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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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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6 11:56: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20章

  晚上的時候,沈曦躺在瞎子懷中,害怕和緊張折磨的她無法入睡。她不斷的喃喃低語,又不斷的嘮叨著與瞎子說話,似乎在用這種方式,緩解她內心的恐懼。

  「瞎子,外面餓死了好多人,城裡肯定是又要亂了。瞎子瞎子,我們怎麼辦,我好害怕……」

  「瞎子,你說會不會有人來搶咱們,咱們一個弱一個殘,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怎麼辦,怎麼辦……」

  「要是有人來搶咱家了,肯定是要挨打的,瞎子,你別怕,打幾下就打幾下,你可千萬別反抗啊,不然連小命都保不住了……」

  「瞎子,萬一我要是死了,剩下你一個人,你怎麼辦呀,瞎子,我捨不得你……」

  「亂世這麼可怕,我好想回去,爸爸,媽媽,媽媽,媽媽……」

  在這黑暗的夜裡,在不言不語的瞎子懷中,沈曦完全掩飾不住她對亂世的恐懼,她顫抖的身體在瞎子的懷中,猶如一片風中的枯葉。

  瞎子感覺到了沈曦的不安,可他無法表達出來,只能用他並不強壯的胳膊,將沈曦緊緊的抱在懷中,用自己的胸膛,給她帶來一晚的溫暖。

  瞎子大概也意識到了沈曦的反常,生活作息也不像以前那樣規律了。有時候沈曦半夜醒來,會發現瞎子並未睡著,而是躺在炕上一動不動,不知道他閉著眼睛在想什麼。只要沈曦一動,瞎子會立刻把手伸過來,把沈曦抱入懷中,似乎是想保護她,給她安全。在這危難的時刻,兩個人對彼此的關心,卻是更進了一步。

  時局亂,沈曦心中如火在焚,可有一晚,當她在瞎子的眼角發現兩行黑血時,她是徹徹底底的快要崩潰了。

  「瞎子,瞎子,你的眼!!」沈曦搖晃著躺的直挺挺的瞎子,惶恐和擔憂的聲音,尖利而短促。

  瞎子似乎沒有睡著,他若無其事的抬起胳膊,扯過來頭下的枕巾,把那兩行黑血擦掉了,然後拍了拍沈曦的胳膊,似乎在示意她,他沒事。

  「瞎子,瞎子,你疼不疼,眼睛疼不疼?」沈曦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摸瞎子的眼睛,卻被瞎子制止了。瞎子伸手把沈曦摟在懷裡,不停的用手輕輕拍打著沈曦的後背,如同在哄小孩子睡覺一樣。

  瞎子的溫柔,卻讓沈曦更加的害怕會失去他,在這亂世,瞎子就是她唯一能活下去的動力,若沒了瞎子……沈曦不敢想像,自己單獨一個人,如何在這荒飢遍地哀民遍野的世道活下去。

  「瞎子,你不要死,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我不要再一個人,我好怕……」沈曦緊緊的抱住瞎子,淚如泉湧,無止無息。

  沈曦擔心著瞎子的病情,一夜未闔眼,她恨自己為什麼只記得存糧食而不知道存點藥材,也恨這個天殺的世道,為什麼不給人一條活路,若是藥店還在營業若是還有大夫在看病,那她說什麼也會帶瞎子去看眼睛,可這亂世,只有飢民和飢餓,剩下,什麼都沒了……

  沈曦一夜憂心未眠,可天亮的時候,隔壁翠姑家傳來的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讓沈曦更是心驚肉跳。她強打了精神站在牆角,聽著牆那邊的動靜,從哭聲中,沈曦知道了,翠姑的婆婆昨晚餓死了。

  哭聲持續了半天,然後翠姑家的門打開了,有兩個人抬著翠姑婆婆的屍體出門了。

  這是在沈曦附近第一次出現死人,特別是在沈曦隔壁出現的,讓沈曦原本就已經不堪重負的心幾乎承受不住,然後她病倒了。

  在這個年代,平時生病都會有生命危險,別說是現在這亂世了。

  幸好沈曦命大,在高燒了兩天一夜後,在沒有吃藥的情況下,竟然就挺過來了。

  瞎子看不見東西,也不知怎麼摸索著,竟然給沈曦煮了一點米粥,端到了沈曦的面前,沈曦看著一臉擔憂的瞎子,心中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瞎子對她的感情終於有了回應,悲的是,在這個亂世,他們這對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的夫妻,十有八九是無法保全了。

  沈曦沒餓死也沒病死,瞎子的眼中也沒再流出黑血,她總算是稍稍心安了一點。

  可就在她生病的這幾天裡,左鄰的高大爺和高大娘和他家的兩個小孫女,也都餓死了。而翠姑家,翠姑的公公和小叔子也餓死了。當翠姑家再次傳來哭聲時,沈曦忍不住扒著牆頭安慰了翠姑幾句,然後她驚恐的發現,翠姑的孩子已經瘦的沒有人樣了,腰腹已經深深的陷了進去,就像一副骷髏架子蒙著一層肉皮。此時這個孩子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用那兩隻眼窩深陷的眼睛,絕望的注視著他旁邊已經死去的爺爺和叔叔。

  看著瀕死的孩子,沈曦的心再也無法狠下去了,她跑回廚房,用布袋盛了一點米,然後隔著牆輕聲招喚翠姑,把米遞了過去。

  翠姑感激的看了沈曦一眼,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匆匆跑去了廚房,一會兒功夫,翠姑家廚房裡升起了炊煙,大概都沒等到粥熟透,翠姑就匆匆的端來了一碗,給她兒子灌了進去。小孩子被粥灌的咕咚咚的,卻仍是狼吞虎嚥的把一碗粥一氣喝光。

  沈曦不敢再看這人間慘劇,把頭縮了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沈曦大致估計著翠姑一家快沒米了,就隔牆扔一點過去,翠姑也不言聲,只是悄悄的撿起來去做飯。一家三口藉此得以存活。

  過了幾天,鎮上的局勢卻又發生了變化。

  不知道從哪來了一夥強人,每天闖入別人家,胡亂搜索,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這夥人兇殘暴戾,稍遇反抗立刻殺人滿門。鎮上有勢力的人家聯合起來派人對他們進行圍剿,卻被他們殺了個七零八落,他們更是連夜闖入這些人家中,將這些人統統滅了門,就連當初平定鎮子混亂的那個大人物家,也沒能倖免於難。

  鎮子上再也沒有其他力量敢反抗他們了,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家,只好把大門打開,任他們搜個夠。剛開始他們還不取錢財,後來見無人反抗,索性變成了挨家挨戶搶劫了,還有不少姑娘被毀了清白。鎮子上的情形又亂了起來,有不少人想要捲起家財逃走,有人成功了,可更多的人是被他們殺死在了城門口。

  搜了幾天,鎮子的東南北三個方向都搜完了,馬上就搜到沈曦他們住的貧民區了。

  沈曦嚇壞了,她躲在瞎子的懷中,瑟瑟發抖,雖然她明知道,瞎子並不能替她擋任何風雨。

  連著好幾晚上,沈曦都不能入睡,她支楞著耳朵,緊張的聽著外面的動靜。在寂靜的夜裡,外面的聲音聽的格外清晰,沈曦聽到,有人在喊救命,有人在喊打喊殺,還有人在街上驚慌跑過,有人在咳嗽,有人在說話,甚至有一晚,有人在敲她家的門……每每聽到一點點動靜,沈曦的神經都繃的緊緊的,害怕和惶恐時時刻刻的圍繞著她,讓她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幾天下來,沈曦已經消瘦的不成人形了。

  沈曦的輾轉難眠,也影響到了瞎子,瞎子也陪著她,整夜整夜的不睡,不過由於不能說話的原因,他總直直的躺在炕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曦千想萬想也沒預料到,率先闖入她家的,不是那夥強人,而是一群餓紅了眼的暴徒。

  沈曦給糧食翠姑接糧食,兩人自以為做的隱秘,可誰也沒料到,這麼隱秘的事情,竟然還是洩露出去了。這個洩密者,是翠姑的兒子,那個年僅五歲的孩子。

  世道亂,大人知道利害關係,能忍的住不出門,可不再餓肚子的孩子是關不住的。翠姑一個不留神,孩子就跑了出去。同一條街上那個精明的周娘子,那個愛佔便宜的周娘子,看見這個孩子還有力氣在街上跑著玩,不由強撐了飢餓的身體,笑咪咪的套孩子的話,孩子才五歲,又懂得什麼,就把沈曦給他家米的事抖了出來。那周娘子回家叫來了自己的弟弟,一個小混混,然後這個小混混糾集了一群人,趁著黑夜的掩護,就翻進了沈曦家的院子。

  沈曦聽到院中有動靜趕緊翻身起來,人還未下炕,門就被踹開了,然後一根大木棍就向她敲了下來。

  瞎子不知道沈曦為何突然起來,恰巧在此時拽了她一把,讓她躲過了這一棍子,可瞎子拉的勁太大了,沈曦的頭一下子撞到了牆上,立時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曦醒了過來,她翻身坐了起來,發現自己是躺在院子的角落裡。頭頂上火辣辣的疼,沈曦伸手摸了摸,摸到一片黏膩,把手伸到眼前一看,滿把血紅。

  看到血,沈曦立刻就想起了昨晚的事,她立刻爬了起來,發瘋般的衝進了屋裡,只看到了滿目瘡痍,沒有看到那個長期在炕頭上坐著的人。沈曦跑出來,又跑進了廚房,廚房已被翻了個底朝天,東西摔了個稀爛,可瞎子,仍沒在裡面。

  瞎子——

  沈曦的眼淚忽的一下衝出了眼眶,她伸出手胡亂的擦了擦眼睛,又將廚房房間找了一遍,除了在房間的炕上發現了大片的血跡外,仍是沒有瞎子的身影。

  沈曦死死的盯著那灘血,那裡正是瞎子躺著的地方。

  瞎子不會是……沈曦不敢想。

  「瞎子,瞎子!」沈曦一邊呼喚著,一邊衝出了家門。

  街道上,扔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沒有一個人影,沈曦跑進翠姑家,卻發現翠姑家院門大開,翠姑一家三口的屍體就躺在院子中。

  沈曦的淚流的更凶了,她沒有去管翠姑一家的屍體,而是強忍了恐懼和噁心,一邊喊著「瞎子」,一邊將翠姑家搜了一遍,結果,還是失望,這裡,沒有瞎子。

  淚水如同決了堤的山洪,沒個能停下的時候,沈曦的眼前模糊著,都看不清路了,她如同一個瘋子一般,在左鄰右舍間衝撞,不停的敲著別人家的大門,哭喊著問瞎子的下落。有的人家會隔著門告訴她一聲沒看見,而有的人家卻始終閉門不開。

  一條街跑遍了,沒有人知道瞎子的下落。沈曦的心中佈滿了絕望,她的心很清楚的告訴她,在這個亂世,一個瞎子是活不下去的,可沈曦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幾近瘋狂的行為,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瞎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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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00:14:02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章

  沈曦在街上胡亂跑著,碰到一個人就衝過去問人家有沒有看到一個眼睛蒙著布條的瞎子,已經對死亡麻木的人們只會冷漠的搖頭,任憑他們的搖頭將沈曦扔向絕望的深淵。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沈曦哭的再也流不出眼淚,她的嗓子也哭啞了,眼睛也哭腫了,終於有一個好心人告訴她,去城外的亂墳崗子上看看吧,死人都被扔到那了。

  沈曦呆呆的應了,順著那人指的路,來到了城外。

  還沒走到亂墳崗子,沈曦老遠就聞到了一股惡臭。沈曦此時傷心欲絕,也顧不得臭味了,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走上了亂墳崗。

  只看了一眼,沈曦就吐了出來。

  亂墳崗上,群蠅亂舞,蛆蟲滿地,各種蟲子在屍體上鑽來鑽去,有的屍體已經腐爛不堪,有的屍體血肉模糊著,有的屍體肚子漲的很大,彷彿下一刻就會爆炸開來……沈曦何曾看過這種地獄般的慘相,又被這惡臭一薰,好懸沒有暈過去。

  不過一想到瞎子,想到他們相守的那些日子,沈曦心中就有了勇氣,她強迫自己看向那些屍體,試圖從那滿山的屍體中,找到自己熟悉的那個身影。

  在亂墳崗走了一段,沈曦發現越中間越是腐爛的屍體,而邊上的屍體都還保持著完整,這說明早死的人是扔在裡邊的,新死的人是扔在邊上的,於是沈曦就圍著邊尋找。每當看到和瞎子常穿的藍色衣服相似的屍體時,沈曦的心都會絕望的狂跳。

  沈曦圍著大大的亂墳崗走了半圈,沒有找到瞎子的屍體,在這些屍體裡面,卻發現了不少來喝過粥的顧客和左右的鄰居。骨瘦如柴的郭嬸,還是喪命在了這場饑荒中,她深深塌陷的臉上,還保留著臨死前那痛苦的表情;還有一個曾經給沈曦拜過年的小孩,他一臉的委屈,似乎在責問著這個殘酷的社會,為什麼不給他長大的機會;還有那個,在正月初一意氣風發指點文字的俊俏書生清軒,他不是餓死的,是被人在他年輕的脖子上砍了一刀……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前些日子還看到的活蹦亂跳的人,會講話,會笑,會跑會走,為什麼,為什麼說死就死呢?

  沈曦每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心就會痛幾分,痛到最後,她都麻木了,都不知道什麼叫痛了。

  當沈曦流著淚走到亂墳崗深處時,發現有幾個面黃肌瘦的人正有氣無力的拿著鐵鍬住那些屍體上埋土。

  沈曦連忙跑過去,還沒到跟前,只聽有人喝道:「那個小娘子,別過來,小心中了屍氣。」沈曦連忙停住腳步,嘶啞著聲音問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那人回道:「天氣太熱,若不把這些屍體埋了,怕是會生出瘟疫來。小娘子,你來這裡做什麼?」沈曦抽泣了幾下,眼中已經流不出半滴眼淚來了:「我家昨晚被人搶了,我丈夫不見了……」

  那人同情的望著沈曦道:「小娘子,不是我說喪氣話,尊夫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你也不用再找了,北邊這一帶都被我們用沙土蓋上了,你想找也找不了了。」

  聽了這話,沈曦頓時覺得天塌了,眼前閃過一片黑又閃過一片白,亂的她頭昏目眩。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激飛了不知多少的蒼蠅。

  沈曦坐了好大一會兒,才強撐著立了起來,勉強道了聲謝,然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

  渾渾噩噩的,沈曦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反正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到家了。

  家,已經不再是那個溫馨的家了。

  門掉了,歪在一邊,窗戶整整齊齊地被一刀兩斷,窗紙破碎如沫。炕也被人刨開了,炕上的被縟沒有了,破炕席被扔在了院子裡,櫃子裡的衣服倒是沒被搶走,不過被從櫃子裡扔出來了,扔的滿地都是。廚房更是被搶劫一空,就連空罈子都被砸碎了,沈曦家的房契沒有了,只有那張記錄著賈如真和沈賈氏西的戶藉卡被扔在了地上。沈曦剛買回來的那十來斤米,還有油鹽,統統被人拿走了。就連院子中長的那幾畦青菜,都被拔了個精光。

  望著自己親手建起來的小家被毀成這樣,沈曦心底的悲痛和淒涼,用語言已經無法說出來了。

  在院子中呆呆的立了好久好久,直到已經疲累的再也站不住了,沈曦才走回了屋裡,連門都沒有關,就縮在牆角不知是暈還是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沈曦被一陣翻東西的聲音吵醒了。她慢慢的睜開眼睛,看見兩個瘦成皮包骨的人正在翻櫃子。

  沈曦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去撲打驅趕他們,只是漠然的看著他們,眼睛裡一點神采也沒有。

  那兩個人翻了一會兒,什麼也沒找到,看了角落裡的沈曦一眼,兩個人默默的走了。

  瞎子死了,似乎連沈曦的靈魂都帶走了。沈曦不知道自己活著還能做什麼。在這個亂世,自己唯一在乎的人都死了,那麼,自己也不用再這麼擔驚受怕的活著了。不如就這樣去了吧,沒準等再睜開眼的時候,還是躺在自己那張舒適的床上,感嘆著昨晚做了一個惡夢。於是,沈曦又閉上了眼睛。

  混混沌沌中,又來了好幾拔人翻找東西,大概是覺得沈曦快被餓死了吧,竟然沒有一個人來打擾她。沈曦就這樣,在昏昏睡睡中,不吃不喝的度過了一天又一天。當她幾乎都快失去了知覺的時候,有人扶起了她,還給她餵了一點水。

  是瞎子回來了嗎?

  沈曦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映入眼簾的,不是瞎子那熟悉的容顏,而是白髮蒼蒼的李老先生。

  李老先生見沈曦醒了,又端起碗來送到沈曦的嘴邊,慈祥的看著沈曦道:「沈娘子,喝點水吧,我這裡還有一把米,你不會餓死了。」

  沈曦艱難的把頭歪在一邊,艱難的說道:「不……了,我……去找……我相公……」

  李老先生這些日子見慣了生死,聽沈曦這樣說,眼中連波瀾都沒起,只是仍勸沈曦道:「沈娘子,可不能這麼想,你現在的情況,你相公肯定不願意你去找他的。」見沈曦又要閉上眼睛,李老先生連忙道:「死有什麼大不了的,可你這一死,你相公豈不是要斷了血脈?你相公若是在天有靈,必不願讓你斬了他的宗祠的。」

  血脈?

  沈曦一激靈,連眼睛都睜的大大了,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我……懷孕了?」

  李老先生道:「你個傻女子,連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我剛才已經給你診過了,你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真的懷孕了?她懷了瞎子的孩子?自己企盼已久的孩子,竟然是已經悄然來臨了嗎?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激的沈曦心臟一陣劇烈的收縮,在一陣抽搐的疼痛中,沈曦暈了過去。

  等沈曦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李老先生還守在她身邊,一見她醒了,就端過來一碗米湯,碗底有一層薄薄的米粒:「沈娘子,快吃了,吃完了就有力氣了。」

  沈曦渾身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稍微動一動眼前就會天旋地轉,李老先生見她掙扎不起來,只得把她扶起來,將碗端到了她的嘴邊。這一次,沈曦如得了瓊甘玉露一樣,把一碗米湯喝了個精光。

  李老先生將沈曦放平,這才笑道:「這就對了,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你也得活下去。別太絕望了,沒準過了些日子朝廷就會來放糧了,且忍這幾日吧。」

  沈曦長出了一口氣,仍虛弱的向李老先生道:「李先生……謝謝你……」要不是李老先生救她,自己恐怕是要隨瞎子去了。想到瞎子,沈曦心中仍是痛的一抽一抽的。

  李老先生也笑了笑,可惜瘦骨瘦骨嶙峋的,笑起來實在是有些嚇人:「謝什麼謝,誰還沒個落難的時候?好了,你歇著吧,我要走了,家裡還有一大家子等著吃飯呢,我得去撿點柴。」

  沈曦連忙問道:「你住哪……怎麼找……你?」

  李老先生道:「我住在城南城門口的李家老宅,你若是有什麼不舒服的或是不懂的,就去找我。一般的小病,我還是能對付的。」說罷,老人家蹣跚著走了。

  城南的李家老宅,沈曦將這個地址牢牢的記在了心間,等自己精神了,一定要回報他老人家。

  李老先生走後,沈曦又在地上躺了半宿,大概由於肚中有食的原因吧,到夜深的時候,覺得精神了許多,身上也有了點力氣。沈曦強撐著起了身,搖搖晃晃的走到門口,將歪在一邊的大門扶起來關上了。就這麼一點動作,就累得沈曦呼呼直喘,搖搖欲墜,讓她不得不坐在地上歇了好大一會兒。

  等休息夠了,喘的也不那麼厲害了,身體也有一點勁了,沈曦又費力的搬來幾塊石頭,把院門給擋上了。沈曦怕石頭少了有人能闖進來,搬一塊就歇一會兒,搬一塊就歇一會兒,一連搬了十幾塊,這才住了手。

  搬完石頭,沈曦又在地上躺了半個多小時,一是休息一下攢點體力,二是聽一下街上是否還有動靜,是否還有人走動。

  當沈曦確定沒有人走動以後,她走到廚房,找到了一個斷了柄的鏟子,想了想後,她又找到了刀和一個沒有摔碎的木盆。這些東西不是吃食,也沒什麼價值,自然沒人要它們。

  沈曦拿了這些東西,找到一個米袋的位置,坐在那裡,小心翼翼的一鏟一鏟的挖開了地面,生怕弄出動靜來,沈曦挖的十分小心。

  沈曦體力不行,挖幾鏟就會停一下,一邊休息一邊聽外面的動靜,在確定沒有動靜後,她會繼續再挖。挖了小半宿,沈曦才挖到了米袋。

  沈曦用刀割開了油布和米袋,靜靜的捧出了一盆子米,然後她將米袋又用油布蓋好,將米袋又埋了起來。埋完後,她又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打上來一桶水,將水潑在上虛浮的土上。做完這一切,她回了廚房,趁著天還沒亮的時候,煮了半鍋粥。

  粥剛一煮熟,還沒等晾涼了,沈曦就狼吞虎嚥的吃了一碗,她不敢多吃,怕把已經餓的萎縮的胃給撐爆了。吃罷飯,沈曦又有了些力氣,她將那盆子米裝進了一個布袋裡,然後把灶裡的火澆熄了,把米袋塞進了灶膛裡,上面還蓋上了灰。

  至於剩下的那點粥,在天亮前,沈曦又吃了兩碗,然後把剩下的那半盆子,用蓋子蓋好,塞進了已經塌掉的炕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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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00:14: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22章

  到天光大亮以後,沈曦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她找來兩塊破木板,權當是床板,然後在上面又躺了半天,休養生息,可能是由於大門被擋住了的原因吧,並沒有人闖進來。中午的時候,沈曦將炕洞裡的粥拿出來,吃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又蓋好放回了原地。

  吃過了幾頓飽飯,沈曦的精力恢復了不少,她忽然想起了隔壁的翠姑一家,於是扒著牆頭看了看,發現翠姑一家的屍體已經不見了,大概是被人清走了吧。沈曦知道翠姑家沒人了,而自己家和翠姑家的牆又不高,怕是會很輕易的被人跳進來,於是她打開了大門,把翠姑家的大門拴上了,又從街上撿來了不少石頭碎磚頭和爛木頭。看看天色將晚,沈曦又將大門用石頭堵死了。然後吃光剩飯,躺到木板上又睡了一覺。半夜的時候,沈曦用白天撿來的碎木頭又煮了一鍋粥,自己喝了一碗後,剩下的仍是藏了起來。

  第二天,沈曦的身體更好了,她上街撿了不少的東西,死的人多了,好多宅子都成了廢宅,像磚頭石頭和木頭這類的東西,隨處可撿。街上基本上沒有什麼行人,飢餓使得人們不再有多餘的力氣可以在街上閒逛,沈曦也專撿那沒人的地方走,到也沒有碰到什麼危險。

  沈曦覺得東西撿的差不多了,就自己和了泥,將牆頭加高了,直到把牆頭加高到了沈曦覺得安全的高度後,沈曦才停止了這一瘋狂行為。然後接下來的兩天,她又撿回了不少的木頭,把院子碼的密密麻麻的,確保短期內她不會缺柴燒,最後她用幾根大木頭,把院門徹底封死了。

  可即便是做了這麼多,沈曦仍是沒有感覺到一絲絲的安全感,每天晚上,蜷縮在那破門板上,她都是膽顫心驚的,生怕會像那天夜裡一樣,忽然就有人闖了進來,置她於死地。在這恐懼與煎熬中,沈曦只覺得度日如年。只有將手搭在小腹上的時候,感受著裡面小生命的氣息,沈曦才能給自己一點點活下去的勇氣。

  這個小生命,是自己心心念念五個月之久的,是瞎子留給自己的。

  瞎子,瞎子……你怎麼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孤單的活在這險惡的人世。

  瞎子,瞎子……

  沈曦瘋狂的在心裡呼喚著瞎子,淚珠不斷的從緊閉的雙眼中的滑落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不知是因為這個地方已經被人搜過了,還是沈曦堵死的門推不開的原因,竟然沒有一個人來沈曦家闖過門。沈曦天天夜裡爬起來做飯,然後吃一天。現在是七月尾,正熱的很,飯放一天就會餿了,沈曦不敢多做。在沈曦一天吃四頓飯的將養下,沈曦的身體慢慢的恢復了正常,雖然還是瘦的厲害,但也不是動不動就頭昏眼花了。

  就這樣閉門不出的又過了幾天,在一個中午,沈曦聽到有人咣咣咣的砸門。

  又有強人來搶糧食了?沈曦如驚弓之鳥一樣從床板上蹦了起來,嗖的一下衝進廚房,將家中唯一的凶器菜刀緊緊的攥在了手裡,然後小心翼翼的躲到了大門後面,若有人敢衝進來,她就給他一刀。

  正在她如臨大敵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時候,外面的人又喊道:「沈娘子,沈娘子,你還在裡面嗎,你還活著嗎?告訴你個好消息,你不用再躲了,我們這裡不會再打仗了,中嶽國不會滅亡了。七天前咱們的劍神出現在戰場上了,已經擊殺了洪峰。沈娘子,我們不用打仗了,不用滅國了,朝廷已經下令要賑災了,咱們很快就要有糧食吃了。沈娘子,你還在嗎?」

  那人一說話,沈曦已經聽出那是李老先生的聲音了,再後來,又聽到說不用打仗了,霍中溪出現了,沈曦只覺得心中一輕,然後喜悅溢滿了胸膛,此時此刻,沈曦覺得,霍中溪就是神,是比如來佛祖玉皇大帝都偉大的神。

  沈曦放開聲音大喊道:「真的嗎,李先生,這是真的嗎?咱們真不用打仗了?」

  然後外面李老先生哈哈大笑道:「真的,千真萬確。沈娘子,我要是騙你,下輩子就托生個大青牛,馱了你去天上參拜王母娘娘。」

  連李老先生都會開玩笑了,可見他是歡喜瘋了。沈曦不再猶豫,一邊笑著流淚,一邊拆著門上的木頭。

  沈曦叮叮咣咣的砸了好久,才終於將大門砸開了,門一開,她就看見李老先生正喜氣洋洋的站在大街上,只是已經瘦的不成人形了。

  沈曦抹了抹眼中的淚,笑道:「李老先生,您這消息確切嗎?」

  李老先生道:「確切,絕對確切,現在全鎮子都傳開了,你沒見現在街上的人也多了嗎?」

  沈曦左右看看,果然在街上看見了幾個瘦骨嶙峋的人影,臉上都帶著喜氣。

  沈曦這才將心放到了肚子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李老先生將消息帶給了她,就要告辭而去:「沈娘子你一會兒還是把門關上吧,賑災糧要過些日子才能到呢,你還是小心點為上。」

  沈曦叫住李老先生,低聲問道:「先生,你家是不是也沒糧食了?」

  李老先生苦笑一聲:「我家早已是敗了,剩下的那點錢雖然都讓我買米了,無奈家中人多,再加上老友一家,能支撐到現在,已經不錯了。」

  沈曦輕聲道:「先生,我這裡還有米,你晚上來一趟吧,白天太打眼了。」

  李老先生斷然拒絕道:「不用擔心我,我隨便弄點什麼都能填飽肚子,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還是自己留著吃吧。」

  沈曦堅持道:「先生,我有分寸的。」

  李老先生知道沈曦做事極有條理,不是那不知輕重的人,琢磨了一會兒後,終於點頭了。

  李老先生走後,沈曦又將門用木頭給堵上了,然後帶著狂喜的心情,在院子中轉了半天。

  以前提起武神的時候,沈曦常常會有不屑一顧的念頭,實在是因為在前世,國家的命運從來沒有維繫在一個人身上過。個人的力量再強大,也不可能左右一個國家的命運。也因為,在前世,武功已經勢微,一個平凡人終其一生,可能都不會碰到一個學武的人,所以對武功,沈曦也是抱著懷疑的態度來看待的。

  可在這個社會,經過了這場殘酷的風波,沈曦終於明白了武力的重要,對武神也有了一個全新的看法。看來這個霍中溪,絕對是個值得人敬佩的人物。

  「瞎子,瞎子,你聽到了嗎,不用打仗了,不用打仗了,瞎子……」沈曦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還是悲了。

  晚上的時候,沈曦聽到附近沒有動靜了,就拿了鏟子,悄悄的挖出了一袋米,然後將米放到了院門邊上,等待著李老先生。

  半夜的時候,一直守在門口的沈曦聽到了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然後她聽到李老先生壓低了嗓子叫道:「沈娘子,沈娘子。」沈曦從門縫中又確認了一下是李老先生,就輕輕的將門打開了,也沒讓李老先生進來,只是將那袋米推了出去,然後迅速將門又堵好了。

  李老先生在門外低聲說了句「沈娘子,大恩不言謝」,就背著米走了。

  沈曦當初埋的米很多,院子都差不多埋滿了。經過這幾個月的消耗,院中的米還沒吃到一半呢。既然李老先生說朝廷就要來放賑了,也就沒有必要再死守著這些糧食了,何況李老先生還救了她一命。不,是救了她和孩子兩條命。

  又過了兩天,李老先生過來告訴她,朝廷已經派人來了,賑災的米和銀子已經在路上了,許多災民得到了消息,已經都趕回了鎮子,李老先生叫沈曦把門鎖嚴了,在這個時候千萬別丟了性命。

  聽了李老先生這話,沈曦立刻就又給大門加了幾根大木頭,黎明前的黑暗,是最讓人疏忽,也是最要人命的。自己孤身一個婦道人家,還是小心點的好。

  沈曦數著日子,盼望著朝廷的賑災米糧早點到達這裡,大家不餓了,自己才能安下心來,可剛過了三天,沈曦家的房門又被啪啪的拍響了。沈曦聽到李老先生焦急的喊著她:「沈娘子,快過來,我有急事。」

  沈曦趕緊來到院子中,隔著門就問道:「李老先生,可是朝廷放賑的到了?」

  李老先生扒在門縫裡,低聲道:「沈娘子,大事不好了,咱們恐怕等不到放賑了。」

  沈曦一驚,難道霍中溪出事了,北嶽國又要打進來了嗎?於是她連忙追問道:「怎麼,又要打仗了?」

  李老先生搖搖頭道:「不是。」他忽然將聲音放的低低向門內說道:「沈娘子,這幾日湧進來的災民太多了,前天有十來個人忽然都發起了高燒上吐下洩,昨天又有三十來人得了這個毛病。我略通醫術,覺得這似乎是得了疫病。」

  「疫病!!!」沈曦驚呼一聲,立即伸出手又將手捂的緊緊的。

  疫病,就是後世人們所說的傳染病。在後世醫學那麼發達的年代,得個禽流感什麼的照樣得死人,在這個缺醫少藥的年代,疫病幾乎就是死亡的代名詞,而且是大批量的死亡。沈曦記得歷史上就曾有過死幾百萬人的傳染病,像霍亂黑死病什麼的。

  沈曦不通醫術,自然不知道這可能是什麼傳染病,不過她信得過李老先生。在古代,由於醫學不發達,大夫也少,一般的讀書人都會看病診脈,而且其中確實也出了不少的醫學大家。沈曦知道李老先生做人迂腐方正,若不是十拿九穩的事,他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

  何況,從六月開始,已經斷斷續續的死了不少人了,七月份的時候,飢民們更是成千上萬的死去,此時正是酷暑大熱的時節,腐爛成山的屍體,真的很容易引發瘟疫,這由不得沈曦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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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李老先生向沈曦說道:「沈娘子,你若聽我的話就早早離了這裡吧。這疫病一起,這附近沒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了。你聽我的話,走的遠遠的,不要再回來了。」

  沈曦傷心道:「先生,你說這天下,還有安全的地方嗎?活著怎麼就這麼難呢。」

  李老先生苦笑道:「我告訴你,你出了鎮子,一直往東走,不要停,直到走到海邊為止。海邊上的人有個習慣,一旦內地發生了疫病,他們都會搬到海島上去住,在海邊上,是萬萬沒有性命之憂的。」

  沈曦聽著李老先生的話中,帶著無盡的悲意,似乎他不打算離開,於是追問道:「先生,你走嗎?我一個婦道人家,單身上路不方便,能不能和你們一起走啊?」

  李老先生沉默片刻,低聲道:「我的家財都買糧食了,現在是身無分文,如何能走呢。只好在這捱著,等朝廷的賑糧和賑銀到了,再做打算吧。」

  沈曦也沉默了好大一會兒,然後道:「先生,今晚你再來一次吧,我將餘糧都給你,明天一早我就走。」

  李老先生嘆了一口氣道:「明早我來送你出城,你自己千萬莫一個人走,現在災民這麼多,難保有幾個長壞心的。」

  沈曦答應了。

  李老先生走後,沈曦將牆角扔著的破衣服撿著能穿的拿出來,不能穿的,她找來剪刀針線,把破布縫成了兩個包袱。一邊縫著,沈曦那淚也一邊流個不停。這件裡衣,是瞎子的。自己掙錢買來,日日幫他穿幫他脫幫他洗,就連袖口的破處,也是自己用不熟練的針線,歪歪扭扭的幫他縫的。可現在,衣服還在,人卻已經不在了。

  沈曦現在終於知道李清照為什麼能寫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這樣的名句了,因為她們,都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失去了她們最在乎的人。

  沈曦強忍了悲傷,一針一線的縫完了包袱,然後將自己和瞎子的衣服撿著還完整的包了兩件,想起這個世道買東西恐怕不容易,沈曦又往包袱裡包了一小包鹽。下午的時候,沈曦在這個不大的院子中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想要把這個給了她溫馨給了她美好回憶的房子深深的記下來,一處不落的記下來。因為在這裡,她得到了一個人,又失去了一個人……

  半夜的時候,李老先生果然來了。沈曦將他引進來,把家中剩餘的米面鹽油都讓他拿走了,然後兩人約定,明早天剛濛濛亮的時候,他來接沈曦。

  等李老先生走了,沈曦又刨出來了一袋麵粉,然後趁著黑夜,烙了許多硬麵餅。為了讓這餅不容易變質了,沈曦一滴油也沒放,光放了點鹽。直烙了二十多張,沈曦才罷了手。等晾涼了後,她將這些餅用厚棉衣包了起來,確保從外形上完全看不出裡面有餅的形狀。

  做完這些,她又去井裡,把那二十個銀元寶拿了出來,她找來一些細柴草,又找來些破布,將十個元寶都絮進了柴草裡,用破布做成了一個不大的厚墊子。自己看了看,從外表看,完全看不出這厚墊子裡有東西,這才放心的將厚墊子也包進了包袱裡。

  還剩下的十個元寶,沈曦揣了一個在懷裡,又拿了一塊破布,將剩下的那九個包了起來,然後她將放餅的包袱背到背上,剩下的衣服沈曦用另一個包袱包上,繫好挽在胳膊上,沈曦看了看,自己現在的形象,和一個逃難的窮苦婦人沒有什麼兩樣。

  沈曦掂了掂手中的衣服包袱不太沉,又找了塊布包了一點麵放了進去,這個世道,多一點糧食,就是存活的資本。想起來路上還要喝水,沈曦還拿了一個小小的陶罐。

  天還未見亮光的時候,李老先生在門外低低的喊了幾聲,沈曦早就在等他了,趕緊開了門。李老先生也沒進來,只是放低了聲音道:「都準備好了嗎?咱們走吧。」沈曦拉了拉李老先生的衣袖,輕聲道:「李先生,進來一下。」李老先生也沒敢問,一閃身就進了院子。沈曦把門關嚴,聽聽附近沒有動靜,領著李老先生來到院子當中,指著菜地道:「先生,這裡還埋著糧食,這裡有鹽和油,這裡也是糧食……」沈曦將院中還埋著東西的地方,一一指給李老先生看:「以前這事我不敢露,是怕被人搶了去。現在我要走了,這東西就留給李老先生吧。東西還有很多,會頂一陣子的。」

  李老先生一見沈曦留給他這麼多的糧食,不禁老淚縱橫:「沈娘子,我也不謙讓了,這些糧食我就都收下了。前幾天若沒你賙濟我家的那袋糧食,老朽的孫子就餓死了,你這救命之恩,我們一家永遠也忘不了。」

  看著已經餓的走路都不利索的李老先生,沈曦帶著一絲愧疚道:「先生,也怪我沒早拿出來給您送點去,實在是我被搶怕了。上次若不是走露了消息,我相公也不會……」想到炕上的那一大灘血和死不見屍的瞎子,沈曦的淚也流下來了。

  倒是李老先生比較看得開,勸沈曦道:「你留這麼多糧食給我,我怎麼會怪你呢,我謝你還來不及呢。以後你也看開點,好好把孩子養大了,替你丈夫留一絲血脈,讓他不做無嗣之鬼,你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沈曦哭著點了點頭。

  李老先生道:「天快亮了,咱們快走吧,要不等那些災民都醒了,這城就不好出了。」

  沈曦擦了擦眼淚,最後看了一眼這兩間小房,然後跟在李老先生身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裡。

  由於天早,街上還沒有什麼人走動,只是在街道兩邊,有不少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災民縮在牆角睡覺。李老先生似乎對這裡很熟,只挑了人少的地方走,倒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兩人小心翼翼的走了有一刻鐘,終於走出了城門。

  李老先生又將沈曦送出去了有二里地,前方是一個災民也看不到了,這才停住了腳步,對她說道:「你順著這條路,一直往東走。你且記住,見城莫入,現在大城鎮已經封了門,不准災民入內,小城鎮都和咱們這鎮子差不多,擠滿了災民。你撿人煙稀少的小路走,只要大方向沒錯,你總會走到海邊去的。」

  沈曦看著前途未卜的前方,心下一陣發怯,李老先生似乎看出了沈曦的害怕,又囑咐她道:「一路上你小心點,碰到壞人就遠遠的躲了,實在躲不過去,就好好求求人家,壞人也都是被這世道逼出來的,沒準就不會為難你這麼個孤苦婦人了。你切記不可洗臉,也不可把身上打理乾淨了,蓬頭垢面的,不易引人注意的。別害怕,去吧,去海邊找條活路,這個地方,以後不要再回來了,要是疫病真起來,這地方怕是會被夷為平地。」

  沈曦聽著李老先生的殷殷囑託,語氣雖然淡然,但是也含了絕決的意味在裡面。沈曦低下頭去,從包袱中拿出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小布包,交給李老先生道:「老先生,此地一別,恐怕再也沒有什麼相會的日子了,蒙你大恩,救活我和孩子兩條命,我也沒什麼可報答您的,就送您個小物件留個念想。您先別看,等我走了後,您再看。」

  李老先生接過小布包,向沈曦道:「快走吧,早走早安生。記住,別進城裡,城裡人多,現在天熱,疫病傳的是很快的。」

  沈曦答應了,這才別過了李老先生,邁開腳步奔東方而去。

  看著沈曦走遠了,都看不到人影了,李老先生才伸出枯瘦的手指,將那小布包打開了。裡面赫然躺著九個銀光閃閃的元寶。李老先生顫抖著嘴唇,喃喃自語道:「沈娘子,你這是要救我們一家人的性命啊!我李楨在此發誓,我李氏一族,必報沈娘子大恩,若有違誓,天地不容!」

  李老先生回去後,趕緊讓家人收拾東西,準備出逃。夜裡的時候,李老先生帶著兒子和老友,將沈曦院子裡的糧食和油鹽都取了出來,留下自家用的,剩下的都連夜送給了族人和朋友。天大亮後,李老先生和家人帶著沈曦給的九十兩銀子,離開了小鎮。

  李老先生走後四天,城中暴發了大規模的疫病,一城的人幾乎全都染上了病,一些沒得病的人趕緊收拾東西逃離,然後他們身上的病菌,被帶到了更多的地方。七天後,朝廷派來了軍隊,在確定醫治困難的情況下,軍隊果斷的屠城焚屍。真如李老先生所言,小鎮被夷為了平地。

  而此時,沈曦已經離開小鎮幾百里遠了。

  出了小鎮,沈曦一路往東走,餓了就啃餅子,渴了就隨便在哪個村子的水井裡打點水,也不敢去農家住宿,生怕這饑荒災年著了別人的道,晚上的時候,沈曦在離村莊遠遠的田地裡,在一個柴禾堆裡睡了一夜。好在現在天還不太冷,也好在沈曦拿了幾件衣服能蓋在身上,倒沒有風寒著涼。

  現在才八月初,依時節來算,現在地裡應該長滿了莊稼才是,可飢腸轆轆的人們,已經等不到莊稼豐收了,地裡的莊稼早就搶吃一空了,就連地面都乾淨的很,連根野菜都沒剩下,全被挖光了,玉米只剩了茬頭在地裡面,就連秸稈都已經被吃掉了。樹上的樹葉能吃的也已經捋淨了,有的樹上,連樹皮都揭下去了,只剩下光光的樹木,孤單的立在烈日和星空下。饑荒後的慘狀,就如此清晰又殘酷的擺在了沈曦的面前。

  沈曦謹聽李老先生的教誨,怕真的發生瘟疫,看見有城就繞開,只走鄉下土路,她也不敢過多的在一個地方停留,整天整天的都在走路,直到累的不行了,才蜷在哪裡休息一下。才走了一天,沈曦的腿就腫了,不過她還是不敢停,忍著疼痛,一直不停的向東走。

  這麼辛苦的日子,沈曦從未經歷過,有好幾次,她都累的不想再走了,想躺在地上,再也不起來了,可每當她的手撫過肚子時,她的身上就又充滿了力量,不為自己,只為了孩子,自己也要活下去。這個孩子,自己可是已經盼了兩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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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沈曦本想看著誰家有馬呀驢呀什麼的,就花錢買一頭,可正值荒年,人們家裡的牲口早就殺掉當口糧了,誰家還會留著這些還得張嘴等餵的吃貨呀。沈曦無奈,仍得一步一步丈量著長無盡頭的路。

  沈曦並不知道,在她走了五天後,鎮子就暴發了瘟疫,她也不知道,這場瘟疫讓鎮子徹底的消失了。她只記住了李老先生說的話,別靠近城鎮,只撿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幾天路走下來,沈曦滿身灰塵,再加上頭不梳臉不洗,大老遠上身上就能聞到一股餿味,好在這世道人人都這樣,也好在沈曦走的路都碰不上幾個人,所以沈曦這一路行來,倒也安全的很。

  沈曦包袱中那沒油的硬麵餅子確實很不容易變質,即使在這麼熱的天裡,楞是一張也沒壞,只是變的乾硬乾硬的,咬都咬不動,每次要吃的時候,沈曦都得先拿水泡泡。不過就這樣的餅,沈曦也只敢一天吃一張,她不知道這些餅吃完後,就算她有錢,還能不能買得到糧食。

  一直走,一直走,乾燥的土路似乎沒有盡頭。沈曦頂著大太陽,一步一步艱難前行。偶爾遇見一個人,她也遠遠的躲開,生怕碰到一個壞人,要了她和肚子裡孩子的命。前方,雖然不知道會遇見什麼,但李老先生說過,海邊,會有活路。

  沈曦長這麼大,從沒如此的艱難困苦過,一直走呀走,不敢停下來歇息一天,今天醒了,都不知道今晚要睡在哪。沈曦睡過草堆,睡過橋下,睡過空屋,睡過荒野,在大樹下打盹,在荒山中過夜……最讓沈曦感到害怕的一次,是她在一個空屋中睡覺,半夜驚醒時,黑暗中有一個身影正在翻她身邊的包袱,沈曦嚇的幾近崩潰,還好她沒有尖叫出聲,在緊張和惶恐中,她抄起了頭下枕著的一塊磚頭,拍在了那人的頭上,然後抓起自己的包袱,頭也不回的跑進了黑暗的荒野中。這是兩輩子加起來,沈曦第一次傷人,雖然知道以自己現在的體力和力道根本不可能拍死一個人,可沈曦還是忐忑了許久。不過當沈曦走到一座雄偉的高城之前後,這忐忑就變成了發愁。

  眼前這座城池,左右都是高山,它就坐落在這條唯一的通道上,面西背東,把道路堵了個死死的。沈曦趕到這座城池前時,城外面已經擠滿了災民,不過在城牆外百米的距離,是一片空地,沒有災民在那裡停留。

  沈曦不敢冒次,就遠遠的待在一個人少偏遠點的地方觀看,看了好久,城門仍是緊閉不開,城頭上站著盔甲鮮明的士兵,那百米的空地也沒人敢過去。

  沈曦本想一直沿著山腳走,把這座山繞過去,不過這座山看起來延綿的很長,不知有多少里,沈曦想了想,走到一對也待的比較偏遠看起來也無害的母女面前,輕聲問道:「大姐,要往東走就必須要過這個城嗎?能繞路嗎?」

  那對母女也十分的襤褸,當娘的婦人大概三十多歲,懷裡摟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正滿臉愁苦的坐在一塊石頭上,聽見沈曦問話,那婦人長嘆了口氣答道:「要是能繞過去,咱們也不必在這裡窮等了。這山大的很,往南走到南嶽了,往北走得走到豐余城才能繞過去,豐余城發了疫病,這裡有不少人都是從豐余來的。」

  沈曦一聽,如失水的植物一樣,頓時蔫了下來。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若是他路,是絕對不會死守在這座城池前面的,既然豐余城爆發了瘟疫,而豐余城的人又都往這裡跑,那麼這裡,也不安全呀。

  自己離鄉背井拋家棄業的來到這裡,絕對不是來送死的,再想想辦法,如果能過關最好,如果過不了,自己必須離開這裡,再想別的法子。

  沈曦也坐在一塊石頭上發愁,忽聽得城上有人高聲喊道:「城下的人聽好了,這裡是軍事重地,只管打仗守邊,賑災救荒你們得去找府衙,朝廷既沒撥給我們糧食也沒撥給我們銀錢,我們是沒有那麼多糧食管這麼多人吃飯的。請大家速速離去,不要再圍在城門之外了,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再後退一箭之地,一刻鐘之後,誰若還在一箭之地內,按犯邊侵城處置。」

  這話一喊完,就有人立刻站起來往後退,好多人都退到沈曦這裡了,嚇的沈曦也只得後退,和這群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有好幾個人,磨磨蹭蹭罵罵咧咧的不願離開,也有人大概餓的沒力氣了,沒有掙扎起來,一共還有十來個人沒有後退。

  過了一會兒,城門開了,出來了一隊手執弓箭的士兵,他們旁若無人的一字排開,弓箭上弦,那幾個人一個情況不對,立即轉身就跑,可是已經遲了,有一個士兵手上的旗子一落,那些箭嗖一聲離弦而去,那十幾個人立刻被射成了刺蝟。

  一股新鮮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很多人立即嘔吐了出來,也有好多人,看著眼前的那灘鮮血,眼中表露出來的,是退不去的驚懼和惶恐。

  沈曦已經顧不得理會這髒不髒了,恐懼和憤怒已經佔據了她的整個腦海。

  這是屠殺,是赤裸裸的屠殺!

  難道這樣殺人都沒人管嗎?

  這個世界,難道真的就沒有天理了嗎,也沒有王法了嗎?

  沈曦摀住眼睛,眼角流出了絕望的淚水。

  若不是自己生性膽小,要是剛才自己冒冒失失的跑上去,會不會也……

  沈曦不敢想,也不願去想,在這個荒時災年,在這個沒有詳細法律約束的年代,在這個皇權至上的社會,普通老百姓的命是那麼的不值錢,當真連螻蟻都不如。

  有幾個士兵走過來,像拖死狗一樣,把那十來具屍體拖走了,又有士兵過來,在血跡上灑上了一層土,那十來個人在這世界上的痕跡,就這樣被抹去了。沈曦盯著那再次關起來的城門,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來,對沒有希望的前路,再一次迷惘起來。

  沈曦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南走肯定進不了南嶽,北走有瘟疫,西邊,自己是從西邊來的,也有瘟疫在追趕,可東邊,城門緊閉。去路不通,又無路可退,沈曦真的不知道自己這一次該何去何從了,在這亂世,難道當真沒有普通人的活路嗎?

  夜晚很快降臨了,城外的飢民們就躺在這荒野之中睡覺,沈曦也縮在一塊石頭旁邊,睜著眼睛支楞著耳朵,卻是不敢睡。沈曦面躺的方向是朝向災民朝向城牆的,因為這樣有什麼情況她會第一時間發現。

  亂世出暴民,沈曦怕自己要是睡過去了,萬一出了什麼事,自己會枉送了性命。

  黑夜中聲音格外的清晰,沈曦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也聽到了低低的哭泣聲,聽到了有人痛苦呻吟,還聽到了有人說著不知所謂的夢話……

  忽然之間,沈曦的眼光在掃過城牆的時候定住了,因為她發現,似乎有兩個人腰間繫了繩索從城牆上下來了。

  這兩個人是幹什麼的?

  秘探?

  逃兵?

  來殺災民的?

  沈曦的腦海中閃閃種種可能性,心卻越發的吊了起來,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

  那兩個人輕盈的走在災民間,時不時的拎起一個人來,和那人耳語幾句,若那人點頭了,另一個人會將那人送到城門口,若那人沒點頭,這人也會將那人拎走。

  這是在幹什麼?看樣子不像屠殺。

  沈曦緊緊的盯著那兩個人,耳朵豎的尖尖的,試圖聽到一絲半語。

  那兩人一連送了十來個人到門口,挑選人的時候也離沈曦越來越近了,好久好久,微微吹拂的夜風才送來幾個不清不楚的詞句。

  「……一百……」

  「……愛走不走……」

  「……再過幾天……走不了了……」

  沈曦心中希望的小火苗忽的一下就燃燒了起來。

  這兩個人,不會是要安排人偷渡過城吧?

  自古財帛動人心,窮當兵的能有多少錢呀,現在有這麼一個撈錢的好時機,一人一百兩,十個人就一千兩,這一夜得的銀子,怕是比他們一輩子的軍餉都要多,他們會鋌而走險,也在情理之中。後世的販毒,抓到就有可能會被槍斃,可還有很多人在進行著這場罪惡,這不都是為了錢嗎?

  沈曦在這裡數著,那兩個人在領了二十三個人以後,就兩人同時往回走了。

  機不可失,生存時機就在眼前,拼了!

  沈曦咬咬牙,一鼓勁的站了起來,輕手輕腳的就跟了上去。

  那兩人畢竟是當兵的,警覺性還是有的,在沈曦還沒靠近時就發現了她,一個人回過身來,輕喝道:「什麼人!」

  沈曦放低了聲音道:「大人,我也想要到城東去,您多帶我一個吧。」

  那人長什麼樣也看不太清,沈曦只看到他留了一部大鬍子,他也沒有穿戎裝,只穿了一件普通的布衣,不過他那飽經風霜的臉和隱隱透出的銳氣,都讓人看得出這人不是一般的平民老百姓。

  大鬍子打量了沈曦一番,見沈曦像個乞丐婆子一樣,不由嘲諷道:「一百兩銀子,你有嗎?」

  他本以為沈曦又是一個異想天開趁機佔便宜的主,這種人他見多了,正在考慮是放她回去還是給她一刀的時候省得走露風聲的時候,他卻聽到沈曦輕輕道:「我有。」

  大鬍子怔了一下,又不信的嘲笑道:「現在拿出來我看看,你若真有,一會兒我親自送你過城。」

  沈曦解開包袱,將那破墊子遞給了他,淡淡道:「大人,你摸一下,這裡面正好有一百兩。」

  大鬍子當真伸出手將那墊子接過去了,使勁按了按,還真按到了裡面有十個硬硬的東西。他仍有些不信,一把撕破了墊子,裡面銀光閃閃的露出了兩個銀元寶。

  大鬍子把破墊子往懷裡一塞,意味深長的向沈曦道:「真沒看出來,你到是個有心計的。跟我走吧,一會兒我送你過城。」

  他們兩人並沒有立刻帶他們進城,而是由另一個人先挨個給他們把了一次脈,到沈曦的時候,那人竟然驚訝的「咦」了一聲,大鬍子立刻走過來道:「怎麼,她染了病了?」

  把脈那人搖頭道:「這倒沒有,她是有身孕了。」大鬍子看了沈曦一眼,立刻轉過身去道:「有問題的嗎?」把脈那人搖了搖頭。

  大鬍子走到城牆邊,使勁晃了晃早就垂在牆根邊的一根繩子,過了一會兒,城門輕輕的打開了一條縫。

  「快進去。」大鬍子催促著,讓這二十多人排成隊,挨個悄悄的進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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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城裡一片漆黑,既沒有點燈籠也沒有點火把,只能藉著不太明亮的月光,隱隱能看到城裡縱橫的街道和一片片黑乎乎的房子。

  暗中又竄出了兩個人,在前頭給沈曦他們這二十來人帶路,那大鬍子在後面低聲道:「跟著他們走,不要出聲,誰要是出聲,我立刻就給他一刀。」這二十幾個人被他狠戾的話給嚇到了,都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著,連大氣都不敢喘。

  沈曦是最後一個交錢的,自然就排在了隊伍最後面,那個大鬍子就走在她身後,不過他步子大,走的也快,幾步就將沈曦超了過去,在經過沈曦時還低喝了一聲:「快點,要是被人發現了,你們的腦袋就搬家了。」沈曦不想腦袋搬家,只得努力加快了步伐。

  沈曦也不敢向左右多看,何況這黑乎乎的也看不出什麼來,只好盯緊了隊伍,儘量不掉隊。

  跑著跑著,前面忽然有人低叫了一聲,大鬍子猛跑兩步追了上去,跟在他後面的沈曦看見他動作一大,一包東西就從他身上滑了出來,叭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跑步的聲音恰恰壓住了這一點聲響,大鬍子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掉了東西,繼續向前跑去了。

  沈曦蹲下身去,將那東西撿在了手裡,東西一入手,沈曦就摸出來了,這是一包銀子,裡面包的是好幾個元寶。她這一停頓,就落後了一大截,那大鬍子處理完前面的事,回頭一看,見沈曦掉隊了,立刻怒沖沖的轉回了身,迎面就揚起了巴掌,不過大概是怕打巴掌發出聲響,他的手到了沈曦臉上,就改成擰了,他狠狠的在沈曦臉上擰了一把,還壓低了聲音狠狠罵道:「作死的東西,越讓你快你越慢,找死是吧。」

  他那長年練武的大手,手勁特別大,沈曦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成一片,用手一摸時臉卻是已經腫了起來了。被人如此的欺負,沈曦的火氣也出來,她很想大聲和他理論,也很想用力還回去,可理智告訴她在這個時候和這人別勁是很危險的行為,眼前這人要殺她根本就不用費勁,自己死了不打緊,可自己肚子中還有孩子,這險冒不得。

  沈曦只得嚥下了這口氣,忍氣吞聲的將那銀包遞給他道:「你東西掉了,我幫你撿起來了。」說罷把銀包往他懷裡一塞,也不再理他,立刻向前跑去。

  大鬍子看了看懷中的銀包,又看了看沈曦遠去的背影,輕輕駐足了片刻,也撥腿追了上去。

  大概是礙由山勢的原因吧,這座城建的並不太大,沈曦覺得他們並沒有跑多長時間,就到了東城門了。前頭帶路的兩個人將人帶到門口後就沒入了黑暗中,然後又有兩個人出現在城門口,他們在門軸上澆了一些東西,然後他們依次拿下門上封門的大木門閂,那門就悄無聲息的打開了一條縫。

  「快出去。」兩人催促著,將這些人一一趕出門外。

  才二十來人出城,速度是很快的,眨眼功夫就輪到了沈曦,沈曦剛要鑽出去,忽然被人拽了拽衣服,沈曦剛要回頭,卻聽到大鬍子小聲又急促道:「出去後立刻趴在城牆根別動,天亮後可以走。」沈曦還沒來得及明白是什麼意思,就被大鬍子推了出去,在她身後,那扇大門又悄無聲息的閉上了。

  沈曦前面的人一出了城,立刻就消失在黑暗中,跑的都沒影了,只留下沈曦孤單的站在這高大又黑暗的城門口。沈曦本也想走,可一想到大鬍子的話,特別是他的語氣是那樣的急促,不由就猶豫了幾分。大鬍子雖然擰了她一把,不過自己將銀子還給了他,他完全沒有必要再害自己,他的話,應該可信。聽他的口氣,莫不是這漆黑的前路,會有什麼危險嗎?

  一想到這裡,沈曦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她迅速沿著城牆根向南跑了二百米,然後找了個稍微有點坑的地方趴了下去。怕這個坑太淺,沈曦還悄悄的用手往下刨了刨,希望能刨出個更大的坑來,可惜這城牆邊的地,好像被特意夯實過,結實的要死,根本刨不動。沈曦無耐,只得放緩了呼吸,靜靜的趴在那裡。

  過了沒多久,遠處忽然傳來幾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然後一切又歸於平靜。聽到這聲音,沈曦頓時明白了前方真的有危險,而且是致命的危險。沈曦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著那二十來人前去的方向,生怕從那條路上闖出幾個凶神惡煞來,一刀要了自己的命。

  夜,此時寂靜的分外可怕,就連蟲鳴聲,似乎也被這遠處傳來的殺氣所震懾,漸漸的低暗了下去,終於無聲。

  沈曦那支楞著的耳朵聽了好大一會兒時間,才捕捉到了腳步聲,不是一個人,而是幾個人的腳步聲,都在向著這邊走過來。

  沈曦嚇的臉都白了,手腳都有點哆嗦了,心臟不堪重負,怦怦怦跳的快的好似疾雨落地,她死死的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來。

  近了,近了,那些人的腳步聲近了,越來越近了,快到跟前了……

  沈曦幾乎不敢呼吸了,憋好大一會兒,才放緩著頻率慢慢的呼吸一下,她頭也不敢抬,身體更是一動不敢動,生怕一丁點的動作就引來那些人的注意。

  幸好此時月光不明,也幸好那幾個人沒有四處張望查看,不然……

  沈曦此時,幾近昏厥。

  那幾個人靜悄悄的來到城門口,有一個人「啾啾」學了兩聲鳥叫,高大的城門又靜悄悄的開了,那幾個人閃身進去了,隨即裡面傳來壓低的聲音道:「二十三個,可對?」又一人答道:「對。」這聲音沈曦有點熟悉,是那個大鬍子的。

  然後,聲息俱寂。

  城牆根下,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的沈曦卻是一點慶幸和喜悅也沒有,她現在是徹徹底底的明白了,這看似給人希望的「偷渡」,其實不過是一場騙局,是城內軍士斂財的一種手段罷了。

  一人收一百兩銀子,先將財斂到了手,然後再派人將這些人殺害,一是怕有人走露了口風對他們不利,二是怕真有人染了疫病傳出去。而之所以不在城內動手,大概是怕這些人被害前會發出聲音來,而且,在城內,屍體多了怕是不好處理。

  好狠,好狠的手段!

  都說兵痞子什麼都敢做,現在看來,竟然都是真的。

  電視上總演古代的部隊有多腐爛有多腐爛,現在看來,也是真的。

  若自己沒有撿到大鬍子的銀包,若自己被擰時還了嘴,若自己沒有將銀包還給大鬍子……沈曦無法想像,自己將會死的有多難看!

  氣憤過後的沈曦,知道自己可能沒有什麼危險了,不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輕輕的翻了個身改成躺姿,地上實在是有點涼,沈曦怕寒氣侵到肚子裡傷了孩子。

  繃了半宿的那根弦一放鬆,沈曦只覺得自己身上如脫力般沒勁,胳膊腿兒軟綿綿的,根本提不起一點力道。沈曦就這樣直挺挺的在城牆根底下躺著,不敢弄出一點聲音,直到東方欲曉,天色欲明,這才趁著那黎明前的黑暗,輕手輕腳的離開了城牆。

  待離城牆遠一些了,覺得城牆上的人再也看不清自己了,沈曦甩開大步,迅速逃離了這個殺人如草芥的地方。

  沈曦跑出大約有一里多地,在一段路上發現了大量的新土,沈曦撥開一點新土,藉著濛濛欲亮的天光,果然在下面發現了暗黑的血跡。

  沈曦強行按捺住心中的恐懼和身上森冷的涼意,疾步離開了這片兇殺之地。

  離開了邊城,就只有一條路通向東北方向,沈曦沿了這條路走了半天,來到了一個小鎮子,見有能繞過小鎮子的田野,心底的恐懼還沒散去的沈曦也沒敢進城,遠遠的繞開了。

  沈曦害怕了人之間的欺騙和殘酷,也怕了這吃人的世道,一直沒敢再進城,餓了就啃餅子,睏了就睡野地,雖說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好在當初為了藏餅,沈曦將自己和瞎子的厚棉衣都拿來了,這才免於挨凍。

  寂靜空曠的野地裡,空無一人,沈曦卻沒有覺出一點害怕來,上下兩輩子加起來,沈曦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體會過人與人之間的殘忍和冷酷。沈曦覺得自己都快得人群恐懼症了,自己心裡,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願接觸任何人了。

  邊城的事情,留給沈曦的陰影太大了,雖然自己平安的過了邊城,可沈曦心中卻一直在為自己當初冒然的找上大鬍子而後悔,太魯莽了,太不冷靜了,當初怎麼就會那麼衝動呢?雖說自己是怕染上瘟疫,可這樣冒失,也實在太不應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沈曦下定決心,以後做事,一定要冷靜,冷靜,再冷靜。

  睡在荒野中的沈曦,發現月亮一天比一天亮,一天比一天圓,她雖不知確切的日期,但也知道中秋節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在前世的時候,中秋節雖然也當個節日過,但她卻從沒重視過。父母雙親在的時候,就是買幾盒月餅送給父母,然後和父母在一起吃個團圓飯。接手公司後,就又多了一項,在公司的中秋晚會上露露面,象徵性的給員工們講幾句話,然後和趙譯去訂好的餐廳吃一頓浪漫的晚餐。在趙譯離開後,中秋節自己就沒再過過。

  那時什麼都在手,卻什麼都不懂珍惜,還自以為是瀟灑是前衛,而此時此刻,躺在荒野中凝望著那圓盤般月亮的沈曦,格外的想念父親母親,想念那個和平又富足的世界,甚至於,沈曦極想嘗一嘗,在前世自己根本就沒怎麼吃過的月餅……那月餅可真甜真香呀!

  帶著甜蜜的回憶和懷念的微笑,沈曦又一次在星空下睡著了。

  沈曦又往東走了七八天,然後發現邊城以東的日子,確實要比邊城以西好過。以前在邊城西邊的時候,沈曦好幾次在野外看到過屍體,而且邊城以西有好多樹上竟然連樹皮都沒有了。而邊城以東,野外還能看得到莊稼在生長,人們看上去雖然也穿的很舊,但沈曦沒看到有誰穿的衣服破成自己這樣的。

  在走過一個小村莊的時候,有一個正在吃包子的五六歲小孩看到沈曦經過,大概以為沈曦是要飯的,很熱心的把自己吃了一半的包子送給了沈曦,還跑回自己家裡,給沈曦摘來了一個黃澄澄的梨子,這是在這冷酷的世界裡,在這戰亂之中,沈曦得到的第一份來自於陌生人的溫暖,而且這個人,還是她極喜歡的小孩子。

  沈曦捧著那半個包子,感激的淚流滿面,她很想摸摸那個小孩的頭髮,也很想輕輕親吻他一下,不過一想到自己是那麼髒兮兮,只得扎楞著兩手,向小孩嘿嘿傻笑了幾聲,又問了小孩住的村莊叫什麼名字,小孩叫什麼名字,決定自己以後有能力了,一定要回報這個小孩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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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00:15: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26章

  和那個小孩分別後,沈曦繼續向東走,在翻過一座小山後,她終於聞到了一股腥腥鹹鹹的味道。

  沈曦前世去海邊旅遊過好幾次,對海洋的味道並不陌生。海風吹來的,不就是這種腥腥鹹鹹的味道嗎?

  自己,這是要到海邊了嗎?沈曦扔下手中的包袱,蹲下身去,喜極而泣。

  哭了好久,直到把自己這些天的辛苦和痛楚,對瞎子的思念和絕望都哭了出來,沈曦這才重新打點了一下情緒,向著東方繼續走去。

  順著那條路一直走,走過了一個村莊,這個村莊裡大概有四五十戶人家吧,沈曦特意靠近看了看,在道邊上的幾戶人家裡,沈曦沒有發現有漁網。沈曦沒有停留,繼續往東走,直走到太陽下山,才又走到了一個村莊外面。這個村莊附近已經不是泥土地了,而是半是砂半是黑色的山石。沈曦在路邊的人家,看到幾乎家家都掛著漁網,戶戶外面都曬著鹹魚。

  這裡大概就是海邊了吧。

  沈曦過了這個村莊,又向前走了走,然後發現前面不出二里的地方,還有一個村子。沈曦摸黑走了過去,還沒到那個村子呢,就隱約聽到水嘩啦嘩啦的聲音。沈曦心中一陣喜悅,又有一份解脫。

  沈曦往前走,走過了這個村莊,遠遠的就看見那黑乎乎的一片海,海面上偶爾還閃過點點的水光。

  到海邊了,真的到海邊了,沈曦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心中湧出來的,不知是悲是喜。

  喜的是,自己還活著,肚子裡的孩子跟著她受了這麼多的苦,還沒有出意外。

  悲的是,沒有了瞎子,又離開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自己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沈曦在海邊坐了半宿,有時候腦中的想法很多,有時候腦中空空的,什麼想法也沒有。有時候想到那個小小的院子,有時候想到炕頭上呆坐的瞎子……直到海風吹的她全身都冷透了,她才起身找個地方避避風。

  現在已不是月中了,天上只有一彎小月芽,可憐兮兮的掛在天邊。大地上一片黑暗,沈曦瞎摸著走到了一個土堆旁邊,從包袱出拿出一件破衣服披在身上,倚著一棵樹就睡了過去。

  「哎,妹子,你怎麼睡這兒了啊,快起來快起來……」一個響亮的大嗓門,吵吵著把沈曦從夢中驚醒了。沈曦連忙睜開眼睛,發現眼前站著一個粗壯的大嫂。那大嫂一見沈曦醒了,趕緊把沈曦拽了起來,嘴裡一迭聲的道:「你膽子也太大了吧,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敢在這裡睡覺,也不怕鬼把你吃了。」沈曦趕緊看了看身後,卻發現自己昨晚以為的小土堆是一座墳,自己靠著的樹竟然是一塊墓碑!

  沈曦也嚇了一跳,頓時覺得身上冷氣嗖嗖。

  那婦人見她破衣爛衫的,滿臉的同情,不由柔聲問道:「你從西邊來的吧?聽說西邊好多城都發了疫病,死了好多人呢,你是從那裡逃出來的吧。」

  沈曦知道現在的人們都害怕瘟疫,不敢說真話,於是她答道:「不是。我們那裡沒有得瘟疫,只是鬧了饑荒,我家被人搶了,我相公也被人打死了……我見沒活路了,就逃了出來。有個老人家說讓我一直往東走,走到海邊就不會餓死了,我就一直走一直走,就走到這兒來了。」

  那婦人見沈曦說到相公被害時淚都快下來了,於是趕緊岔開話:「你們那兒離這兒遠嗎?你走了多少天啊?」

  沈曦抹抹眼角的淚道:「不知道多遠,我走了二十一天,才走你們這兒來了。」

  那婦人聽罷,豪爽的拍了拍沈曦的肩道:「妹子,走,先去我家歇歇,看你這渾身髒的,去我家洗個澡去,姐再給你弄點吃的,再睡個好覺,等醒過來,這什麼煩心的事就都過去了。」

  沈曦見這婦人似乎沒有什麼壞心,何況自己這麼一個「乞丐婆子」,也實在沒有什麼值得別人惦記的,於是對著婦人行了一禮,連聲道謝:「那就謝謝姐姐了。」

  那婦人極是愛說話,帶著沈曦往村裡走,一路走,一路給沈曦介紹這個村子的情況。

  這個小村子叫上漁村,村裡一共有二十六戶人家,家家戶戶以打漁和織網為生。打來的魚會有車天天來收,不過織好的網要自己到離村子二十五里遠的七里浦去賣,這七里浦是個大鎮子,賣什麼的都有,村裡人除了吃的鹽自家曬外,剩下的東西都要去七里浦買。

  上漁村村子太小,也沒設里正,若是有了紛爭,都是找村裡年紀最大的人給解決。官府每個月都會派個人來徵收漁稅,稅收的不少,但生活還是過的去的。

  至於這個婦人,讓沈曦和她叫芳姐,她家一共五口人,她家當家的和小叔子出海打漁去了,家裡有兩個孩子,一個七歲,一個四歲。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就進了村子。

  村子裡有四五個小童在路邊玩耍,一見沈曦這髒兮兮的樣子,都圍了過來,拍著手叫:「乞丐婆,乞丐婆……」沈曦也不惱,還對著孩子們笑了笑。可惜她身上臉上實在太髒了,這一笑反倒把孩子們嚇住了。

  芳姐見沈曦性子和藹,說話也慢聲慢語的,對調皮的孩子們也不著惱,對沈曦不由心生好感,於是放開嗓子嚷嚷道:「小崽子們,趕緊滾蛋,再來欺負人,看我不揭了你們的皮!」小孩們顯然是有點怕芳姐,被她這一嚇,轟然而散。

  芳姐帶著沈曦來到一處半新不舊的房子,一把就把院子推開了,她向沈曦說道:「咱這地方就這幾家幾戶,都熟的很,平常也沒個生人來,這家家戶戶出去,也沒鎖門的。」

  進來後,沈曦抬眼打量著這座房子,房子和沈曦原來在的小鎮的房子絕對的不一樣,小鎮上的房子全是用青磚蓋的,這裡的房子,牆全是用石頭砌起來的,屋頂上沒有蓋瓦片,而是在屋頂上鋪了一層黑黑的東西,好像是海藻海草什麼的。

  院子也很小,從院門到屋門也就十來步的距離,也沒砌院牆,而是用一些樹枝樹條編了一個小小的籬笆,把院子圍了起來。院中沒有種菜,只曬了幾張漁網,還有幾隻鴨子搖搖擺擺的走來走去。

  芳姐把沈曦讓進屋裡,舀來了一大碗涼水遞給沈曦:「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家裡還有點剩飯,我去熱熱,你可別嫌棄。」說罷,也不等沈曦回答,就一掃門簾出去了。沈曦喝了口水,打量著芳姐的這個家。

  芳姐家日子應該過的不錯,家中的擺設很是不少。靠西牆邊有一張雙人木床,木床上還掛著一頂蚊帳。床北邊靠著北牆有兩個高高的衣櫃,衣櫃的東邊是一個矮櫃,矮櫃上面擺了梳子頭花還有一面銅鏡。有兩把太師椅,靠在了東邊的牆上。這房間,擺的倒是挺滿的,比沈曦那個家徒四壁的房子可強多了。

  過了沒一會兒,芳姐端來了一盆水,還拿了一把皂豆:「飯馬上就得了,妹子,你先洗洗手洗洗臉,洗完了,正好吃飯。」

  沈曦說了聲「謝謝芳姐」,趕緊將手伸進了水盆裡。

  在來的路上,她其實也有洗過臉,不過她聽了李老先生的話,沒敢洗太乾淨,所以看起來,她臉上髒的很。

  沈曦足足洗了一盆子黑水,才將手和臉洗乾淨了。洗完手後,沈曦這才發現她的指甲長的可以媲美梅超風了,而且指甲縫裡全是黑泥。沈曦趕緊向芳姐借了剪子,把長指甲剪掉了。芳姐望著乾淨的沈曦笑著調侃道:「沒想到妹子還是個美人,可惜就是太瘦了,這腮幫子都瘦沒了。」

  芳姐端來一碗粥,兩個窩頭,還有一碟子拌海帶,招呼沈曦道:「妹子,先過來吃點飯,人哪,吃了飯才有精神,才能長肉,我是餓一頓都渾身沒勁,要是讓我像你是的餓這麼多天,我可受不了。」

  聽了這話,沈曦心中很不是滋味。上輩子,自己是個不事生產的米蟲,平時出門連路都不用走,去哪都是開著車,一輩子走的路加起來,都沒有自己這二十一天走的多。以前若是有人告訴自己,說自己能連續走二十一的路,說破了天自己也不能信。可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人若是被逼急了,是什麼奇蹟都能創造出來的。

  沈曦謝過了芳姐,這才坐下來吃飯。

  這二十一天光啃乾餅了,乾餅啃完後,她就找點水把身上的麵攪一下,然後點上火用身上帶的小瓦罐做點麵糊糊吃,像這種有粥有菜的飯,還真是好久沒吃過了。

  沈曦怕一下子吃太多把胃撐壞了,只就著海帶喝了那碗粥,那兩個窩頭卻是沒動。

  芳姐嘖嘖道:「難怪你這麼瘦,這胃口可真小,要是我吃呀,再加上這兩個窩頭,也就混個半飽。」一邊說著,她手腳麻利的把飯碗端下去了。

  沈曦和芳姐又閒聊了一會兒,向芳姐打聽道:「芳姐,這附近哪有租房子的?趁著這白天,我得去尋個地方落腳。」

  芳姐想了想道:「咱這小村小莊的,房子也就剛剛夠住,哪有閒房往外租啊。要租房,得去七里浦,那裡鎮子大,自有不少租房的地方。」

  沈曦道:「芳姐,那我就要告辭了。我這就去七里浦,天黑前還能到得了那裡。芳姐,謝謝你的款待了,等妹子安頓好了,再來看望芳姐。」

  芳姐上下打量了沈曦一番,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笑著開口道:「妹子,你先別走,我幫你想想辦法。去七里浦租個房子,是要花錢的,你是逃難出來的,哪有那麼多錢交房錢?前些日子村裡的九阿婆死了,她無兒無女的,那房子還空著呢,等我去和三叔公說說,你先住那兒吧。」

  其實住在哪,對沈曦來說都無所謂,反正都是重新開始。不過芳姐既然這麼說了,沈曦也不想辜負了她的好意,何況此時她身上,只有十來兩銀子了,還是先安定下來再做打算吧。於是沈曦說道:「那就有勞芳姐了。」

  芳姐是個急性子的,讓沈曦再坐一會兒,自己就風風火火的出去了。

  沈曦在屋子裡轉了兩圈,看到銅鏡時,不由拿了起來。鏡子中,模模糊糊的出現了一個人影,若不是沈曦鎮定,沈曦就該喊「有鬼」了。黢黑的臉龐,深陷的眼窩,伶仃的大眼,錐子般的下巴,再加上一頭黏在一起的頭髮,沈曦不忍再看,趕緊把鏡子給扣櫃面上了。

  面容雖然不好看,但當沈曦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肚子上時,她還是會心的笑了。

  沒關係,小傢伙,只要你平安無事,我變成什麼樣,都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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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過了好大一會兒,芳姐帶著一個足有七八十的老人回來了。一進屋,芳姐就指著沈曦道:「三叔公,你看,這就是在二叔公墳上睡覺的那個妹子,你說她膽大不膽大,竟然敢在墳上睡覺。」

  那老人額上密密麻麻都是皺紋,皮膚鬆弛的都形成褶子了,眼皮鬆的連眼睛都快蓋住了,聽芳姐說完話,挑起了眼皮,露出了一雙混濁卻又看透世事的眼睛來,好生打量了沈曦一番。

  沈曦福了一禮,輕聲道:「沈曦見過三叔公。」

  三叔公重重的咳嗽了一聲,開言道:「沈娘子,我們這村子雖然偏點小點,不過要是勤快些,不愁有碗飯吃,村南邊有一間空屋,你就先住在那裡吧。阿芳,你帶沈娘子過去吧,一會兒去我家拿點米麵,你再教教沈娘子織網,好歹先把日子過起來再說。」

  芳姐連忙稱是,沈曦也跟著道了謝。

  三叔公走後,芳姐就帶著沈曦出門了,走了沒幾步,就將她帶到了村子最東邊的一間房子前。這房子比以前沈曦住的還小,只有一間能住人的地方,就連廚房,也不過是在外面搭了個棚子。房子破爛的很,沒有院門,籬笆也不全,東一個窟窿西一個洞的。不過已經到這個地步上了,沈曦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芳姐道:「妹子,你先在這兒落腳吧,雖然小些,你一個人住,倒也合適,等以後有機會了,姐再給你起幾間新房。」

  給自己起幾間新房?芳姐說話似乎有點不對勁,能收留自己就是她的善心了,還給自己蓋新房,沈曦可不覺得有人能行善行到這個份上,不過初來乍到,和芳姐還不熟,沈曦就當作沒聽到這話,笑笑道:「多謝芳姐,這已經很好了。能有個安身之地,妹子已經心滿意足了。」

  芳姐也笑了:「妹子,我是個粗人,你就別總謝來謝去的了。以後咱就是一家人了,總這麼客氣我可受不了。」

  一家人?沈曦覺得這話越來越蹊蹺了,不過她仍是沒有吭聲,而是推開了屋門。屋子裡頓時飄出一股嗆人的塵土味,嗆的她直咳嗽。

  芳姐在後面說:「這房子原來是九阿婆的,去年九阿婆去鎮子上賣網,走半路上犯病了,就再也沒回來,這房子就一直這麼空著了。妹子你先收拾收拾,我去三叔公那裡給你取米麵,再拿點東西過來。」說罷,她轉身走了。

  沈曦目送她走遠了,這才轉過身來,打量著自己未來的安身之處。

  就一間房,一進門就一目瞭然。西北牆角是一張單人床,上面光禿禿的,被縟都沒有。西牆邊靠著一截短櫃,櫃子是空的,櫃蓋在地上扔著。房間的東北角上擺著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擺了幾個碗碟,兩雙筷子,上面都落滿了厚厚的灰塵。

  沈曦又轉到房子右邊的棚子裡,棚子連個門都沒有,一眼就能看到裡面有一口大灶,一口大水缸,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這樣的房子,激不起沈曦的半點打掃熱情。

  以前在鎮子上的時候,是因為炕上有一個等著吃飯的瞎子,所以初來乍到的沈曦不得不立刻進入了一個妻子的角色,擔當起了養家的重任。

  可現在,自己孑然一身,心隨著瞎子又死了一回,面對著這樣一間同樣破舊的房子,沈曦是再也拿不出哪怕一點用心了。

  想到瞎子,沈曦心中一陣刺痛,要是現在,是她和瞎子夫妻二人逃到這裡,該有多好……沈曦的眼淚,叭嗒叭嗒的從臉上流了下來,滴落塵埃。

  自己初來乍到,不能給人留下一個懶惰的印象,何況這種屋子自己也沒辦法住下去,傷完了心的沈曦擦乾眼淚,只得認命的拎起桶,去剛來時芳姐指給她的井上打水。這裡打井不易,全村就一口井,在村子的中央。不過村子小,即便沈曦住在村頭,也走不了多遠。

  拎來一捅水,沈曦將床上的破蚊帳布撕了下來當抹布,開始了大清掃。

  等芳姐來給沈曦送東西的時候,這間破房子已經窗明几淨了,盤碗都刷乾淨了,桌椅板凳都拿出來用水沖洗了,廚房的大水缸刷了,裡面還挑滿了水。

  芳姐看著沈曦這麼勤快,不由滿意的讚道:「妹子,是把過日子的好手,看這屋子收拾的利索的。」一邊說,一邊把東西放下,然後一一指給沈曦看:「米麵各十斤,是三叔公給的。鹹魚和鹹菜,是我自己醃的,你別嫌難吃就好。這有兩尾鮮魚,一把小蔥,中午你加個菜。油鹽我家也不多了,就拿了一點,大後天我們當家的去七里浦,我再讓他給你捎點。這還有一個床單,雖說舊點,可洗的很乾淨,還有一身我當姑娘的時候的衣服,樣式也老了,你自己改改,湊合著穿還是可以的,你莫要嫌棄。」沈曦又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哪會嫌棄,只有不住口的道謝。

  芳姐沒在這裡待多久,說是要做午飯就回去了。

  等她走後,沈曦將東西歸置了一下,然後又燒了一鍋開水,將鍋碗瓢盆都消了毒,再將米飯蒸上,趁著蒸飯時候,又將那兩條魚收拾了,待米飯出鍋了,就用芳姐帶來的油鹽把魚燉了。飯菜都弄好後,太陽已經過了中天了。

  許久沒有吃過魚和肉了,沈曦還真有點饞了。就這樣光用油和鹽燉出來的海魚,腥味十足,沈曦竟然吃了一條半,還吃了小半碗米飯。

  不知是不是因為沈曦沒有營養的原故,還是肚內的孩子會心疼人,或是孩子出了什麼問題,都已經快三個月了,沈曦竟然沒有鬧過孕吐反應。這三個月,除了生活在膽顫心驚中,就是沉浸在喪失瞎子的悲痛中,然後又來了個千里疾行,沈曦真怕這肚子裡的孩子會有什麼問題。焦慮不安的想了好久,沈曦決定明天就去七里浦,請大夫給診診脈吧。

  吃完了午飯,沈曦又燒了一鍋水洗了個澡,身上那個髒呀,洗澡盆裡的水都變成墨水了,沈曦直洗了兩遍,才將身上洗乾淨了。自己帶來的衣服早就髒了,沈曦只得穿上芳姐帶來的衣服,預料中的又肥又大,不過比她那身乞丐婆子的衣服可是強了不少。做完這些,沈曦已是累極了,連頭髮都沒乾就躺到床上睡著了。這些日子實在太疲勞了,也太辛苦了,連個安穩覺也沒睡過。現在終於又有一個家,一個可以在床上睡覺的日子,沈曦放下了這麼多天一直提著的心,睡了一個踏踏實實的覺。

  沈曦這一覺睡了個昏天黑地,如果不是肚子餓了,她還不知道能睡到什麼時候,饒是這樣,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了。

  沈曦點著了油燈,想再吃口飯,卻發現下午不知誰來過了,幫她把曬在外面的衣服都收了進來,還疊好了放在了衣櫃上。地面上,多了一個木盆,裡面放了不少的蝦蟹和貝類。

  在這裡,自己就認識兩個人,一個是七老八十行動不便的老爺子,一個是芳姐,不用猜就知道,這是芳姐來過了。

  沈曦把那些蝦蟹用水清洗了一遍,就全扔到鍋裡,一把火煮熟了。然後自己咯吱咯吱的磕了半宿,那一木盆海鮮,竟然被她全部吃光了。吃完後,沈曦洗了洗手,然後吹熄了燈,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摸了摸還平坦的肚子,笑咪咪的自言自語道:「寶寶,你可要多吃點啊,媽媽給你加營養呢。」

  第二天,沈曦醒的挺早的。出得門來,看著海平線上初升的朝陽,聞著新鮮的海風的味道,沈曦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她摸了摸肚子,向肚中的寶寶說:「寶寶,從今天起,媽媽再也不要你受苦了,媽媽要努力打拚,給你創造一個好未來。」

  吃罷早飯,沈曦帶了懷裡的那十兩銀子,先去和芳姐打了個招呼,然後準備去七里浦。在此時此刻,沈曦非常感激自己當時的英明,給李老先生銀子時長了個心眼,怕動用縫幫墊子裡的銀子不方便,就多留了十兩放在懷裡當零用,要不然,自己現在可又是兩手空空了。

  芳姐聽說沈曦要自己走去七里浦,不由勸道:「妹子,還是後天再去吧,後天我們當家的去浦子上買東西,咱倆也跟著去,一起就個伴不好嗎?你人生地不熟的,別再被人騙了。」

  沈曦是有心事的,孩子的健康問題時時縈掛在她心頭,她是一刻也等不了了,於是她只說有點急事,仍是固執的問清了去七里浦的路。

  二十五里地,沈曦走了小半天才走到了。上漁村人少,一路上竟然連個趕車的都沒碰到,順風車自然是沒得搭。

  七里浦果然是個大鎮子,比以前沈曦住的那個小鎮大多了,也熱鬧了許多。不過沈曦沒有心思看這些,而是找人問了去藥鋪的路。這個時代,沒有醫院,給人看病的大夫都在藥鋪裡,一邊賣藥一邊看病,只有個別手藝特別高超的大夫會開醫館,不過大都也兼職賣藥,所以在這個社會,醫藥基本不分家。

  沈曦順著當地人指示的方向,順利找到了藥鋪,一個胖乎乎的老大夫幫她診了脈,告訴她孩子一切良好,沒有問題,還囑咐沈曦一定要好好吃飯,把自己養的壯壯的,孩子才會健健康康的。

  因為自己沒有孕吐,沈曦為了這個問題,還特意請教了大夫,老大夫道:「孕婦的身體不同,懷孕時的反應自然也不同,有的孕婦會從懷孕一直吐到生,有的吐幾個月就好了,也有吐幾天的,也有一點不吐的,這不足為奇。」

  又打聽了一些懷孕時的注意事項,飲食忌口,老大夫都一一解答了,大概是由於這裡離海邊近的原因吧,老大夫還特別強調,要少吃海鮮尤其是螃蟹這種寒性的食物,讓沒有這方面知識的沈曦當真嚇了一跳,昨晚上自己還咯吱咯吱的啃了一盆海鮮呢,裡面就有兩隻大螃蟹。

  沈曦僥倖的拍了拍胸脯,在心中暗呼:幸好幸好,幸好自己肚子裡的娃命大,碰到這麼個沒有懷孕常識的媽,竟然仍在頑強生長,這小傢伙,也不容易呀!

  來到城裡一回,沈曦怎麼著也得打探一下現在的消息,知道這個社會都發生了什麼事,瘟疫是否暴發了,還有北嶽國,還會發動戰爭嗎?

  懷著這個目的,沈曦去了一家茶樓喝茶,然後給了小夥計五文錢,小夥計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當下的形勢給沈曦介紹了一下。

  由於北嶽的入侵,中嶽國形勢動盪,在戰爭的威脅下,好多地方都斷了糧,饑荒餓死了許多人,當時正值夏天,死屍得不到及時的處理,好多城鎮都暴發了疫病。朝廷當即立斷,對疫病嚴重的城鎮進行了屠城燒城,各城鎮也都緊閉了城門,禁止通行,就連鄉間也都被下令不准收留外地人士,這才扼制住了疫病的蔓延。

  沈曦聽了不由暗暗咂舌,幸好李先生告訴她不要進城,也幸好自己怕傳上病,一路上也沒怎麼進村,要不然,自己能有什麼結果,還真說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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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00:15: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28章

  聽到有的地方屠城了,沈曦不由插話道:「小哥,你可知道屠了幾座城麼?」

  小夥計道:「做我們這行的,消息就得靈通,這個我當然知道了,當時麼,屠了八座城,這八座城是修平、安與、黑岩、雙慶、西谷……」聽到這兒,沈曦頓覺眼前發黑,心跳的突突的,似乎要跳出胸腔來。

  西谷……真的爆發了疫病,還屠城了,還燒城了。

  那些可愛的孩子,那些喝過粥的老顧客,孫大爺老倆口,王書吏一家,自己和瞎子一起過日子的小院……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一把火,只需要一把火,這一切,就都成了灰燼,都成了泡影,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痕跡,就這樣消失無蹤了。

  沈曦心痛難當,她顫抖著手端起茶杯送到嘴邊,滾燙的茶水下了肚,才沖散了她滿身的涼意。她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這才定下心神,繼續聽小夥計說話。

  此時小夥計正眉飛色舞的講:「……劍神與那洪峰面對面的立了好長時間,只聽洪峰說:『你可真命大,那麼重的傷都死不了。』劍神道:『你的命也挺大的,不是也沒死嗎?我因情入劍,由塵悟道,劍意已是圓滿,今日先拿你來試試招。』然後劍神就拔出了劍,只一劍,就將洪峰逼退了好幾米,洪峰當即放下刀說道:『你的劍意果真長進了,我不是你的對手。我北嶽國撤兵,在我有生之年,不再南下。』劍神卻道:『你害我南嶽百姓日夜憂心,日不能寐,夜不能寢,你活著終是個禍害,今日我定不饒你。』說罷,劍神連發數劍,就將洪峰斬於了劍下。當日,劍神帶領三軍將士,收復了五百里失地。劍神之威,北嶽國聞風喪膽,劍神所到之處,敵軍處處潰敗,直到助我軍收復了所有失地,劍神才飄然離去。過了半月,不知為何劍神忽然闖入北嶽皇宮,怒殺北嶽皇帝,並號令將士進攻北嶽。西嶽和東嶽見我國進攻,也不甘示弱,都對北嶽發起了攻擊,不過半月時間,北嶽就滅亡了。劍神看著北嶽滅了,就又離開了,據說是回了劍神山修煉去了。」

  劍神如何,沈曦已經不關心了,她關心的東西,卻已經被一把大火燒燬了。

  沈曦在茶樓中坐了良久,回憶著小鎮舊事,回憶著和瞎子相處的點點滴滴,回憶著瞎子難得的溫柔和關心,沈曦心痛的直想流淚。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瞎子已經在她心中佔了這麼重的份量了。虧她還一直以為是自己在照顧瞎子,沒有了自己瞎子肯定活不下去。可事實卻狠狠的摑了她一巴掌,沒有了瞎子,是她不想活下去了。若不是李老先生發現了她懷了瞎子的孩子,怕此時,她已經隨了瞎子而去吧?

  不過,她終究沒有隨瞎子而去,因為,瞎子已經在她的身體裡留下了一粒種子。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讓這粒種子發芽,出生,長大……

  沈曦直坐到午後,才滿腹愁思的離開了茶樓。

  本沒有胃口吃飯,可為了給肚子裡的孩子加營養,她還是去酒樓點了兩個菜,一個紅燒肉,一個滷豬蹄。

  天已過午,酒樓裡人不是太多,只有幾桌大概是談生意的吧,一直在喝酒聊天。沈曦一邊吃著飯,一邊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

  有一桌的客人喝多了,一直在大談家中母老虎如何厲害。還有一桌兩人一直為了一斤五十文還是五十二文爭論不休。只有靠窗邊的一桌上,有四個文人在討論時事。沈曦的耳朵濾過前兩桌,特意傾聽這些文人們在說什麼。

  「聖人有言,為王者,當以仁治天下。小弟總覺屠城太殘忍,不是仁君所為。」

  「子林兄此言差矣,若不屠城,疫病蔓延,全天下都要跟著遭殃,只屠幾城而救天下,吾覺得此乃正義之舉。」

  「子林兄、正純兄,二位均言之有理,聖上下令屠城,雖失仁義,卻合道理。只可惜,那八城百姓何其無辜!」

  「錢兄此言又差矣,天下城有數千數萬,何他處無瘟疫,得此八處得瘟疫?必是此八處民罪上天,天降其罰,我等凡人,又有何力抗天乎?」

  ……

  四人為了屠城之事爭辯不休,只有一人認為屠城不對,那三人都認為屠城是正確的。

  沈曦也很明白,此事不論讓誰絕斷,都會捨小取大。若是沈曦處在那個高高的位置,在這個醫術落後根本無法阻止疫病蔓延的時代,也只能是屠城,消滅傳染源。可理智判斷歸理智判斷,當自己處於被屠的一方時,總會覺得上位者太殘忍,就連附和屠城的民眾,都是那麼的心狠可憎。

  沈曦狠狠的啃著豬蹄,就當啃的是這幾個酸文人那可惡的風骨。

  沈曦這邊啃豬蹄,那邊四個人已經轉了話題,這次他們議論的話題是他們的劍神霍中溪。

  「此次劍神斬殺洪峰,當真大快人心。我中嶽國此後再無侵略困擾。」

  「非也非也,依弟看來,劍神遠馳萬里,單身闖入皇宮,取北帝人頭於禁衛,掛北帝人頭於兩軍陣前,此舉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

  「錢兄這話合了小弟的心思,劍神斬殺洪峰,只不過是解了吾國暫時之危,若北嶽再出武神,依舊會南侵,劍神滅了北嶽,吾國再無戰爭憂患,此舉福澤蒼生,利及後代,大佳大佳。」

  其中一人忽然用摺扇捂了嘴巴,賊兮兮笑道:「三位兄台可知劍神為何滅了北嶽國?小弟有最新消息哦。」

  那三位連忙問道:「吾等不知,明章兄快快講來。」

  那明章兄吊足了大家胃口,見大家都著急的看著他,於是滿意說道:「我聽劍神山的一個朋友說,那劍神是為他妻子報仇才斬了北帝,滅了北嶽。」

  那三位頓時「噓」聲一片:「劍神大婚,何等大事,天下豈有不知哉?今吾等皆無耳聞,劍神何來妻子之說?明章兄大謬。」

  那明章兄一見無人信他,不由著了急,遂大聲嚷道:「劍神去年被北嶽蘇烈洪峰偷襲,傷重至死,有一位姑娘救了他,兩人日久生情,結為夫妻,在那女子精心照顧下,劍神的傷才日見好轉。聽說北嶽初侵時,劍神的傷還未養好,後來見局勢大亂,劍神帶傷作別妻子,踏上了戰場。可惜……」說到這兒,他稍頓了一下,見眾人都被他的話吸引了,遂繼續道:「可惜劍神妻子所住的地方是屠城的八城之一。」

  眾人一片嘩然,其中一人失聲叫道:「那劍神的妻子豈不是被殺死了??」

  明章兄長喟一聲,聲音也低沉了下來:「何止是被殺死了,連屍體都燒成了灰了,等劍神回去的時候,他們的家已經被夷為平地了。劍神悲痛萬分,血淚流塵,一怒之下,腳不停歇狂奔萬里,怒斬北嶽帝於劍下,又滅了北嶽,以報殺妻之仇。」

  說到這裡,酒店內已是一片沉寂,就連店小二上菜,都沒有像以前那樣大聲招呼。

  那子林兄忽然道:「其實屠城失妻之事,劍神最痛恨的人,應該是上面那位吧?」

  聽了此言,眾人忽然都低下頭去,不敢再接聲議論。只有那明章兄接上了子林兄的話:「屠城令雖是吾皇下的,可那北嶽不南侵,吾國局勢必不會動盪,若局勢不動盪,自不會飢民遍野,瘟疫橫生,那劍神的妻子也必不會死。劍神心胸寬廣,思慮高深,豈是我等小肚雞腸可比?」

  聽了這話,那子林兄面上一紅,不由訕訕道:「劍神胸懷,吾不及多矣!」

  那明章兄拍了拍子林兄的肩膀安慰他道:「子林兄不必如此,劍神站在高處,眼光心胸必不是我等可比。」說到這裡,他又一轉言道:「陛下知劍神妻子死於屠城之中,親去劍神山請罪。劍神卻道:『當即立斷,捨小取大,吾皇無錯。若吾皇勤政愛民,百姓安居樂業,吾在一日,必保中嶽一日。』陛下深受感動,當即封劍神妻子為節烈義夫人,詔告天下。可惜劍神說逝者已矣,不願她受世人談論打擾,謝絕了陛下的旨意。要不然,這位有情有義的劍神夫人,已經是天下皆知了。」

  眾人靜默不語,似乎都被明章兄的消息給震住了。過了好久,那位錢兄拍手道:「善哉,劍神;賢哉,吾皇;大善大賢齊聚吾國,吾國興盛在即矣。」

  許久沒說話的正純兄卻道:「只可惜了劍神夫人那位心地善良的好女子。」

  錢兄卻道:「能救下劍神,是那女子之幸;能得劍神鍾情,更是那女子之福;有運道被吾皇親封節烈義夫人,小弟看來,那女子雖死猶榮。」

  其餘幾人都跟著點頭道:「死後有此榮寵,劍神夫人必會含笑九泉的。」

  這個社會,女的就這麼不值錢嗎?好心救人麼,說是有「幸」。愛上個受傷快死的人唄,還說有「福」,被殺死後給封個破名,還說是有運道。命都沒了,這算哪門子運道啊?要是朝廷下令誅了這些腐儒的九族,然後又說殺錯了再給封個名號,看他們幹不幹啊?一家子都死光了,頂著個破名號有什麼用啊?這群腐儒,就知道胡說八道!

  「小二結帳!」沈曦實在聽不下去了,大喊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論。

  大概是很少有女子這樣大聲說話吧,那幾個文人還轉過頭來看了看沈曦,看完後,那迂腐的錢兄不屑一頓道:「婦德有虧。」

  沈曦懶得答理他,結了帳就走了。

  沈曦都走出酒樓了,從窗前過的時候,聽到那幾個人仍在討論劍神。

  只聽那正純兄又問道:「劍神當初離去時,沒有安頓好妻子嗎?你我都知在這亂世,一個弱女子是極易遇害的,劍神難道沒想到嗎?」

  那明章長嘆一聲道:「劍神失妻,當真是天意啊。眾位可知北嶽第一殺手組織疾風樓?」

  有人答道:「知道,聽說這疾風樓高手眾多,勢力極大的。」

  明章兄繼續道:「疾風樓有四大殺手,這不用我細說,大家都知道。其中唯一的那位女子毒靈仙子尤擅追蹤和毒術,據說當初她找到了負傷的劍神,不過不知為何就杳無音信了,有人猜測是被劍神殺了。疾風樓動用了所有勢力歷經八個多月,才勉強查出她最後出現在了咱中嶽的……」

  沈曦走到路口轉了彎,酒樓裡的聲音湮沒在了迎頭而來的叫賣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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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7 00:15: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29章

  出了酒樓,沈曦看看太陽,見時間不早了,還是決定快點去買些日用品,要不回去就太晚了。

  經過以前在鎮子上的磨練,沈曦已經不是前世那連針都不會拿的大小姐了,再加上手中錢少,葛布便宜,棉布又很貴,所以沈曦這次只買了兩件普通的細葛衣當下穿,剩下需要的東西就買的布,打算回去自己做。現在天涼了,還要添個薄被和褥子,沈曦又買了一床薄被縟,這薄被和褥子裡面絮的不知是什麼,抱起來死沉死沉的,反正不是棉花,和棉花相比那價格是天差地別,一套行李只用了不到一兩半銀子就買下來了。

  買完布,沈曦還去鞋店買了兩雙鞋,腳上那雙鞋實在是破的不像樣了。路過一個賣胭脂水粉的小攤的時候,沈曦還買了兩根頭繩,兩朵粗糙的珠花,還有一把木頭梳子,一袋皂豆。

  日常用的東西買完了,沈曦又買了些鹽花椒之類的調味品,想起那個酒樓的滷豬蹄不錯,又回去買了兩個滷豬蹄,一包醬肉,還從肉攤上割了二斤肉,想了想,又從糕點店裡面買了幾包點心。

  雖然還想再買點東西,可沈曦怕拿不了,只好等下次來了再說。

  可當她走到城門口的時候,竟然有人趕著馬車來兜生意,此時沈曦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也有taxi啊,而且這taxi還個個是「寶馬」。

  沈曦花五十文雇了一輛車,然後她讓那馬車在城裡轉了一圈,她又買了點蔥薑土豆白菜蘿蔔雞蛋,白麵大米各十斤,糙米粗麵各一袋,油一大罐,新筷子新碗新盆子若干。買完東西後,這才讓馬車將她送回了上漁村。

  馬車跑起來就是快,還沒等太陽落山,沈曦就已經到了家。

  車伕幫沈曦將東西拿回屋,沈曦付了錢,車伕這才趕著車回去了。

  回到家後,沈曦將東西整理一下,就拎上兩包點心就去了芳姐家。

  沈曦到的時候,芳姐家正在院子裡吃飯,一張桌子上圍了五個人,有芳姐,兩個孩子,還有兩個男人。

  一見沈曦去了,芳姐連忙站起身迎了過來:「妹子你這麼早就回來了?我琢磨著你也走不快,怎麼也得晚上才回來呢。還沒吃飯呢吧,快過來吃點。」

  沈曦笑道:「我早回來了,多謝芳姐姐記掛。我買了兩包點心,給孩子們當個零嘴吃。」

  芳姐接過點心放到桌子上,爽快的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然後又指著桌子邊兩個男人道:「妹子,這個是你姐夫張大郎,那個是我家二叔張二郎,以後你有什麼體力活就來找他們,別的不行,幹活有的是力氣。」

  大郎大概三十來歲的樣子,又高又壯,長得很粗豪,滿臉的絡腮鬍子。二郎要年輕些,大概有二十五歲,也是膀大腰粗的大高個,和大郎的長相有七分相似,不過沒有留鬍子,倒顯的乾淨俐落了許多。

  沈曦連忙見禮:「沈曦見過張大哥,張二哥。」

  那兩個漢子趕緊站起來回禮,粗粗道:「沈家妹子,以後有啥活就叫我們,保證不惜力氣。」

  沈曦見人家吃飯呢,不好多留,趕緊告辭:「芳姐姐張大哥張二哥你們快吃飯吧,我也要回去吃飯了。」

  芳姐將沈曦送出門外,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沈曦問了問三叔公住哪,這才回了家。

  回到家後,沈曦拎了一小袋白麵、兩包點心去了三叔公家,剛來的時候三叔公給了自己糧食,自己可不能心安理得的就收人家的東西,做人要太摳了,這人緣可是好不到哪去的。三叔公收下東西,笑咪咪的誇沈曦懂事有禮,然後又叮囑了她過日子要謹慎節儉,以後不用再給他送東西了,安心住下過日子就好。

  沈曦從三叔公家回來,這才和了一點麵,包了一點餃子。

  一個人的飯是很好做的,不一會兒沈曦的餃子就出鍋了,她拿了碗筷,一個人坐到桌前開飯。

  吃著吃著,沈曦忽然想起瞎子最愛吃她包的餃子了,每一次都得吃三大碗,看著眼前一共不到一大碗的餃子,又想起炕頭上那一灘怵目驚心的血跡,沈曦不由又垂下淚來,那淚一滴滴,沒入衣襟,很快就浸濕了一片。

  沒人安慰沒有勸解的孤身女人,自己哭了好久,才沒情沒緒的收了眼淚,壓下了對瞎子的思念。沈曦胡亂擦了擦眼淚,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又繼續往嘴裡塞餃子,不過此時,她已經不知道餃子是什麼味道了。

  夜裡睡覺的時候,沈曦做了個夢,夢見瞎子躺在小院的躺椅上,自己趴在瞎子的腿上,瞎子用手撫摸著她的頭髮,溫馨又美好。

  然後,沈曦在哭泣中醒了過來。

  第二天,沈曦早早吃過早飯,又對屋子進行了一遍細緻的大清洗,以前九阿婆用的東西,能扔就扔,能不用就不用,能用的也都清洗過了。正在她幹的熱火朝天的時候,芳姐帶著她小叔子張二郎過來了。

  沈曦家相當於沒有院子,在屋子裡就能看見八方景色,自然早就看見他們來了,於是迎了出去,笑道:「芳姐和張二哥來了,快請屋裡看茶。」

  芳姐笑道:「不用進屋了。我看你這院子裡籬笆也壞了,柴也快燒完了吧?我家二郎今天沒有出海,我讓他幫你去砍點柴,再重新做個籬笆。」

  沈曦福了禮道:「多謝芳姐好意,有勞張二哥了。」

  張二郎看似比較靦腆,沒有過與女人打交道的經驗,匆匆還了一禮,粗聲粗氣的道:「沈家妹子,那我就上山去了。」說罷,匆忙離去。

  看著逃難般跑了,芳姐呵呵笑道:「讓妹子看笑話了,我家二郎老實的三扛子打不出個屁來,見著女人就臉紅,不過做活計過日子,一般人都比不上,要不是這村子裡合適的女孩少,我家二郎呀,早就孩子滿地跑了。」

  沈曦笑了笑,沒有接口,轉了話題道:「我正要請芳姐過來呢,昨天我買了幾尺布,想要做個被罩,正不知怎麼裁合適呢,芳姐姐快過來看看。」其實做被罩最容易了,不過是比了被子大小,從反面一縫罷,。沈曦不過是為自己不想談論別的男人找個藉口罷了。

  芳姐奇道:「什麼是被罩呀?我聽都沒聽說過,怕是幫不上你。」說著,隨沈曦進了屋。

  沈曦拿出細葛布,又把被子抱過來,比劃著說:「就是再做個被套,把被子套起來,省得被子愛髒,還得拆洗。要是套上被罩,就只髒被罩,只洗被罩不用拆被子。」

  芳姐稍微打量了一下這個屋子,發現屋裡換了不少新東西,又看了看這十幾尺的細葛布,心中對沈曦是越發的滿意,不由笑道:「妹子真是巧心思。我們這些粗人哪曉得要用被罩呀,都是直接蓋被子的。再說了,一床被子要用兩層裡面,也太費錢了,這一般人家可是捨不得。妹子你是從大人家出來的吧?」

  沈曦抿了抿嘴,勉強笑道:「以前日子還算過得去。」

  芳姐見沈曦臉上似有哀愁,也就聰明的不再提此事,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張二郎就擔了一擔柴回來了。

  沈曦連忙倒了杯水給張二郎,張二郎手忙腳亂的接了過來,一飲而盡,然後又紅著臉走了。

  芳姐又笑了幾句張二郎,見沈曦只是淡淡的,遂說了些家常,又幫沈曦將被罩做好,這才告辭而去。

  她走之後,張二郎又挑了一擔細木枝過來,沈曦幫他放到了一邊,張二郎也沒說什麼,又逃也似的走了。

  一上午,張二郎幫沈曦挑了四擔柴,還挑回了三擔細樹枝。

  人家來幫忙,沈曦自不會讓他空腹回去,於是早早的就做了午飯。

  幸好昨天買的滷肉滷豬蹄還沒吃呢,割的肉也沒用多少,沈曦想了想,就蒸了點米飯,將滷肉切了炒白菜,肉絲炒土豆絲,又將豬蹄熱了熱,還放了一個雞蛋湯,三菜一湯,應該挺不錯的了。

  可讓沈曦沒料到的是,張二郎幹完活了,不論沈曦怎麼說,就是不在沈曦家吃飯,執意的回了家。

  沈曦無奈,只得用將飯菜各裝了多一半,送到芳姐家裡去了。

  下午的時候,張二郎自己過來了,順便將沈曦的盤子碗帶了回來,然後和沈曦打了個招呼,又上山去了。

  又從山上挑下來三擔細樹枝,大概是上午已經捆好了的,這幾次張二郎回來的很快。然後他又拿來鍬,問了問沈曦需要多大的院子,然後開始挖溝,挖好溝好,就將那些細樹枝編一編,插進了溝裡,然後用土埋上。張二郎雖然長的很粗壯,不過手挺巧的,這些細樹枝在他手上柔軟的很,隨他怎麼編怎麼是。不過半天功夫,沈曦這一間小破房就被一圈翠綠生生的籬笆給包圍了。

  編完籬笆,張二郎連水都沒喝一口,不顧沈曦的挽留就離去了。

  這可真是個老實人!

  沈曦一邊嘆著,一邊進了廚房,和了點麵,把肉也剁成餡,又放了點蔥沫,烙了幾張肉餅,然後又端了六塊給芳姐家送去了。芳姐推讓了幾句就收下了,還沒等沈曦走,芳姐家的孩子們就一人拿一塊吃了起來,然後吃的滿嘴冒油,一個勁的叫好吃,芳姐一看是純肉餡的肉餅,頓覺沈曦出手大方,對沈曦不由更是親熱有加。

  閒聊了幾句,芳姐約沈曦明天一早去趕海,沈曦想著自己總得要融入這海邊的生活,於是同意了。

  沈曦回到家,吃了兩張肉餅,洗好碗筷,又沒有事情可做,就早早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曦剛吃了早飯,芳姐就來找她了。芳姐帶著兩個孩子,身後背著個魚簍,魚簍裡還放了兩個小小的耙子兩個小鏟子,兩個孩子也都背了小簍。沈曦指著小耙子問道:「芳姐,這個東西是做什麼用的?」芳姐拿出來一個遞給沈道:「這個咱們這裡叫沙扒子,有的蟹呀什麼的會鑽進沙子裡石縫裡,咱們就用這個把它給撓出來,我怕你沒有,給你也帶了一個來。」也沒等沈曦說什麼,芳姐逕自從沈曦家的廚房裡找出一個破魚簍遞給沈曦:「我就記得九阿婆也有一個的,咱們走吧,這時候潮退了,正是趕海的時候。」

  於是沈曦也挎了籃子,和芳姐母子去海邊趕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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