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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瀟湘冬兒】11處特工皇妃 (楚喬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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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47:06 |只看該作者
第010章 剛剛開始

  十二月,西方尚慎民亂,赤水風起,天狼肅殺,大金鋪地。

  不出二十日,動亂加劇,上萬尚慎黎民被捲入戰火之中。尚慎郡地理位置特殊,位於西方封地巴圖哈家族和燕北之地燕王的管轄夾縫之間,太平之年兩方爭搶,動亂災年則相互推脫,如今雖然有真煌帝都的轄制,巴圖哈家族和燕王齊齊派出精兵平亂,卻也只是紙上談兵,裝腔作勢。災民暴動絲毫沒被緩解,反而愈演愈烈,救急的文書雪花般的發往帝都,請求真煌長老會派兵平亂。

  十二月二十七日,破軍星現,昭明歸隱,欽天宮太祝昭示卜文:「太合虛衝,赤水含冰,破軍星現,大凶。

  七大門閥連夜商討,決定派出煌天部前往尚慎,以平西北之亂。

  檄文發佈之後,呈往盛金宮,帝閱,批覆:「準。

  一時之間,真煌帝都大亂風起,各大世家一派緊張,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激盪的暗流在厚重的冰層之下急速的湧動著。

  此時此刻,楚喬正在北亭的枯草叢中忙碌,小心的翻找那些貓冬的蛇窟。陡然聽到響徹耳際的號角聲,勝似白鶴長鳴,厚重雄渾。她緩緩的站直了身子,眼神半眯,緩緩的望向真煌之南。那裡,是盛金宮的所在。

  夜幕濃厚,夜路,很不好走。

  第二日午後,大雪初晴,青山館的琉璃瓦下,兩隻雪玉可愛的玉砌雪狗在晨曦映照下晶瑩剔透、光潔璀璨。昨晚剛剛下了場大雪,雪花堆積了一尺多厚,打掃的下人經過雪狗旁,目不斜視,似乎生怕多看一眼就會惹禍上身一般。

  錦偲穿著一身紫貂披掛的小比夾,撒花粉紅羅裙,腰間紮著一條嫩粉色的絛子,站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之上越發顯得靈秀美艷。這個終日在四少爺身邊服侍的女孩如今才不過十三歲,但卻出落的亭亭玉立秀色可餐,平日跟在主子身邊的時候靈巧溫順,此刻卻有些飛揚跋扈,她語調冷清、眼神厭惡的對著一眾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短衫緊緊抱著玉砌雪狗的孩子冷聲說道:「都抱緊了,少爺說了,這玉是活的,只要借了人氣就會越發光潔剔透,你們這些下賤的奴婢今日有幸能為四少爺出力,可不準偷懶。要是待會我回來見誰不聽話,就統統拉到亭湖去喂鱷魚。」

  孩子們頓時畏畏縮縮的點頭答應,錦偲冷笑一聲,轉身就向溫暖的花房走去。

  雪後天氣越發的冷了,即便是穿著雪貂抱著暖爐都有些不能受用,更不用說只穿一件薄衫站在雪地裡。不出片刻,孩子們的嘴唇就被凍的鐵青。

  楚喬端著一盤新鮮的桃子剛從藍山院過來,錦偲見了連忙從花房裡跑出來,招呼一聲,楚喬轉身停住,面色紅潤,形貌嬌憨,歪著頭說道:「錦偲姐,什麼事?」

  「四少爺在午睡,桃子給我就好了。」

  楚喬笑容可掬的點了點頭,就將桃子交了出去。錦偲冷笑一聲,轉身就進了花房。誰知還沒坐穩當,突然只聽館軒那邊一聲怒喝頓時響起,錦偲神色慌張的放下桃子,拔腿就跑。還沒到門口,一道五彩斑斕的影子就從門內疾飛而出,唰的一聲撇到她的臉上,觸感柔軟冰涼,還有一絲腥臭的滑膩。

  錦偲低頭一看,竟是一條昂首吐信的小蛇,頓時魂飛天外,驚呼一聲就坐在地上。

  楚喬跑進屋子,只見諸葛玥眉頭緊鎖,穿著一身湖綠錦衫靠在軟榻上,手腕上黑血直流,顯然已經被蛇咬傷。

  女孩子幾步跑上前去,一把拉住諸葛玥的手腕,拿起桌案上削水果的小刀,對著傷口就劃了下去。

  諸葛玥頓怒,剛想說話,卻見楚喬只劃了個小小的十字傷口,擠了幾下之後低頭就用嘴吸允了起來,然後呸呸的吐了兩口,著急的說道:「少爺請千萬別使力,不然毒會蔓延的更快的,奴婢這就去找大夫。」

  片刻之間,門口已經聚集了大批的奴才,錦燭驚慌失措的衝上前來,一把推開楚喬,跪在地上抓住諸葛玥的手叫道:「少爺,你怎麼樣?」

  「滾開!」諸葛玥眉頭一皺,一腳踢在錦燭的胸口上,沉聲喝道:「一群沒用的廢物!」

  錦燭觸手摸地,頓時慘叫一聲,只見滿地的蟲蛇爬行,足足有二十多條,看起來詭異可怕。

  楚喬翻出燭台,迅速點燃,以火驅蛇,蟲蛇畏火,頓時就散了開去。

  諸葛家的大夫迅速趕來,人群被驅散,青山院的服侍下人們全都戰戰兢兢的跪在門口,一個個面如土色。

  不一會,裡間的大夫走出一人來,對著一眾下人說道:「誰是星兒姑娘?」

  楚喬自人後站起身來,身材矮小,面容稚嫩,小聲的舉起手來,說道:「先生,我是。」

  那大夫沒料到竟是這麼大的一個孩子,微微有些發愣,沉吟半晌,沉聲說道:「你進來吧,四少爺說你為他吸毒,要老夫為你也看看。」

  前後兩側百十多名下人們齊齊驚悚,抬頭向楚喬望來。楚喬面色恐慌,跪地先磕了幾個頭感激四少爺的恩義,隨即跟著大夫走進了館軒。

  寒風料峭,迎高踩低的諸葛家下人們,心念迅速的轉了起來。

  不一會的功夫,楚喬就走了出來,面色恭順,看不出任何趾高氣昂的模樣。大夫離去之後,錦偲錦燭兩名丫頭帶著幾個高等下人走進了諸葛玥的房中,諸葛玥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閉著,沉聲說道:「今天是誰在屋裡伺候?」

  錦燭看了錦偲一眼,面如土色,磕磕巴巴的說道:「少爺,是,是奴婢,奴婢剛才……」

  「不必說了,」諸葛玥聲音冷漠的沉聲說道:「你知道我這裡的規矩,向來不養吃閒飯的閒人。自己下去領三十板子,然後拿著我的書信去安軍院某個職位吧。」

  錦燭一聽,眼淚頓時流了下來,跪在地上大聲哭道:「少爺,您就饒過奴婢這一次吧,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諸葛玥眉頭輕蹙,兩名孔武有力的大漢頓時走上前來,一把架起錦燭就走了出去。

  「守門的是誰?」

  兩名家丁跪在地上,渾身顫抖,不住的磕頭說道:「小的有罪,求少爺放小的一條生路。」

  諸葛玥睜開眼睛淡淡的瞥了兩人一眼,沉聲說道:「是你們兩個?」

  說完輕哼了一聲,「你們向來都是打別人的,既然如此現在就去天井那邊,拿著板子互相打吧,誰先死了,另一個就不用受罰。」

  屋子裡死寂一片,諸葛玥手腕受傷,心煩意亂,皺眉說道:「都滾出去吧,看著你們就心煩。」

  眾人如遇大赦,頓時齊刷刷的就要退出去。這時,一個小小的聲音突然說道:「少爺,奴婢可以把館軒外的那幾盆火燒藤角搬走嗎?」

  諸葛玥眉梢一挑:「你說什麼?」

  眾人回過頭去,只見那個前日剛剛進入青山院的小女奴站在人群之後,身材小小的,聲音稚嫩的緩緩說道:「現在雖然已是冬天,但是青山院地理位置特殊,緊挨著溫泉,氣候溫暖許多,多蚊蟲飛蛾。藤類本就吸引這些小蟲,火燒藤角更是散熱,這樣,就會吸引以蚊蟲為食的鳥雀老鼠,進而更會引來以鳥雀老鼠為食的蛇類。這是很常見的常識,奴婢應該早就想到的。」

  諸葛玥緊皺雙眉,半晌,轉過頭來沉聲說道:「是誰將這幾盆火燒藤角送來的?」

  錦偲面色發白,戰戰兢兢的說道:「少爺,這幾盆花是昨個朱管家送來的,說是南疆特產,他說,說少爺也許會喜歡,特意讓奴婢擺在房根底下的。」

  「朱順?」諸葛玥冷哼一聲,一雙狹長的眼睛微寒,緩緩說道:「他這個管家真是當的越來越威風了,下次他若是從西域買來一把匕首,讓你放在本少爺的床榻上,想必你也會照做。」

  錦偲大驚,急忙伏地磕頭道:「奴婢不敢!」

  諸葛玥淡漠不語,下人們正要離開,諸葛玥突然說道:「你,以後在內房伺候吧。」

  眾人一愣,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誰,諸葛玥不耐煩的皺眉,指著楚喬道:「就是你。」

  各色目光頓時齊齊聚攏,楚喬垂首恭敬的答應:「奴婢遵命。」

  出了館軒正室,下人們剛剛將滿身鮮血的錦燭丟上馬車,一個弱女子被打了三十板子,又將要被扔到安軍院那種地方,哪裡還會有命在?

  錦偲看的脊背發涼,手腳都幾乎有些哆嗦。這時,一個甜美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她轉過頭去,就見楚喬笑眯眯的望著她,面容甜美的說道:「錦偲姐姐,以後咱們就要在一起幹活了,我年紀小不懂事,你可要照顧我啊!」

  不知為何,錦偲一時之間竟有些發慌,她看著楚喬,強作鎮定的說道:「大家都是奴才,互相,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是嗎?」楚喬一笑,說道:「那麼那邊暖玉的那幾個孩子,錦偲姐覺得是不是該網開一面呢?」

  錦偲心下微怒,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她們時間也差不多了,也該散了。」

  「那我就替她們先謝謝你了。」楚喬笑眯眯的走過去,讓已經凍得面皮發青的孩子們散去,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轉過身來說道:「要是當日錦燭姐也能像錦偲姐這樣厚道,書僮臨惜就不會被少爺活活打死了,所以說做人還是要心存善念。你看臨惜才死三天,錦燭就緊隨而去,想起來,真是令人脊背發涼。」

  錦偲已經裝不出來了,面皮慘白,睜著一雙眼睛緊緊的看著楚喬,只覺得這小小的孩子渾身上下都冒著邪氣,令人害怕。楚喬緩緩靠上前來,踮起腳尖趴在錦偲的耳邊緩緩說道:「俗話說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報應沒來,只是時間還未到而已,你說對不對呢?」

  錦偲一驚,頓時後退一步,轉身就想離去。楚喬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少女大驚,猛的跳開,大叫道:「你要幹什麼?」

  楚喬冷冷一哼,面上再無半點笑容,沉聲說道:「你緊張什麼?我不過是想朝你要回那盤桃子罷了。」

  「桃子?」

  「你我現在同為內房丫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我辛辛苦苦走到南苑拿來的桃子,你不覺得該由我自己親自呈上去更加穩妥嗎?」

  錦偲一聽,頓時啞口無言。

  楚喬轉身向花房走去,一邊走一邊淡淡說道:「青山遮不住,大江東流去,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有些話只能說一遍,有些警告只能做一次,以後該如何行事,如何為人,你自己思量吧。」

  冬日午後,陽光正足,明亮的陽光晃在雪地上,刺得人眼睛發疼。

  這一天,並不是平靜普通的一日,長老院下達了剿滅尚慎賊寇的檄文,煌天部馬上就要出發平叛,七大門閥的各位家主們都在搶破頭的爭奪著煌天部統帥的這個位置。諸葛府的大家長諸葛穆青不在府中,一切大小事務都交由諸葛懷主持,大夏朝堂之上,刀光劍影,一派崢嶸。

  也是在這一天,諸葛府上的四公子諸葛玥被毒蛇咬傷,雖然得到了及時的治療,但是仍舊需要時日靜養。諸葛玥年紀雖不大,但卻是煌天部的少將,出身點將堂,曾經三次帶兵前往西北沙曼平叛,武藝高超,是諸葛家除了諸葛懷之外的佼佼者。其他各大門閥消息來源極為靈通,迅速的掌握了這一消息,諸葛懷前腳剛剛為弟弟呈上了請戰的摺子,各家的反對之言就緊隨其後的被送進了盛金宮。當天下午,宮裡的太醫就進了諸葛府小住,諸葛一族染指煌天部的這一念頭,不得不悄然打消。

  牽一髮而動全身,諸葛一族的旁系血親族長齊齊上門,諸葛主府霎時間不勝其擾。

  同日,因為諸葛玥的傷勢,諸葛府內上演著和平日一樣的角逐戲碼。向來仗勢欺人的四少爺院內大丫鬟錦燭橫屍仗下,而兩名青山院的執杖家丁也互相痛打,一死一傷,傷者在第二日一早也重傷不治,撒手而去。諸葛府的大管家因為幾盆惹起禍端的盆栽,被無端的打了二十大板,至今仍在房內唉聲嘆氣的靜養著。

  後山的溫泉旁豢養鱷魚的亭湖之內,再一次悄無聲息的沉沒了三具屍首,任由魚蝦啃食,卻無人理會。

  夜色濃郁,星夜無光,楚喬接過小八手中的最後一串紙錢,放進火盆之中,喃喃低聲說道:「你們看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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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49:07 |只看該作者
第011章 燕洵世子

  這幾日,錦偲一直心神不寧,每次看到荊家那孩子,就感覺一股無法抑制的寒氣從腳底板拱上來。茶飯不思,如鯁在喉。今天一早,天氣晴好,收拾了庭院裡的積雪,下人們井井有條的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正準備傳飯,紅山院那邊突然來了下人通報,說嶺南沐府的沐小公爺、雲綢封地的景小王爺、七殿下趙徹、八殿下趙玨、十三殿下趙嵩、還有燕王府世子一同在紅山院的琉璃大廳,大少爺正在那裡陪著,三少爺和五少爺都已經趕去,問四少爺身體有沒有好一點,若是好了,也一同去熱鬧熱鬧。

  諸葛玥性格比較怪癖,就是在府內也少和幾個兄弟走動,終日窩在青山院裡,不是看書就是吃點心水果,毫無飛鷹走馬之氣,若不是性子太過殘忍,為人也算安分守己。此時他正躺在床上,聽到通報之後對傳話的下人說他身體不舒服,就不去相陪了。

  楚喬站在香爐旁拿扇子輕輕的扇著熏香,聞言眉梢輕輕一挑,面容淡淡,靜默無語。半晌,飯菜呈上,楚喬跟在送菜侍女的身後,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錦偲微微側目,暗自記在心上,不一會的功夫,也尋隙退了出去。

  琉璃大廳名為廳,實則不過是一座亭子,位於紅山院正中的八角山上,下面是青色碧湖,如今正值隆冬,湖面冰封,積雪茫茫,兩側是紅白相間的默林,破寒怒放,鮮艷奪目。

  默林外,是諸葛家跑馬山,偌大的一片山坡種滿了諸葛家從關外移來的上好牧草,專門用來圈養那些血統優良的好馬。這地方地廣人稀,下人們無事不可進入,十分僻靜。楚喬人小,靈巧的避過看守的侍衛進入跑馬山,一溜的爬上坡去,竟也沒被人發覺。

  荊月兒這個小身子有好處也有壞處,就比如現在,想要搬動一盆盆栽,就要費好大的勁。

  剛要離開,突然發現山腰處有一個身影鬼鬼祟祟的經過,楚喬小心的低下身子,等那人走後,才緩緩的接近。只見山腰處的一棵松樹上拴著一匹黝黑的駿馬,身材高大,通體沒有一絲雜毛,看見楚喬過來也沒有反應。楚喬心下奇怪,這樣的好馬是不應該不防備生人接近的,低頭一看,果然雪地上還有一小巴沒吃完的蕎麥。楚喬踮起腳來,拉住馬頭,仔細看了半晌,眉頭輕輕皺起,卻並不理會。

  剛要離開,轉頭之間見那馬身上的箭囊裡放著幾十隻雪白的翎羽箭,拿出一支來,箭頭銀白,一個小小的燕字筆力雄渾的刻在上面。

  各府的主子們都在琉璃廳上吃飯賞梅,楚喬順著偏僻的八角山崖壁小道跑過去,將那盆火燒藤角放置在崖壁的小道上,從身側的一個布袋裡倒出來幾條小蛇。

  「哈!我就知道是你搗的鬼!」

  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楚喬回過頭去,只見錦偲正站在她的身後,得意洋洋的看著她說道:「看我不告訴四少爺,你這回死定了。」

  「是嗎?」楚喬歪著頭,狡黠的撇起嘴角,耳廓微動,只聽遠處腳步聲漸近,她搖了搖頭,說道:「那可不一定。」說罷,身子陡然向後倒去,順著崖壁頓時翻轉而下!

  「就在那!」一個稚弱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錦偲還來不及驚呼一聲,就被一眾大漢狠狠的扣在地上。

  朱順冷眼看著少女,恨的牙根癢癢,沉聲說道:「錦偲,現在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錦偲大驚,連忙說道:「不是我,是荊星兒,我是跟著她來的!」

  「胡說八道,我親眼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到朱管家那裡偷了一盆藤角,還要誣陷別人!」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突然說道,錦偲轉過頭去,只見一個小女孩跟在朱順的身邊,樣子竟是十分眼熟,腦海中靈光一閃,頓時想通全局,大聲叫道:「她和荊星兒是一夥的,朱管家,不能相信她!」

  朱順坐在軟椅上,由四個壯丁抬著,前幾天的那二十大板打的他現在屁股還是腫的,聞言眉頭一皺,壓低聲音說道:「你說你是跟著荊星兒來的,那她人呢?」

  「她從懸崖上跳下去了。」

  「什麼?」朱順頓時大怒,厲聲叫道:「你當我白痴嗎?你的意思是荊家丫頭為了陷害你,竟然自己從懸崖上跳下去摔死了?」

  「我……」

  「一派胡言!」朱順怒道:「你進府也有四五年了,我一直待你不薄。你和錦燭爭寵,那也是你們青山院內部的事,何苦將髒水潑到我的頭上?如今你還想幹什麼?想在各家主子少爺面前往我腦袋上扣屎盆子嗎?」

  「朱管家,你要相信我。」

  「來人啊!給我狠狠的打!」

  刺耳的慘叫聲頓時響起,楚喬抓著事先準備好的繩索用力一蕩,就鑽進了一個小小的洞穴。這八角山以墨岩堆砌而成,每到春季,墨岩上就會滋生一種紫色的苔蘚,這種蘚極為稀有,燒乾烤熟之後香氣獨特,清雅靜心,諸葛家的下人們每到春季就會在崖壁上採集苔蘚,時間長了,竟然挖出一個一人多高的洞來。楚喬終日在雜役後院生活,知道這個洞時日已久,她扒開幾根枯草,小心的落在地上,緩緩收回帶著鉤鎖的繩子,靜靜等待上面的人群散去。

  就在這時,一個溫熱的呼吸突然噴在耳畔,帶著幾絲好笑的男聲低聲說道:「你這小丫頭,心腸怎麼這麼歹毒?」

  楚喬一驚,猛的回過頭去,倉促間還不忘一把抓起繩索上的鉤子,對著對方的脖頸就狠狠的插了下去。

  「我見過悍婦無數,其中當以你為最,真難想像,你還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

  對方身手敏捷,一把就緊緊的抓住了楚喬的小手,聲音波瀾不驚,淡淡的說道。

  楚喬人小體弱,被人單手壓在地上,但卻倔強的抬起頭來,頓時一驚,眉心皺起,沉聲說道:「是你?」

  男子似乎也是一愣,仔細的看了孩子幾眼,隨即頓悟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傷藥還好用嗎?」

  只見來人劍眉如飛,鼻樑高挺,眼神漆黑如墨,溫和之下卻難掩幾絲刀鋒般的犀利,赫然正是今日宴上之賓——燕北之地在京為質的燕世子燕洵。

  楚喬倔強的仰頭,冷聲說道:「你怎麼會在這?你想怎麼樣?」

  燕洵輕笑:「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楚喬心念斗轉,反覆思量著在這裡將這男人推下山崖能有幾層的把握一招致命,一邊想著,一邊摸向腰間的匕首。燕洵卻豎起手指,輕聲說道:「你若是不想被人發現,就安分一些,腦子裡不要打壞主意。小小的孩子,怎麼這樣狠毒。」

  楚喬眉梢一挑:「說到狠毒,我比照你們,相距甚遠。你躲在這裡,想必也不是在幹什麼好勾當,你我二人半斤八兩,別一副幫我大忙的樣子,假仁假義。」

  燕洵聞言,陡然站起身來,扒開蒿草,對著上面就大聲叫道:「上面是什麼人?」

  楚喬大驚,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想到若是自己暴露,小八也定無幸理,頓時拔出匕首,向著燕洵的背心就猛刺而去。

  燕洵瀟灑勾手,一把摀住楚喬的小嘴,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這時,上面傳來詢問的聲音,燕洵自洞中探出頭去,揚聲說道:「本世子在這裡賞梅,你們在上面鬼叫什麼?趕快散了。」

  朱順被人抬到崖邊,一見燕洵,頓時威風盡失,點頭哈腰了半晌,就帶人迅速離去。

  燕洵笑眯眯的放開了手臂,轉過頭來,對楚喬笑著說道:「這下我算是幫了你的大忙了吧?」

  楚喬個頭小小的,站在燕洵面前還不到他的肩膀,側著耳朵聽了一會,見上面真的再無動靜。就將手中鉤鎖一把拋了上去,勾穩之後,翻身就向上爬去。

  燕洵眯著眼睛看著她,見她身手雖是比較敏捷,但卻不像是會武藝的樣子,只能算是膽大心細,動作利落。此處洞穴距上面不過一米多遠,燕洵雙手攀住岩壁,略略用力,就跳了上去。

  楚喬藏好鉤鎖,四下查看一番,確定安全之後,轉身就要離開。聽到燕洵的聲音,回過頭來,面色冷靜的沉聲說道:「我不想欠你的人情,待會回去的時候,注意你的馬。」

  燕洵微微一愣,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孩子的身影已經走的遠了,遠遠看去,竟像是一隻小狗一樣在崎嶇的小路上上下攀爬,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少年的燕世子雙眼眯起,輕輕一笑,說道:「有趣。」

  朝陽初升,積雪蒼茫,聳立在湖心之上的八角山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別樣的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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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49:17 |只看該作者
第012章 生存法則

  下了八角山,拐過一代小巧的假山,就進了默林。

  今日真煌城各大世家的敗家子齊齊聚集諸葛府,默林一代被嚴加看守起來,十分安靜。楚喬身材小小的,行走在默林之中,不時的踮起腳來采兩隻梅花,十分悠然。

  「喂!你過來!」

  一個毫不客氣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童稚,語氣霸道。楚喬抬起頭來望去,只見卻是一個十多歲的錦袍小公子,穿著一身翠綠色的外袍,衣襟上以金色的繡線細密的縫著一尾通體雪白的貂尾,貂尾蓬鬆,簇擁著他光潔如玉的臉孔,堅挺的小鼻子微微皺起,一雙眼睛黑漆漆的瞪著她,大聲叫道:「就是你,我叫你呢!」

  楚喬眉頭輕蹙,心想還是不要惹事的好,有禮的一躬身,沉聲說道:「奴婢還有事,請恕不能久留。」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小公子一愣,沒想到這下人就這樣說走就走了,小鼻子一皺,頓時揮起手中的馬鞭,大叫道:「狗奴才!好大的膽子!」

  楚喬聽聲變位,猛地回過頭去,伸出一雙嫩白的小手一把就將馬鞭的末梢抓在手裡,目光凌厲的冷冷望過去。

  小公子哪裡想到這諸葛家的小丫鬟這樣彪悍,使勁往回拽了拽竟沒拽動,小嘴一撅,怒道:「你找死嗎?我讓人砍了你!」

  楚喬冷冷一笑,握著鞭子的手靈巧一轉,馬鞭的把子頓時從小公子的手中滑出,落在楚喬的手上。女孩子還不到八歲,身材嬌小,一張小臉粉嫩嫩的,可是那眼神卻絕無半點孩子氣。她面色沉靜的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聲音平淡的說道:「馬鞭是用來趕馬的,可不是用來打人的。」

  說罷,將馬鞭倒著遞到小公子的手中,轉身就要離去。

  小公子見這小姑娘個頭雖然比自己小,但卻氣勢十足,身手也很是靈活,竟生出一絲親近之心。見她要走,頓時有些著急,可是又拉不下臉來說好話,賭氣的跑上前去攔在她的面前,大聲叫道:「你是諸葛家哪個院子的下人?叫什麼名字?你知道我是誰嗎?信不信我真的找人把你拉出去斬了?」

  楚喬抬起頭來,淡淡的看了小公子一眼,一把推開他的手臂,輕蔑的揚眉:「打不過別人就口口聲聲的要找人,算什麼本事?你這樣的人是什麼身份,我一點想知道的興趣都沒有。」

  梅樹輕搖,錦袍小公子站在默林之中,看著楚喬小小的身子漸漸隱沒在默林的盡頭,竟有些發愣。

  回到青山院,楚喬跟四周行走的下人們打了聲招呼,徑直就進了館軒之中。諸葛玥半靠在軟榻上,一副懶散的模樣。見楚喬進來頭也沒抬,只用眼尾淡淡的掃了一眼。

  楚喬走到一隻青玉花瓶之前,將昨日的花拿出來,然後將剛摘來的梅枝一朵一朵的插了進去。做完之後,就走到諸葛玥身邊,蹲在小香爐前,將從梅花上掃下來的雪水和蘭香混在一處,然後小心的倒進香爐裡,拿小扇子輕輕的扇著。屋子裡的味道頓時就清新了起來,諸葛玥長長的吸了一口,漸漸閉上眼睛。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諸葛玥似乎已經睡著了,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少年不耐煩的睜開眼睛,眉頭淡淡的皺起。

  「四少爺,外府朱管家剛剛派人來說,在八角山下抓到了錦偲姑娘,錦偲姑娘搬著一盆藤角,隨身又帶著大量的毒蛇,人贓並獲,現在正在掌事院審著呢。」

  諸葛玥雙眼微微眯起,慢條斯理的說道:「錦偲為人雖然跋扈,但膽子極小,她敢隨身帶著毒蛇?你們有沒有聽到她怎樣說?」

  「她說……」下人聲音頓時就低了下去,斜著眼睛瞥了安靜坐在一角的楚喬一眼,小聲說道:「她說她是跟著星兒後面去的,還說是星兒設計陷害的她和錦燭,目的是為前陣子荊家死去的那些孩子報仇。」

  「星兒,」諸葛玥說道:「自己解釋。」

  楚喬跪在地上,聲音平靜的回道:「回四少爺的話,星兒沒做。」

  「那你剛才到哪去了?」

  「星兒去了梅園。」

  「可有別人看見嗎?」

  孩子歪著頭,默想了片刻,說道:「星兒在園子裡遇見一個小少爺,不是我們府中的少爺,十多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翠綠袍子,衣襟上有一隻雪白的貂尾,星兒不知道他的名字。」

  「嗯,」諸葛玥點了點頭,對著傳話的下人說道:「你下去吧。」

  那下人微微一愣,小心的疑惑說道:「那錦偲姑娘?」

  諸葛玥半仰起頭,閉著眼睛靠在榻上,緩緩說道:「做錯了事就要罰,讓掌事院看著辦吧。」

  那人答應一聲就退了下去,屋子裡靜靜的,只有熏香的香氣淡淡的飄散著,像是一團雲霧。

  「星兒,你心裡可會恨府上殺了你的親人嗎?」

  楚喬低著頭,乖巧的回道:「少爺,星兒自懂事起就是府中的奴隸,是因為有少爺,星兒才能睡在暖床上,吃著熱菜熱飯,穿著暖和的衣裳,星兒還小,心裡裝不下那麼多東西,只想好好的服侍少爺,好好的活著。」

  「嗯,」諸葛玥點了點頭,「你能這樣想最好,你年紀雖小,做事倒還穩妥,以後館軒內就由你來管事。」

  「是,謝謝少爺。」孩子恭敬的低著頭,許久,突然開口說道:「少爺相信是錦偲姐陷害的錦燭姐嗎?」

  諸葛玥輕哼一聲:「錦偲能有多大的膽子,就算她有,她也想不到這樣的計策。朱順是府中的老人了,做錯了事,挨了打,面子上過不去,想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他不該將髒水潑到我青山院裡來,做出一副院裡奴才內鬥的假像來洗清他自己。他這麼多年算是白活了,一點記性都不長。」

  「那少爺為什麼不幫幫錦偲姐呢?掌事院會打死她的。」

  「事情若是真是她做的,我反而會救她。她這樣輕易的就能中別人的圈套,可見心智愚蠢,這樣的人,還留在我青山院有什麼用。」

  正午陽光刺眼,從窗稜的縫隙懶散的射了進來,梅花味道清新,楚喬坐在小矮凳上,一雙眼睛微微眯起。

  時機,漸漸成熟了,她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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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連消帶打

  朱順畢竟在諸葛府待了十多年,年紀一把,並不是都活在狗身上的。

  儘管他在心底裡已經認定是錦偲為了和錦燭爭寵,故而做下這件事牽連了他,但是又怕諸葛玥不會真的相信,反而誤會是他為了開脫罪責,而故意栽贓陷害錦偲。所以他留了個心眼,沒讓掌事院打死她,而是想等到明日大少爺有空的時候再向上稟報。

  夜裡,掌事院一片死寂,黑漆漆的柴房裡,錦偲渾身皮肉翻起,滿是鞭痕,一看就是受了重刑。楚喬站在她的面前,舀起一瓢水,唰的一聲潑到她的臉上。

  錦偲悶哼一聲,緩緩醒來,一見楚喬,頓時大怒,惡狠狠的叫道:「小賤人!你還敢來見我!」

  楚喬面色沉靜的站在她的面前,靜靜的聽著女子大聲的咒罵,許久,才淡笑著說道:「你若是真的想死,大可以繼續叫下去。」

  錦偲衣衫染血,面容蒼白,胸口劇烈起伏,滿眼的怨恨。

  楚喬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我早就警告過你,奈何你還要屢屢與我作對,今日若不是你跟蹤我,怎會落得這個下場?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得誰來?」

  「心腸歹毒的小賤人,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楚喬輕嘆一聲,說道:「你難道真的就那麼想死嗎?」

  錦偲一愣,楚喬繼續說道:「我本沒有害你之心,今日的一切,也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可惜四少爺不肯救你,看來你只能到亭湖下去陪錦燭了。」

  話音剛落,錦偲的面色登時又白了幾分,她看著楚喬,雙眼陡然現出一絲求生的慾望,緊緊的盯著楚喬,急切的說道:「星兒,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臨惜的死,是錦燭的主意,我只是附和著說了幾句,你能悄無聲息的來到這,定然能將我救出去,求求你,救救我吧,我還不想死啊!」

  說到後來,忍不住渾身顫抖的哭了起來。楚喬輕嘆一聲,放下背上的包裹,沉聲說道:「別哭了,你以為我今晚來這裡就是為了跟你敘舊的嗎?你罪不至死,既然是我害你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一定不會放手不管的,把這件衣服穿上,我馬上送你出去。」

  說著就上前來解開錦偲身上的繩索。

  錦偲大喜,連忙說道:「能逃得出去嗎?府裡守衛那麼森嚴。」

  「放心吧,我買通的後門的看守,老爺就要回府了,你一個小小的丫鬟,不會有人大肆追究的,只要逃出府,就能保住性命。」

  錦偲跟在楚喬的身後,兩人順著窗戶翻了出去,經過紅山院的碧湖假山,突然只聽遠處腳步聲響,正是前來盤查的護院家丁。兩人一驚,就蹲在地上不敢繼續走,楚喬回過頭來,將一個小包袱交到錦偲的手上,沉聲說道:「我去將那些人引開,你自己快到後院的西角門,那裡的守門我已經打點好,你去了只要說我的名字,他們自會放你離去。這裡是一些盤纏和衣物,都是以前汁湘姐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穿的下,我錢不多,也只能拿出這些了,你以後自己保重,好自為之。」

  說罷,轉身就從另一側離去,故意弄出聲響,巡查的護院聽到,頓時追隨而去。

  錦偲打開包袱,見裡面只有幾個銅板,連買一隻燒鵝都嫌不夠,不由得皺起眉頭。又見那些衣物一件件不是破的就是髒的,難看的要命,還散髮著一種怪味,更是心中鬱結。心想自己好好的丫鬟不當,偏要跑出去亡命天涯,一不小心被抓到了更是小命都難保,全都是這個荊星兒害的,現在她還假惺惺的在自己面前裝好人,簡直不要臉。

  拿出那幾個銅板,將包袱一把扔在地上,絲毫不顧慮自己逃跑之後這些東西萬一被人發現將會給楚喬帶來什麼樣的麻煩。

  冷風吹來,吹在那幾件衣服的衣角上,冷月如霜,灑下一地清輝。

  此時此刻,朱順的房裡,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子的嬌吟不斷傳出,淫邪浪語,聽之濁耳。

  冬夜寒冷,守院的侍衛早已偷懶的找個暖和的地方打盹了,孩子小小的身體悄悄的摸進朱順的門前,悄無聲息,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佈置了一番之後,楚喬蹲在朱順的門側,漆黑的夜色中,一雙眼睛像是漆黑的寶石,閃動著睿智和冷靜的光輝。突然,男子暢快的悶哼聲登時響起,隨後,就是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楚喬握著一顆石子,對著房門就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脆響,聲音不大,可是卻足以讓裡面的人聽的清楚。朱順揚聲說道:「誰在外面?」

  楚喬並不答話,而是撿起一顆石子,又砰的一聲砸在門上。

  「來啦來啦!」男人煩躁的說道:「大半夜的,是誰啊?」

  門板被拉開,卻不見一個人影,朱順詫異的皺起眉頭,探出頭來向外走去,誰知剛一抬腳,就被一條繩索一絆,登時轟然摔倒在地。

  「哎呦!」

  朱順慘叫一聲,下一句罵人的話還沒出口,一個黑漆漆的袋子就兜頭罩下,眼前頓時一黑。男人大驚,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大叫一聲,伸出手來就向上胡亂的抓來。

  夜色濃郁,寒氣逼人,楚喬握著鋒利的匕首,眼神銳利,嘴角冰冷,對著他的那隻肥手,瞬間揮下!

  殺豬般的慘叫聲登時衝天而起,朱順握著斷腕,就地打起滾來。楚喬並不戀戰,向著西面的花叢急速略去。

  身後,傳來了護院侍衛嘈雜的腳步聲,還有女子尖銳驚呼。

  「怎麼回事?啊!朱管家,什麼人乾的?」

  女人衣衫不整,面色驚惶的叫道:「沒看清楚是什麼人,只是身子不高,似乎,似乎是個孩子。」

  「往哪邊去了?」

  「往西。」

  「追!」

  十多雙腳從面前一一掠過,楚喬儘量的縮小身子,蹲在枯草叢中,人聲漸漸遠去,四周也逐漸的靜了下來。孩子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慢悠悠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身影竟是別樣的從容。

  經過紅山院的湖心假山處,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小包袱被凌亂的扔在地上。孩子冷笑一聲,撿起包袱,就向青山院走去。小心的從後窗爬進房中,換了一身白色軟綿的睡袍,自從進入諸葛玥院中服侍之後,她就搬離了雜役後院,住進了青山院的下人房。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火把長龍一般的閃耀,照亮了半邊天。

  楚喬拆散頭髮,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打開門,正好碰上幾名剛剛走出房門的小丫鬟。

  「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幾個小丫鬟都十三四歲,但是品級卻沒有楚喬高,一個個茫然的搖頭。這時,只聽館軒那邊響起了開門聲,幾人急忙跑了過去。

  諸葛玥面色陰沉,看了一眼披頭散髮剛剛趕來的楚喬等人,就對著一個從外面跑來的侍衛說道:「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吵?」

  「少爺,外府那邊鬧刺客,朱管家被人砍掉了一隻手,侍衛在西角門抓到了剛要逃跑的錦偲姑娘,已經被押回掌事院了。」

  諸葛玥一愣,隨即竟牽起嘴角輕笑了起來,說道:「俗話說狗急了還會跳墻,沒想到錦偲性情倒挺剛烈。」

  那侍衛小心的看了楚喬一眼,說道:「錦偲姑娘被抓的時候大喊著,說是,說是星兒害了她,不是她做的。」

  此話剛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全都集中在楚喬的身上,楚喬小臉頓時皺起,一雙水濛濛的大眼睛委屈的眨巴著,險些就要落下淚來,轉過頭來可憐巴巴的看著諸葛玥,難過的說道:「四少爺,星兒,星兒一直在房裡睡覺,我,我沒有……」

  「少爺,星兒一直在房裡沒有出去,我們都是看到的。」一名三等侍女突然上前說道。

  話音剛落,其他幾名丫鬟也齊齊為楚喬作證。

  諸葛玥點了點頭,對那下人說道:「告訴掌事院,要是那女人再胡說,就不必審了,直接扔到亭湖裡去。星兒才有多大,越說越過分了。」

  下人連忙點頭,就退了下去。

  諸葛玥看了小丫鬟們一眼,說道:「你們也回去睡吧。」然後轉身就進了館軒。

  楚喬仍舊面色委屈的站在原地,幾名小丫鬟討好的走上前來,拉住楚喬的手,說道:「星兒,你別害怕,我們都給你作證,她再冤枉你也沒用。」

  楚喬點了點頭,梨花帶雨的說道:「謝謝各位姐姐。」

  已經接近三更,夜風呼呼的吹著,今日,是荊家孩子們的頭七,害死他們的人,終於在這個晚上付出了血的代價。

  只是,這點血,還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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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子虛烏有

  刺客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一直折騰到第二天天亮,朱管家斷了一隻手,損失慘重,暴怒下命人往死了打錦偲。錦偲之前本就受了傷,這般重刑之下,不小一個時辰,就香消玉殞,被人一條草蓆的拋到了後山,葬送於亭湖的魚腹之中。

  諸葛玥好靜,性格又孤僻,館軒內原本只有錦燭錦偲兩名丫頭,幾日之間相繼死去,如今內軒之內就只剩下楚喬一人。她年紀小,還不到八歲,容貌稚嫩,平時說話聲音裡還帶著幾絲奶氣,就算再能幹,在外人眼裡也多少有些詭異。不出半日,閤府上下,都在悄悄的傳:「府裡的四少爺走上了老太爺的老路,也開始對沒長大的幼女產生愛好了。

  如此一來,眾人對待楚喬的態度就越發恭敬了。

  午後,楚喬穿著一身新制的染白海棠綿裙,白駝毛小靴子,頭上插著兩隻翠綠的花玉,一跳一跳的走在後花園的湖邊,樣子嬌憨可愛。她剛剛去外府領了新送來的沉水香,經過一處竹林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蹦到她的面前,來人哈哈大笑道:「我就不信我找不著你!」

  小公子今日穿了一身寶藍色的袍子,衣裳上繡著五彩的鳥雀,團團錦簇,五彩繽紛,得意洋洋的甩著手裡的小鞭子,笑著上下打量著楚喬,說道:「你幹什麼去?今天天氣這麼好,咱們打鳥去。」

  楚喬皺著眉頭,看著小公子興衝衝的樣子,搖頭說道:「我可沒你這麼閒,我還有事要做呢,少陪了。」說罷,轉身就想走。

  「哎哎,別走別走。」小公子連忙小跑到她面前,張開雙臂攔在前面,急忙說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都在這園子裡待了一上午了。這樣吧,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是哪個院子裡的,我去找諸葛懷將你要過來,你就跟我回去,怎麼樣?」

  楚喬眉梢一挑,轉過頭來,仰頭說道:「你真的想把我要走嗎?」

  小公子鄭重的一點頭:「嗯,所有的丫鬟下人裡,我就看你最順眼,我封你做我的守門大將軍,怎麼樣?」

  楚喬一笑,點頭說道:「那好吧,那我就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不過能不能從大少爺那將我要過來,就看你的本事了。」

  「你放心!」小公子一拍胸脯,大聲說道:「別說一個小丫鬟,就是十個八個,諸葛懷也得乖乖的給我。」

  「那好,你聽好了,我名字叫子虛,住在烏有院裡,是竇大娘手底下的小丫鬟,每日的工作就是給少爺小姐們捏些泥人玩耍的,你要記住了啊。」

  小公子眼睛一亮:「你還會捏泥人啊?」

  「是啊,」楚喬憋著笑,見這小孩實在可愛,忍不住踮起腳來伸手對著他的臉蛋狠狠的捏了一下,笑著說道:「我的本事還多著呢,將來再給你一一見識。我還有事,要先走了,記得去找大少爺啊。」

  「嗯,你放心吧,」小公子點頭憨憨一笑:「你還是先回去收拾東西,一會我就來接你。」

  楚喬走出老遠,回過頭去仍見那小公子站在大石頭上衝著自己使勁揮手。楚喬忍住笑,拐過竹林,抱著沉水香就向青山院走去。

  「子虛名,烏有院,竇大娘手下捏泥人玩耍的小丫鬟,虧你想得出。」

  一個清越的男聲突然在上方響起,楚喬一驚,抬起頭來,只見燕洵青衫飄飄,眉目星朗,坐在高大的松樹枝椏上,嘴角輕笑著看著她。

  楚喬在他面前暴露過自己的本性也不是一兩次,當下也不再偽裝,冷冷瞅了他一眼,惡聲惡氣的說道:「爬那麼高,也不怕掉下來摔死。」

  「那就不勞你操心了,你這小孩心腸狠毒,還是應該擔心自己才對,我看天邊烏雲聚集,說不準冬日也會打雷,劈死做了虧心事的人呢。」

  楚喬身子小小的,站在樹下仰著頭,冷聲說道;「做再多的虧心事也比不上你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敗家子,畜生一般,沒一個好東西。」

  「你好大的膽子啊。」話說的嚴厲,口氣卻帶著輕笑,少年坐在樹上,對著下面的孩子說道:「我當日故意射偏箭,好心放你一條生路,為了救你,連你們大少爺開出的八名西域舞姬的綵頭都不要了,你不但不感恩圖報,反而惡語相向,這是什麼道理?」

  「道理是給人講的,跟你這種敗家子講什麼道理?我警告你不要再纏著我,也別想拿告發我來威脅我,你若是敢做,一定會後悔的。」

  楚喬說罷,轉身就加快了腳步,誰知剛走兩步,額頭突然一疼,低下頭去,只見卻是一枚還沾著積雪的松塔。女孩頓時大怒,登時轉過頭去,憤怒的看著燕洵:「你挑釁是不是?」

  「錯,」燕洵微微一笑,說道:「不是挑釁,我就是欺負你。」

  楚喬歪著頭站在樹下,突然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燕洵故作深沉的半閉著眼睛,本想等這小孩同自己理論,見她就這樣走了,未免有些悻悻。誰知,就在這時,一個拳頭大小的石塊突然破空呼嘯,直奔著燕洵的面門而來。好在燕洵學過武藝,反應靈活,及時的側頭避開。正暗自得意,突然感覺後頸一陣冰涼,暗叫聲不好,就聽嘩啦啦的聲音隨之而來,整座大樹上的積雪經過這麼一下的震動撲朔朔的全都灑在了他的身上。

  錦衣玉袍的少年世子跳下大樹,滿身積雪,一片狼藉。抬起頭來,只見個頭小小的女孩子站在雪白的雪地上,拍了拍手掌,見他望來,高舉右手,豎起中指,示威一般的比劃了一下,得意的一笑,隨即轉身離去。

  燕洵微微皺眉,納悶的垂下頭來,也豎起中指,十三歲的燕北之地的尊貴世子大惑不解,這,是什麼手勢?

  十一歲的小書僮風眠從林子裡跑上前來,張牙舞爪的叫道:「世子,我去將她抓過來,讓懷少爺好好懲治一下這個目無尊卑的丫頭。」

  「你?抓她?」燕洵嗤之以鼻,豎著中指轉過頭來:「風眠,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

  「這個,」風眠微微一愣,不過隨即斬釘截鐵的說道:「應該是道歉的意思,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大逆不道,不過小孩子不懂事,不好意思當面說,就用這個手勢代替。」

  「道歉嗎?」燕洵皺眉:「我看怎麼不太像。」

  「肯定是,世子,沒錯。」

  「是嗎?」

  …….

  諸葛家紅山院的大廳裡,諸葛懷和趙徹等人聽到小公子的話後集體笑噴,景小王爺年紀雖小,但卻是個鬼精靈,笑著說道:「諸葛,你家還有這麼伶俐的丫鬟,我都想看看了。」

  諸葛懷搖頭說道:「下人不懂事,讓大家見笑了。」

  「到底怎麼了?你們笑什麼?」小公子面皮發紅,著急說道。

  趙徹笑道:「子虛名,烏有院,竇大娘手底下捏泥人玩耍的小丫鬟,不就是子虛烏有,逗你玩嗎?十三弟,人家笑話你呢。」

  趙嵩小臉通紅,恨恨的一跺腳,轉身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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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金風玉露

  「轟隆隆!」一陣喜氣的炮竹聲陡然響起,炸起平地大片大片的白色雪花,街頭巷尾,無數的孩子歡笑著廝打,掩著耳朵放著響聲極大卻沒什麼火花相對便宜的「一雷炮。」玩的不亦樂乎。

  大夏高宗皇帝即位的第二十五個上元節終於在這隆隆的炮聲中來臨。這一天,同時也是高宗皇帝趙正德的五十七歲生日,舉國上下都透著一股人為刻意的喜氣,官府免費向真煌城的百姓們提供的炮仗,成功的為這股喜氣的聲勢添磚加瓦,盛金宮的主人十分欣賞京都府尹的這一做法,連夜下達喜報,嘉獎出身於魏閥的帝都府尹魏舒游。

  隆隆的炮聲之中,諸葛府也加緊為這個重要的節日做著準備。這一天,真煌城大雪瀰漫,漫天的雪花有若鵝毛般紛揚而下,城中的老人都說今年的大雪下的有些蹊蹺,往年這個時候可是剛剛上霜的。

  楚喬穿著新制的淺粉色裙褂,外罩狐毛斗篷,一張白嫩如玉的小臉縮在雪白的狐絨裡,兩頰粉紅,大大的眼睛圓圓的,飄飄灑灑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上,孩子的小鼻子輕輕一皺,顯得別樣的可愛。

  「星兒,少爺叫你呢。」

  新來的小丫鬟寰兒蹬蹬的跑過來,氣喘如牛的叉著腰,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叫道。

  楚喬緩緩的轉過身去,見寰兒鬢髮散亂,很自然的走上前,踮起腳來為她捋了捋頭髮,聲音平靜的說道:「看看你,就不會慢點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要這樣急吼吼的跑來?」

  寰兒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可是不知為何,面對著面前這個還不到八歲的小不點,她總覺得自己才是個孩子。乖乖的一邊彎著腰讓楚喬為她整理頭髮,一邊說道:「星兒,你快去吧,少爺在等著你呢。」

  楚喬放下手來,點了點頭,說道:「走吧。」當先就向著館軒的方向走去,小步子邁的四平八穩,一點也不著急。

  寰兒皺著眉頭看了半晌,隨即搖了搖頭,急忙跟上去。

  比起楚喬,諸葛玥才是個慢性子,推開館軒的門,就見諸葛家四少爺正坐在暖榻上細看一盤棋局,微微皺著眉頭,一副很用心的樣子。

  楚喬將待會隨行需要帶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清點好,然後輕聲的交給其他侍從,做好一切後倒了一杯清茶,輕輕的放在諸葛玥的書案旁,徑直坐在香爐前,托著腮靜靜的等著。

  時間緩緩而過,門外的侍從已經探頭探腦的進來看了很多次,終於等到諸葛玥將棋盤一推,站起身來,一旁等候的侍女頓時上前為他穿上鹿皮靴子,諸葛玥一身月白暗青花長袍,外披火紅狐皮製成的大裘,十三歲不到的孩子卻透著一股無法忽視的老成。

  「走吧。」

  諸葛玥低聲說了一聲,帶著一眾下屬就出了門。諸葛家的大門前,一溜停了一排駿馬,由於諸葛玥的耽擱,諸葛府的其他少爺們都已經當先走了。一名下人垂首跪在地上,諸葛玥面色沉靜的走上前去,踩著奴才的背,翻身就上了馬。

  整裝完畢,已經準備要走,諸葛玥突然轉頭看向站在門口恭送的青山院侍女,說道:「星兒,見過上元節的燈會嗎?」

  楚喬一愣,連忙搖頭。諸葛玥點了點頭:「上來,我帶你去。」

  楚喬愣了半晌,才明白諸葛玥所說的「上來」指的是什麼,連忙說道:「少爺,這不合規矩。」

  諸葛玥眉頭一皺,剛想說道,楚喬頓時上前一步說道:「星兒可以自己騎馬。」

  諸葛玥疑惑的上下看了眼楚喬小小的身體,懷疑的意味十分明顯。

  「少爺給星兒一匹小馬,星兒就能騎。」

  諸葛玥聞言輕輕一笑,對親隨朱成點了點頭,不一會,一匹棗紅色的小馬就被牽了出來,個頭小小的,但是比起楚喬還是高了太多。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著楚喬,見她還沒小馬的腿高,都有些幸災樂禍。

  孩子繞著小馬轉了兩圈,高高的舉起手來也才能摸到小馬的馬背,諸葛玥眼神中滑過一絲好笑,正要叫人扶她上馬,忽見孩子伸手抓住馬韁,微一用力,翻身就爬了上去,動作竟是出奇的利落。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陣讚嘆驚呼,諸葛玥回過頭來,看孩子一身雪白,像是一團小雪球,卻挺胸抬頭的騎在馬上,不由得輕笑一聲,轉頭打馬而去。

  楚喬當然是會騎馬的,雖然目前這具身體不太方便,但是好在這匹小馬十分溫順,見其他馬走了,也很乖巧的跟了上去。

  真煌城是沒有宵禁的,今天是上元節,街上越發顯得熱鬧。時間已近傍晚,天色漸黑,街上綵燈閃爍,火樹銀花,香風悠然。舉目望去,只見穿城而過的九崴道上,儘是玲瓏燈景。道兩旁是兩排長龍般的大紅明燈,無數的樓宇變成了舞台。歌舞,雜耍,演劇,喧雜樂曲全都齊齊的彙集到了一處。花燈,焰火攪的城市的黑夜亮如白晝,數不清的小商小販在街頭吆喝著招攬著生意。販賣煮酒煙絲,茶食衣物,水果蔬菜,傢什器皿,香藥鮮花,脂粉煙火,一切討人歡心的小玩意無不一一具全,應有盡有。盛世的夜景如一匹燦爛錦繡豁然抖開,世人所能想像的瑰麗錦繡全部混亂的攪在了一處,蜿蜒轉折,你進我阻,在真煌城南北縱橫的經緯上,灑下了潑天蓋地的滔世奢華。

  楚喬坐在馬上,左顧右盼,看著這難得一見的古代夜景。

  諸葛家是世家大族,所到之處,行人無不避讓。走過一家華麗的樓台,只見台上擺放著諸多色彩鮮明的綵燈,樣式奇特,有各種討喜的動物,也有神仙花草,十分新穎別緻。

  攤主見諸葛玥停了下來,頓時討好的拿著一隻大金長龍的燈籠跑上前來,滿嘴討喜的吉祥話。諸葛玥恍若未聞,手指著高台上一隻燈籠,說道:「你把那個拿過來。」

  攤主回頭一看,見這享譽盛名的諸葛家四公子所指的竟是一隻雪白的兔子燈籠,不由得一呆。

  拿了燈籠在手上,諸葛玥向來淡漠的臉上現出一絲難得的笑意,轉手就將燈籠遞到楚喬的面前,說道:「給你。」

  楚喬微微一愣,下意識的伸手接了過來,連道謝都忘了。諸葛玥面色平靜,轉頭打馬繼續前行,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周圍侍從的眼神怪異,從楚喬身上小心的掠過,暗自帶著揣測的意味。

  楚喬哭笑不得,還真把她當成小孩子了。

  只見那兔子燈籠做的十分精巧,通體潔白,一雙眼睛紅紅的,楚喬伸出手指輕輕的點在兔子的嘴上,一條粉色彩紙做的小舌頭突然伸出來,嚇了她一跳。

  就在這時,一聲輕笑突然響起。楚喬轉過頭去,偏巧一隊綵燈隊剛剛走到她的面前,將視線擋住,金龍綵鳳玉蝶白狐仙女水神芳草蘭桂應有盡有,晃的眼睛都有些花,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車水馬龍的行走在九崴主街之上,燈火輝煌,碧玉刺眼。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燈隊緩緩散去,只見長街的另一側,封凍的赤水湖畔積雪茫茫,楊柳低垂,雪裝樹掛,黑色的駿馬閒適的站在一旁,青衫的少年雙手抱胸,懶散的靠在樹幹上,眼神明亮的向她望來,笑容淡淡,黑眸如玉。

  的一聲巨響響起,所有人頓時抬首望天,只見漫天火樹銀花,禮花綻放,好似天女水袖長舞,又好似錦繡晚霞醉染,璀璨炫目,觀之熏醉。

  這時,不知是哪個頑皮的孩子突然扔了一隻炮竹到楚喬的馬下,小紅馬第一次出門,頓時大驚,揚起蹄子也不分東南西北的飛奔了起來。

  諸葛府的下人們驚呼一聲,可惜和楚喬中間隔了大量的人群,一時間竟衝不過來。

  樹下的少年見了,嗖的一聲翻身上馬,揚鞭躍起,向著楚喬的方向急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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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上元雪夜

  馬兒急速的跑著,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漸漸的只能聽到馬蹄落地的聲響。小紅馬雖小,但品種優良,跑起來勢如閃電,去勢不可擋。楚喬一雙小手緊緊的抓著馬鬃,低身伏在馬背上,冷靜的查看著四周的地形,一顆小腦袋急速的運轉著。

  荊月兒這副還沒長成小身體尚不足以承受從這樣急速奔跑的馬背上掉下的疼痛,她必須尋找別的逃生出路。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迅速的追上楚喬,兩騎並駕齊驅的奔跑著。

  「你求求我,我就救你!」

  少年的聲音被冷風吹得支離破碎,但是還是斷斷續續的傳到了楚喬的耳裡。孩子轉過白玉般的小臉,狠狠的瞪了幸災樂禍的少年一眼,眼神堅韌,並沒有半點驚慌。

  「那你告訴我你那個手勢是什麼意思我就救你!」

  夜風淒涼,冷月如刀,小馬在深極成年人膝蓋的雪地上奔跑,速度漸漸的慢了下來,但是卻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趨勢。機不可失,楚喬陡然鬆開了雙手,手掌在馬背上一撐,整個人向著身側的少年頓時跳了過來。

  噗的一聲,孩子整個身體撲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驚呼一聲,急忙勒馬,可是為時已晚。兩人頓時像是滾地的葫蘆一樣從黑馬身上一頭栽下,落在鬆軟的雪地上,咕嚕嚕的滾了幾圈,黑馬毫無知覺,仍在拚命的追在小紅馬身後,迅速融進了夜色之中,不見了蹤影。

  「疾風!」少年著急的大叫,雙眉豎起,來不及拍打身上的積雪,踉蹌的追了兩步,卻也只是徒勞。

  「你這匹馬該拉回去砍了,被人家動了手腳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連主人掉下馬都懵懂不知,留之何用?」楚喬從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積雪,上下打量了一番,沒有受傷,很好。

  燕洵回過頭來,狠狠的瞪著楚喬,怒聲說道:「疾風是我父王剛從燕北之地獵來的寶馬,才跟著我不到半月,互相還不熟悉有什麼奇怪?倒是你,大膽放走了我的馬,該當何罪?」

  楚喬輕哼一聲,不屑的說道:「又不是我叫你跟著我的,你自己的馬自己看不住,與我何干?」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跟我說話?」

  楚喬皺起眉頭,很是輕蔑的看了一眼這個年紀小小派頭卻極大的燕北世子,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就朝著真煌城的方向走去。

  燕洵一愣,沒想到她就這樣走了,連忙追上前幾步,說道:「你去哪?」

  楚喬眼梢微挑:「當然是回去,難道還在這裡過夜不成?」

  雪地很深,淺的地方都漫過楚喬的膝蓋,深的地方更是幾乎漫過了孩子的大腿。燕洵走在楚喬的身邊,見她步履艱難,原本因為丟了馬的氣悶心結頓時解開,笑眯眯的跟在一旁。誰知剛走了幾步,樂極生悲,腳下一鬆,還沒來得及驚呼一聲,整個身體突然下墜。

  剛剛聽到碎裂的聲音,楚喬就察覺出事情不好,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孩子本能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燕洵的手臂,只可惜燕洵的體重怎是荊月兒這個小身體能夠承受的,只聽轟的一聲,兩人就一同陷進了一個大大的雪洞之中。

  「嗯……喂,你怎麼樣?」燕洵從雪裡冒出頭來,使勁的在雪堆裡扒拉著,見到一隻雪白的小手,頓時拔蘿蔔般將楚喬挖出來,搖著她的腦袋大叫道:「你沒死吧?」

  「放開。」孩子鬱悶的皺著眉,腳下略略一動,好痛,眉頭頓時皺的越發的緊。

  燕北世子有些著急:「你受傷了?」

  「還死不了。」楚喬抬頭向上望了眼,見高度並不是很高,轉頭對燕洵說道:「你能爬上去嗎?」

  燕洵目測了一下距離,隨即搖頭說道:「這裡雪地鬆軟,若是在平地還可以跳上去,這裡不行,只會越陷越深。」

  「一個晚上會被凍死的。」楚喬喃喃低聲說道,站起身來:「你踩著我的肩膀先爬上去,再找人來救我。」

  燕洵搖頭道:「還是我先將你送上去,你去找人來救我吧。」

  楚喬一愣,上下看了燕洵一眼,隨即點頭,說道:「好。」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當楚喬看到天空中的圓月的時候只覺得好似生死一場一般,她趴在雪窟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仍舊陷在洞裡的燕洵,大聲叫道:「你等著,我去叫人。」

  燕洵笑眯眯的擺手:「快去快去!」

  腳踝很疼,似乎是剛剛掉下去的時候扭到了,楚喬忍痛走了幾步,突然一個念頭冒上來,孩子不自覺的就停下了腳步,眼睛微微眯起,脊背一陣冰涼。

  如果,她就這樣轉身而去,以這片曠野的偏僻,燕洵今晚必死無疑,那麼,她算不算就報了仇了呢?想起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圍獵場上那些橫流的鮮血,尖銳的箭矢,幼小的身軀,楚喬的心越發快速的跳了起來。雖然當日那些殺人的利箭大多出自趙家的兩個兄弟,雖然燕世子的箭矢大多插在惡狼的身上,雖然事後他被諸葛家的兄弟們嘲笑婦人之仁,雖然,他是這樣的信任自己,笑眯眯的讓自己快去快回。

  孩子站在蒼白一片的曠野上,眼神漆黑如墨,閃爍著激盪的鋒芒。

  的一聲,一株一人多高的枯樹枝登時被扔進雪窟之中,險些砸到燕洵的腦袋。楚喬還沒露出頭來,就聽到燕洵怒聲的咆哮:「你想殺人啊!」

  楚喬不耐的翻了個白眼:「若是想殺你就不必費這麼大的勁了,趕緊上來。」

  燕洵身手敏捷,騰騰的爬了上來,上下的打量了楚喬兩眼,嘴角一牽,笑道:「我還以為你能放下我這個惡人不管,轉身揚長而去呢。」

  楚喬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只怪自己不夠狠心。」

  燕洵哈哈一笑,幾步跑到她的身前,微微哈著腰,說道:「來吧,作為你沒狠心丟下我不管的報酬,我背你回去。」

  楚喬疑惑的上下打量他:「這麼丟身份的事你也肯做?」

  「本世子心情好。」

  楚喬不再說話,就在燕洵以為她不願意的時候,背上突然一沉,就多了一個軟軟小小的身體。

  白地如霜,雪光反射,白晃晃的一片。燕洵生平第一次背人,動作有些彆扭,不安分的扭了兩下,楚喬伸出白嫩的小手,對著他的脖子啪的拍了一下:「老實點,我要掉下去了。」

  燕洵一愣,果然老實了許多,背著楚喬緩緩走在曠野上。

  「喂,你知不知道咱們剛才走出多遠?」

  孩子冷靜的回答:「不到一炷香,走回去大約要一個時辰。」

  燕洵點頭:「你叫星兒?」

  「你怎麼知道?」

  「上次在崖壁上聽那個被你陷害的丫鬟說的。」

  燕世子今晚的心情似乎很好,見楚喬不搭話,繼續問道:「你本名叫什麼?姓什麼?」

  楚喬輕輕一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不說就不說,」燕洵哼道:「我還不願意聽呢,早晚有一天,你會哭著求我聽。」

  「那你就耐心的等著那一天吧。」

  燕洵皺眉:「你一個小孩子,怎麼說話口氣老氣橫秋的?」

  背上的孩子不屑的撇嘴:「那你們也都不大,為什麼行事手段那般狠辣?」

  燕洵愕然,隨即笑道:「我的天,你還真是記仇。」

  孩子的聲音略略有些淒涼,聲音轉冷,淡漠的說道:「你不記仇,那是因為你沒被人拿箭指著。」

  大風呼呼的吹著,燕洵突然感覺有些冷,張開嘴想要反駁,卻終於沒有說出口,那些被他多年信奉的高低貴賤等級之分,此刻在這個孩子面前說起來似乎有些不合時宜。有些事情,大家都說是對的,你就自然而然的認為也是對的,即便有時候你的心裡,其實並不是這樣想的。清冷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兩個孩子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蹄聲,燕洵精神一振,說道:「我的人來了。」

  伏在他背上的孩子輕輕的皺起眉頭,側著耳朵傾聽著,只聽蹄聲雜亂,似有大軍前來,又有眾多人奔跑的聲響,前方雪霧奔騰,如銀龍白蛇,由一線成一面,浩浩蕩蕩,奔騰而來。

  孩子眼睛輕輕眯起,輕啟朱唇,緩緩說道:「看來,並不是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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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分道揚鑣

  北風吹起了大雪,紛紛揚揚,遮住了慘白的圓月,鵝毛一般密集,令人幾乎睜不開眼。

  積雪上空的天幕漆黑,不時的傳來夜梟的淒厲長鳴,那些黑色的巨大翅膀盤旋在天際之上,從半空俯視,真煌城猶如皚皚冰川中的一粒明珠,璀璨奪目,閃閃發光。而此時此刻,在這粒明珠的外側,卻有一隊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和盛世的繁華錦繡絕不相稱的異族百姓在艱難的跋涉著。

  刺骨的北風穿透異族人襤褸的單衣,刀子一般的吹在他們已經被凍的發紫的肌膚上,大風陡然呼嘯而起,流民們艱難的圍在一起,以抵禦凌厲的寒風,沒有城牆樓宇的保護,紅川高原的冬季越發的讓人無法忍受,隊伍中突然響起嬰兒的啼哭聲,從一個單獨的聲音,漸漸擴大,逐漸蔓延了整片隊伍。

  「嗖」的一聲鞭響突然響起,騎在馬上的將領面色陰沉的走上前來,厲聲喝道:「都閉嘴!」

  可是,那些不懂事的嬰兒怎會聽從他的號令,哭聲仍舊繼續,將領眉頭一皺,頓時策馬走進人群,彎腰一把從一個年輕女人的懷裡搶過一個嬰兒,高高的舉起,然後彭的一聲狠狠的摔在地上!

  「啊!」刺耳的慘叫聲陡然響起,孩子的母親失聲驚呼,猛地跪在地上,抱住已經再沒有半點聲音的孩子,失聲大哭起來。

  將領目光凌厲,鷹隼一般的從異族流民的臉上掠過,所到之處,一片噤聲。

  漆黑的天幕之下,只餘下年輕女人悲聲的痛哭聲。將領抽出長刀,唰的一聲就砍斷了女人的脊椎,鮮血飛濺,灑在蒼白的雪地上。

  楚喬的呼吸頓時為之一滯,緊咬雙唇,手上驀然發力,就要衝出去。

  「你不要命了?」眼神明亮的少年緊緊的抱著她,伏在她的耳邊沉聲說道:「他們是魏閥的軍隊,不要輕舉妄動。」

  「就在這吧。」黑甲黑裘的將領對下屬沉聲說道,帶著寒鐵頭盔的士兵們聞言利落的翻身下馬,唰的一聲拔出腰間的馬刀,繩子一拽,被綁住雙腳的流民們就齊齊跪倒在地。

  將領雙目陰沉,眼神如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緩緩的吐出一個字:「殺!」

  「唰」的一聲刀響整齊劃一的響起,年輕的士兵們面色如鐵,眼睛都沒有眨,幾十顆頭顱頓時滾下,落在厚厚的雪地上,溫熱的血從腔子裡噴出來,匯成一條腥熱的溪流,卻轉瞬就被寒冷的空氣凍結。

  孩子緊緊的咬著下唇,躲在雪坡後看著這一場近在咫尺的殺戮,一顆心被狠狠的揪緊。她的眼神那般明亮,像是璀璨的星子,可是卻有那樣沉重的光芒閃爍在其中,凌厲憤怒,滔天的怒火。燕洵的手有些冷,雖然仍舊緊緊的抱著她,可是卻有一種情緒流淌在血液裡,讓他幾乎不敢轉頭去正視孩子的眼睛,手臂下那具小小的身體散發著一種熱度,幾乎灼傷了他的手。

  他看著帝國的統治者們將屠刀一次又一次的高懸在那些平民的頭頂,只感覺他們砍掉的不是人頭,而是自己的信念。那些存在於心中太多年的執拗,被人一層一層的剝落,體無完膚,無處藏羞。

  馬刀揮下,腔血四濺,那些異族平民們面色平靜,絲毫沒有半點面對死亡的恐懼,楚喬清楚的看到,那不是懼怕到極致的麻木,不是不抱有任何希望的絕望,更不是自知無幸的自暴自棄,而是一種固執的倔強,徹骨的仇恨。所有人都很安靜,沒有哭鬧,沒有咒罵,就連老人懷裡的孩子都很乖巧,他們睜著他們的雙眼,看著同族在儈子手的刀下一個一個的死去,眼神明亮,卻又暗暗翻滾著巨大的波濤。

  那是九天神明都要為之膽寒的仇恨,地底修羅都要為之退步的怨毒。

  被壓抑在心底的憤怒和仇恨緩緩滋生了出來,孩子的拳頭握的死死的,像是嗜血的小狼。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蹄聲,連同男人急切憤怒的大呼:「住手!都住手!」

  雪白的戰馬迅速奔近,年輕的男人翻身跳下,發瘋一般的揮鞭抽在持刀士兵的手腕上,擋在流民的身前,憤怒的衝著將領大叫道:「穆賀,你幹什麼?」

  「舒燁少將,我奉了軍令,正在處斬亂民。」將領見了男人眉頭輕輕一皺,但還是下馬恭敬的行禮,沉聲說道。

  「亂民?」舒燁劍眉入鬢,眼神憤怒的指著滿地的老弱婦孺,厲聲說道:「誰是亂民?她們嗎?誰給你的權利,誰允許你這樣做的?」

  穆賀面色不變,好似頑固的石頭:「少將,是盛金宮下的旨意,是您的叔叔魏大人親自請的旨,長老院共同簽署的文件,您的哥哥帝都府尹親筆批下的紅字,整個魏閥的族長共同商討做出的決定,屬下只是奉命行事。」

  舒燁頓時就愣住了,他茫然的轉過頭去,目光在那些流民的臉上一一掠過。這些面對死亡都不曾皺一下眉的異族百姓們,卻在看到舒燁的那一刻陡然變了臉色,再也掩飾不住眼中的怒火,一名老婦人突然站起身來,不顧兩側的士兵,大罵著衝了過來:「你這個騙子!無恥的背信者!天神會懲罰你的!」

  一柄長刀突然劈下,轟然斬在婦人的腰上,鮮血從戰刀的血槽中嘩嘩流下,婦人的腰幾乎被砍成兩斷,身軀無力的倒在地上,但是她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一口含著血腥的濃痰狠狠的吐在舒燁潔白的衣袍上,獰笑詛咒:「做鬼…做鬼也不會……放……放過……」

  舒燁面色鐵青,那口濃痰噁心的掛在他的袍子下襬,可是他卻沒有去擦掉,他只是緊抿著嘴唇,看著一地凌亂的屍首和無數雙充滿仇恨的眼睛。

  「少將,」穆賀嘆了一口氣,走上前來,沉聲說道:「帝國沒有閒錢養這些人,長老會也不會出資為他們修建住房,你是魏家的子孫,要尊重家族的意願,維護家族的利益。」

  巨大的波濤在舒燁的胸腔裡橫衝直撞,他雙目血紅,沉默不語。穆賀眉頭一皺,對士兵一揮手,略略一點頭。士兵們領命,頓時舉起戰刀就要繼續殺戮。

  「壞人!」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只見人群的最後,一張小小的臉孔突然自母親的懷裡抬起,臉上並無淚痕,一雙眼睛卻是通紅的,大聲叫道:「騙子,你說了要帶我們來帝都住不漏風的房子,你說了要讓大家都吃飽穿暖,你說了…….」

  凌厲的弓箭瞬間射出,穆賀將軍箭法精準,轉眼間就終結了孩子口中將要說出的話,從口腔射入,血淋淋的由後腦透出!

  「動手!」穆賀拔出戰刀,怒聲喝道。

  「住手!」

  年輕的少將陡然崩潰在孩子字字見血的話語之中,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一把推開了兩名士兵。穆賀怒道:「抓住少將!」幾名士兵頓時奔上前來,用上了搏擊的手法,將舒燁緊緊的扣住。

  毫無人性的屠殺頓時開始,鮮血橫流,血泥糅雜,上空傳來了鷹鴆刺耳的尖叫,更加為這恐怖的屠戮增添了死亡的氣息。一個碩大的坑被挖開,上千具失去生命的屍體被拋了進去,沙土迅速的填滿,士兵們騎著戰馬在上面來回的奔走踩踏,鵝毛般的大雪紛揚而下,轉瞬就將一地的血紅覆蓋,連同那些見不得人的罪惡,失去人性的醜陋,一同深深的掩埋。

  真煌帝都年輕俊朗、家世顯赫、身居高位的貴公子當著自己的下屬的面失態,為了一群身份低下的賤民失去了理智。

  「少將,」穆賀走上前來,看著雙眼發直的看著雪地的男子,沉聲說道:「您不該這樣,他們都是下賤的種族,身上流著卑賤的血,您不應該為了他們忤逆魏大人。您的叔叔對您的期望很高,沒有您在,點將堂的魏閥子弟群龍無首,我們都等著您回來。」

  見少將沒有反應,穆賀輕嘆一聲,帶著大隊回撤,戰馬奔騰,半晌,荒原上就再也看不到他們的影子。

  男子久久的站在那裡,漫天大雪紛揚,這個正元節,竟是這樣的寒冷。

  藏在雪坡後面的兩個孩子吃驚的看到那個身份高貴的魏閥少將對著蒼茫的大地突然下跪,向著那些死去的生靈的方向沉重的叩首,然後翻身上馬,利落的奔騰而去。

  許久,大雪仍舊沒有半點要停下的意思,孩子挪動已經凍僵的手腳,搖晃的向前走去。

  「你幹什麼?」燕洵一驚,愕然的站起身來。

  孩子轉過頭來,面色沉靜,眼神卻有鋒利的寒芒在凌厲的閃動:「我是下賤的種族,身上流著卑賤的血,你我本不該站在一處,既然不同路,莫不如早點分道揚鑣。」

  冷月淒涼,孩子的身影那般幼小,可是燕洵在後面遠遠看著,卻陡然覺得她背脊挺拔的可以撐開這個腐朽的天地。大雪如棉,雪地上一行腳印漸漸拉遠,向著大夏帝國的心臟,筆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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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30 18:51:36 |只看該作者
第018章 魏氏門閥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在大夏皇朝口口聲聲無錢供養異族流民而痛下殺手的時候,內城的拾花酒市裡卻是歌舞昇平、香風熏陶、一派紙醉金迷之色。美人腰肢如柳,肌膚如玉,嬌聲媚笑,玉臂豐乳,「辛苦」了一天的大夏元老們,在這裡卸去了白日裡的儒雅衣冠,放浪形骸,樂不思蜀。

  門外積雪樹掛,絲絛飄揚,各色綵燈高燃,上元佳節,舉國同慶,包括這些浪跡風塵的女子們。就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突然踏碎了魏閥大家長魏光的黃粱美夢,雪白長鬚卻仍顯清俊的耄耋老者瞇起一雙狹長的眼睛,揮手屏退了身前身後圍繞著的十多名艷妝女子,女子們聞言齊齊裝好衣衫,半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的跪退而出。

  魏光端起茶盞,深吸一口氣,緩緩的靠在軟榻上。

  香爐裡香氣裊裊,團團熏香在上方輕輕飄散,形如細龍,豎直而上,隔著它們望去,一切都顯得有幾分迷離。

  房門外響起了下屬恭敬的聲音:「大人,舒燁公子來了。」

  也該來了,老者眉梢淡淡一挑,比他預計的早了點,白白浪費了玉娘的一場費心討好,老人聲音低沉,緩緩說道:「讓他進來。」

  房門側開,一身樣式簡單,樸素到幾乎不像貴族該有的穿戴的月白色長袍閃進拾花酒市的天字第一號包廂,舒燁少將面色陰沉,沒頭沒腦的開口:「為什麼?」

  魏光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雙眼微瞇,看都沒看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見到長輩不知行禮,就是我這麼多年教給你的禮貌嗎?」

  魏舒燁眉頭輕蹙,牆角的燭火辟啪爆出一絲火花,時間靜靜流逝,年輕的少將終於低下頭去:「叔叔。」

  「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清楚原因才去做的,這一點,你要好好的和舒遊學習。」

  舒燁少將眉梢一挑,沉聲說道:「那為什麼要派我去,我承諾過他們……」

  「你是大夏七大門閥之首魏氏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身上流著先祖黃金的血液,是帝國尊貴的貴族,不需要對一群血統低賤的賤民有所承諾,他們生命的存在就是為了在適當的時機失去,為帝國獻身,你做的毫無錯誤,也無需內疚,更無需在這個時候跑到這裡來質問你的叔叔。」

  老人打斷舒燁的話,聲音低沉的說道,聲音鏗鏘,如斷金石。

  舒燁搖了搖頭,皺眉說道:「叔叔,你曾經不是這樣教我的。」

  「就因為我曾經如你一樣天真,你父親才會死在門閥的內鬥之中。」魏光睜開雙眼,蒼老的眼神中有跌宕的鋒芒在激烈的閃動,他緩緩的轉過頭來,緊緊的看著舒燁,一字一頓的說道:「勝者為王,弱肉強食,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燁兒,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明白?」

  「叔叔,」舒燁面色嚴肅,正色道:「帝國需要人去西部墾荒,他們一族的青壯全部因為相信我往西而去,為什麼長老會不能照料他們的家人?他們萬里迢迢的跟著我回到帝都,就是因為你曾經答應過我,說會在紅川腳下為她們建造永駐房。他們放棄了自己的家,放棄了遊牧的天性,就是因為我親口對他們保證過!」

  舒燁激動的一把拿起魏光桌案前的小團香,厲聲說道:「你說帝國沒有錢供養她們,可是這是什麼?這是懷宋的金香,只一團就抵二百金株,二百金株,夠他們一族人生活十年啊!」

  魏光面色不變,平靜的聽著舒燁發洩著自己的不滿,空氣劍拔弩張,充滿了年輕人憤怒的火氣,很久,老者才輕輕一笑,緩緩說道:「燁兒,你和點將堂的執鹿少將一同出去督辦尚慎民亂卻慘淡而歸,執鹿少將被剝了軍銜關在刑人堂裡至今生死不知,而你卻可以站在這裡同我大吵大鬧,原因是什麼?」

  舒燁一愣,憤怒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登時無言以對。

  「你之所以還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是因為你姓魏。我知道你同情那些賤民,排斥等級之分,可是哪怕你再厭惡這個身份,你終究是魏家的嫡系子弟,是我魏光的侄兒,你從小到大所享用的一切都是門閥給你帶來的,你所吃所用,衣食住行,身份地位,全拜家族所賜,這一點,你永遠也改變不了。安然享受這一切的人,是沒有資格去厭惡咒罵它的。」

  魏光深吸一口氣,靠在榻上,胸口略略起伏,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厚重的滄桑:「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今日之所以是魏家屠戮弁塔族,而不是弁塔族屠戮魏人,是因為魏家自從先祖開始,就在一直不停的為家族的利益而奮鬥。三百年來,魏氏一族護衛國土,開墾邊疆,入朝出仕,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在弁塔人悠閒的牧馬放羊的時候,魏家的孩子已經開始學習騎射兵法,開始學習經商之道,可以躲避明裡暗裡的冷箭暗算。於是多年之後,魏家是七大門閥的一支,而弁塔卻要發配邊疆,舉族覆滅。孩子,老天是很公平的,從不會偏袒什麼人,他們之所以會失去,是因為他們付出的還遠遠不夠。沒有人可以因為自己的弱小就去咒罵強者的欺凌,想要不被殺死,只能自己變得更強。今天你在這裡同情他們,可有想過,若是魏家的子孫都如你一樣,今日死在真煌城外的,就是你的兄弟姐妹。」

  舒燁站在原地,眉頭緊鎖,想說什麼,卻感覺胸腔似乎被一塊巨石狠狠的壓制,說不出話來。

  魏光緩緩的站起身子,伸手拍在魏舒燁的肩膀上:「燁兒,叔叔已經老了,護不了你們多久了,將來叔叔不在了,誰來保護家族?誰來保護我的孩子不被人殺害?誰來保護我的女兒不被人玩弄?誰來保護他們?你嗎?」

  大門大敞,喧嘩的絲竹聲悠然的傳了進來,香氣迷醉,令人昏然。老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魏舒燁挺著背脊,感覺肩膀火燒一樣的疼,那裡壓著的,是一座看不見的高山,是他極力想要逃卻終究無法擺脫的重擔。

  夜色漆黑,卻也黑不過他心中的濃霧,那些看不見的魑魅魍魎在思想中遊走著,吞噬著他的理智,掙扎無用,終究長嘆一聲,無言以對。

  有些東西,生來就已經決定,如同血脈,如同命運。

  男子頹然坐下,端起酒盞,連同滿腔的鬱結和不甘,一飲而盡。

  楚喬回到剛剛走到城門口,就見到穿著諸葛家服侍的下人們正打著燈籠在四處張望,見了她,頓時大喜著跑了過來。

  「星兒,四少爺讓我們在這裡等你呢,快回府吧。」

  楚喬一愣,沒想到以諸葛玥那個性子,竟也會派人來找她,點了點頭,就上了來人準備好的馬車。

  馬車咯吱前行,行走在仍舊喧嘩熱鬧的街市上,漸漸的,外面的聲音漸小,逐漸安靜了下來。孩子靠在馬車的內壁上,眼前不斷的迴盪著剛剛的那一場屠殺,軍人們冷血的眼神,流民們刻骨的仇恨,還有魏舒燁無力的阻擋。

  以他的身份尚且無能為力,更何況是渺小的自己。以個人的能力去對抗整個皇朝,無疑是螳臂當車,她現在所能做的,只是小心謹慎的好好活下去,尋找機會報得大仇,然後帶著小八安然離去。至於其他的事情,她的能力太小,不奢望去改變什麼。

  馬車□轆,漸行漸遠,楚喬突然神智一凌,陡然掀開簾子,四下望了一眼,沉聲說道:「這不是回府的路,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那下人一驚,沒料到這麼小的孩子竟然還記路,連忙賠笑著說道:「少爺在別院呢,不在府裡。」

  孩子眉梢一挑,謹慎的說道:「別院,哪個別院?」

  「湖西的別院,你不知道。」

  楚喬眉頭緊鎖,多年從事危險工作自發生成的謹慎暗暗提醒著她事情有點蹊蹺,她試探的說道:「少爺之前讓我回府取得東西我還沒來得及取,我們先回府一趟,再去別院。」

  那下人笑著說道:「別擔心,少爺剛剛說了,東西不用取了,他在別院等著,咱們快去吧,別讓少爺等急了。」

  孩子緩緩的點了點頭,面色沉靜,鬆手就放下了簾子。那家丁微微鬆了口氣,眼神中滑過一絲狡黠的神色,嘴角輕輕牽起,可是就在他嘴角的笑容剛剛擴大的那一刻,一柄森冷的匕首陡然抵上了他的脖頸咽喉,孩子小獸一般的順勢而上,面色陰沉的寒聲說道:「你不是四少爺的人,你到底是誰?」

  「嘿嘿,」沙啞如夜梟般的低笑突然在一旁響起,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從樹叢後繞了出來,獐頭鼠目但卻衣著華麗的老者對著一旁點頭哈腰的男人淫邪的笑道:「朱順,你介紹的這個丫頭果然不錯,小小年紀脾氣就這樣倔強,模樣也不賴,回頭我好好打賞你。」

  朱順諂媚笑道:「替老太爺分憂是奴才的本分,老太爺要是打賞奴才就是不給奴才為你效忠的機會。」

  老頭嘿嘿一笑,對左右兩側的侍從說道:「將這小丫頭拿下,送回府裡。」

  眾人轟然答應一聲,頓時就圍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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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誰無年少

  那一瞬間,千百個念頭登時閃過腦海,楚喬知道她可以利用對方的輕視和大意,迅速的暴起傷人然後逃走,可是如果如此,一定會引起別人懷疑,尤其是斷了一隻手的朱順,就算自己僥倖逃跑,也會連累尚在府中的小八。

  可是若是不逃走,就會落入這個老色狼的掌握之中,到時候,以她一個八歲孩子的能力,又怎能對抗諸葛別府的整府警衛?

  逃,還是不逃?

  孩子身體緊繃,腦筋卻在飛速的運轉著,莫不如,將計就計,趁這個機會,將這好色的老頭除掉?

  電光石火間,孔武有力的大漢已經逼近身前,就要來卸下她手中緊握的匕首。

  「慢著!」

  一聲清冽的低喝突然響起,所有人頓時轉頭望去,只見平地雪花四濺,白霧翻騰,二十多騎漆黑的戰馬迅速逼近,馬上的少年青袍白裘,面容俊朗,策馬呼嘯著就奔上前來。

  驟然間,駿馬長嘶一聲,齊齊人立而起,溫熱的呼吸噴在清冷的空氣中,形成一片迷濛的霧氣。少年在眾侍衛的拱衛之中,眼神冷淡的看著諸人,聲音平和,以不符合年齡的睿智和冷靜,沉聲說道:「諸葛先生,好久不見了。」

  諸葛老太爺鼠目半睜,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少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原來是燕北的燕洵世子,夜黑露重,世子不在質子府享受,頂風冒雪的這是幹什麼去了?」

  燕洵進退有據,不卑不亢的緩緩說道:「有勞諸葛先生費心了,只是先生一把歲數還這麼老當益壯深夜賞燈,本世子又怎能在府中蒙頭大睡?上元佳節,舉國同慶,本世子不過是出來湊湊熱鬧罷了。」

  「哦?」諸葛老太爺長眉一舒,說道:「既然如此,燕世子繼續游賞,老夫就不奉陪了。」說罷,轉身對著一眾下屬說道:「回府。」

  「等等!」燕洵迅速打馬上前,擋在諸葛老太爺面前,淡笑著指著楚喬說道:「先生要走可以,只是要把這個孩子留下。」

  老者眉梢輕輕一挑:「燕世子此言何意?」

  「這個孩子剛剛驚了我的馬,嚇走了疾風,我要抓她回去問罪」

  老太爺聞言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老夫就陪世子一匹好馬。」

  「我家世子的馬是老王爺從西方大漠剛剛獵回來的千里良駒,你賠得起嗎?」

  「風眠,住口!」燕洵眉頭輕蹙,怒斥身後的小書僮,沉聲說道:「諸葛家是帝國門閥,諸葛將軍又是長老會七大長老之一,財大勢大,連我們王族也難望其項背,自然沒有什麼東西是賠不起的。只是父子情深,疾風是我父王親自馴服,萬里迢迢的送到真煌,並不是尋常戰馬,所以事情不可以這樣草草了之。找不回戰馬,這個孩子,我必須帶走。」

  「燕世子……」

  「諸葛先生無需多言,」燕洵登時打斷老太爺的話,昂首說道:「以諸葛先生的身份,實在犯不上為一個奴隸求情,此事我自會向諸葛家四少爺交代,來人啊,將這孩子帶走。」

  燕王府的親隨頓時上前,一名大漢身材高大,將諸葛老爺的隨從推了一個踉蹌,單手將楚喬抱在懷裡,就要上馬而去。

  朱順見諸葛老太爺面皮發紫,頓時上前,諂笑著拉住燕洵的馬韁,笑著說道:「燕世子,有話好說……」

  「唰」的一聲鞭響登時響起,燕洵一鞭之後緊跟一腳,猛地踢在朱順的下巴上,將男人肥胖的身體一腳踢翻。朱順慘叫一聲趴在地上,哇的一聲吐出滿口鮮血,連帶兩顆泛黃的門牙。

  「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燕洵眼神銳利,寒聲冷硬的說道。

  朱順大驚,連忙跪在地上,驚慌失措的叩首。要知道在大夏,皇族屠殺一個平民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燕洵對著朱順舉起馬鞭,冷冷的說道:「今日就看在諸葛老先生的面上暫且放你一馬,他日若是還這般沒有規矩,即便是諸葛將軍親臨,我也要取你狗頭。」

  說罷,看也不看諸葛老頭一眼,對著身後屬下沉聲喝道:「走!」

  一隊人馬頓時躍馬揚鞭,滾滾雪浪飛濺之後,就隱沒在長街的盡頭。

  諸葛老頭面皮通紅,左手氣的都有些發抖。朱順跪著爬上前去,拉住諸葛老頭的腳,說道:「老太爺消消火,奴才……」

  「滾!」老頭大怒,一腳踢在朱順的胸口,叫道:「沒用的廢物!」

  隨即,上車離去。

  大雪仍舊紛揚飛散,死寂的長街一片寂靜,更加襯托出主街的熱鬧和繁華。黑暗的種子被埋在積雪之下,朱順怨毒的望著長街的盡頭,那裡,正是楚喬等人消失的方向。

  戰馬停在赤水湖畔,之前還一本正經面色凝重的少年笑瞇瞇的回過頭來,一拳打在楚喬小小的肩膀上,笑道:「小丫頭,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孩子略略抬起眼梢,雖然沒說話,但是意思卻很明顯:「又不是我求著你來的。

  燕洵不服的哼了一聲,喃喃低聲道:「說句軟話會死嗎?」

  楚喬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燕洵一愣,趕忙攔在她前面:「你要幹什麼去?」

  孩子眉頭一揚:「當然是回府。」

  「你還要回去?」少年皺眉叫道:「那個狗奴才不會放過你的,還有諸葛家的那個老頭,在真煌城都是出了名的,你想回去找死嗎?」

  楚喬一把推開他:「用不著你管。」

  燕洵不放手,仍舊緊緊的抓著她,叫道:「你這是幹什麼?難得本世子好心救了你,你卻這樣冷言冷語,諸葛玥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有什麼好,值得你這麼奮不顧身的要一頭鑽回去?」

  楚喬抬起頭來,孤注一擲要除掉諸葛老色狼的計劃被破壞讓她有些惱火,她不耐煩的一把甩開燕洵的手,抬頭冷然道:「我有哭著求你來救了我嗎?收起你的慈悲心腸吧,我受不起。」

  燕洵氣的眼睛通紅,看著楚喬越走越遠的小小身影,突然孩子氣的大聲喊道:「莫名其妙,活該你被人欺負,我再管你一次我就不姓燕!」

  孩子連頭都沒回,半晌,就消失在洶湧的人流之中。風眠小心的走上前來,仔細的看了自己的小主子一眼,見世子眼睛紅紅的,似乎一副要被氣哭了的模樣。

  風眠微微一愣,帝國派遣藩王坐鎮帝國邊塞,拱衛真煌帝都,但是為了限制他們,就將各地藩王的世子收入京中為人質,自己的世子、景小王爺等都是如此。這些孩子自小生活在權利漩渦的中心,早熟老成,向來都是一副成熟的模樣。風眠還是頭一次見主人對一個人這樣喜怒形於色,那樣子就像,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

  「世子,咱們也回府吧?」

  「哼!」燕洵冷冷的哼了一聲,聲音裡猶自帶著怒氣。翻身上馬,帶著眾多親隨就向燕質子府走去。

  「風眠,」剛走了沒兩步,燕洵就回頭對著小書僮說道:「你去一趟諸葛府,就說我的疾風找到了,讓他們別為難那個丫頭。」

  「啊?」風眠一愣,傻乎乎的瞪大了眼睛,說道:「世子,你不是說你再幫她一次就不姓燕嗎?」

  燕洵大怒,在馬上一腳踢在風眠的腿上,叫道:「猴崽子,你再說一次試試。」

  風眠哎呦哎呦的哼哼兩聲,調轉馬頭就向諸葛府跑去,哪裡還敢再說一次。

  燕洵氣呼呼的喘了一會粗氣,見周圍下屬都看著他,頓時大叫道:「本世子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眾人連忙轉頭各自張望,再也不敢看燕洵一眼,各個在心底無不在低聲暗嘆:「世子畢竟只有十三歲啊,偶爾孩子氣一次,也沒什麼。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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