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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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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靜沐暖陽】假如系統欺騙了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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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24:32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異瞳
  第二十章異瞳
  
  被顧平叫了聲夫人,顏綰還未從被「捉姦在巷」的心虛中回過神,下一刻視線便被那無比眼熟的蓮花燈給吸引住了。
  剛剛那盞她沒有猜出謎底的蓮花燈?!
  怎麼會在棠觀手裡?棠觀上去射花燈了?他竟猜出謎底了?
  一個個疑問層出不窮的跳了出來,讓她登時忘記了自己偷跑出來的事實,摘下面上的妃色面具,有些興奮的迎了上去,「殿……子顯?你也出來賞燈?」
  棠觀提著蓮花燈,面無表情的掃了她一眼,「我來尋你。」
  「唔……」
  「怕你惹麻煩。」
  「……」其實後面一句真得不必說啊殿下=.=
  「管家的話你都當成耳旁風?嗯?」肅王殿下繃著臉質問道,低沉的尾音稍稍揚起,勾得顏綰心尖一顫。
  顧平挑了挑眉,悄悄瞥了一眼棠觀手裡提著的蓮花燈,實在不好意思提醒自家殿下這幅訓斥人的模樣沒有絲毫威懾力……
  「我錯了。」
  和說一不二的肅王槓上絕對沒有好結果,顏綰果斷而乾脆的垂頭認錯。
  「下不為例。」
  對顏綰的態度比較滿意,棠觀不再多言,只丟了一句下不為例。
  儘管到了并州後,他們便會分道揚鑣,但在未到并州之前,他對她卻依舊還擔著份責任。
  「夫人,主子給您贏了最後一盞蓮花燈回來!」顧平笑容清朗,指了指棠觀手中的蓮花燈。
  顏綰眸色一喜,抬眼看向棠觀,「是給我的?」
  棠觀的目光停留在她面上,與平日的銳利相比,眸光要偏暖些,就連五官的輪廓彷彿也在蓮花燈的映照下柔和不少,「嗯。」
  他將手中的蓮花燈遞向顏綰,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僵硬地執著那燈桿,略有些笨拙卻很好看。
  「見你似乎很是喜歡這盞蓮花燈,我便上台猜中了這燈謎。」
  顏綰接過蓮花燈的手微微一頓,心裡有些異樣的波動,正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得棠觀接著說道,「這盞花燈答謝你前幾日的捨身相救……儘管那暗器並不會傷我。」
  剛正不阿的口吻。
  「……」
  顏綰內心的所有波動瞬間化為烏有。
  講真,肅王殿下少講些話很蘇,一旦多講後半句……堪稱煞風景之最!!
  好氣哦。
  垂下眼遮住眸中的忿忿,顏綰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追上已經走到前面的棠觀,「子顯……這蓮花燈的謎底究竟是什麼?」
  「武,打一字?」
  「嗯。」
  「竟連這都猜不出,也不知你究竟是聰明還是糊塗。」
  「……」
  「管家的名字。」
  顏綰微微一怔。
  管家的名字……
  慕容斐?
  等等……
  武,非文,斐!
  「斐,是斐!」顏綰哭笑不得。這謎底說來也並不難,但卻也不易想到。
  不甘心自己竟然在一盞蓮花燈上敗給了棠觀,她忍不住暗搓搓的在心裡琢磨,定是因為想到了慕容斐,棠觀才猜出了「斐」這個字!絕不是因為他比她聰明!絕對不是!
  顏綰一手提著蓮花燈,一手提著兔子燈,愉快的自欺欺人。
  「無暇?」
  豆蔻輕輕的喚聲自身後傳來,讓他們所有人都不由停下腳步轉過了身。
  顏綰一轉身便見無暇冰著臉朝另一處佈滿陰影的拐角走去,不明所以,「怎麼了?」
  無暇沒有及時應答,只是從黑暗中拎出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丫頭時,才疾步走了回來,嗓音冰涼,「她也跟了我們一路。」
  被無暇拎著後頸衣領的小丫頭看上去不過三四歲,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花布衣,雖然紮著兩個小辮,但頭髮上也不知沾了些什麼,呈一種極為複雜的顏色,亂糟糟的蓋在額前。小臉髒兮兮的看不清面容,就連眼睛也被那幾乎凝固的劉海給遮住了。
  如此打扮,難不成是流浪兒?
  顏綰眸色微滯,看了無暇一眼。
  無暇會意,走近後便將那女孩放了下來。
  「為什麼要跟著我們?」顏綰將手裡的兩盞花燈放在了旁邊,提著裙擺蹲下身,友好的朝她笑了笑。
  「……」也不知究竟是不會說話還是不肯說話,女孩一聲不吭,始終安靜的低垂著頭,被劉海遮住的雙眼似乎正盯著某個方向動也不動。
  顏綰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便一眼瞥見了自己身邊的兩盞花燈,心中頓時瞭然。
  原來又是一個想要花燈的孩子……
  想了想,她將兩盞花燈都拿了起來,放在女孩面前,耐心的問道,「想要哪一盞?我送給你好不好?」
  女孩微微偏著的頭也隨著那花燈的移動轉了回來,聽懂了顏綰的意思,她猶豫著抬起胳膊,沾著些塵泥的小手試探性指了指左邊的蓮花燈,卻又像是害怕被責備,立刻縮了回去。
  喜歡蓮花燈啊……
  顏綰大方的提起燈桿,正要遞給女孩,卻被豆蔻一下攔住了,「小姐,這蓮花燈是,是……姑爺送你的……」
  您好歹也問一下肅王殿下的意思啊喂!
  聞言,顏綰的動作頓了頓,轉頭挑眉看向身後的棠觀,徵求他的意見。
  棠觀也正細細的觀察著女孩,冷峻的面容與白日裡有些許不同,見顏綰看向他,便微微頷首。
  女孩本已經伸出了手想去拿那蓮花燈,卻因顏綰驀地頓住了手而撲了個空,以為顏綰反悔了,女孩咬了咬下唇,突然有些笨拙的捲起了自己那已經快被刮成布條的袖口,結結巴巴的開口,「花……花花……」
  聲音乾淨稚嫩,帶著些柔和的軟糯,讓人一聽心就都要化了。
  顏綰詫異的轉回頭,有些不解的看向女孩伸至自己面前的小胳膊,「花?」
  豆蔻和無暇忍不住湊近了些,就連負手而立的棠觀也微微垂眼。
  「小姐!」豆蔻有些驚喜的叫出了聲,指著女孩胳膊上淺淺的一塊胎記給顏綰看,「這是蓮花!」
  顏綰也看清了那胎記的形狀,邊緣雖有些模糊,但卻依舊毫無疑問是朵小小的蓮花。
  「還真是……蓮花。」她也忍不住驚歎了一聲,伸手想去撫一撫那蓮花胎記。
  女孩急切的將胳膊朝顏綰面前又湊了湊,另一隻手指向了她手裡的蓮花燈,小聲說道,「和軟軟的花……一樣。」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想要蓮花燈嗎?
  顏綰揚唇,抬手理了理女孩額前粘在一起的劉海,眉眼間竟是一絲嫌棄都沒有,看得豆蔻又是一怔。
  自打她跟在小姐身邊起,小姐便極愛乾淨,現在怎麼倒願意伸手去碰這麼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
  顏綰一邊溫和的笑,一邊將女孩額前的劉海撩到了耳後。
  然而,就在她望進女孩的眸子裡時,身子卻是一僵……
  「異瞳?!」豆蔻失聲叫了出來。
  無暇眸光微厲,冰冷的眼神再次掃向那小女孩。
  沒錯,女孩竟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眸子,一隻是藍色瞳仁,另一隻是淡淡的琥珀色,而此時此刻,那雙瞪大的眸子裡都不約而同的填滿了驚恐。
  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異瞳露了出來,女孩尖叫了一聲,立刻摀住眼睛,向後猛地退了幾步,雙腿卻是絆在一起,重重的跌倒在地,還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著,「軟軟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顏綰的手僵硬在半空中,面上只掠過一絲詫異,內心卻是已經驚喜的要尖叫出聲。
  好,好漂亮的眼睛!!
  和她曾經養過的那只波斯貓一樣,一樣的藍色,一樣的琥珀色……
  見女孩跌倒後,顏綰這才從「癡漢」狀態中抽離,連忙起身追了上去,安撫的摸了摸女孩亂糟糟的腦袋。
  許是因為想到曾經陪伴她許久的那隻貓咪,她的聲音不自覺放柔,手下順毛的動作也異常熟稔,「你叫……軟軟?」
  「小姐!」豆蔻難以置信的看向顏綰,無暇也下意識的朝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要將顏綰拉開。
  顏綰偏頭,「無妨。」
  口吻裡已經帶上了些強硬的命令,豆蔻和無暇登時沒了多餘的動作,一動不動的僵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自家樓主將那異瞳女孩擁進了懷中。
  顧平也有些站不住了,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主子……夫人是不是,是不是不知道這異瞳之人不祥啊?傳言說,這異瞳可是災禍的象徵……」
  棠觀蹙眉,看了顧平一眼,嗓音冷冷,「民間傳言,向來是憑空捏造、子虛烏有。你竟也信?」
  顧平噎住,還想辯解些什麼卻又笨嘴拙舌,只能乾著急。
  情緒有些失控的女孩在顏綰的溫言安撫下漸漸平復了心緒,捂著雙眼的手一點點撤下,那異色的雙瞳再次露了出來,眸底的驚恐之色淡去了不少。
  因著自己曾經養過異瞳貓兒的緣故,顏綰對軟軟這雙眼睛著實喜歡得緊。不過,她卻也知道,擁有一雙「詭譎」的異瞳對這裡的人們意味著什麼。
  其實若是雙眼皆為藍瞳,或是金瞳倒也無妨,畢竟大晉的鄰國北燕和北齊便有很多人並非黑眸,而自北燕和大晉交好後,大晉境內也開始出現了一些眸色特殊的燕人,所以並不足為奇。但一眼為藍色,一眼為琥珀色……
  詭異而少見的便是異類。
  異瞳之人被民間傳言是天煞孤星,降生便意味著有大的劫難,往後更是厄運連連。
  「你叫軟軟?」顏綰輕聲重複道。
  女孩懵懵的點頭,面上髒兮兮的,更襯得那雙眸子明亮異常。
  顏綰揚唇笑了笑,將手裡的蓮花燈交到軟軟手裡,「這燈就送給你了。」
  軟軟接過燈桿,欣喜的仰頭看顏綰,眸光熠熠,竟是笑了,頰邊還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送,送給軟軟?」
  果真和她的貓兒好像!!
  顏綰的心又是一軟,鄭重的點頭,「嗯,送給軟軟了。」
  軟軟抬頭盯了一會兒顏綰的臉,突然垂下頭,將自己「覬覦」了一整晚的蓮花燈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小手在身上胡亂拍打了幾下,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
  顏綰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顏綰不說話,棠觀也十分有耐心的站在一邊看著,剩下的幾人自然不敢多言。
  一時間,小巷內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軟軟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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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25:08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軟軟(上)
  第二十一章軟軟(上)
  
  在破舊的衣裳口袋裡翻找了許久,軟軟才終於找到了自己藏好的寶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那小布包著的一小塊粘糕遞給了顏綰。
  粘糕或許是已經藏了一天,形狀已經變了,表面還沾著些泥。
  顏綰愣了愣,並非是嫌棄這粘糕,而是知道這粘糕可能是她餓時充飢之物,所以搖了搖頭,「我不餓,軟軟自己留著吧。」
  軟軟固執的舉著手,眸子裡滿是期待的光芒。
  一直冷眼旁觀的棠觀終於走上前,毫不猶豫的接過了軟軟手中的粘糕,在顧平著急的喚聲中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顏綰也詫異的轉頭看他,半晌回不過神。
  軟軟被顧平的大呼小叫聲嚇了一跳,不由偏頭看向他,藍琥珀色的眸子裡掠過一絲不解。
  棠觀揚手,輕輕拍了拍軟軟的腦袋將她的眼神拉回來,「謝謝。」
  說完,他竟是也蹲下了身,深深的望進那雙雖詭異但卻漂亮的異瞳中,「早些回……去吧。」
  棠觀原本是想說「回家」的,但想著像軟軟這樣的孩子,十有八、九是無家可歸的,便硬生生將「家」字嚥了回去。
  軟軟乖巧的轉過身,提起地上的蓮花燈朝巷口走去,走幾步卻還回頭看顏綰幾眼,就這麼一步三回頭的,那小小的身影好一會兒才消失在巷口拐角處。
  顏綰依舊處在驚愕中,直到軟軟消失在了巷口才堪堪回過神,跺了跺腳,便要追上去,「啊!忘記給她一些銀子了……」
  棠觀伸手拉住了她,淡淡的開口,「她不會要。」
  不會要?
  顏綰蹙眉。
  「主子!您怎麼能隨便就吃那孩子的粘糕呢?!」顧平擔心的走了過來,實話實說,「那粘糕也不知壞了沒有……」
  聞言,顏綰都忍不住瞪了顧平一眼。
  「無妨。」棠觀聲音冷冷的,但卻沒有絲毫寒意,「那是她的心意。」
  顏綰抿了抿唇,一邊跟上棠觀的腳步,一邊卻還是沒忍住,「雖是她的心意,但卻也是她的果腹之物……殿下你這樣吃了,雖全了她的一片心意,但可知道明日又或是後日,她可能就要饑一頓了……」
  「尊重比憐憫更加重要。」
  「……就因為你的尊重,軟軟她今夜可能會挨餓。肚子都沒法填飽,還談什麼尊重?」
  棠觀腳步頓了頓,恰恰在一盞花燈下立住,微微暈開的燈光撲朔在他英俊的面容之上,「人生在世,總有些什麼在生存之上。」
  顏綰愣住,將棠觀的話細細回味了片刻,才終於反應過來。
  對著他離開的背影跺腳,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嘟囔了一句,帶著些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切齒,「人要是死了還要其他有什麼用!」
  ===
  顏綰和棠觀是從後院翻窗回到了客棧,他們的確沒有迎面被慕容斐抓包,但卻在進屋後的不一會兒,就被幾個護衛「友好」地請到了慕容斐的屋子。
  屋內燭火明亮,窗戶邊的案幾前,慕容斐負著手轉過身,面色陰沉,只是站在那兒不說話便能散出一種彪悍的生殺之氣,看得顏綰有些心驚肉跳。
  「王爺和王妃是將末將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嗎?」
  沒有絲毫客套,也沒有絲毫顧忌,慕容斐開門見山的就切入了主題,嗓音裡隱隱透著些暴躁。
  顏綰提著手裡的兔子燈,心虛地往棠觀身後站了站。
  無暇沒有什麼反應,手提花燈依舊面癱著一張臉。而豆蔻卻跟著她顏綰的腳步悄悄挪了挪步子,抱緊了懷裡的白雀燈,生怕面前的「煞神」一個怒髮衝冠,就將自己的白雀燈給扔了出去。
  躲在棠觀身後,再對不上慕容斐那凶悍的目光,顏綰眼觀鼻鼻觀心,也一聲不吭的揪著兔子燈的耳朵。
  怕什麼?天塌下來,還有肅王殿下這樣的大丈夫頂著……
  「慕容將軍,是本王想見識見識這民間的上元節,所以才帶著王妃去城中看了看。」
  棠觀瞥了一眼身後的顏綰,淡淡的開口,不負所望的將一切都獨自扛了下來。
  聞言,慕容斐沉下臉,因為焦躁口吻變得刻薄起來,「肅王殿下在如此境遇下竟還有興致去賞花燈?前幾日的伏擊殿下是忘得一乾二淨了吧?若是想體察民情,殿下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往後的機會可多著呢!」
  如此,便是在諷刺棠觀不過是個幽居封地的廢太子,以後的日子幾乎和庶民無差?顏綰微微蹙眉。
  一旁的顧平雖聽不出那麼多彎彎繞,但卻也感覺到了慕容斐語氣中的不善,剛要上前說些什麼,卻被棠觀一個不輕不重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棠觀垂眼啟唇,聲音雖冷但卻謙恭,「是本王疏忽大意,絕不會有下次了。」
  頓了頓,他卻是側過身,幽幽看向裝聾作啞的顏綰,「你說呢?王妃。」
  棠觀一側身,慕容斐那陰惻惻的眼神便徑直射向了顏綰。
  脖頸一涼,顏綰悻悻的抬起頭,面上幾乎沒露出什麼破綻,只是揚唇微笑,「呵呵,殿下說的是。絕不會有下,次,了。」
  ……最後幾個字怎麼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慕容斐狐疑的又盯著顏綰看了看,卻見她笑容自始至終沒有變過,只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見這兩位反省都比較「深刻」,慕容斐性子雖烈,但也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再次囑咐了一遍明日行程後,便請棠觀和顏綰早些回去休息了。
  「砰——」
  慕容斐的房門在身後關上。
  顏綰一邊跟在棠觀身後朝走廊那頭走去,一邊卻是忍不住小聲開了口,「殿下……這慕容斐的氣焰似乎很囂張,我還是覺著要小心他。」
  「他一貫如此,不過是脾氣差了些,沒有惡意。」棠觀在自己的房門前停下,側頭看向顏綰,神情篤定而磊落。
  「一貫?」顏綰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字眼,聽棠觀的語氣,為何像是與慕容斐非常熟稔?
  「吱呀。」棠觀揚手推開門,淡淡的丟下一句話後便走了進去。
  「慕容斐曾替父皇擋過一箭,我幼時第一次參加春獵,也是他教的規矩。」
  「……」房門在眼前合上,顏綰的一雙桃花眼怔了怔,就連豆蔻喚她都沒聽見。
  慕容斐於晉帝有救命之恩?
  也就是說,晉帝……
  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押送」棠觀去并州?
  ===
  天色曉明,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清香,山間悠悠傳來渾厚的鐘聲,在還帶著些惺忪睡意的襄陵城間迴盪。
  伴著車□轆在地上輾轉的聲響,一行車馬已經行至襄陵城郊外。
  朝陽自那遠處的山林後升起,瀲灩出一片絢麗的霞光,撲撒在城郊的茵色之上,將那不遠處的一座破廟籠罩在了金輝中。
  馬車內,顏綰輕輕撩開一角窗邊的簾子,朝掩映在層層枝葉間的襄陵城望了一眼,下一刻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夜的上元佳節,昨夜的花燈,還有……
  異瞳的軟軟。
  軟軟的那雙異瞳,只是第一眼便能讓她想到自己曾經的貓兒,那個陪伴了自己無數個寂寞日子的貓兒。所以僅僅是萍水相逢,她就對那孩子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
  ……不知她身邊是否還有大人照顧,也不知她天生異瞳又會遇上什麼風波……
  顏綰忍不住有些擔憂。
  「妖怪!妖怪!」
  「妖怪才會有這樣的眼睛!」
  「把這盞燈給我!」
  馬車自破廟邊而過,一陣嘈雜聲突然從裡面隱隱傳來。
  妖怪?
  眼睛?
  顏綰方才腦子裡還在想著異瞳的軟軟,此刻一聽清那嘈雜聲中的幾個字眼,便連忙將窗邊的簾子又掀開了些,朝馬車外看去。
  似乎也聽到了破廟裡的動靜,正手執一卷兵書的棠觀也是眉心一動,順著顏綰的視線看了出去……
  破廟外,幾個身著襤褸衣衫的孩子正圍作一堆,舉著拳頭罵罵咧咧的嚷著些什麼。
  「你這個災星!剋死了自己奶娘!」
  「離我們遠一點!不許再住在這裡!」
  「原來你就是大家說的妖怪……虧我昨天還送了你一塊粘糕!你還給我!」
  「還有這個花燈……拿來!」
  拉拉扯扯間,一盞已經熄滅的蓮花燈被圍著的孩子舉了起來。
  「撕拉——」
  爭搶不休下,精巧的蓮花外殼驀地被撕扯成了幾瓣,燈芯連著燈桿重重落地,自那群孩子的腳邊滾了出來。
  瞧見那四分五裂的蓮花花瓣上有著熟悉的紋理,棠觀眸光微縮,俊朗的面上浮起一絲詫異。
  而就在他詫異之時,對面的顏綰卻是已經掀開車簾,著急的揚聲喚道,「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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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25:39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軟軟(下)
  第二十二章軟軟(下)
  
  聽到了顏綰的聲音,馬車邊的顧平一愣,目光下意識看向車簾內棠觀的方向,然而卻是什麼都看不見。
  棠觀沒有開口,顏綰的那聲「停車」彷彿就是晨間刮過的一陣風,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顧平正猶豫著要不要勒馬,卻聽得車內傳來一道低沉而寡淡的聲音,「停車。」
  「停車!」一聽到棠觀的聲音,顧平即刻勒住了馬,聲音揚起。
  馬車又向前稍稍動了幾步,才堪堪停住,而最前方的慕容斐也聽到了顧平的聲音,揮了揮手讓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
  馬車剛一停穩,顏綰就提著裙擺從車上跳了下來,轉身便朝破廟門口疾步走去。
  若她沒有看錯,那盞只剩下「殘軀」的蓮花燈……分明是她昨晚送給軟軟的……
  不遠處,一渾身髒兮兮的小丫頭從包圍圈中滾了出來,小手一抬,便將那滾落在地的燈桿護在了自己懷裡,渾身緊繃一動不動的蹲坐在原地,腦袋耷拉著縮在雙臂間,死死抱著那僅剩下一根光禿禿燈桿的蓮花燈。
  然而,身後那些孩子卻依舊沒有放過她。見好看的蓮花燈被自己撕扯成了一瓣一瓣,他們頗有些惱羞成怒的跺了跺腳,將一切怨氣都發洩在了女孩身上。
  「都怪你!」
  「就是!都怪你這個災星!」
  幾個孩子蹲下身,開始撿地上的石子朝女孩砸了起來。
  女孩背對著他們,後腦勺被一小石子砸中,不由低低的嗚咽了一聲,卻也沒有絲毫反抗,只是將腦袋更加往雙臂間埋了埋。
  就在她準備迎接更多石子砸在身上的疼痛時,整個人卻是突然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們……」
  顏綰蹲下身抱住了正瑟瑟發抖的軟軟,面色陰沉的看向那群將蓮花燈外殼踩在腳下的孩子,胳膊肘上也中了幾顆尖銳的石子。
  見有大人過來護住了軟軟,還準備撿石子的幾個孩子面色一變,小聲嘟囔了幾句,還不待顏綰呵斥,便即刻扔下了手裡的石子,轉身迅速的跑進了破廟。動作之敏捷……像是從前已經練習了無數遍。
  顏綰攥著手,目光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熊孩子離開的背影,眼前也快速掠過幾幅斷片而零星的畫面。
  微微搖了搖頭,她勉強將那些不怎麼好的回憶從腦子裡逐了出去,垂眼看向懷裡的軟軟,聲音不自覺的低了些,「軟軟?」
  聽到有人竟喚出了她的名字,軟軟渾身一僵,抱著懷裡的燈桿緩緩抬起了頭,一雙眼眸依舊澄澈,只是卻不如昨夜那般灼亮,在亂糟糟的髮絲遮掩下,像是兩顆蒙了塵的藍瑪瑙和琥珀。
  抬眼看向顏綰那雙溫柔的桃花眼,愣了片刻,才張了張唇,小臉憋得通紅,雙眸也微微有些濕潤,「花,花花……壞了……」
  顏綰的心彷彿又被什麼重重的撞了一下,抱著軟軟的手收緊了些。
  「可有人照看你?」
  身後響起一略清冷的磁性嗓音。
  顏綰一怔,轉過了頭,這才發現棠觀不知何時也已下了車,此刻正站在她身後。眉宇英挺,薄唇輕抿,一襲玄色錦緞長袍被微暖的晨風吹得颯颯作響。
  仰著頭自下而上望著這位肅王殿下,顏綰只覺著他的身形愈發頎長,如松竹般俊挺,哪怕是在這荒郊野外,也帶著些睥睨天下的冷峻疏闊。
  許是與棠觀相處久了,此刻再面對這逼近的威勢,顏綰反倒多了些心安,但軟軟卻是受到了驚嚇。
  儘管昨夜也見過棠觀,但敏感的女孩卻下意識覺得此刻的棠觀比昨夜要更威嚴些,不由朝顏綰懷裡縮了縮,結結巴巴的回答道,「奶,奶娘……」
  「她人呢?」棠觀蹙眉,望向不遠處的破廟。
  軟軟覆在顏綰衣袖上的小手微微攥緊了些,在那月白色的衣袖上印上了一個模糊的泥印,「不見了……昨天,奶娘走了……」
  顏綰垂下眼,視線在那攥緊的小拳頭上掃過,想起了方才在馬車之上聽到了隻言片語。
  ——「你這個災星!剋死了自己奶娘!」
  所以,軟軟如今也是一個無依無靠的棄兒。
  可即便是棄兒,顏綰也總有種軟軟的身世不會那麼簡單的預感。
  不過也無妨,她若是想知道,大可傳信讓莫雲祁查一查……
  豆蔻和無暇也下了車,朝這裡走了過來,在瞧見軟軟時卻皆是微微變了臉色。
  怎麼又遇上了這個異瞳的女孩?!
  「子顯……」沒有在意豆蔻無暇的神色,顏綰安撫地拍了拍軟軟的背,抬頭低低的喚了一聲棠觀。
  棠觀垂眼,撞上顏綰的視線,默不作聲。
  他們都心知肚明,像軟軟這樣的天生異瞳,十有八、九便是普通人家的棄兒,就連至親之人都避如蛇蠍,又更何況其他人?
  其他流浪兒還能相互依偎,運氣好的或許還有可能被什麼人家收養,但軟軟……
  從前她還有個奶娘拉扯,如今奶娘一去,若再流落在外,怕是沒有什麼活路。
  顏綰不信異瞳的傳言,而棠觀也向來不信這占卜算卦等玄學之術,自然將異瞳「災星」一說也視作無稽之談。
  兩人對視了一眼,目光再次轉向了正懷抱燈桿懵懵看著他們的軟軟。
  「發生什麼了?」
  就在兩人都陷入沉思時,不遠處卻突然響起一渾厚而暴躁的男聲。
  顏綰心口一緊,一轉眼便瞧見了慕容斐挎著刀,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粗獷滄桑的眉宇間儘是不耐,「夫人又有何不適?」
  嗓音微微低了些,他嘟囔出聲,「不過一個榮國侯府的庶女,竟還如此嬌氣……」
  若是平時聽慕容斐如此諷刺她的身份,顏綰鐵定要笑瞇瞇的「懟」回去,但今日她卻是壓根沒聽清慕容斐的話,此刻滿心滿眼都是軟軟那雙異瞳……
  如果慕容斐看見了軟軟的異瞳,那他們就算想將軟軟帶在身邊,怕是都不能了!
  慕容斐已然走近,瞧見顏綰正抱著一衣衫襤褸的小丫頭,眉心不由擰成一團,面上的煩躁之色更重。
  女人果真是麻煩!
  不過在路邊瞧見一小乞丐,竟就要命令整個隊伍停下來!難道還把自己當做救苦救難的貴人不成?!
  「今日行程緊迫,還請二位趕緊上車。」慕容斐粗著嗓子沉沉的斥了一句,視線從軟軟面上一掃而過……
  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
  察覺出些異樣的慕容斐面色一凝,不由向前又走近了幾步,剛要俯身定睛細看那小乞丐的長相,卻見顏綰像是護崽似的一把將人抱了起來,猛地後退了幾步。
  顏綰艱難的抱著軟軟站定,將那亂糟糟的小腦袋在自己肩頭一摁,只留了個後腦勺給慕容斐,警惕的轉移話題,「慕容管家,我想將這孩子帶上……」
  豆蔻和無暇驀地瞪大了眼,同樣知道軟軟是天生異瞳的顧平也驚了驚,連忙轉頭難以置信的看向棠觀,卻見他家殿下竟是一臉平靜之色。
  見顏綰的反應有些異常,慕容斐剛想要探個究竟,卻又瞬間被顏綰的話給轉移了注意力,「帶上這個孩子?!!」
  聲音一下暴躁的炸開。
  軟軟趴在顏綰的肩上,被慕容斐的大嗓門嚇得微微一顫,腦袋向上抬了抬想要轉頭,卻被顏綰輕柔而堅定的摁了回去,便又乖乖的趴了下去,開始糾結的啃起指頭。
  「夫人以為咱們這是去春遊嗎?」慕容斐死死瞪著顏綰,瞪著顏綰懷中的軟軟,恨不得用眼神就將兩個人硬生生扒拉開來,「就算是要發慈悲,也得看看場合!夫人以為自己是菩薩嗎?」說著,又氣得冷哼了一聲,「泥菩薩還差不多!」
  「……」
  要不是慕容斐正在罵她,顏綰都要為這句話鼓掌了。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這諷刺還挺有藝術的啊_(:3∠)_
  自己絕對橫不過慕容斐這一點,顏綰非常清楚。但……
  小人會充分利用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小人得「智」》豆蔻無暇已經走了過來,想要接過顏綰臂中的軟軟。
  顏綰搖頭,頂著慕容斐「凶悍」的目光,硬著頭皮走到了棠觀身後,輕輕扯了扯他的腰帶,「子顯……」
  腰間被扯的緊了緊,棠觀冷峻的面容在霞光浸染下變得不再那麼凜冽,側頭看了一眼身後抱著孩子的顏綰,他緊繃著的下顎竟是稍稍溫和了些,「先離開這裡。」
  「那這小乞丐呢?」慕容斐抬手,有些氣急敗壞的指了指顏綰。
  軟軟趴在顏綰的肩頭,微微偏頭,神情有些迷濛地看向棠觀,藍琥珀色的眸子雖透著些稚嫩,但卻已然填滿了期待。
  棠觀頓了頓,沉穩的開口,「先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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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天命
  第二十三章天命
  
  馬車一路顛簸,向來被這顛簸折騰的顏綰此刻已將腰酸背痛拋到了腦後,只笑瞇瞇的偏頭,看著身邊衣衫襤褸的軟軟,眉眼彎彎。
  「軟軟,以後就跟著我們好不好?」
  「嗯。」軟軟揚起頭,小臉雖然髒兮兮的,但嗓音卻是異常的甜糯。
  面對一個異瞳蘿莉,顏綰毫無抵抗力。儘管這個小蘿莉目前看上去還有點邋遢。
  再次想到自己從前的貓咪,顏綰忍不住伸手撩開了軟軟額前的髮絲,又盯著那雙漂亮的眼睛看了看,露出「癡漢」般的笑容,「軟軟,姐姐這裡有許多好吃的,你餓不餓啊?」
  聞言,神情始終冷峻的肅王殿下挑了挑眉,詭異的瞥了一眼笑靨如花的顏綰,耿直的開口糾正,「你的年紀足以做她娘親。」
  「……」
  「……」
  顏綰笑容僵硬的抬頭,一雙桃花眼直直瞪向對面的棠觀,嘴角微微抽搐,像是恨不能用眼刀在他英俊的臉上狠狠剜幾下。
  ……講道理!雖然她的心理年齡已經老大不小了,但這張臉還是十七的臉好伐!她還是個孩子好伐!!
  什麼娘親?怎麼就成了老一輩的娘親級角色了??
  棠觀眉眼坦然。
  大晉的女子最小十三歲便可出嫁,軟軟如今不過四五歲,顏綰的年紀自然可以做她的娘親。
  軟軟抬頭,迷濛的眼神在棠觀和顏綰間掃來掃去,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但卻是抓住了一個字眼,「娘親?」
  顏綰又是僵硬的轉過頭,對上了軟軟澄澈的眸子,內牛滿面。
  算了,娘親就娘親吧……
  聽著就覺得自己身上籠罩了一圈母性光輝。
  「你果真決定要將她帶在身邊?」棠觀的視線落在顏綰摟著軟軟的手上,淡淡的問了一句。
  「嗯……」顏綰點了點頭,沉吟片刻,「我可以收軟軟作義女。」
  義女?
  棠觀眸色微動,複雜的看向顏綰提醒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收她做義女,待到了并州後,你離開時可會帶上她?與其那時你嫌她累贅、拖累了你和你的意中人,再將她拋下,還不如早早的就為她另外安排一個去處。」低沉的磁性嗓音微冷。
  原來是怕她收養了人卻不負責任……
  顏綰瞭然,堅定的搖了搖頭,「我絕不會丟下她……」
  「那麼你的意中人呢?」棠觀打斷了她的保證,眉宇微凝,移開了視線,「他可會接受你突然有了一個天生異瞳的義女?」
  「……」顏綰愣了愣。
  對哦,她都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意中人」。
  嘖,怎麼就連棠觀都記得比她牢呢_(:3∠)_
  「唔,他一定不會介意,他,他不信異瞳孤煞之說。」顏綰心虛的低下頭,手輕輕一攬,讓已經昏昏欲睡的軟軟趴在了自己膝上。
  不過棠觀倒是提醒了她,她拿回玉戒後自然是要回危樓的,那麼軟軟……
  要讓軟軟從小就被危樓的「良好氛圍」熏陶嗎?
  見顏綰回答的如此篤定,棠觀冰著臉,點了點頭,「那便好。不信此事之人,多半是磊落君子,你也不算所托非人。」
  肅王殿下竟還擔心自己開溜的王妃所托非人……
  果然好氣度_(:3∠)_
  「……」顏綰尷尬的揚了揚唇,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子顯……也不信這異瞳孤煞一說?」
  「嗯。」
  馬車顛簸,棠觀微微向後靠了靠,閉上了眼,冷峻的面容掠過一絲疲意,「前些年黃河水患,欽天監夜觀天象,口口聲聲稱是東宮之禍。自那之後,我便知道,所謂天命,不過人禍之兵刃。」
  所謂天命,不過人禍之兵刃……
  某個利用星象之說陷害東宮的罪魁禍首默默低下頭,盡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
  并州在巴蜀之地,從京城到巴蜀要翻過岳嶺,山高谷深,道路崎嶇險峻,難以通行。
  有詩雲,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兩三米寬的金牛道兩旁,是連綿不斷的古柏,蒼干虯枝,相互糾纏,染著歲月蒼茫之色,自成蜿蜒的翠雲廊。
  枝椏掩映的翠雲廊深處,一簡陋的客棧若隱若現。
  慕容斐駕馬走在最前方,沉著臉吩咐隊伍離路邊遠一些,以免馬受了驚,越過攔馬牆跌入叢叢山林。
  小心謹慎的駕馬到了客棧外,慕容斐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了迎上來的人。
  後面跟著的兩輛馬車也緩緩停了下來,棠觀率先下車,轉身將車內的軟軟抱了出來。
  一瞧見髒兮兮的小乞丐,慕容斐又是氣不打一處來。當時肅王說先將人帶上,莫要耽誤行程,他覺得有幾分道理,便同意將這小乞丐帶上了,原本打算到了下一座城就將人丟下來,倒是沒想到這麼快便上了蜀道……
  如今上了蜀道還怎麼丟?
  無論如何,這肅王和王妃都不會把人丟在這荒山野嶺啊!!
  失策!
  顏綰一掀開車簾就瞧見前面的慕容斐正咬牙盯著棠觀懷裡的軟軟,連忙扶著豆蔻的手跳下車,疾步走到棠觀身邊,揚手將軟軟本就亂糟糟的頭髮揉的更亂了些,全部耷拉在眼前遮住了那雙漂亮的眸子……
  慕容斐:……???
  軟軟:……???
  棠觀:……???
  嗯,氛圍微微有些尷尬……
  顏綰僵硬的收回手,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微笑,「咳,進去吧。」
  這蜀道崎嶇艱難,本就人煙稀少,翠雲廊深處也只有這麼一家客棧。棠觀一行儘管只有幾十來人,但入住這小客棧時倒是顯得浩浩蕩蕩。
  客棧的房間不多,顏綰帶著軟軟和豆蔻無暇擠在一間屋裡。
  安頓下來後,顏綰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軟軟洗澡……
  恰好客棧掌櫃也有個差不多年紀的女兒,豆蔻便要了件軟軟能穿上的乾淨衣裳,並讓店家將木桶和熱水搬上來。
  等熱水和木桶的時候,軟軟還處於馬車顛簸中的昏沉狀態,雙眼睜也睜不開,趴在屋內的軟榻上就又睡了過去。
  看著軟軟的睡顏,顏綰琢磨了一下,拿出紙筆,親自畫了張東西交給無暇,吩咐了她幾句。
  無暇有些訝異的盯著那紙上的畫看了看,卻也瞭然的轉身離開,去一旁琢磨如何做出自家樓主想要的東西了。
  「小姐……」
  豆蔻從屋外走了進來,掩上那並不十分牢固,甚至還有些搖搖晃晃的門,看了一眼在軟榻上呼呼睡著的軟軟。
  「京中來消息了。」
  聞言,顏綰神情微肅,轉過身,也壓低了聲音,「如何?」
  「和小姐想的相差無幾。」
  所以,在暗中痛下毒手、欲置他們於死地的果然是淵王。
  顏綰蹙眉。棠觀已經被廢了太子之位,幽居并州,未經召見不得進京。縱觀史書,如此境遇的皇子,便是正式退出了奪嫡之爭的明流暗潮,只要沒有生出造反的異心,就幾乎不會對淵王再有產生什麼威脅。
  沒有她危樓的襄助,淵王也執意要斬草除根,甚至不顧晉帝可能會有絲毫猜疑。如此行徑,究竟是太過忌憚棠觀還是料定晉帝不會再多問棠觀一句,所以恰恰肆無忌憚起來?
  「小姐……還有一事。」見顏綰皺著眉沉思,豆蔻抿了抿唇,補充道。「晉帝為淵王和顏嫵賜婚了。」
  「如此快?!」顏綰有些詫異。
  卻不是詫異顏嫵要嫁入淵王府,而是驚訝這一天竟是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
  她那個便宜爹心心唸唸要保全榮國侯府,生怕在奪嫡之爭中一步踏錯株連全族,如今棠觀被廢,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便是淵王。
  將顏嫵嫁於淵王是他遲早要走的一步棋,只是……也太快了些……
  肅王的婚事才塵埃落定,榮國侯府以庶換嫡的嫁女風波還未平息,想必京中也是流言肆起。此刻,顏嫵和淵王的婚事突然定下,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甚至會硬生生坐實榮國侯府對未來君王的攀附,讓他們的企圖暴露無遺。
  儘管榮國侯府遲早也會踏出這一步,但踏的這一步太過心急,還隱隱帶著些對棠觀這個廢太子的羞辱……似乎並不是她那個便宜爹「冠冕堂皇」的風格。
  豆蔻仔細回憶了一下京中傳來的簡訊內容,「說是上元節宮中花燈宴,顏嫵落水,為淵王所救。當時在場的人可不少……」
  「難怪……」被這麼一解釋,顏綰登時瞭然的勾唇。
  想必這落水的一出也是淵王那廝整出來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救出了落水的顏嫵……
  按照這個朝代的男女授受不親,顏嫵怕是也只能嫁給淵王了吧。
  「小姐,顏嫵要嫁給淵王,是不是就意味著榮國侯府成了淵王的勢力?」
  豆蔻面上難得的出現了些「憂國憂民」之色,看得顏綰忍不住想笑,「我說過,危樓不會再涉足黨爭,淵王得了誰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對哦!」豆蔻被一語點醒,這才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她們以後都不必再時時刻刻關心朝政,頓時鬆了一口氣,扭頭去叫榻上的軟軟起來洗澡了。
  顏綰的笑容淡了淡,心裡卻有了別的思慮。
  如今淵王尚未成事,便已經要對棠觀趕盡殺絕,若是來日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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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沐浴
  第二十四章沐浴
  
  京城,安王府。
  日暮斜陽,在院落內投下高高翹起的簷角陰影。空氣中沒了那刺骨的寒意,地上的殘雪也盡數消融,原本結冰的池塘已經開始蕩漾起漣漪,將薄薄的一層冰推向岸邊,模糊了池邊小亭的倒影。
  亭邊,女子紅衣如火,腳踏長靴,青絲在腦後高高的紮成一束馬尾,發間乾乾淨淨沒有絲毫裝飾,額前卻繫著銀邊紅色抹額,散落的幾縷髮絲被汗水浸濕,微微有些凌亂的貼在鬢邊。
  五官不似尋常女子那般精緻,但卻別有一番韻味。
  她手執長|槍,幾個旋身,凌厲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長|槍上的紅纓,腰肢雖纖細,卻不帶絲毫弱柳扶風之態。舞槍的身姿修長挺拔,英氣逼人。
  「郡主……」假山那頭,匆匆走來一小丫鬟,離得遠遠的便喚了一聲,「郡主!皇上為淵王和榮國侯嫡女賜婚了!」
  「嗖——」
  聞言,女子動作微頓,手下猛地用力,長|槍重重一顫,打著旋兒脫手而去,直直刺向丫鬟身後的假山。
  就在那槍頭即將沒入假山之時,一襲紫影瞬間移至假山前,長|槍驟然停在了離假山半尺開外的半空中。
  女子抬眼看去,身著紫色錦袍的男子站在那裡,一手負在身後,一手穩穩的握住了那桿長|槍,俊容柔和的出奇,嗓音也充滿著暖意,「清歡自己做錯了事,還要拿這無辜的山石撒氣不成?」
  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在上元節花燈宴上將顏嫵推入水中的容妤郡主,棠清歡。
  「哥哥!!」
  棠清歡疾步從已經嚇傻的小丫鬟面前走了過去,抬手想從棠清平手中將長|槍奪下。
  棠清平瞇了瞇眼,負在身後的另一隻手揚起,在棠清歡的腦袋上輕輕一彈……
  「唔……」方纔還炸毛的棠清歡頓時消停了下來,捂著額頭忙不迭的朝後退了幾步,不再敢去奪那長|槍,只梗著脖子跺腳叫道,「哥哥也和那些人一樣欺負我!!」
  瞧見棠清歡敢怒卻不敢妄動的模樣,棠清平眸底掠過一絲笑,俊朗的面容暖意融融,「還有誰欺負你了?」
  「顏嫵!!」棠清歡仰著頭叫道,像只被欺負後找到主人嗷嗷叫喚的小狗。
  棠清平忍不住將長|槍扔到了一旁,伸手將她垂在眼前的幾縷髮絲細緻的撩到耳後,調侃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你將顏嫵推進了水。」
  一提到落水之事,棠清歡登時蔫了下來,一雙好看的丹鳳眼也耷拉著眼角,沒了方纔的神采,「我,我見她和淵王走在一起,就想到了太子哥哥……」
  「清歡。」棠清平蹙眉打斷了她的話,「你要記住,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太子,只有肅王。你若再將太子掛在嘴邊,只會給遠在并州的他帶來無妄之災,明白了嗎?」
  「……是。」想起上元節那日九公主的叮囑,棠清歡垂頭悶悶的應了一聲,「我原本只是看顏嫵不順眼,想讓她出出醜……沒想到竟讓淵王得了利,現在賜婚的旨意都下來了……」
  她不僅沒有替太子哥哥出氣,反而還讓淵王得了榮國侯府這麼一大助力。
  「你也不必自責,其實,榮國侯府與淵王聯姻是遲早的事。」
  「是嗎……」儘管被棠清平如此安慰,棠清歡卻還是有些懊惱的撇了撇嘴,「我哪裡能想到淵王竟那麼巧,恰好看見那顏嫵落水,還先所有人一步將她給撈出來啊!難不成,是天意如此??」
  「天意?」棠清平勾了勾唇,眸底的笑意卻漸漸冷卻,沒了看向棠清歡時的暖意,「曾有人和我說過,所謂天命,不過人禍之兵刃。」
  棠清歡愣了愣,只細細琢磨了片刻,便反應過來,「哥哥……你是說,上元節那場鬧劇是,是淵王……」頓住,她突然壓低了聲音,「是那危樓樓主一手策劃的?!」
  話一出口,她卻又更加困惑了。如何策劃?就算射花燈的種種都在他們計劃中,但……顏嫵卻是她親手推下去的,難道那危樓樓主還有什麼未卜先知的神力不成?
  「這三年,淵王憑著危樓的助力步步為營,甚至兵不血刃便讓東宮易主,難道你還不明白?」
  棠清平淡淡的垂眼,神色恢復如常,長眉微挑,嘴角含笑,「那位危樓樓主算計的,從來都只有人心。」
  頓了頓,他補充道,「對了,你身邊那個婢女蓁兒已經被我打發走了。」
  「……」棠清歡愣住。
  ===
  「阿嚏——」
  千里之外的翠雲廊,某位「從來只算計人心」的危樓樓主很不雅觀的打了個噴嚏。
  「唔?」木桶內正啪啪啪打著水花的軟軟動作一頓,突然扭過頭看向挽著衣袖的顏綰,「娘親?」
  「咳——」
  乍一聽到這稱呼,豆蔻手下一滑,手裡的布巾就在水面上砸出了一朵大大的水花,濺得她自己滿臉都是。
  「……沒事。」顏綰摸了摸鼻子,坦然接受了自己初為人母的事實,「有人在背後說娘親的壞話。」
  「小姐……」見顏綰也自稱起娘親,豆蔻不贊同的垮下了臉,「你真的執意要……」
  「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還未等豆蔻說完,顏綰便不鹹不淡的瞥了她一眼,直接打斷了她後面的話。
  別看軟軟才三四歲,但這個年紀卻已經可以從大人的話中分辨出是與非、錯與對。
  顏綰並不希望,軟軟從小就認定天生異瞳是不祥的,認定自己是個災星。
  「軟軟,娘親幫你洗白白好不好?」
  一轉回眼,顏綰便瞬間揚起笑,將魔爪伸向了木桶裡的軟軟。
  「好~」甜糯的嗓音。
  「……」豆蔻無奈的閉上了嘴,實在是不懂自家小姐為何偏偏喜歡一個天生異瞳的孩子。
  然而,小姐決定了的事情向來很難改變。豆蔻認命的拾起了水面上飄著的布巾,開始繼續為軟軟擦拭起了小臉。
  事實上,女孩身上的髒污雖看著有些難以入目,但卻並沒有太難清洗。
  想來照看她的奶娘才剛剛過世,那些泥污也不過在身上沾了一天多,因此只是輕輕刷洗了一番,女孩的小臉便像是褪去了一層殼似的,露出了原本的膚色。
  白皙而粉嫩的小臉,精緻的五官,還有那懵懂的一雙異瞳,這次不僅是顏綰,就連豆蔻都不由自主的動搖了。
  為什麼這天生異瞳的小鬼看上去這麼好看?!!
  為什麼那雙異瞳看上去漂亮得要命?!!
  不祥的東西長這麼可愛是犯規啊喂!
  她一定是被小姐的循環式誇讚洗腦了qaq
  豆蔻糾結而崩潰的給軟軟清洗著黏在一起的髮絲,而另一邊,顏綰的絮絮叨叨卻還在繼續。
  「軟軟的眼睛特別漂亮!」
  「可,可是他們說……眼睛,是妖怪……」
  「聽他們瞎扯!」
  「……」
  「那些人啊,是嫉妒軟軟的眼睛!他們也想要這麼漂亮的一雙眼睛,但是又偏偏沒有,所以才說軟軟是妖怪。」顏綰面不改色的睜著眼睛說瞎話。
  「哦!」
  終於洗得白白淨淨的軟軟瞪大了眼,小嘴張成了o型,滿臉的恍然大悟。
  「……」豆蔻嘴角微微抽搐。
  鑒於軟軟的聽話乖巧,顏綰和豆蔻主僕二人很快就將她從頭到腳清洗了乾淨,並替她穿好衣裳,梳了個簡單的雙丫髻。
  另一邊,無暇也拿著顏綰吩咐要做的東西來覆命了。
  顏綰翻轉著那成品反覆看了看,還算滿意的點頭,親自給軟軟戴上了它,「走,出去給他們看看。」
  雖然這樣走在路上也會引來不少人圍觀,但總比之前要好,對外只要稱軟軟患有眼疾,不得見光就可以了。
  顏綰口中的他們自然指的是棠觀等人。
  「吱呀——」
  棠觀肅著臉打開門。
  門外,一襲白衣的顏綰抱著同樣身著白衣、卻很小只的女孩,眼巴巴的杵在那裡,身後還跟著滿臉糾結的豆蔻。
  而那個正用小手勾著顏綰脖頸的女孩……
  柔軟的髮絲被簡單的梳作雙丫髻,繫著兩根銀色的髮帶,露出光潔的額頭。小臉粉撲撲的,乾淨白皙。
  然而這醜小鴨變天鵝的畫面卻壓根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眼前竟繫了一條白色的薄紗,將那雙漂亮的異瞳完美的遮住了。
  「軟軟?」
  肅王殿下微微挑眉。
  軟軟偏頭,透過那白色薄紗盯著棠觀細細的瞧了幾眼,認出他後怯生生的啟唇,「爹爹。」
  「??」顏綰一愣,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同樣怔住的棠觀,忙不迭的搖頭否認,「這,這不是我教的。」
  「……」棠觀默,只深深的看了顏綰一眼,便側身讓她們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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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遮目
  第二十五章遮目
  
  「娘親,軟軟叫錯了嗎?」
  「……」顏綰糾結的抿了抿唇,沉吟片刻還是搖頭,「唔,你叫的對。」
  同三四歲的孩子一時半會兒絕對解釋不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萬一在慕容斐那裡露了餡她和棠觀都不好過,倒不如讓軟軟先這麼叫著……
  至於離開之後,難道還愁沒有大把的時間來糾正一個稱呼嗎?
  走進屋後,顏綰將懷裡的軟軟放了下來,拍了拍她的腦袋,將她朝前輕輕一推,忍不住勾唇調侃道,「去給你爹看看~」
  「……」就這樣莫名其妙成為孩子她爹的肅王殿下蹙眉橫了她一眼。
  遭到一記「橫眉冷對」,顏綰無所謂的挑了挑眉,像是已經習慣了肅王殿下的嫌棄。
  軟軟驟然離開了自家娘親的懷抱,還被向前推了推,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仰著臉看了看面色冷冷,似乎很威嚴的新爹,她忍不住回頭又看了顏綰一眼,「唔……」
  「嗯。」顏綰擺了擺手,鼓勵似的朝她點了點頭。
  軟軟背在身後的手糾結的繞在一起,短短的小手指不斷打著轉兒,粉嫩的小臉嘟成了包子。
  艱難的朝「冷氣來源」邁了幾步,她走到了正坐在桌邊的棠觀面前,個子小小。只剛剛在棠觀的膝蓋處露出半邊頭。
  棠觀垂頭,沉靜的看向用白紗蒙著雙眼的軟軟,抬手摸了摸她腦袋上的兩個小髻,淡淡的啟唇,「繫著白紗做什麼?」
  「娘親說……其他人的眼睛沒有我漂亮,所以為了不刺激他們,我可以把眼睛遮起來。」軟軟天真的回答道,一個字一個字複述著顏綰的話,「娘親還說,君子,君子不顯山不露水,要學會藏鋒。」
  「……」
  聞言,棠觀神色微沉,複雜的抬眼看向一旁正因偷瞄他的顏綰,與生俱來的冷峻和貴氣讓他僅僅是坐在那兒,都有一種強大的氣場,讓顏綰更加心虛的收回了眼神。
  豆蔻幸災樂禍的瞥了自家小姐一眼。
  叫你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現在被抓包了吧!
  「啊,殿下,其實這不是普通的白紗……」果斷選擇岔開話題,顏綰連忙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摘下軟軟眼前的薄紗,呈給棠觀看,「你看,這白紗兩邊都用銀絲定了弧度,戴在面上,離眼睛還有一些距離,看外面完全沒有影響……」
  「做得挺精緻。」
  終於被賜了一句誇獎,顏綰登時鬆了口氣,將手裡的薄紗重新替軟軟戴上,微笑著說道,「我剛剛粗略的畫了個草圖,也沒想到無暇竟能做的如此精緻。」
  「豆蔻,」棠觀突然抬眼,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站著的豆蔻身上,嗓音冷冽,依舊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你先帶軟軟出去,」說著,目光又轉向了半蹲著的顏綰,「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有話和她單獨說……
  肅王這個老幹部竟然主動要求和她獨處?!!
  顏綰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驀地瞪大。
  軟軟扭頭看向顏綰,薄紗下的一雙眸子霧濛濛的,似乎是在徵求顏綰的意見。
  「……那,軟軟你先回屋等娘親好不好?」半晌,顏綰終於從驚喜【誤】中回過了神。
  「好。」
  見豆蔻抱著軟軟出了門,棠觀轉回視線,長眉微挑,沉聲問道,「君子不顯山不露水,要學會藏鋒?」
  「……」
  原來還是為了這一茬啊。
  顏綰訕訕的抬頭,這才發現自己竟還保持著方纔的姿勢,半蹲在棠觀膝邊像只哈巴狗似的,連忙站了起來。
  「話說的有理,但用錯了地方。」眼裡容不得一顆沙子的肅王殿下蹙眉,「如何能在一個孩子面前說謊?都說要以身作則,你難道希望她日後也學你今日一樣滿嘴胡話?」
  滿嘴胡話……
  顏綰笑容一僵,耷拉下眼角,不滿的撇了撇嘴角,小聲嘀咕,「難道我要直接告訴她,是因為異瞳不祥所以才要遮住嗎?」
  「一面告訴她異瞳並非不祥之兆,一面卻又讓她以紗遮眼,如此言行不一,遲早會弄巧成拙。」
  棠觀繃著臉,眸色幽邃,眉宇間卻是一片疏闊。
  聽到這兒,顏綰終於聽出了些不對勁,「殿下的意思是……為了讓軟軟知道異瞳和其他瞳色並無差別,就要讓她堂而皇之的在人前露出那雙異瞳?」
  「自然。」棠觀頷首,「若是以紗遮眼,她同那些懼怕異瞳的人又有何異?」
  顏綰蹙起眉,複雜的看了棠觀幾眼。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為什麼這三年來,自己算計起東宮來竟是百無一失。並非她有多能算計人心,而是自己算計的這個人實在是耿直的……
  怎麼形容?
  她一時竟是語塞。
  就像是……
  她在他即將路過的地方佈置了一個又一個坑,他栽了一次跟頭後,卻始終堅持走直線,於是最後……一個坑都沒有錯過。
  沉默了片刻,顏綰還是忍不住反駁,「……殿下可知道,一旦露出異瞳,軟軟就會成為異類,成為眾人口中的怪物。」
  棠觀抬眼,對上顏綰的視線,眸色雖濃卻無比清明,「我只知道,若所有異瞳之人都以紗遮目,那他們就永遠會是異類。」
  ===
  夜間躺在床上時,顏綰側著身將軟軟擁在懷裡,耳畔卻還迴響著棠觀那句話。
  「若所有異瞳之人都以紗遮目,那他們就永遠都是異類。」
  明明一開始她還在為這位肅王殿下的直腦筋哭笑不得,聽了這句話後,為何竟覺得……
  講的有些道理??
  顏綰頭疼的揉了揉眉心,視線落在軟軟安詳的睡顏上,抿唇。
  算了……
  反正不管怎樣,至少現在她不會讓軟軟的異瞳暴露在人前。
  如此想著,她終於舒了口氣,正要合上眼時,卻聽得屋外似乎傳來些異響,像是夜風拂過山林的悉悉索索。
  不知為何,顏綰突然心頭一跳,不由側耳細聽,這一聽,竟是隱隱約約聽出了些玄妙……
  那詭異的「風聲」要略微尖銳一些,若有若無的旋律和節奏讓人聽著很不舒服,莫名的不安。
  微微坐起身,顏綰皺著眉向緊閉的窗戶看了一眼,又掃了一眼床下打地鋪的二人。
  豆蔻睡得安然,就連無暇也沒有被這「風聲」驚醒。
  被那「風聲」擾得心慌,顏綰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的披衣下床。
  無暇並未深睡,身邊一傳來動靜便醒了過來,見顏綰神色怔忪的朝窗邊走去,只愣了愣,便也披衣起身。
  「樓主,怎麼了?」
  離窗口越近,那客棧外的聲響便越發清晰,顏綰轉頭看向走來的無暇,低低問道,「你可聽出這聲音有什麼不妥?」
  無暇垂眼,細細的聽了片刻,卻也只聽見了風的嗚咽之聲,冰冷的眉眼間掠過一絲不解,「這風聲……有哪裡不對嗎?」
  風聲……
  顏綰抿了抿唇,「我怎麼覺得……這不是風聲?」
  無暇也蹙起了眉,正要再說什麼時,卻是突然頓了頓,像聽見了什麼動靜。
  「是不是不對勁?」見無暇神情有了微妙的變化,顏綰的心更是沉了沉。
  「聽不出風聲的詭異,但屬下……聽到了別的聲音。」一想到那有些不妙的可能性,無暇的眸色微冷。
  顏綰怔了怔,「什麼聲音?」
  無暇面色肅然,沒有應聲,而是直接伸手將那緊閉著的窗戶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砰——」
  僅僅是一條縫的間隙,顏綰甚至還未看清客棧外的情形,無暇眸光急縮,手腕一動,驀地闔緊窗,向來不動聲色的面上竟是起了一陣波瀾,不僅僅是錯愕而已。
  「是……什麼?」一見無暇露出了這樣的表情,顏綰的小心臟也開始撲通撲通狂跳起來,壓根不敢再拉開窗戶看上一眼。
  連無暇都hold不住的……會是什麼?
  「……蟒蛇。」沉沉的丟下一個字,無暇轉身便回到了床邊。
  顏綰登時渾身一顫,神色僵住。又向窗口掃了一眼,她連忙後退幾步,遠離了那不怎麼安全的窗口,有些難以置信的重複問道,「蟒蛇?」
  床邊,無暇已經迅速穿好衣衫,順手將還在睡夢中的豆蔻拎起來拍醒,面色難看的再次回答道,「是一條,巨蟒。」
  儘管夜色暗暗,但僅僅是瞥了一眼,她也清楚的看見了那怪物至少有水桶粗,蜿蜒了數米……
  原本還有些睡意惺忪的豆蔻瞬間清醒了過來,嚇得腿都微微發軟,直接踉蹌幾步跌坐在了床上,惹得床上的軟軟也不舒服的哼唧了一聲,「娘親……」
  一聽到軟軟的喚聲,本也被嚇得不清的顏綰竟是出乎意料的定了定神,疾步走向床邊,她一把抱起還在揉著雙眼的軟軟,轉頭吩咐豆蔻,「趕緊去把所有人叫醒。」
  豆蔻連忙轉身朝房間外小跑去。
  「砰——砰——」
  客棧外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碰撞聲,隨之而來的便是劇烈的震動。
  剛推開門的豆蔻趕緊抱緊了身邊的門框,這才避免了跌倒直接滾下一樓的慘劇。
  「娘親……」軟軟被那動靜嚇得哭了起來,雙手更是摟緊了顏綰的脖頸。
  劇烈的震動讓顏綰也踉蹌了好幾步,幸好無暇關鍵時刻趕了過來,穩穩的扶住了她。
  巨蟒發起攻擊了?!!
  顏綰也有些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軟軟的背,腦子裡一時卻是閃過很多亂糟糟的東西。
  這蜀道之上,有一條巨蟒本不足為奇。
  但要知道,巨蟒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除非遇上什麼特殊情況,才會狂暴至此……
  又是「砰砰」兩聲,伴隨著快要倒塌的晃動,顏綰再次隱隱約約聽見了那詭異的「風聲」,驀地瞪大眼,她亂糟糟的腦子裡登時有一絲靈光乍現,莫不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巨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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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死地(上)
  第二十六章死地(上)
  
  山間夜晚的寧靜被巨蟒的重擊擊得粉碎,酣睡中的所有人都從自己的房間內衝了出來。
  棠觀第一時間便出現在了自家王妃的房外,眉宇間覆著凝重的陰雲。
  顧平緊隨其後,「夫人!你沒事吧?」
  顏綰搖了搖頭,也在持續不斷的晃動中被無暇帶到了房外,「我……沒事……」
  無暇抽出了衣袖內的匕首,豆蔻也連忙伸手接過了顏綰懷裡的軟軟。
  「先出去。」棠觀沉沉的吩咐了一聲,剛想要伸手去拉顏綰,卻被無暇搶先了一步。
  想起自家王妃身邊這位侍女也是個武功高手,他懸在半空中的手只僵了片刻,便立刻收了回去。
  「砰砰砰——」
  巨蟒的攻擊變得愈發狂躁,本就簡陋的小客棧已經岌岌可危,不少窗稜和門框開始搖搖晃晃,被震得直直朝地上砸了下來。
  除了顏綰棠觀一行人,客棧內還有些其他從蜀道過路的人。
  這些無辜的百姓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夢中驚醒後只以為是什麼地震,慌不擇路的便直接推開了前門……
  「蛇!!」
  「是蟒蛇!!!」
  「快,快退回去……」
  「啊啊啊!!」
  無暇護著顏綰,顧平護著豆蔻,跟在棠觀身後從二樓直接落在了後院。剛一落地,前門處便傳來一片驚悚的尖叫聲,讓人聽得四肢冰涼,恐懼瞬間蔓延開來。
  與此同時,慕容斐也帶著還留在客棧內的人通通退到了後院,「主子,此地不宜久留……」
  「砰——」
  門板碎裂的響聲突然傳來,巨蟒已然衝破了前門,直朝後院而來。
  院中驚嚇過度的人們甚至再叫不出任何聲音,只兩腿打著顫兒一步步被逼的向後退。
  「以前聽,聽長輩說過這道上曾經有巨蟒出沒……怎麼恰好就碰上我們了!」
  「聽說蟒蛇平日裡也不會無緣無故攻擊人啊!!」
  「這可是倒了血霉了……」
  身後傳來幾個人顫抖的竊竊私語。
  顧平聽在耳裡,眉頭不由擰在了一起,驀地轉頭,視線掃向豆蔻懷裡被蒙著眼的軟軟。
  正低頭沉思的顏綰並未察覺。
  棠觀站在最前方,月光襯著那稜角分明的臉龐,磊落的眉眼映著晦暗婆娑的陰影,尤顯冰冷、嚴峻。
  他側頭向慕容斐和顧平吩咐了幾句,隨行的護衛便立刻分成了兩隊。
  一隊由顧平帶著朝顏綰等人走了過來,一隊則是跟著慕容斐,紛紛拔出了刀。
  「夫人,」顧平疾步走到了顏綰身邊,「這裡不安全,我們先繞出去。」
  說著,他便將院中剩餘的人都聚集到了一起,讓身後跟著的一隊護衛護送他們從後院的偏門繞出去。
  顏綰回過神,蹙眉朝已經嚴陣以待的棠觀那裡看了一眼,「他們……」
  「主子要親自帶人拖住巨蟒……」
  「砰——」
  又是碎裂的聲響,巨蟒終於衝破了重重阻礙,正式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冰涼的月色下,一至少有七米之長的黑色巨蟒盤桓在倒塌的客棧外,鱗片清晰可見,泛著可怖的寒光。
  此刻,它正緩緩舒展開盤旋的身體,目光冰冷而狂躁,散出嗜血的殺氣,直直盯向後院的人群。
  從未見識過如此場面,饒是再沉著鎮定的棠觀,也不由變了臉色。
  豆蔻倒吸了一口冷氣,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卻沒有忘記摀住軟軟的眼睛。
  護衛們也開始惶惶起來,卻被棠觀一句「不可妄動」硬生生定在了原地。
  如今巨蟒尚未展開攻勢,不過也只是暫時……
  但若是他們四散而逃,很有可能會即刻打草驚蛇,到時巨蟒被激怒,怕是會傷到更多人。
  「夫人,快隨我來!」巨蟒一露面,顧平便越發加快了速度,趁著棠觀等人與巨蟒對峙之時,將一大撥人悄悄護送出了後院。
  無暇連忙護著豆蔻和顏綰,朝側門疾步走去。
  顏綰還未從那黑色巨蟒帶來的震驚中緩過神,不過比起從未見過此等怪物的其他人來,她的反應倒是要稍微好那麼一丁點兒。畢竟從前她也硬著頭皮看過電影《狂蟒之災》,還是3d的。那裡面的狂蟒似乎比這一黑色巨蟒還要大些,但是……
  電影畢竟是電影啊啊啊啊!!!
  當一條如此龐大的巨蟒「嘶嘶」吐著蛇信,帶來的絕對不僅僅只有視覺衝擊,還有那撲面而來的死亡氣息,透著絕望的味道。
  她是穿越者,有穿越不死光環……
  她是穿越者,有穿越不死光環……
  她是穿越者,有穿越不死光環……
  顏綰忍不住開啟了彈幕護體模式,一遍遍在心裡重複叨念著她的穿越者光環,強壓下心頭的驚懼和噁心反胃。
  就這樣自欺欺人著,顧平已經帶著她們從後院繞到了巨蟒攻擊範圍之外、相對安全的山林,只是卻緊緊挨著一處懸崖。
  翠雲廊的這一邊,其實大多是佈滿古柏的緩坡,但唯獨這裡,卻像是一處缺口,幾乎垂直而下,雖也有層層樹影,但卻都是橫斜的枝椏。
  其餘人一從客棧內出來,便紛紛朝來時的古道朝山下跑去,恨不能長雙翅膀,一下飛到山底,離那巨蟒越遠越好。不一會兒,崖邊便只剩下了顏綰、顧平、無暇豆蔻還有一干護衛。
  顧平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死死盯著那正與巨蟒對峙的自家殿下,面上滿是焦急。
  顏綰死機的腦袋終於稍稍恢復正常,一見棠觀只帶了那麼十幾個人對上巨蟒,驀地瞪大了眼,趕緊看向顧平,「殿下身邊怎麼只有那麼些人?!」
  「殿下命末將帶人保護王妃。」
  「……你不必顧著我,我這裡有無暇。」
  不僅有無暇,還有死門的二十四人。
  眼見著那巨蟒已經蠢蠢欲動,顏綰蹙眉補充道,「你趕緊帶人回去保護殿下。」
  顧平咬了咬牙,想著無暇的功夫極高,應當能護顏綰周全,所以最終還是帶著人趕回了棠觀的身邊。
  他一離開,無暇便低低的問道,「樓主,可要死門之人出手?」
  慕容斐的手下自然不比死門之人,若是死門之人出手,或許……還有一線希望能制住那巨蟒。
  顏綰點了點頭,「讓他們暗中觀望,一旦巨蟒有了動作,便出手襄助肅王。」
  「是。」
  「還有……」顏綰轉頭朝山林深處望了一眼,「派幾個人循著風聲去林中看看,若有形跡可疑之人,一定要留活口。」
  無暇愣了愣,卻也不多問,應了一聲,便退進了林間陰影中召集死門之人。
  顏綰回過頭,忍著快要嘔出來的噁心,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始終沒有下一步動作的巨蟒。
  ……如此龐大的巨蟒,更加不會無緣無故攻擊人類。
  如果是有人在背後操縱,那麼一定和「風聲」有關!
  所以,與其這麼多人圍著巨蟒拚個你死我活,不如直接拿下操縱之人,再觀局勢。
  「娘親……」伏在豆蔻懷裡,被捂著雙眼的軟軟甚至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卻也產生了莫名的危機感。
  顏綰深吸了口氣,摸了摸軟軟的腦袋,小聲安撫道,「沒事。」
  隨即便轉向豆蔻,低低吩咐了一聲,「不管待會兒發生什麼,都別讓她看見。」
  萬一……
  誰知道待會兒會發生什麼血腥殘暴的畫面啊tvt
  其實她也快嚇尿了啊tvt
  把她嚇成這樣……要是被她查到背後之人,她絕不讓那廝好過!!都給她等著tvt無暇不一會兒便回來了,向顏綰點了點頭,示意一切都已準備好妥當。
  顏綰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不遠處盤桓的巨蟒身上,屏住了呼吸。
  大戰……似乎一觸即發。
  突然,林間穿梭而來的風聲一瞬間變得尖利起來,就連無暇都聽出了些異樣,握著匕首的手立刻攥緊。
  顏綰一驚,只覺得大事不妙,連忙抬眼向廢墟中的黑色巨蟒看去。
  「砰——砰——」
  果不其然,那巨蟒驟然有了動作,頭顱高高昂起。
  所有人的心登時都懸到了喉口,與它對峙的護衛們紛紛收緊了握著刀柄的手,就連站在最前方的棠觀也是眸色深黯,週身帶上了些生殺之氣。
  那巨蟒一下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兩顆銀白色毒牙,作勢便要俯衝而下……
  豆蔻連忙低下頭,將軟軟摁進了懷裡,兩手塞住了她的耳朵。
  顏綰也再憋不住,失態的「啊」了一聲,驀地揚手摀住臉,不敢多看一眼。
  然而……
  ……
  那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動靜竟是並未到來?
  就連,林間的山風也驟然停住了?
  出乎意料,死一般的沉寂。
  「……怎,怎麼了?」顏綰微微張開手指,從指縫中向外瞥了一眼,小聲問道。
  無暇絲毫不敢放鬆,應聲道,「它……突然不動了。」
  不,不動了??
  顏綰連忙撤下手。
  方纔還氣勢洶洶的巨蟒竟是突然停住了俯衝而下的動作,反而十分十分緩慢的轉過了頭,一雙詭異而陰森的眼瞳裡沒了殺氣,倒是多了些若有若無的……迷濛??
  驀地對上蛇眼的顏綰:Σ(°△°|||)
  這……特麼是什麼套路?!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連忙側耳細聽,果然!!那詭異的風聲消失了!!!
  真的是有人在暗中操縱!此刻巨蟒的反常,也定是因為那驟停的「風聲」!
  想也不用想,除了淵王那廝,再不會有別人動這個心思……
  顏綰恨得牙都開始癢癢。
  「嘩——」
  就在大家都不明所以之時,那黑色巨蟒猛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扭身,直直朝山林這邊竄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棠觀面色突變,一反應過來便飛身緊跟在巨蟒身後,提劍而來,卻是壓根趕不上它的速度。
  所有人都以為巨蟒要襲擊山林邊的顏綰等人,就連顏綰自己……
  也不得不在電光火石間接受了這一點。
  「刷。」
  無暇眸色一冷,手腕翻轉,匕首出鞘,瞬間抵至巨蟒身前。
  然而,又令人萬萬想不到的卻是……
  就在她揚起匕首,正要迎戰之時,那巨蟒卻是驀地繞了一個彎,從顏綰腳邊不遠處竄離,逕直撲回了黑□□山林間,瞬間消失。
  而凡是巨蟒所過之處,皆因速度之快起了一陣狂風,地上的半米高的野草盡皆倒狀。
  抱著軟軟的豆蔻一個站不穩,直直向後栽去。
  顏綰眼疾手快,一把將豆蔻推了回去,卻不料自己也被那巨蟒所過的邪風狠狠「擊中」,整個人向後猛退了幾步,腳下一滑……
  後仰的那一刻,顏綰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身後……
  好像是懸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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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28:02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死地(下)
  第二十七章死地(下)
  
  「小姐!」豆蔻尖叫出聲。
  方纔撲了個空還未回過神的無暇驀地扭頭,轉眼便瞧見顏綰腳下一滑朝山崖下栽去,面上的冰冷登時碎裂的一乾二淨,不顧一切朝直墜而下的顏綰飛身而去。
  顏綰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死死盯著那漸漸遠離自己的山崖,還有山崖上衝過來卻沒有抓住她的無暇。
  躲過了狂蟒之災,卻沒躲過失足墜崖之禍?!
  敢情是天要亡她?
  就在她內心已經被無數個「嗶了狗了」霸屏時,腰上卻驟然一緊,身子竟是落進了一個硬邦邦、卻帶著些暖意的懷抱……
  還未來得及思慮更多,那接住她的人便和她一起,直直向幽深的山崖深處墜去,速度快的驚人,讓她本就受了驚嚇砰砰直跳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嘩擦——」
  突然,一陣刺耳的擦刮聲傳來,兩人下墜的速度漸漸減緩,最後竟是驀地停了下來,腳下是橫斜出的枝椏,纖細而脆弱,而再下面,又是一片不見底的黑暗……
  顏綰定了定神,終於驚魂未定的抬起眼,看向正緊緊摟著自己腰的人。
  稜角分明而堅毅的輪廓,冷峻的五官,疏闊的眉眼。長髮未束,飄搖在寬大的玄色衣袖之上,被山風吹得瑟瑟作響。
  側顏襯著那一絲皎皎月色,映上婆娑樹影,顯得有些晦暗不明,但同時卻又恍如戰神,般英氣逼人。
  沒有絲毫懸念,在最後關頭縱身下來救她的,是棠觀。
  顏綰心頭微微一顫,視線落在棠觀插入山石中的劍鋒上,眸色滯了滯。
  所以,剛剛那刺耳的擦刮聲,就是長劍在山崖上劃出的聲響,如今他們之所以停住,也是因為這長劍恰好嵌入了石縫之中,撐住了他們二人的重量?
  「主子!!」
  「小姐!」
  「娘親……」
  山崖之上,還遙遙傳來熟悉的呼聲。
  顏綰額上不斷沁出冷汗,而棠觀則是單手摟在她的腰間,握著劍柄的手已經暴起了青筋,「抱緊我。」
  嗓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勢。
  「殿下……」
  不知為何,向來惜命的顏綰竟是有了片刻的猶豫。
  正猶豫間,頭頂卻又響起了棠觀低沉的磁性嗓音,夾雜著隱忍,「若不想一起死,就抱緊我。」
  顏綰攥緊手,咬了咬牙,還是將雙手環在了棠觀身後,側臉貼在了他的胸膛之上,感受著那一起一伏的呼吸,還有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男性氣息。
  髮髻已然散落,如墨的青絲四散在身後,在山風的吹拂下,和棠觀的髮絲糾纏在了一起,然而兩人似乎都並未發覺。
  棠觀眉宇微凝,磊落的五官在月色下尤顯寒意森森,但卻被清輝拂去了陰戾,俊朗疏闊。
  片刻後,他側頭望了那卡在石縫中的劍鋒,薄唇緊抿,面上掠過一絲凜然,攬著顏綰的手臂漸漸收緊了力道,將她又往懷裡摟的近了些,沉聲道,「你可信我?」
  如今這個高度,就算他全力以赴,也不能帶著顏綰用輕功回到崖上。而若是一直懸在這裡,不僅崖上的人很難找到他們,更重要的是,一旦體力耗盡,他們還是會墜入崖底。與其等到那時,倒不如趁著體力還充沛的此刻,拼一回!
  顏綰一愣,下意識抬頭又看向棠觀,恰好對上那雙深邃卻清明無比的眸子,彷彿帶著些蠱惑,讓人不由自主的便能深陷其中。
  直直望進了那雙眸子的深處,顏綰懸在喉口的心再次劇烈跳動起來,彷彿下一刻就要炸裂似的,然而這次卻不是因為恐懼……
  「……信。」
  下一刻,棠觀便猛地將那長劍從石縫之中拔了出來,兩人伴隨著劍鋒在崖壁上劃出的刺耳聲響,再次向下直直墜去。
  同樣的高空墜落,甚至持續的時間比第一次還要長,但不知為何,顏綰心裡卻再沒了方纔的忐忑煎熬。
  感受著那自耳邊呼嘯而過的山風,還有那枝椏劃過肌膚的絲絲刺痛,她始終死死盯著眼前那一小塊玄色暗紋的布料,她的心口竟還漫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胸口彷彿也有什麼蕩漾開來。
  月色被頂上層層相掩的枝葉遮擋,崖下的夜色越來越濃重,一片晦暗中,棠觀眸色清冽,始終緊緊抿著唇,垂眼盯著越來越快向上掠過的枝椏。
  突然,眸色一凝。
  他握著劍柄的手一緊,將全身所有內力都孤注一擲的灌入劍身,硬生生在那堅如磐石的巖壁上狠狠鑿出了一個凹槽。
  長劍再次卡在巖壁上,下落的兩人卻因為慣性,狠狠向下墜了墜。被灌入所有內力的劍身再也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應聲而斷!
  「嚓——」
  那斷裂的聲響清晰傳入顏綰的耳裡,讓她心裡也是一咯登,環在棠觀腰間的手驀地攥緊。
  饒是沉穩如棠觀,此刻也不由面色微變,反應極快的扔開了手裡剩下的斷劍,在急速下墜的同時,雙腳在巖壁上猛然一蹬,摟著顏綰調整了兩人的位置……
  「咚——」
  猝不及防,重重落水的響聲。
  顏綰驚愕的睜開眼,入目之處卻是四濺的水花。甚至還未來得及思考其他,那冰涼的泉水就瞬間湧進了她的口鼻。
  待她好不容易回過神後,登時有種九死一生的慶幸。
  幸好,幸好……
  不死光環起作用了——墜崖死不了,因為崖下一定有水。
  正當她鬆了一口氣時,一直橫在腰間的手臂卻突然鬆開了。
  顏綰心口一緊,連忙扭過頭,艱難的睜開眼,卻只見一片玄色的衣角劃過,棠觀竟是閉著眼朝泉底墜去……
  ===
  京城。
  一急促的馬蹄聲自長街那頭漸行漸近,遠遠看去,一身著青色長袍、戴著金冠的男子駕馬而來,身後帶著幾個侍從。
  朦朧的月色下,男子面若冠玉,五官甚至比尋常女子還要俊秀幾分,看上去十分年輕,一雙澄澈的黑眸戴著少年獨有的單純乾淨,在微涼的清輝下閃著爍爍光華,耀如璞玉。
  「吁——」
  行至一處府邸前,年輕男子勒緊了韁繩,穩穩的停了下來,翻身下馬。
  府邸門外,早有僕從等在那裡。府門上方,懸著一塊金絲楠木匾額——「璟王府」。
  「王爺……」一老僕迎了上來,面上雖帶著喜色,但卻也掩不住感慨,「您回來了。」
  年輕男子正是被晉帝打發去為太后守陵三年的璟王棠遇。
  棠遇也微微紅了眼,抬頭看了一眼那在夜色中黯淡的「璟王府」三字,想到自己這些年的遭遇,再想起自己在皇陵聽到的消息,他攥緊了手,嗓音壓低,「是啊,回來了。只是……四哥卻走了。」
  畢竟年輕,那話中的不平之意昭然若揭,沒有絲毫掩飾。
  「王爺,安王世子和陵公子聽說您今日回京,早就來府上了,此刻正在書房……」
  老僕垂眼,話還未說完,眼前便拂過一片衣角,再抬頭時,棠遇已經疾步朝內走去。
  棠觀、棠遇與棠清平兄弟三人幼時便常在一處,後來長大更是同窗同室,關係最是親厚。而拓跋陵修雖為北燕質子,但卻與棠觀志趣相投,在京城為質的這些年多虧了棠觀等人的照拂,所以也成了三人的摯友。
  棠遇風塵僕僕的走到書房外時,棠清平與拓跋陵修正聽到他回府的消息,匆匆迎了出來。
  「阿遇。」棠清平一身紫色錦袍,俊容柔和,嘴角含笑,眸底也難得露出了些明顯的情緒。
  「璟王殿下。」拓跋陵修先是拱手行禮,而後才直起身,淡金色的眸子裡難掩好友重逢的激動。「都說士別三日,便非復吳下阿蒙。如今一別三年,阿遇果真不再是當初那個只知道跟在我們身後叫哥哥的孩子了。」
  「陵修。」一聽這話,棠遇竟是紅了眼眶,雋秀的面容平添一絲稚嫩。
  眼見著棠遇撇了撇嘴角像是要哭的模樣,棠清平唇角的弧度倒是勾了勾,調侃道,「陵修,你又誇早了。才說他脫了胎換了骨,他便又本性難移了。」
  棠遇從小到大有個壞毛病,那就是……
  著實愛哭。
  他年紀比棠觀、棠清平和拓跋陵修都要小一些,有時就經常因年齡小了那麼一點,而被年長的三人「嫌棄」。所以棠觀一旦不帶他出宮,他就一定會邊哭邊想盡辦法黏上去,讓當時年長些的三人傷透腦筋。
  或許是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棠遇硬生生憋回了打轉的眼淚,下一刻就咧開嘴笑了起來,和未長大的孩童一般,笑容乾淨而純粹,「堂兄!」
  如此純淨的笑容,在皇室之中,便像是水晶一般彌足珍貴,也是他們一直想要守護的東西。
  視線在棠清平和拓跋陵修面上掃過,棠遇下意識的想要看向第三人,然而卻是落空了。動作僵了僵,他笑容微斂,「堂兄,四哥他……」
  「進去說吧。」棠清平面上不動聲色,眸色卻漸漸冷了下來。
  「嗯。」
  三人正要進書房,落在最後的拓跋陵修卻是驀地頓住了步子,微微蹙眉,淡金的眸子在燈下蒙上了一層漂亮的光色。
  愣了片刻後,他才鬆開了緊蹙的眉心,偏頭朝院中的陰影處不確定的喚了一聲,「清歡?」
  「……」已經踏入書房的棠清平唇畔的笑意一僵,立刻又轉身走了出來,順著拓跋陵修的目光看了過去,原本柔和的下顎弧線漸漸繃緊,雙眼危險的瞇起,唇畔笑意猶存,「棠清歡。」
  陰影中,一身著夜行衣的女子從樹後走了出來,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哥哥……」
  視線轉向一旁在燈下長身玉立的拓跋陵修,棠清歡的眸子亮了起來,「陵修哥哥怎麼知道是我?」
  被那灼灼的眼神望著,拓跋陵修輕咳了幾聲,瞥了一眼身邊的棠清平。
  他一直知道,棠清平似乎並不願意看到清歡與他太過親近……
  「我出門時和你說了什麼?」棠清平眸色微沉。
  「不,不許跟著你溜出來。」棠清歡唸唸不捨的從拓跋陵修身上收回了視線,垂頭道,「可,可是,我也有好久沒見過陵修哥哥……」
  拓跋陵修明顯感到身邊的棠清平氣壓又低了些。
  「還有阿遇!」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棠清歡連忙紅著臉補救道。
  「堂姐?」棠遇從書房內又轉了出來,看到棠清歡時倒是十分驚喜,「怎麼不進來?」
  棠清歡眸色更亮,連忙繞開自家低氣壓的兄長走進了書房,「就是……怎麼還不進去……」
  拓跋陵修被這兄妹倆鬧得無奈,笑著搖了搖頭,也跟了進去。
  廊下,只剩下棠清平一人,他抿了抿唇,轉眼望向房內正纏著拓跋陵修的棠清歡,眸色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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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後生
  第二十八章後生
  
  比起京城璟王府的重逢氛圍,千里之外的翠雲廊就顯得格外慼慼。
  山崖下,月色透過層層掩映的枝葉,在水面上撒下一層清輝,泛著粼粼波光。
  顏綰異常艱難的將不省人事的肅王殿下給拖上了岸,兩人的衣衫不僅被樹枝劃破,還全部濕透了。一個躺在泉邊沒聲沒息,一個則是累癱在了地上,急促的喘著氣。
  「噗——」
  將嗆到嘴裡的最後一口水噴出來後,顏綰終於回過神去觀察棠觀的狀況。
  幸好,這泉水不深……
  若是再深一些,就憑她那三腳貓的幾下狗刨,怎麼可能將一個大活人從水裡拖出來。
  見棠觀始終閉著眼,面色發白,頰上還有幾道淺淺的血痕,顏綰也心慌起來,連忙將手探到了他的鼻下,感受到他的氣息後心頭這才微微一鬆,轉而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殿下?」
  「子顯,你醒醒!」
  「棠觀!!」
  依舊沒有絲毫反應,顏綰攥緊了手,手心開始微微冒,再被崖下的冷風一吹,渾身濕透的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也後知後覺的傳來絲絲疼痛,約莫也是被樹枝劃傷了,不過此刻她卻壓根沒有顧上這些,只不斷喚著棠觀。
  據說從一定的高度往下跳,水面和地面的效果並無差別。
  雖然這崖下是水,不過剛剛他們落水的高度卻也不低。更何況,他們是橫著入水,這樣的姿勢對身體傷害極大……
  想起方才在落水前一刻,棠觀驀地將她翻到上方,自己背部最先觸到水面,顏綰心口一緊。
  「棠觀!」
  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極力想要回憶些從前學到的急救知識,卻發現自己除了一個人工呼吸就什麼都不知道了_(:3∠)_
  鬢邊的髮絲滴下冰涼的水珠,她咬了咬唇,要不……
  還是試試人工呼吸??
  顏綰微微俯身,視線落在棠觀那張稜角分明、沾著些水珠的俊臉上時,突然頓住了動作。
  萬一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棠觀在人工呼吸的半途中醒了過來,依他這個禁慾老幹部的性子,會不會尋死覓活的讓她負責啊??
  ……等等!
  這種生死關頭她還想這些是不是有點瞎!!
  顏綰瞪了瞪眼,連忙直起身擺了擺頭,將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通通逐了出去。
  正要豁出去垂眼俯身時,卻見平躺著的棠觀已經睜開了眼,正平靜無波的看著她,面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你醒了?!」顏綰先是嚇了一跳,下一刻才回過神,連忙伸手去扶他,「沒事吧……」
  棠觀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卻拂開了她的手,自己半撐著地緩慢的坐了起來,也不知是觸到了哪裡的傷處,他坐直的後背一僵,微微蹙眉,「……沒事。」
  顏綰鬆了一口氣。
  「大約是斷了兩根肋骨。」蹙眉的肅王殿下又輕描淡寫的補充了一句。
  「……」顏綰目瞪口呆,結結巴巴的重複道,「斷,斷了……兩根肋骨?!」
  許是因為疼痛,棠觀的唇色也有些發白,但面上卻依舊是一派沉穩從容,「無礙,只需靜養。」
  從如此高的山崖上落下,顏綰毫髮無傷,他自己也僅斷了兩根肋骨,這已是最幸運的結果。
  一陣夜風拂過,顏綰濕透了的衣衫都涼涼的貼在身上,被風一吹,登時打了個寒顫。
  察覺到她的不適,棠觀轉眼朝黑□□的四周看了看,眸色沉沉,聲音有些低啞,比往日要虛弱許多,「咳,先找個暖和地方過夜,明日再尋出路。」
  身後的樹林傳來些悉悉索索的不明聲響,剛剛被巨蟒嚇過的顏綰一聽這聲音便十分□得慌,趕緊應了一聲好,便俯身去扶棠觀起來。
  垂眼看了看顏綰伸來的手,棠觀側身避開,那張臉在月色下半明半暗,口吻鄭重,「我自己可以,男女授受不親。」
  「……」顏綰的手頓在半空中,嘴角微微抽搐,「那剛剛墜崖時……」他還摟著她呢好伐!!
  「……」棠觀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那是事急從權。」
  顏綰哭笑不得,「現在難道不是嗎?」
  棠觀長眉微挑,收回視線不願再搭理顏綰,只艱難的撐著想要自己站起身。見狀,顏綰也不再多廢話,直接伸手托住了他的右臂,咬牙將他扶了起來。
  就在棠觀蹙眉又想要說些什麼時,顏綰偏過頭,微笑著打斷了他的叱責,「現在碰也碰了,你還想怎樣?」
  「你……」
  「殿下還要亂動嗎?」顏綰繼續微笑,「肋骨斷了兩根沒什麼,但若是動來動去讓那肋骨戳傷肺部,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棠觀沉默片刻,終於不再「掙扎」。
  顏綰滿意的收回了笑容,小心翼翼扶著棠觀離開了泉邊。
  夜裡的山崖下,月光被樹林裡參差不齊的樹木遮住,黑□□的看不清路,再加上天涼,棠觀又受了傷,兩人到處亂走便十分危險。
  所以,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就成了當務之急。
  在棠觀的指引下,他們還是很幸運的在樹林那面找到了一處洞口。
  洞口幽暗,乍一眼望去,竟是深不見底。
  顏綰最初心裡還有些虛,生怕這洞內會再衝出一隻蟒蛇或是其他野獸什麼的。但想著除了這一處再沒有什麼更好的避風之地,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扶著棠觀進了洞。
  藉著漏進山洞的一丁點月光,顏綰終於將棠觀扶到了洞壁邊坐下,自己則也脫力的跌坐在了地上,筋疲力盡,左肩酸痛的幾乎抬不起來。然而只是歇了片刻,她便再次站起了身。
  「去哪兒?」
  顏綰剛一起身,半靠在洞壁邊的棠觀便開口了,黑暗中,她並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棠觀向來也沒有什麼表情。
  「我去外面拾些樹枝來生火……」
  棠觀如今受了傷,不宜走動,所以儘管再害怕,她也得硬著頭皮自己動手了。
  山洞外的雲遮月,洞內的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不見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棠觀的眉心擰成了川字,「林中恐有走獸,你不能一個人去。」
  一片無人應答的沉寂。
  「……顏綰?」棠觀的嗓音驟沉,向來沒有表情的面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惶之色,但哪怕在黑暗中,卻也僅是一閃而過。
  依舊是無人應答。
  「咳咳——」
  棠觀撐著洞壁站起身,卻不料一下牽到了傷處,肋骨處傳來一陣疼痛,讓他不由重重的咳了幾聲,僵在原地再不能動半分。
  痛楚還未盡消,他就扶著洞壁,憑著感覺一步步朝洞口走去,「顏綰?」
  「顏綰!」
  「怎,怎麼了?」終於,洞口處傳來一熟悉的女聲,帶著些詫異。
  顏綰一回到洞口,就聽到裡面傳來棠觀正一聲聲喚著自己的名字,雖然嗓音依舊和往日沒有什麼區別,但她卻還是聽出了些微不可察的急切和焦慮,連忙將懷裡的東西通通扔到了腳邊,摸索著洞壁往裡面走,「殿下?」
  終於聽到了顏綰的回應,棠觀心頭一鬆,緊蹙的眉心也微微舒展,下一刻卻又不自覺的冷下了聲音,「你可知道單獨行動有多危險?」
  棠觀從來處於高位,自小說話就帶著獨屬於皇室的威嚴氣度,而嗓音一旦降了溫,那股子威嚴便顯得格外不近人情。
  顏綰噎了噎,卻也沒生氣,「我沒有亂跑……」
  她倒是挺幸運,洞口外的地上就有不少散落的樹枝。
  而憑著從前看過的一些求生紀錄片,她還在一旁的山壁上意外的找到了幾塊所謂的燧石。
  正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她伸出的指尖突然觸到了一抹溫潤的涼意,似乎是人的手。下一刻,那隻手掌即刻一翻,扣住了她的手腕。
  遮月的雲霧終於散開了些,月光再次突破重圍,緩緩流瀉進山洞內。
  藉著那微弱而朦朧的一絲光亮,顏綰抬眼看清了正握著自己手腕的棠觀……
  許是因為疼痛的緣故,他略薄的雙唇微微發白,鬢邊還沾著些水珠,稜角分明的下顎弧線繃得十分緊,額上沁著些冷汗,疏朗的眉宇間不如平日那般冷峻,反倒蒙上了一層迷濛的柔和光華,帶著一抹憂色。
  望進那雙深邃卻灼灼的眸子裡,顏綰愣了愣,登時受寵若驚的揚了揚唇,「我就在山洞外轉了轉……沒什麼危險。」
  顏綰的笑容落進棠觀眼裡,讓他漸漸回過了神,意識到自己扣住了顏綰的手腕,他眸色微凝,緊接著就撤了手。
  「……」顏綰斂了斂笑容,想起自己剛剛扔下的樹枝和燧石,連忙轉身去拾。
  然後便在棠觀不明所以的目光下,蹲在不遠處開始琢磨如何生火。
  活了這麼多年,顏綰也是第一次落到如此境地,好在她的記性不錯,動手能力也還行,只不過片刻,就成功打出了火星。
  火星一閃,顏綰眸色亮了亮,連忙將那火星朝枝椏上的樹葉上引。微弱的火光漸漸蔓延開來,最終燃起了暖和的火堆,源源不斷的散發著暖意,將她週身的寒意一點點驅散。
  第一次用這種古老的方式生火竟然如此順利,顏綰喜出望外,連忙扭頭去看身後已經坐下的棠觀,既興奮又得意的笑了起來,「成功了!」
  棠觀眸色深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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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28:48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曖昧
  第二十九章曖昧
  
  火光搖曳,方纔還黑□□的山洞內驟然亮了起來。
  熊熊燃燒的火堆邊,女子已沒了往日的端莊之姿,長髮四散,因落水的緣故,濕漉漉的披散在身後,有幾縷凌亂在頰邊,還綴著水珠,頰上多了些樹枝劃傷的傷痕。
  裙擺上沾滿了污泥,看上去有些狼狽。上衣也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再也無法遮擋那玲瓏的曲線,隱隱還透出一片玉色……
  正直如肅王殿下,微微蹙眉,冷峻的面上浮起一抹可疑的顏色,正要垂眼別開視線時,他的目光卻猝不及防落在了女子得意的笑容上。
  ……要知道,他們剛遇見了一條世間罕見的巨蟒,還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此刻被困在這山崖之下,明日還不知該如何走出這山林。
  而不遠處那個女人,卻僅僅因為生起了一堆火笑得如此囂張。果真是……
  沒心沒肺==
  顏綰雖然笑的囂張,但那雙桃花眼卻是期待滿滿的盯著棠觀,臉上明晃晃的寫著「我是不是很牛掰」,十足十像個等待表揚的孩童。
  再加上那鬢邊凌亂的幾縷髮絲,和頭頂不知何時沾上的樹葉,整個人便顯得格外滑稽起來,讓一直冷著臉的肅王殿下竟是不自覺的舒展開了眉頭。
  見棠觀絲毫沒有表揚自己的意思,顏綰眨了眨眼,忍不住指著火堆巴巴的重複,「殿下,我成功了。」
  好歹給個反應不是?她一個人樂呵……好尷尬啊。
  被這麼一喚,棠觀終於回過神,挑了挑眉,望進顏綰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眸裡,唇畔似乎破天荒的浮起了一絲笑意,「嗯,看到了。」
  嗓音裡的威勢收斂了些,沒了那股寒意。
  而那向來冷峻的面容,此時卻因那極為淡薄的笑意映襯,突然顯出一種明淨而柔軟的和暖來,眉眼舒朗,拂去表面的那層冷霜,甚至比往日還要更加英氣逼人。
  「……」顏綰正拿著的燧石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就連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也怔住了。
  棠觀是在對她笑嗎?是吧?
  棠觀竟然對她笑了?
  等等,這是不是棠觀第一次對她笑來著?
  天哪……
  幸福來得有些突然,她還沒做好準備啊啊~
  咦,她為什麼要這麼激動???
  就在顏綰目光呆滯,腦子裡不斷刷著彈幕時,「始作俑者」卻絲毫沒有察覺不妥,只是不再看她,目光移向了正燃燒的火堆,「不僅識得燧石,還懂如何生火,你倒是一點不像普通的閨閣千金。」
  棠觀本是最簡單不過的感慨一番,但落進某個雙重身份的危樓樓主耳裡,就莫名變成了意味不明的試探。
  正發著呆的顏綰心裡一咯登,整個人瞬間進入一級警戒狀態,面上的笑容卻只僵了一刻,便恢復如常。
  「……我也是看書才知道的。」
  「哦?什麼書?」
  「……唔,不記得了。」她哪兒知道!!當初看的是個荒島求生紀錄片,現在就連名字都忘了!
  棠觀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狐疑的看向她,口吻淡淡,「記得其中的內容卻不記得書名?」
  顏綰有些心虛的垂眼,拿著根樹枝撥弄了一下火堆,聽得幾聲辟里啪啦的脆響,腦子裡登時閃過一絲靈光,「其實……那不過是一本遊歷江湖的札記,撰寫之人並未取名就贈予我了。」
  遊歷江湖的札記……
  棠觀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眸中即刻掠過一絲複雜的晦暗。隨即,唇畔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蕩然無存,又深深望了一眼正垂頭搗弄火堆的顏綰,他的面上重新覆了一層薄薄的寒霜,然後才淡淡的別開了眼。
  顏綰垂著頭,自然沒有發現棠觀的變化,而半天沒再聽到他的聲音,她不禁有些詫異的抬眼。
  不遠處,棠觀背靠洞壁而坐,低垂著眼,神色已經恢復了冰冷,薄唇緊抿,甚至比最初還要……冷漠一點??
  這是在……生悶氣?
  顏綰有些摸不著頭腦,又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剛剛不是還衝她笑嘛?
  「殿下……您的傷勢還好嗎?」想了想,顏綰起身走向棠觀,在他身邊抱膝坐下。
  棠觀沒有看她,反而就著這個姿勢閉上了眼,沉沉的應了一聲,「嗯。」
  「今日……」顏綰抿了抿唇,眼前突然就浮現出棠觀單手摟著她墜崖的那一幕,偏過頭正色說道,「多謝殿下的救命之恩。若非殿下,我此刻怕是……」
  「顏綰。」
  閉眼小憩的肅王殿下突然睜開了眼,鄭重的偏過頭,打斷了顏綰還未說完的致謝台詞。
  被連名帶姓點到的顏綰一愣,下意識就直起了腰,對上肅王殿下「凜冽」的眼神,就差沒脫口而出一個「到」字。
  「今日的一切皆是因我而起,你不過是受我牽連而已。所以,」頓了頓,「我救你,只是不希望連累無辜之人,你不要誤會。」
  「……」
  見顏綰似乎已經聽懂了自己的意思,棠觀轉回頭,再次閉上了眼,淡淡補充道,「你不必歉疚、也不必想著怎麼報答我……想來,你那位混跡江湖的意中人就算再怎麼心胸寬廣,也不會容忍自己的女人與其他男子有太多牽扯。你……好自為之。」
  「……」
  ……她是不是又莫名其妙的被肅王殿下說教了一通??
  顏綰心中的小火苗登時被一盆涼水澆得連火星都不剩,嘴角直抽搐。
  意中人,意中人,又是那個自己作孽編出來的玩意兒……
  她瞪著棠觀的表情變換了一次又一次,分明憋屈的快要原地爆炸,但卻是一個字也不好說出口,只能再次深深的吸了幾口氣,硬生生把一切回應都吞了回去。
  算了……
  看在他捨身救她的份上,她就不和一個肋骨斷了兩根的人計較了==。
  「殿下,今夜的巨蟒……你怎麼看?」
  又沉默了一會兒,顏綰還是忍不住挑起了話茬。
  「蹊蹺。」言簡意賅。
  顏綰抿唇試探,「我也覺得是有人在背後操縱,或許……和上次的刺殺是同一人指使。」
  「無憑無據,不可妄斷。」
  「……」
  棠觀仍閉著眼,微微啟唇,「這些可以容後再想,如今最重要的是,該如何走出這裡找到顧平他們。」
  顏綰噎了噎,再次被肅王殿下澆了盆涼水。
  得,正主自己都不在乎是誰要害他,她簡直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不說了,一句話都不說了。
  她忿忿的閉上了嘴。
  熠熠的火光在山洞內撲朔,偶爾傳來一兩聲細微的辟啪聲,讓困意越發蔓延開來。
  顏綰抱著膝坐在棠觀身邊,盯著火堆的眼睛已經微紅,眼皮越來越重,最後還是完全耷拉了下來,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閉著眼的棠觀其實並沒有睡著,相反,他的腦子裡突然就多了很多很多思緒,交雜在一起,讓他自己也壓根理不出什麼頭緒。
  正想要抓住那一縱即逝的靈光,他的肩頭卻是驀地一重……
  「……」棠觀睜開眼,蹙眉掃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腦袋。
  頸邊撲著一陣又一陣淺淺的呼吸,他愣了愣,心口突然隱隱波動,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面上的神情也不由僵住。
  然而只是僵了一瞬,他便立刻明白了過來,恢復如常,面無表情的便要伸手將顏綰的腦袋推開……
  她不該與他靠的如此近。
  「好冷……」女子呢喃出聲,聲音輕的幾不可聞,但卻成功定住了棠觀的動作。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顏綰還未乾透的單薄衣衫上,因為角度的問題,衣襟內的皓雪猝不及防便撞進了他的視野之中。
  眸光微縮,他輕咳了一聲,視線上移。顏綰那有些蒼白還掛了彩的小臉被散開的長髮遮在其中,近在咫尺。可以清晰看見鼻翼的翕動,甚至可以數清睫毛的根數。
  顏綰已經昏睡了過去,但因衣裙還未乾透的緣故,身上始終覆著一層寒意,沒有完全被火堆散發的暖意驅散,於是在體內遊走,讓她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
  儘管這顫抖十分輕微,但棠觀卻還是明顯察覺到了。
  「冷……」已經意識混沌的顏綰再次不滿意的哼了一聲,腦袋不安分的動了動,就快從棠觀的肩頭栽下……
  鬼使神差的,剛剛還想毫不留情將她推開的棠觀竟是揚手,一根手指又將那亂動的腦袋給戳了回去。
  隨即,另一隻手便環到了顏綰身後,輕輕攬住了她的肩,將她擁進了懷裡。
  兩人的姿勢變得極為親暱,再加上不遠處那熊熊燃燒的火堆,在洞壁上映出搖曳而悱惻的火光,氛圍便變得有些曖昧起來。
  當然,兩個當事人卻是絲毫沒有察覺。
  睡著的那一個已經和周公下棋去了,而剩下還清醒的那位,還正為方纔的動作發著愣,不過只愣了一瞬,他便再次成功的用四個字說服了自己——事急從權。
  一陣暖意襲來,顏綰終於不再冷的發抖,只下意識的朝那溫暖的懷裡又縮了縮,然而這一縮,卻是一下碰到了棠觀的傷處……
  棠觀眉尖一蹙,疼得額上都沁出了些冷汗,但卻也沒再伸手將罪魁禍首推開,只冷著臉轉回了頭。
  「……睡相難看。」
  再次充當暖爐的肅王殿下咬牙叱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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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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