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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季桃初 -【溫香阮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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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0:00:31 |只看該作者
第 10 章 美人心計

  丁志講話言簡意賅,半道上謝阮玉就捋的差不多了。

  「你是說沈四勾結總工會委員長何靜烈暗殺七爺?」

  「七爺早有防備,都怪我哥那邊出了點岔子。」丁安的子彈被換了,而能換子彈的地方只有一個——床上!能動手的也除了沈七夫人無二了,這話丁志當然不會說給謝阮玉聽,只撿了重要的,「七爺這會沿著之前的路撤退,倒是保寧工會那邊,就怕還有後手。」

  「七爺從哪裡出來的?」

  「新世界大舞廳,沈培安和何靜烈也在那。」

  車停在陰森的巷子裡,這地方是幫會流氓的聚集地,謝阮玉拉了丁志,「你從這幫我弄點東西過來。」

  說著貼在丁志的耳旁與他詳細的說著自己的計畫,這一路謝阮玉想了許多,她多來的那輩子也不是白活的,起碼孟儒景教會了她許多東西。

  丁志眼睛逐漸放大,心裡說不出來的震驚,最後一點頭,「那您小心!」片刻又補充道,「我便是拼了命也會護姨太周全。」

  新世界大舞廳是保寧城有名的快活場,謝阮玉這會穿著緊身長襖,白淨淨的倒是與這酥撩的快活地格格不入。

  她興奮的東瞧西顧,眼角卻不停的在人群中搜索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直到一襲黑灰赤紋的洋服映入眼簾。

  找到了!

  何靜烈!孟儒景夫人的親兄!

  謝阮玉不留痕跡的轉過視線,他旁邊的那個清瘦的男子,估摸著就是沈四了,別看沈大帥長得一般,兒子的皮相倒是個比個的好。

  至於何靜烈,謝阮玉跟他並不熟悉,唯獨是知道他有個不可說的癖好:喜翻牆。這點還是因為上輩子他睡了黔軍護軍使盧泰未的小老婆鬧出來的,何靜烈甚至被人當街動了槍,後來又牽扯出了其他人家的姨太夫人,街頭巷尾傳的沸沸揚揚鬧的那叫一個大,謝阮玉想不知道都難,到最後這事還是孟儒景給他擺平的。

  謝阮玉自認模樣過的去,這身裝扮本身在這種地方就夠惹眼,再加上前些日子她的那些舉動,她不信何靜烈不知道她是誰。

  依著他的性子,別說她長得不錯,就是在醜點,知道她是沈七爺喜歡的女人,何靜烈多少也得對她產生興趣。

  謝阮玉挑了位子坐下,點了兩瓶洋酒,順手扔給服務小哥一個大洋當小費,興奮的盯著舞台,眼角的餘光卻偶爾掃過南邊的貴賓席。自從她坐下,何靜烈打量的視線就不停的傳過來,沈四中途還攔了他說些什麼,可是何靜烈是什麼人吶,膽子大的敢上天。不一會就傳來一陣騷動。

  謝阮玉笑的燦爛,素手執杯,透明的玻璃杯裡蕩著淡色的酒水,絢爛的燈火襯的她好看極了。

  「您一個人?」噠噠的走路聲停下,一雙白色的皮鞋落入謝阮玉的眼簾,她抬起頭,正對上何靜烈的笑臉。

  看了他一眼,謝阮玉沒吭聲,眼神依舊興致頗高的看著舞台中妖嬈歌唱的女子。

  「您是沈七爺府上的?」何靜烈的聲音再度傳來。

  這會謝阮玉倒是開了口,臉上一陣迷茫,「你是誰?」

  「我與七爺相識多年,自然是認識您的。」說著,何靜烈自來熟的拿起謝阮玉桌上的酒瓶,打量了一番,笑到,「這可是從外邊進來的,整個河東也沒有幾家舞廳有,您倒是會挑。」

  唔。謝阮玉胡亂的點點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入口清甜,甚是好喝,當然,謝阮玉也知道這酒烈的很。

  何靜烈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沖身後的親信抬手示意他們走遠一點。謝阮玉一杯接一杯的喝著,喝到大半瓶,人也熟絡了起來,對何靜烈也不再愛答不理。

  「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何靜烈環顧了四周,倒也不是不懷疑。

  順手拿了個新杯子,謝阮玉戀戀不捨的給他倒了一杯,抱怨道,「還不是前些日子得罪我家夫人,被七爺關在屋子裡悶了大半個月。我又不是個呆的住的,最近七爺不常回府,我實在憋不住了,乾脆跑出來玩。」

  謝阮玉覺得依她在保寧城人性跋扈的表現,這麼任性的事情確實像她會做的。

  「哦?」何靜烈沒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搖晃著手中的酒杯。

  「你不喝麼?這酒好喝的緊。」說著謝阮玉又飲了一口,她抬著下巴,領口開的有些低,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何靜烈看了眼幾步外的親信,那人點頭示意酒水沒做手腳,他這才笑著把被子放到唇邊。

  謝阮玉飲酒嘴角微微上揚著,心裡忍不住的冷笑。

  她比常人多活過一輩子,又跟著孟儒景走過許多地方,見聞自然要比同年齡的夫人小姐多點。她倒也沒說些驚世駭俗的,單挑了各地的吃食遊記與何靜烈說道,她有意炒熱氣氛,又捧何靜烈的場,沒過多久倆人就飲著小酒聊的熱火朝天。

  直到謝阮玉覺得差不多了,她挑的酒後勁很大,起身的時候頭暈目眩沒站穩,幸好何靜烈扶了她一把。

  她身上噴了花露混著酒味十分勾人,何靜烈趁機抱著她,有意的摸著她的手,細滑白嫩的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此刻,謝阮玉身上脫了勁,癱在何靜烈懷裡,言語有些跳脫,一看就是醉了。

  何靜烈沖遠處的沈四挑了下眉,然後低頭對懷中的人兒耳語,「我帶你去休息吧。」

  「不要…休息…」腦袋搖成撥浪鼓,謝阮玉指著桌上的還剩了大半的酒瓶道,「我要繼續喝。」

  「不能再喝了。」何靜烈的手掌滑到她的臀部,把她往懷裡按了按,立刻感覺到了她胸前的柔軟。

  謝阮玉雞皮疙瘩掉了滿地,眼神依舊保持著迷茫,指著酒搖頭,「我就要它。」

  美人在懷,何靜烈覺得一瓶酒也無礙,順手按上她剛才一直拿在手裡當玩意玩的瓶塞,遞到她手中,然後一個橫抱把她抱在懷裡,快步向著二樓走去。

  謝阮玉躺在他懷裡,任由何靜烈抱著她奔向房間,她把迷藥染在了手上,聊天的時候便有意無意的捏著瓶塞,這會只需小心的晃動著酒瓶,讓酒液大範圍的與瓶塞接觸。

  進門之前,一雙手在她身上摸了一圈,確定她沒有帶傷害性的武器,才開了門。

  轉眼就跌入柔軟的床鋪,門被人帶上,房間裡只剩她和何靜烈。

  身子壓了下來,謝阮玉立刻開始掙扎。

  「你乖,讓爺親一下。」厚重的呼吸聲在謝阮玉耳旁響起,她伸手摀住何靜烈的嘴巴,然後手掌感覺到了一陣濕熱,他竟是用舌頭在舔吻她的掌心。

  手上的東西無色無味,謝阮玉自然不怕他發現,只是還不夠,她的藥量不足以放倒一個精壯的男子,謝阮玉要的是他放鬆警惕,只要他的反應慢下來,她就有機會,謝阮玉抱著酒瓶打了個滾,「咱們把這酒喝了,我再給你親!」

  說著拔下瓶塞,自己先抬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然後遞給他,何靜烈之前已經喝了不少,先前抱她的時候就有的腳步虛浮。

  但是謝阮玉的舉動倒是讓他覺得非喝不可了,他接過酒瓶,看著她殷紅的嘴唇,舔了口瓶嘴,這才喝了起來。

  迷藥是丁志找來的,專門用來治風月場上不聽話的姑娘,藥性霸道的很,混著酒精更是讓人暈的睜不開眼睛,謝阮玉死死的咬著舌尖,咸腥味在口腔裡亂竄,疼痛讓她的意識難得的清明。

  她快速的觀察著何靜烈,見他側腰部鼓出一塊,謝阮玉心裡立刻有了計較。

  酒瓶已空,男人又欺身壓了上來,這回謝阮玉沒有拒絕,她手指不停的解著何靜烈的衣扣,嘴巴卻抿的緊緊的,裡面有血。

  機會只有一次,她得在何靜烈起疑之前拿到。

  何靜烈似乎不滿意她唇齒的躲避,乾脆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了嘴。

  舌頭進入的一瞬,謝阮玉摸到了那塊冰涼,兩人幾乎是一起反應過來,電光火石之間,謝阮玉被狠狠的推了出去,她也趁機握住了槍柄拽出,然後反手拉下擎錘扣上扳機。

  「你…」何靜烈因著腦子不太清醒,反應慢了半拍,再反應過來,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喉嚨。

  話音未落,房內就傳出一聲槍響。謝阮玉槍法很好,這點要感謝孟儒景。

  他說,這個世道,女子要學會保護自己,開槍的時候絕對不能手軟。她信了,卻沒想到最後把她送上絕路的竟是她最相信的男人。

  謝阮玉舉著槍,子彈穿過皮膚,鑲在了何靜烈的喉嚨裡,血液噴湧而出染紅了衣衫。

  剩下的,就全交給丁志了。

  突如其來的槍響駭到了整個新世界,一聲剛落,又是幾聲槍聲響起。

  謝阮玉死死的盯著門外,果然,門微動了一下,外邊的人還沒闖進來,槍聲就傳了過來。眼皮越來越重,謝阮玉知道她不能睡,一會還有一場戲要演。

  她心一狠,直接拔了頭上的銀釵向大腿刺去。

  疼,專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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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0:00:45 |只看該作者
第 11 章 過命交情

  新世界的槍聲不絕於耳,保寧城維和的部隊被堵在了必經的幾條道上,謝阮玉這回下了血本,給的價又高,裝裝樣子堵上幾條路每人就有五十塊大洋,何況一群流氓當街鬥毆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只是,這陣槍戰持續的有些太久了,謝阮玉逐漸變得有些不安,她只是想幫沈七爺除了何靜烈,重創保寧總工會,她知道沈七爺一直不信她,這次算是拿出十足的誠意與他示好。

  謝阮玉敢動手,自然也想好了退路,她的誠意是折了沈四的臂膀,她要沈七爺給的誠意是奮力保她。這個買賣怎麼想都很划算。

  所以她之前讓丁志找了幾個槍法好信得過的,趁亂鬧一場,然後再把堵在不遠處的維和部隊引過來,反正何靜烈和門口的親信都死了,誰能證明人是她殺的?她只要裝做無辜被捲入這場事件的女子就好。至於收尾,她覺得可以全權交給沈七爺。

  忽然,門被人大力的踹開,謝阮玉立刻進入備戰狀態,她衣衫凌亂,眼圈唰的一下就紅了,淚水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救…」命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堵在了嗓子眼,謝阮玉震驚的看著門口,警備司督察,維和部隊司長,以及沈七爺,她話音一轉,立刻改了腳本,淚眼婆娑的哭道,「七爺。」

  如杜鵑泣血,語氣聽的讓人心碎。

  「夫人,你可還好?」沈七爺大步邁了進來,眉頭皺成一團,順手拉下床紗,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夫人?謝阮玉一愣,轉念就知道沈七爺想什麼,連忙把腦袋埋在雙臂中,不讓人看到她的容貌,蜷著身子哭成一團。

  沈七爺把謝阮玉拉在懷裡,順手幫她理了衣衫,眼神說不出的複雜。沈四想殺他,他早知道,所以他明面上願意寵著芸娘,縱容著她和沈四的人暗中來往,推波助瀾的提供一些線索機會。唯一的意外就是丁安的子彈被陳芸娘給換了,他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先做掉一個剩下的再從長計議。

  只是沒想到,他準備放棄的計畫謝阮玉卻替他做了。雖然不算乾淨,甚至有些漏洞百出,但她卻時給了他一個一舉除掉沈四和何靜烈的機會。

  沈七爺是個聰明人,他腦子動的極快,昌興路一堵,沈七爺就發覺了貓膩,混在流氓中的線人也給他遞了消息,形容的男子與丁志相似,至於線口中的神秘女子,沈七爺猜想十有八九是謝阮玉。略微忖度立刻改變了原計畫。他沒有去尋丁志,而是換了套普通洋服低調的進了新世界,估摸著時間再讓丁安去警備司報案,自己和之前留下的人則按兵不動。

  安排的合情合理,直到樓上槍聲響起。似乎得了什麼指示,第一聲槍響剛落,第二聲槍響就傳了出來,沈七爺的指令和丁志他們的槍響幾乎是同一時間。

  兵分兩路,下手乾淨利落。

  等警備司和維和部隊趕到的時候,沈七爺剛一槍解決了沈培華。

  然後,就是現在這個狀況。

  「沈四死了。」沈七爺抱著謝阮玉,拍了拍她的後背。

  唉…謝阮玉心裡忍不住的嘆,果然是沈七爺,她只布了一個局,他就把這個局發揮到了極致,讓自己處在最有力的情況中。

  想了想自己現在的模樣,謝阮玉有點糾結,也怕他誤會,連忙換了個動作貼著沈培遠的耳朵,用只有倆人聽到的聲音道,「衣服是我自己扯開的,他還沒碰我就被我打死了。」

  拍著後背的手一怔,沈七爺小心的攬了她的肩膀,眼角滑過她鎖骨處的吻痕,又拍了拍她的腦袋,「我知道。」

  「七爺…」

  「嗯?」

  「我現在怕是不能走了。」謝阮玉動了一下,疼的直吸氣,沈培遠順著她的眼光望去,大腿外側一片血紅。

  「他傷了你?」聲音似乎結著冰渣,沈七爺表情不算好。

  「沒有。」打了個哈欠,謝阮玉把頭抵在沈七爺懷裡,眼皮越來越重,「是我自己弄的,方才不知道你也在,怕睡過去誤了大事…」

  話沒說完竟沒了聲音,沈七爺垂頭看了眼陷入沉睡的謝阮玉,順手扯下一塊床紗遮住她的臉,然後輕輕的抱起她衝門外的幾個政要頷首,沒有一點要送她去做報備的打算。

  宋督察自然不敢攔他,當他們聽見沈七爺喊她夫人的一瞬間,幾個人就知道這事不好辦,這種場景,任是瞎子也能猜到之前屋裡發生過什麼,乾脆掩了耳和眼,裝聾作啞。

  隨著保寧總工會委員長和沈四爺被殺,總工會十萬會員群龍無首。

  沈大帥則是接連失去沈培安沈培華兩個兒子,備受打擊。

  沈七夫人也病倒了,這點倒是省了沈七爺的功夫,直接撥了一小隊私部在她樓外守著,把小樓圍的嚴嚴實實,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外邊流言四起,沈七夫人和前總工會何委員長私下被傳的沸沸揚揚,消息不脛而走裡面自是有著沈七爺的手筆。

  翡翠說起這事的時候,眼神裡透著古怪。這件事情謝阮玉打算爛在肚子裡,翡翠是個聰慧的姑娘,沈七爺出事的那天,她膽子都快嚇破了,多少也猜到了裡邊的貓膩。

  謝阮玉想了許久也不明白,沈七爺何苦給自己扣上這麼大一頂綠帽子。

  越活在污泥裡的人,越看不得別人過得舒坦,這是人性的劣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古往今來,多少英雄死在了底層民眾的流言蜚語裡。

  事情再這麼發展下去,沈七夫人注定是沈七爺身上洗不掉的污點。

  這幾日沈七爺處在風口浪尖上,他手下握著三家大賭場,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他有意讓消息流出去,幾乎是一夜間,就傳的街頭巷尾人盡皆知,沒人敢當著他的面嚼舌根,但不代表沒人敢當著沈大帥的面說。

  「大帥,現在城內都傳遍了,壓都壓不下去。」高澤站在沈大帥書桌前,一臉凝重。

  「啪」

  杯子落地的聲音,沈大帥氣的有些手抖,「人呢!查出來是什麼人了麼!」

  搖搖頭,高澤道,「不清楚,七爺也是因著先前被暗殺,才讓人去警備司尋了警力,人趕過去的時候四爺已經沒了,屬下覺得是場有預謀的刺殺。」

  「所以呢?老子不想知道這些!老子只想知道是誰幹的!」沈大帥不傻,能做到這個位置上的又有幾個傻的,他懷疑很多人,包括他的兒子,當下心裡的無名火躥的老高,「一群廢物!老子養你們有什麼用!」

  沈大帥知道,他年紀大了,暮年的老虎鎮不住飢餓的豺狼,手上的權力越集中越是引得禍事不斷,他已經沒了兩個兒子。

  懨懨的坐在圈椅上,身上的軍裝壓的沈大帥心頭沉重,似想了很多,許久之後他才開口,聲音帶著疲倦,「讓老七準備準備去津北吧。」

  「大帥。」

  揮手示意高澤不用再說,沈大帥前所未有的疲憊,「劉暢年齡大了,保寧也該派人接替他,近章脾氣雖好,為人卻驕傲的緊,這些日子是是非非我都聽到了不少何況他,與其在保寧呆著不舒坦,不如就讓他先去津北過上幾年吧。」

  謝阮玉知道這消息還是沈七爺親自帶給她的,自從經過前些日子的暗殺,沈七爺明顯對她好了很多了很多,畢竟是過了命的交情,許多事也就不太瞞她。

  「要去津北!?」謝阮玉嘴巴裡叼著桂花酥,眼睛瞪的堪比銅鈴。

  「大帥下的命令,報告已經發到了津北樊城,咱們過兩日就該動身北上了。」順手拿下她口中咬了一半的桂花酥,沈七爺眯著眼笑的頗為真心。

  等等,什麼樊城,什麼北上?

  謝阮玉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她不記得上輩子沈七爺去過津北!沈七爺之後應該是在保寧城翻雲覆雨才對。

  至於兵權,那是大帥死後才真正觸碰到的,再然後就是多年的浴血征戰,在輿圖上開闢了新的領土,也間接的導致了四大軍閥在華原大地上的大洗牌。

  「你好像很吃驚?」難得看謝阮玉漏出一副天地崩塌的模樣,沈七爺眉眼微抬,「沒夢到過?」

  「沒有。」如果說保寧工會的刺殺她還有印象,那麼沈七爺北上就徹底是新歷史了,謝阮玉前所未有的恐懼,她好像,改變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嘴上只好諾諾道,「夢境本來就不是完全可信的嘛。」

  抬手揉了揉謝阮玉的腦袋,沈七爺輕笑出聲,「莫非你做那夢就是為了留在我身邊?」

  多大臉!謝阮玉瞠目結舌的看著笑意盈盈的沈七爺,張了張嘴,又把話咽在了肚子裡。

  「你待會把家裡的東西整理下,那些不值得帶的玩意千萬別帶。」

  沈七爺怕麻煩,比如:收拾家當。

  認命的應了聲,謝阮玉忽然想到了沈七爺的小佛堂,「佛堂的東西還帶麼。」

  「不用帶了。」沈七爺沉默了片刻,腕上的金楠木手串泛著柔和的光,他伸手撫過每一顆珠子,難得的有些正經,「活著走不了,死了再走又有什麼用。」

  在謝阮玉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嘴角上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咱們還會再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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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0:01:04 |只看該作者
第 12 章 陳年往事

  日子過得很快,她跟著沈七爺離開保寧城的這天,晴了許久的天難得的下了場瓢潑大雨。

  老人們都說出行遇風雨,代表風調雨順,是吉兆。

  雨簾落在眼前,水汽籠罩了整座城。謝阮玉乖巧的坐在沈七爺身邊,不停的轉頭看著逐漸消失在風雨中的保寧城,而沈七爺,卻一次頭都沒回過。

  此刻他正閉著眼睛,金絲鏡框架在鼻樑上,薄唇微抿,墨色的長緞外衫襯的他十分好看,溫文爾雅,一如之前。

  只有謝阮玉知道,他最是不耐煩這個打扮,把自己拘束在溫和的外殼裡,明明他才是最張揚桀驁的那個。

  津北樊城,謝阮玉重來沒去過那個地方,她死的時候離那裡很近很近,聽說那裡的桃子特別好吃,桃花特別的美,有人說過要帶她一起去,然後她就死了。死的時候沒有桃花,只有遍地的枯草。

  睏意襲來,謝阮玉不願意再想,掩著唇角看了保寧城最後一眼。她又離開了,這次不再是帶著滿腔的憤恨。

  腦袋輕靠上沈七爺的肩膀,謝阮玉昨天忙到半夜,這會只覺得眼皮子沉,乾脆靠在沈七爺身上尋了舒服的姿勢沉沉的睡去。

  睫毛微動,沈七爺感到肩上一沉,卻依舊保持著假寐,只稍微移動了下身體。

  謝阮玉覺得這一覺睡的十分舒服。

  北國的風光與南方不同,連風吹都像個粗糲的漢子,帶著一股子直接,不溫柔卻很霸氣。

  路途遙遠,謝阮玉專心咬著點心趴在車窗上看風景,這次出門她帶了許多吃食,都是走之前列了單子讓丁志去七里街收羅來的。

  甜甜糯糯,好吃的很。謝阮玉抱著點心匣子獨自吃的香甜,滿意的模樣像只偷腥的貓。惹得沈七爺也忍不住捏了一塊,只是將入口就被甜膩的皺起眉,手中的半塊說什麼也吃不下去,剛揚起手想丟了卻又想到了什麼,半道改了方向,直接扭過謝阮玉的臉,眯著眼笑的她。

  謝阮玉被他笑的心中警鈴大作。

  下一秒,沈七爺咬了一半的點心就被塞到了謝阮玉嘴裡。

  她含著點心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緋紅瞬間從臉龐刷到脖子根,她雖然勵志想當菟絲花,可那也要當有尊嚴的菟絲花,比如不吃別人剩的點心!

  謝阮玉氣的直哼哼,一張嘴就想吐出來,耳畔傳來沈七爺陰森森的威脅,「嗯?你吐個試試。」

  哼!鼻子發出一聲濃濃的不滿,謝阮玉不高興了可身體卻很誠實,嘴巴一鼓一鼓使勁的咬著點心,中途還不忘了惡狠狠的瞪兩眼沈七爺。

  當然是偷偷的。

  謝阮玉的聲如其人,溫軟中透著甜脆,江娉婷聽著前方的打鬧聲,手裡的帕子絞成了一股繩,勒進了皮肉。立春看了連忙伸手去搶她的手帕,「奶奶,您快鬆手,不然該破皮了。」

  心裡忍不住的嘆氣,奶奶對謝姨太的敵意越來越明顯了。

  那天晚上謝阮玉前腳偷跑出去,後腳江娉婷就得了消息,愣是要點著燈看她什麼時候回來。所以七爺抱著昏過去的謝阮玉回來時,江娉婷才會第一時間趕去了溫香樓,她的傷是怎麼來的沈七爺沒說,江娉婷也沒問,只是脖子下的吻痕怎麼也瞞不了,江娉婷只劃過一眼,眼神就移動到了其它地方。

  痕跡不是沈七爺的,沈七爺的吻輕的像羽毛,他不允許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也從來不在女人身上留下。

  那一夜沈七爺沒睡,江娉婷也沒睡,沈府的燈光難得的亮到天明。

  立春卻知道,江娉婷心底是多麼的歡喜,從踏回房間起,她就收了臉上的憂心,笑意掩都掩不住,直到沈七夫人的事情傳到府內。

  她關了門像發瘋似的砸了一整套汝瓷杯子,她雙目赤紅,「明明謝阮玉都讓別人碰了,他為什麼還能對她這麼好?為什麼?」立春被她抓的生疼,又聽見她不甘心說,「其實我也可以的,我也可以幫七爺的。」

  可那又怎麼樣呢?立春回過神,把剛剛搶下的手帕疊成一小塊,塞到了懷裡。

  沈七爺入城的時候改騎了馬,灰色的軍官禮服外扣了一件大衣,黑色的武裝帶束著腰身更顯的他身姿挺拔,軍刀佩在身體的左側,黑色的長筒馬靴和黑皮手套泛著油亮的光澤。

  他收斂了以往的溫和面孔,不笑的時候自帶幾分凌厲,再配上這身軍裝,周身的氣勢竟有些壓迫的人抬不起頭來。

  軍印交接的很順利,劉暢年齡大了,許多事看的開人也看的准,竟是一點都未難為他。

  津北地處交界處,往東是林家的地盤,往西接壤著盛帥的和城。謝阮玉搞清楚以後還感嘆著暗暗抨擊沈七爺,「聽說齊朝的時候,只有那些不受寵的皇子們才被打包到這種地方的。」

  大齊,華原地界上最後一個朝代。盛是大齊的國姓,據說盛帥往上數兩輩,是實打實的皇家血統。至於真假,謝阮玉自然也不清楚。

  「那你有沒有聽過盛和道?」沈七爺繼續翻著書,無視耳邊謝阮玉嗑瓜子的聲音。

  謝阮玉被他一塞,頓時有些啞口無言,盛和道,起兵稱帝的典型,還是一代明君。

  手中的書卷被合上,沈七爺招招手,謝阮玉本能的湊到他身邊,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狐疑的看著他。對於她的舉動,沈七爺很滿意,俯身在她腮上香了下,「我給你挑了幾個人,以後你出門儘量帶著他們。

  嗯?

  「表面祥和,凶潮暗湧。」八個字,概括當下,沈七爺繼續,「我初來咋到,不可能時時護著你,你出門多帶幾個人準沒錯。」

  謝阮玉難得放下手中的瓜子,鄭重的點頭。就聽見沈七爺繼續補充道,「等再過段時日,定讓你在樊城橫著走。」

  橫著走!多麼霸氣!多麼擲地有聲的三個大字!謝阮玉內心咆哮著,翻滾著深處澎湃的小激動。沈七爺不是個善人,但是對謝阮玉而言,只要她不奢求太多,這個世上恐怕沒有比沈七爺對她更好的人了。

  安穩榮華權勢地位,只要沈七爺不倒,這些她都唾手可得。謝阮玉眼裡閃著星星的光,亮的有些耀眼。

  沈七爺滿意的捏捏她的臉頰,入手一片嫩滑,謝阮玉比剛到他身邊的時候豐腴了不少,整個人被養的得白白嫩嫩,褪去了幾分小家子氣,說起話來神采飛揚。

  比起沉穩的性子,沈培遠倒是更喜歡這樣的女子。他身邊的女人,理應是張揚的跋扈的,別人就該順著敬著,而不是行一知三,活的戰戰兢兢。

  「你且記得,以後只有讓別人憋屈的份,斷沒有自個委屈的道理,萬事有我在。」他堂堂一男子,若是連個驕縱的女人都護不住何談其他。

  當然前提是不觸及他的底線。

  謝阮玉胡亂的點著頭,心底卻隱隱冒出一絲心酸,沈七爺看似難伺候,可是他真正從你身上要的卻很少,給予的確極多。

  即便是上輩子被她視作良人的孟儒景,也會讓她柔順知禮,恪守本分,既要她變得溫婉又貪戀她的熱烈,他把自己放的極高,連給予她的丁點愛寵也是用上位者的姿態。孟儒景理所當然的索取,謝阮玉則有求必應,倆人之間本就不對等,她的愛太卑微。

  「想什麼呢?」這個女人又發呆,沈七爺抬手敲了她的腦殼。這個動作幾乎都快成了習慣,再不改,他真怕有一天謝阮玉被他敲傻了。

  謝阮玉被他這一下敲回了神,手自覺的攀上了沈七爺的肩膀,嬌俏的搖晃著,笑到,「再想七爺對我這麼好,阮玉真是個有大福氣的。」

  指如蔥根,白生生的扣在沈七爺的黑色衣服上,嫩的讓人忍不住想放在手心把玩。他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做了,他從來就不是個壓抑自己的人,大手包裹著小手有些心安。

  沈七爺從來都不排斥女人,他也喜歡摟著溫香軟玉,親吻擁抱。只是,每當想再進一步的時候,往事就像開閘的洪水,如猛獸般把他吞噬。一碗碗烏黑的藥汁,不停游動的雙手,他從來不知道,那些看上去楚楚動人柔弱到可以一手被擰斷脖子的女人,內心深處會這麼噁心。

  以至於後來每當他動情地時候,埋在心底的憤恨暴戾就像被澆灌了水的種子,瘋狂肆意的攀長。直到他真的動手掐死過一個爬床的女人後,才開始正視自己內心的扭曲,之後取而代之的卻是愈來愈重的變本加厲。

  「七爺?您怎麼了?」眼前的人偏著頭,目光越來越冷,鋒利的如同淬毒的匕首,眼底一片嗜殺。謝阮玉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這幅模樣著實太駭人,連忙搖了搖他的手臂。

  眼神微閃,沈七爺扭過頭看著謝阮玉,面前的女子如同受驚的兔子,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眼神漸漸回溫,沈七爺有些不自在的拍拍她的手,「沒事,想到了我的處境而已。」

  一語雙關。說的卻只有自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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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一山二虎

  津北的情況比他想像的要複雜,難怪劉暢要隱退,怕是再過兩年,手中的權力都被馮熏給收入囊中了。

  想到馮熏,沈七爺摘下眼鏡,仔細的拭擦,眼神卻透過鏡片看著地面,馮熏手中有津北最引以為傲的二十八師,二十八師的兵權不拿下,津北的軍政就無法統一。

  沈七爺細細的想著,忽然,緊抿的唇角閃過一絲微笑,片刻又恢復如初。

  這天以後,謝阮玉再也沒見過沈七爺,她也不擔心,整日裡圍著院中的魚塘打轉,裡面養了一群肥碩的鯉魚,游起來搖搖晃晃的,謝阮玉乾脆讓丁志給她做了個魚竿,每天都與群魚的較勁。

  雖然沈七爺撥給她了幾個利落的人手,但是樊城不是保寧,沈培遠尚且如履薄冰,她就更沒有亂鬧的資本,索性閉門不出。

  「不是說他嬌寵的姨太是個惹事生非的性子麼?我的人守了進小十天了,她連個門都沒出過!」林道尹給馮熏滿了一杯,這才夾了花生米丟到口中。

  「畢竟是大帥的兒子,面上還是要過的去才行。」馮熏倒是不在意,「你們可別因為做小動作被抓了把柄。」

  「天高。」王參領指了指南方,皇帝遠。

  林道尹嘿的一聲笑出來,「就是,大齊都亡了幾十年了。還搞什麼父子兵,依我看能者居之才是。」

  「我看沈七不是個好相處的,保寧那邊不說他是個溫和的麼,你看他來這的行事作風,哪裡像個好說話的。」

  「這消息傳來傳去,誰知道真假。就像咱這,劉暢那個老匹夫不也要讓咱馮統制三分,可笑保寧那邊還當他握著軍政。」提到劉暢,林道尹來了興致,「那老匹夫也是個頑固的,要是跟咱…」

  「隔牆有耳。」馮熏見他越說越離譜,連忙打斷了他,「現在咱們這可有保寧的。」

  「怕什麼,要是真出了問題…」一不做二不休,王參領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馮熏搖搖頭,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想如何。」

  沈培遠手中只剩下一個師四個旅,劉暢那老狐狸,直接甩了個爛攤子給他,人數倒是不少,可大多都是這幾年新編入的,比起馮熏的精銳,戰力就太不夠看了。

  馮熏知道沈培遠的底牌,卻依舊願意與他維持和諧,做出一副下級的樣子。沈培遠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忌憚沈大帥。

  「既然他把軍權牢牢的攥在了手心裡,那麼咱們就從別的地方下手。」沈七爺聽完丁安的報告,點了點桌子,「你去提二十萬大洋,跟這的幫會打好關係,尤其是樊城周邊的小幫會,城的咱們意思一下即可,周邊縣城的賭場妓院最好能有些自己的眼睛嘴巴…另外發電報給戴元,讓他取十萬給高澤送過去,說他伺候大帥辛苦了,順便請他幫忙照看著點我保寧的「生意」,切記讓戴元盯著他。」

  「七爺不信他?」

  「信,可離得太遠,就難免讓人多想。」他人雖然不在保寧,但他的眼睛得在。他在保寧明裡暗裡安插了這麼多眼線,不能因為他在津北幾年就出大亂子。

  丁安辦事利落,他挑的人,花起錢來大方人又能說會道,倒還真有不少入了一些小幫會的青眼。

  沈七爺動作不大,卻瞞不了馮熏。

  「他這是打算斂財?」王參領聽著遞上來的消息,不明的問馮熏,「還是他有其他的意思?」

  他該不會以為從幫會入手就能撼動馮熏的地位吧。

  「樊城也有?」

  「不多,好似就幾個。」眼前的人粗布衣衫,十分的不顯眼,唯有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著,透出幾分精明。

  「你繼續盯著。」馮熏一揮手,那人連忙應下,躬身告退。

  「統制,要不我派人去把他們做了!」王參領綠林出身,向來不耐煩裡邊的彎彎道道,對他而言,沒有什麼比屍體更讓人心安了。

  馮熏充耳未聞,手指緩緩敲著桌面,房內的落地鐘發出噠——噠聲。沈七爺並未插手他的軍務,當下的這些動作看似低調,卻沒想過瞞著他。

  何況樊城不似保寧,沈大帥草莽出身,最認黃白之物,保寧但凡賺錢的,都要握在手心裡。可樊城不一樣,這雖地處交界,但百年前文豪輩出,百姓身上依舊殘留著些迂腐氣節,極重名聲。所以即便如馮熏他們,雖有功勛但也甚少敢正大光明的觸碰賭場妓院這些所謂的髒生意。

  沈培遠這舉動在馮熏看來,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有太大的效果,而若是他連這點空間都不給,擺明了就是把沈七爺當成傀儡。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何況沈七還不是兔子。

  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咱們仔細盯著就成,要真和他的人在明面上動了手,沈七隻要往保寧發封電報,咱們就該騰位子了。」

  「那又怎樣!大不了反了!」王參領冷哼出聲。

  「然後呢?自立為王還是叛投林、盛?保寧雖遠,但是雲省呢?何順洲的部隊可是近的很。」

  「何順洲忙著跟孫興聰內鬥,哪還有功夫管咱這。何況…」王參領看了眼緊閉的的大門,小聲道,「盛帥都應了把邊城給您,到時候您可是兩省督軍,一人之下,何苦留在這受這份窩囊氣。」

  「鬥是因為一山難容二虎,可津北真出了差池,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誰敢保證大帥到時候不會以津北軍政為砝碼?」馮熏眼色一沉,「後邊這事,我自有計較。至於沈七好好看著他便是,不要打草驚蛇,真到了魚死網破的那天,擒賊先擒王,一擊斃命。」

  沈七爺等了幾天,見馮熏那邊沒動靜,知道他是默認了。

  「他消息倒還挺靈通。」沈七笑道。

  謝阮玉被叫進書房的時候還有些迷惑,沒想到竟是沈七爺讓她一起聽丁安帶來的消息。心裡激動萬分,她現在對沈七爺而言不僅僅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了,他對她表現出了信任!即便丁志還在跟著她。

  這個認知讓謝阮玉心生雀躍,自覺的要去煮咖啡,現在她學的聰明也不怕麻煩,每次都照著一杯的量來煮,就怕自己被迫喝那酸苦的味道。

  沈七爺看到她立在身側安靜的磨著咖啡豆,耳朵卻支的老高,很感興趣的模樣。

  「屬下已經派人去查了,那人叫孫昀呈,在城內的西北胡同開了家煙館,也賣些鴉片膏之類的,平日裡也是個大賭場的常客。」這個人還是丁安順藤摸瓜摸到的,「他和林道尹的人聯繫的頗多,但究竟是不是馮熏…」

  「說重點。」沈七爺打斷了丁安的回話,也打斷了謝阮玉津津有味的傾聽。

  這難道不是重點麼?謝阮玉手下動作微怔,抬頭狐疑的看著沈七爺。這會他已經收了笑意,陽光灑在他的臉龐上,冰與暖的結合,好看的有些過分。

  「他有四子二女,三房姨太,其中二姨太最為得寵,髮妻和其生的長子被送回潞城老家了,據說是因為他夫人善妒脾氣不好不得他心的緣故。」丁安見沈七爺不出聲,繼續道,「他母親因為年歲大了,被接來樊城養老,三個兒子唯獨二姨太生的最為聰慧,頗得孫昀呈喜歡。」

  「你覺得他對髮妻如何。」

  「一年只有祭祖的時候才回去看看,只管給足了錢財,其餘事一概不管,倒也讓人挑不出什麼錯處。」

  「老家的兒子如何?」沈七爺抬起頭,緩緩開口。

  「雖在學堂讀書,但各方面都平平。」丁安想起傳來的消息,孫其駿沒什麼本事,屬於扔到人堆裡就被淹沒的存在,也就性子不錯,道,「只能稱得上孝順純善,是個省心的。」

  「哦?」沈七爺聽上去似乎很滿意,「把倆人安靜的帶來,不要讓鄰人起疑。」

  「是!」丁安對沈七爺的任何決定都見怪不怪,領了命令便去著手辦理。

  室內歸於了平靜,沈七爺揉揉額頭,這才發現謝阮玉端著咖啡呆呆的望著他。雙眼一眯,笑著接過咖啡放桌上,轉手把她拉進懷裡,頭抵著她的脖頸,緩緩的閉了眼,嘴角依舊噙著一抹笑,「想知道我為什麼讓丁安去潞城?」

  「嗯。」謝阮玉動動身子,點了點頭,「他妻兒聽上去也太普通了。」

  無本事,不受寵。

  「就因為太普通了。」沈七爺喜歡謝阮玉一頭烏黑的秀髮,直接拔了釵子,讓秀髮傾瀉而下垂在肩頭,他伸出手指攪動著她的發尾,「若是你,家有千財,父親卻對你視若無睹,把你打發回老家,且上有失寵母親,下有出息兄弟,你該如何?」

  謝阮玉眉頭擰成小疙瘩,手裡不停的和沈七爺搶著自個的頭髮,道,「自然要奮發圖強,讓父親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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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一山二虎

  津北的情況比他想像的要複雜,難怪劉暢要隱退,怕是再過兩年,手中的權力都被馮熏給收入囊中了。

  想到馮熏,沈七爺摘下眼鏡,仔細的拭擦,眼神卻透過鏡片看著地面,馮熏手中有津北最引以為傲的二十八師,二十八師的兵權不拿下,津北的軍政就無法統一。

  沈七爺細細的想著,忽然,緊抿的唇角閃過一絲微笑,片刻又恢復如初。

  這天以後,謝阮玉再也沒見過沈七爺,她也不擔心,整日裡圍著院中的魚塘打轉,裡面養了一群肥碩的鯉魚,游起來搖搖晃晃的,謝阮玉乾脆讓丁志給她做了個魚竿,每天都與群魚的較勁。

  雖然沈七爺撥給她了幾個利落的人手,但是樊城不是保寧,沈培遠尚且如履薄冰,她就更沒有亂鬧的資本,索性閉門不出。

  「不是說他嬌寵的姨太是個惹事生非的性子麼?我的人守了進小十天了,她連個門都沒出過!」林道尹給馮熏滿了一杯,這才夾了花生米丟到口中。

  「畢竟是大帥的兒子,面上還是要過的去才行。」馮熏倒是不在意,「你們可別因為做小動作被抓了把柄。」

  「天高。」王參領指了指南方,皇帝遠。

  林道尹嘿的一聲笑出來,「就是,大齊都亡了幾十年了。還搞什麼父子兵,依我看能者居之才是。」

  「我看沈七不是個好相處的,保寧那邊不說他是個溫和的麼,你看他來這的行事作風,哪裡像個好說話的。」

  「這消息傳來傳去,誰知道真假。就像咱這,劉暢那個老匹夫不也要讓咱馮統制三分,可笑保寧那邊還當他握著軍政。」提到劉暢,林道尹來了興致,「那老匹夫也是個頑固的,要是跟咱…」

  「隔牆有耳。」馮熏見他越說越離譜,連忙打斷了他,「現在咱們這可有保寧的。」

  「怕什麼,要是真出了問題…」一不做二不休,王參領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馮熏搖搖頭,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想如何。」

  沈培遠手中只剩下一個師四個旅,劉暢那老狐狸,直接甩了個爛攤子給他,人數倒是不少,可大多都是這幾年新編入的,比起馮熏的精銳,戰力就太不夠看了。

  馮熏知道沈培遠的底牌,卻依舊願意與他維持和諧,做出一副下級的樣子。沈培遠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忌憚沈大帥。

  「既然他把軍權牢牢的攥在了手心裡,那麼咱們就從別的地方下手。」沈七爺聽完丁安的報告,點了點桌子,「你去提二十萬大洋,跟這的幫會打好關係,尤其是樊城周邊的小幫會,城的咱們意思一下即可,周邊縣城的賭場妓院最好能有些自己的眼睛嘴巴…另外發電報給戴元,讓他取十萬給高澤送過去,說他伺候大帥辛苦了,順便請他幫忙照看著點我保寧的「生意」,切記讓戴元盯著他。」

  「七爺不信他?」

  「信,可離得太遠,就難免讓人多想。」他人雖然不在保寧,但他的眼睛得在。他在保寧明裡暗裡安插了這麼多眼線,不能因為他在津北幾年就出大亂子。

  丁安辦事利落,他挑的人,花起錢來大方人又能說會道,倒還真有不少入了一些小幫會的青眼。

  沈七爺動作不大,卻瞞不了馮熏。

  「他這是打算斂財?」王參領聽著遞上來的消息,不明的問馮熏,「還是他有其他的意思?」

  他該不會以為從幫會入手就能撼動馮熏的地位吧。

  「樊城也有?」

  「不多,好似就幾個。」眼前的人粗布衣衫,十分的不顯眼,唯有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著,透出幾分精明。

  「你繼續盯著。」馮熏一揮手,那人連忙應下,躬身告退。

  「統制,要不我派人去把他們做了!」王參領綠林出身,向來不耐煩裡邊的彎彎道道,對他而言,沒有什麼比屍體更讓人心安了。

  馮熏充耳未聞,手指緩緩敲著桌面,房內的落地鐘發出噠——噠聲。沈七爺並未插手他的軍務,當下的這些動作看似低調,卻沒想過瞞著他。

  何況樊城不似保寧,沈大帥草莽出身,最認黃白之物,保寧但凡賺錢的,都要握在手心裡。可樊城不一樣,這雖地處交界,但百年前文豪輩出,百姓身上依舊殘留著些迂腐氣節,極重名聲。所以即便如馮熏他們,雖有功勛但也甚少敢正大光明的觸碰賭場妓院這些所謂的髒生意。

  沈培遠這舉動在馮熏看來,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有太大的效果,而若是他連這點空間都不給,擺明了就是把沈七爺當成傀儡。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何況沈七還不是兔子。

  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咱們仔細盯著就成,要真和他的人在明面上動了手,沈七隻要往保寧發封電報,咱們就該騰位子了。」

  「那又怎樣!大不了反了!」王參領冷哼出聲。

  「然後呢?自立為王還是叛投林、盛?保寧雖遠,但是雲省呢?何順洲的部隊可是近的很。」

  「何順洲忙著跟孫興聰內鬥,哪還有功夫管咱這。何況…」王參領看了眼緊閉的的大門,小聲道,「盛帥都應了把邊城給您,到時候您可是兩省督軍,一人之下,何苦留在這受這份窩囊氣。」

  「鬥是因為一山難容二虎,可津北真出了差池,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誰敢保證大帥到時候不會以津北軍政為砝碼?」馮熏眼色一沉,「後邊這事,我自有計較。至於沈七好好看著他便是,不要打草驚蛇,真到了魚死網破的那天,擒賊先擒王,一擊斃命。」

  沈七爺等了幾天,見馮熏那邊沒動靜,知道他是默認了。

  「他消息倒還挺靈通。」沈七笑道。

  謝阮玉被叫進書房的時候還有些迷惑,沒想到竟是沈七爺讓她一起聽丁安帶來的消息。心裡激動萬分,她現在對沈七爺而言不僅僅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了,他對她表現出了信任!即便丁志還在跟著她。

  這個認知讓謝阮玉心生雀躍,自覺的要去煮咖啡,現在她學的聰明也不怕麻煩,每次都照著一杯的量來煮,就怕自己被迫喝那酸苦的味道。

  沈七爺看到她立在身側安靜的磨著咖啡豆,耳朵卻支的老高,很感興趣的模樣。

  「屬下已經派人去查了,那人叫孫昀呈,在城內的西北胡同開了家煙館,也賣些鴉片膏之類的,平日裡也是個大賭場的常客。」這個人還是丁安順藤摸瓜摸到的,「他和林道尹的人聯繫的頗多,但究竟是不是馮熏…」

  「說重點。」沈七爺打斷了丁安的回話,也打斷了謝阮玉津津有味的傾聽。

  這難道不是重點麼?謝阮玉手下動作微怔,抬頭狐疑的看著沈七爺。這會他已經收了笑意,陽光灑在他的臉龐上,冰與暖的結合,好看的有些過分。

  「他有四子二女,三房姨太,其中二姨太最為得寵,髮妻和其生的長子被送回潞城老家了,據說是因為他夫人善妒脾氣不好不得他心的緣故。」丁安見沈七爺不出聲,繼續道,「他母親因為年歲大了,被接來樊城養老,三個兒子唯獨二姨太生的最為聰慧,頗得孫昀呈喜歡。」

  「你覺得他對髮妻如何。」

  「一年只有祭祖的時候才回去看看,只管給足了錢財,其餘事一概不管,倒也讓人挑不出什麼錯處。」

  「老家的兒子如何?」沈七爺抬起頭,緩緩開口。

  「雖在學堂讀書,但各方面都平平。」丁安想起傳來的消息,孫其駿沒什麼本事,屬於扔到人堆裡就被淹沒的存在,也就性子不錯,道,「只能稱得上孝順純善,是個省心的。」

  「哦?」沈七爺聽上去似乎很滿意,「把倆人安靜的帶來,不要讓鄰人起疑。」

  「是!」丁安對沈七爺的任何決定都見怪不怪,領了命令便去著手辦理。

  室內歸於了平靜,沈七爺揉揉額頭,這才發現謝阮玉端著咖啡呆呆的望著他。雙眼一眯,笑著接過咖啡放桌上,轉手把她拉進懷裡,頭抵著她的脖頸,緩緩的閉了眼,嘴角依舊噙著一抹笑,「想知道我為什麼讓丁安去潞城?」

  「嗯。」謝阮玉動動身子,點了點頭,「他妻兒聽上去也太普通了。」

  無本事,不受寵。

  「就因為太普通了。」沈七爺喜歡謝阮玉一頭烏黑的秀髮,直接拔了釵子,讓秀髮傾瀉而下垂在肩頭,他伸出手指攪動著她的發尾,「若是你,家有千財,父親卻對你視若無睹,把你打發回老家,且上有失寵母親,下有出息兄弟,你該如何?」

  謝阮玉眉頭擰成小疙瘩,手裡不停的和沈七爺搶著自個的頭髮,道,「自然要奮發圖強,讓父親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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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為我所用

  這幾日,孫昀呈脾氣很不好,連一向得寵的二姨太太都覺得有些礙眼。開始消息傳過來,他以為是馮熏的人動的手腳,後來見王參領舊那副模樣便知道自己猜錯了。

  那麼,能做這事的就沈七爺了。

  孫昀呈等了幾天,督軍府那邊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越等越著急,像熱鍋上的螞蟻,最後還是暗地裡接觸了沈七爺埋在賭場裡的眼線,才有機會見到沈七爺。

  室內噴了劣質的花露,聞上去有些刺鼻,桌椅上的漆因為時間的流逝佈滿斑駁。沈七爺安靜的坐在桌前,金蟾子手串隱隱被蓋在妥帖的灰色洋服下,除此之外竟再無一點點綴。至於謝阮玉,她是被當成幌子帶出來的,這會沒她的事,便安靜的坐在一邊拿著小錘敲核桃吃。

  「七爺什麼意思?」孫昀呈也懶得周旋,開門見山。

  青布粗衣,若不是有那雙精明的眼睛,他現在的打扮低調的讓人過目及忘。

  「跟孫老闆做個生意罷了。」

  「您這可不像要做生意的樣子。」孫昀呈垂著的頭忽然抬起,「您這是把我往絕路上逼啊!」

  他是真的被沈七爺逼紅了眼,反倒是沈七爺,平靜的彷彿這一切皆與他無關,「孫老闆這話我就不願意聽了,尊夫人和令公子在我這好吃好喝,怎的就被逼上絕路了?」

  呵,孫昀呈是個生意人,自知事到如今他不出個價,沈七爺說什麼也不會鬆口,咬咬牙十分不甘,「您想如何。」

  誰先開口誰先輸。

  沈七爺不說話,伸手點了茶水在桌面寫道:

  盛。

  蒼勁有力,如同一把刻刀刻進了孫昀呈的眼裡,「不可能!」孫昀呈大駭,聲音帶顫的狂搖頭,「我一個煙館的老闆,便是有心也無力。」又想到妻兒,孫昀呈閉了眼,狠心告辭,「這生意我著實做不了。」

  「慢著!」沈七爺見他轉身,這才開口,順手抓過桌上的核桃仁,丟了一顆在嘴裡咀嚼,「我既然能讓他們母子到我手裡,自然也能讓他們到別人手裡。」真不知道這玩意有什麼好吃的,沈七爺有些嫌棄,反手又把核桃推到了謝阮玉眼前,引得謝阮玉翻了一個好大的白眼,「馮熏多疑,到時候孫老闆該如何交待?怕是一條血脈也保不住吧。」

  「七爺!」猛然轉身,孫昀呈快步走到他面前,雙手撐著桌面,手背因憤怒和不安而青筋暴露,他死死盯著沈七爺的眼睛,「您何苦作這麼絕!」

  「你若不關注我的人,我怎麼會查到你。」沈七爺回看孫昀呈,「有些事要麼不做,既然做了就要敢擔。」只幻想瘋狂的汲取,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沈七爺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少有溫度,平靜的如同深冬裡永不結冰的死水,詭異而陰冷。孫昀呈曾在底層摸爬滾打多年,心思最為敏感,不由得有些懼怕,這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眼神。

  沈七爺慣性的別開眼,「我在明,他在暗,我當然知道你碰不到這些消息,我只要馮熏所有眼線的名單。」

  看出孫昀呈眼中的掙扎,沈七爺指尖滾著小核桃,果殼磨過桌漆發出規律的咕嚕聲,「我的消息你儘管繼續告訴馮熏,我只要名單,所有你知道的人。」

  「我憑什麼相信您。」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只要結果。」

  啪——謝阮玉一直一心二用的聽著倆人對話,直到聽見這句,手中的小錘不小心敲歪,圓滾滾的核桃咕嚕嚕的滾下桌子。

  真是厚臉皮啊!!她心裡忍不住的腹議。

  送走了孫昀呈,沈七爺心情很好,頗有興致的陪謝阮玉逛了幾家首飾行,看看沈七爺春風拂面,再想想孫老闆鍋底般的臉色,謝阮玉拍馬屁似的的感嘆道,「七爺真是讓阮玉拍馬不及啊!」

  言語之間,毫無誠意。

  沈七爺嘆氣搖頭,順手拿了塊琺瑯掐花銀錶帶到她的皓腕上,這女人,膽子被他養的著實大了些。

  「好看?」謝阮玉眯著眼喜滋滋。

  「醜。」

  「那你還給我戴!」

  首飾行老闆黑著臉,看倆人當面把他店裡的鎮店之寶批的一文不值。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討厭的人!

  孫昀呈的名單是四天後送過來的,密密麻麻寫了滿滿兩頁,沈七爺看著名單出神,半響才收回視線,不管有沒有漏網之魚,這些足夠了!

  張巡,是時候來他身邊了。

  幾日後,沈七爺身邊的趙副官因著在妓院喝多了,從樓上跌下來摔斷了腿。沈七爺直言北方的副官用著不順手,直接打了電報發去保寧,保寧自然不可能真的調個副官過去的。

  高澤乾脆的向沈大帥提了張巡。因著他之前在羧北誤打誤撞立了功勛升了官,卻著實不是個當武將的。這回沈七爺要人,羧北地處中間,張巡去沈七爺那做副官也算是明升,只不過手中的槍要變成筆罷了。

  回到家,高夫人掩了門,從抽屜中抱出個小匣子,然後當著高澤的面拉開,「那人送過來的。」

  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匣子中的東西黃澄澄十分閃眼,二十條小黃魚安穩的臥著。高澤腦海中閃過大帥的兒子們,最後定格在沈七爺臉上,當沈七爺向他提到要張巡的時候,他就隱隱猜到了當年羧北發生的事。

  人是他有意無意的引著大帥定下的,高澤本以為是沈七爺想要給沈二找個陪襯才選了五爺,現在才瞭然,他當時就存了殺掉沈二的心思。而他,卻一無所知的被拖上了賊船,時至今日,才知道自己成了同謀。

  什麼兄弟情深,什麼血濃於水。

  高澤渾身打了個冷顫,愣在了當下。

  或許,當年的事,沈七爺都知道,所以他才會這麼恨。他忍了這麼多年,終於忍不下去了麼?高澤又想到了沈培華被殺,想到了之前保寧城的流言蜚語,都說沈七爺是被逼走的,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津北。天高皇帝遠,還有一支所向披靡的二十八師。只要,只要他握住了津北的軍政。手中的小黃魚變的燙手異常,高澤連忙關上匣子,心有餘悸。幸好,當年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張巡的事因著高澤的幫忙變得異常順利,馮熏還在糾結著副官人選的時候,張巡來上任的電報已經發了過來。

  「他媽的!保寧那邊也管的忒寬了!」王參領拿著電報爆了粗口。

  「人是羧北來的,原是個武官,可惜不太會打仗。保寧算是尋了由頭,正大光明的把他的軍權給捋了。」林道尹想了想打探來的消息。

  「白鷺海那事?」

  「對,據說當時整個隊護著他,要不是沈五爺及時趕過去,他十有八九是要投降的。」

  「我這心裡還是不安。」馮熏覺得這些事不會那麼簡單,「到時候你們派人盯著他。「

  張巡果然不負眾望,來到樊城第一件事就是眼巴巴的攜禮來見沈七爺和馮熏,馮熏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油嘴滑舌滔滔不絕,初來乍到就把自己全部交代,就差和小妾的房事沒拿出來與他們細說。

  到後邊馮熏一拍桌子,實在聽不下去。倒是嚇得張巡一愣,磕磕巴巴的解釋,「馮統制若是不喜歡,我…我再說些別的?」

  「夠了!」馮熏被吵得頭疼,「你既然是沈督軍的副官,便與他多熟悉些吧。」

  說著竟是拂袖離開,留下王參領和林道尹面面相覷,馮熏能走,他們卻不能。

  這頓飯,吃的幾乎沒有他們說話的餘地,張巡一個人在無人捧場的情況下繪聲繪色說了兩個多小時。王參領離開的時候,還滿腦子都是張巡的聲音。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沈七爺才起身,張巡連忙拉開椅子送他,聲音低的只有兩人聽到,「七爺,許久不見。」聲音清冽,絲毫不見之前的呱噪。

  「以後跟著我好好做事。」伸手拍了拍張巡的肩膀,沈七爺語氣波瀾不驚,眼角卻含著絲喜悅。

  「不敢不敢!」張巡提高了聲音,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受寵若驚慌忙點頭,「您以後多照顧多照顧。」暗地裡卻衝他眨了眼。

  張巡這個人,謝阮玉還是知道的,沈七爺的心腹。當年大家都在傳,若是沈七爺真後繼無人,十有八九會過繼張巡的兒子當少帥。只是後來沈七爺死了,張巡也死在了戰場。所以乍聽見他的名字,謝阮玉就來了興趣,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這個所謂的謀士。

  只可惜這件事一拖再拖,沈七爺面上要和張巡保持著上下級的關係,自然不會把他往家裡帶。而且,謝阮玉發現,自從張巡來了,沈七爺的行事作風就變的凌厲了許多,和馮熏他們明裡暗裡的摩擦也逐漸多了起來。

  這種情況持續到第二年的開春。

  這兩年謝阮玉被沈七爺養的跟朵花似的,每天的任務就是聽聽戲釣釣魚,以及不停的吃。這日她正十分愉悅的啃著酥皮玫瑰,空中就傳來幾聲槍響,驚起了滿院子的鳥。丁志的反應比她快得多,謝阮玉一個眼神過去,他就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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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7-6-14 00:02:09 |只看該作者
第 16 章 塵埃落定

  屋內只剩下翡翠和謝阮玉大眼瞪小眼,翡翠覺得自從跟了謝阮玉,她把之前十幾年經歷過的沒經歷過的都經歷了,要不是還活著,她真的懷疑謝阮玉是閻王派來跟她索命的。

  「姨太。」

  「沒事。」謝阮玉把最後一口點心塞進嘴裡,拿帕子拭去手上的渣屑,沈七爺沒告訴她,丁志也不知道,那麼槍響十有八九就是沈七爺故意為之。

  丁志的速度很快,從他出去到回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王參領持槍闖進了督軍府。」

  臥槽!大事件啊!謝阮玉眼睛瞪的滴圓,沈七爺是怎麼做到的!她猜過很多種情況,但萬萬沒想到沈七爺會逼著王參領在督軍府開槍!

  這不就是要反麼!

  「七爺如何?」

  「受了點傷。」丁志說的有些古怪。

  「怎麼會受傷?」謝阮玉一愣,忽略丁志的表情,聲音有些焦急,眉頭皺成了一團,「是不是出了什麼差池?」說著就要起身往門外沖。

  丁志這會當然不能讓她出去,之後還有重頭戲要演,何況七爺交代了讓她呆在屋裡,周圍都是七爺的私部,最安全不過。連忙讓翡翠攔了她,不自在的撓撓頭,「那槍是張副官打的,他說'王參領都死了,您也不好意思一點沒傷到啊'就開槍了。」

  「他怎麼不往自己身上開槍啊!」謝阮玉聽的有些無語,她俯小做低順著的人,張巡說打就打了?難免有些心塞,「會不會很嚴重?」

  丁志沒吭聲,沈七爺默認的事,他有什麼資格吭聲。

  「阿嚏!阿嚏!」張巡揉揉鼻子,嘟囔道,「是不是有人在想我?」

  「我猜有人在罵你才對。」沈七爺胳膊上被子彈擦破了一點皮,透出了些許殷紅,倒是讓丁安給他包的像整條胳膊都廢了一樣。

  「疼麼?」說著,張巡壞心眼的按了下。

  惹的沈七爺皺眉,「有點?」

  「這就對了!真傷和假傷還是有區別的,你只管照著十倍的疼演就是。」

  沈七爺看著嬉皮笑臉的張巡,幽幽開口,「你怎麼不打自己一槍。」

  「我這不怕疼麼。」張巡倒是不遮掩,後來覺得說的太過坦白,又頂著沈七爺的不滿的眼神苦兮兮的找藉口,「再說,我受傷頂什麼用,您就不一樣了,您是大帥的兒子,又是督軍,他要殺您那可就是要造反啊!」

  「下次你反手給自己一槍便是,我絕對演的像你捨身救我。」沈七爺不再跟他開玩笑,「都準備好了?」

  「消息早就放出去了,這會怕是都傳開了。」張巡順手把槍扔給他,「馮熏這會估計該趕回來了,咱們得趕緊去。」

  沈七爺一身深灰軍裝,黑色的帽簷壓著額頭,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即便左肩被纏著繃帶,身姿在城樓上依舊顯得異常挺拔。

  這是馮熏得了消息趕回看到的第一個畫面。

  沈培遠登了城樓,那他城裡的部隊呢,馮熏有些愕然。

  沈七爺當然控制不了城裡的軍力,可是,他拿出的證據讓城內的百姓心寒——馮統制要投誠盛帥。

  消息是在馮熏出城的時候放出去的,他前腳出城,沈七爺後腳就掐了城內所有的線路,電報算是廢了。城外也已經安排了幾批人手在必經路上,一層又一層的篩選百姓和暗探,只要有人出去傳遞消息,一律射殺。

  沈七爺動作大卻沒影響到城中百姓,只把樊城卻被困成了座死城,軍方的消息,裡面出不去外邊進不來。這才逼的王參領怒闖督軍府,結果被抓了尾巴。

  沈七爺手段向來不是這麼正大光明,他佈局布了幾個月,專挑了馮熏出城的時候收網。眼線、間諜,沈七爺速度快且不論死活,先把人拿下,真真假假的做足了證據。

  他早就重金買通的馮熏身邊的幾個士官,身邊人的說辭,再加上之前他安在下邊縣城的人,賭場妓院酒樓消息傳得一向快,沒幾日就街頭巷尾鬧的沸沸揚揚。

  人心是最難測的東西。沈七爺不指望他們能全信,索性與城內的將領約定要與馮熏在城樓上對質。城門隔絕了馮熏的視線,城門之後是持槍的軍隊,張巡毫不懷疑,只要馮熏能在這場角逐中翻牌,沈七爺就會立刻被城下的槍彈打成血窟窿。

  亂世之中,討伐征戰。原本城池易主很正常,可是津北不一樣,樊城不一樣,當年盛帥樊城失利,離城前下令屠城,還是衛督軍帶著二十八師趕到,即便救了不少百姓依舊死傷慘重。

  二十八師從此駐守樊城,成了樊城的守護神,這期間有不少人在城內娶妻生子,二十八師隨著時間流逝也換了許多新鮮的血液。

  可是人員的替換不代表他們會忘記之前的歷史,若是馮熏帶著他們投誠,那麼他們這些年的守護算什麼,笑話嗎?

  沈七爺說的擲地有聲,證據一件又一件的拿出來,還有那些臨陣反水的士官,更是火上澆油真真假假說的有鼻子有眼。

  馮熏心裡恨的要死,連身後一向規矩森嚴的部隊也漸漸有些吵雜。

  「王參領是統制的左膀右臂,帶槍闖入督軍府在先,刺殺我在後,我本想與統制好好談談,倒是想不到統制仗著手握重兵,竟想至我於死地。」

  「你血口噴人!」馮熏簡直快氣瘋了,王參領又是哪一出!

  沈七爺眼神微閃,不怕人說話,就怕人不說,王參領強闖督軍府有目共睹。只要有一點破綻,不信的種子就會滋長,何況沈七爺卡住了樊城百姓軍人的七寸,他只要戳個口子,自然有人能夠腦補出許多。

  證據這種東西,向來三分真七分假,可那真的三分若被證實了,剩下的七分也就自然而的成了真。

  再比如,沈七爺派人「請」來了前督軍劉暢的家人來他家做客,劉暢是繼衛督軍之後樊城的第二任督軍,雖然後來被奪了權但多少還有些威望。

  「我活著他們就活著,我死了,他們就隨我一起去吧。」沈七爺是個不喜歡做無用功的人,這次索性也就把話說絕了。

  劉暢被抓了尾巴,馮熏這事著實又有幾分真,一場戲果然演的聲淚涕下,直言自己無能對不起津北的百姓,不得已才請辭讓保寧派來新的統帥,話裡話外把自己塑造成有志難伸的受害者。

  得人心者得天下,而將領最怕的便是軍心動搖。

  沈七爺冷眼看著城下烏壓壓的一片灰,他在等也在賭,直到馮熏隊伍中爆發出一句怒吼,槍響從部隊中間傳來,「你是誰?你不是我們二十八師的!」

  來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二十八師出現了一張新面孔。這是孫昀呈親自告訴沈七爺的,他心細善記,只要一眼就會記得。至於那人到底是誰,就是沈培遠該操心的事。

  盛帥不信馮熏,要求在二十八師裡插人,馮熏拒絕過多次,若不是近來沈培遠與他快要撕破臉,他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的部隊有盛帥的人。

  君子愛財,軍人也愛財,沈七爺覺得只要肯砸錢,不怕收買不到幾個兵卒,他出手大方的令人乍舌,要求卻很簡單,讓他們在部隊偷偷的盯著一個人。

  幾個兵卒開始還不以為然,結果越看越覺得那人有問題,再配合今天發生的事,他們才驚覺,原來真的是二十八師出了奸細。

  內心氣憤難安,沈七爺花錢收買他們的事也被自覺的理解成不願打草驚蛇。

  平地驚雷,仗還沒打馮熏就垮在了真真假假的投誠事件裡。

  張巡看著騎在戰馬上的馮熏,明明身後有著千騎萬乘,卻依舊像獨身一人,孤立無援。他小聲道,「作為軍人,被自己的部隊所唾棄,恐怕是最屈辱的結局罷。」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沈七爺低頭看著骨節分明的手掌,「槍支彈藥,這是莽夫才醉心的東西。」

  我要的,是把他們的心都握在手裡。

  握不住的,毀掉就好。

  1857年春,馮熏因與盛家來往過密,被剝奪二十八師兵權,押送回保寧城,沈七爺正式統一津北軍政。

  倒了杯茶,謝阮玉輕輕的給他捏著肩膀,屋內燃著清淡的百合香,「七爺當時可有把握?」

  事情她聽丁志說了,沈七爺雖然說的輕巧,可是城下對著他的是一管管黑色的槍眼。

  「沒有。」沈七爺飲了口茶,指尖轉著念珠,珠子是新制的,一百零八顆殷紅的串成一圈,他閉上眼睛繼續享受,「我又不是神仙。」

  「那你還敢做!」謝阮玉看著他不以為然的模樣,氣的推了他一下,當時她在府裡都揪心的很,這事情可不比其他,萬一有點閃失就是萬劫不復!

  「我都準備好了。」

  「你準備好什麼了你準備好了!」這事是一句準備好就完事的麼!謝阮玉乾脆掐腰站到他面前,氣鼓鼓的豎目怒視,耳垂上掛著的小珍珠一晃一晃,燈光下搖的沈七爺想要伸手去捉,「萬一呢,萬一出了問題呢!」

  他怎麼辦?站在城牆上被打成血窟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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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0:02:26 |只看該作者
第 17 章 最喜歡你

  「我不是把私部和丁志留在府裡了麼?他們送你出城還是輕而易舉的。」沈七爺奇怪的抬頭看她,不明白她怎麼這麼生氣,他已經給她留了最好的退路,萬一他出了意外,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謝阮玉原本還氣的要死,聽完他的話卻有些怔住,她和沈七爺好像說的不是一個意思吧。

  謝阮玉盯著一臉狐疑的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玩笑的影子,打量了半響才啞啞開口,「那你呢。」

  「我?我敢上去,就沒打算灰溜溜的下來。」沈七爺不怕死,可是他知道謝阮玉怕,她不光怕死她還怕疼,伸手輕彈了下她垂在耳側的珍珠,笑道,「我又不是你,我…」

  向來不怕死。

  沈七爺話還沒說完,一個柔軟的身子就撲進他懷裡,淡淡的清香縈繞在他鼻尖。懷裡的人兒眼淚唰唰的往下落,伴著細微的啜泣止都止不住,惹的沈七爺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怎麼了這是?

  「七爺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什麼都不會,又沒有什麼用,連重…連夢境的預示也沒有了。」謝阮玉帶著濃濃的鼻音,越說越心酸。

  原來是為著這個,沈七爺拍拍她的頭,不以為然,「你也是幫了許多忙的。」

  「真的?」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睛,謝阮玉一臉'你不要騙我'的表情看著他。

  「你幫我殺了何靜烈,也替我引開了許多麻煩。」沈七爺真心覺得謝阮玉是他見過最省心的女人,進退有度,不會刻意的窺探他,不會把他當個怪物,亦知道什麼時候該張揚什麼時候改收斂。

  「我以為是要跟著七爺同生共死的。」

  「為什麼要跟著我共死?」沈七爺揉揉她的腦袋,髮絲柔軟的劃過手心,他的聲音很輕,帶著迷茫與不解,「沒有人是想死的,我便是真死了,也會給你給娉婷留下生機。」

  沈七爺提到江娉婷,謝阮玉呼吸一滯,這才想起自從來到樊城,就一直很安靜的江姨太,她好似一直在刻意的避開她,心裡的疑惑讓謝阮玉有些不適,喃喃道,「那我和娉婷在七爺心裡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沈七爺略微思考,順手把念珠扔到平滑的桌面上,捧著謝阮玉的臉與他對視,又忍不住捏了把她的香腮,「我更喜歡你多一些。」

  「噢。」謝阮玉垂下眼簾,空著的手摸了摸桌面的佛珠,入手不平,似刻了字,「那我是七爺最喜歡的人嗎。」

  …

  「不是。」

  「那我是七爺最喜歡女人嗎?」

  「不是。」

  「那您最喜歡誰!」其實這是謝阮玉最想問的,他到底喜歡誰,他可有喜歡的人,他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

  前世謝阮玉以為沈七爺喜歡的是江娉婷,至少喜歡過。後來她重生了,跟在沈七爺身邊,越久就越覺得他孤單,他好像不愛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沈七爺喜歡江娉婷是因為她漂亮懂事,沉默的像個影子,他喜歡自己是因為自己順從鮮活膽子大且識時務。她和江娉婷一樣,享受著沈七爺帶來的一切,金錢地位尊敬以及安穩,沈七爺似乎把能給的都給她們了,情愛這種東西,他沒有,他也給不了。

  做人不能太貪婪,不能什麼都想要。沈七爺明白,謝阮玉明白,江娉婷也明白,所以他們之間一直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

  「我最喜歡的人都死了。」沈七爺的手還放在她的臉上,手心的溫度漸漸低了下去,語氣波瀾不驚的彷彿在談論一件很正常的事。

  沈七爺這輩子說過無數的謊,只有這件事,他從未騙過誰,他喜歡的人的確都死了,他的母親,他的舅舅,還有巧兒。

  謝阮玉與他對視,試圖尋找到他眼中的其他情緒,沒有!一點也沒有,她心裡一聲嘆息,拉開沈七爺的手又從新撲進他懷裡。

  「那以後活著的人中,您最喜歡我好不好。」謝阮玉伸手抱著沈七爺的腰身,額頭抵著他的胸口,小心的蹭了蹭,乖巧的像隻兔子,心跳聲規律的傳入她的耳膜,「我也保證,這個世上最喜歡您。」

  下巴被輕輕的挑起,沈七爺偏頭在她嘴角吻了下,像根羽毛,飄進了謝阮玉心裡。她聽見沈七爺在她耳邊笑道:

  好啊。

  日子又恢復了平靜,沈七爺果然如他承諾的一般,讓謝阮玉在樊城橫著走。謝阮玉是個自覺的,不敢拿著羽毛當令箭,之前在保寧,是沈大帥的地盤,但是樊城不一樣,這可是沈七爺的地盤。自從她知道沈七爺對她是真好以後,但凡沈七爺的東西,都寶貝的很。

  「阿阮,過來!」謝阮玉悠閒地躺在葡萄藤下乘涼,沈七爺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她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沈七爺不再喚她「卿卿」,她為此還好奇了許久。最後沈七爺被她纏的沒辦法了,才笑著坦白,「原先身邊人多怕叫錯了,索性都叫卿卿。」說著還露出一副'我是不是很棒,快來誇我的模樣'。

  謝阮玉拎著裙襬一溜小跑,蹦躂到了沈七爺面前,好奇的看了眼他旁邊站著位笑眯眯的男子。

  「張巡。」沈七爺開口。

  張巡聽他介紹自己,連忙頷首笑道,「在下張巡,沈督軍的副官。」

  「我知道你啊。」謝阮玉在他訝異的目光下,下巴一抬一字一句道,「我第一次聽見張副官的名字,就是您打了我家七爺一槍。」

  「呵…呵…」張巡有點不安,瞅了眼旁邊看笑話的沈七爺,「意外!這都是意外!」

  「七爺,您怎麼這時候來了?」謝阮玉不再理他,伸手攀了沈七爺的胳膊,拉著她往葡萄藤下走去。

  「政事聽乏了來看看你,在幹什麼?」沈七爺側身看了眼葡萄藤下的茶几,上面擺滿了瓜果點心。

  張巡順著沈七爺的眼光望去,嘆道,「真羨慕姨太這滋潤的小日子。」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謝阮玉覺得張巡話中透著古怪。

  看了眼張巡,沈七爺覺得沒什麼好瞞著謝阮玉的,逕直坐在椅凳上,順手把她拉入懷中,「我打算擴充津軍。」

  謝阮玉自然之道擴軍意味著什麼,倒也不好奇原因,只攀著沈七爺的脖子開口道,「可是中間出了問題?」

  「令縣下個月有一批軍火要運往保寧。」

  眼神一亮,謝阮玉自然接口,「您想搶?」

  「我家阿阮真聰明。」沈七爺敲敲她的鼻尖,滿意的點頭。

  謝阮玉的接受速度看的張巡目瞪口呆,他悻悻道,「我與七爺方才就在想這事,只是不知如何下手。」

  搶東西還有什麼好想的?謝阮玉低頭拽著沈七爺的衣袖,眼中閃著光亮,「讓押送軍火的部隊路過津北就是,畢竟這條路最快,而且有津軍幫忙照看,令縣一定同意。到時候再找一隊人馬扮成土匪,直接搶了,您在裝模作樣的找一番,最後說找不到直接把他們打發出去。」

  真是簡單粗暴,跟沈七爺想的一模一樣。張巡覺得,沈培遠喜歡養著謝阮玉不是沒道理的,萬一有一天他們落魄了,還能組團去當土匪。

  沈七爺把消息傳到令縣,對方果然立刻同意,再說軍火是運給保寧的沈大帥,沈七爺又是大帥的兒子,歸根結底是自家的東西對這批軍火上點心也是好事。

  軍火浩浩蕩蕩的運進了津北,因著有津軍一起看守,難免就鬆懈了許多。路過山林路的時候幾乎是被當地的土匪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們的目標準確,直指軍火。

  令縣的部隊沒太多準備,他們不是第一次往保寧運東西,卻是第一次遭劫!張巡帶著津軍四處和稀泥,不是帶錯路就是繞圈,弄的他們手忙腳亂頭暈眼花。

  土匪訓練有素,軍火到手也不戀戰,立刻分批撤離,林外又有大部隊接應,當令縣的部隊趕過去的時候,土匪和軍火早已不見蹤影。

  這件事傳到沈七爺耳裡,惹得他勃然大怒,下令徹查。只是這一查就查了小半個月,期間張巡倒也沒閒著,帶著令縣的部隊橫掃了幾個山頭,山匪倒是打了不少,偏偏大批的軍火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怎得也找不到。

  令縣的仲參謀不滿意了,他們不是來當白工剿匪的。

  沈七爺也不滿意了,我好心幫你尋軍火,你反倒倒打一耙。乾脆讓張巡收了兵,隨他們去。

  沈七爺這舉動無疑是往人臉上扇巴掌。事情一時半會僵持不下,沈七爺倒也沒硬趕人,只讓張巡給保寧去了封電報。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張巡深得沈七爺信任,除了早年的情分,他自身這種顛倒黑白的能力也是沈七爺極其喜歡的。

  一封電報,寫的那叫淒風苦雨,什麼樊城軍務剛接手磨合困難,什麼清理軍隊中的眼線內奸很費神,什麼山匪橫行軍力不夠請求擴軍,什麼令縣一直帶兵駐紮在城內於情於理不和,什麼沈七爺誓死要重樹二十八師。

  任誰看了都認為沈七爺是一種孤立無援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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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夢魘重現

  軍火終究還是沒有被尋回,保寧連發三封電報斥責仲參謀辦事不利,最後一封甚至有點暗暗指責他給津北留下隱患的意思。

  高澤糾結了那麼久,這回也想通了,他與沈七爺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大權總要易主,與其到時手忙腳亂,不如提前給自己留條後路。他能在沈大帥手下穩穩地呆這麼些年,也是個有手段的,再加上他有意幫襯沈七爺,幾乎沒多久事件就被蓋章。

  仲參謀算是對沈七爺心裡有了疙瘩,離開前揚言再也不入津北!

  沈七爺權當沒聽見安靜的坐在桌案前,桌角點著檀香,筆尖著沾飽滿的墨劃過潔白的紙張,四個大字躍然紙上:愚蠢至極。

  「保寧拒絕讓咱擴軍。」張巡瞅了眼,沒空搭理仲參謀這事,「還做麼?」

  「現在那邊情況如何?」沈七爺停下筆仔細端詳。

  想了想,張巡緩緩開口,「據說八爺如今混的不錯,六爺前些日子在部隊裡折騰的那一番,怕是讓大帥厭煩了。」

  「老八?」沈七爺倒是很少見到這個兄弟,想來如果沈三還活著,五姨太也不會把寶壓到他身上,大帥雖有十三個姨太太,可十六個子女中,卻有三子兩女為五姨太所出,長年盛寵不衰,也難怪沈夫人拿她當眼中釘肉中刺。「那女人到是有本事。」

  「七爺!」張巡直接打斷了他,聲音染上了莫名的怒氣,「不過是個戲子罷了。」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收了你現在的表情。」沈七爺神色淡然,手中的宣紙被輕輕握成一團,未乾的墨跡沾染了手心,「只是可憐了六妹妹。」

  「六小姐會明白您的。」

  「她不會明白,畢竟那些才是她的同胞兄弟。」沈七爺閉上眼,又想到了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她拉著他的衣角祈求:七哥,你不要怪他們好不好。

  可是他怎麼能不怪呢?他願意把她當妹妹,可是她的母親她的兄姐又豈把他當過親人,又豈給過他活路。

  他死不了,他們就別想活。

  「七爺。」

  「我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沈七爺打斷他的話,忽然想起謝阮玉曾說過的一個小插曲,夢中,他血洗了整個帥府。他當時聽到那句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之前的多少個日日夜夜,他都靠著這個信念活下去,亦會掙扎會不安,直到遇見謝阮玉,她的那句話讓沈七爺覺得自己有了盼頭。

  「不是!七爺無論怎麼做,在我心裡永遠如當年一般。」張巡認識沈七爺二十多年,他仍記得倆人初次見面,那時候沈七爺還是個孩子,咬著窩絲糖趴在三姨太懷裡,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幼時的沈七爺向來溫和又心軟,哪怕命運對他好一點點,他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一陣的沉默。

  許久之後,沈七爺沒頭沒腦的來了句,「謝阮玉說她這個世上最喜歡我。」張巡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沈七爺喃喃道,「太傻了,連我自己都…」

  自我厭惡。

  收回心神,沈七爺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帶著決絕,「擴軍,勿報。」

  1858年,沈七爺自唱雙簧,派張巡上演官兵土匪把戲,於津北截獲令縣運往保寧城的軍火擴充津軍,擴軍計畫的實施使沈七爺正式亮了手腕,開始清掃殘留的頑固勢力,林道尹因為馮熏的垮台加緊了尾巴,甚至主動交了城內的主事權。沈七爺雷厲風行徹底控制津北省。同年,沈六因為軍中淫樂被大帥捋了職務,保寧城沈八爺一人獨大。

  快要變天了。

  謝阮玉撥弄著香爐裡的香灰,這些天沈七爺動作越來越大,擴津軍,起築牆,擅劃鄉部,私自改軍費,條條拉出來都是重罪。

  「七爺!」忽然翡翠戳戳她,輕喚出聲,謝阮玉這才回神,丟了手中的扒片。

  沈七爺牽著她的手,有些涼,「翡翠,去煮碗薑茶。」

  「是。」

  翡翠邁著小碎步一路小跑,順手掩上了房門。

  沈七爺對翡翠很滿意,他喜歡伶俐的丫頭,這才扭頭對謝阮玉笑道,「這幾日天忽冷忽熱怪的很,你喝點薑茶去去寒氣。」

  「嗯。」謝阮玉扶著他坐到軟榻上,心裡倒是憋了一肚子話,「七爺,這事咱們會不會有些太著急了。」

  謝阮玉怕沈七爺多想,連忙道,「我怕動作太大,那邊收到消息會對七爺不利。」那邊,自然指的是保寧。

  他的阿阮還是太年輕,沈七爺把謝阮玉拉到懷裡,讓她在他腿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才道,「夜長夢多。無論我多小心,消息終有一日會傳過去。與其慢慢耗著,不如速戰速決,等我都打理好了,保寧再想插手就晚了。」

  「哪怕您離了津北?」

  「哪怕我離了津北。」

  何況他怎麼可能離開津北呢,再回保寧,便是他願意,五姨太也會想盡辦法阻止吧。他的手段,想來五姨太也是知道,哪怕沈三的事情她心裡有了計較,也不會當面與他撕破臉。

  「七爺真厲害。」謝阮玉一點就通,沈七爺的心思她雖不能把握,但也能猜透一二,「就像…」

  沈七爺好奇的看著她,只見謝阮玉嘴角微挑笑的像隻貓,就知道她多半沒好話。

  「就像隻老狐狸!」說著,謝阮玉起身就要逃。

  沈七爺哪能真讓她逃了,反手一拉,謝阮玉剛逃開的身子又被帶了回去。

  「阿阮膽子越來越大了。」沈七爺眯著眼佯裝成一副生氣的表情,眼角卻帶著笑。

  謝阮玉也不怕他,咯咯笑的開懷,手指不停戳著他的手臂,「就是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你說誰?你再說一遍?」伸手點了幾下下謝阮玉腰間的軟肉,癢的她笑彎了腰,不停的笑著掙扎,「就你,就你。

  屋裡倆人鬧騰的開心,翡翠端著薑茶在門口徘徊了半響,最後還是灰溜溜的又退回了樓梯口。

  軟榻上,沈七爺索性扣住謝阮玉的手腕,把她禁錮在懷中。倆人身離得很近,沈七爺的唇有意無意掃過她的耳朵,她彷彿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帶著些許的蠱惑,「我要是老狐狸,那你呢?你是什麼?」

  口乾舌燥,謝阮玉舔了舔唇瓣,殷紅的小舌劃過潔白的貝齒,看的沈七爺眼神一暗,她笑眯眯的靠在他耳邊,嬉笑軟糯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我?我是七爺的溫香軟玉。」

  話音剛落,後腦就被一隻大手扣住。謝阮玉一愣,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柔軟的唇相互觸碰,沈七爺覺得懷中的人兒軟的像水一樣,引的他原本輕淺的吻漸漸加深。直到舌尖相碰的一瞬間,謝阮玉才一個激靈,立刻從這片旖旎中清醒過來。

  怎麼回事,謝阮玉忽然的清醒讓她的親吻明顯不在狀態,倒是惹得沈七爺有些不悅,乾脆攬了她的腰壓向了自己胸前,胸前的柔軟讓沈七爺的吻越來越深越來越用力,身上某個部位逐漸有了變化,他好像——動情了!

  沈七爺的吻技很好,便是謝阮玉這種前世經過人事的女子也被他親的越來越迷糊,本能的往他身上靠,手臂不由得攀住他的脖子。

  她此刻跨坐在沈七爺腿上,被吻的七葷八素,一隻手掌從她腰上伸入衣衫。

  謝阮玉的皮膚保養的極好,入手一片滑嫩,衣衫半退,謝阮玉這會失了神,腦子亂成一鍋漿糊,連沈七爺的喜好都被拋在了九霄雲外。眯著眼任由他擺佈,忽然,他不安分的手指撫上她的胸前。

  「嗯…」謝阮玉忍不住輕哼出聲,裡面帶著些許的蠱惑。

  只是這一聲卻迅速的打斷了沈七爺的動作,幾乎是本能的起身推開她。沈七爺沒有收力氣,謝阮玉整個人就這麼毫無徵兆的就被推倒地上。

  她迷茫的抬頭,此刻沈七爺的眼神還沒收回去,帶著無限的厭惡與嫌棄。這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神,撞的謝阮玉瞬間清醒,之後撲面而來的是無盡的屈辱。

  謝阮玉此刻衣衫凌亂的跌坐在地上,肩頭還有親吻的痕跡,她沒有去掩,只咬著唇瓣倔強的抬頭盯著沈七爺。

  她需要要一個解釋!

  明明是他要來調戲她,卻做出這樣一種表情。彷彿,彷彿她是什麼髒東西一樣。

  「誰知道你之前有個幾個男人。」

  「你別碰我,髒。」

  謝阮玉也不記得這是什麼時候的記憶了,孟家的事她不斷的讓在遺忘,可是今晚,沈七爺這個眼神,澆了她滿身的冷水,從頭髮凍到腳趾尖。

  自打來到這個世上,謝阮玉就一直在反覆的安慰自己,她這輩子乾乾淨淨,問心無愧,可沈七爺的眼神,卻好似望到了她的靈魂。

  讓她壓在內心深處的記憶無處可藏。

  她死了,被人挖了眼睛,先姦後殺。

  時間慢慢流逝,沈培遠的意識也開始回籠,當明白現下的情況又漸漸有些手足無措。

  謝阮玉的那聲甜膩,讓他壓抑了多年的噩夢噴湧而出,那是他這輩子最想隱藏的屈辱,眼前的人臉與那人的容貌逐漸重合,他只聽見腦海中的自己在瘋狂的衝他喊叫:殺了她!殺了她!

  本能先了思想一步,回過神,就已成了這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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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00:03:08 |只看該作者
第 19 章 世有惡鬼

  這幾日,督軍府陷入了詭異的沉寂,沈七爺這種有空沒空都愛往後院跑的性子忽然轉了,平日裡在外邊交際,回府了就一頭紮進書房。連江娉婷那邊都覺到了古怪,藉著立春送吃食來打探些消息,偏偏沈七爺行事一如既往,愣是打探不出什麼。

  那晚發生的事情,統共只有他倆人與翡翠知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翡翠覺得自己就是那條池魚。

  她當時聽到屋內穿出東西摔落得動靜,習慣性的開門踏了進來,這一進門不要緊,就看見謝阮玉倒在地上,露著雪白的肩膀,上面佈滿了吻痕,滿面的羞憤與怒火。沈七爺冷眼佇立在她面前,衣袖下的手指還有些微顫。

  看到翡翠的瞬間,眼神冷的像刀。那一刻,翡翠就知道,自己又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丁志沒有出現,丁安也沒有出現,她為何這麼積極。

  翡翠扶起了謝阮玉,沈七爺冷著臉未留片言踏出了房門,翡翠望著他的背影,感覺有些像,落荒而逃。

  再然後,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謝阮玉因著這事低靡了許久,翡翠不知道原本好好的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直覺告訴她,不該問,也不能問。

  沈七爺因著和謝阮玉之間的彆扭,原本就有些陰沉的性子更變本加厲,古怪的厲害,越發的吹毛求疵,嚴重的影響到了張巡的做事效率。

  「差不多就行了。」張巡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得體的長衫外套了一件青花紋刺的外褂,精緻的懷錶被他攥在掌心把玩,「您這會子跟他們甩臉色又什麼用。」

  沈培遠何嘗不知,只是心裡頭不舒坦,總要找個宣洩口,說話的時候難免語氣重了些。

  「消息怕是要壓不住了,七爺您動的太深。」擋了別人發財的道。

  「讓高澤想辦法再壓上幾天,找機會一起透給大帥。」沈七爺覺得保寧早晚會知道,不如一股腦的倒出來。

  「這可太冒險了!」張巡不贊同,「這麼多的事一起冒出來,大帥一定會起疑,若是真招您回去…」

  「那我就回去。」沈七爺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他們越怕什麼,我就要越給他們看什麼。」

  沈七爺這邊一頭紮到政務之中,謝阮玉那邊也不好過,她把自個關在房裡好幾天,除了翡翠誰也不見。

  沈七爺的念珠還留在她房裡,十四顆串成一串,帶著微微的木香,謝阮玉攥了許久,終究沒有扔出去。這串念珠是新制的,珠體上的文字還很清晰,謝阮玉這兩年受沈培遠的影響,多少讀了點經書。

  她把念珠仍在桌上,手指撥著一顆顆數數,數著數著就不動了,眼睛卻盯著手中的珠子越睜越大。

  念珠為善,十四顆則代表了十四無畏,都道念久了可獲無畏功德。

  可是,沈七爺這串念珠上卻不是佛經。

  她忽然想起了初次見沈七爺,他腕上的血龍木,好似沈二爺死在羧北之後,她就再也未見過。還有她曾摸過的小紫檀,他去新世界救她的時候還戴著的。

  世有惡鬼,名為羅剎,男即極醜,女即甚姝美,並皆食啖於人。

  沈七爺何止不信佛,謝阮玉覺得他簡直是憎惡極了這些東西。疑雲佈滿心頭,謝阮玉呆呆的看著桌上泛著柔光的佛珠,在沈七爺心裡,帥府的人皆是羅剎惡鬼麼。

  沈七爺喜歡美人,亦會為著她的身體動情,這是男子的本能。謝阮玉又想起了他的那個眼神,當她開始正視他那晚的厭惡時,才發現了當中的古怪。當時,他的眼睛好似看不到她,那表情彷彿是陷入了夢魘之中,一場讓他分不清現實與幻境的夢魘。

  無數個念頭在謝阮玉腦海飄過,記憶串成一串。

  沈七爺上輩子彷彿一直在做一件事,謝阮玉曾以為帥府不過是權利爭奪下的犧牲品,現在想來絕不是這麼簡單。謝阮玉第一次覺得,沈七爺當年的死,或許只是因為他自己不想活了。

  不甘心,放不下,等成功之後,也就解脫了。

  沈七爺想的沒錯,津北的事情一捅出來,保寧城的質問和斥責的電報撲面而來。高澤也趁機給他帶來了消息,五姨太為了阻止他回保寧,確實費了不少功夫。

  可是這次,他的動作太大了,幾乎是在挑釁沈大帥的權威。依著沈七爺對大帥的瞭解,他絕對不允許有兒子從他手裡奪去一丁點東西,他可以給,但是你絕不能搶。

  真是任性啊,明明最像土匪的是他才對。

  張巡捏著電報,撇嘴道,「看樣不回不行了。」

  「那就回吧。」沈七爺無視他的表情,推開了眼前的窗戶,風夾著落葉落下,有些蕭瑟,「你留下。」

  「好。」

  片刻,沈七爺又道,「你幫我看著津北,還有,阮玉。」

  張巡一愣,轉而怒道,「不行,你把她留這保寧回起疑心的!」

  何況身邊有個女子,也能免了他人許多心思。

  「我帶娉婷一起回去,她也是個聰慧的。」沈七爺看著窗外,手指輕敲著窗框,「阮玉是個聰明人,真有什麼事情你們倆一起拿主意。」

  張巡知道沈七爺決定的事情一向難改,嘆道,「你光跟我說有什麼用。」

  「我會找機會跟她說。」沈七爺一滯,轉身背光看他,張巡眯著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個機會是謝阮玉送上來的,她鬧了這麼久的彆扭,沈七爺也沒有要哄她的意思,雖然心裡不開心,但還是扭捏著拎了食籃去尋了沈七爺。

  「阿阮來了。」沈七爺抬抬眼鏡,伸手點了下對面的椅子,示意她坐。

  若不是沈七爺一直躲著她,謝阮玉真懷疑從始自終都是她一個人在糾結。

  「我是來道歉的。」謝阮玉隨手把食籃塞到丁安懷裡,癟著嘴無事他的動作,一屁股坐到了沈七爺身邊。

  丁安一看這情況,也不等沈七爺開口,連忙抱著小籃子飛快退下。

  「你無錯,無需道歉。」倆人好多天沒有共處一室,這會沈七爺倒是有些不自在,不過他善於掩藏,謝阮玉一時半會倒也沒發現。

  「我沒有錯,你為什麼要躲著我!」謝阮玉說的理直氣壯,原本就不是她的錯,這會肯買個面子,跟沈七爺一個台階下已經夠懂事體貼的了。

  「我沒躲著你,進來軍務繁忙。」

  藉口!謝阮玉看著他面色平和,明知他是嘴硬,卻還是忍不住生氣,又有些委屈,但凡女子,遇到這種事哪有不委屈的,想著,眼眶就有些紅。

  沈七爺原本也不是故意的,他雖擅長哄女人,可這次不只怎麼,該說的話總是說不出口,不該說的卻脫口而出。只好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卻被謝阮玉一掌拍開,她這一巴掌使了力氣,震的手心都疼。

  沈七爺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看了眼謝阮玉,她依舊繃著一張臉,袖子下的小手卻因為疼而小心摩挲了兩下。

  這模樣哪裡像來道歉的,擺明了是來報仇的。沈七爺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眼鏡彎成一條線,如同雨後的晴天,他又拉了謝阮玉的手放在手心,這回他用了力氣沒讓她掙開,小心的揉著她的掌心,笑道,「不疼嗎?」

  不疼?怎麼可能不疼!她都要疼死了。

  她是個姑娘啊!沈七爺就這麼把她晾在一旁那麼多天。委屈極了,嘴一咧,金豆豆就這麼砸了下來,邊哭邊抱怨,「明明是你做錯了,你躲著我幹嘛。」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後不躲你便是。」沈七爺倒是也沒計較這些,再說即便他不躲她,她也是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啊。

  等她哭夠了,順手掏出懷裡的手帕吸吸鼻子,甕聲甕氣道,「你真的很忙嗎?」

  「對。」沈七爺點點頭,還是決定提前告訴她,「過段時間,我就要回保寧了。」

  「知道了,我東西沒有多少,稍微歸攏一下就可以。」言裡言外頗有要跟他一起回去的意思。

  「你不能走。」沈七爺當場打消了她這個念頭,「我這次只帶娉婷回去。」

  什麼叫只帶江娉婷回去,那她呢?手指使勁的絞著手帕,不安感越來越大,是不是她太任性,所以沈七爺才要留下她?

  沈培遠一看謝阮玉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就知道她又想歪了,怎生了個這麼敏感的性子,開口道,「我需要你和張巡呆在津本,我在保寧,有些事情做不了,張巡聰明有餘,做事卻多少有些優柔寡斷,到時候還需要你推他一把。」

  「那你為什麼要帶上聘婷。」剛問出口,謝阮玉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沈七爺此次回保寧若是一個都不帶,那才叫有鬼,可況謝阮玉是女人,她知道帶個女人在身邊的重要性。她聰明,江娉婷也不傻,她能容下謝阮玉,不代表她還能容下別的女人,她懂沈七爺的心思,也懂如何去幫他擋下那些麻煩。

  謝阮玉最終還是點了頭,他們同坐一條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只可惜,這時的沈七爺算到了一切,卻沒算到一場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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