要努力掙錢,讓鄭麼妹過上住大房子,有保姆伺候的生活。

  如今,鄭劍鋒給他指了這麼一條發財路,即便金山下面是刀山,他也要踩著刀子踩金礦。
  
  “建國,”鄭麼妹伸手摸上喬建國的背,不由地歎口氣,他說的句句在理,即便他們不為自己著想,可孩子們呢?做父母的總希望將最好的東西留給孩子,“建國,”又喚了一聲,將臉埋進喬建國的肩窩裡。

  “媳婦,我不在家的日子,這個家就靠你一人操持了,孩子和娘都得你一人照顧了,”喬建國捨不得媳婦,捨不得孩子,捨不得離開這個家,可,又迫切地希望能賺錢,賺大錢,讓媳婦和孩子們都過上好日子。
  
  “我知道,我會的,你去我不攔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鄭麼妹看著喬建國,咬著下唇,眼裡閃著淚花,在燈光下,晶晶、閃閃的,“不管掙沒掙到錢,你人必須給我完完整整地回來,不能像劍鋒那樣一走幾大個月沒音訊,常往家裡寫信報平安,至少一年回來一次,”

  “媳婦,我答應你,”喬建國看著這樣的鄭麼妹,只覺得身體的某一處疼的緊,自打兩人結婚,還沒怎麼分開過,生喬小麥時,喬建國也是隔三岔五地朝丈母娘家跑,他工作的單位就在柳泉鎮,倒比回喬家村方便。

  一想到這一去,幾個月都見不著,喬建國的心就一陣陣發疼,抱著鄭麼妹的身體越發的用力,恨不得揉進心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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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3 23:37:17
正文016上學

  死拼活地生下來,而他起個名字只需上下嘴唇碰碰,太便宜他了,怎麼著也要難為他一下。

  於是在喬建國一番深思熟慮之下,喬麥變成了喬小麥。

  這人家還慎重其事地給予解釋,別看這小字不起眼,可意義深刻。

  一,‘小’有小女兒、小千金的意思。人不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身小棉襖,爸爸的心肝肉疙瘩嗎?

  二,‘小’個吉利詞,沒見人總說小寶貝、小甜心、小乖乖、小心肝、小肉肉----(當然沒文化的喬爸爸自動忽略關於小的一切不好的詞語,)

  三,叫喬小麥人家不會第一反應就是蕎麥,再說小麥比蕎麥值錢,小麥面比蕎麥面也好吃。

  鄭麼妹忍受著腹疼聽完他這一番辯解後,直接給氣暈了過去,醒來後,喬小麥的名字便坐實了。

  看到這兒,喬小麥也覺得她娘太較真了,比起喬小麥,其實喬麥還挺像個正經名字的。
  
  喬小麥正欲繼續探究鄭麼妹的隱私時,門開了,“麥麥,你在幹嘛?”

  是鄭麼妹!

  喬小麥做賊心虛,“沒,沒看啥,”

  鄭麼妹走過來,見小女兒趴在床上,手裡握著只圓珠筆,面前鋪著她的日記本,“小搗蛋,又亂翻媽媽的箱子,”將日記本奪了下來,放回皮箱的夾層裡,並未意識到自己的隱私被女兒偷窺了。

  四歲的孩子,即便認字,也是簡單的幾個。
  
  “麥麥,不許拿哥哥的筆和筆記本玩,回頭被喬棟知道了,會打你的,”走過去正準備奪下女兒手中的筆和筆記本時,卻發現上面寫滿了數字,欣喜萬分,“麥麥,這都是你寫的?”

  喬小麥愣了,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畢竟她沒上過學,不過,為了不讓人看出這個本子上的秘密,她通篇都是用阿拉伯數字和字母代替的。

  鄭麼妹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為難,只當她還在為自己一進門的恐嚇驚慌,忙安撫道,“麥麥不怕,媽媽不是罵你,媽媽這是開心,我家小麥麥居然會寫字了,而且還寫的很好看,乖乖,不怕,明天媽媽幫你買新作業本和鉛筆,比哥哥這個還漂亮,好不好?”

  喬小麥能說什麼,只能點頭。
  
  “乖,”鄭麼妹拿起筆記本樂呵呵向院子裡正在磨刀的喬建國走去,“建國,咱家閨女出息了,不但會算十以內的加減法,還會寫,而且還寫很不錯,一點都不比她倆哥哥差,喏,你看看,”

  說完獻寶般將筆記本遞到喬建國面前。

  “是嘛?我看看,”喬建國伸手來接,被鄭麼妹打落,嗔怪道:“洗洗手,別弄髒了筆記本,”

  喬建國嘿嘿笑了兩聲,洗了手,在身上正反擦了幾下,接過本子,細細看著,邊看邊樂,“嗯,寫的還真不錯,沒出格子,字也秀氣,跟咱家閨女一樣漂亮,”

  喬小麥站在門口看著湊在一起看著自己作業本傻樂的父母,很是無語,不就會寫幾個阿拉伯數字和字母嗎,至於稀罕成這樣?

  想到後世,像她這麼大的孩子,哪個不是古詩、漢字、英語、數數幾手抓,有的甚至還能彈上成段的曲子呢?
  
  “看來昕語說的是真的,咱家閨女聰明、好學,跟我媽和她學了不少東西,只不過回到家我和你都忙,顧不得管她,現在看看,得好生教教,”鄭麼妹拿著本子,翻來覆去地愛不釋手。

  “是該好好教教,咱閨女可是要上大學的,”喬建國也開心,誰不希望自家孩子聰明好學,“只是,明天我就去南方了,三個孩子你能照看過來?娘倒是能幫忙帶帶,但她大字不識幾個,怎麼教孩子,除了你咱喬家可沒文化人,可你還得給學生上課,難道再把麥麥送回媽家?”

  “不送了,昕語要高考,我媽剛升主任,好多病人點名讓她做主刀醫生,我爸也要備課,而且,聽我媽說他正跟幾個老教師一起合編新版的高中語文教科書,也忙得很,不得空,”鄭麼妹合上本子蹲在喬建國面前,“建國,我想讓麥麥去上育紅班,”
  
  “育紅班?咱閨女才四歲大點,學校能收?再說這麼早送她去上學,孩子得多受罪啊,班裡的孩子都比她大,被欺負了怎麼辦?”

  村裡的孩子野,一言不合拳頭就揮了上去,男孩欺負女孩大孩欺負小孩的事那是常有,喬建國經常收到村裡其他家長的投訴,不是喬大打了人娃的鼻子,就是喬二踢了人家崽的屁股,他雖然常常當著人苦主的面訓斥自家孩子,但大多是雷聲大、雨點小,棍子高高揚起,輕輕落下,有時還暗喜,倆兔崽子挺能耐,隨他!

  不管怎麼說,佔便宜的是他們老喬家。

  麥麥小小年齡去育紅班,受欺負的指定是她,人家孩子被自己娃揍,他不心疼,可自家閨女被人家娃欺負,他心疼。
  
  “收!韓老師的女兒韓玉潔也是四歲上的學,學校也收了。只要給錢,多大都收,大不了多上幾年唄?學費一學期十塊錢,教師子女還有優惠,才八塊錢,就算學不了東西,也比在家散養強,”鄭麼妹望瞭望喬夏氏的屋子,身子向前移了移,湊到喬建國耳邊,壓低聲音說,“秀蘭和玉梅一直養在娘這,二嫂不管不問的,玉梅都六歲了,也不說讓她去上學,秀蘭這學期的學費還是我給墊的,二嫂也不提還的事,沒見這麼當爹媽的。這就不說了,兩個孩子住在這兒,我沒虧待過她倆吧!可麥麥才來多久,就被玉梅給揍哭幾回,我還不能說,一說娘就護著。還有我媽給麥麥捎帶的吃食,我也沒少給她們吃,可她們呢?吃完自己手中的份,還來哄麥麥的,沒見過這麼貪嘴的欺小的,對了,上次麥麥偷錢買糖多半是秀蘭教嗦的,”
  
  “你怎麼知道的,聽誰說的,”喬建國將磨好的刀子放在水裡沖去鏽水,聽到媳婦說到閨女偷錢的事,眉頭皺了下。

  為這事,他還打了閨女幾巴掌,屁股都打紅了,好幾天麥麥都躲著他。

  事後,他也挺後悔的。

  “我問麥麥的,她說秀蘭姐姐想吃糖,奶奶不給錢,看見咱們大桌上有錢,就讓麥麥拿一張去買糖,麥麥這麼小,哪知道不問自取就是偷,我媽從不缺她吃食,你又經常拿喜糖回來,她想吃,犯得著偷錢買?”鄭麼妹氣呼呼地說,“你也不想想,一分錢一塊糖,一塊錢得買多少塊?結果麥麥兜裡才幾塊?倒是秀蘭和玉梅,兜裡鼓鼓的裝的都是糖,”
  
  說到這,鄭麼妹就生氣,老二家在她沒過門之前就過繼給了二叔,婆婆的贍養費也沒讓他們攤,平日也不見有個孝敬,可兩個女兒卻都塞在婆婆這兒養,吃住都在這。

  當然喬夏氏給誰帶孩子那是她的權利,問題是他們現在還沒分家,兩個孩子說是奶奶養,但老太太是農村人,一沒保險,二沒退休工資,平日吃喝花費都是三個兒子和三個女兒給,喬夏氏不開火,輪著跟三個兒子吃,一個秀蘭也就罷了,現在又來個玉梅,一桌上五個孩子吃飯,誰家吃得消?
  
  喬建國也知自己媳婦看不慣二哥、二嫂的行為,連帶著也不喜秀蘭和玉梅,可,那到底是自己二哥,自家侄女,老實說他也不喜二嫂,那女人太斤斤計較了,還小氣,誰也甭想從她手上撈點好處,她不占別人便宜就謝天謝地了。

  只是兩個孩子確實可憐,攤上那麼一雙重男輕女的父母,也不是她們的錯,都說什麼樣的父母養什麼樣的孩子,這話不假,父母是孩子們的榜樣,家長怎麼做,孩子怎麼學,潛移默化下,兩個孩子的品性都隨她媽。

  想想麥麥也才四歲,正是別人做什麼她跟學什麼的時候,喬家也就秀蘭、玉梅和喬引三個女娃,平日打打鬧鬧後,還是一塊玩。

  小孩子學壞容易學好難。
  
  想到這,喬建國眉頭皺著更深了,“要不,我跟娘說,讓二嫂將她倆接走?”

  鄭麼妹白了他一眼,“麥麥小嬸年前就跟娘說過了,初二那天,當著大姐、二姐、小妹的面,娘也發話讓二嫂將倆孩子帶走,結果呢?兩孩子這幾天還不是跟娘住?送走又怎樣,依二嫂的性子,沒幾天就給踢了回來,”

  喬建國歎了口氣,“哎,也不知二哥怎麼想的,秀蘭、玉梅到底是他的孩子啊,”

  鄭麼妹哼了一聲,“你二哥心裡怎麼想的,你不知道?他心裡只認兒子,女兒在他眼中都是賠錢貨,養大了也是給別人養的,典型的封建主義殘餘思想,”
  
  喬建國將擦乾的菜刀放入刀鞘,見媳婦氣呼呼地樣兒,反倒沒氣了,只覺可樂,蹭到他媳婦跟前,討好道,“我不封建,我就喜歡閨女,咱閨女多俊啊,十裡八村都找不到這麼水靈的丫頭,”傻笑兩聲,諂媚道,“像你,”

  鄭麼妹淬了他一口,“跟你說正經事呢?又瞎扯什麼呢?”

  “好好好,說正事,”

  “秀蘭、玉梅回不回家我管不著,也懶得管,我就想讓麥麥去上學,沒指望她能學多少,但總比跟玉梅後頭撒丫子亂跑強吧!”見喬建國還是一副猶豫不舍的樣,乾脆下死命令道,“就這麼說定了,你安安心心地去南方做生意,家裡的事別管,育紅班的小王老師跟我關係不錯,麥麥去上學,也能求她幫忙多加照看照看;再說育紅班就在我們辦公室隔壁,出什麼事我也能第一時間知道,總的來說,在學校呆著還是比家裡安全,”

  喬建國想想,媳婦說的不錯,便也沒在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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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17分家

  “停薪留職去南方做買賣?”喬夏氏瞪大著眼睛,吃驚的叫道,“我沒聽錯吧,你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做,跑去做那下九流的營生?我看你年齡不大,腦子卻先糊塗了,”
  
  古時候,商人地位低下,士農工商,三六九等中,經商被劃為最下等,許多高高在上的官老爺,貪婪歸貪婪,斂財歸斂財,無一例外,一定要與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劃清界限,哪怕你是首富,與人家相交也叫做高攀,人家肯折節下交要視為一種榮幸。
  
  十年文革雖未傷國本,但寒了不少人的心,那種懼怕烙入骨髓,不是一兩句安撫的話便能忘卻的,尤其是一些深受其害的人家和老人,直至現在,仍覺得從商是下九流行業,資本家有錢人是早晚要被打倒的。
  
  尤其這買賣二字還是老太太心裡的硬傷。前面說,喬家原就是經商的買賣人,喬家莊是喬家的產業,可喬博文不善經營,好好的莊子在他手中敗落的只剩下幾間小院子,她是喬家買來的童養媳,自八歲到喬家就一直被兩個婆婆壓著,婆婆去了,還未當幾天家掌幾日權,就趕上了文革,雖然鄉親們記掛喬家的好沒將喬家供出去,但公公婆婆做的孽還是全數算在了他們的頭上,紀全的發難和針對害死了丈夫,導致她年紀輕輕就守寡,要飯將幾個孩子拉巴扯大,她的一生就是個悲劇,沒有因為嫁入富貴人家而享過一日福。
  
  如今孩子大了,結婚生子,兒孫滿堂,卻放著正正經經的工作不幹,又去尋思做買賣、掙大錢,難道想重蹈她老喬家的悲劇?
  
  老太太越想越氣,用拐杖敲打著地面,大吼道:“不許去,建國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就不准去!”
  
  “是呀,老三你們倆也太衝動了,這麼好的工作說不幹就不幹,也不跟家裡商量下,”沈蘭香挺著大肚子附和婆婆的話。
  
  她倒不擔心喬建國丟了工作後又賺不到錢,反正鄭麼妹還有工作,而且喬建國是廚子,做買賣賺不到錢,就回來幹老本行,礦上去不了,還可以做幫辦,哪個村沒個紅白喜事的,一場席面做下來也不少掙錢,廚師到哪都吃香。她只擔心喬建國走後,鄭麼妹一人帶不了三個孩子,到時候小弟媳婦就有藉口不讓秀蘭和玉梅住婆婆這了。
  
  再有,若沒了喬建國那份工資,老三家日子只定沒以前寬裕,那秀蘭的學費也別指望鄭麼妹給墊付了,沒准,之前墊付的學費還要還回去。
  
  “蘭香說的對,你還當我是你娘不?這麼大的事也不事先告知我一聲,臨走了才來說,怎麼,我老了,沒話語權了,是不?還是,你媳婦說的就是聖旨,”喬夏氏更生氣了,手中的龍頭拐杖敲著一旁的櫃子,‘梆梆’直響,說著,恨恨地沖鄭麼妹瞪了一眼,“是不是你讓建國去的,你弟弟如今有錢了,你就覺得咱家建國窮了,便躥嗦他也去掙錢,是不?我就知道你這女人不安分,一直以來都瞧不起我們建國,現在你兄弟有出息,便搗鼓著自家男人外出掙錢,你個掉進錢眼的東西,南方那麼遠,你也不怕你男人有命出去沒命回來,”
  
  她本來就氣喬建國背著她經常貼補鄭麼妹娘家,因小麥麥自小養在那兒,她也不好多說啥,可如今兒子放著正正經經的鐵飯碗大師傅不做,卻跟著他那不務正業的小舅子去做那勞什子的買賣,這不是瞎折騰嗎?
  
  親家小舅子她見不著,只能將這筆帳記在自個媳婦身上。
  
  她原就不太喜鄭麼妹,因為她長的太漂亮、太扎眼,總覺得她跟《封神榜》裡蘇妲己似的,是個魅君惑國、不安分的主,若非喬建國當初像中了邪般說只說要她,娶她,旁人誰也不看,她是不會讓鄭麼妹進門的。
  
  結婚後,為了立婆婆微風,她多次想拿捏、發落鄭麼妹,卻被傻兒子在旁攔著護著,說不得,罵不得,平日裡也跟佛爺似地供著哄著,疼的入肝入肺,氣的她摔斷了不知幾多拐杖。
  
  若非鄭麼妹爭氣給她生了倆孫子,非一天三頓地給她臉色看不可。
  
  鄭麼妹聽了自家婆婆的指責,被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她也知老太太不喜她,可不曾想老太太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著她的鼻子罵她禍水,錢迷,還賭咒自己兒子回不來。
  
  “娘,不關麼妹的事,是我自己要去的,麼妹也一直勸我不要去,說孩子小,我若出去,孩子長時間見不到我,會跟我生分的,”喬建國見媳婦被自家娘氣的臉發白,唇打顫,心裡疼的慌,又見自家娘取著拐棍就想揮麼妹,忙上前兩步將媳婦護在身後。
  
  “既然麼妹不讓你去,你就不要去,”喬夏氏收了拐杖,冷著臉說道。
  
  大伯母比較理智,她也不同意,“建國,你也太衝動了,你們礦上的福利多好啊,你那活兒又是油水部門,多少人想進都進不去,你才剛穩定沒幾年,怎麼說不幹就不幹,你說你,怎麼就這麼衝動呢?我知道你小舅掙了點錢,你看著眼熱,也想插上一腳,可那錢是那麼容易賺的嗎?那買賣是個正經營生嗎?”
  
  “出去看看也是好的,劍鋒到底在外頭跑了兩年,人脈基礎都打好了,建國是他親姐夫,他指定不會坑建國的,再說,現在的國家政策一直在變,很多人都到外面打工掙錢,做小買賣,很多都賺錢了,”喬老大抽了口煙,幫腔道。
  
  他是弟兄幾個中文化最高的,作為村組長經常要去鎮上開會,為了農村建設也經常看報聽廣播,對國家的發展形勢有所瞭解,也知道,時代不同了,士農工商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在往後是

  經濟掛帥的時代,只要有錢,錢權一家,也許現在商人還會被人唾棄,但不久的將來,財可通神,商人的地位會隨著金錢而水漲船高。
  
  喬老二卻不看好,他是泥瓦匠,一直在城裡給公家蓋房子,經濟建設下,看到建築行業裡的暴利,便透過喬建國的關係從富老三手中接活做第三手的包工頭,他認為與其出去跟他小舅子幹,不如從富老三手中接活做包工頭,一來離家近,二來現有的工作也不用辭。

  一舉多得。
  
  喬夏氏也贊同喬老二的意見,幾個孩子中,她最喜歡小女兒,最寵小兒子,最疼老二,當初給小叔子選過繼人的時候,她其實是想把三兒子過繼去的,奈何老二是個人精,看的透徹,自願過繼給小叔當兒子。
  
  雖然老二媳婦一連生了兩個閨女,但她娘家大哥是水泥廠的副科長,本人又是紡織廠車間主任,大小也是個幹部。要不,她能放著幾個孫子不帶,給老二家帶閨女?
  
  總的來說,喬夏氏是典型的農村老太太,認幾個字,卻又沒啥大文化,孩子多,偏心眼肯定有,年輕時吃了很多苦,又守寡多年,多多少少有些市儈,再加上二兒媳婦能說會道,又早早分出去,不在她眼麼前轉,既不好拿捏,就只能巴結點,到底老二還是她的兒子,真出息了,她也有面子不是。
  
  可不管他們怎麼勸,喬建國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出去,要做生意,要賺大錢,他說:“娘,大嫂、二哥、二嫂,你們不用勸我了,這趟我是一定要去的,孩子們眼見都大了,總不能一直擠在一張床上睡吧!指望我幹大廚掙錢,啥時候能攢到錢蓋房子啊。”
  
  喬夏氏說:“好,你去,你去,先說好了,你出去做生意,別指望我給你帶孩子。”
  
  喬建國也惱了,“不給帶就不給帶,你不帶,我家麥麥也長大了,也沒見比別的孩子差哪兒去,”當初她娘不喜媳婦,連帶著兩個兒子也沒帶過,如今麥麥才四歲,她就說這話,擺明就是不想把秀蘭和玉梅送回二哥家
  
  喬夏氏大怒,氣的身子直打顫,說:“好好好,你們現在大了翅膀硬了,嫌棄我了,既然這樣就分家吧,分了家後,各過各的,你們誰愛幹嘛幹嘛,愛去哪去哪,我什麼都不管了、不問了。”
  
  分家,對三個兒子來說,有點猶豫,畢竟老太太年紀輕輕就守寡,將七個孩子拉扯成人不容易,這老人還沒去,兄弟就鬧分家,被外人聽了去,還不指著脊樑骨罵他們不孝啊!
  
  可對三個兒媳婦來說卻是天大的好消息。
  
  喬夏氏年輕時被兩個婆婆壓著,兒子娶媳婦了,她又將婆婆拿捏她的手段用在三個兒媳婦身上,尤其大伯母,嫁入喬家二十年,一直被喬夏氏壓著,在家裡沒實權,還要做好長嫂如母的職責,老大頭幾年賺的錢都在老太太手上把著,她趕個集買個菜都要跟她要錢,走娘家瞧人,還要看婆婆的臉色,就連老三老四娶媳婦的錢都是老大出的。
  
  她早就巴不得分家了,也曾跟老大提過分家的事,只是老大孝順慣了,一直拖著,而她又被婆婆打壓的不敢說話,如今老太太發話了,她心裡挺樂的。
  
  老太太提出分家只是氣話,不曾想在三個兒媳婦的催促下三個兒子雷厲風行地將家給分了,事後,後悔也來不及了。
  
  其實也沒啥可分的,太太在喬家早就空有實權而沒有實錢,手上有幾個錢都是兒女們的孝敬,土地是公家按人口分的,她沒權利動。
  
  家裡大件農具是四兄弟兌錢買的,四人商量抓鬮決定。
  
  喬建國抓到了手扶拖拉機,他轉手給了老大,大哥結婚早,沒少將自己的工資貼補家裡,大嫂也真有母親的風範,對他們這些做弟妹的都不錯,跟麼妹妯娌間的感情也最好,拖拉機給他們是應當應分的,雖然舊點,但在農村也個值錢的大件。
  
  老四抽到了個犁頭,老二拿的是平板車。
  
  沈蘭香見自己家只落得個平板車,臉色有些不好看,呶呶嘴,想說啥,看看三個眉眼含笑的妯娌,最終沒說。
  
  她其實比老太太還不願分家,反正他們是小叔名下,喬家分家他們一點好處都撈不著,若不分家,老太太還是喬家的大家長,家裡大權還都掌在她手裡,兩個孩子吃住都跟老太太,大嫂弟妹就是有怨言也不敢明裡虧待自己閨女,如今分了家,老太太要自是三個兒子輪流養,到時秀蘭和玉梅再像以前那般混吃要喝的就不那麼容易了。
  
  本來說老太太吃飯照舊一家一月,但一直沒吭聲的嚴麗麗說話了,“慢著,娘跟我們吃,我沒意見,但秀蘭和玉梅呢?做媳婦孝敬婆婆是應當應分的,別說娘在我們家吃一月,就是吃一年,我也是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可沒聽過媳婦贍養婆婆,連帶著還要養兩侄女,尤其這兩侄女還是有爹有媽,有家有室的,”
  
  嚴麗麗嫁入喬家五年沒給喬家生下個一男半女,一直都被老太太嫌棄,明裡暗裡地罵她是不下蛋的母雞,她也一直覺得對不起老喬家,平日從不敢跟婆婆頂嘴。
  
  去年聽她媽話,領養了鄰縣的一個三歲女孩取名喬引,寓意,引弟,結果年底時就被查出有喜了,昨天去她媽家,花錢請熟人看了說這胎是兒子,這才覺得揚眉吐氣,敢當著婆婆的面跟二嫂叫板了。
  
  “她四嬸,不是我說你,你這人就是太計較了,秀蘭和玉梅才多大點,在你家吃幾頓飯就能把你吃窮了?還喊你聲嬸嬸呢?吃你幾頓飯就唧唧歪歪的,真細,”沈蘭香扶著自己的腰,摸著自己碩大的肚子還嘴道。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原以為這事至少得過兩月才提出來。
  
  “二嫂,你不細,那怎麼也沒見你叫喬引、喬棟喬梁麥麥去你家吃幾頓飯?是,孩子們在我這吃幾頓飯自然吃不窮我,可你家秀蘭和玉梅一年到頭都在這兒吃,誰能吃得消?再說她們的飯量可不比我這個有身子的少!你一粒米一分錢不出就想讓人白給你養大閨女,你倒是挺會打算,”

  嚴麗麗冷笑道。
  
  “麗麗,別說了,”喬老四怒斥自個媳婦,他也看不慣自己二哥二嫂,可到底是親兄弟,大哥、三哥都沒說啥,麗麗這般,不是槍打出頭鳥嗎?
  
  再看看自家娘微微皺起的眉頭,他拽了拽自己媳婦,“你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為什麼不能說,自己生的孩子不自個養,反倒丟到叔伯兄弟家養,這到哪也沒這個理,以前咱沒孩子,養了就養了,如今咱兩孩子,再加上玉梅和秀蘭,你那點錢能養的起四個孩子,我還不想多花功夫做飯呢?”嚴麗麗現在是雙身子,底氣也足了,看了眼大伯母和鄭麼妹,“大嫂,三嫂,你們看呢?”
  
  “我也不同意秀蘭和玉梅長年呆在娘這,又不是沒爹媽,總在奶奶跟前,算怎麼回事,”

  大伯母家兩個兒子,老大喬昕昆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托唐愛國進了鎮派出所刑偵大隊,住宿舍,老二喬睿仁在鎮高中上高二,住學校,喬老大是隊長,也是木工,村裡不忙時也接活給人打傢俱掙錢,按說,她家現在生活條件不比其他幾家差,養兩孩子也不費事。
  
  先前麥麥沒回來,秀蘭養在後院,她也是很疼的,也想過繼過來當自己親閨女養,可老二家只惦記別人給養閨女,卻還想以後閨女長大孝敬他們,一直托著不給,再後來,麥麥回來,三個孩子擺在跟前這麼一對比,好壞立竿見影。
  
  麥麥人小,嘴甜,天天伯母伯母地叫著,有時開口讓她幫點小忙,也是歡快地應著,幹的好不好先不說,就那勤快樣看著就讓人喜歡。

  秀蘭、玉梅只有在有好吃的時候才圍上來親近她,平時讓幹點啥都支使不動,反過來還去婆婆那學話,說大伯母讓她幹活,累著了。
  
  麥麥乖巧懂禮貌,有啥好吃好喝的都會給她送一份,從不鬧著讓她給買零嘴頭子吃,而秀蘭和玉梅一來她家就滿櫃子滿床地翻找吃食,跟幾百年沒吃過東西的餓死鬼投胎似的,還總跟她要錢買零嘴吃,不給就哭,再不然就硬往她口袋裡掏。
  
  這麼一來,她的心便全都偏在了小麥麥身上。
  
  “這離得也不遠啊,她們喜歡跟奶奶,我也沒法子啊,就是拉她們回去,也管不住她們的腿,”沈蘭香詭辯道,“再說,兩個孩子一直養在咱娘身邊,跟咱娘比跟我親,”
  
  “二嫂,我也覺得孩子最好在自己爹媽跟前養著,眼見孩子也大了,奶奶的疼和嬸娘的寵到底不如自個爹媽,再說,建國出去後,我也看不來五個孩子,”鄭麼妹早就不想兩孩子留這兒了,如今嫂子、弟妹都發話了,她也不能在沉默下去。
  
  “孩子們玩自個的,也不用你們看什麼?”沈蘭香嘟囔著。
  
  “二哥、二嫂,既然你們不願把秀蘭玉梅領回家自己養,那麼就跟我們一樣,每月給娘二十塊錢生活費,另外你每個月給我們三家一袋米、一袋面,否則,別怪我這做嬸嬸的不讓孩子進門,”嚴麗麗懶著跟她打嘴仗,直接乾脆俐落地做最後陳詞,並將決定權交由一直悶聲抽煙的喬老二,“二哥,你覺得我這提議怎樣?”
  
  喬老二臉色黑沉,他也知道將兩個女孩扔在自己老娘家,這事做得不地道,可大嫂脾氣好,三弟妹不計較,四弟妹嫁入喬家五年來無所出沒啥話語權,一直以來都沒人當著他的面這麼說他,他便也裝作不知道,如今被懷了身孕有了骨氣的四弟妹指著鼻子說他占老娘的便宜,讓他拿米拿面,他只覺又羞又惱,滿腔的火氣沒處發,不等自個媳婦開口就說:“我今天就帶秀蘭和玉梅回家,”
  
  然後,三家歡喜兩家憂,家分了,喬建國扛著麻色包裹在老婆孩子的依依不捨中一步三回頭地南下撈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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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18開學

  農曆正月十七,陽曆三月四號,喬家村小學開學了,喬奶奶一大早起床便收拾好了行李張羅著讓喬老四送她去小女兒家。

  嚴麗麗藉口肚子痛攔住了自己男人,她知道老太太是故意為難三嫂的,三哥去南方後,三嫂一人帶三個孩子,放假還好,喬棟喬梁帶妹妹玩,她只管忙家裡田裡的活,這一開學,喬棟喬梁要上學,麥麥沒人帶,她要上班,還要顧著上田打藥、施肥、鋤草。

  她雖幫不上忙,但也不願助紂為虐。
  
  沈蘭香藉口送秀蘭上學,抱著圓鼓鼓的肚子坐在院子裡曬著太陽等著看好戲,自被逼著將兩個女兒領回家後,她的心裡就沒舒坦過,如今她也要看看鄭麼妹被拒絕的難堪。

  老太太當日說了,兩家孩子都不給帶,若鄭麼妹敢提出讓她幫忙帶孩子的話,她就能趁機讓她帶秀蘭和玉梅,至於米和錢,先拖著,反正有老太太吃的,就有孩子們吃的,她一點都不擔心。
  
  鄭麼妹將粥和油條擺在桌上,張羅著喬大喬二吃早飯,“快點吃,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別遲到了,書包都檢查過沒?”

  喬大喬二點頭,鄭麼妹滿意地笑了笑,從鏡臺上拿了把梳子站在廊簷下給喬小麥梳頭。

  沈蘭香靠在椅背上,手裡抓了把瓜子,一邊嗑一邊問,“麥麥又不上學,怎麼不多睡會?”吐了口瓜子殼,“這天還涼著呢?該在被窩裡多暖會,”
  
  鄭麼妹沒搭話,見喬夏氏抱著包裹坐喬老四門口等喬老大送她去女兒家,便問,“娘,你這次去她小姑家打算住多久?”

  “住都久都不關你的事,老三走那天就說了,麥麥不讓我帶,你現在說啥都晚了,”喬夏氏凶巴巴地說,“別指望我給帶孩子,”

  鄭麼妹笑,“娘,我沒說讓你幫忙帶孩子,”從口袋裡掏出二十塊錢,走到喬夏氏面前,遞給她,“再過幾天就該給您生活費了,你要是住久了,我就先給你,”
  
  喬夏氏看著錢,微微愣了下,接過錢,口氣依然很惡劣,“哼----別以為給我錢就能討好我,讓我改變主意給你帶孩子,”

  “娘,”鄭麼妹突然正色道,“我沒指望你幫忙帶孩子,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我跟建國說過了,您老操勞了一生,也該享享清福,過些輕快的日子,雖說我一人帶三個孩子有點忙,但您一人帶七個孩子不也過來了,我爸說的對,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沒有誰能依賴別人過一輩子的,自己的事還是要靠自己,所以娘,您大可安安心心地在小姑家過,過多久都沒關係,想回來了就給我們捎個信,無論你在哪,我們做子女的,該孝敬您的還是得孝敬,”

  說完,走回喬小麥身邊,繼續幫她編另外一根髮辮。
  
  喬夏氏眼中閃過一絲不自在,自鄭麼妹嫁過來,她便一直想拿捏她,可一直都沒如意果,別看鄭麼妹脾氣好、心善、好說話,卻是四個兒媳婦中最不好壓制的一個,每每故意針對、為難,想激她發怒,卻屢屢被她三兩下地擺平,就好像你做好了萬全準備想跟她鬥一場時,卻發現從頭到尾只有自己忙活,人家根本沒當回事。

  這種感覺讓好強了大半輩子的喬夏氏很不舒服。
  
  這種態度也讓一旁看好戲的沈蘭香很鬱悶,好戲沒看成,卻有種被噎了一把感覺,總覺得這鄭麼妹裡話裡帶話,句句帶刺。

  她訕訕地哼了哼,低頭,繼續嗑瓜子。

  喬小麥了然,原來她家鄭麼妹一直都很犀利,之前溫婉大方、善良可欺的表像是因為她懶得跟她們一般見識。
  
  喬夏氏走了,沈蘭香也走了,大伯母過來,對鄭麼妹說,“你去上課吧,麥麥我幫你帶,”彎下身子,捏了捏麥麥的小嫩頰,“這孩子,看著就讓人喜歡,”

  喬小麥應景地咯咯笑,“我也喜歡大伯母,”

  大伯母心情更好了,笑容更燦爛了,“這孩子,太招人疼了,天天帶著都不嫌膩,”

  鄭麼妹笑了,發自內心的,“大嫂不用了,大哥接了活,你得在一旁看著,我昨天已經跟學校說好了,麥麥從今天開始插班上育紅班,學校裡有老師,有她兩個哥哥看著,出不了啥事,”

  大伯母想想,“也好,早點上學對孩子好,反正也沒多少錢,呆在學校那氛圍裡,即便學不到啥東西,性子也是極好的,總比跟玉梅野混好,”搖搖頭,歎氣道,“那孩子小時候看的挺好的,怎麼越大,性子越隨她媽,真是不討喜,”
  
  喬家村小學是村小學,招收對象只針對喬家村附近五個村莊的孩子,但在家家都有兩三個乃至三四個孩子的情況下,喬家村小學的每年入學率都極高。

  學校不大,一共十個房間,圖書室、倉管室、辦公室各一間,嗯,還有一間門衛房。剩下六間教室,從幼兒班到五年級,每個年級設一個班,每班至少六十人。
  
  鎮上有個實驗幼稚園,村上小學校只有育紅班,不分大班、中班、小班,只有一個班。

  育紅班年齡沒有限制,六歲也能上,五歲也可讀,不過,一年級一定要滿七周歲才能上,當然年齡小的若能通過一年級入學考試且學校有人的也能上。
  
  喬小麥以全校最小的年齡插班進了育紅班,上世她比現在晚上半年學,五歲上學,二十九歲畢業,差不多一生的年華都在學校裡度過的,這一世,還沒享受夠不學無術的悠閒日子,就又被送進了學堂,周而復始地學習。

  她不討厭書本,也不厭倦知識,只是讓她一個堂堂博士生跟著一群幼兒從“aoe”“123”學起,這是件非常讓人蛋疼的事。
  
  育紅班有兩個老師,一個姓王,一個姓李,王老師娘家是喬家村人,婆家是杜莊,因月子沒坐好,落下病根,幹不了重活,被她當校長的爹弄進學校當學前班老師,一教就是七年,身子沒養好,性子卻養的和藹可親、溫婉良順。

  頗有孩子緣。

  而李老師是去年才分配來新老師,幼師畢業,年輕,有點文化,隔壁小李村的,沒結婚,性子急、脾氣躁,有點勢利眼,長的不過是中等之姿,卻仗著自己上過大學,是文化人,所以眼界很高,一般人看不上,以至於二十六歲的‘大齡’仍舊孤芳自賞中。
  
  育紅班加上中途插班的喬小麥,一共六十三人,兩人一桌,多一個。

  王老師原想將她插在第一排,跟另外兩個較瘦小的小女生擠一桌,被喬小麥強烈據說了。

  她不要坐前面,一來怕吃粉筆灰,二來怕被老師太關注。

  王老師也知鄭麼妹將她送進來是因為沒人幫忙帶孩子,也沒指望她能學到啥,就是想找個地方有人看孩子,便也沒太強求,應她的要求給調到後面自己坐一個單桌。
  
  喬小麥坐在座位上,大致掃了下她的班裡的同學,發現了好幾個熟面孔:富三、紀曉雲、李坤、王芳、吳豔、秋秋、陳清、王陽。

  他們都是六歲,農村的孩子野慣了,受不了學校的拘束,他們的父母也沒啥早教意識,多是採取放養態度,到了年齡才給報名上學。

  在家裡自然也沒人教他們識字,哪像後世的幼稚園小朋友,三歲識得千字,唐詩宋詞、英語口語朗朗上口。

  誰家孩子能從一數到一百都是挺厲害的,若是再會點十以內的加減法,那算是頂牛B的了。
  
  育紅班是男欺女、強壓弱、大打小的地方,喬小麥的到來,引來各方勢力的蠢蠢欲動。

  老師前腳剛走出教室,喬小麥的桌子便圍滿了人。

  “奶娃娃,哪個村的,速速給哥哥報上名來,”

  “奶娃娃,書包裡的雞蛋,給爺繳上來,爺饒你不死,”

  “奶娃娃,叫我哥哥,以後我罩著你,”

  喬小麥眨巴著眼睛,看看這個,望望那個,都有點面熟,卻很多想不起名字叫什麼。

  前世她光幼稚園就上了兩年,這些都是她的學長們。
  
  “都給我閃開,”身後一聲怒吼,嚇的喬小麥一驚,差點從座位上栽下來,扭頭一看,是富三,摟著她的腰將拽到懷中,“大家給我聽好了,她叫喬小麥,是我媽的乾女兒,我幹妹妹,是我罩著的,你們誰都不許欺負他,聽到沒,”

  他是育紅班裡的小霸王,用拳頭打下來土皇帝。

  “聽到了,”周圍的聲音彼此起伏。

  “麥麥,以後哥哥罩著你,有誰不開眼欺負了你,只管跟我說,”富三拍拍喬小麥的腦袋,溫柔地說。

  “嗯,”喬小麥小綿羊般地應承著,從書包裡掏出大伯母給她煮的兩個雞蛋,遞給富三,“蛋蛋哥哥,吃蛋,”
  
  前面說過,農村孩子多叫小名,富大叫毛蛋,富二叫二蛋,富三叫蛋蛋。

  富三笑呵呵地接過蛋,在桌上連敲幾下,三兩下將皮剝了,一口塞進嘴裡,又一把將喬小麥手中的雞蛋搶過,重複上面剝蛋的動作,將剝好的蛋放在喬小麥手中,說:“吃吧,”

  喬小麥小口小口地咬著雞蛋,心裡甜甜的,早上學也好,有個便宜哥哥當打手,以後不擔心被欺負。

  “真乖,”富三拍著她的腦袋,稱讚道。只覺得女孩吃雞蛋就該這樣,文文氣氣,看著也舒服。
  
  上課後,身為小幹哥哥的富三很自覺地坐到了喬小麥身邊,充當了小小護花使者。

  臺上,王老師點著黑板上的五個粉筆蘋果笑著問:“小朋友,盤子裡有十個蘋果,吃掉兩個,還剩幾個?”

  喬小麥趴在桌上,嘟著小嘴,吐泡泡玩:太無聊了!

  “麥麥,你今天是不是沒喝奶?”富三湊過來問道。

  喬小麥想了想,點頭,早上鄭麼妹有些趕時間,沒給她煮羊奶。

  “富文軒,你說還剩幾個,”

  然後,喬小麥就見富三站了起來,伸出一雙手,在那兒掰算著,“十個蘋果,吃掉兩個,還剩1、2、3、4……”

  喬小麥現在才知道富三大名叫富文軒,還真文藝,就有有點名不對人。

  “還剩8個,”喬小麥看不慣他這副蠢樣,低聲提醒道。

  “還剩8個,”富三答道。

  “坐下吧,”王老師說道,“好好聽課,上課別在說話了,打攪別人上課,”

  富三乖乖坐下,當真沒再說一句話。
  
  這時候的孩子都有一個共性,單純、聽老師的話,對老師的命令比聖旨還尊崇。

  喬小麥看了眼乖乖學生富三,繼續趴在桌上吐泡泡玩,在還沒想到如何打發這寂寞的幼兒生活時,她打算繼續吐泡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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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3 23:38:10
正文019思春

  窗外,傳來一聲聲貓語花腔,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最近,村裡開始鬧貓,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喬小麥家的大花貓每年能抓好上百隻耗子,但是一到春天,就顯得格外憂鬱,也不抓耗子了,整天失魂落魄的,到了晚上,月黑風高,它就對著黑夜,發出陣陣撕心裂腑的叫聲。

    喬小麥上世住慣了高樓別墅,很少聽到鬧貓的聲音,如今回到小時候,農村家家都養上幾隻貓,用來抓耗子。耗子比貓多,所以人一般不喂貓好吃的,這樣可以鍛煉貓兒自己靠勞動致富,改善伙食,聽到貓叫聲,她就感覺,春天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花開了,草綠了,小樹也該抽芽了;路幹了,山潤了,小橋流水嘩啦啦;風停了,雲淡了,太陽公公出來了。

    對人來說,一年之計在於春,對貓來說,一年之計在於鬧春。

    喬小麥被貓鬧的也無心睡眠,掀開被子跳下床,摸了件喬大的外套裹在身上,坐在廊簷下,倚靠著廊柱,學著古時候的大家小姐扮起了憂鬱文學青年。

    望著窗臺上撕心裂肺的貓兒,輕輕呢喃:黑夜給了你一雙黑亮的眼睛,你卻用來尋找另一隻貓。

    窗臺下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喬小麥透過月光看了過去,對上一雙豆子眼,是出來覓食的耗子,她淡定地看著短腿小跑的大耗子從大花眼前竄過,而大花連眼皮都不帶抬的,繼續嘶聲叫著。

    經過她這幾天的暗中觀察,貓兒在發春時是不梳妝打扮的,這點跟人恰好相反,但看上去沒啥精神,這點跟人一樣,為伊消得人憔悴,人憔悴!

    夜晚萬籟俱寂,窗外,貓兒們像是被某種力量號令般,在寂靜的夜晚發出猶如孤魂野鬼的慘烈叫聲,這聲音或長或短,或尖或啞,或粗或細,或像嬰兒哭鬧,或像杜鵑啼血。

    喬小麥細細聽來,叫聲有美聲唱法,有通俗唱法,有高音有低音還帶著點和旋音樂,嗯……還摻雜著陝北民歌的音調……

    她抬起頭,仰望45°角的天空,不禁悲從中來,她比貓兒還幽怨,以她的年齡也該到了思春想男人的季節,若非那場突來的車禍,她現在應該是懷抱郎君,肚藏小崽了吧!

    而今,只能和著貓兒的□聲緩解自己的思春之心,她在心裡哀呼:男人,男人,我只是想要個暖被窩的男人而已,咋就這難呢?

    回想她冰封已久的心,好似北國風光,悲傷逆流成河,那大片大片的失落,仿佛那濃濃的Cappuccino,化也化不開。

    明天還要上學,伴隨無限的憂愁,喬小麥起身放了身體裡多餘的水,回房上床,在鬧貓聲中進入夢鄉。

    村小學的遊戲設施很少,若大的校園只有一個籃球架和一個乒乓球台,籃球架因為年久失修,已經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兵乓球是水泥板和紅磚搭建的,看起來蠻新的,頗受學生們的喜愛,此時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等待替換上場的學生。

    不管是籃球架還是乒乓球台,都被四五年級的大男生佔領著,三年級的小男生們只有看的份,一二年級的小小男生則成群結隊地趴在地上打流彈、玩翻寶、打石頭,育紅班的男生則圍著學校的花壇像小馬駒似的撒著歡兒的跑,相互間追打、玩鬧,自找樂趣。

    相比于男生,女生可玩的遊戲就多了,跳皮筋、扔沙包、踢毽子、跳大繩、抓石子、勾花、下老虎獅子棋,所有的遊戲喬小麥上世都玩過,也頗精通,但現在沒人願意帶她玩,她被女生孤立了,班長紀曉雲下的命令。

    “小皮球,香蕉梨,馬蓮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喬小麥坐在教室的前的走廊上,雙手托著下巴,看著小朋友花樣般地在皮筋上玩轉著各種花樣,這首古老的跳皮筋童謠曾伴隨著她成長,待到她小侄女上幼稚園時,能邊唱“小皮球”邊跳橡皮筋的小孩子已經越來越少,並逐漸淡出孩子們的生活。

    “猜猜我是誰?”雙眼被蒙住,身後有人趴在她耳邊問道。

    喬小麥皺了皺眉頭,嘟囔地回道:一巴掌拍死你。

    卻,“大幹哥哥,”小手覆上大手,甜膩膩地喚道。

    “麥麥真聰明,”手鬆開,富大捏了捏她的腮幫,誇獎道。

    喬小麥無語,一天三頓飯地玩猜猜看,聲音都不曉得變變,猜不出來才有鬼?就算你不變聲音,至少語調歡快點吧,一如既往的沉悶無趣,讓人想跟你玩玩的興致都沒有。

    富大蹲到她面前,滿頭大汗地揉了揉她新剪的齊耳短髮,笑著問,“怎麼坐這兒,不跟新同學去玩,”

    一滴汗落在喬小麥手背上,她嫌棄地從口袋裡掏出手絹幫富大擦著額上的汗,“他們嫌我小,不帶我玩,”粉嫩嫩的小嘴嘟著,白嫩嫩的小手忙活著。

    因為紀曉雲,她被女生排斥了;

    因為富三,她在男生圈裡很吃得開,可,四歲大的奶娃娃,抱抱摟摟逗逗弄弄玩玩捏捏還可以,真要帶她一塊玩,誰也不樂意!

    富大麯著身子,迎合著她擦汗的動作,鼻間縈繞著來自手帕上的淡淡馨香,跟她身上的味道很像,甜甜的,好似花香,又似奶香,沁人心脾。

    心道,女孩子就是女孩子,什麼都香香的。

    這麼想著,又覺得幫自己擦汗的小手也香,不僅香,還軟,好似沒有骨頭般,握在手中綿軟熱乎。

    “大幹哥哥,你放手,我去洗洗帕子!”喬小麥捏著擦過汗的手帕,打算去池子邊洗洗乾淨,雖說富大比富三乾淨,但沾有別人汗水的帕子,她是不會用的。

    手帕不比手帕紙,不是一次性的,不能擦完就扔。

    正要起身,小手卻被富大一把抓住,放在手心輕輕捏著。

    富大放手,臉微微泛紅,“三說,你今天沒喝到羊奶,”抬身,從口袋裡掏出一瓶奶,擰開蓋子,撕掉封口薄膜,塞到她手中,“這是牛奶,比羊奶好喝,你嘗嘗看能不能解你的奶癮,”

    他知道小麥麥奶癮大,沒奶喝就蔫蔫巴巴,沒啥精神,可鄭老師近日很忙,常常忘了給她準備羊奶。

    “牛奶?哪弄的?”小麥麥接過奶瓶,問道。

    這時候的牛奶比羊奶稀罕,翻著奶瓶,上面印著的商標是上世還算有名的老牌子。

    “我爸拿回來的,他一朋友辦了個奶牛廠,想灌牛奶賣,找我爸商量借錢的事,”

    喬小麥喝了口牛奶,砸吧著小嘴稱讚道,“好喝,真的比羊奶好喝多了,”大眼睛滴溜轉,奶聲奶氣地說,“要是乾爸也投錢一起賣牛奶,我們不就天天有免費的牛奶喝了?”

    這家品牌的乳製品很暢銷,暢銷就等於賺錢,她想賺錢,奈何年齡太小,不知道富乾爸能不能參透其中的商機,參上一股。

    富大笑笑,“饞貓貓,”刮了下她的小鼻樑,極為寵溺地說,“家裡還有,你喜歡喝,明天我再給你拿,”

    “大幹哥哥,你真好,”喬小麥將高舉奶瓶,送到富大嘴邊,諂媚道,“你也喝,”

    富大迎著她燦爛的笑臉,恍恍惚惚地對著瓶口喝了兩口,甜,真甜!

    得知鄭麼妹把喬小麥送進了育紅班,住在二女兒家的喬夏氏氣的破口大駡道,“敗家娘們的玩意,多大點孩子,就把她往學校裡送,受罪不說,那麼點大的孩子能學到啥,這不白糟蹋錢嘛!”

    正在和麵的喬尙香聽了,眉頭皺了皺,“娘,這能怪三嫂嗎?三哥去了南方,你不給帶孩子不說,還躲我這來了,三嫂得上班,還要忙著地裡的活計,哪有時間帶麥麥,把孩子送去上學也是給你們逼的,”

    “誰叫她財迷心竅,放你三哥去南方做那勞什子生意?如今這樣,也是她自找的,那麼好的單位,說不幹就不幹,兩個被金錢迷了眼的混帳玩意,”喬夏氏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恨恨地說,“再說老三走的時候就給我放話了,孩子不用我帶,他們不稀得我,我又何必上杆子去求他們給帶孩子,”

    “是,您不上杆子求三哥、三嫂,卻上杆子巴結二哥二嫂,我就納悶了,二嫂自嫁進喬家,也沒哪裡對你好,你咋就這麼偏著他們呢?要說,二哥家現在是有錢了,可也沒見孝敬過你啥?倒是三哥三嫂,那吃的喝的可沒少往你屋裡放,連我大姐都說三嫂這人沒的說,你怎麼就不惦著人家點好呢?”喬尙玲坐在喬夏氏腿邊擇菜,直言快語道:“您這是典型的柿子專揀軟的捏,近的不親遠的親。”

    喬尙琴作為老大姐,在兄弟姐妹中最有話語權,最權威的一個,不偏幫任何人,無論你窮還是富,大多時候,她的意見喬夏氏都接納,只是她住市里,很少回娘家。

    喬尙香小心思多,說話做事都是看人說話,即便心裡再不喜,嘴上也給人留三分面子,就算在背後數落誰,也要掩去幾分不快。

    喬尙玲性子直,不懼人,是三姐妹裡最公平、正值的一個,向來是有啥說啥,只是她沒有喬尙琴的先天條件,作為妹妹,就算再看不慣二哥二嫂的行為做法,也不能當面指責,這是很沒教養的行為,不過,倒是沒少在自己親娘面前幫其他兩位嫂嫂和弟妹說話。

    “你二哥是有錢,但錢都在工程上用來幹大事業!周圍鄰居都說了,西頭有個富老三,東頭有了喬老二,你哥跟富老三都是幹包工頭的,錢指定不比富老三少,那富老三慣會享受,有點錢就招搖地擺起譜來,哪像你二哥,內斂、謙虛,有抱負、有理想,眼光放的遠,深諳錢生錢的道理,知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二嫂也說了,等你二哥這筆工程款子結了,他們也要蓋樓房,比富老三家的只好不差,”喬夏氏對二女兒的控訴不以為然,反倒將老二大肆誇獎了一番。

    喬尙香將麵團用乾淨的蒸籠布蓋了一層,又用小薄被蓋嚴,放在一旁等發酵,聽了她娘的話,呶呶嘴,“娘,就算二哥家蓋新房子,二嫂能讓你跟去住?”

    “她憑什麼不讓我去住,那是我兒子家,我想去就去,她還能把我攔外面不成?”喬夏氏臉一沉,嚷嚷道。

    喬尙玲搖頭,她娘挺通透的一個人,怎麼就看不清二哥二嫂一家人呢?攔外面這種明目張膽不孝敬老人落人把柄的事她那二嫂興許有所顧慮,但,好吃好喝地伺候是想都不要想。

    “小妹,我聽說愛民廠子效益不好,要不我跟你二哥說說,讓愛民跟著他幹,或者求求你二嫂的娘家哥哥,看看能不能上他們水泥廠幹,現在蓋房子的多了,他們水泥廠效益可好了,你二哥工程用水泥,都是他給批的條子,聽你嫂子說,她哥在廠裡是一把手,”

    “娘,我們的事你不用操心,愛民廠子是做罐頭食品的,節慶剛過,他們是淡季,過段時間就好了,再說,就算愛民廠子真不行了,我也不去求二哥二嫂,娘,我的事,你別摻和,”

    “小妹,別意氣用事,我知道你對你二哥二嫂還有心結,”喬夏氏見女兒皺著眉頭,極不耐煩樣,忙勸道,“你二哥其實沒你們想的那麼自私不講兄妹情,他以前是不富裕,沒能力幫你們,現在他條件好了,你們有困難,他自然得拉把手,你三哥不是要去南方掙錢嗎?你二哥聽了,還說要拉你三哥跟他一起幹工程呢?哪裡知道你三哥不知好歹,寧願跟著他小舅子幹,也不願跟著自個親哥幹,”恨聲道,“也不知他媳婦給他下了啥**藥,一門心思地只想著丈母娘家,親疏不分的混帳東西,”

    她說這話,原是想幫自己二兒子揚善名呢?哪裡想喬尙香一聽,眉頭皺著更深了,臉上的嫌棄味更濃了,就想吃了蒼蠅似的,吐不出、咽不下。

    喬尙玲將手中的蔥朝地上猛地一摜,低吼一聲,“娘,我原以為你只是向著二哥他們,不曾想您居然好賴不分,我就不懂了,三嫂哪裡做的不好了,讓你這麼不待見,二嫂又做了什麼,讓你那麼巴結,”

    “二丫頭,你咋說話呢,我怎麼就好賴不分了?”喬夏氏惱,舉著拐杖就搗上喬尙玲的胳膊,“我這麼說還不是為你妹好,你們兩口子工作單位好,效益高,生活也寬裕,自然求不到你二哥,你小妹工資沒你高,愛民廠裡效益不好,不讓她找你二哥想想輒子,還能指望你大哥、三哥?”

    “娘,你還真當二哥能跟人家富老三比,您別忘了,二哥的包工頭是怎麼幹起來的,是他求著三哥從人富老三手中拿的工程。沒有三哥,沒有富老三,二哥不過是個小打小鬧的小包工頭,”喬尙玲捂著胳膊站起來,氣道,“當初他是怎麼承諾的,等工程賺了錢,給三哥兩成分紅,結果呢?工程款子到了手,三哥還沒提錢的事,二嫂就先發制人地將她娘家哥哥都叫來了,當著三哥的面,明裡暗裡地罵他想錢想瘋了,說三哥不出錢不出力的,動動嘴皮子就想拿兩成分紅,天下哪有這等好事!結果三哥分紅也不要了,不過,二哥工程的事卻是說啥也不管了。你說這事鬧的,別說三哥三嫂,就是我們這些做姊妹的,都覺得憋屈的慌,這也就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不然早不來往了。”

    說到這,喬尙玲氣不打一處來,嗓門更是大了幾分,“現在二哥從富老三手中拿不到工程了才想到三哥,三哥要是跟他幹才奇了怪了?不是我這個當妹妹的瞧不起自家二哥,就他這錢迷心竅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為了點錢,連兄弟情義都不顧的人,就算成功也有限,”

    喬尙香聽了,亦是一臉無奈,這二嫂,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喬夏氏愣了愣,回想起老三被二兒媳婦娘家哥哥指著鼻子罵的那一幕,也覺得老二做的有點過分了,吶吶地說,“那件事,你二哥是不對,他也後悔了,還當著你三哥的面狠狠地罵了你二嫂,還說若不是看在你二嫂懷著孩子份上,非打得她人事不省、爹媽不知,”

    喬尙香冷笑,二哥最擅長的不就是扮黑臉嗎?可,到底沒捨得把錢拿出來給三哥。

    喬尙琴揉著肩膀,坐回凳子,“娘,三哥豁達不跟二哥計較,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別到時真寒了人心,想挽回兄弟情義也挽回不來,”

    她不懂,同樣是掙錢,怎麼二哥做包工頭掙得錢在老太太眼中就是香的,三哥做生意掙錢在老太太眼中就是臭的?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吧!

    她倒是覺得三哥從小就股氣,像是幹大事的人。

    “不能吧!他們可是親兄弟,親兄弟間哪有隔夜仇?”喬夏氏不信。

    “親兄弟反目成仇的還少?就二嫂那樣,兄弟之間早晚生嫌隙,”喬尙琴冷冷地說,“娘,我勸你一句,與其將寶都壓在二哥、四弟身上,不如好好待兩位嫂嫂,大哥、三哥也許現在沒有二哥混的好,但兩位嫂嫂心善,對您也孝敬。是,二嫂娘家是有點本事,但就二嫂那刻薄小氣樣,對自己女兒都不捨得花錢,能好好待你?再說現如今三嫂娘家不比二嫂家差,她媽是鎮醫院主任,她爸是鎮高中部老師,這樣的家庭也就是十年前被建國撞巧了,換做現在,能娶到三嫂的女人怎麼著也得正科級以上幹部,您老還活在過去,把人明珠當石頭嫌棄,卻把魚眼當珍珠護著,”

    喬奶奶詫然,是啊,現在不比從前,臭老九都平反了,現在老師可吃香了,也受人尊敬愛戴,醫生更不用說,從古自今都是個體面上檔次的工作。

    她糊塗了,糊塗大了,望著兩個女兒,討主意道:“我被你三哥氣糊塗了,那你們說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早點回去跟三嫂服個軟,主動要求帶麥麥,對孩子好點,對三嫂公平點,適當的時候也勸勸二哥,別把錢看的太重,”喬尙玲說。

    “你二哥能聽我的就好了,”喬夏氏小聲嘟囔著。

    喬尙玲看了她娘一眼,低頭繼續擇菜,譏諷道,“原來您知道啊,在二哥心中,錢比你重要。”

    喬夏氏訕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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