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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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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裙 -【鎮國丫鬟(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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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7: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真正的幕後黑手(2)

    一件件瑣碎的事都串聯起來了,江天舒閉上眼睛,只覺得無數的血、無數的火、無數的悲涼、無數的絕望……一起湧上心頭,讓他仿佛整個人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夢魘裡,不能呼吸。

    國家的責任、朝廷的逼迫、愛情的絕望、親人的離世……許多亂七八糟的情感一起糾結,一起交織,是否讓當時年紀輕輕的父親和他現在一樣,不能呼吸,不能選擇。

    那時的父親,雖然擔著一個軍神的名號,但是他的年齡比現在的自己還要小上好幾歲吧?國家朝廷的責任就像山一般沉重,偏偏愛情如火般絢爛,寧可在其中燃燒成灰燼。

    一邊是國家,一邊是愛情,年少的父親放不下國家,也放不下愛情,在兩頭的煎熬中,他選擇將自己毀滅。

    江天舒覺得,自己似乎理解了父親,又似乎不理解他。

    他也曾面對與父親一般的選擇,父親的選擇是為了國家犧牲自己的愛情,而江天舒的選擇是為了愛情,不惜與整個國家為敵。

    父親的選擇或許讓人敬佩,但是江天舒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如果時光倒流,他還是會這麼選擇。

    “我的父親……”江天舒想要給一個評價,但是又給不出來,腦子轟隆隆作響,隱隱約約聽到謝曉峰繼續說話——

    “我找到你後,決定要將你培養成不遜于你父親的人才,我要你幫你的父親復仇!於是我在短時間內為朝廷立下赫赫功勳,功成名就之後終於得到了國師的名號,之後便留在京師,一心一意培養你,並創了青山書院,為你培育將來的文臣武將。我按照自己的設想來培養你,故意不告訴你真正的身世來歷,故意將你放在最險惡的壞境,但我還是失望了,血緣的力量果然強過一切,你和你父親一樣,為了個女人竟然……不過我依舊很欣慰,因為你比你的父親略強大一些,你敢擋在你的女人面前,向一個國家宣戰。”

    “您要我幫父親復仇……向誰復仇?”江天舒艱難地開口。

    “當然是向江瑾,還有向這個朝廷!”謝曉峰冷笑起來,“當初如果不是他們設計你父親讓他帶兵攻打雲湘國,哪裡會發生夫妻相殘的慘劇?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大戰動了胎氣,你的親生母親哪裡會死於難產?如果不是因為金晴星死于難產,趙炯又怎麼會對著你父親揮劍?一切都是江瑾的錯!在我看來,這個皇位本來就是屬於你父親的!”

    謝曉峰清俊的臉上掠過一絲殺氣,“所以我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設下了這樣一個局,一切就是為了今天!你可知道,那年青山書院考試,江天嘯為何對成為我的親傳弟子,志在必得?”

    “為什麼?”這回是唐棣問出口,他的聲音也在發顫。

    謝曉峰看了唐棣一眼,揚聲說道:“那是因為,在教養你的閒置時間,我也進了幾趟皇宮稍稍教了江天嘯幾手。你知道江天嘯很小就懂得收羅人才,培養死士的事吧,這也是我教他的,不過江天嘯他自己也算聰明早熟,而且懂得舉一反三,可算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現在,江瑾的一個兒子癱瘓了,兩個兒子死了,剩下的兒子則犯了謀逆大罪,賜死還是圈禁就看江瑾的決定。即便江瑾肯讓江天嘯繼承皇位,群臣也是不肯的,如今的繼承人只剩下皇太孫江玄清,假如江瑾這個唯一的孫子願意禪位給你這個為國立下大功的叔父,又會如何?現在朝廷之中,青山書院出身的學生已經佔據了相當大的比例,有我這個院長帶頭號召,這件事操作起來一點反彈也不會有。”

    “師父……您這是……要我做謀權篡位的事情?”雖然早已猜到,江天舒聲音依然有些遲疑。

    面前的男人,有說不出的熟悉,又有說不出的陌生。

    記憶仿佛被狂風卷過,一切熟悉的影像全都被撕碎了,模糊了,飄遠了。

    這是自己的師父,五、六歲的時候偷偷潛入雍王府中教導自己的師父。他教導自己學文,教導自己習武,甚至使用了一些小手段來幫自己控制身邊的丫鬟,以保證不會洩密。

    師父扮演的角色,不僅僅是嚴師,還是慈母。

    但是現在,這些記憶,一瞬間竟然無比的虛幻,虛幻得就像是沙漠上的蜃樓。

    “無所謂篡位不篡位,這個皇位本來就是你父親的,現在我只是想辦法將它還給你而已。無瑕也算是有能力的,短短幾年時間就收拾了你的舅父金天尚,做了女王,等你登上峻崎國的皇位之後,峻崎和雲湘兩個國家就可以合併為一個國家,那時你的名字,就可以長久地在史冊上流傳了。”

    “兩個國家合併為一個國家……師父,您的心很大。”江天舒不知該怎麼評價,只能說出這麼一句。

    旁邊卻傳來一聲嗤笑,“國師大人,您將這個過程也看得太容易了一些,您也將天下人看得太蠢笨了。”發聲者卻是唐棣。

    謝曉峰看著唐棣,面上掠過一絲殺氣,“唐棣,我與你說了這麼多,你竟然不贊成?你不認為天舒做皇帝,會是一個好皇帝嗎?你不認為天舒登上皇位,讓兩個國家合而為一,對於天下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嗎?”

    唐棣淡淡的笑了,“我也認為江天舒當皇帝,不會比現在的皇帝要差,但因為這不合國家律法。”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國家是必須有法度的,皇位的繼承問題關係到國家的根基。四皇子不擇手段奪取皇位,觸犯律法,所以朝廷必須嚴懲;而國師大人您為了幫自己的徒弟爭奪皇位,一樣觸犯律法,所以也必須嚴懲。”

    江天舒看著唐棣,突然笑起來,愉快的說:“我還以為你是一個靈活知變通的人,才能年紀輕輕就坐上高位,想不到,你竟然是一個死腦筋。”

    唐棣哈哈一笑,“你很失望?你很想要坐上那個位置?你以為,我會支持你?”

    江天舒擺擺手道:“得了,我可不敢指望你幫我,你與我之間有嫌隙,只怕恨不得把我抓去關了,所以還是算了。”

    謝曉峰驀地暴躁起來,眼睛盯著唐棣,氣得直咬牙,“為什麼?這個國家還有律法嗎?你在承天府府尹的位置上坐了多年,你認為這個國家還有律法嗎?涉及普通的皇親國戚也就罷了,當涉及到皇帝的幾個兒子時,你認為,你能秉公執法嗎?”

    “我很慚愧。正因為我當初沒有秉公執法,不能將那些案子追查到底,所以才會縱容四皇子,滋長了他的野心!而四皇子的野心不只是你給他的,也是我們給他的,所以這樣的錯誤,我絕對不會再犯!”

    唐棣看了一眼江天舒,繼續對謝曉峰說道:“現在皇太孫還小,皇上的病況又岌岌可危,在這樣的情況下,按照您的設想,讓江天舒即位的確比讓皇太孫登基要好得多,但是我依然不同意。”

    謝曉峰怒道:“我會讓那個小兔崽子自己禪位,皇朝會平穩過渡,你不同意個屁,難道皇太孫做事還需要你的同意?”

    青山書院是謝曉峰的真正後手,二十多年時間,青山書院已經長成了一個龐然大物,裡頭的學生已經掌控了整個峻崎國的輿論,填滿了峻崎國的基層。

    謝曉峰所說的讓整個皇朝平穩過渡,還真的不是一句空話。

    唐棣卻冷冷說道:“國師大人會讓皇朝平穩過渡,這當然很好,國師大人也能讓江天舒的篡位變得名正言順,這也很好。但不幸的是,我已經知道真相了,我也瞭解了國師大人的陰謀,既然知道這是國師大人的陰謀,我就無法贊成。

    “得位元方式不正,這將會是國家深入骨子裡的隱患,且無法治癒。我知道江天舒有能力,我也知道江天舒如果即位,說不定能帶領著峻崎國開創一個新的紀元。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些不合法的手段終有一天會被人知曉,那麼江天舒也好,國師大人您也好,甚至就連我和整個朝廷都會成為一個笑話,被後人津津樂道的笑話。

    “而峻崎國的律法同樣也會成為一個大笑話,後人不會再想著怎麼遵守律法,而是會想著怎樣用陰謀詭計來取勝。國師大人您也好,四皇子也好,都會是後人仿效的物件。那樣的話,我們峻崎國就會從根子爛掉……連帶著您所設想的將峻崎雲湘兩國合而為一,也會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所以為了不成為這樣笑話,我必須站出來,表明我的態度。”

    “夠了!”謝曉峰掐住唐棣的脖子,“少給我來這套忠臣的做派!我知道的,像你這樣的人,只要給你足夠的錢或足夠的權,什麼都可以忘記,你少給我講什麼律法不律法!你以為我不敢殺你?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多得是!這麼些年,青山書院已經培養了多少學生,你以為青山書院的學生裡,有資格做宰相的就你這麼一個?”

    唐棣猝不及防,事實上他那點三腳貓功夫,在謝曉峰面前實在不是對手,現在脖子被他一把掐住,登時就喘不過氣來。

    他努力想要將謝曉峰的手給掰開,但是哪裡有這份力氣?眼看就要被謝曉峰活活掐死,耳邊卻聽見一聲“師父住手”,一股勁力撲面而來,刮得唐棣臉上生疼,也幸得如此,謝曉峰的手終於鬆開了,唐棣一個懶驢打滾,避到邊上。

    謝曉峰怒道:“天舒,你竟然敢向我出手?”

    江天舒看著謝曉峰,笑嘻嘻的說道:“師父,這事兒……算了吧。唐棣說的是對的。他還是回去當他的參知政事,您還是回青山書院教書去,我沒事就去青樓晃晃,如果一切都穩定下來我就去北疆待著,或者直接去雲湘國,我也好久沒見無瑕了,咱們一切都照老樣子過,不是挺好的嗎?”

    江天舒說著話,手卻放在後面,對唐棣做了一個手勢。

    謝曉峰看著嬉皮笑臉的江天舒,竟然生不起氣來,無奈歎道:“我這一輩子都是為了你……現在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你竟然勸我住手?你竟然向著外人對我動手?一切都照老樣子……一切還能恢復成老樣子嗎?”

    江天舒臉上勾起一個吊兒郎當的笑容,“師父啊,您是最知道我的,我這人最是懶惰不過,給我一個國家,還不如給我一根繩子,讓我直接上吊還差不多。師父啊,您年紀也大了,就不要整天想著這些打打殺殺的事兒了,咱們一起去雲湘國,據說我兒子明玉都九歲了呢,讓他天天給您老人家捶背好不好?”

    “你……不願意?你竟然不願意?少給我裝模作樣了,天舒!”謝曉峰怒了,“是男人都想要權力,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這不是你的夢想嗎?當年如果不是你手上少了權力,你怎麼會需要帶著無瑕輾轉逃亡千里?如果不是為了權力,你怎麼可能接受我的安排,離開崤山關到南疆從小兵做起,一步一步浴血拚殺,最終坐上現在這個位置?現在有更高的位置等著你,你倒是矯情起來了……來,這個唐棣既然不願意合作,那就算了,咱們師徒之間的圖謀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動手,將唐棣殺了!”

    說完,謝曉峰輕蔑地看了老太妃一眼,“這個老太婆倒是便宜她了,好歹也是江玨的母親,我就放過她了。不過你給我記著,今天的事,如果有一絲一毫的風聲外傳,我就會收拾你的老命!江天淩不是生了一個兒子,現在還關在宗人府裡嗎?到時候有任何消息外泄,我就先拿你的曾孫開刀!”

    老太妃靠著那棵梅樹站著,看著謝曉峰,又驚又怒,厲聲喝道:“謝曉峰!是你算計一切,害我兒子丟了性命,天淩失蹤,你現在還要威脅天舒,甚至想拿我的曾孫威脅我?你不許動天舒!不許動俊哥兒!”

    老太妃聲音發顫,人猛然站直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舉起龍頭拐杖,朝著謝曉峰直接砸過去。

    見謝曉峰抬起手來,江天舒心中一顫,來不及叫喊,人直接撲了過去,抱著老太妃就地打了一個滾,險險逃離了謝曉峰的掌風,但是背上一痛,還是被謝曉峰的掌風帶了一下。

    謝曉峰收手,怒道:“江天舒,你要欺師滅祖不成?”

    江天舒放開老太妃,站起來,一臉笑嘻嘻的道:“師父,雍王府的老太妃就是一個沒見識的老婦人,您與她一般見識,不是掉自己身價嗎?傳出去,多難聽啊。”

    “江天舒!”看著油鹽不進的徒弟,謝曉峰的眼神慢慢陰冷起來,“你以為,你是我唯一的親傳弟子,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嗎?”

    江天舒笑得頗有幾分羞澀,“不是啦,師父,您是我師父,我不與您撒嬌向誰撒嬌去呢?”

    謝曉峰突然笑起來,“你與我說了這麼多閒話,老太婆還拚了命向我動手,都是為了給唐棣創造離開的機會嗎?”

    原來在江天舒與謝曉峰說話的功夫,唐棣趁機悄悄後退,人已經到了溢香圜的大門邊上。

    謝曉峰朝唐棣抬起手,手掌虛張,一股吸力驀然產生,唐棣頓時踉嗆了兩步,整個身子就要被他的氣勁往回拖。

    此時江天舒大喝一聲,腰間的長劍出鞘,對著那股氣勁劈過去,那股吸力竟被江天舒硬生生斬斷,同時手中長劍斷成兩截,而唐棣一個打滾,就出了溢香園的大門。

    江天舒身子一晃,扔下斷劍,人瞬間就站在溢香園的大門口,若謝曉峰要將唐棣抓回來,就必須繞過他,可是看江天舒那架勢,絲毫不肯讓路。

    謝曉峰一聲長嘯,雙手施力,就要將江天舒整個人甩到一邊。

    卻聽見一聲尖利的叫喊,一個人影迅速撲向江天舒,謝曉峰手上的那些力道,全數都落在那人影身上。

    江天舒心一顫,失聲叫道:“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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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7: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師徒倆漸行漸遠(1)

    謝曉峰甩開江天舒的力道其實不算太大,他雖然氣恨江天舒不聽話,但是對他到底有著師徒之情,何況江天舒正值壯年,武功高強,雖然不敵謝曉峰,也不至於招架不住。

    但老太妃卻是不同,本來就是風燭殘年,走幾步路都需要人扶著,方才幾番拼命又已經耗盡了力氣,現在被謝曉峰這麼一甩,直接重重砸在一棵樹上,當下喘出最後幾口濁氣,兩眼瞪得極大,看著江天舒,似乎想要說什麼,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就這麼去了。

    江天舒看著那張滿是老人斑的憔悴臉龐,上面佈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那是一張自己極其厭憎的臉,如今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直不肯閉上。

    想到老太妃方才的舉動以及記憶中的過往,一時之間,百味雜陳,江天舒走過去,伸手將老太妃的眼睛給闔上了,隨後緩緩站起身來,對著謝曉峰淡淡的說:“師父,您對我這般付出,如此大恩照理說我是不能辜負的,但是唐棣的話是對的。我不是愚忠的人,我對當今聖上也沒有多少感情,前些日子進宮的時候還威脅了他一通,甚至氣得他差點提前駕崩,但是對您的這些安排,我不樂意。”

    江天舒說話的語氣很輕柔,語調很平靜,但是神態卻非常堅決。

    謝曉峰嘴唇哆嗦,“你不願意?”

    江天舒沉聲說道:“是的,我不願意。我的人生,應該由我自己來安排。”

    謝曉峰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惡狠狠的說:“你以為你不樂意,我就奈何你不得?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我難道還怕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江天舒心中一驚,叫道:“師父,您要做什麼?”

    謝曉峰狂笑起來,“你以為今天在這裡偷聽的,就只有唐棣與我這兩夥人嗎?你錯了,我還安排了其他人偷聽。”

    謝曉峰手揚起來,溢香園左面一座小樓的窗戶無風自開,一張稚嫩的男孩面孔露出來,面上交織著驚恐與憤怒,他大叫道:“謝曉峰,你這個逆賊!”

    江天舒看見那與蓮貴妃有些相似的長相,不由得微微一怔,片刻之後才明白過來,“那是皇太孫?”

    皇太孫江玄清,也就是大皇子的長子,江瑾唯一的孫子,從小被蓮貴妃養在身旁。

    謝曉峰說道:“正是!皇太孫對我這個國師敬仰得很,我就將他帶來了,還讓他看了一出好戲。天舒,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出手將皇太孫殺了,咱們隨便找個人嫁禍。另一個就是任憑皇太孫離開,然後你真正的身分將被傳得滿天飛,你很快就會面臨牢獄之災。我說,你到底出不出手?”

    謝曉峰的聲音很響亮,江玄清也聽見了,當下顫著聲音罵道:“謝曉峰、江天舒……你們這兩個逆賊……將他們拿下!”

    突然有人大聲答應著,“嗅”的幾聲響,幾條人影從圍牆外跳了進來,直接撲向謝曉峰與江天舒。

    謝曉峰哈哈大笑,一揮手,那幾個人影直接倒在地上,他自己則像一隻大鵬鳥般,倏地縱身一躍,飛出圍牆,轉瞬間就不見了。

    江天舒轉身,看著被幾個侍衛從小樓裡簇擁而出的江玄清,很認真地說道:“我無意做什麼逆賊。”

    “皇叔,我知道您不是逆賊。”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但是我仍必須先將您拿下,雖然您不是逆賊,但是我不知道您的師父會不會繼續挑唆您做逆賊,您又會不會突然答應做這個逆賊……反正一句話,在我們還沒有逮住您師父之前,我不能給您自由,天舒叔叔。”江玄清親昵的說。這些年來,他聽了很多關於這位天舒叔叔和無瑕姐姐的事,令他不禁覺得自己好似與他們很熟悉。

    江天舒抬起眼睛,看著面前這個略顯稚嫩的男孩,由衷說道:“我師父果然是錯的,你比我更適合做這個皇帝,真的……但是做俘虜實在不是我的作風。”

    於是,江天舒出手了。

    他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在戰場上摸爬打滾十餘年,本身的武功又超群,與這些在富貴環境裡的侍衛相比絕對不在一個層次上。

    江天舒也無意欺負人,身邊也沒有最拿手的弓箭,隨手劈飛了幾個撲上來的侍衛,邁步準備走出溢香園。

    不過他猛然聽見圍牆上傳來弓箭上弦的聲音,接著又有無數冰冷的箭鏃從圍牆上露了出來。

    江天舒是神射手,他武功高強,但是他手中沒有任何弓箭,甚至沒有任何武器。他的心中頓時一片冰涼,很顯然自己是掉進圈套裡了,而設置這個圈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師父。

    現在整個京師正處在非常時期,在街上巡邏的士兵比往日要多得多,即便如此,也沒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調動這麼多人埋伏在雍王府的圍牆之外。

    能做到這點的就只有謝曉峰,桃李滿天下的謝曉峰,峻崎有名的國師謝曉峰,只有他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麼多侍衛,取得他們的信任,以保護皇太孫安危為由,讓他們在此處埋伏。

    也許是心有靈犀,江天舒抬起眼睛,就見外頭不遠處的樹上,謝曉峰朝他露出了微笑。

    只要自己對師父服個軟,他就會出手將自己從這箭陣之中救出去,畢竟師父的武功遠遠超過他,更超過了一般意義上的武林高手。

    看到江玄清已經退回小樓中,江天舒知道自己若是不服軟,他就會被這冰冷的箭雨射成刺蜻。

    在謝曉峰那殷切而得意的目光裡,只見江天舒緩緩舉起雙手。

    “殿下,我願意投降。”他看見師父那張神采奕奕的臉驀然之間垮了下來。

    江玄清稚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天舒叔叔,我向您保證,只要您不謀反,束手就擒,我不會動您一根寒毛。”

    江天舒驀然起了促狹的心思,笑著問道:“我的好侄兒,如果別人一定要你殺了我,斷絕後患呢?”

    “那……我就不做皇帝了,天舒叔叔,皇祖母說,您與無瑕姐姐為峻崎國付出很多,我不能做對不起您的事情。”江玄清稚嫩的臉龐上掠過一絲迷惘,隨即堅定起來。

    江天舒哈哈大笑,心情大好,爽朗說道:“好,咱們一言為定!”

    京師之中再度風雲變色,新封為定南王的江邊將軍竟然是十年前為了雲湘國公主這個大美人叛出京師的江天舒,此外江天舒才是真正的雲湘國太子,還有,現在江天舒因為試圖謀反被皇太孫逮捕入獄,這些匪夷所思的消息在京師中傳得沸沸揚揚!

    聽說江天舒已經下獄,他被關在天牢裡最堅固的一處牢房,周圍是堅硬的石牆,底下是堅硬的花崗岩地面,唯一的通道上,有十三道鐵門層層把守。

    恐慌在蔓延,流言也在蔓延。

    “皇上這是要殺功臣!”

    東城門附近的一個小院子裡,屋內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一個漢子滿臉激憤的說:“是將軍親冒矢石,三箭射開了城門,阻止了反賊……結果,大功無賞!”

    “江元帥如果真的要謀反,不會做得隱秘一點嗎?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洩密?!”

    “江元帥要謀反,我們這些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只要想想,我們元帥前些日子已經被封為定南王了,回京受封時又立下這等誅殺叛逆、挽救皇上性命的大功,就是再封一個爵位也不為過,可哪有封兩個爵位的道理?何況將軍如此受人愛戴,所以朝廷不放心了,才找了這麼拙劣的藉口。”

    “這叫做過河拆橋!”

    “這不叫過河拆橋,這叫做功高震主!”有文化的那一位士兵滿臉都是鄙視的神色,“自古以來忠臣難得有好下場,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你們想,江元帥都立下這麼大的功勞了,如果不用謀反的罪名,又有什麼罪名可以整治他?”

    “這麼說來,我們可怎麼辦呢,你們這些原本在京師的人也就罷了,我們可是南疆調回來的兵,是江元帥的舊部,難不成又要被折騰到別處去?”

    現在京師的士兵絕大多數都是新調進來的邊軍,其中又以定南軍偏多。其中有幾個原因,一個是他們的主帥江邊將軍剛剛立下大功,新上任的兵部尚書當然要照顧一下將軍的舊部;二是南疆已經基本平定,只要留一部分人馬鎮守即可,其餘士兵當然要調遣別處;三是因為定南軍驍勇善戰,而現在京師正需要一群凶神來鎮壓魑魅魍魎;第四個原因嘛,當然是皇上曾經下過一道調遣南疆士兵進京的命令。

    “折騰到別處去,那還是輕的。”一個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只怕皇上為了朝廷穩定,不由分說,找個理由將我們全部下獄,畢竟他們都將我們元帥弄進監獄裡了,自然要防著我們作亂!”

    這句話一出,眾人齊齊安靜下來,其中幾個士兵,不由得捏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說起來,你們南疆的兵不知如何是好,我們難道就能好了?”邊上一個士兵嗤笑道:“我們是從西北邊陲的崤山關過來的!崤山關什麼地方?當初正是江元帥初試鋒芒的所在,那場戰役的真相出來之後,我們崤山關的士兵都把江元帥看做軍神!你們是江元帥的嫡系,我們這邊與江元帥也扯不開關係。”

    林林總總,各種流言,各種猜測,各種恐慌,就像是瘟疫,般蔓延開來。

    京師就像是一汪平靜的深潭,表面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底下卻是暗潮湧動,似乎孕育著一場新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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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師徒倆漸行漸遠(2)

    這是一家屠戶的後院,經過長時間的屠宰,院子裡的石頭都被染成了暗紅色,空氣裡也彌漫著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只見其中一個架子上還擺著半頭豬,血已經瀝幹了。

    正堂裡,十余個漢子靜靜地坐著,聽著當中一個人說話,面前一盅清茶已經由熱轉涼。

    “……這就是先生傳過來的消息。先生說讓我等不要輕舉妄動,由他先試著走走上層的關係,畢竟先生有很多學生,現在身居高位,或許能從律法入手,證明幫主的無辜。”

    “那我們就什麼也不做?當年幫主被逼出京城,我們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已經錯了,若非幫主武功高強,又有雲湘國的刺天組織相助,哪能化險為夷?現在如果我們又什麼也不做,難不成要眼睜睜看著朝廷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死幫主?”

    說話的粗豪漢子,徑直站起身來,“老子不管了,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叫底下的兒郎們做好準備,實在不行,咱們就去劫天牢!”

    “熊二,你給我站住!先生的話也不聽了?雖然十六年前先生就將幫主的位置交給了幫主,但是你不能忘記,先生才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是先生將我們幾個從死人堆裡救出來,幫主是先生的徒弟,是先生教養了十幾年的徒弟,你以為先生會看著幫主白白送死?!”

    “先生當然是好人,但是我們不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先生身上。據說朝廷現在將先生也列為通緝要犯,我們得做好兩手準備。”坐在上首的漢子,沉聲下了命令。

    “大家先去將底下的兄弟動員起來,手中的武器都準備好。張琳,你將地圖備妥。宣三,你將天牢看守的底細先摸清楚,能收買就收買,不能收買就威脅,實在不行再強攻。王老四,你是從南疆回來的,你去聯絡南疆在京師的舊部,他娘的,如果真的要造反,只有咱們青鯉幫太勢單力薄了。薑老五,你騎幫主的那匹大黑,直接去龍泉關聯絡雲湘國的人……”

    上首的漢子正吩咐著,卻聽見外面傳來“吱呀”一聲,眾人凜然一驚,就聽見小童的聲音傳來,“屠大哥,有人送來了一封信,您要不要見見?”

    屠大揮揮手,一群漢子悄無聲息端著自己的茶碗進了邊上的堂屋,一個小童迅捷拿過抹布將眾人坐過的桌椅抹上一遍,如此再也找不到曾經有人群聚集的痕跡了。

    屠大隨即大步走到院子裡,揮刀將架子上的肉割下來,一刀一刀,身上登時多了很多血點,然後拿著抹布在自己身上的皮圍裙上隨意一抹,吩咐道:“請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三十余歲的中年書生,看著這個書生,屠大的眼皮驀然一跳。

    中年書生微笑,“我也才剛知道這裡……你不必用警惕的眼光看箸我,我只是一個幫你們幫主送信的人。”

    儘管江天舒也曾表示過自己並非叛逆,但是很明顯,朝廷已經掌握了他的真正身世,有這樣一個女王母親是江天舒的原罪,何況雲湘國現任女王還是他的妻子,通敵叛國的嫌疑甚重,即便夫妻兩人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面了。

    當刑部尚書和幾個宰相還有病榻上的皇帝及皇后,也就是原來的蓮貴妃商議後,還是決定先將江天舒關起來,就關在絕對出不去的天牢裡。

    而刑部尚書向江天舒宣佈他們決定的處置方式時,江天舒很認真地告訴他,“你們將我關進去,總有一天要將我放出來的,那時候我就不出來了。”

    一群官員無言以對,然後江天舒就被關進天牢裡了。

    不過關他的地方,環境絕對不像外界所傳的那麼惡劣,京師西北有一座大山,刑部最堅固的天牢就建在那座大山裡。

    穿著大氅戴著面罩的人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就進入了大山的深處,這條甬道上足足有十三道鐵閘門,這部分的傳言倒是真的。

    甬道非常幽暗,兩邊也沒有火把照明,進來的人,必須自己拿著火把。

    穿過最後一道鐵閘門,面前豁然開朗,頂上是日光,前面是綠樹、是幽竹,邊上還有一條小小的溪流,從鵝卵石上潺潺而過。

    在綠樹幽竹掩映之下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門口放置一張石桌,上面擺著棋盤。邊上有一個小小的火爐,一個三十餘歲的美婦正在烹茶,看見有人進來,當下站起身,對著屋子裡喊了一聲。

    然後江天舒就從屋子裡走出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來人,“師父?您……竟然來這裡?”

    來人摘下面罩,果真就是謝曉峰。

    謝曉峰徑直在石桌邊上坐定,微笑說道:“看起來你的待遇很不錯。這地方我也只是聽說,從沒有進來過。”他看著四周,有些好奇。

    這是一個人工開鑿出來的天坑,四面都是光溜溜的牆壁,足足有三、四十丈高,與天然的石壁相比,這個天坑的石壁更為光滑,沒有地方可以供蒼蠅駐足;天坑之上還有士兵把守,這樣的環境,即便是一隻鳥兒也飛不出去。

    江天舒笑著回答,“那是自然,我好歹也是宗室子弟,而且是為峻崎國立下大功的人,住得條件好一些也是理所當然。師父倒是好能耐,這樣的地方都能進出自如。”

    謝曉峰笑著說道:“經營二十多年,有這麼一點本事也是應該的。”

    此時美婦送上茶水,謝曉峰看著那美婦,輕聲問道:“你是銀杏?怎麼會在這裡?”

    銀杏有禮回道:“我們姐妹三人不曾嫁人,一直給人家做侍女,沒有夫家約束,也就自由了些。正好聽聞這處需要侍女,海棠師父就吩咐我前來了。”

    謝曉峰的眼睛眯了起來,“海棠……居然也能將手伸進這天牢裡來?

    銀杏笑著回答,“海棠師父自然沒有國師大人的能耐,她只能將奴婢送進來,王爺如果能出去就罷了,如果王爺出不去,奴婢這輩子多半也出不去了。”

    謝曉峰含笑問道:“如果你家王爺被人毒殺在這裡呢?”

    銀杏依然笑著說道:“那當然是一起被殺了,無論是用毒藥殺還是用兵器,奴婢只是一個侍女,在這天牢裡看見了太多的齷齪,當然不能活著。”

    謝曉峰看著銀杏,眼睛裡漸漸有了幾分讚賞之意,沉聲說道:“我從你五歲的時候就認識你了,卻不知道你竟然有這樣的勇氣。早知道這樣,我應該教授你一些武功的。”

    銀杏笑著搖搖頭,“奴婢只是比其他兩個姐妹運氣好一些而已,海棠師父讓我們抓鬮,奴婢抓到最長的那根簽。”

    銀杏說完話,便對江天舒說道:“王爺,奴婢先行告退。”

    江天舒看著笑靨如花的銀杏,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對謝曉峰道:“師父,您到這裡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謝曉峰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你知道嗎,青鯉幫現在正準備強攻天牢。”

    江天舒突地站起身,“您挑唆的?”

    謝曉峰擺擺手,“我又怎麼會挑唆他們,我只是要求他們不得行動,逼著他們發誓,說朝廷即便將你處死了,他們也不能有所動作。這樣一來,那群腦子少根筋的莽夫反而坐不住了。”

    江天舒看著謝曉峰,咬牙說道:“師父果然將人心全都摸透了。”

    謝曉峰又說:“我還提醒青鯉幫的人,到軍中散播謠言,說是朝廷收拾你之後,就要對你的南疆舊部和崤山關來的士兵下手。”

    江天舒聞言,額頭上青筋暴起。

    謝曉峰繼續說道:“軍中暴動就在今夜,不過青鯉幫即便強攻天牢,他們也不會成功的,因為我將會給他們送一張假地圖。”

    江天舒沉聲道:“青鯉幫是您一手創立,師父,您到底在想什麼,您居然連青鯉幫也不放過!”

    謝曉峰淡淡開口,“青鯉幫的人去了龍泉關,你下獄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雲湘國,我估計無瑕那丫頭是坐不住了,即便她不出兵來救你,她手下那群所謂的忠臣也是會吵著要來的!你畢竟是雲湘國的皇夫,雲湘國丟不起這個臉。”

    江天舒頓時臉色慘白,眼睛裡滿是憤怒。

    謝曉峰歎氣道:“沒有辦法,誰叫我的徒弟竟然不肯接受我的安排?原來可以纖毫不動就實現目標,然而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京師裡少不得又得有一番動盪,京師這番動盪,完全是你害的。

    “天舒,你明白吧,形勢如此,不管你造反與否,你都是叛臣了,只要你點頭,我就帶你離開天牢,其實現在京師已經掌握在我手中了,再與無瑕手中的力量會合,峻崎江山即刻可以易主,師父圖謀了半輩子的事情,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聲音裡很是誠懇。

    江天舒搖搖頭,“師父,我從來不知道,您對權力的渴求,競然到了這般恐怖的地步。

    我只是想要知道,您當初是否曾經這樣逼迫過我的父親?而我的父親,當初又是如何回答的?”

    謝曉峰的臉色變了一下,片刻之後才道:“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樣一個問題?”

    “沒什麼,只是看著師父為了逼我做皇帝不擇手段的模樣,突然之間好奇起來。我就這麼隨口一問而已,師父您不必放在心上。”

    謝曉峰猛然哈哈大笑起來,“你問得對極了,我的確這般逼迫過你的父親!你們父子都有著高貴的宗室血統與得天獨厚的才幹,居然不肯問鼎皇位,這也算是天下奇葩了,我想不到這一生中竟然會碰到你們父子這種人!”

    江天舒沉聲說道:“師父,我和父親不是奇葩,我們只是不願意被您安排自己的人生。我們的人生應該由我們自己做主,做叛逆也好,不做叛逆也好……我不是您手中的提線木偶,我也知道現在我想活下去,就只有走您安排好的這條道路,但是現在,我認為活著不活著,並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麼?”謝曉峰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

    “重要的是,我們能否找到自己,能否找到自己的內心,能否遵循內心的方向,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江天舒瘦削的臉上,竟然神采飛揚,“人生在世,有很多很多的無奈,我被逼著裝傻,被逼著裝紈絝,被逼著學文習武,被逼著與丫鬟侍女鬥法……因為不這樣做,我就有可能送命。所以我做了,但是那一次金殿之上,與整個峻崎國為敵的經歷讓我明白,人生,應該痛快淋漓地活!即便馬上就要死了,我也算是認真活過一次!”

    江天舒的聲音放得很輕很輕,“我的人生,一向都是您安排的。現在,我想要為自己安排一次……看著您半生的心願化成泡影,我很高興,真的。”

    謝曉峰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這個向來仙風道骨的男人,在瞬間變得無比蒼老,無比頹然。

    片刻之後,謝曉峰轉身,他冷冷的告訴江天舒,“我會發動一場前所未有的叛亂……所有的責任都會記在你的名下,這是你背叛我的代價。”

    江天舒沉沉歎了一口氣,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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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8: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智鬥國師退幹眾(1)

    大年夜的晚上,照理說是一個皇帝與民同樂的好日子,只是自從四皇子政變後,昭明皇帝就纏綿病榻,整個京師也歡慶不起來。

    更何況兩個月前的那場政變,讓很多百姓家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難,因此整個京師難免有些悲涼的氣氛,沒有鞭炮聲,門口也看不見大紅燈籠,相反的,一條街上,隔三差五就能看見一盞白燈籠,表明家中有喪。

    整個京師沉浸在難以言喻的靜默裡,包括刑部衙門。

    現在有一群穿著各色衣服的漢子,從京師的四面八方走來,在刑部衙門外面聚攏,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卻沒有聲音。

    漸漸的,人越來越多,穿著雜色衣服的漢子中出現了女子,甚至還出現了拄著拐杖的老人,以及穿著士兵服飾的漢子。

    有眼尖的人立刻就認出來,這是御林軍的制服。

    人群起了短暫的騷動,但是穿著御林軍制服的士兵並沒有對他們採取任何行動,反而也靜默的站在人群裡,成為靜默的一員,之後過來的士兵越來越多。

    刑部尚書正在家中與親人團團圓圓過大年,聽聞消息,他來不及穿上官服,甚至來不及戴上官帽,鞋子也在趕路的時候丟了一隻。

    等他跑到刑部大門口,看見人群並沒有暴動的跡象,才放下一半心,跳上臺階叫道:“各位父老鄉親,這大過年的,你們不在家中過年,來這裡做什麼?可是錢糧不夠?我馬上通知負責的官員,最遲明天,各位需要救濟的人家中都會送上朝廷的救濟。”

    他的發言被一個平穩的聲音打斷,“我們不是來討要救濟的,我們來刑部衙門外面,是想請刑部給大家一個說法。”

    刑部尚書一瞬間怔住,期期艾艾的問:“說……法?給什麼說法?!”

    “我們想要知道,定南王到底犯了什麼罪?都說定南王是叛逆,可定南王不是討伐了真正的逆賊,他為什麼又會變成叛逆?可有什麼證據?還有定南王現在究竟在哪裡?”

    “定南王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王爺及時趕來,我們全家都會死於叛軍之手,所以我希望刑部能給我們一個交代。”

    “定南王是我們的主帥,江主帥在南疆戍守多年,與我們同甘共苦,我們毫不懷疑江主帥的忠肝義膽。聽說江主帥現在被關在天牢裡,我們絕不相信江主帥是叛逆。”

    站起來說話的三個人,一個接著一個陳述自己的訴求,語調平靜,沒有任何激憤的表現。

    正因為這樣,才叫刑部尚書越發的驚慌。

    沒有人承認這事兒是他們組織的,他們也沒有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所有人都沒有大聲喧嚷,仿佛官員們再勸說兩句他們就會離去。

    幾個宰相也趕來了,至於人群的旁邊則站著承天府的衙役,現在誰也不敢輕易動用駐守京師的軍隊。因為輪到值守的士兵,他們依然安安靜靜地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但沒有輪到值守的士兵們,他們則都安安靜靜地站在刑部衙門前的空地上,就好像是在看百戲一樣。

    只是面對這麼多人,其中還有訓練精良的士兵,區區幾十名衙役能管什麼用呢?

    唐棣快馬加鞭趕赴天牢,甬道上的十三道鐵閘門一扇接著一扇打開,他卻依然嫌速度太慢。

    江天舒正心滿意足吃著銀杏新包的餃子,聽見馬蹄聲響,他抬起頭來,對沖進來的唐棣說道:“趕緊來吃一口,銀杏手藝不錯,就是那些獄卒實在太懶了,銀杏都給了一兩銀子的跑腿費,居然還不肯幫忙去城裡買一點新鮮豬肉。”

    唐棣歎氣道:“還吃什麼餃子,起來起來,你的人都造反了,你居然還有心吃餃子!”

    “你說我的人造反了?”江天舒怒不可遏,“我這個不肯造反的大頭目都被你們不由分說關起來了,有道是擒賊先擒王,我都被擒了你還擔心什麼?他們不會造反的,他們頂多就是在刑部衙門前的空地走一走,站一站,不會大聲喧譁。”

    江天舒說完一堆話,連忙往嘴巴裡塞了一個餃子。

    “你……”唐棣說不出話了,當下只能放低音調,“我知道這事兒是委屈你了,但是現在,刑部衙門前不能失控啊。”

    “關鍵是,將我關進來是你們幾個宰相、刑部尚書還有皇上、皇后一起決定的事兒,現在你一個人就能決定將我放出去?唐棣呀,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是這麼重大的責任不能讓你一個人來背負。你先回去吧,將其他幾個宰相啊,皇上啊,皇后啊,都請過來,讓他們將我放出去。哦,我忘了,皇上身子不太好,那就請皇上下一道口諭,讓個公公跑一趟。”

    江天舒說完,抓緊時間,又往嘴巴裡塞了一個餃子。

    “唉,你這人真是……”唐棣忍不住歎氣,然後賠著笑臉道:“現在這個場面,萬一失控,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你說是不是……”

    “唉,你就這麼信不過我的手下?青鯉幫的人也就罷了,但是南疆來的士兵絕對不是烏合之眾,萬萬不會輕易動刀動槍的,我經常教育他們,他們是峻崎國的士兵,不是我個人的士兵。如果不是你們真的將他們的心給弄涼了,他們是完全不會反叛的。”

    江天舒說完,又從銀杏的碗裡夾了一個餃子,蘸了蘸醬油,一口吞下去。銀杏笑了笑,將自己碗裡的餃子全都撥到江天舒碗裡。

    “王爺啊,我是說萬一、萬一出什麼事兒,你的手下有了損傷,也不好是不是……唉,算是朝廷對不起你……”

    “唉,之前我就說了,你們將我關進來容易,將我放出去就難了,我好歹也是定南軍的主帥,我得說話算話啊?銀杏,你不吃餃子嗎?”

    “成,你要什麼條件,現在只管提,我能答應的都會答應你。”

    “我要黃金一百萬兩,你答應?”

    “你要搬空國庫是不是?我就是答應了,朝廷也給不起啊。”唐棣看著明顯在耍賴的江天舒,感到無比頭痛,“你提一個可能一點的條件吧。”

    “那就良田一百萬頃吧。我們峻崎國地大物博……”

    “你要坑得多少人無地可種?”唐棣忍不住怒了,“現在這關頭,你還開什麼玩笑?你提個正經條件,我看看能不能答應。”

    “這話是你說的。”江天舒的臉突然嚴肅起來,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我要離開峻崎國,我和無瑕分開也有十年了,我現在後悔了,我要去雲湘國過我的小日子。”

    “你要離開……峻崎國?”這個條件太叫人詫異,唐棣忍不住叫道:“你是宗室子弟,你是峻崎國的軍神!”

    “我還是雲湘國的太子呢。”江天舒背對著唐棣,悠悠歎了一聲,“你我易位而處,你會如何?得了,我知道這個條件你答應不了,我也不逼著你答應了。走吧,那幫小兔崽子,別真的被我師父挑唆起來,萬一真的造反,那玩笑就開大了。”說完,江天舒意興闌珊,邁步就往甬道走去。

    唐棣松了一口氣,看著江天舒的背影,不知怎麼的,腦子的某一根筋好像搭錯了,他竟然說道:“我答應你,所有責任,都由我來承擔!”

    江天舒詫異地回過頭,看著唐棣,猛然笑道:“得了得了,我不敢讓你承擔這個責任。峻崎國的好官不算多,我就為峻崎國留一個吧。”

    江天舒翻身上馬,銀杏忙追出來道:“還有三個餃子沒吃完呢!”

    江天舒笑著說:“不吃了!”伸手一撈,就將銀杏提起來,擱置在馬背上。

    唐棣在後面氣急敗壞的嚷道:“喂喂喂,那是我的馬!”

    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時辰,北風一陣緊過一陣,靜默的人群漸漸騷動起來,人群之中有人開始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守在周圍的衙役只能無助地捏緊手中的火把,然後將焦灼的目光轉向刑部衙門前站著的一群高官,那群高官在火把照耀下臉色也不大好,有官員上臺階說了幾句勸說大家離去的話,但是沒有人理睬他,他的聲音便漸漸輕了下來,然後就沒說話了。

    猛然之間,像是一個充滿氣的球突然爆炸了一般,有一個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兄弟們,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大帥立下的功勞太大了,他們給不起賞賜,心中不安,就想了這麼一個藉口!我們不能再坐著等了,不如殺進去將大帥救出來!”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爆竹扔進了火藥桶,眾人頓時失去冷靜,開始議論起來。

    “對對對,打進去,將大帥救出來!”立刻就有附和的聲音,“朝廷忘恩負義,我們不給朝廷賣命了,大家一起上山落草去!”

    此時又聽見大聲的斥責,“誰在妖言惑眾?我們江元帥是忠臣,我們不能給江元帥抹裡不再胡說八道,小心軍法處置!”

    “我又不是你的部下,你威脅什麼軍法處置?”不遠處傳來一聲嗤笑,“兄弟們,我們不能等了,再等下去,說不定朝廷會用什麼法子將我們大帥……我曾聽說,天牢裡有數不清的法子,可以在轉眼之間將一個人弄死,外表一點傷口也看不出來……”

    “不能等了!”

    “對,不能等了!”

    “誰敢蠱惑軍心,誰敢胡說八道!”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這裡是天子腳下,誰再敢胡說一句,那就是叛逆,那就是違反江元帥的軍令!”

    “違反軍令又怎麼了?”那邊有一個憤怒的聲音揚起,“昭明皇帝當初也不過是個宗室子弟而已,我們大帥也是宗室啊!我還聽說當初先帝本是要將皇位傳給雍王江玨的,但是被昭明皇帝用陰謀詭計奪去!現在我們就造反,擁戴我們大帥做皇帝又怎樣?”

    聽到這聲音,站在人群前列的幾個宰相、將軍,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最可怕的提議終於出現了!這不是簡單的騷動,甚至不是他們一直在擔心的暴亂,而是非常冷靜的兩個字——造反!

    江天嘯與江天淩是造反過,但是沒有成功,其原因就是有江天舒在,有江天舒的兵在。現在江天舒的兵要造反了,誰又能阻止?一場惡夢才剛剛過去,又要開啟另一場惡夢嗎?幾個宰相對視了一眼,眼裡都有些後悔之意,但是沒有選擇。

    作為宰相的職責就是要消滅一切不安定因素,江天舒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罷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後便是一個不穩定因素,只是沒想到,他們幾個人想要將不穩定因素控制起來,卻反而催化了暴亂的發生。

    宰相曾晗忍不住上前一步,他要阻止更大的失控發生,結果還沒有等他有所動作,一隻手就將他死死抓住。

    曾晗回頭看見是唐棣,當下急切問道:“你到哪裡去了?快,咱們一起上去說,好歹要說服他們,否則來不及了!”

    唐棣搖搖頭,低聲安撫,“暴亂?造反?我們看著再說。”

    曾晗詫異地看著他,然後將目光轉回廣場上。

    “造反”一詞說出來之後,四周竟然產生了短暫的寂靜,片刻之後,終於有聲音響了起來,“對,咱們就造反,他娘的!”

    四面又有零零落落的附和聲,“對,造反!造反又怎麼了?”

    “弟兄們,隨著我打進去。”

    然後聲音突然消失,因為那幾個叫喊的人發覺,除了他們幾個之外,根本沒有人贊成他們,然後他們驚恐地意識到,站在他們四周、早些還喧譁著的士兵或者青鯉幫幫眾,竟然靜默地轉身,隱隱約約將他們圍在其中。

    然後聽見了一道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南疆士兵稱呼我們元帥一向是江元帥!你們是哪裡人,居然敢在此處妖言惑眾,想要煽動大家造反,置我們江元帥于不仁不義的境地?”

    這話一出口,四周頓時一陣騷動,“對,誰敢煽動我們造反?”

    “我們江元帥早就教育我們,我們是軍人,軍人的職責是守護,不是破壞!就是江元帥自己在這裡,也絕對不會鼓動我們為了他的安全而去造反!”

    “不用說了,這些人居心叵測,這些人是內奸!”

    那個冷冽的聲音響了起來,“只要是剛才叫過‘造反’的,全都拿下,聽候江元帥處置!”

    人群中起了小小的械鬥,片刻之後,重歸寂靜。

    面前的場景,幾個宰相和將軍都覺得眼花繚亂,發現自己的大腦幾乎在一瞬間變成一碗豆腐腦,脆弱的、不成形狀的、沒滋沒味的豆腐腦。

    曾晗將詢問的目光轉向唐棣,唐棣笑了笑,手指了指前方,“我將江天舒放出來了,有他在,亂不起來的。”

    曾晗大吃一驚!但也來不及指責唐棣了,腦子急速運轉,卻也不知道怎麼處置才好,然後他就聽見了一個聲音,那清朗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威嚴——

    “青鯉幫幫眾聽令!”

    如山崩一般的巨響,整齊的聲音瞬間響起,“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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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8: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智鬥國師退幹眾(2)

    偌大的廣場空地上滿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站在前面的人群,齊齊躬身,於是廣場之上有一個人影就顯得特別引人注目。

    雖然看不清容貌,但是見其身形,聽到聲音,眾人心中已經明白——那是江天舒!他竟然早就混到了人群當中,而且一聲不吭,就等著那些居心叵測之徒煽動的那一刻。

    江天舒的目光轉過來,聲音柔和,“青鯉幫創建宗旨,乃是為國拾遺,為民謀福,只是本人直到今天才發現,青鯉幫的存在容易被人利用,所以今天本人鄭重宣佈,青鯉幫從今日起解散,幫中所有財務,全部分給幫眾,從此之後,再無青鯉幫。”

    江天舒的聲音不響,但是卻像一陣滾雷,在眾人心中轟隆隆地落下。

    一群大官也是目瞪口呆,片刻之後,曾晗才看著唐棣,跺腳問道:“江天舒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唐棣還來不及回答,又聽見一陣雷鳴般的聲音,“喏!”

    江天舒沉聲說道:“青鯉幫解散,手上的其他任務一律中止,至於財物如何處置,請各大頭領商議,務必公平公正;如果有無法處置的財物,一律捐贈福田院,現在各自散去。”下面又是整齊的聲音,“喏。”

    江天舒又將目光看向後方,沉聲說道:“原來的南疆士兵聽令!”

    更為響亮的雷鳴聲響起,“在!”

    “擒拿住奸細的人,將奸細移交給承天府衙役。”

    “遵命!”

    “原來的火之隊成員留下,其餘人等,從現在開始各回各的住所,不得在此處停留徘徊!”

    依然是整齊劃一的聲音,“遵命!”

    然後,就和之前青鯉幫這群人的情況一樣,士兵沉默而有序地疏散,沒有半分混亂。

    “火之隊,列隊,接過衙役手中的盾牌,上前保護諸位大人。”江天舒吩咐道。

    “遵命!”

    一群衙役全都怔住,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中的盾牌被前面的南疆士兵拿走,腦子實在轉不過來,對著這樣匪夷所思的情況,這些衙役委實也興不起反抗的心思。

    峻崎國的高官們站在臺階上,在火之隊的護衛下看著面前的這一切,種種滋味摻雜起來,眾人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該說些什麼。

    此時唐棣朗聲說道:“承天府衙役,五人一組,帶著逮住的奸細後撤,將奸細先送進大牢,並將身上武器轉交給南疆士兵使用。”

    衙役帶著奸細離開,之前的人走得一個也不剩,偌大的廣場上,只剩一群官員還有五、六十名南疆士兵。

    然後,江天舒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師父,您輸了,您還不現身嗎?”

    眾人瞬間只聞一聲長笑,“天舒,不錯!我的確是輸了,我想要利用你的人製造一場前所未有的暴亂,但是我根本沒有想到,你竟然轉瞬間就將這場暴亂消弭於無形。”

    刑部衙門頂上的屋脊,一道人影如同一隻大鳥般躍下,穩穩落在地面上。

    看著一個人影猛地從自己頭頂一躍而下,即便是帝國的最高統治階層,也不由得臉上變色。

    很顯然,這個人隱蔽在這裡已經很久,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人,他想要做什麼?

    等那人在火把的照耀下露出了容顏,眾人忍不住齊齊倒抽一口冷氣——竟是謝曉峰!

    尋常的老百姓不一定看過謝曉峰,但是在場的官員都是帝國的頂尖之輩,如何不認識他?就在一個月前,唐棣和皇太孫的陳述裡也重點講了謝曉峰的事情,宰相們也曾暗暗下達通緝令,但是這一個月卻沒有人找到謝曉峰。

    順便提一句,宰相們不敢將謝曉峰謀逆的事情公諸於世,那是因為謝曉峰擔任了二十多年青山書院的院長,而朝廷之中,青山書院的學生已經超過了半數,這些學生雖然大多不在關鍵位置上,卻依然是一股不能忽視的強大力量,且現在的情況是——江天舒不願意提供證詞,皇太孫的證詞不夠明確,只有唐棣一個人能提供證詞,但是沒有實際證據,所以儘管宰相們相信唐棣,相信皇太孫,他們也不敢向天下公佈這個消息。

    只是沒有想到,謝曉峰竟然潛伏在刑部衙門的屋脊上,靜悄悄看著面前這一切。

    落地後的謝曉峰就站在江天舒的對面,眼睛裡閃著一種瘋狂的光芒,“天舒,我有些不明白,你怎麼就如此有把握,你的人,能控制住這裡的騒動?”

    江天舒聲音沉穩地回答,“師父,因為我是帶兵的人,我不是混江湖幫派的人。您的錯誤是不該煽動我的士兵也來參與這場暴亂,我一直教育我的士兵,身為軍人,職責是守護而不是破壞,所以他們會到這裡來請願,但是如果有暴亂發生,他們會第一時間制止,至於煽動他們去造反,那更是作夢。”他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笑意,笑意裡隱隱有著極大的自信。

    曾晗看著廣場之中的江天舒,輕聲說道:“我們錯了,朝廷這次辜負江天舒,後果很嚴重啊……”

    唐棣沉默了片刻,“他剛才與我提條件,說要離開峻崎國。”

    邊上的幾個宰相們全都豎起了耳朵,曾晗著急的問:“離開?!我們還能想辦法留下他嗎?”

    唐棣搖搖頭,聲音裡含著苦澀,“朝廷先後兩次對不起他,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人臣之極致了。他今天毫無顧忌地在我們面前顯示青鯉幫的力量,顯示他對士兵的掌控力,更是向我們顯示他離去的決心。皇太孫還年幼,他如果留在京師,我們又怎麼放心得下?”

    眾人不禁默默無言,再度將眼睛轉向廣場中間。

    謝曉峰厲聲說道:“可是之前青鯉幫的人明明已經答應我了!說好要衝進刑部衙門,抓住幾個重要官員以此威脅,逼迫他們將你放出來!只要走到這一步,你就不得不再度走上叛逆的道路。”

    “師父,青鯉幫是您一手草創,您對青鯉幫一直保持著一定的影響力。但是您忘了,您已經將青鯉幫交給我,而且已經十多年。十多年時間,我還不能將您的影響力削弱下來,那真的是太失敗了。”

    江天舒用平靜的聲音繼續道:“自從我被關進天牢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您會動用青鯉幫的力量對我施壓,而我也著手做了準備,我不能離開,但是我的信仍及時送到了幾個主要領導者的手上。這是一場暗地裡的鬥爭,較勁著你我對青鯉幫的掌控力。幸運的是,我成功了。”

    “也就是說,你人在天牢之中,但是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下。”

    “是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一切都照著我的預料發展。您如我所想,去煽動我的人造反,而我卻將計就計,利用這一次騷動,徹底將您的人連根拔起。”江天舒的聲音轉向誠懇,“師父,現在您手上再也沒有可以利用的資源了,您放棄吧。我和您一起去雲湘國找個地方隱居下來也好,去雲湘國的皇宮裡待著也好,咱們再帶上海棠前輩,快快樂樂過完這一輩子,豈不是很好?”

    剛才才與唐棣討論過的話題,再度從江天舒的口中得到證實,一群宰相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沉重地歎氣。

    但是來不及歎氣了,因為謝曉峰的狂笑聲響了起來,“江天舒,你是我養大的,天地君親師,你不能忤逆我!你既然忤逆了我,我就會叫你後悔……而且是後悔一輩子!”

    “我絕不向師父出手,但是如果師父動手,我也不會坐以待斃。”

    江天舒話音未落,謝曉峰猛然之間一甩衣袖,廣場之上,瞬間憑空產生了許多星星點點。

    站在眾人前列的南疆士兵,第一時間將手中的盾牌舉了起來,而那些星星點點的東西砸在盾牌上,叮叮作響,竟是金戈之聲。

    撞擊之後,盾牌之上,留下了各種凹痕,而那星星點點,卻消散於無形。

    有人臉色蒼白的叫道:“罡氣化形!”

    眾人這才想起來,十年前,江天舒在東城門口以罡風為箭,震驚天下。謝曉峰是江天舒的師父,這手將內力轉化為罡氣的本事,只有比江天舒更強!

    江天舒的聲音響了起來,“護著眾人,後撤進衙門!”其實眾人不等江天舒交代,已經有了後撤之意。江天舒這句話,正好給了他們一個後撤的理由。

    江天舒身子躍起,那些星光,瞬間全都落空。

    卻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音揚起,“王爺,接著!”一匹馬噠噠噠的沖進了廣場,一把弓箭飛了過來,正好落在江天舒的手上!

    那馬隨即調頭,隱入邊上的黑暗裡,竟然沒有一瞬間的停留。

    唐棣認得那人,正是銀杏,這才知道江天舒帶著銀杏上馬,竟是吩咐銀杏去拿弓箭不是尋常的黃楊木弓,卻是一把精鋼鐵胎弓!不是尋常的牛皮索,卻是鋼絲索。

    冰冷的星光下,江天舒手上的弓閃著寒光。

    “嗡”的一聲輕鳴,弓已經張滿。

    眾人已經撤進了刑部衙門,門窗早就全部關上。火之隊的士兵,依然將盾牌舉起,擋在一群官員面前。唐棣站在比較靠前的位置,透過琉璃窗戶往外看去。

    因為沒有火把的照耀,外面的情景已經有些模糊,只聽見炒豆子一般的細碎聲響,在唐棣與謝曉峰中間的位置爆起了一陣陣的火光,那場景似乎一點也不血腥,但是卻讓人驚心動魄。

    接著便聽見一聲悶哼,正是江天舒的聲音。

    唐棣心中一緊,忙集中目力往前看去,卻瞧見江天舒痛苦地蜷縮在地上——他竟然受傷了!

    曾晗失聲叫道:“怎麼辦?”

    謝曉峰哈哈大笑,“天舒,你的本事是我教的,你又怎麼可能會是我的對手——也罷了,乖乖說一聲認輸,將你的舊部叫回來,咱們還是按照之前的計畫行事,我仍能留下你的性命……”

    卻聽見江天舒略帶驚喜的聲音道:“海棠師叔,您怎麼來了?”

    謝曉峰回頭看去,江天舒猛然之間一躍而起,縱身撲上!

    這一回的速度真正是兔起鵲落,電光石火難以形容,唐棣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冰冷的弓弦就擱置在謝曉峰的脖頸上。

    江天舒手上的弓弦是鋼絲索,冰冷的鋼絲索,只要輕輕一拉,就能收走一條性命。

    原來江天舒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於是劍走偏鋒,兵行險招,硬生生挨了謝曉峰一記,讓他志得意滿,心中鬆懈,又用秋海棠轉移謝曉峰的注意力,然後一襲成功。

    江天舒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師父,您輸了。您所圖謀的還是停下吧,您是我師父,我下不了手。”

    就這麼一下,看得唐棣是血脈賁張,忍不住大聲叫好,盾牌後的眾人也待不住了,大家紛紛推開“面的盾牌兵,就要開門窗,但是幾十名士兵不為所動,依然檔在眾人的面前。

    謝曉峰哈哈一笑,“江天舒,你要欺師滅祖不成?!”

    江天舒沉聲回答,“不敢欺師滅祖,只求您老人家住手!您老人家桃李遍天下,只要您老人家願意收手,天下有的是地方,可以讓您安度晚年。”

    謝曉峰放聲大笑,絲毫不慌張,“你確定?你絕對不聽我的,即便是送掉你妻子的性命,你也不聽我的嗎?”

    江天舒略怔了怔,沉聲問道:“您……在說什麼?”

    謝曉峰微笑,略略有些得意的樣子,“我知道你是一個倔強的性子,拿尋常的東西來威脅你肯定是不成的。我從小就教育過你,打蛇要打三寸,對付人也要抓要害,你的要害便是無瑕。哈哈,十年前你做過的事就告訴我,英雄難過美人關。”

    謝曉峰的語氣讓江天舒心中發寒,他澀聲叫道:“師父,您瘋了!”

    謝曉峰淡淡說道:“你被關進天牢,一個月前我就將消息送到雲湘國,無瑕是一個急性子,聽聞這樣的消息,豈有不趕來的道理?”

    江天舒冷冷凝視著謝曉峰。

    謝曉峰呵呵一笑,“我也沒有做什麼。無瑕點起大軍,但是大軍出行,林林總總,速度怎麼快得起來?她假意出兵龍泉郡,自己卻帶著十八名親衛勇士假冒商人直奔京師。做嚮導的當然是我的人,我的人拿捏著時間,然後給了她一張地圖。”

    江天舒眼睛已經抽緊,“什麼地圖?!”

    謝曉峰微笑,“一張真正的天牢地圖。估算時間,現在你的妻子已經沖進天牢裡去……說實話,我們師徒可真是心有靈犀,我知道我在這裡煽動叛亂,唐棣肯定會將你給放出來,而你也絕對會答應……只有這樣,我才能用天牢裡的無瑕,來威脅天牢之外的你。”

    江天舒手微微一顫,謝曉峰已經反手抓住了弓弦。

    弓弦鋒利,謝曉峰的手立刻被割裂,但是聽聞“鏗”的一聲巨響,江天舒手中的弓弦,已經被謝曉峰弄斷。

    謝曉峰看著他,微笑說道:“我們不如一起去天牢看看?”

    抓起江天舒,他一聲呼哨,有匹駿馬飛奔過來,謝曉峰一躍而上。

    形勢轉瞬間就發生變化,即便是那群士兵也反應不及,大家紛紛沖出去,但是眼前哪裡還有駿馬,又要如何追趕?

    唐棣厲聲叫道:“敲響戰鼓,通知前面的巡城士兵,一定要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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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8: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十年夫妻再相會(1)

    無瑕正被困在關押江天舒的天牢裡。

    做了幾年女王,無瑕見慣了風風雨雨,見多了陰謀詭計,但是今天她上當了。

    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江天舒的消息讓她心煩意亂;另一個,就是她沒有想到師伯謝曉峰居然算計她。

    他們分開已經十年,孩子也九歲了。

    無數次深夜夢裡,無瑕都會想起他們一起逃亡的記憶。他背著她,她靠著他,兩個人的心緊緊依靠在一起,或者說,捆綁在一起。

    無瑕的世界裡剩下一個名字——江天舒。

    但是江天舒最終還是沒有走出崤山關。

    她理解他,他不能跟隨她進入雲湘國,她也毫不強求。幸運的是那個晚上她有了孩子,孩子健康而茁壯的長大,也傳承了雲湘皇族的胎記,得到了雲湘國上下的認可,且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她奪取皇位的過程竟然相對輕鬆。

    對於無瑕而言,皇位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給江天舒準備一個後花園,因此即便是自己身上的胎記漸漸淡去,她也不驚慌。她時時注意收集江天舒的消息,站在離他極遙遠的地方,從那些紙張上,仿佛看著那個男人從小兵到元帥,一級一級往上升……常常她會牽著孩子的小手,在宮殿的白玉臺階上坐下來,與孩子講起父親的傳奇。

    尤其是江天舒三箭開城門的故事,那是最精彩的傳奇,無瑕給孩子講了一遍又一遍,孩子也聽了一遍又一遍,講的人津津有味,聽的人聚精會神。

    那就是雲湘國女王最幸福的時光。

    而現在,她聽聞了江天舒被峻崎國關起來的消息,理由竟然如此的荒唐,說江天舒才是真正的雲湘國太子,他將要謀反……

    無瑕坐不住了,點起十萬大軍直奔龍泉郡,並在出兵龍泉郡前,她發國書給峻崎國昭明皇帝,要皇帝給自己一個交代,但是國書往來起碼要幾個月的時間,無瑕就聽從了報信人的建議,悄悄帶領十八個侍衛,微服進入峻崎國。

    她要在第一時間得到正確消息,第一時間將自己的丈夫救出來,但是無瑕根本沒有想過要劫天牢,她知道,即便要劫天牢也要從長計議,必須等各方面的資訊收集齊全再說,至少也要與青鯉幫聯繫上。

    她會去天牢,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勘探地形,但是在天牢外,無瑕發覺自己上了當!

    隨著一聲“雲湘國女王在此”,邊上就出現了無數的弓箭。

    無瑕且戰且退,最後被逼入了天牢中,十三道鐵閘門已經重重封鎖,他們出不去了。

    之後無瑕冷靜下來,十八名侍衛已經損傷過半,她吩咐大家相互裹傷,輪流休息,自己則伸手推門進了天牢裡的那處小宅院。

    小宅院中一切都沒有收拾,她點起蠟燭,裡面依然留著江天舒生活過的痕跡,甚至連被窩都還存留著他的男子氣息。

    撿起書桌前的紙張,看著上頭的書法,無瑕知道,江天舒的性格,比以前更沉穩了;收起掛在門側的衣服,無瑕知道,江天舒的個頭,竟比十年前更高了些;在書桌邊找到了兩個用來鍛鏈手指力量的石頭,無瑕知道,江天舒的手指力量,比之前更加強悍。

    最後她打開了邊上的箱子,無瑕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這是無瑕的衣服箱子,當初留在青山書院裡,現在裡面裝滿了瓶瓶罐罐和一些她的衣服,都是無瑕的至寶。過去江天舒還曾經往這個箱子裡放小老鼠,卻被她反過來折騰了一通,後來她與江天舒兩人匆匆忙忙離開京師,這些東西都未曾收拾,卻想在這裡重新見面了。

    看起來江天舒是有心的,回到京師後,還將自己的東西帶到囚籠裡。

    推開邊上一扇門時,無瑕皺了皺眉,很明顯這是一間女子的居室。但是她的眉頭很快就舒展開了,因為她在首飾盒裡看到了銀杏最愛的紫金累絲鳳簪。

    坐在江天舒的床沿,無瑕突然覺得,即便就這樣被囚禁在這裡過一輩子也很不錯。

    而在這時,無瑕突然聽見了頭頂上的喧譁聲。

    天牢頂上一直都有重兵把守,關於這一點無瑕早就知道了,但是之前這裡一直者安安靜靜的,似乎那些守衛不存在。

    她推門走出去,抬頭就看見上方火把明亮,賽過了天上的星星。

    隱隱聽見有兩人對話的聲音傳來,卻聽不清楚在談些什麼,但是那個聲調,那個語氣,她卻是聽得清楚明白,心中的激動一瞬間被點燃了。

    她運足了內力,揚聲叫道:“天舒,是你嗎?”

    無瑕的叫聲在天牢中回蕩,然後上面傳來了久違的叫喊。

    在無瑕進屋子的時候,江天舒和謝曉峰也來到了天牢的頂端。

    望著底下,謝曉峰笑吟吟的和江天舒還有後面跟上來的一群人說道:“裡面關了雲湘國的女王金無瑕……現在應該將名字改回來了,叫水無瑕才是。其實我的人只管著上面,下面抓你妻子的人與我的人還真沒多大關係。我的人只不過在關鍵時候叫了一聲‘雲湘國女王在此”罷了,自然有好事的兵丁上前將你妻子抓住,現在只要你能說服峻崎國的官員將你妻子放出來,我就無能為力了。你是大將軍、大元帥還是定南王,我想這不算太難吧?!”

    江天舒看著謝曉峰那張扭曲的臉,一種悲涼從心底湧上來,沉聲說道:“師父,您這樣做……不覺得自己挺可笑嗎?”

    “可笑?”謝曉峰大聲笑起來,“世人只會用成敗來論英雄,又有誰管過程可笑不可笑?你護著的那些宰相,很快就會帶著兵丁過來,你要趕緊下決心才是。否則……”謝曉峰輕輕拍了拍手,馬上有一隊士兵上前,人人手中都提著一個大水桶,水桶中散發著刺鼻的油腥味。

    那些士兵靠近欄杆,將水桶裡的液體倒了下去。

    江天舒目訾欲裂,大聲叫道:“那水桶裡裝的是什麼?”

    “裝的當然是油,不是猛火油,而是菜油。我的手下收羅了幾十個店鋪,將店鋪裡的油全都買來了,不算太多,也就一兩萬斤而已,我打算全都倒下去,然後……”謝曉峰輕輕揮了揮手中的火把,火星瞬間飛濺而出!

    江天舒大驚,忙撲了過去,將那個火星抓在手裡,不讓其掉落下去。

    謝曉峰微笑說道:“你不用太緊張,在朝廷的大軍到來之前,我是不會輕易將火把扔下去的。”

    江天舒臉色也有幾分猙獰了,“師父,您要做這件事,您自己做就是,為何一定要逼迫我?如果您自己去做了,我說不定還能安靜地做一個順民!”

    謝曉峰歎了一口氣,說:“我自己去做這件事哪有讓你來做容易?你的身分特殊,前些年我走遍天下,與你父親當初留下的舊部都聯絡上了,只要你登高一呼,從者自然雲集。我自己做呢,便要承擔一個叛逆的駡名……身為青山書院的院長,我哪好意思親自去做這件事?”

    江天舒怒道:“今日之後,您的叛逆駡名也會傳遍天下!”

    謝曉峰輕描淡寫地道:“這沒有什麼,到時候將嚼舌根的人全都殺了就是。其實……我是真的後悔了,當初應該另外選一個孩子頂替你,我想隨便選一個不怎麼樣的孩子也比你好。”

    說完,謝曉峰的眼睛驀然眯起,“你不要拖延時間了,趕緊下決定!不管怎樣,雲湘國女王死在這裡,雲湘國肯定會內亂,你作為雲湘國太子的父親,肯定要奔回雲湘國,那時你即使不登基,也能成為雲湘國的無冕之王,就這樣!”

    就在這時,底下傳來了無瑕的聲音,經過了深谷的迴響,傳到江天舒的耳邊。

    江天舒回答了一聲,“無瑕,你果然在裡面!”

    謝曉峰哈哈一笑,說道:“你妻子在叫你呢,快快選擇吧!”

    江天舒人站在欄杆邊上,看著謝曉峰,突然一笑,“您所有的計畫都是建立在我活著的基礎上,不要我用自己的死亡來威脅您,您就不敢輕舉妄動。”話一說完,江天舒身子一翻就越過了欄杆,往天牢跳了下去。

    這個人工挖出的天坑足足有三、四十丈深,邊上的士兵齊齊發出一聲驚訝的呼喊,饒是謝曉峰,也不由得臉上變色!

    他努力睜大眼睛往底下看去,卻看見江天舒的身子沿著岩壁滑落,但是速度並不是很快。原來江天舒用手死死樞著岩壁,藉機減緩自己的速度。

    但是這岩壁卻不是尋常的山岩,而是經過石匠打磨的光滑石壁,而這天坑也著實太深太深了。

    謝曉峰似乎聽見江天舒的手指與石壁摩擦的嗤嗤聲響,似乎看見了江天舒的手指沿著石壁所刮出的血痕,似乎看見了江天舒將來雙手殘疾的模樣……即便是殺人無數的陰謀家,在這當口也不由得毛骨悚然,失聲叫道:“不!”

    上面的喧譁聲下面也聽見了,無瑕正仰頭往上看,聽見了江天舒的回答,正打算說兩句話,卻突聞齊齊的尖叫聲,黑暗之中就見一個人影貼著崖壁墜落下來。

    儘管看不清面容,憑著女人的直覺無瑕也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丈夫!不由得也揚聲驚呼,“不!”

    但江天舒是聽不見的,早在跳下來的一瞬間,他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面前的崖壁上。石壁非常光滑,連蒼蠅都不能駐足,但是石壁上還是有小孔洞的。

    江天舒被囚禁在這裡長達一個月,對這石壁研究過很多次,那些孔洞來自于石匠們,開鑿這口天坑是經過石匠們長年累月的勞動,石匠們要將石壁打磨得滑不嘰溜,就必須搭起架子,肯定要預先在石壁上開鑿一些孔洞才成。

    雖然這些孔洞事後都被石匠們用泥土填回去了,不仔細看也看不出痕跡,但江天舒是何等人,自然能發現,只是現在正是深夜,沒有月光的深夜,因此即便是他也難以看清。

    好在石匠們搭架子的時候是按照著固定的距離打孔的,江天舒只要算准距離,就能找到孔洞。即便如此,這個過程也是驚險非常,他的手早已磨破,每一次下滑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只要有一次抓不准那個孔洞,江天舒相信,自己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無瑕和她的侍衛早已沖到石壁底下,抬眼看著滑下的江天舒,每個人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怕驚擾了上面的人。

    這個過程極其短暫,但是在無瑕的眼中,卻是無比的漫長。

    最後還有不到三丈的距離,江天舒雙手在岩壁上一推,身子打了一個旋兒,穩穩落在地上,落在無瑕的擁抱裡。

    天上的星光很暗很暗,地上的眼睛很亮很亮。

    那是分別了十年的擁抱,無瑕用力摟住了江天舒,簡直要將男子整個人都揉進自己身軀裡似;江天舒擁抱著無瑕,卻是很輕很柔,像是摟著一片聖潔的白雲。

    他們的脖頸,他們的臉頰,緊緊依偎著。無瑕大口呼吸,聞著男子身上的氣味,江天舒卻是努力將自己的呼吸放得平緩,因為面前的女子,需要一個鎮定而安靜的男人。

    無瑕聽見了江天舒的心跳,那是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與十年前給她的感覺完全一致;江天舒聽見了無瑕的心跳,那欣喜的跳動,讓他恍惚回到十八歲那年,在凝碧山莊的潭水裡所聽見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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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8: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十年夫妻再相會(2)

    很久之後,江天舒聽見了無瑕的抽泣聲,於是笑了起來,“你都嚇死我了,還敢哭給我看?”

    無瑕怔了一怔,隨即怒道:“你才嚇死我了!這麼高的地方,你說跳就跳!你的手……要不要緊?”

    江天舒做了一個鬼臉,說道:“你才嚇死我呢,這麼遠的地方,你居然說來就來,而且只帶這麼幾個人!我的手不要緊的,就是擦破了一點皮,你看我抱美人一點也沒有受影響。”

    無瑕嗔道:“說正經話,不許做鬼臉!”

    江天舒奇怪的說:“這裡黑茫茫的,你怎麼知道我做了鬼臉?”

    “哪用得著看,用膝蓋想想也知道,你肯定做了一個鬼臉!”

    江天舒目瞪口呆,愣愣問道:“用膝蓋想……你也能猜到?”

    無瑕還要說話,江天舒已經拉起她的手,溫柔的說:“我們先想辦法出去,我師父發瘋了,逼著我謀反,我不幹,他居然對你下手……”

    無瑕這才明白過來,急聲問道:“師伯逼著你謀反?”

    兩人邊說邊帶著侍衛們疾步往出口的鐵閘門處走,卻看見頭頂的天空火光一閃,一個火把被丟了下來!

    上方傳來謝曉峰的狂笑聲,“師妹,你的徒弟也不是一個聽話的角色,我將他們全都燒死,然後我們一起去雲湘國,扶持他們生的孩子繼承皇位,好不好?”

    接著就聽見一個女子的高喊聲,“謝曉峰,你瘋了,那是我們的徒弟!”

    無瑕聽見那女子的聲音,知道是師父秋海棠,但是在這當口也來不及叫師父了,逃命要緊!

    此時緊貼著崖壁那一圈的土地樹木都已經被菜油澆透,火把落下,“轟”的一聲巨響,登時就燃起了好大的火焰,幸運的是,眾人已經遠離了那個位置,而鐵閘門的附近還沒有燒起來。

    江天舒拉著無瑕,幾個侍衛互相攙扶,大家沖向鐵閘門,只是鐵閘門是被鎖上的,他們有辦法打開嗎?如果不能打開,那麼,江天舒也好,無瑕也好,那些侍衛也好,全都會變成焦炭。

    就在江天舒翻身跳下去的一刹那,山頂上飛奔過來一群人,當先那人正是秋海棠。

    一個月前江天舒被打入天牢,這事秋海棠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曉得這事關係到謝曉峰的陰謀,她只明瞭江天舒的真正身分暴露了,朝廷要將他關起來,如此而已。所以她想辦法將銀杏送進了天牢,貼身服侍江天舒。

    而青鯉幫與南疆舊部士兵的異動秋海棠也很清楚,但是她不知道這事也牽涉到了謝曉峰的陰謀,陷害的人不單單有江天舒,還有她的徒兒無瑕。所以直到銀杏前來報信,她才明白謝曉峰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京師之中的武學高手很多,但是能與謝曉峰對上十招的人寥寥無幾,並且這寥寥無幾的人當中,有超過一半人已經折損在兩個月前的那場政變裡。即便沒有折損的那幾個,也都還臥病在床,沒有完全恢復,或者不可能恢復了。

    當然,兩個月前的那場政變與秋海棠無關,她只是一個平頭百姓,無意摻和到這等事情中,所以現在能抵擋謝曉峰十招的人,似乎只剩下秋海棠一個了。

    在聽聞這個消息之後,秋海棠的心一下子抽緊了。

    她知道江天舒是一個敢與天下為敵的狠角色,也知道無瑕有著外柔內剛的性子,江天舒如果不同意謝曉峰的要脅,那麼無瑕也不會委屈求饒……後面的結果,不可想像!

    所以秋海棠第一時間趕到了天牢的山頂上,然後,她就看見江天舒翻身跳下了天牢。

    心,頓時緊緊揪在一起,她的聲音顫抖得變了形。“師兄……那是你的徒弟!”

    謝曉峰呵呵一笑,“師妹,我現在後悔了,這樣的徒弟,不要也罷。咱們另外再選兩個資質好一點的來做徒弟吧。”

    秋海棠指著謝曉峰,幾乎說不出話來,“那、那是江玨的兒子!那是煙炯用性命換回來的孩子!你居然逼著他造反!你居然逼著他跳崖你還有人性嗎?你對得起江玨嗎?”

    “江玨?”謝曉峰狂笑起來,“你以為,江玨與我之間有很深的交情嗎?”

    秋海棠嘴唇哆嗦了兩下,“難不成你不是為了江玨,才守護了天舒這麼多年?甚至連我也瞞著,讓我以為天舒是真正的紈絝,想方設法將無瑕送過去?”

    “江玨的確是個人物,但是他哪裡值得我如此?他與江瑾爭奪繼承人的位置,卻一而再再而三將我的意見置之腦後……等我好不容易為他爭取到再度統領大軍的機會,他卻不肯依照我的話攻打京師,把江瑾趕下龍椅!也不肯屯兵邊塞,擁兵割地,稱王稱霸,反而依著朝廷的意思出兵雲湘國……結果呢,你也看見了,與自己的愛人決一死戰,無論誰輸誰贏,都是痛斷肝腸,哈哈!”

    秋海棠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那是江玨自己的選擇,作為謀士,你盡心盡力輔佐就好。你……這麼盡力教導天舒,難不成不是因為江玨的緣故……而是因為炯炯?”

    “趙炯?她值得我如此嗎?我對她說,江瑾對你有意思,你與江瑾說話的時候神色稍稍放溫和一些,聲音稍稍放柔軟一些,一定能給江璟爭取到更多的好處……結果她怎麼回答我的?她給了我一個耳光!既然給了我一個耳光,我就不能忘記這個恥辱,所以當她對江玨舉起劍的時候,我往江玨的腳底下扔了一顆小石頭,結果便讓她親手殺死了好友最愛的人!呵呵,趙炯一直到死,都以為是自己殺死了江玨……她不能原諒自己,於是我就給她講了一個剖心明志的故事,果然啊……呵呵!”

    “原來……原來……竟然是這樣!”秋海棠的身子劇烈顫抖起來,“我以為……你就是對我一個人狠毒,卻不想……你的心肝……竟然是這樣長的!”秋海棠實在忍不住,舉起手中的鞭子,對準謝曉峰狠狠甩過去!

    謝曉峰側身避過,順手將手中的火把扔下了天牢,嘴邊含著微笑,“師妹,你不要激動,看著下麵的火就好。”

    秋海棠尖聲叫道:“無瑕!”

    她趴在天坑邊上往下看去,卻見火光在地上一頓,隨即爆起了一叢巨大的火花。當下也顧不得了,急忙對下麵喊道:“快快,將甬道的鐵門全都打開!”並將手中的鞭子一扔,飛身就要下山去,自己去開鐵閘門。

    下面那些守衛的士兵,也許根本不知道謝曉峰已經點了火……秋海棠想,如果下面的士兵不得軍令就不開閘門的話,那自己就要用強硬手段,搶奪鑰匙,先將兩人救出來再說!

    不料才跑幾步,身子就被定住,卻是謝曉峰伸手抓住了她。

    謝曉峰的聲音非常的溫柔,也非常的陰森,“師妹,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已經嫁給了我,雖然這些年咱們聚少離多,雖然我們未曾圓房,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做你的丈夫。既然我是你的丈夫,你就必須聽我的。我的徒弟不聽話,不要了,你的徒弟不聽話,也不要了。”

    秋海棠掙扎起來,怒駡道:“你這個衣冠禽獸!我才不與你做夫妻,誰與你是夫妻?我與你拜過天地沒錯,但未曾圓房那就不算!放開我,我要去救無瑕!”

    謝曉峰微笑,“救無瑕?那必須先找人拿鑰匙。偏偏那些守門的士兵是不會輕易給鑰匙的,除非拿到政事堂的命令。而政事堂那群傢伙卻是最擅長討論討論再討論的,等他們討論完畢,這座天牢早就成為一團灰燼了。”

    謝曉峰已經將秋海棠拿下,山頂上的士兵都是他收買過的,未曾收買下來的都已經放倒。對於今天的事情他早有準備,當下一揮手,一群士兵就沿著山坡而下,如今峰頂之上只剩下謝曉峰與秋海棠。

    謝曉峰挾持了秋海棠,溫柔笑道:“你不是一直抱怨我不曾與你洞房花燭嗎?那今天晚上就給你如何?你失去了一個徒弟,我賠給你一個丈夫……喲,天都亮了。”

    折騰了一個晚上,天空中已經出現了魚肚白,新的一年,已經到來。

    謝曉峰將火把扔下去的時候,唐棣正爬到半山腰,聽聞秋海棠的尖叫聲,他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下轉身就往山下跑,一邊跑一邊急速下令,“打開牢門!快打開牢門!”

    隨著唐棣上山的士兵也一起叫喊,有手腳敏捷的已經率先飛奔下去,直沖天牢的入口。

    但是等唐棣來到天牢入口處,卻看見帶來的士兵仍然在與守門的士兵爭論,鐵閘門未曾打開。

    守門的士兵聲音嚴肅而莊重,“這座天牢關押的是朝廷重犯,不得政事堂幾位宰相的手書,不見政事堂的印章,絕對不能開!”

    唐棣怒道:“我是參知政事唐棣!趙老三,你認得我,我上半夜才來過!快打開,人命關天!”

    那守門的士兵這才趕緊開了第一扇門,門一打開,眾人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油煙味道,天牢裡的濃煙已經鑽了出來。

    前面還有十二道鐵閘門攔著,濃煙卻已經飄散到此處,那麼天牢裡面又會燒成什麼樣子?

    開到第六扇鐵閘門的時候,前面已經熱浪滾滾,連鐵閘門也隱隱發燙,眾人屏住呼吸,摸黑往前走。

    卻聽見一聲悶哼和巨響,竟然是一個陪著唐棣進來的士兵,受不得這煙霧毒氣軟倒在地上,唐棣趕緊命人將那士兵抬出去。

    邊上的士兵勸道:“唐大人,您萬金之軀,這裡面無比兇險,您還是不要進去了吧?”唐棣咬牙說道:“趕緊將鑰匙拿出來,前面還有七道門!”

    只是這樣一開口,他就被嗆得連連咳嗽,心中卻不免有些慘然。

    他與江天舒絕對算不上是朋友。當初江天舒是青鯉幫幫主,他是承天府府尹,兩人既有合作關係,又明爭暗鬥,他沒少吃虧。後來也曾想利用四皇子算計江天舒的機會將他置於死地。再後來,發現江邊就是江天舒,即便江天舒力挽狂瀾立下了救國的大功,他依然贊成政事堂的冷處理方式,整整一個月不曾給江天舒論功行賞。到了最後,江天舒的真正身分暴露,他也贊成將江天舒關進天牢,暫時看管起來。

    不為什麼,就只是想要讓大家安心而已。

    在整個國家利益面前,他覺得委屈一下江天舒,沒有什麼,但那莫名的虧欠與無奈卻每每在不注意時躍上心頭……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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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雍王和親雲湘國(1)

    天牢裡,江天舒奔到鐵閘門前,運足了力氣,努力往上一提,鐵閘門發出尖銳剌耳的聲響,下面那個牢牢扣著的鐵索被江天舒這麼一提,竟然就扯斷了。

    江天舒的身形一個趔趄,無瑕急忙扶著,急速問道:“要不要緊?”

    江天舒齜牙咧嘴的笑道:“沒事,只是用力太猛。我們快過去!”

    無瑕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對江天舒和身後的侍衛說道:“還有一些要緊東西,你們等一會。”說完就飛奔回去。

    江天舒急切說道:“逃命要緊,那些不要緊的東西就別收拾了!”

    無瑕邊跑邊說:“不是不要緊的東西!”

    江天舒踩腳,先指揮幾個侍衛過了鐵閘門,看著無瑕穿越一道火線沖進小院子,不由得更是著急,當下什麼也不管了連忙跟著跑回去。

    此時天牢底部周圍一圈都燃起了火焰,但是中間部分,尤其是小院子那裡還沒有著火,因為小院子距離岩壁有相當的距離,那些士兵潑油的時候不曾潑到,但饒是沒有大火也是熱浪襲人,加上濃煙密佈,此時進院子去也是一番兇險。

    江天舒才走了幾步,就看見無瑕抱著一個大箱子沖過來,忙接過箱子,邊問道:“究竟是什麼要緊東西?”

    無瑕厲聲道:“衣服!浸水後先捂著口鼻!我箱子裡藏了很多藥,這麼些年也不知失效了沒有。”

    江天舒這才恍然大悟,忙打開箱子抓了幾件衣服,在院子前的小溪裡浸了水,兩人奔回鐵閘門前,將濕衣服分給眾人,又將鐵閘門放下,隔住天牢的熱浪,這才稍稍好一點。

    一行人摸黑上前,很快就到了倒數第二道鐵閘門,江天舒運足了力氣,想要掙斷鐵閘門下面的大鐵索,卻不想這個鐵索比第一道門的鐵索要堅固得多,一時弄不斷。

    濃煙已經從後面的鐵閘門縫隙裡鑽進來,嗆得人連連咳嗽,有侍衛忙拿了濕衣服塞住下面的縫隙,但是甬道的上方還有大片的空隙,用濕衣服根本無法阻擋,再這樣下去,眾人會被活活嗆死在這兩道閘門之間。

    也許是謝曉峰那句“洞房花燭”說動了秋海棠心中某個柔軟之處,她竟然停止了掙扎,注視著謝曉峰,目光轉向溫和,然後漸漸悲涼。

    “師兄……”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你知道嗎,我等你這句話,都等了半輩子了……”

    謝曉峰已經鬚髮皆白,秋海棠卻依然風韻猶存,此時天牢已經燒起熊熊大火,底下的房子、樹木,在烈焰之中發出爆裂的聲響,尤其是那一叢翠竹,竹竿爆裂,那聲音就像是放鞭炮似的。

    天牢的火光和熱氣透了上來,在秋海棠的臉上留下兩朵紅暈。

    謝曉峰也有些恍惚,輕聲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有意耽誤你,但是這些年,我的瑣事著實繁多。你的心意我也知道,我不是江玨那樣的負心人,我只是擔心我的事情失敗後,若洩露我們之間的夫妻關係會連累你,不如不要洞房……”

    秋海棠的聲音有些惘然,“我知道你不想耽誤我……但是你知道嗎,我人生中最好的光陰,就浪費在一日又一日的等待裡……”說著,她將自己溫暖的唇,覆上了謝曉峰的面頰。

    秋海棠的雙唇依然鮮豔紅潤,溫軟如同少女,但謝曉峰的臉頰卻已經出現了皺紋,還有些微的老人斑。

    謝曉峰閉上眼睛,默默享受著這來自妻子的溫潤,然而就在這時候,異變陡生!

    秋海棠的身子竟然往後倒了下去,而秋海棠的後面就是天坑!

    謝曉峰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摟住秋海棠,事實上也不容他不摟住她,因為秋海棠的手正緊緊摟住他的腰身。

    兩人一起往天坑倒去,謝曉峰的腳死死扣住了邊上一個凸起的石棱,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只是直覺防止繼續往下摔的動作,而且憑藉著他腳上的功夫,他完全可以將失去平衡的秋海棠給拖回來。

    他正要動作,沒有想到他的耳垂卻被秋海棠重重咬了一記,而他勾住石棱的小腿,也被重重的踢了一下。

    腳一松,他整個人登時失去了平衡……

    江天舒和幾個護衛想要弄斷鐵索,卻聽見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竟然是無瑕在那個箱子裡擺弄什麼。片刻之後,江天舒手上多了一雙手套。

    “先戴上!”

    邊上一個侍衛點起了火摺子,江天舒依言將手套戴上,依稀覺得這手套有些眼熟,無瑕又拿出一個瓶子往手套上抹藥水,江天舒這才明白過來。

    “這是你當年幫我作弊配的藥水?”

    無瑕點點頭道:“這藥水有極強的腐蝕作用,十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還有沒有用,你來試試看。”

    江天舒用手握住鐵索,略一用力,那鐵索果然“錚”的一聲就斷了。

    侍衛立即拉起鐵閘門,眾人連忙往前走。

    江天舒笑道:“這叫好人有好報,如果不是我小心保存著你的東西,今天就不會這麼省力了。”

    無瑕嗤笑了一聲,“這東西是銀杏她們幫我保管的,我可不承你的情。”

    江天舒無奈地說:“這東西是銀杏保管的不假,但這東西是銀杏為我保管的,你看銀杏進天牢來陪著我,還特地將這口箱子帶進來,就知道這東西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了。”

    無瑕哼了一聲才道:“藥水有些少,咱們節省一點,頂多再打開四、五道門。唉……當年你拉弓的時候太浪費了!”

    江天舒嘿嘿一笑,“能開幾道是幾道,到時候抱著你一起死,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無瑕怒道:“閉嘴,我還有下屬在場!”

    一群侍衛忙裝出沒聽見的模樣,努力往前一道閘門邁步。

    江天舒也小心翼翼牽著無瑕的手,小心前行。

    只是雖然奮力求生,眾人卻是心如明鏡,即便隔了幾道閘門,甬道裡的煙霧味道還是越來越重。眾人已經用濕衣服捂住口鼻,但卻不可能長時間捂著它……也許過不了多久,大家都會因為窒息而死在這裡……

    雖然努力向前摸索,打開了一扇又一扇的鐵閘門,唐棣的心情卻越來越沉重。他們的人走到這裡的時候,都已經受不了煙霧和高溫了……那裡面的人呢?

    “無論如何,雲湘國女王和定南王都不能死在這裡!”唐棣惡狠狠的告訴自己,舉著火把,摸索著往前。

    甬道裡的煙霧越來越重,即便舉著火把,眾人也已經看不清楚前面的道路,領隊的士兵摔了一跤,身上的東西叮叮噹當掉了一地,眾人慌忙地扶他起來,然後在地上摸索著,將東西撿回來後繼續前行。

    前面是第七道鐵閘門了,領隊的士兵摸索著鑰匙,片刻之後才頹然告訴唐棣,“大人,鑰匙……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領隊士兵的一句話就像炸雷一般,在唐棣的頭中轟隆巨響,他咬牙吩咐道:“你們這幾個人,趕緊回去找!我……在這裡,試試看!”

    唐棣練過武功,但是他那不過是三腳貓功夫而已,但是,現在他身邊有刀劍,而且不止一把。

    他提刀先斬鐵索,濺起老大的火星,在鐵索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他繼續斬!

    劈!

    砍!

    斬了幾刀之後,唐棣覺得自己的呼吸逐漸急促,手足酸軟,在這樣到處都是毒煙的地方,自己用力過猛導致的結果就是吸入過多的毒煙。

    而且拿刀砍雖然能在鐵索上留下較深的印痕,但是因為煙霧的關係,他根本看不清之前砍的痕跡,每次砍的位置都不一樣,當然沒有效果。

    想明白這一點,唐棣反而平靜下來,他坐在地上,拿了一把劍,將劍當作鋼絲鋸,慢慢鋸起鐵索。

    心中的絕望卻不由得慢慢升起——裡面的兩個人,難道真不能同生,只能共死……

    藥已經用光,而幾個人的內力也接近枯竭,無瑕和幾個侍衛本來就是強弩之末,而江天舒之前曾經與謝曉峰戰鬥一場,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在謝曉峰的壓迫之下,江天舒也早已竭盡全力,後來又從山頂直接跳下來,他其實也沒多少力氣了。

    雖然有藥水相助,但是這麼粗大的鐵索畢竟不是黃楊木弓身,黃楊木腐蝕之後一拉就斷,但是這麼粗大的鐵索,即便塗抹了藥水,也依然需要內力相助。

    煙霧越來越重,受重傷的侍衛已經抵受不住而昏迷,甚至死亡。

    無瑕只能吩咐剩下的侍衛放棄死亡的同伴,活著的人繼續向前。

    一群人相互攙扶著,走到另一道鐵閘門前,相較起來還有點力氣的江天舒和無瑕,兩人上前合力將鐵閘門抬起,然後想辦法將鐵索弄斷,但是兩人奮力了一番,這才發覺即便他們合力,也不能動那鐵閘門分毫了。

    絕望漸漸彌漫開來,無瑕卻微笑說道:“我們只能在這裡等候救援了,希望那些守衛也有點人情,能幫忙將鐵閘門打開。”

    江天舒笑著說:“他們一定會來救援的,別人我不知道,但唐棣那個傢伙,肯定會連蹦帶跳的過來開門。”

    無瑕笑道:“連蹦帶跳,你形容的是猴子還是宰相?”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形容的是宰相。那傢伙,別看他平日裡總是板著一張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實際上卻是一個急性子……”

    無瑕忍不住打斷他,“我看你才是一個急性子。”

    江天舒點點頭,“是的,我是一個急性子,面對你這樣的美人,我一定要急,這叫做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無瑕怒道:“我還有下屬在場!”

    江天舒閉上嘴巴,片刻之後才委屈說道:“我是實話實說……”

    無瑕板著臉不說話。

    江天舒聽著無瑕的呼吸聲,輕輕低喃,“我很歡喜。”

    那溫柔的話語讓無瑕心中怒意立刻煙消雲散,她同樣輕輕說道:“我也很歡喜。”

    江天舒將無瑕抱在懷裡,“與你死在一起,比怎樣的死法都要歡喜。”

    無瑕的神智漸漸有些迷糊,低低“嗯”了一聲。

    江天舒想了想又說:“等我們死了之後,人家看見我們的屍體,肯定要大加讚美,那些文人墨客說不定還要寫兩首詩弔唁一下。嗯,其他青樓姑娘也罷了,我想蕭素素是肯定會來弔唁的,她想必還會為我落淚……”

    無瑕的腦子一瞬間清醒了,狠狠擰了江天舒一把,喝道:“你想得美!”

    江天舒吃痛,伸手按住了無瑕的手,輕聲道:“聽。”

    無瑕依舊微惱,“聽什麼聽……”卻也安靜下來。

    兩人的確聽見了,隔著一道鐵閘門,有人在用兵器砍那道鐵索。

    江天舒招呼著無瑕,也招呼著後面的侍衛,“我們一起來!”

    當一群人終於走出甬道,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時候,無瑕手腳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如果不是幾個人武功高強,有一定的內力,知道如何調節呼吸;如果不是唐棣在外面拚命砸,那響動激起了眾人的求生慾望,他們幾個也許根本走不出這條甬道。

    而隨後趕來的曾晗及幾位大臣也帶著侍衛到了。

    就在這時,山坡上沖下來兩個人,一邊叫道:“師父!我們師父也跳下去了!只想辦法……”

    無瑕瞬間站起來,叫道:“春桃!香菊!”

    江天舒也吃了一驚,急問:“發生什麼事了?”

    銀杏回去報信後,秋海棠先行一步趕到天牢,春桃幾個人放心不下,當下也全都趕了過來。三個女子不認識路,就沿著天牢守衛上山的臺階往上狂奔,剛剛跑到山頂,就看見一幅終身難忘的場景——

    師父秋海棠抱著謝曉峰,從山頂摔進了天坑,而坑洞裡隱隱冒著火光與濃煙!

    三人頓時心膽倶裂,銀杏跑到天坑旁去看情況,而春桃、香菊兩人則跑下來報信。聽聞這句話,幾個人都臉色鐵青,無瑕不由分說就往甬道裡跑,江天舒也急忙跟上。

    唐棣在後面叫道:“先將身上的衣服潑濕!捂著口鼻!”

    其實此時,天牢裡的火焰已經漸漸熄滅了。

    天牢裡的燃燒並不十分完全,連那個小院子也未曾完全坍塌,一群人很快就找到了謝曉峰和秋海棠,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但是依稀還能分辨。

    秋海棠死死地抱著謝曉峰,抱得極緊極緊,一直到咽氣的那一刹那她也沒有想過鬆手。有侍衛試圖將兩人分開,但是稍一用力,就幾乎要將秋海棠的胳膊掰斷了,當下不敢再動。

    無瑕注視著那兩具糾結在一起的身子,安靜了好久才對江天舒說:“將他們合葬……好不好?”

    江天舒先是搖搖頭,安靜了半晌,後來又點點頭。

    他突然感到頭頂一陣冰涼,抬頭看向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冰冰涼涼。

    無瑕握著江天舒的手,低聲說道:“我畢竟比師父幸運。”

    隱隱聽見外面轟隆作響,似乎有大隊人馬聚集,江天舒拉著無瑕的手,“我們去外面看看。”

    再度走出外面,一群人都吃了一驚——山腳下密密麻麻,全都是士兵!

    有一個穿著盔甲的將軍,端坐在馬背上,對著這邊大聲呼喊道:“雲湘國女王,為何不通國書就御駕親臨此地?既然親臨我國,就請女王從此居留我朝吧!我朝皇后娘娘已經下令為女王建造王府,定然能令女王滿意!”

    那穿著盔甲的將軍名叫雷動天,是成名已久的大將,一直都在東疆擔任統帥,估計是朝廷將江天舒關進天牢之後,才下詔將雷動天召回京師,今天早上才趕到的。

    江天舒還在當紈絝的時候,曾經遠遠見過這名將軍回朝的情景,十多年過去,雷動天的面目卻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不過無瑕與江天舒都因雷動天的這番話吃了一驚。

    江天舒拉著無瑕的手,大聲質問:“雷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雷動天對江天舒拱手,笑著說道:“定南王明鑒。昨天一事,皇后娘娘已經全都知道了,非常感念定南王的赤膽忠心,只是現在雲湘國女王私自進入峻崎國土,甚至大鬧天牢,若是這樣任憑雲湘國女王離去,豈不是讓天下之人都要當峻崎國無人?為了國家威望考慮,皇后娘娘命末將帶人一定要留下女王,還請定南王為國家考慮,不要為難末將。”

    江天舒冷笑道:“十年前我就敢孤身一人護著我妻子離開峻崎國,今天我妻子為救我而來,我又怎麼可能任憑你們留下我的妻子?”

    雷動天微微一笑,揮了揮手,底下的士兵,齊刷刷舉起了弓箭,不過卻蓄而不發。

    雷動天大聲說道:“定南王雖然身分存疑,但是您的赤膽忠心皇后娘娘是知道的,所以皇后娘娘也曾交代,說不需要動手的時候千萬不要動手,以免傷了忠臣之心!還請定南王快快離開雲湘國女王,到末將這邊來,以免被誤傷!”

    江天舒看了看在重兵護衛下的雷動天,輕蔑地笑了笑,轉身摟住自己的妻子,輕輕轉過妻子的臉。

    直到現在,江天舒才看清了無瑕的臉,十年過去,她似乎未曾變老,眉梢眼角,依然是當初對他的溫柔笑意。

    無瑕也凝視著自己的丈夫,十年過去,江天舒的臉上已經多了很多滄桑的痕跡,不由得微微歎了一口氣,“這些年,真是苦了你。”

    江天舒不回答,很直接很粗暴的將自己的雙唇覆蓋在無瑕的唇上,在場眾人紛紛陷入石化一般的呆滯中,無瑕也不理會,她只是很溫柔地回應著自己的丈夫。

    十年了,兩人之間只有春宵一度。

    今日久別重逢,區區一個吻而已,又怎麼能述說心中無限的思念,怎麼能述說心中無限的歡喜,怎麼能述說心中無限的悲涼與滄桑?

    命運對我們是殘酷的,多年的愛戀,竟然聚少離多。命運對我們又是仁慈的,在種種劫難之後,終於讓我們的手,能夠緊握在一起。

    有人在威脅我們——誰管那麼多!

    有人要拆散我們——誰有那個能耐?

    不管接下來有多少時光,至少在這一刻,我要向全世界宣佈,你屬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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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9: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雍王和親雲湘國(2)

    最先回過神的唐棣大聲叫道:“胡鬧,胡鬧!這當口鬧這樣的事情,皇后娘娘的命令怎麼可能傳到軍中?”

    曾晗也上前,一臉的怒意,“雷動天,你要京師之中再起騷亂不成!快快領兵回去,順便回報皇后娘娘,此乃國家大事,不能輕舉妄動!”

    雷動天微微一笑,“怎麼可能再起騷亂,青鯉幫已經解散,南疆士兵也已經打散,兩位宰相,你們這是杞人憂天!”

    有個大臣上前,這位臉上已經帶著怒色,“皇上尚在,皇太孫也正學習政事,朝廷之中還有宰相們及諸位大臣,國家大事輪不到後宮做主!請轉告皇后娘娘,這等事情,還請皇后娘娘慎重!”

    雷動天呵呵一笑,“這幾位大人,我只是一個武人,什麼權力什麼國家大事是不大懂的。但是我知道雲湘國與峻崎國乃是世仇,結怨多年,而雲湘國女王什麼時候能將我國國土當做她自家菜園般亂逛了?所以皇后娘娘既然下令要將她拿下,我就一定要將她拿下,即便是丟官棄職,也在所不惜!”

    幾個大臣都怔了怔。

    江天舒鬆開了無瑕,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雷動天,懶洋洋的說道:“是你說的,丟官棄職在所不惜,那丟了性命呢,惜不惜?”

    唐棣吃了一驚,疾聲嚷道:“江天舒,且慢!”

    江天舒似笑非笑的看著唐棣,“唐大人,你想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夫妻被他們亂箭穿心不成?”

    唐棣一窒,雷動天厲聲大喝,“放——”

    卻聽見遠處有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統統都給我住手,皇太孫在我手中,誰也不得輕舉妄動!”

    眾人往聲音來源看去,卻見不遠處,一匹馬帶著兩個人,馬蹄噠噠,正往這邊來。坐在前面的人正是皇太孫江玄清,他的脖子上竟然架著一把刀,而拿著刀的人,居然是失蹤已久的江天淩!

    看著眼前的場景,眾人都呆住了,片刻之後才有大臣大聲呼喝道:“江天淩,快放開皇太孫!”

    曾晗沉聲叫道:“江天淩,你有什麼條件可以慢慢說,先放了皇太孫。”

    被挾持的江玄清,卻也不怎麼驚慌的樣子,只是沖著曾晗苦笑,“曾太傅,您先命人將弓箭全都放下再說。”

    江天淩厲聲喝道:“對,趕緊將所有的弓箭都放下!否則,我就殺了皇太孫!”

    雷動天忙命人將弓箭放下。

    江玄清又道:“雷動天,你趕緊帶人回去,不要再追殺定南王與……琅琊郡主了,這是我的命令。”

    雷動天看著皇太孫,遲疑不決。

    江天淩冷笑了一聲,“這是皇太孫的命令,你居然敢不聽?這是要造反了?”

    雷動天揚聲大喝,“既然這樣,你如何保證皇太孫的安全?”

    江天淩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只要你們放了琅琊郡主,我保證不傷害皇太孫,我豈是食言而肥的人?”

    雷動天臉色一僵,沉聲威脅,“江天淩,你若是膽敢傷害皇太孫,我一定掘了你家祖墳!”

    江天淩哈哈一笑,冷冷說道:“我家祖墳?我父親已經死了,屍體被隨便葬在亂葬崗,連我都弄不清楚在什麼位置!我祖父的墳墓也是江天舒的祖父,你如果要掘他家的祖墳自然由他來管,我也用不著太擔心!至於再往上,我家的祖宗與當今皇上就是同一個祖宗了,你敢做大逆不道的事就只管做吧,我歡迎得很!”他怪聲怪氣說完這番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還不快帶你的人滾!”

    雷動天臉色非常難看,當下對著唐棣等人拱了拱手,說道:“皇太孫的安危,就全都拜託幾位了。”

    唐棣點了點頭,曾晗等幾名大臣也頷首以對,雷動天隨後就領兵撤退,可江天淩依然沒有放下江玄清。

    曾晗於是喝道:“江天淩,你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到底目的為何?你先放下皇太孫,即便你想要洗脫謀逆的罪名也不是不能商量!”

    江天淩揚起臉看著曾晗,輕笑道:“曾晗,你就別騙我了。謀逆絕非小罪,哪是你說洗脫就能洗脫?只恨我見識短淺,竟然上了人家的惡當,成了今天的笑話。我此番前來,其實並不想傷害皇太孫,只是想要與一個人說幾句話罷了。”

    江天舒轉頭看了無瑕一眼,眼神裡似笑非笑,無瑕則還給他一個瞪視。

    果然就聽見江天淩繼續說道:“我想要與琅琊郡主說幾句話。”

    江天舒握著無瑕的手,齊齊上前一步,“江天淩,你想要說什麼?”

    江天淩哼了一聲,“江天舒,我要與無瑕單獨說話,你一邊去。”

    江天舒摸了摸鼻子,尷尬地對無瑕道:“人家看得起你,只要與你說話。”

    無瑕看著江天淩,心中隱隱明白了什麼,當下又上前一步,淡淡說道:“江天淩,我在這裡。”

    江天淩看著無瑕,眼神裡掠過一絲迷惘,嘴角勾起一絲苦笑,片刻之後才說道:“無瑕,我今天才發現,你其實並不美麗。”

    無瑕略怔了怔,接著又聽見他說:“可是,我依然還是喜歡你。”

    不只無瑕怔住,在場所有人也全都怔住了。

    江天淩揚聲問道:“無瑕,我想問,如果當初我求著祖母將你放到我身邊……你會與我在一起嗎?”

    無瑕看著江天淩,思考了片刻,才說:“我想,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江天淩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傷感,“這個假設,我想了很久很久……我認為,你會喜歡上我的,因為我身上的優點比江天舒要多得多!”

    那種傷感,讓無瑕也無端端地悲涼起來,她只能澀然回答,“二公子,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如果,而且,我與天舒一起經歷的一切,你無法頂替。”

    “經歷的一切?你是說江天舒為你出生入死的那些經歷嗎?其實……我也是願意為你出生入死的啊,你知不知道?”江天淩的聲音,喃喃地像是囈語,“那天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我的心不是自己的了。那年你跳進蛟龍潭,我也急忙跳了下去;那年江天嘯想要殺你,我不惜和他翻臉;後來我陷害江天舒,也是為了攪亂你與他的婚約;我還用自己的性命威脅父親,只為了救你一命;就是後來……我和江天嘯發動了一場叛亂,我的目標也是你啊,無瑕。”

    無瑕皺眉,不解問道:“最後一場叛亂,是為了我?”

    江天淩猛然大聲起來,“是你,當然是你!你做了雲湘國的女王,而江天舒居然不在你身邊!我想要得到你,我就必須發動一場戰爭,一場峻崎國對雲湘國的戰爭!江天暢即位的話,我就沒法得到這個大將軍的位置,所以我一定要將江天嘯推上那個位置,讓江天嘯封我做大將軍!”

    江天淩的神智似乎已經有些紊亂,在場的人聽著都不由得暗自皺眉。

    無瑕淡淡說道:“男人做壞事,不要在女人身上找藉口。”

    “我是願意為你死的……你不信嗎?”江天淩的眼睛有些迷離,“我聽聞了蓮貴妃……呵,應該是皇后了,我聽聞她準備對付你的消息就急忙趕了過來,準備與你同生共死。幸運的是,路上居然讓我挾持到皇太孫,於是我就用他來救你……可是,你居然不領情?”

    江天淩的聲音再度高亢起來,“你居然不領情,你居然不相信我!”

    他的聲音如此尖銳,手上的刀也微微抖了起來,眾人看著心驚膽戰。

    唐棣忙叫道:“郡主自然是相信你的。”

    江天淩斜著眼睛看向唐棣,冷聲說道:“唐棣,你來湊什麼熱鬧?無瑕……我再問你一句,你信我不?”

    無瑕深深歎了一口氣,說道:“二公子,我自然是信你的。你趕來救我,我也承你的情。”

    江天淩哈哈大笑起來,高聲說道:“我要你記住我,一輩子也不忘記我!即便是與江天舒過一輩子,你也必須記住我!”

    無瑕看了江天舒一眼,終於承諾,“好,我記住你。”

    江天淩再度大笑,聲音暢快至極,片刻之後,他才說:“皇太孫,我要你發誓,無瑕在的一日,峻崎國就不得與雲湘國開戰!”

    江玄清的聲音也是爽利無比,“無瑕姐姐是我峻崎國的恩人,這件事即便你不說,我也不會做。”

    “我還要你答應,今天得放江天舒與無瑕回去,不得派人阻攔!”

    “成,這也簡單,我答應你。”

    “好……既然這樣,你下馬去吧!”江天淩說著,伸手摶著江玄清的衣領往江天舒的方向,輕輕一甩。

    眾人齊齊驚呼,江天舒沖上前將江玄清接住。

    江玄清看著江天舒,輕聲說道:“多謝。”

    正在這時,卻聽見嗖嗖的利箭聲響,抬頭看去,卻見江天淩已經落下了馬背,他整個人被射成了刺蜻!

    原來那個雷動天還留了弓箭手在角落裡,看見江天淩鬆開了皇太孫,立刻射箭!

    當無瑕沖到江天淩面前的時候,江天淩還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看著無瑕,斷斷續續說道:“我……也是……願意為你……送命的……你現在信了不?”

    無瑕含淚點了點頭,江天淩這才將眼睛給閉上。

    那神色……竟然有些心滿意足。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的季節。

    春天一步一步向北推移,無瑕與江天舒也一步一步向北走。

    江天舒找到了大黑,無瑕找到了大白,那一年他們倉惶逃命,將大黑大白留在了碧牙洞附近,後來秋海棠找到了它們,將它們帶回了琅琊牙行。

    再後來,大黑被秋海棠送到了南疆,大白卻一直留在京師,直到十年後,江天舒將大黑帶回京師,大黑才與自己的妻子重逢,而現在,江天舒也與自己的妻子在一起。

    大黑與大白才十四、五歲,正當壯年,江天舒與無瑕也才不到三十歲,同樣正值壯年。它們的時間還很長,他們的時間也還很長,所以儘管步履輕捷,但是兩人行動的速度真的不算太快。

    關於無瑕回到峻崎國的事,朝廷眾人已經統一了態度——沒有雲湘國女王,只有琅琊郡主,咱們自己的郡主回一趟京師,見見老朋友,關什麼國家大事?

    至於江天舒要去雲湘國的事,朝廷上下也達成了共識,他不用武功赫赫的定南王身分,只是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雍王,所以就被峻崎國的皇帝派出去和親了……天知道,江瑾答應這一條的時候,臉色發青,龍椅扶手幾乎差點被他拍斷。

    既然是和親,江天舒就獅子大開口,索要了一堆“嫁妝”,順帶還讓雲湘國與峻崎國簽定了一個和平共處條約。

    現在那堆嫁妝就跟在車隊後面,晃晃悠悠往前走。一輛、兩輛、三輛……一共七十八輛大馬車,幾乎將峻崎國國庫搬走了一半。

    病榻上的皇帝大發脾氣,蓮妃——就是原本的皇后,她的皇后名頭被摘掉了,連貴妃之位都保不住,成了蓮妃——跪地請罪,跪了三天,這事才算過去。

    現在江天舒和無瑕兩人優哉遊哉在前面走著,後面跟著風十三和他的三千精兵,負責護送。為什麼要派風十三,原因也很簡單,風十三是崤山關舊部,江天舒信得過他,而風十三不是江天舒的南疆舊部,還刺殺過江天舒,朝廷也不信江天舒能將風十三拐走。

    這真的是一趟遊山玩水的美差啊。風十三心滿意足。

    前面傳來夫妻倆的竊竊私語聲,“我親愛的女王啊,我們為什麼要走這麼慢?”

    “你不知道嗎?大白懷孕了,當然要走慢一點。”

    “大白懷孕了?啊,真好,我們倆也要抓緊時間生孩子才成,不能被它們夫妻給比下去……”

    “你娶妻……就是為了生孩子?”雲湘國女王皺眉,神色之間,風雷已動。

    “當然了,繼承你皇位的孩子有了,繼承我爵位的孩子呢?我的雍王爵位還有我的定南王爵位,至少還得生兩個才行。”

    “你找別人生去!”

    “這話是你說的,你同意了?呵呵,等下我就去將銀杏收房,話說你做媒將春桃嫁給風十三,又把香菊許配給唐棣,你就沒想過夫君我……”

    “你敢!銀杏的婚事我想過了,金道吉的兒子死了妻子,正需要續弦,他跟著我拚死拚活差點葬身天牢,我該給人家一個回報,我一路上看著,銀杏對他也似乎有那麼一點意思。”

    江天舒委屈地說:“我要娶這個,你就將這個給嫁出去,我要娶那個,你就將那個許給別人,我怎麼找別人生孩子?”

    無瑕翻了翻白眼,“成啊,如果你覺得我一個人還不夠,那等回了雲湘國,我就禪位給你好不好?反正你才是正宗的雲湘國繼承人,我不過是一個冒牌貨。”

    江天舒連忙舉手投降,“打住打住,當皇帝有多麻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最怕麻煩了,這位置你坐著就好,我還能打著皇夫的名號繼續做紈絝,我已經習慣做紈絝了,皇夫的名號很適合作威作福……”

    跟在後面的風十三聽著夫妻倆的悄悄話,差點暈厥——

    你們的悄悄話太大聲了知不知道?

    你們要秀恩愛也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好不好?

    於是風十三很自覺地放緩了馬匹的腳步,離那對夫妻遠一點。

    此時無瑕放低了聲音,“你……確定,你就跟著我去雲湘國,不報仇了?”

    “江瑾已經是這個模樣了,即便我不報仇,御醫也說他撐不過這個月了。我估計等我們到邊關的時候,江瑾駕崩的消息也該傳來。再說了,江瑾也不是直接的兇手。”

    “蓮妃呢?她不是個好東西,說與你養母趙炯是好友,你養母還將你的身分證明玉佩交給她保管,她竟然被江天淩收買,背後插了你一刀。”

    “我辭行的時候江瑾跟我說,他駕崩之後會讓蓮妃殉葬。皇太孫年幼,作為皇太孫的祖母她手伸得太長了,江瑾不放心,死了一定會將她帶走。”

    “朝廷上曾經坑害過你父母的那些人呢?!”

    “冤冤相報何時了……”江天舒一臉慈悲的說。

    “這是真話?”無瑕懷疑的看著他。

    “這當然不是真話。你以為我在南疆十年只顧著打仗,京師的事一點都沒關注嗎?這十年裡我又動了幾個人。不過江天淩跟江天嘯發動的那場叛亂已經將我父母的那些仇家們收拾得差不多了。嗯,當然還有幾根牆頭草,你以為我帶著三百精兵以最快的速度射開城門平定叛亂之後就什麼事情都沒做?”

    無瑕看著自己的丈夫,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從今天開始……我們都不要懷著仇恨了,簡簡單單活著,就很好。”

    “是的,與你一起,簡簡單單活著,那樣的日子……我想想就很好。”

    天很藍,雲很白,風很溫柔。

    面前就是雲湘國的國境,無瑕與江天舒勒住馬站定了。

    前面大軍陳列,他們的孩子明玉,正策馬揚鞭,朝他們兩人奔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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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10:03 |只看該作者
番外 雲湘國最高機密

    歲月是一把溫柔的刻刀,刻掉了花蕾,刪減了綠葉,削瘦了紅顏,但是歲月對有些人是偏愛的,比如說,那位整日在雲湘國京師無所事事的皇夫。

    時間轉瞬即逝,有些人眼角出現了皺紋,有些人頭上生出了白髮,有些人再也玩不動弓馬,有些人歌喉已經沙啞。

    但是年近四旬的皇夫依然是精神抖擻、神采飛揚,依然鬥雞走馬,依然奔走於花街柳巷……當然,依然沒有膽大包天的歌女敢接待這位溫文爾雅的風流紈絝。

    當然大臣們有空沒空還是經常上書,勸諫女王好好收拾收拾這位皇夫,但是與以往的情況完全一致,女王對自己這位皇夫的作為依然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有些義憤填膺的臣子,心中思忖著女王是在峻崎國長大的,那是一個夫為妻綱的國家,是不是女王自己不好意思收拾自己的丈夫?既然女王不好意思管著,那咱們來管,找人將這位皇夫揍上兩回,他就會老實了。

    雲湘國抱著這種想法的臣民不在少數,其中最積極的就是京師守備將軍家的原銓原大小姐,這位原大小姐年僅十八歲,從小聽著女王的傳奇故事長大,對女王是仰慕得不得了。在她看來,女王這等英雄人物就應該匹配一位蓋世英傑才妥當,一朵鮮花怎麼可以插在牛糞上?而且還是一坨不老實的牛糞。

    其實京師的高層都知道皇夫的真正身分,事實上這幾年皇夫也沒有真正閑著,草原人蠢蠢欲動,是皇夫去將他們收拾了;矮人國高層對他們雲湘國動歪腦筋,也是皇夫派人過去從內部入手,幾個小計策下去,對方轉瞬間分崩離析,正所謂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只是既然過來和親的是紈絝雍王江天舒,不是英雄定南王江邊,為了讓峻崎國的百姓不至於崩潰,雲湘國好歹也要給峻崎國一點面子,所以皇夫一直沒有將旗號打出來,如此而已。

    更重要的是,江天舒一直認為自己更適合做一個紈絝,也不同意雲湘國上下將他的旗號打出來。

    因此這些事,雲湘國的下層是不大知道的,所以搞不清楚狀況的原大小姐就決定帶著她的娘子軍,好好將皇夫教訓一頓。

    不要以為原銓是一個沒見識的魯莽之輩,事實上雲湘國男女平等,女子也一樣有繼承權、有科考權、有做官的權利。原銓出身軍旅世家,也是讀著兵書長大的,她的遠大志向就是考進兵部的諜戰科,從此隱姓埋名當一名出色的探子,為雲湘國的興旺發達流盡最後一滴血,因此她決定將此次狠揍皇夫事件作為一次實戰演習。

    一共十三個大姑娘,大家湊在原銓的閨房裡,嘰嘰喳喳討論了整整三天,最後原銓拿出她大姐大的氣勢來,一錘定音。

    “就這樣!我們已經勘察清楚了,皇夫早與人約好,後天必定會去春滿園一趟,聽那個峻崎國過來的老歌女蕭素素彈琴!哼哼,都一個四十歲的老鴇了,既不年輕也不美麗,想不通皇夫到底哪根神經搭錯,居然喜歡看著那等半老徐娘傻笑!皇夫都是傍晚時候出宮,那麼咱們就早一點去佔領春滿園!嗯,就早上去好了,咱們將春滿圜的歌女全部都拿下,捆起來塞到牆角,自己冒充歌女,接待皇夫!”

    說起蕭素素,她真的是雲湘、峻崎兩個國家中的一個奇葩,這位峻崎國曾經的花魁娘子,堅決不肯嫁人,堅決要做老鴇。帶著她的歌女東南西北到處晃蕩,到處獻歌,到處獻舞,甚至還在雲湘國京師內開了一間青樓,也叫春滿園。

    蕭素素的年紀雖然不小了,但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還真不少,其中甚至不乏各國的高官,當然了,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等級最高的人,就是皇夫江天舒。

    “可是……春滿園負責前臺接待的都是龜公啊。”一個姑娘怯生生的說:“咱們一群都是女人……”

    “扮龜公?還不簡單,咱們女扮男裝不就結了。”

    原銓的目光在一群姐妹身上掃過去,“你不成,你太清秀了。你也不成,你的腰肢太纖細了。還有你也不成,你的嗓子太細嫩了,還有你……唉,你也不行,男人走路怎麼可能扭成這模樣?你們真夠笨的,你們不會像我這樣嗎?”

    一群姐妹的目光全都定在原大小姐身上,最後大家異口同聲的說:“要不,原姐姐,你來假扮這個龜公?”

    原銓愣了片刻,猛然跳起來,“我怎麼能假扮龜公?我即便假扮成男人,也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假扮龜公也沒有人相信啊!你說扮醜?我怎麼能扮醜,我這樣的人,即便扮醜也扮不像的!”

    一群姐妹還要說話,原銓一拍大腿,“我發覺剛才這個計畫不行!第一是龜公沒有人能扮演,第二是因為我懷疑我們很難不驚動外人,就將整個春滿圜都控制起來,所以我決定換一個方法!”

    換一個方法?姑娘們大眼瞪小眼。

    立刻又有姑娘提建議了,“成啊,咱們就埋伏在宮門外的路上,趁著皇夫出來的時候打他一悶棍!”

    “你傻啊你,皇宮出來到春滿園,哪裡有什麼隱蔽地方?你還想要打皇夫悶棍?”

    “我建議咱們還是先想辦法混進皇宮去,過幾天女王要在皇宮辦一次晚宴,這是個機會。”

    “混到皇宮中收拾皇夫?你還要命不?再說了,皇夫在外面尋花問柳,咱們收拾他是師出有名,咱們去皇宮收拾他,這叫什麼?所以別說了,你出的絕對是餿主意!”

    “我決定,咱們的地點還是選在春滿圜,咱們全都扮成男人,嗯,扮成……嫖客!咱們提前將春滿園樓上的幾間房子全都占了,等皇夫過來咱們再用迷香……”原銓興奮的說。

    “可是……咱們扮男人?”邊上的姑娘怯生生的抗議了,“原姐姐,剛才你才說過,咱們扮男人走路的姿勢都不像,眉眼太清秀、腰肢太纖細……”

    “咱們扮龜公是太清秀了,但是咱們扮尋花問柳的男人就沒有關係了,你們說是不是?只要送錢給春滿園,你說春滿園的老鴇會不會與我們計較假扮男人的事兒?”

    姑娘們心悅誠服地點點頭,“那群歌女眼睛裡只有錢,應該不會與我們計較別的事兒,就這樣決定吧!”

    姑娘們的計謀實行很容易,雖然長著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前來逛青樓的是一群大姑娘,但是看在明晃晃一塊金子的分上,老鴇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細縫,笑咪咪的安排姑娘們過來,服侍著這一群姑娘喝酒、吃菜、聽琴、看舞。

    一群大戶人家裡出來的大小姐,雖然膽大包天,但還真的沒有見識過這般陣仗,有幾個生性羞怯的,甚至面紅耳赤。

    幾個歌女在原銓的前胸腰間摸了幾把,笑嘻嘻地對原銓說道:“公子,您的前胸著實有料。”

    原銓也鬧了一個大紅臉,隨即鎮定下來,笑嘻嘻地摸回去,“還是及不上姐姐有料。姐姐的前胸,莫不是塞了棉花?”

    那歌女又在原銓的小臉上捏了一把,說道:“公子保養得真好,這臉上肌膚如此細膩,不知平日是怎樣保養的,也將訣竅傳給我們一些。”

    原銓笑嘻嘻的糊弄,“簡單得很,你從現在起,每天晚上順著同一個方向揉自己的臉蛋三百遍,再逆著這個方向揉三百遍,先揉左臉再揉右臉,一天一千兩百遍揉下來,等第二天你的臉蛋就……”

    那歌女笑著接下去說:“就紅腫成猴子屁股了。”

    原銓則滿臉笑容的拉著那歌女的手,“姐姐,咱們還是去房間吧……兄弟們,咱們都回各自的房間,聽琴看舞去。”

    於是面紅耳赤的大家閨秀就被一群歌女拉進各自的房間去了。

    原銓與那歌女面對面坐下來,那歌女殷勤的請她飲茶、喝酒、吃東西,原銓心想今天有重要的事情,絕對不能喝酒,於是就稍稍喝了幾口茶水,又吃了一點點心,然後聽那歌女一邊彈琴一邊唱歌。

    那歌女姿色普通,歌聲卻是一絕,原銓聽著聽著,也不由心神微微有些蕩漾,竟然有些陶醉了,沒多久原銓就真的暈乎乎的,等她發覺不對勁時,使勁咬著自己的舌尖,身子卻依然軟軟地倒了下去。

    但是作為京師大小姐中的大姐大,原銓的意志力還是不同尋常的。她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還沒有漆黑。她想要掙扎,想要怒喝,但是一定神又將聲音吞回肚子裡,她小心翼翼活動了一下胳膊,才發覺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人給捆住。

    踭開眼睛看了一下四周,發覺四周沒有人,只有不遠處的桌子上點著一盞明晃晃的油燈,火焰微微顫抖著。

    原銓努力挪移想要下床,無奈手腳都被人捆著,想要挪下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終於要挪移出床沿了,就聽見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原銓慌忙閉上眼睛,努力想將身子挪回原位,但是剛才是哪個位置,她真的弄不清楚了,只好繼續裝昏迷。

    此時一個輕輕的腳步聲進了屋子,停留在原銓的身前。對方發出不屑的哼聲,雖然極短促,但原銓卻是聽出來了,那聲音似乎很年輕,聽起來像是一個孩子?

    那孩子在床前停留了片刻,又轉身離去了。

    聽見關門的聲音,原銓再度睜開眼睛,接著開始往床外挪移。

    油燈就在不遠處,火焰能幫忙燒斷手上的繩索!

    不料門口又傳來推門的聲音,原銓一個激靈,繼續裝昏迷。

    門口的人並沒有進來,原來是隔壁房的聲音,原銓的心神略略放鬆了一些,這才隱隱聽見隔壁傳來的話語——

    “女王明鑒,我可萬萬不敢打皇夫的主意,再說了,皇夫是何等人,豈能被我這麼一個半老徐娘勾引?”

    女王?原大小姐再度一個激靈,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間都繃緊了。

    女王駕臨春滿園,是來……捉姦?親自來收拾那個不識好歹的皇夫?

    卻聽見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笑著道:“素素姐姐,你一天不嫁人,我就一天不放心。你好歹也是快要四十歲的人了,居然還不肯安定下來,這些年一直這麼東南西北的飄著,我於心何忍?喏,我雲湘國四十歲以上的合適男子名單已經給你開好了,你拿去看看,哪個比較順眼就嫁了吧。”

    那是女王的聲音?原銓繼續打冷顫,然後繼續風中淩亂。

    “我的女王啊,我不嫁人您才放心吧,我真的嫁了人,您還能放心?真的嫁了人、有了孩子,我的心思肯定至少會分一半給孩子,那時就不能全心全意給您辦事了,到時候您可不要痛下殺手哪。”蕭素素的聲音可憐兮兮的。

    原銓終於聽明白了——春滿園老鴇蕭素素,竟然是幫女王做事的?她走南闖北做什麼事兒?從小到大學到的兵法一瞬間湧上她的心頭,然後原銓忍不住臉色蒼白了……天哪,我竟然得知了雲湘國的最高機密!

    “好好好,我哪裡是這樣不講人情的人?再說,即便我想要殺你滅口,你的藍顏知已也不肯讓我痛下殺手,你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他?”

    女王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笑意,但是在隔壁偷聽的原大小姐卻是冷汗一滴接著一滴冒出來。

    天哪天哪!很顯然這個春滿園就是女王設置的一個秘諜機構,自己居然打算在春滿園揍皇夫一頓,更可怕的是,女王等一下會不會把自己連同小姐妹總共十三個人滅口?

    “什麼藍顏知已?!無瑕啊,你說話要負責,你這麼隨便說話,既損害了素素姑娘的名譽,也損害了為夫的名譽,還損害了你自己的名譽呢。我來春滿園全都是為了公務、為了公務啊!無瑕,你不能不相信為夫呀……”

    原銓一瞬間整個人都崩潰了……是皇夫的聲音!

    “為了公務?好吧,是為了公務。為了公務,你上次來春滿園的時候捏了弦歌姑娘的臉頰;為了公務,你上上次來春滿園的時候摸了青鳳的小手;為了公務,你還曾經手把手教導青鸞彈琴……莫非你是嫌棄我人老珠黃,所以看中了人家小姑娘?”

    原銓發現女王的語調從怒氣衝衝變成了哀怨無比。

    “我……錯了,女王,您……慧眼如炬,您……饒過我好不好?”

    江天舒的聲音可憐無比,邊上的蕭素素禁不住嗤笑出聲,隔壁偷聽的原銓也忍不住莞爾,然後連忙死死憋住。

    “成啊,我饒過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江天舒可憐兮兮的問。

    “我打算去東海玩玩。”

    “我親愛的女王啊,您想要去東海玩玩是沒問題,但是女王出巡,勞民傷財,百官會有怨言的……”江天舒努力勸道。

    “所以啊,這事情必須你點頭。”無瑕的聲音理直氣壯,“你就先私自跑到東海去玩,最好鬧出了幾個笑話,惹得我龍顔大怒,帶著私人衛隊輕車簡從去追你。這樣我就有足夠的理由去東海玩了,也不會勞民傷財,文武百官更不會抓著這件事哇哇亂叫。”

    “你、你確定你要這麼幹?”江天舒有些猶豫的說。

    “不這樣幹也成,我立刻禪位給你,事實上這個女王我已經做得膩味了。”

    “無瑕,別啊,你可千萬要頂住,我們的孩子還要三個月才能行冠禮,你要禪位也禪位給明玉比較好,雖然明玉的小肩膀不一定能頂住那麼多風雨,但是總比禪位給我這麼一個不成器的丈夫好,群臣的阻力也會小一些。”

    “既然這樣,你明天就給我上東海玩去!”無瑕用力一拍桌。

    “明天不成啊,至少要準備一下,既然都去東海了,那麼矮人國的事兒也得順路看一下,這一路的民情也得留意留意,我得做足準備工作才成,咱們總不能將國家大事都扔下不管是不是?”

    原銓聽得津津有味,竟然將自己身為俘虜的事給忘記了,直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才見面前站著一個矮矮的人影,人影手裡舉著一盞油燈,油燈朝她的臉微微傾斜,原銓一瞬間魂飛魄散。

    油燈裡有油,那燙熱的油如果滴下來……她不能保證自己的小臉蛋能安然無恙!

    面前的人影將手中的油燈放低了,在原銓的臉上來來回回照了一遍,才嘖嘖說道:“果然是個美女啊,可惜了,女王與皇夫討論國家大事,你居然敢偷聽?沒辦法,我只好將你殺了,埋到後院做花肥。”

    原銓顫抖著聲音強調,“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什麼都沒有聽見?這話,你說我會相信嗎?”

    那小小的人影將臉蛋湊近了原銓,但是逆著光,原銓看不清他的臉,只聽到他輕笑一聲,繼續說道——

    “女王就在隔壁,你的兩隻耳朵都豎起來了,你臉上甚至還帶著笑……你竟然敢偷笑女王,必須得給你點教訓!”

    小小的人影宣佈了這一項罪狀之後,將手中的油燈拿開,喊了一聲,“侍劍,拿刀子來,咱們先將這個美人兒的舌頭給割掉,以絕後患!”

    原銓連忙尖聲叫道:“不!”

    小人兒又笑道:“不?不成的,割了你的舌頭,雖然以後說話不方便,但是我還能想辦法留你一命,不割了舌頭,我就只能殺了你了,你是要舌頭還是要命?這事兒你自己選吧。”

    原銓的眼淚嘩啦啦的落下,牢牢閉緊嘴巴,神色卻是非常堅決。

    那小人兒又歎息的說:“這個世上,居然還有人不要命?”

    聲音稚嫩,雖然裝出了大人的腔調,但似乎越聽越耳熟?

    等燭火點起來,原銓這才看清,面前的小人兒不過八、九歲年紀,臉龐粉嫩,雖然年紀幼小,卻已經初現絕美的五官輪廓——她在皇宮的晚宴見過他,正是九歲的二皇子!

    女王與皇夫一共生了三個孩子,大皇子,也就是太子殿下,名叫金明玉,已經十九歲了,馬上就要成年,是京師中無數少女的深閨夢裡人。二皇子,也就是面前這位,名叫金明湘,繼承的是皇夫在峻崎國的爵位,受封雍王世子。第三個孩子是一位公主,今年才六歲。

    太子金明玉溫文爾雅,自然是繼承了女王的優良血統,二皇子金明湘卻是京師中有名的惡魔,那絕對是來自皇夫的血統,京師之中,只要談起金明湘,絕對人人色變。

    現在要收拾自己的,就是這位二皇子?

    原銓想要努力將嘴巴閉得緊緊的,但是不聽話的牙齒卻是在咯咯作響。

    金明湘呵呵一笑,“我勸你還是選割舌頭吧,割了舌頭我就饒了你。”

    原銓顫聲說道:“二殿下饒命,我一定保密,什麼話都不說。”

    金明湘搖搖頭,小小的臉上一片凝重,“我實在信不過你。”

    原銓繼續顫抖的保證,“我發毒誓,如果洩密,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

    金明湘輕笑兩聲,不屑的說:“這種賭咒發誓,一點意思都沒有。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會相信這種誓言?”

    原銓又澀聲說道:“那……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

    金明湘眨眨眼,慢條斯理的說:“我父母的事兒,實在不能讓外人知道。我要保住你的性命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讓你成為我們家的人,正所謂家醜不能外揚,你成為我們家的人,你就不會到別處說我們家的事了。”

    原銓聞言又是一陣發抖,斷斷續續的問:“你……你難不成看中了我?我……我年紀比你大一倍耶……”

    金明湘眨眨眼,無賴的說:“這也沒有辦法,誰叫你這麼早出生?”

    早出生也是我的錯嗎……原銓一咬牙,終於開口說道:“好,你來吧……”心中的屈辱感,卻怎麼也消散不去。

    雖然說這位二殿下才九歲,不可能與自己真刀真槍做什麼,但是作為原家的女人,只要被男人的手碰到藏在衣服裡不該碰的肌膚,那就是定下終身,不能再嫁給他人了。

    金明湘伸出小手,在原銓臉上摸了一把,笑咪咪的道:“你也說過了,你年紀比我大一倍,我現在才九歲,我就是想要對你如何,現在也是有心無力啊,你說是不是?”

    原銓愣了一下——居然不要我?這是在戲弄我嗎?

    她的眉頭不禁皺起來,怒氣在眉宇之間醞釀——這個魔星!

    金明湘見狀,歪著腦袋笑道:“你別急,你想要成為我們家的人,也不一定要嫁給我啊。我有哥哥,而且我的哥哥還沒有行冠禮,他也還沒有正妃。”

    原銓的眼睛睜大了。這、這是什麼意思?

    想起那位太子殿下,原銓的心竟然不爭氣地劇烈跳了起來。

    二皇子這個小魔星……竟然是想要將自己與太子殿下湊成,對?

    金明湘苦笑著搖搖頭,“本來呢,我覺得你很笨,長得也不是最好看的,實在配不上我家哥哥,但是誰叫我這個人心軟呢?誰叫我這個人看見美人兒就不想殺呢?沒辦法,就只能委屈我家哥哥了,為了保全你的一條小命……真是無奈啊無奈。”

    原銓又氣又惱,看著金明湘,眼睛卻是一眨也不眨。

    金明湘笑嘻嘻的道:“我家哥哥正打算選妃,那個峻崎國的皇帝不是個好東西,居然想要將他妹妹送過來和親,我母親居然打算答應他!他們居然不與我商量,就打算給我弄一個峻崎國嫂嫂過來,還有我哥哥……他們居然也沒有與我哥哥商量一下!”

    一連串的居然讓原銓聽得目瞪口呆。

    金明湘氣哼哼的說:“既然他們不尊重我們,我又何必尊重他們?你原家是我們雲湘國的大世家,你的哥哥是將軍,你的父親是宰相,只要你爬上我哥哥的床,哭著鬧著要我哥哥負責,我母親一定會重新考慮我哥哥婚事的。”

    原銓聽到這裡整個人已經石化了。

    金明湘又笑嘻嘻的湊近原銓,“委屈你了,我這就將你扔到我哥哥的床上,明天早上你一定要一口咬定是我哥哥綁架了你。千萬別將我供出來,一將我供出來,這事就弄不成了……”

    原銓此時終於發出聲音,“這事兒……不成!”雖然她也暗戀著太子殿下,但是……這麼羞人的事兒,自己怎麼能做?

    金明湘卻毫不在意的勸說:“你擔心人家背後嚼舌根?還是你擔心人家看不起你?你放心,你家要面子,我家也是要面子的,我哥哥身邊的人嘴巴我都會管好,這事絕對不會外傳。”

    原銓叫道:“可是……太子殿下,會看不起我!”

    金明湘不明白了,“你若是喜歡我哥哥,只要能順利嫁給我哥哥就好了,管他看得起你看不起你?再說了,你為了追求我哥哥,居然敢做這麼勇敢的事情,我哥哥肯定會很敬佩你,絕對不會看不起你的,你就放心好了。”

    原銓還要說話,嘴巴卻被,塊手絹給堵上了。

    金明湘拍了拍手,就有侍從無聲無息進來,拎著原大小姐出去了。

    原銓又羞又惱,眼睛一翻,竟然暈了過去。

    金明湘則心情極好地跟著出去了。

    站在房間的窗戶前,無瑕無奈地搖頭,歎了口氣道:“這個兒子越來越不成話了,你不管管?”

    江天舒伸了一個懶腰,笑著說:“管?我幹麼要管?九歲的孩子不胡鬧,什麼時候才胡鬧?那年第一眼看見明玉,我就覺得好心疼,才十歲的孩子就一副大人的模樣……好在明湘不學哥哥。”

    無瑕怒道:“明湘是你的二兒子,他以後要繼承你的雍王爵位的!”

    “繼承爵位?那還早著呢,我可不像你,整天想著禪位禪位,我這個雍王至少還可以做上十來年,到時候再讓孩子去做雍王也不遲。”

    “你說做雍王……你哪一天管過雍地的事了?”無瑕拋出了一個鄙視的眼神,“雍地的事不都是風十三在管著?天底下也只有風十三這樣的傻瓜才會幫你鞠躬盡瘁這麼多年!我這個女王卻得每天都管事,連大過年也不得安生,你居然還有膽子與我比!”

    “好了好了,這事兒是我對不起你,但這事也實在不能怪我……”江天舒委屈地吸吸鼻子,“誰叫你師父在你身上做的記號讓人誤會了?禪位的事實在太麻煩,我答應你,今後我不再到處胡鬧了,我要將江山挑在肩膀上,我要做千古聖賢,我要做雲湘國第一皇夫……”

    無瑕撲哧一笑道:“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只知道搞怪!沒有半分穩重的樣子,也難怪那些大臣看你不順眼。”

    江天舒深深歎口氣,“無瑕,你不知道嗎?我只會在你面前搞怪啊,正所謂彩衣娛親,搞怪娛妻,你居然不領情。”

    無瑕再度撲哧笑了出來。

    江天舒轉頭看著二兒子離去的方向笑道:“你放心吧,老二雖然才九歲,但是早熟得很,做事情很有分寸的。”

    無瑕皺眉看向他,“可是他要破壞兩國和親。”

    “破壞和親有什麼好擔憂的,有你無所不能的皇夫在,峻崎和雲湘兩國還能打得起來?我說呢,這事是你做得不對,兒女的婚事就讓兒女自己做主,明玉那孩子看著溫和,但是心中主意大得很,峻崎國的公主,他不見得喜歡,只是這孩子孝順,所以沒有直接拒絕你罷了。與其讓明玉自己拒絕峻崎國的公主,不如讓明湘去胡鬧一番,將婚事給攪黃了,免得讓人家峻崎國的公主難堪。”

    “可是那個原家大小姐也不是明玉的良配……”

    “是不是良配,明玉自己知道。他是個有主意的人,不會上了弟弟的惡當。”江天舒輕描淡寫,渾不在意。

    無瑕見狀不高興的道:“但是明湘這麼胡鬧,會不會寒了原家的心?”

    “原家?你做女王這麼些年了,還會在意臣子的心?原家……這些年手伸得太長了,也要敲打敲打才是。相信你那兩個兒子吧,他們不會讓原家大小姐鬧笑話的。”江天舒將無瑕打橫抱了起來,“兒女的事兒讓兒女自己去幹吧,咱們不用多管,咱們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兒才是。”

    被江天舒一把抱在懷中,無瑕忍不住覺得渾身軟綿綿的,“什麼……自己的事?”

    江天舒將自己的嘴巴湊近無瑕的耳朵,“咱們這些年才生了三個孩子,實在太少了,你知道嗎,按照峻崎國的規矩,定南王的爵位只能由兒子來繼承,咱們的女兒只能做做雲湘國的公主,所以咱們還得努力一點,早些再生出一個兒子來才成,否則龍泉郡那麼一大片地方,每年好多的收入,可不能便宜了峻崎國。”

    無瑕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要做什麼,當下急切嚷道:“放我下來,我才懷上一個多月,可不能……”

    江天舒怔了怔,小心翼翼將無瑕放下來,驚訝的說:“你、你說什麼?你……又懷上了?咱們的第四個娃?”

    無瑕臉上漾起了紅暈,“嗯,這個月的月事不準時,我昨天才叫御醫看了一下,這才發現有了……”

    江天舒傻笑了一會,突然轉到了無瑕的身後,揚起自己的手掌,對準無瑕的屁股“啪”的就是一下。

    聲音響亮,但是下手很輕,可無瑕還是被嚇了一跳。

    她叫道:“你鬧什麼?”

    江天舒嘿嘿一笑,“你都懷孕一個月了,還想要到東海去玩,作為丈夫,我覺得有必要給你一個懲罰。”

    無瑕怒道:“不管,趁著他還在肚子裡,我一定要出去玩一趟!否則等他出生,又是兩三年不能脫身!咱們這一回可要先說好了,孩子我生,你帶!”

    江天舒呵呵笑道:“這事兒咱們慢慢商量,現在咱們先回宮,再請御醫來看一看才是正經,你都快要四十歲了,這一胎一定要保養好才成。”

    無瑕不滿的說:“我都生三個了,還擔什麼心啊,當初懷著明玉的時候我還上戰場打仗呢,還不是沒事。”當初為了順利即位,她和金天尚可是打了不少場仗呢。

    “那時是那時,何況我根本不知道你懷孕了……現在我知道了,當然會緊張會害怕呀。”

    江天舒輕輕咬著無瑕的耳垂,“我親愛的漂亮娘子,咱們不急著出發,先等幾個月,等胎象穩定了再出去玩好不好?到那時春暖花開,風景最美。”

    無瑕只覺得渾身癢酥酥的,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江天舒又笑咪咪的算計著,“那時候咱們的明玉也成年了,正好交給他監國,先讓他鍛鏈鍛鏈,如果明玉這個監國做得好,咱們索性就可以禪位給他了。”

    無瑕的眼睛瞬間閃閃發亮,片刻之後才頹然道:“即便可以禪位,我們也要留在京師幫扶上幾年,好歹要讓孩子管順手了才能走啊。”

    “你啊,就是操心太多。當年做侍女是為我操心,後來做女王是為天下操心,現在我幫你出了個禪位的主意,你又要為兒子操心……”江天舒輕輕將妻子抱起來,“現在不許操心了,接下來的事兒我幫你操心,你就安心將自己養的白白胖胖……”

    窗外的月色很溫柔,花兒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他們將會攜手繼續走下去……

    【全書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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