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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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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江山微雨 -【我有美顏盛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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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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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0:15:05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巨星歸來(十四-十五)

    夜色正濃。

    莊正青把女人壓在牆上親吻的時候,隱約從對方眼裡,看見一閃而過的笑意,可那似有若無的笑,便如冬夜燭火,轉瞬即滅,不留一絲痕跡。

    阿嫣是抗拒的。

    不管他做什麼,她都不肯回應,神色間只見冷漠,不帶任何情意。

    有一句話,他說對了。

    房間裡的燈光,的確比衛生間裡亮的多,他可以清晰地見到她眼底暈染的冷淡,她眉心擰起的細細的皺痕,甚至他低頭吻她時,她抿緊的唇角——全都是無聲的拒絕,對他的抗拒。

    這極大程度上激怒了他。

    “真絕情。”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點嘲弄,一點委屈,以及……掩飾不住的疼痛:“讓我猜猜……你不想要我了,是因為看見了喬哥,還是因為——”黑眸中的暴怒瞬間裂開,他抱緊懷裡的人,在她耳邊輕輕道:“——我程叔叔?”

    阿嫣的目光有些迷離,語氣卻平靜依舊:“想多了,只會因為你。”

    “因為我……”莊正青慢慢念出這三個字,發燙的額頭抵住對方,視線交纏,氣息相繞,再分不出彼此:“姐姐,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了?”他問了一句,唇角勾起苦澀的笑,動作愈加激烈:“我到底做了什麼了?我誤會你,我道歉了,你還想我怎麼樣……你說啊。”

    阿嫣只是看著他,過了會兒,閉上眼睛。

    莊正青抿起唇,眸中怒意加深,漸漸的,卻又平息了,眼圈微微發紅,說不出的委屈和可憐:“你就是故意欺負我……你先來招惹我,你覺得好玩,我動心了,我喜歡你了,你又不要我!你看上程以寒了,是不是?他有什麼好?”他的呼吸急促,憤怒且不甘心:“他有我年輕嗎?有我好看嗎?有我那麼喜歡你嗎?”

    阿嫣睜眼:“你喜歡我麼?”

    莊正青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音。

    一場情欲盛宴結束,夜深了。

    少年躺在床上,喘息了會兒,望著上空的眼神空洞而茫然,過了十分鐘,他坐起來,抱著膝蓋,無意識地咬著指甲。

    阿嫣看了看時間,正好一小時零五分。

    她笑了笑,爬起來,隨意地攏一下頭發,從身後抱住莊正青的肩膀:“累不累?趁熱打鐵再來一次,你就解脫了……”手指繞住他的一縷黑發,淡淡道:“我早知道你玩不起的,換作平時,我不會主動招惹你,這次也是實在沒辦法……再來一次吧,早睡早解脫。”

    莊正青安靜了很久,突然開口:“你說過,你想和我睡三次。”

    阿嫣說:“是。”

    莊正青握緊手:“三次以後呢?”

    阿嫣理所當然道:“三次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莊正青偏過頭,看了她一眼,賭氣道:“那我不睡了。”

    阿嫣皺了皺眉:“什麼?”

    莊正青環住曲起的雙腿,悶悶道:“不睡了,你那第三次留著,什麼時候你也喜歡我了,什麼時候你對我真心了……再說。”

    阿嫣怔住。

    ——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這麼多世界以來,她習慣了口無遮攔,反正別人總把她當成瘋子,沒人會聽進去,卻不料放飛太過,這一次……好像翻船了?

    算了,穩得住。

    只要零件還在,想哄一個男人心甘情願的上床,那總是有辦法的。

    阿嫣開口:“你——”

    莊正青打斷她,滿腹牢騷:“我有什麼不好的?我哪一點比不上程叔叔?”他瞄了一眼牆上的鐘:“上回我第一次,不作數,這次不就一小時了?我分明比他強,你什麼眼光啊……”尾音已經帶上了撒嬌的意味,他轉身,纏住女人不放:“就他那樣,一場戲跑三次廁所的,能有什麼好?”

    阿嫣柔聲哄他:“你程叔叔聽我的話,你不聽。好了,別鬧了,趕緊的,我看你也不像腿軟太累的樣子,我們再來一次。”

    莊正青不肯,還在別扭:“姐姐,我喜歡你……”他輕嘆一聲,把頭靠在她的肩上,喃喃道:“我喜歡你。第一次看見你在舞台上,我就喜歡你,你把我堵在衛生間,那是我願意……換成別人,早該上熱搜上頭條,被我粉絲刷滾出娛樂圈,一輩子翻不了身。”

    阿嫣瞥了他一眼,語氣平淡:“你那是憋太久了,看見女人當然會動心,更何況是我。”說著,她的目光轉向另一邊的梳妝鏡,微微笑了一下。

    “不是的。”莊正青的腦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不是的。”他重復了一遍,便不說話了,發了會兒呆,忽然道:“姐姐,叫我名字。”

    “莊正青。”

    “不是這個,叫我小名。”

    “叫了你乖乖跟我到床上去嗎?”

    “你先叫。”

    阿嫣耐著性子:“……青青。”

    莊正青勾起唇,笑了一下,抱住她親了一口:“親親。”

    阿嫣笑笑:“玩夠了?可以聽話了嗎?”

    莊正青沉下臉,站了起來,默默彎腰穿上鞋子:“不要。”

    阿嫣看著他的動作,冷靜的勸他:“我是一定會達成目的的,拖的越久,沉迷越深,你那麼聰明,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再陪我一次,然後好聚好散——”停頓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你乖乖聽話……將來,等電影出來,我紅遍大江南北,成為上至八十歲,下至十八歲男性的春閨夢中人,跟你約幾次也沒什麼。”

    莊正青低著眼睛,悶聲道:“你才是想太多。電影尺度太大,就算能在國內上映,你那兩場戲也會剪光。”

    阿嫣驚訝地看向他:“真的?”

    莊正青輕哼了聲:“騙你干什麼,你只能成為電影節評委的春閨夢裡人了。”

    阿嫣低頭沉思:“……這不行,我得想個對策。”

    莊正青穿好鞋子,站起來,沉默了會,捧住女人的臉:“姐姐,那個壞女人說的話,你相信嗎?”

    阿嫣正在想事情,有點心不在焉:“壞女人?”

    莊正青的眼神冷厲:“對,壞女人。”他的聲音低柔,卻透出一股寒意:“我都記不清她長什麼樣子,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她,更不知道她為什麼莫名其妙給我寄禮物,給我打電話……後來又轉身跟喬辰復合了。”

    阿嫣依然低著頭,拿出手機,看著前兩天問到的周俊博的聯系方式……頓時有了解決問題的辦法,胸有成竹:“電影不能上映,不要緊,沒什麼能阻擋我的夢想。”

    莊正青說:“宋大小姐太不講道理,我只把她當成狂熱粉絲……不,我的狂熱粉絲,只想我不跟別人談戀愛,宋大小姐是非得跟我談戀愛,我討厭她,她憑什麼跟你說那些話?”他又開始啃指甲了,眉眼陰郁:“我是不是好人,跟她有什麼關系?我又沒有害到她頭上……”

    他們兩個各自沉默一會兒。

    莊正青走過來,停在阿嫣面前,認真的問:“姐姐,你還喜歡喬哥嗎?”

    阿嫣醒過神,答道:“不喜歡。”

    莊正青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我送你一份禮物,可能需要點時間……但你會喜歡的。”

    *

    袁哥放下手機,憋了一肚子的氣,轉向盤腿坐在床上的少年:“青青,你瞧瞧你干的好事——你好心出手教訓彭雪那小賤人,還把她的化妝品推廣給搶了下來,直接變成代言白送給林嫣,人家說你一聲好了嗎?她那個臭男人婆經紀人囂張的很呢,一句謝謝都沒有,我們可是白送了一個代言,她那算什麼態度?哼!”

    莊正青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只是看著手機屏幕。

    今天,他連續關注了五、六個劇組成員,每個關注前後間隔五分鐘左右,男女都有,林嫣的名字正好在中間,不會顯得太突兀。

    那個人的微博已經很久沒更新了。

    莊正青嘆了口氣,往後倒在床上。

    袁哥站在床邊,俯視他:“青青,那女人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你可要考慮清楚,你現在能有這個身價,能有這個地位,靠的不止是你自己,還有你的粉絲!留住粉絲才會有人氣,有人氣才會有資源,這道理你不會不懂。”

    莊正青閉著眼睛,淡淡道:“我清楚。”

    “你清楚還跟她這麼攪合下去?”袁哥氣不打一處來,兩手叉腰,算起舊賬:“她和程老師拍親密戲,你老在旁邊看著,你讓別人怎麼想?也就因為劉導清場了,沒多少人知道,不然會傳成什麼樣子?再說了,你非得找,也找一個年齡跟你差不多的,而不是一個過氣的老女人!你想把你的粉絲都趕跑嗎?”

    莊正青皺眉,固執地不肯睜開眼睛:“我喜歡她。”

    袁哥冷笑:“喜歡?喜歡算什麼東西?你是順風順水慣了,沒嘗過太大的苦頭——我實話告訴你,你現在真沒資格談喜歡,你要能跟你干爹那樣,幾大國際電影節的影帝在身,底氣足了,當然可以說你不在乎你的粉絲,不在乎你的人氣,你不靠那些換資源——可你行嗎?”

    莊正青不語。

    袁哥搖搖頭:“你不能。別鬧小孩脾氣了,乖。圈裡的規則,你心裡都明白,還有,林嫣可是說過你十年不談感情,一心投入事業,只對你粉絲負責的。你們兩個要真有點什麼,你看著……”他拿起手機,給少年看粉絲對他的表白:“……現在把你捧上天的人,回頭黑你罵你比誰都狠。”

    莊正青看也不看。

    袁哥說:“青青——”

    莊正青忽然坐了起來,面無表情:“別管我。”

    袁哥見他往浴室裡走,臉色有點不對勁,追了幾步:“你是不是又——”

    “我說了,少管我!”

    袁哥一愣,看著忽然發怒的少年走進浴室,反手把門摔上,他猶豫了會兒,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

    刀尖在手心割出一條細細的傷痕。

    血珠沁了出來。

    少年倒在浴缸邊,頭靠在牆上,心裡得到一絲快慰,似乎隨著那血液湧流而出的,還有胸腔內無處宣泄的煩悶和苦痛。

    煩死了。

    有時候,他真的討厭明星光環,人前風光,人後卻像是枷鎖,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掌控中,永遠無法隨心所欲。

    真的……很難受。

    敲門聲響了兩下。

    莊正青皺眉:“我說過了,不要來管我——”

    “開門。”

    平淡直白的兩個字。

    莊正青愣了愣,唇邊浮起喜悅的笑意,從地上起來,扔開手裡的小刀,打開門,溫柔的叫了聲:“姐姐。”

    “你經紀人打電話給我了,我嚇了一跳。”阿嫣瞥了眼地上的水果刀,又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會,松了口氣:“割哪兒了?”

    莊正青沉默地攤手。

    阿嫣拉過他的手,看著那未曾愈合的傷口,忽然低頭,吮去血珠。

    七分酥麻,兩分癢,一分刺痛。

    正如莊正青內心的感受。

    阿嫣放開他,目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你這個精神狀態,我真的擔心,怕你想不開出事,熬不到第三次。”

    莊正青語氣淡淡:“我不會的。”

    阿嫣又說:“我不會勸人,但這世上多的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事,我不明白你有什麼可糾結的——放不下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那就乖乖的當你的水晶男孩,想要自由,那就得舍棄你的人氣,這難道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莊正青低聲道:“……是你說的簡單。”

    阿嫣平靜道:“不,我活的也簡單。我愛我的臉,我想成名,我想紅遍大江南北,我想很多人誇我,我也想睡你。我的目標明確,所以我從來不會困惑,而你……你想清楚你要什麼了嗎?”

    莊正青盯著手心的血痕,慢慢握住手。

    阿嫣轉身,說:“我先走了,還有點事。”

    莊正青從背後抱住她:“……去哪兒?”

    阿嫣回答:“請你干爹吃飯。”

    莊正青的身體明顯僵硬,收緊雙臂,悶悶道:“不讓你去。”

    阿嫣說:“那天晚上我留在他房間一小時,其實什麼都沒干,就是做給你看的,你自己也清楚,所以你打他干什麼?”

    莊正青閉上眼睛,臉貼住她的,聲音又委屈起來:“你給他穿衣服。”

    阿嫣看著他,挑了挑眉。

    莊正青說:“你給他穿衣服,你們沒火花了,我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你,我怎麼知道你到底有沒有跟他做過?”他咬了咬牙,生氣了:“反正不行,我不讓——我不要你當我的小嫂嫂,我也不要小干娘。程以寒他要真敢這樣,等我對付完了宋新雨,下一個就輪到他……”

    阿嫣抬起手,手指戳了下他的心口:“心眼真小。”

    “就是小。”莊正青大大方方認了,輕嘆一聲,語氣軟下來:“姐姐,我是真的喜歡你……”他握住女人放在他胸口的手,軟聲說:“這麼小的心眼,從舞台那天起,裝的就只有你。你對我越不好,我反而越想你……”他苦笑了下,輕輕道:“原來,人真的是會犯賤的。”

    阿嫣轉身,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唇邊掛著一抹笑,又哄他:“你陪我睡一覺,別說請他吃飯,從此以後,除了拍戲對台詞,我當他是空氣都行。”

    可莊正青糾結了半天,還是說:“不要。”

    阿嫣哼了聲,推開他:“那就算了。”

    *

    “我就隨口一說,沒想到……林小姐真的會答應。”

    燈光微暗的包間裡,阿嫣看了眼餐桌對面的男人,放下手裡的杯子:“程老師,我這個人是講道理的,你說的對,道具應該有人權,這次你算是無妄之災,我應該請你這一頓賠罪。”

    程以寒晃了晃杯中的酒,忽然一笑:“你看我們……現在還是林小姐,程老師,以我們的關系,似乎太見外了。”

    頭頂的光是溫暖的橘黃。

    燈光下,他的五官比平時更為柔和,只那一雙眼睛,卻深沉了幾分。

    阿嫣拿起刀叉,沒立刻動手切牛排:“對我而言,大部分男人就只是一個代號,我不會費心記名字——反正總有一天會忘記。”阿嫣抬眸,看了他一眼:“程老師如果喜歡,可以叫我林嫣,阿嫣,隨便你,畢竟……我們親密的連彼此全身上下的尺寸都知道。”

    程以寒輕笑一聲。

    成年人的曖昧,總是不動聲色。

    沉默了會兒,他說:“我跟小青的父母聊過了,等這次拍完戲,會讓他休息一段時間,他的壓力太大了,很容易間歇性失控。”

    阿嫣不以為然:“他受到刺激才會這樣。”

    程以寒擰眉:“那天,我不記得有跟他說過話,更別說刺激他。”

    阿嫣笑了笑:“他看見我幫你系紐扣,覺得我們之間沒火花了,肯定是背著他搞到一起了。”

    程以寒啞然失笑:“他還真信這個?”

    阿嫣說:“這也不都是瞎說,只可惜莊正青眼神不好。”手肘撐在桌上,雙手合十,放在唇邊,眼底淺淺的笑意浮動:“有沒有火花,夠不夠激烈,他沒有發言權,當事人才知道。”

    程以寒抬起頭,四目相對。

    空氣在此刻凝滯,燈光帶上了溫度。

    阿嫣又笑了一下:“程老師,我已經不需要道具了,多謝你這些天的合作,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願的,你都起到作用了。”

    程以寒抿了一口酒,有些漫不經心:“你最終的目的,是想搭上莊正青,借他翻身二次爆紅?你不覺得……”他停了一停,仿佛在斟酌用詞:“……風險太大了?也許,你有更好的選擇。”

    他看著面前的女人,意思已經很明顯。

    阿嫣一手支著頭,長發散落下來,遮住一側的臉頰,昏黃微暖的燈光下,當真風情萬種,黑眸流光轉動,如煙如霧,有情還似無情:“程老師,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野心,可比莊正青大多了。”

    *

    《蟬》劇組殺青了。

    期間,阿嫣接了一個化妝品代言,拍了廣告視頻,也在微博上宣傳了,那條微博發出去不到半小時,當紅流量小生莊正青破天荒的轉發了這則消息,配圖是一個紅色的愛心表情。

    當晚就上了熱搜,引起小規模的議論。

    可因為阿嫣早就辟謠過緋聞,加上莊正青轉發後,阿嫣這邊一直沒有互動,熱度很快便消減下去,莊正青的粉絲也沒多想,只當是正常的合作。

    劇組殺青那天,阿嫣向劉導和工作人員道了謝,第一個走人。

    莊正青本想跟她多說兩句話,見她走的當真瀟灑,不覺便有些氣悶,怨氣堆積著無處發泄,他盯上了還沒離開的程以寒。

    “程叔叔。”

    程以寒已經整理完行李,正在檢查有沒有什麼落下的,看見莊正青從外面進來,也沒怎麼驚訝:“小青,你什麼時候的飛機?”

    平靜而溫和的語氣,仿佛上次的不愉快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就是雨過天晴。

    莊正青說:“早著呢。”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房卡,眼底泛起笑意,慢慢說:“本來,你的房間在我對面,這是林嫣的房間。”

    程以寒笑了笑:“是麼。”

    莊正青說:“她主動要求換的。”

    程以寒依然不為所動:“這樣啊。”

    莊正青斂起笑意,冷冷看他:“你知道我的意思,你不要為老不尊。”

    程以寒一怔,終於正視他:“林嫣是你喬辰哥哥的前未婚妻,你以前叫一聲嫂嫂。”

    莊正青冷笑道:“以後叫女朋友,再過幾年,等我——總有一天,會叫老婆。”

    程以寒又笑起來:“我真期待。”

    莊正青冷哼了聲,走了。

    *

    阿嫣在家裡閑了很久。

    青姐本想給她接兩部小制作電視劇的女主角,阿嫣卻不肯接,寧可每天在家裡呆著,對著鏡子甜言蜜語,海誓山盟。

    青姐很無奈,但也沒辦法,總不能用刀架著她脖子,逼她出門。

    這段時間,阿嫣和外界最大的聯系,就是每隔一、兩天,看一眼已經被未讀信息堆滿的微信,然後找到莊正青的名字,囑咐他一句‘多保重’,‘別做危險運動’之類的話。

    將近一年後。

    娛樂圈的熱鬧太多,每個月都有爆點,大小明星都在拼命找存在感,旁觀者和網友是最健忘的。

    於是,就在所有人幾乎都忘記了林嫣復出拍戲,甚至忘記了林嫣這個人的時候……《蟬》還未在國內上映,先摘下了歐洲重量級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的桂冠,比這更為轟動的,則是林嫣繼最佳新人獎後,摘得人生第一個影後榮譽,還是在國際舞台上。

    評委給出的對她演技最大的認可,也許是這句話:“林小姐是我見過的最能用身體和肢體語言展現演技的演員,始於情欲,高於情欲,感謝她帶來了最完美的表演。”

    得獎當晚,劉導特意來恭喜她。

    阿嫣問:“影片能在國內上映嗎?”

    劉導說:“當然可以,檔期已經定下了。”

    阿嫣又問:“刪減版還是完全版?”

    劉導說:“……刪減版。”

    阿嫣長長嘆了口氣:“我拍這麼久,是想給人看的,評委的贊美雖好,可他們人少啊,就那麼一兩句話,我總不能來回看兩年。劉導,你把成片給我,等到正式上映,我可以幫你省下一大筆宣傳費。”

    劉導:“……”

    沒過幾天,閑在家裡的富二代周俊博先生,收到了來自前曖昧對像林嫣的幾條微信。

    先是兩段剪輯的視頻,雖然只有短短幾分鐘,但是足以讓任何一個成年男性狼血沸騰。

    然後是一句話。

    “幫忙轉發,謝謝。”

    *

    宋新雨躺在床上,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

    喬辰還在洗澡。

    她咬住嘴唇,內心掙扎了很久,最後還是拿起手機,帶著點禁忌而內疚的心理,點開微信裡一個人的頭像。

    “睡了嗎?”

    “晚安,祝你好夢。”

    “祝你……夢裡有我。”

    宋新雨的心狂跳起來。

    她知道不應該,她記得上輩子吃了多少苦頭,可是……可是又抱著一點點的期待,萬一這輩子他變了呢?

    那個注定萬人矚目,注定站在光芒下的少年,是她無法言說的傷痛,可也是她兩輩子加在一起,唯一真正愛過的人。

    選擇喬辰,只是因為他愛她。

    而手機裡的這個人,這個堅持一年來對她噓寒問暖的少年,則是她心底最深處的傷疤和柔情。

    終生難忘。

    她猶豫不絕,直到浴室的水聲停了,她醒過神,才發現已經打下一行字,按了發送。

    “你也是,晚安。”

    ……終究還是敗給了內心的渴望。

    莊正青才是她的心之所向,一直都是。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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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0:15:18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巨星歸來(十六)

    最近,娛樂圈有兩條大新聞。

    首先是劉導的獲獎電影中,阿嫣和程以寒的兩段床戲,被一個新注冊的小號傳到微博上,一夜之間,播放量和下載量迅速打破歷史記錄。

    這個小號很快被封了,視頻也被刪除了,但是沒有用,這兩段視頻的傳播速度,如野火燎原,根本無法阻止。

    阿嫣的名字以各種形式登上熱搜。

    因為傳播的視頻內容太敏感,本來熱搜第一是‘林嫣’,第二是‘林嫣程以寒’,平台的工作人員撤下來了,網友又開始搜‘蟬林嫣’,工作人員再次撤下熱搜,並且屏蔽了林嫣的名字,可很快的,聰明的網友們把‘木木女焉’刷上第一名,熱度直接爆炸。

    第二天早上,熱搜都是一些奇怪的東西。

    木木女焉

    靈嫣

    林焉

    程以寒真做

    喬辰柳下惠

    ……

    某個知名大V看完視頻,發表了一條意味深長的微博:

    “現在,我只想真誠的表揚一下喬公子,又名世紀末最後一個聖人,當代坐懷不亂柳下惠,男人的驕傲——多謝你給我們正名,男人不只有下半身,男人也是能走心不走腎的。”

    下面網友的評論也很內涵。

    “666666”

    “愛情是偉大的。”

    “喬公子這一輩子,值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變身柳下惠。”

    “住最豪華的房子,艸最帶勁的女人,人生贏家,沒的說。”

    “我看過視頻了,八年,嗯,喬辰正式超越了首富,成為我最嫉妒的男人。”

    ……

    林嫣的微博一晚上漲了幾十萬粉絲,並且持續飛速增加中。

    至於第二件引起轟動的大新聞,則是莊正青的一條微博,他發了一張照片,從他自己房間窗口拍的夜色,配了簡單的一句話,‘夜色很美,你也是’。

    這條模棱兩可的微博,導致很多蹭熱度的營銷號猜測水晶少年戀愛了,並且開始深度扒那位神秘的‘你’的身份,眾多和莊正青有過合作的女星,全部成為了榜上有名的嫌疑人,阿嫣當然也在其中。

    莊正青的粉絲迅速刷了幾萬條評論,求他出來辟謠。

    很快,莊正青刪除了這條微博,又發了一條新的,無奈地表示,這是他正在准備的一部新戲中的台詞,造成大家的誤會是他的錯,他很抱歉。

    粉絲吃下了定心丸,又有了底氣,一批批的衝鋒陷陣,狂罵無良營銷號造謠司馬,還把所有說莊正青戀愛的微博,不管有沒有轉發超過五百次,全給舉報了。

    在這場鬧劇中,除了莊正青本人,只有一個人知道他真正的意思。

    當宋新雨看見這條微博,她忽然停止了呼吸,剎那的錯愕之後,心髒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動起來,砰砰砰,一下比一下重,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照片裡,落地窗映出一個人的影子。

    清瘦頎長的少年身影,頭發有點亂,舉著手機微微笑著,而他的脖子上,掛著一條水晶項鏈。

    太好認了。

    那是當初宋新雨追求他的時候,從國外特地幫他帶回來的。

    他是什麼意思?

    宋新雨不敢深思。

    莊正青有多麼在乎他的事業,多麼在意他的粉絲,只有她最清楚,因為她上輩子吃過常人難以想像的苦頭。

    難道他……他真的願意為了她,放棄娛樂圈的浮華和明星的耀眼光環?

    可為什麼呢?

    他是不喜歡自己的,至少上輩子,他對她只有玩弄,沒有半點真心。

    宋新雨不斷地告誡自己,莊正青肯定不懷好意,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才不會改變惡劣的本性。

    可萬一他是真心的呢?

    也許,他也是重生的,他前世知道錯了,知道她才是最愛他的人,這輩子反悔了,想找她重修舊好。

    她曾經那麼愛他,曾經為他付出所有……那般為愛痴狂、飛蛾撲火的決絕,她今生不會再有。

    他是獨一無二的。

    宋新雨每天都被這些念頭折磨。

    理智和情感,就像兩支軍隊,成天在她腦子裡打仗,她一邊和喬辰貌合神離的處著,一邊又有了手機裡的小秘密。

    那個少年,真的像是戒不了的毒,從看見他的第一天起,她就無可救藥了。

    尤其是他發了這條微博後。

    那條項鏈是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那條微博的涵義,也只有他們兩個才心知肚明,營銷號和粉絲對此一無所知,卻制造了一場盛大的鬧劇,她看在眼裡,心裡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甜蜜。

    坐擁千萬粉絲,一舉一動都會引起眾人議論的大明星,當著所有人的面,在微博上暗暗地向她表白——這種禁忌而又刺激的感覺,實在太誘人。

    宋新雨快要陷進去了。

    她看著喬辰,聽著他說的那些枯燥無味的話,經常便會走神,想起前世她拒絕他的原因——他是那麼的無趣,他的生活,他的話語,他的整個人生,都是那麼索然無趣。

    這一點,重生幾百次,也不可能改變。

    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忍耐的,只要他對她好,其它的都不重要。

    然而,漸漸的,她發現……過日子真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每天都要面對一個枯燥而又不喜歡的男人,簡直就是巨大的考驗和煎熬。

    因此,終於有一天,喬辰對她提出結婚的時候,她猶豫了。

    喬辰說:“雖然爸媽的態度一時半會不會變,但是我跟他們談過了,他們同意讓我們結婚,也會出席我們的婚禮,你放心,過幾年……等我們穩定下來,等有了孩子,他們會心軟的。”

    宋新雨想,她應該答應的。

    ——他是最好的歸宿。

    但是,她猶豫了。

    宋新雨低著頭,手指絞在一起,沉默了很久,輕聲說:“你……你讓我再想想。”

    這句話出口,她心中忐忑,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緊張地看了他一眼。

    她愣住了。

    心裡百感交集,有點難受,有點疼痛,也有那麼一絲釋然。

    喬辰的臉上有失望……可也僅此而已。

    僅僅,只是失望。

    原來,同床異夢、貌合神離的,不止是她一人。

    *

    房間裡沒開燈,只有手機屏幕,散發出幽幽的光亮,映著少年冷漠的容顏,他的眉梢眼角好似結了一層寒霜,唇角緊抿。

    莊正青盤腿坐在床上,眼眸冰冷。

    手機顯示的是一條營銷號發的微博。

    “咳咳,那什麼說的已經太多了,我們今天來嚴肅的討論下,大家覺得程以寒的技術怎麼樣?看林嫣的表現,應該很銷魂吧。”

    底下除了猥瑣的哈哈呵呵和各種表情包,有幾條還算能看。

    “我,前任可以組成一支足球隊,身經百戰,用親身經歷告訴你們,影帝的SIZE和技術絕對過關。”

    “林嫣的表情,林嫣的聲音……還需要討論嗎?”

    “他們兩個真的是……不如在一起吧,實在太帶感了。”

    莊正青冷笑了下,熟練地換成小號登陸微博,然後留了一條評論:“差遠了,我上都比他強一百倍。”

    這條評論下,瞬間多了好幾條回復:

    “大兄弟,醒醒。”

    “一首夢醒時分送給你。”

    “人生幾大錯覺之一,我比他強。”

    “無圖無真相,有本事你上圖,我們給你評評。”

    莊正青哼了聲,關掉微博,打了個電話出去。

    快半夜十二點了,對方接起的時候,聲音有點沙啞,顯然剛睡下被吵醒,還帶著幾分不悅:“喂,哪位?”

    他用手指摳被子上的花紋,悶聲道:“我。”

    對方沉默幾秒鐘,態度好了起來:“約嗎?”

    莊正青心裡堆著氣,哼哼幾聲:“不約,說了不約,就是不約。”

    “那你半夜三更打什麼電話?再見,掛了。”

    “等等!”

    對方不耐煩的問:“還有事?”

    莊正青的聲音又輕又冷:“等我查出來誰泄露的視頻,我弄死他。”

    那頭響起女人的輕笑,似乎覺得他的話十分可笑,柔聲調笑道:“好啊,那你來弄死我,我在床上等著你呢。”

    莊正青一怔:“你……是你?”

    對方理直氣壯的回答:“當然是我,這兩天,我高興得跟過年似的,終於有人欣賞我努力修到完美的身體了。十二點了,不要打擾我的美容覺,掛了。”

    莊正青剛開口:“你——”

    嘟嘟嘟。

    那頭真的掛了。

    莊正青氣得丟掉手機,躺在床上,恨恨地磨牙。

    過了會兒,他又坐了起來,正想開燈,地上的手機震動了下,屏幕亮了。他撿起來,看了看,唇角勾起冷笑。

    宋新雨發來的兩條短信。

    “曾經,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現在,我想……也許我也該給你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機會。”

    *

    最近這一周,可以說是阿嫣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過的最快活的日子了。

    每天早晚,小趙都會准時來報道,讀整理好的評論,好好的一個小伙子,讀到最後總是面紅耳赤的,話都說不利索。

    阿嫣卻聽的很開心。

    等小趙走了,老古董偷偷看一眼那些露骨的字句,老臉微紅:“宿主……人家都說你風騷。”

    阿嫣看著它:“那又怎麼樣?”

    老古董嘆氣:“風騷……這不是褒義詞,這是貶義詞,別人都在諷刺你呢,你還當成表揚。”

    阿嫣挑挑眉,有點莫名其妙:“你莫不是真的老糊塗了?我是狐狸精,不說我風騷,難道說我端莊嗎?”她把小趙整理的文件搶過來,不給它看了:“你沒有欣賞的眼光,我不理你了。”

    老古董說:“你們狐族……真的特立獨行。”

    阿嫣皺眉道:“早說了我不是狐族,我是阿嫣族的族長。”

    老古董無語。

    阿嫣看著手裡的文件,臉上現出明媚的笑容:“你們說我奇怪,我還覺得你們不可理喻呢……當年,我初到西天修行,到處都是大和尚,到處都是男人,我見他們端著架子,覺得好玩,便想逗一逗。”

    老古董聽她提起往事,知道她此刻定是心情大好,覺得好笑之余,對她的過去也有點好奇,忍不住問道:“然後呢?”

    “然後,有個帶發修行的假和尚,出來指責我,說我管不住自己,竟敢褻瀆佛門清淨地……”阿嫣說到這裡,輕輕哼了一聲:“我就跟他對罵起來,我說我本來就是狐狸精,他想叫狐狸精不發騷,怎麼不叫母豬爬上樹呢?他最守清規戒律,他最虔誠,他還留著頭發干什麼?還不趕緊跟他的佛祖學學,剃成光頭?”

    老古董輕笑了下。

    阿嫣也笑:“後來,他說不過我,當真剃掉頭發,變成了大和尚,那樣子可好笑了,我當著他的面,叫了他十年的小禿驢。”

    老古董問:“十年後呢?”

    阿嫣說:“十年後,他又把頭發留了起來,真是個別扭的人。”

    話音剛落,電話響了起來。

    阿嫣看見電話號碼,嘆了口氣,才接起來:“喬先生。”

    喬辰沉默了會,開口:“你放心,我會查出來視頻是誰泄露的……片方的保密工作出現這麼大的紕漏,我會追究責任。”

    阿嫣淡淡道:“又不是你投資的,你追究什麼責任。”

    喬辰說:“你……”他說了一個字,說不下去了,停頓好久,輕嘆道:“阿嫣,你要好好的,知道嗎?最近別上網,沒什麼好看的,我會盡快把這事壓下去。”

    阿嫣不悅道:“喬先生,你又來當我的攔路石了,你這個人真的不識趣。第一,視頻我泄露的,第二,我高興的很,天天刷評論,你不能剝奪我的樂趣,第三……你呀,你說說你是不是太過分了?”她拿起小趙整理的評論,看了幾條,搖搖頭:“我讓你成為萬千男人最羨慕的對像,你不感謝我就算了,為什麼總來妨礙我的夢想?做人要厚道。”

    喬辰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震驚過了,剛想問她為什麼泄露視頻,那頭傳來嘟嘟嘟的忙音,已經掛斷了。

    他呆了很久,突然覺得難受。

    阿嫣會變成這樣,全是因為他。

    ——她本來是那麼溫柔,那麼羞澀的姑娘。

    八年的陪伴,換來了一場沒有新郎的婚禮,換來他的一句對不起。

    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

    周俊博從收到阿嫣的那句‘幫忙轉發,謝謝’後,就堅定了他的想法,認定阿嫣是個放蕩不羈的女人,遲早成為他的玩物。

    不止是他,他們群的人都這麼想。

    於是,‘今天睡到林嫣了嗎’微信群每天都很活躍,日常就是互相追問,到底有沒有人睡到了。

    “兄弟們,今天有人睡到了嗎?”

    “不是說很容易搞到手的嗎?周哥,你那邊怎麼樣了?”

    “我給她發了一張我最滿意的果照。”

    “然後呢?她有沒有對你垂涎欲滴?”

    周俊博不好意思說實話了。

    阿嫣的確給他回了一條信息,簡短的四個字。

    ——中等偏下。

    氣得他差點砸掉手機屏幕。

    周俊博考慮再三,心一橫。

    “不管了,這個周末怎麼都得睡到。這樣,我把她約出來,你們幾個一起來……切,都這麼騷了,要玩就玩大的!”

    *

    喬辰周末回了一趟老家。

    父親出去了,只有母親在,正在和一名雍容華貴的婦人喝茶說話,她們旁邊坐著一名戴耳釘、黑發挑染了幾縷淡金色的少年,他的穿衣打扮風格,和他們這個圈子的人不太一樣。

    怎麼說的來著?

    很潮。

    喬辰笑了笑,對他們點頭致意:“阿姨,小青。”

    那名貴婦站了起來,親切的說:“好久不見,我聽你媽媽說,上個月,你帶著團隊出國,剛接下一筆大單,小辰,你這麼有出息,很快就能接你爸爸的班了。”

    喬辰微微搖頭,謙遜道:“還早。”

    對方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坐沒坐相的兒子:“青青要是有你的一半,我就能放心了,他啊……唉。”

    喬辰說:“小青現在可是紅的發紫,我的高管團隊裡,有幾個四十歲左右的女高管,都是他的粉絲。”

    “這些都有什麼用?我們只盼著他好好的,早點安定下來,少惹是生非,可他呢?前段時間還和他程叔叔鬧別扭,總不讓我們省心。”

    少年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喬辰想起那天的片場風波,神情一暗。

    莊正青抬頭,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一會,忽然站了起來:“媽,你們聊。”又對喬辰說:“喬哥,借一步說話。”

    喬辰點點頭。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花園裡。

    莊正青低著頭,踢掉腳邊的一粒小石子。

    喬辰說:“那天的事情——”

    莊正青淡淡道:“那天的事情,和你無關。”

    喬辰看著他,皺起眉:“那你想和我說什麼?”

    莊正青回頭,衝著他笑了笑:“還能談什麼?當然是跟你聊聊你的心上人,宋大小姐。”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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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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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0:15:33 |只看該作者
第72章 巨星歸來(十七-十八)

    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下。

    打開來,是周俊博發來的微信。

    先是一張拉風的蘭博基尼跑車的照片,周俊博戴著墨鏡靠在車上,微微揚起下巴,從拍攝的角度看,很有一股君臨天下的裝逼氣勢。

    然後是一句話:出來玩玩?

    語氣輕佻。

    阿嫣放下小趙打印出來的最新面膜評測表,拿起手機給他回信。

    簡短的一個字,好。

    很快,周俊博發來了地點和時間。

    就在兩小時後,下午五點整。

    阿嫣看了看,對著古董鏡微笑起來,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今天也是努力追逐夢想的一天,人生是充滿希望和陽光的。”

    老古董的嘴角抽了下。

    阿嫣不理它,把鏡子收起來, 起身准備。

    過了半小時,王阿姨在外面敲門:“林小姐,林小姐!”

    阿嫣剛換上一條性感的黑色露背裙,一邊戴耳環,一邊走去開門:“怎麼了?”

    王阿姨的神色有些警惕,小聲說:“外面來了個很奇怪的女人,神神秘秘的, 會不會是危險人物啊?我看電視裡的法治節目,有的壞人行凶前會先偽裝……哎唷,你可是大明星,該不會來了個跟蹤狂吧?我女兒跟我講,很多粉絲都是變態的——”

    阿嫣說:“我去看看。”

    王阿姨攔住她:“還是別了,我打電話叫物業。”

    阿嫣笑笑:“陌生人門衛不會放進來的。”

    王阿姨一想也是,便讓開路。

    阿嫣打開大門。

    外面站著一個高挑的女人,穿著一條白色的寬松碎花裙,長至腳踝,平胸,身材很瘦,頭上戴著遮陽帽,臉上戴著墨鏡和口罩,蓬松的棕色卷發垂下來,落在他的肩膀上,襯得一張蒼白的臉又小又精致。

    阿嫣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撩開他耳邊的發絲。

    不出所料,白玉般的耳垂上,閃著耳釘血色的光。

    王阿姨不贊同的說:“林小姐,你不要放陌生人進來,法治節目上說——”

    阿嫣打斷:“我認識的。”

    王阿姨看了眼那個沉默的女人,見他低著頭,好像十分害羞……她又看了看阿嫣,目光變得有點古怪。

    阿嫣說:“你忙你的。”

    王阿姨慢吞吞的‘哦’了聲,走兩步一回頭。

    阿嫣往房裡走,身後的人一聲不吭的跟上。

    房門關起。

    那人便從背後抱了過來,透過口罩,聲音悶悶的,又輕又軟:“你想我沒有?”

    他的卷發掃過阿嫣的臉頰,帶著朦朧的女性香水味。

    阿嫣開口:“你放開,我今天身上噴了特殊的香水,別把你的味道和我混一起,會影響我的作戰發揮。”

    對方笑了兩聲,問:“什麼香水?”他蹭了兩下女人的臉,嗅了嗅:“……真香。是我第一次見你,替你拉下拉鏈的時候,聞到的香味。”他的手從下往上移,停在女人裙子背後的拉鏈上。

    阿嫣拿開他的手,走到一邊。

    那人自覺受到冷落,輕哼一聲,走向陽台邊的椅子,坐下,習慣性地圈住腿,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瞧著極為可憐。

    阿嫣問他:“你怎麼進小區的?”

    他說:“我想當你鄰居,在這裡買了房子,正大光明進的。”

    阿嫣奇怪地看他:“那你穿成這樣干什麼?”

    他沉默片刻,說:“以防萬一。”

    阿嫣沒再跟他說下去,站在梳妝台前,認真地塗口紅。

    旁邊傳來聲音:“你要出門嗎?”

    阿嫣目不斜視:“嗯。”

    “去哪兒?”

    “去傾倒眾生。”

    那人又不作聲了,過了很久才開口,語氣消沉:“只傾倒我一個不行麼?”

    阿嫣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沒空給他一點關注,塗完口紅,抿抿唇,嘴角勾起一點弧度,怎麼看都覺得完美。

    然後,她轉身:“今天還是不想約?”

    女裝少年扯掉了他頭上的帽子,扔到地上,明明是發脾氣的動作,語氣卻可憐兮兮的,毫無底氣:“都說了不約……”

    阿嫣看了他一眼,平靜的說:“那你多保重,最近我比較忙,現在馬上就要出去,等我得償所願了,我再來勾引你。”

    少年無意識地咬著指甲:“你到底去干嗎?”

    阿嫣說:“傾倒眾生。”

    他氣結:“具體的!”

    阿嫣不耐煩了:“跟你無關。”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姐姐。”良久,莊正青再次開口,對著她伸出手:“你的手機給我,我送你的禮物到了。”

    阿嫣說:“手機在床上。”

    莊正青從椅子上下來,拿起床上的手機,按亮屏幕。

    沒設置密碼。

    他打開阿嫣的微信朋友圈,不停地往下翻,直到看到一條動態,他才停下手,把手機遞過來:“你看。”

    阿嫣看了看。

    那是喬辰發的,只有寥寥幾個字,沒配圖。

    ——從來都是錯的,結束也好。

    阿嫣的目光,從手機屏幕,移到對方臉上。

    莊正青笑起來,柔聲道:“說了送你的禮物,忘了嗎?雖然花的時間久了點,終於還是送到了。”

    阿嫣對他笑了笑:“我對這個沒有興趣。不如你乖乖的到床上去,把你自己當成禮物送給我,我會高興的。”

    莊正青的臉色由晴轉陰,又開始悶悶不樂:“你對我就這點念想?除了我的身體,你就沒有一點點……”他舉起兩根手指,比了比一根針的距離:“……別的想法嗎?”

    阿嫣回答:“沒有。”

    莊正青又坐回椅子裡,抱著手生氣,但沒過一會兒,他又湊過來了:“我年輕。”

    阿嫣看了看他:“是。”

    “我體力好。”

    “還行。”

    “我長的好看。”

    “中等。”

    莊正青軟聲說:“你跟我在一起不虧的。”他雙臂纏住女人纖細的腰,雙唇親了親她的頸側,噴出的氣息溫熱:“程叔叔到了這個年紀,一晚上兩次都要他老命了,能滿足你嗎?我陪你玩三次不帶累的。姐姐……你看看我。”他擰起眉,硬是要對方看他的臉:“你看看我,我那麼好。”

    阿嫣看著他,微微笑了一下。

    ——好感度是挺高了,不錯。

    莊正青說:“只要做好保密工作,不會有人發現的。”

    阿嫣點點頭:“是不能有人發現。”

    莊正青怔了怔,問:“你是怕我的粉絲騷擾你嗎?我——”

    阿嫣拎起包,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我是怕影響到我的旋風吸粉計劃,我走了,回頭見。”

    莊正青又愣了下,急忙追出去,抱住她的腰纏了會兒。

    王阿姨正巧從房間裡出來,看見這一幕,大驚失色,捂住嘴呆了半天,老臉漲的通紅,趕緊走回房間,關上門。

    要死了。

    原來,林小姐竟然好這一口的。

    *

    太陽落山了,房間沒開燈。

    喬辰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

    四周靜謐,時間的流逝是悄無聲息的。

    等到最後一絲光亮熄滅,周圍終於只剩濃稠的黑暗,他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苦澀地笑了一下。

    莊正青給了他兩樣東西。

    微信對話,手機錄音。

    鐵證如山,容不得他有懷疑的余地。

    “我對喬辰,感激多於愛情。”

    “不,說實話,我真的不愛他,從來都沒愛過。”

    “但我是想過和他好好過日子的,跟他在一起,我什麼都不用擔心,不用害怕未來的某一天,他會變心,我知道他肯定會對我好。”

    “我原以為,嫁給他是最正確的決定。”

    “可是……可是不行。”

    “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生活到底講究的是朝夕相處。”

    “我不愛他,一天兩天就算了,每天都要生活在一起,無時無刻都得看見他,十年,二十年,一輩子!每天睜開眼睛就是他,臨睡前還是他,總得聽他說無聊的話,總得陪他過退休養老似的人生。”

    “我受不了……我不能敷衍他一輩子。”

    “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呢?”

    這些話,一字字,一句句,都像刀子,戳在喬辰的心上,以至血肉模糊。

    可最讓他難以忍受的,卻是……

    他閉上眼睛。

    耳畔響起錄音裡,少年好聽的聲音:“那我們這樣,對得起喬哥嗎?我沒法交代,你知道我媽和他母親是好朋友。”

    片刻的沉默。

    宋新雨的語氣極淡,低聲說:“無所謂的。他……他也對不起林嫣,不是嗎?但是林嫣熬過來了。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也許,離開了我,他可以找到更適合他的人。我不愛他,這對他本就不公平。”

    喬辰低低笑了起來,每一聲都是深沉的諷刺。

    宋新雨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

    喬辰不知道。

    他為了她,放棄交往八年,談婚論嫁的女友,他為了她,將那個深愛著他的女孩,丟在婚禮上,他所有的付出和深情……換來了她的一句不愛。

    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晚上七點多鐘,外面響起腳步聲。

    宋新雨走了進來,打開燈,看見坐在一邊的他,愣了愣:“怎麼不開燈呢?”

    喬辰雙目微紅,看著這個他愛了太久的女人,忽然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拿起手機,播放一段音頻。

    “我對喬辰,感激多於愛情……”

    ……

    宋新雨越聽,神色越是驚慌,到最後已經容色慘白,連連後退,背撞到了牆壁上,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發不出聲音。

    “原來,你心裡一直是這麼想的。”

    喬辰的聲音低沉冷淡,宛如在對一個陌生人說話,他又笑了一聲,冰涼的眼神落在女人的臉上,自嘲道:“那天,我向你求婚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傻瓜?新雨,我這輩子也許對不起很多人,卻沒有辜負過你。”

    宋新雨手裡的包掉在地上,手指緊緊攥起,目光盯著腳尖。

    喬辰站了起來:“結束了。莊正青也好,其他人也好,你想和誰在一起,那是你的自由。我……對你無話可說。”

    宋新雨瞳孔收縮,忽然抬起頭,冷冷地盯住他:“別說的好像只有我有罪。”

    喬辰皺眉:“你說什麼?”

    宋新雨看著他,冷笑:“你真的問心無愧嗎?喬辰……對,我是背著你,跟莊正青又有了來往,但你就干淨嗎?每次林嫣一有點風吹草動,你總是第一個衝到她身邊,我真該給你一面鏡子,讓你看看你當時的模樣。”

    喬辰的眉心擰起痕跡:“我把阿嫣當成親人,我和她畢竟有八年的感情。”

    “親人?”宋新雨刻薄地笑了出聲,到了這個地步,早已撕破臉皮,她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一起睡了八年的親人嗎?林嫣脫了,網上那些人都怎麼說你的?你長了眼睛,自己看的見!作為你的現任女友,你以為我心裡好受?所有人都在調侃你和林嫣,我成了什麼了?可你呢?你只擔心林嫣看見了網上惡毒的評論,會難過,會傷心,你關心過我的感受嗎?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喬辰震驚地看著她,說不出話。

    宋新雨拿起包,站了起來:“我有錯,你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喬辰,我和你最多半斤八兩,你別裝成正義使者來罵我——”她諷刺地勾了勾唇,轉身走了出去:“——你沒資格。”

    *

    宋新雨坐進車裡,呆了好一會兒,眼淚流了下來。

    她抽噎著,透過淚眼朦朧的視線,用手機打了個電話,剛接通,不等對方開口,就哭著質問他:“你為什麼這麼做?莊正青,我喜歡你,信任你,才對你說的那些話,你為什麼一次次傷害我?你——”

    對方輕笑了一聲。

    宋新雨的手放在方向盤上,寒氣從指尖滲透進來,直抵心髒:“你覺得好笑?莊正青,我在你眼裡,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是你的一個玩具?”

    “不,不……宋大小姐。”少年的聲線還是那樣悅耳,帶著情話般的溫柔:“我不會要你這樣的玩具,你太煩了。”

    “你為什麼這麼對我——”宋新雨咬住嘴唇,舌尖嘗到一絲鐵鏽般的血腥味:“我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了?我一直都是拿真心待你,全世界,我只對你最真心!”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莊正青淡淡道:“你自己想想做過的事情。”

    “我根本想不起來!我根本就沒有——”

    莊正青忽然語氣轉冷:“背著我,對我的女人亂說話……宋大小姐,那在我眼裡,就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宋新雨愣住,等到她回神的時候,低頭一看,對方早已掛斷電話。

    *

    周俊博和群裡另外四個人一起去的,總共五個人。

    出發前,信心滿滿,雄赳赳氣昂昂。

    過了幾個小時,回家後,依舊信心滿滿,雄赳赳氣昂昂,充滿了神聖的使命感。

    周俊博剛到家,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微信群改了名字。

    ‘今天睡到林嫣了嗎’微信群,正式更名為‘今天也要守護嫣嫣的美顏盛世’。

    周俊博看了一眼,用力敲了下那人的腦袋:“什麼嫣嫣?叫嫣姐!”

    那人連忙又改了。

    之後幾天,周俊博的父母發現,他們的兒子變得異常忙碌。

    周母看見兒子那麼努力,有些於心不忍,對他說:“兒子,你爸的同學投資了一部電視劇,要不我跟他們說一聲,讓你在裡面演個戲份很重的角色?”

    周俊博一邊按著鼠標,一邊漠然道:“我已經不想演戲了。”

    周母:“……?”

    周俊博繼續說:“我找到了新的目標,我人生的終極意義。”

    周母頭上流下一滴汗:“你該不會要唱歌吧?兒子,不是老媽不支持你,就你這嗓子……咱們還是在家當個小開吧,啊?”

    周俊博瞪了她一眼:“愚蠢,無知!”他把筆記本電腦轉過來,讓他母親看清楚:“你看看,這是什麼?”

    周母疑惑:“我看不懂,這是誰的照片?”

    周俊博站了起來,激動地拍了兩下胸膛,雙目炯炯有神:“我要成為世界上最厲害的粉頭!”

    周母:“……???”

    周俊博愈加慷慨激昂,一腳踏在椅子上:“你看到沒有?我已經報了一個PS修圖自學班,以後我還要學怎麼當前線,拍出最好看的照片,怎麼剪視頻,怎麼寫文章,吹爆我女神的盛世美顏!”

    周母有點心驚膽戰的:“兒子,你……你是不是發燒了?還是接觸了什麼邪教組織?”

    “你才發燒了。”周俊博冷哼一聲,抱起筆記本電腦,走了出去:“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後援會還要招人呢。”

    周母:“……”

    *

    晚上十一點半,門鈴響了。

    王阿姨穿著睡衣出來開門,止不住的發牢騷:“誰啊?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別人不用睡覺的嗎……”門一開,看見陌生的來客,怔了怔,態度卻好了起來:“請問你是……?”

    男人長的很英俊,而且自帶彬彬有禮,斯文優雅的氣質,叫人無法對他發脾氣。他看著王阿姨,淡淡笑了笑:“林嫣在家嗎?”

    王阿姨說:“剛睡下。”

    男人猶豫了會兒,似乎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最終,他嘆了口氣:“請你……請你叫她一聲,我是喬辰。”

    王阿姨忙點頭:“好的,我這就去。”

    過了十五分鐘左右,裡面的房門開了。

    喬辰的心提了起來。

    可出來的人卻是王阿姨。

    喬辰不禁失望,神色瞬間黯淡了幾分。

    王阿姨說:“喬先生,不好意思,林小姐說……”她遲疑了會兒,小心選擇用詞:“……她不想見你。”

    喬辰苦笑:“沒事的,你轉達她的原話就好。”

    王阿姨長嘆一聲:“林小姐說,她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你再這麼以怨報德,不知感恩,成天來打擾她,她……她就跟人說,你是迫不得已才當柳下惠的,你中等偏下都算不上,只能是大寫的不及格。”

    *

    不久之後,國際電影節獲獎電影《蟬》,正式在國內院線上映。

    開拍前,很多人都猜到這部劉導精心准備多年的作品,一定會在獎項上收獲頗豐,但是誰都不曾想到,《蟬》作為文藝片,票房卻一路走高,而最大的宣傳噱頭,不是息影多年的程以寒重出江湖,不是人氣火爆的小鮮肉莊正青傾情客串五分鐘鏡頭,而是……不幸提前泄露的兩段刪減床戲。

    有了這兩段視頻,等於省下一筆天價宣傳費。

    尤其是廣大男性觀眾群體,對這部電影一直抱有極大的興趣,早在上映前,各大售票平台的‘想看’人數就很可觀。

    電影上映後,一溜的評價都是:

    “衝著林嫣去的。”

    “脫不脫都好看,女神就是女神。”

    “臥槽我還是好羨慕程以寒啊啊啊!”

    從此,阿嫣也算是一脫成名,二次爆紅了。

    媒體爭相采訪她,有一次在活動後台堵住阿嫣,不顧經紀人的攔阻,問她是否會因此而感到困擾,有沒有看到過網友針對她身體的猥瑣評論。

    他們本以為這位以清純玉女身份成名的女星,會尷尬,會難堪。

    不成想,對方只抬了下眼睛,然後撩起額前垂落的一縷碎發,微笑起來:“我每天都會讀評論,並沒有一條是差評,我很滿意。”

    “你……你確定?”

    阿嫣唇邊的笑意加深,輕挑了下眉:“說我風騷浪蕩傾國傾城全世界都想睡,沒什麼不對的,請不要大意的繼續誇獎我。”

    “……”

    *

    兩個多月後。

    阿嫣出國拍攝雜志封面大刊,剛回國調完時差,早上醒來,發現手機上有三個未接電話,全是程以寒打來的。

    她皺了皺眉,拿起手機,撥通他的號碼,等對方接通了,開門見山問道:“程老師,是我,你打我電話了。”

    程以寒的聲音還是那般溫柔深沉,帶著幾許漫不經心的關切:“打擾到你了嗎?”

    “我剛睡醒,有事?”

    程以寒沉默片刻,說:“我下部電影定了。”

    阿嫣說:“恭喜你。”

    程以寒笑了笑:“這次,我參與投資。”

    阿嫣說:“祝你好運。”

    程以寒又笑了一聲,語速放慢:“有興趣來我家談合作嗎?我還缺一個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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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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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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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發表於 2018-6-14 00:15:50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巨星歸來(十九-二十)

    下午五點整。

    王阿姨洗完菜,走出廚房,看見阿嫣站在客廳的穿衣鏡前,對著鏡子搔首弄姿,一會兒挑挑眉,一會兒勾起唇角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忍不住好奇心,問了句:“林小姐,今天也出去傾倒眾生啊?”

    “不。”阿嫣從鏡子裡,看了她一眼:“今天只傾倒一個人。”

    王阿姨的八卦心更旺盛了,笑著湊上前打聽:“她一定很漂亮吧?”

    阿嫣怔了怔,抬起頭回想了會兒,說:“漂亮算不上……還行,以他的年紀來說,至少中等偏上。”

    王阿姨想起上回的神秘女人,又問:“那她性格好不好?我瞧著有點害羞,都不怎麼說話,溫溫柔柔的。”

    阿嫣笑了一下:“不害羞,端著架子罷了。”她回頭,看見老阿姨詭異的臉色,意識到對方誤會了,一時起了玩心,故意擺出嚴肅的臉,一本正經道:“信不信?等他脫了衣服,比誰都熱情奔放。”

    王阿姨老臉一紅,擺了擺手:“林小姐,要死了,你不要臉,我還要吶。”

    阿嫣笑了聲,又看向鏡子,低聲道:“……可惜,我現在沒有脫他衣服的興趣了。”

    程以寒在市區有房子,但是他給的見面地點,卻是他在市郊的豪華別墅,將近一小時左右的車程,到的時候,天都黑了。

    阿嫣剛打開車門,抬起頭,看見底樓的大門正好開了,男人走了出來,穿過庭院裡橘色的燈光,停在她面前。

    他穿的很隨意,襯衫長褲。

    只是……胸前還系著咖啡色的條紋圍裙。

    阿嫣看著他,笑了笑:“程老師,你下部戲的角色要秀廚藝嗎?提前在家練習?真是敬業。”

    程以寒的手搭在車門上,低低笑了兩聲:“不,今晚下廚。”

    阿嫣與他對視片刻,緩緩道:“……只有我一個客人?”

    聲音刻意放輕。

    燈光在此時閃了一下。

    程以寒的眼眸深邃,沒有避開女人的目光,頷首:“對,就你一個。”

    阿嫣下車,跟著他往裡走:“程老師有心了,你早說一聲,我帶兩瓶酒來,空手怪不好意思的。”

    程以寒站住,看了她一眼,似是驚奇:“林小姐也會不好意思?”

    阿嫣低頭一笑:“分場合。”

    客廳的旁邊就是小餐廳。

    桌上擺著幾道菜肴,四菜一湯,二葷二素,全是中餐。

    程以寒拉開椅子,剛坐下,忽然想起身上還系著圍裙,便又站了起來,還沒有伸手去解,身後傳來女人輕柔的聲音:“我來。”

    他的唇邊泛起一絲笑意,禮貌的道謝:“謝謝。”

    頭頂的歐式水晶宮廷吊燈灑下柔和的光,精致的盤子盛著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白茫茫的熱氣裊裊升起,周圍的空氣隨之驟然升溫。

    程以寒抬起手,松開襯衫最上面的兩粒紐扣。

    彎腰坐下的時候,瘦削性感的鎖骨一閃而過,若隱若現。

    阿嫣坐在他的對面,神色不動,眼底的笑意深了幾分,問他:“先談公事,還是先吃東西?”

    程以寒說:“都可以,沒那麼多講究。”他拿起酒瓶,倒了兩杯,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微笑說:“早就想約你見面,可林小姐最近大紅大紫,行程都排滿了,一直沒有機會……知道你剛回國,我也是碰個運氣。”

    阿嫣問:“你怎麼知道我剛回來?”

    程以寒笑了一下:“你的後援會更新接機圖了。”

    阿嫣點點頭:“是的,我看見了,拍的不錯。”舉起酒杯,抿一口,放下:“程老師也會關注我的消息?”

    程以寒坦然道:“一直都很關注——尤其是在你泄露視頻之後。”他拿起筷子,指了指菜肴:“吃吧,涼了就不好了。”

    阿嫣夾起一筷子菜,放進碗裡,抬起頭看他,真誠的說:“程老師,你別抱怨——我反復看了十幾遍高清視頻,你在裡面的表現可好了,這有一半要歸功於劉導,我發現他偏心你。”

    程以寒挑眉:“怎麼說?”

    阿嫣嘆氣:“那個鏡頭角度,還有選擇臉部特寫的時間——不管是誰看了,都會覺得你技藝超群,銷魂蝕骨,我欲罷不能。”

    程以寒的筷子一頓,沒抬頭,語氣刻意保持鎮定:“難道不是這樣的?”

    阿嫣大膽地凝視他,聲音放柔,像在撒嬌:“程老師,我們兩個之間,誰更銷魂,誰更欲罷不能……你能不知道嗎?”

    程以寒沉默片刻,說:“還是先吃飯。”

    阿嫣笑了出聲。

    玩曖昧,玩調情游戲,她這輩子就沒輸過。

    這不,他先起的頭,到底還是他先認輸。

    佣人今晚不在。

    吃完飯,阿嫣幫他一起整理碗筷,剛走出廚房,包裡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接通:“是我。”

    少年的聲音還是那般輕軟乖巧:“姐姐,你回國了。”

    阿嫣拿起疊好的餐盤,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間:“嗯,剛回來。”

    莊正青嘆了一聲:“……好久沒見你了。”

    阿嫣問:“寂寞嗎?”

    莊正青輕聲喃喃:“想死你了,今天是我生日。”

    阿嫣正想問‘約嗎’,還沒開口,廚房裡傳來聲音:“放著我來就好。”

    電話那頭沉默下來。

    阿嫣放下盤子,程以寒走過來,拿起,又回到廚房,仿佛沒看見她在接電話。阿嫣望著他的背影,把手機放到耳邊:“約嗎?”

    莊正青的聲音極冷:“你在哪裡?”

    阿嫣說:“談工作。”

    莊正青怒道:“你當我是小孩嗎?我聽見他說話了——陰魂不散的東西。”他罵了一句,情緒波動激烈,聲線顫了一顫,又問道:“你在哪裡?你……你是不是讓他進你家門了?”

    這大概就是不約的意思。

    於是,阿嫣掛了電話。

    程以寒把髒碗放進洗碗機,回到客廳,一邊用毛巾擦手,一邊溫聲問道:“小青來的電話?”

    阿嫣說:“對。”

    程以寒放下毛巾,沉默了下,開口:“抱歉,剛才是我衝動了。”

    阿嫣笑笑:“沒關系,我也不是第一次見男人為我爭風吃醋——大風大浪都見過,小打小鬧的,我不放在心上。”

    程以寒:“……”

    阿嫣在沙發上坐下,雙腿交疊,和顏悅色:“程老師,可以談工作了嗎?”

    程以寒說:“當然。”他把一份文件遞給阿嫣,等她翻了幾頁,才說:“我想你會喜歡的,時代背景是民國,女主角是一代名伶,風華絕代。”

    阿嫣低頭翻閱,心不在焉道:“是很喜歡,有代入感。”

    程以寒:“什麼?”

    阿嫣沒回答他,又翻了幾頁,忽然嘆了口氣,認真地看著他:“程老師,你知道麼,這是個貧瘠的時代。”

    程以寒不解。

    阿嫣搖了搖頭,目光滿是遺憾:“簡直就是文學沙漠。網上那麼多誇我的評論,好雖好,卻沒有一條能震撼到我的靈魂,不像——”她不再往下說,停頓片刻,若無其事的問道:“我想演,條件呢?”

    *

    王阿姨看完一集電視劇,起身泡茶,還沒坐下,只聽門鈴響個不停,一聲比一聲急促。

    “來了來了,急什麼喲!”

    王阿姨不滿地嘀咕著,走了過去,門一開,愣住。

    外面站著一名瘦瘦高高的少年,看的出行色匆匆,頭發很亂,腳上穿著兩只不一樣的球鞋,襪子都沒來得及穿。

    王阿姨認識他,看過他演的電視劇,廣告裡也經常有他。

    莊正青。

    少年喘著氣,問:“林嫣呢?”

    王阿姨說:“你是莊正青吧?你能不能給我簽個名啊,我小侄女好喜歡你的。”

    少年皺緊眉,說:“下次——”他實在著急,直接擠了進去,叫了兩聲‘林嫣’,見沒人應他,容色逐漸蒼白:“她不在?”

    王阿姨說:“早出去了。”

    莊正青咬了咬牙:“去哪兒了?在餐廳,還是在……”他捏緊手,目光落在王阿姨身上,帶著點可憐的哀求:“她有沒有說去什麼地方?”

    王阿姨為難:“這……”

    莊正青軟下聲音:“你告訴我吧,我和姐姐很熟的,沒有關系。我們一起拍過戲,她最喜歡我了。”

    王阿姨瞥了他一眼,難以啟齒。

    莊正青拉住她的袖子:“阿姨,求你了。”

    王阿姨心軟了:“林小姐說,今天出去傾倒一個人了。”

    莊正青怒火直湧上頭,指尖發冷,垂眸輕聲道:“……果然。”

    王阿姨一打開話匣子就止不住了:“林小姐說那人不害羞,喜歡端著架子,哎唷……還有說的那些話,太難為情了,我怎麼能跟你說。”

    莊正青心裡翻江倒海,山雨欲來,面上卻平靜,笑了笑:“阿姨你悄悄的跟我說,我發誓不說出去。”

    王阿姨做賊心虛似的壓低聲音:“林小姐還說,那個人看著假正經,脫了衣服,比誰都熱情奔放呢,唉,林小姐有時候說話真嚇死個人了,什麼話都敢講,現在的年輕人就是膽子大……”

    莊正青臉上現出一絲冷笑,心裡有了底,問:“她還在市裡嗎?”

    王阿姨說:“不在了吧,林小姐說回來會晚的,要出市區,有點遠。”

    莊正青轉身:“我走了,謝謝。”

    王阿姨喊住他:“別走啊,進來簽個名——不是,進來喝杯茶再走。這麼急,你這是去哪裡啊?”

    莊正青沒回頭,冷冰冰的聲音飄了回來:“捉奸。”

    王阿姨呆住了,足有五分鐘。

    終於回過神,她捂住嘴,自言自語:“真要死了。沒想到,林小姐男女通吃的,這麼不挑剔……還好我一把年紀,結過婚了。”

    *

    “不,林小姐誤會了。”

    阿嫣看著對面的男人。

    程以寒微微一笑,語氣溫和而誠懇:“我認為你是女主角的最佳人選,所以我找你出來商量合作,這是我對作品應有的責任感,沒有任何附加條件,你願意出演,那當然最好。”

    阿嫣身體前傾,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笑道:“你的誠意我感受到了,多謝你賞識……好了,客套話說完了。”握著溫熱的杯壁,低嘆一聲:“程老師,可以說重點了嗎?”

    程以寒一怔:“我是真的——”他忽然止住,慢慢抿了一口熱茶,笑了笑:“你說的對,我當然有我的私心,雖然和工作無關。”

    阿嫣作出認真聆聽的表情。

    程以寒沉思片刻,緩緩道:“我沒有結婚的打算。”

    阿嫣強調:“說重點。”

    程以寒看著她的眼神有些無奈:“林小姐,這就是重點。我是單身,我沒有結婚的打算,我們……”他低頭,手放在唇邊,低聲咳嗽了下,不知是否酒的余勁上頭,耳尖微紅:“……我們很合拍,我會是合格的情人,我們在一起,媒體最多調侃幾句,整體評價絕對是正面的。”

    阿嫣嘆了口氣:“程老師,你是個好人……實不相瞞,如果你真的用潛規則作為理由,成功的可能性還會高一點。”

    程以寒眉頭皺了一下,立刻又松開,不動聲色。

    阿嫣平靜的說:“我拒絕。”

    程以寒問:“可以說出理由嗎?”

    阿嫣點頭:“一,沒有利用價值,沒有必須睡你的理由。二,我擁有龐大的男性粉群體。”

    程以寒靜默一會,還是想不通,忍不住問:“那又怎麼樣?”

    阿嫣蹙眉:“那問題大了。他們把我當成春閨夢裡人,夢中情人,喬辰是過去式,可以忽略不計,我身邊如果又有了人——程老師,你會希望你的夢中情人,天天在別人懷裡睡覺嗎?”

    程以寒開口:“林嫣,你——”

    “你不會。”阿嫣打斷他,語氣很認真,很冷靜:“你會悲痛欲絕,你會傷心,你會沒法正視我,從而極大的消減追星的熱情,以至於失去留評論誇獎我的動力。”

    程以寒哭笑不得。

    這邏輯……貌似沒什麼不對。

    處處都是槽點,荒謬得要命……可他想了半天,竟然不知從何糾正:“林嫣,你的意思是,為了網上那群對你想入非非的陌生人……你要拒絕我?”

    阿嫣不滿的說:“怎麼是陌生人?那是我的後援會。”

    程以寒無言以對。

    阿嫣看著他的表情,輕笑一聲,站起來:“程老師,我早說過了,我的野心,比莊正青大多了,你怎麼就不長記性?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人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的。”

    她走到程以寒身邊,蹲下身,雙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柔聲笑道:“你不是這部電影的投資方之一嗎?權利可大著呢……你真的對我欲罷不能,多加兩場親密戲啊,你知道我是會配合你的。”

    *

    別墅區門口,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停了下來。

    門衛上前,還沒問話,車窗降了下來,露出少年清俊的臉,暗夜中,血色的耳釘閃過猩紅的光:“來找我干爹的,程以寒。”

    車窗又升了上去。

    少年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等門衛放行,驀地猛踩油門,車子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轉瞬融進夜色,只留下灰塵飛揚。

    停下車,莊正青長腿一跨,車子沒熄火,車門沒關,他也不理,幾步衝到大門前——門沒鎖。

    他的血都冷了。

    就這麼激烈,連門都來不及上鎖?

    開門進去,他反手用力甩上門,抄起手邊的煙灰缸,一看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朝他扔了過去。

    程以寒側過頭,避開。

    煙灰缸落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阿嫣蹲在程以寒身邊,轉過頭。

    少年容色慘白,黑眸怒意燃燒。

    可他的樣子其實是十分可笑的,尤其是穿錯了的鞋子。

    程以寒揉了揉眉心:“又是你。”

    莊正青冷笑:“敢做不敢當。怎麼,搶來的特別有成就感嗎?還他媽在我爸媽面前告我狀,你都干了點什麼?好啊,你有本事——”他咬了咬牙,恨恨道:“你有本事在我面前做,我就站在這裡看!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他媽有本事你真的——”

    程以寒淡聲道:“小青,你能不能理智點?”

    “我還沒殺了你就夠理智了!”

    程以寒嘆氣,看向阿嫣,見對方全然置身事外的態度,更為無奈:“林小姐,這算是小打小鬧,還是大風大浪?”

    阿嫣說:“沒見血呢。”

    程以寒苦笑:“真狠的心。”他又看了莊正青一眼,站起身,話是對阿嫣說的:“我打電話給他爸媽,還是你處理?”

    他沒等女人答話,直接走上旋轉樓梯。

    莊正青紅著眼追了兩步,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喂。”他腳步一頓,瞪著程以寒的背影,似乎不甘心,最後還是扭扭捏捏地轉過身,表演瞬間變臉的技能,低著頭,神情委屈,語氣更是受傷:“姐姐……我生日。”

    阿嫣說:“祝你生日快樂。”

    莊正青輕聲說:“我來接你回家。”

    阿嫣說:“我開了車的。”

    莊正青不說話,過了會兒,又說:“送我一件生日禮物。”

    阿嫣走到他身邊,聲音放輕:“把我自己送給你,好不好?”

    莊正青猶豫了幾秒鐘,抬頭看了一眼樓上,總覺得很受威脅,於是決定識時務者為俊傑:“走吧,回去。”

    阿嫣問:“真的?你答應約了?”

    莊正青又看了看樓上的房間,不情不願道:“約。”

    阿嫣神色認真:“我要你是心甘情願的。”

    莊正青一愣,掃了她一眼,轉身走出去,悶悶道:“我是不是心甘情願的,你等下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

    *

    今天是莊正青的生日。

    所有人都知道,宋新雨當然也知道。

    她在他家樓下等了一晚上,給他打電話,他不回,打他家裡電話,也沒人接——他不在家。

    宋新雨坐在車裡等。

    她必須問出一個結果,死也要死的明白。

    莊正青那樣的人,只愛他自己,還有他的粉絲,他的事業……他不該對林嫣動心。而且,他又是怎麼知道她找過林嫣的?難道是林嫣說的?她好心提醒林嫣,為什麼林嫣要讓莊正青知道?

    宋新雨不明白,也不甘心。

    事到如今,總有一種……被莊正青和林嫣聯手戲弄的感覺。

    她懷著善意,告訴林嫣莊正青的真面目,最後換來的是什麼?是林嫣把她出賣,是莊正青錄下和她的談話內容,交給喬辰。

    重活一世,她本該擁有最好的機會,最好的人生。

    結果呢?

    她的人生一團糟,比起上輩子,也沒好到哪裡去。

    這樣的挫敗感,幾乎讓她瘋狂。

    宋新雨把頭靠在方向盤上,忍不住又低聲哭了起來,哭到一半,忽然前方亮起刺眼的車燈——她抬起頭,看見莊正青的座駕停在不遠處,她正想下車,不料另一輛車也開了過來,就停在莊正青的車旁邊。

    下車的是個女人。

    宋新雨呆住了,心裡像被利刃刺穿,疼痛難忍。

    半晌,她麻木地拿起手機,撥通莊正青的電話。

    響鈴三聲,對方接起,聲音冷淡而疏遠:“宋小姐。”

    宋新雨吸了吸鼻子,鎮定下來:“莊正青,你在哪裡?”

    對方簡短道:“與你無關。”

    宋新雨冷笑一聲:“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別逼我——”

    對方打斷:“再見。”

    宋新雨深吸一口氣,厲聲道:“你會後悔的!我從來不想害人,都是你逼的!莊正青,你混蛋!”

    電話掛斷了。

    宋新雨坐在車裡,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少年拉起帽子,遮住臉,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折回來,牽起身後女人的手,這才繼續走路。

    宋新雨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吸進的氣冷的像冰。

    前世加今生,跟他在一起,總像做賊,別說牽手,在外面,他從來只當她是陌生人,可她忍著他、讓著他,一心一意待他……最後,落到這個結局。

    那兩個人逐漸消失在視線內。

    宋新雨麻木地扯起嘴角,低下頭,冰冷的指尖按亮手機屏幕,找到一個早已准備好的電話號碼。

    “喂?想要莊正青的爆料嗎?來他家樓下守著——什麼爆料?足以讓你賺滿十輩子的錢,足以讓娛樂圈地震半個月……莊正青和林嫣。可信度?來不來隨你。”

    掛斷,再打另一個,直到打了自己也數不清幾個電話,才丟開手機,整個人伏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就這樣好了。

    魚死網破,大家一起死,一起痛。

    ——這都是莊正青逼她的。

    *

    這是一次很愉快的兩情相悅,你儂我儂經歷。

    最親密的時候,莊正青雙眸水潤,微微汗濕的碎發垂下來,遮住眼睛,掩去他的一點笑意。他喘息著,說:“叫我名字。”

    阿嫣抱著他,心情極好地配合:“青青。”

    莊正青低笑一聲,俯身吻她:“親你。”

    於是,阿嫣開口:“你也叫我。”

    莊正青說:“姐姐。”

    阿嫣的手指抓緊床單,輕哼了聲:“……叫的好聽點。”

    莊正青笑,濕熱的唇移向她耳畔:“漂亮姐姐。”

    阿嫣說:“真聽話。”

    第一輪結束,莊正青休息了沒一會兒,蹭了過來,纏著她又要了一次,等到結束,已是深夜。

    十二點了。

    阿嫣靠在床頭,看了一眼手機顯示的時間,說:“生日快樂。”

    莊正青沉默很久,輕聲說:“每年生日都不快樂……除了今年。”對方並不追問,他又安靜了會兒,嘆了一聲:“我媽出國了,我爸……”他又變得沉默,轉身,抱住阿嫣,低低道:“我爸外面有個兒子,比我小十歲,同一天生日。”

    阿嫣看了一眼窗口的方向,窗簾是拉起的。

    莊正青沒注意到她的目光,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悶聲道:“我不求他,我永遠不求他……隨便他給誰過生日。”他往後一點,看著女人的眼睛,微笑起來:“姐姐,以後你陪我過生日,好不好?以後你陪在我身邊——”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莊正青看了一眼,不耐煩地接起:“我現在有事。”

    袁哥在那頭尖叫起來:“莊、正、青!你是不是跟林嫣在一起?”

    莊正青神色微變:“怎麼了?”

    袁哥的聲音在發抖,顯得極度激動:“你千萬不能出門,聽到沒有?不要下樓,不要出小區!你——你真氣死我了,你是作大死啊!我跟你說,現在你家小區門口,起碼有十家媒體,幾十個人堵你!我馬上過來,你別動,呆在家裡,拉上窗簾!”

    莊正青掛斷電話。

    阿嫣從床上起來,穿上衣服,語氣平靜:“糾結嗎?我來替你選。”

    莊正青臉上沒有表情,看著她整理好東西,披上外套,看著她走到門口,他忽的幾步追上,從身後緊緊抱住她,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沉聲道:“我跟你一起出去。”

    阿嫣挑眉:“你舍得?”

    莊正青沉默了會,點頭。

    阿嫣又問:“不後悔?”

    他沒說話,唇角緊抿。

    阿嫣笑了起來,搖搖頭:“可我不舍得。我的粉絲會哭的。”她低下頭,想拉開他的手臂,沒拉動,只能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最後轉過身,看著他泛紅的眼睛:“人生在世,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活的果斷點,你會開心很多。”

    莊正青內心糾結,咬牙道:“我已經選你了。”

    阿嫣的目光飄向他,淡淡的,不帶情緒:“我管你選什麼,反正睡完了,是時候穿褲無情,沉迷事業和我的美容大計了。”

    莊正青擋在門口,看著她,臉色蒼白:“如果我今晚沒跟你睡呢?如果你沒能睡我三次,如果你的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選我還是選你的事業?”

    阿嫣想也不想,答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那指的是你。像我這麼能干的人……”她笑了一下,眼裡閃過光芒,低哼了聲,推開他走出去,理直氣壯道:“魚和熊掌我都要,一個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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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巨星歸來(二十一-二十二)

    助理來敲門的時候,喬辰還在公司加班。

    窗外,夜色幽深。

    從他所在的摩天高樓望下去,萬盞燈火點亮漆黑的夜,然而馬路上行人寥寥,少有車輛經過。

    已經很晚了。

    喬辰抬了下頭,問:“怎麼了?”

    助理欲言又止,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喬總,微博上有媒體正在直播。”

    喬辰看見他的臉色,知道他肯定有話難以啟齒,便揉了揉漲疼的眉心,疲倦道:“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

    這兩天,他連續熬夜工作,難免心力交瘁。

    可他不想停下來。

    漫長而孤寂的時間,是多麼令人畏懼的東西。

    空蕩蕩的房子,只有他一個人的床,睜開眼睛是蒼白的天花板,吊燈的光有些晃人眼目,腦海中不停地閃現過往的黑白畫面,浮浮沉沉之間……是那個女人悲哀的淚眼,穿過所有支離破碎的時光碎痕,於無聲中與他對視。

    林嫣。

    其實,喬辰從未見過阿嫣露出這樣的神情,這樣的目光。

    他是個懦弱的人。

    悔婚後,他甚至沒能當面對她說一聲抱歉,而是選擇用發短信的方式,草率結束了一段八年的感情。

    現在想來,那何嘗不是對她的侮辱。

    當他終於鼓起勇氣,前去見她,想跟她說對不起……她已經走出他的陰霾,再也不需要了。

    沒有他,她的人生依舊精彩。

    有時,他寧可她是恨著他的,因愛生恨,好過雲淡風輕。

    所以,他在哪裡見過那一雙眼睛呢?

    他想不起來。

    八年,阿嫣對他總是體貼入微,即使心中難過,也不會輕易顯露出來,讓他察覺,讓他擔心。

    可那分明就是她的眼睛。

    他的手機裡,還存著很久以前,阿嫣發來的短信。

    “沒什麼好補償的,祝你和宋小姐幸福。”

    “喬辰,我是真的喜歡你。不要忘記……八年,我真的很喜歡你。”

    打出這幾行字的時候……她在哭嗎?

    喬辰的心口一痛。

    他又用力按了下眉心,淡淡掃了欲言又止的助理一眼:“說。”

    助理抬起手,輕輕咳嗽了聲:“是林小姐……記者在莊正青家的小區外蹲點,聽說林小姐和他在一起。”

    喬辰一怔,看了眼牆上的鐘。

    凌晨一點十五分。

    莊正青和林嫣?

    不可能。

    喬辰來不及細想,忙打了個電話出去,等對方接起,焦急道:“阿嫣,莊正青在不在你身邊?他小區外有媒體——”

    對方的聲音平靜:“我知道,我看見了。”停頓了下,又說:“多謝提醒,再見。”

    通話結束。

    喬辰愣了好久,心裡一陣冷一陣熱,又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疼痛,最後甚至隱隱泛起酸楚。

    阿嫣怎麼會和莊正青……?他們開始多久了?怎麼開始的?

    不……莊正青的為人靠不住,他騙過宋新雨,這次接近阿嫣,又有什麼目的?

    可他內心深處,真正想問的,卻是……

    阿嫣喜歡他嗎?

    喬辰的心空了一塊。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然而控制不住。

    八年,多少個日日夜夜,他習慣了有那個女人安靜的陪伴。

    他根本騙不了自己。

    他……想她。

    即使宋新雨沒有背叛他,即使宋新雨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也會時不時地想念另一個女人,有時候,他甚至會沉默地拷問自己,他對宋新雨的一往情深,到底是出於海枯石爛的愛情,亦或是從小到大的執念。

    他真正愛的是誰,他也分不清楚。

    喬辰苦笑。

    他真的是個很糟糕的男人。

    打開微博,不止一家媒體發了直播鏈接,成千上萬的網友半夜不睡覺,興奮地邊看直播邊發彈幕。

    喬辰心情復雜,點開其中一個鏈接。

    照相機和手機的閃光燈照亮了無邊夜色。

    小區門口不知停了多少輛車,人聲嘈雜,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奇特的興奮,深更半夜的,不見絲毫困倦。

    不止有記者和他們的同事,還有駐足圍觀的路人。

    “後門那邊有人嗎?”

    “已經有人去堵著了,放心。”

    “側門呢?”

    “好像沒側門的……”

    突然,人群最前面,有人喊了一聲:“有車出來了!”

    頃刻間,記者蜂擁而上,攔在那輛車前。

    奇怪的是,早在記者圍堵過來前,車就停下了,車主顯然沒有避開人群,繞道逃走的意思。

    過了沒多久,車門開了。

    女人落落大方地走了下來,不閃不躲,走到記者面前,面對不停拍照的媒體,還有閑心擺出好看的姿勢,仿佛此刻不是地下情被抓包,而是出席某個隆重的活動。

    記者們愣了愣,馬上回過神來,炸成一鍋。

    “林小姐,你是從莊正青家裡出來的嗎?”

    “莊正青人呢?”

    “你們在一起了嗎?多久了?”

    “你說過把他當成弟弟的,這算打臉了嗎?”

    “莊正青幾天前還暗示過他單身。”

    “今天是莊正青的生日,你陪他一起度過的嗎?”

    ……

    等所有人問完一遍,嘰嘰喳喳的聲音消下去了,阿嫣看了看人群,對著最近的一名女記者伸出手:“給我。”

    那人呆了呆:“給你?”

    阿嫣說:“話筒給我,太吵了。”

    ……

    阿嫣接過話筒,一字一字清晰道:“沒在一起,不會在一起。從今天開始,我將專注於我的事業,不戀愛、不結婚——我的感情生活只限於我和自己的臉,最多加上我的身體,不會再有第四者插足,謝謝關心。”

    “那你和莊正青——”

    女人一眼瞥過去,記者咽了口唾沫,自覺閉嘴。

    哢嚓哢嚓按快門的聲音響個不停。

    她的面前是如同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似的記者,無數的鏡頭對准她,如同蓄勢待發的槍口,而她臉不紅氣不喘,神色淡然自若,語氣冷靜沉著。

    “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不行我來送個禮物,再問他討個回禮啊?”

    記者說:“可現在都半夜十二點了——”

    阿嫣打斷:“剛回國,太忙。”

    記者追問:“忙什麼?”

    阿嫣笑了一下,轉身:“不是說了嗎,尊老愛幼——先忙著尊老,現在愛完了幼,是時候回家睡美容覺了。”

    鎂光燈閃爍,宛如萬千星光。

    她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嫵媚妖嬈,細腰輕擺,長腿跨著貓步,打開車門,彎腰進去,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沒露出半點被圍堵的窘態。

    世界上,仿佛沒什麼能攔阻她,沒什麼能困住她。

    漫天星辰,唯有她是最皎潔的明月光。

    喬辰看著記者讓開路,看著那輛車開遠,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他的兩段感情,似乎都能用這句話概括。

    他一廂情願地守護著宋新雨,揮霍了另一個女人的付出,辜負了另一個女人的深情,到頭來,宋新雨也會因為另一個男人,毫無顧忌地舍棄他。

    而現在……

    他看著那個自由自在,瀟灑如風的女人。

    心裡那越來越強烈的感覺,叫作後悔。

    *

    程以寒看完平板電腦上的視頻,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邊,拿起旁邊的酒杯,想抿一口,低頭一看,才發現杯子是空的。

    他怔了怔。

    方才到現在,眼前浮現的,腦海中想的,都是那個女人的影子。

    ——她在哪裡,哪裡就是舞台。

    他閉上眼睛,耳邊回響起她的話,擲地有聲。

    “程老師,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野心,可比莊正青大多了。”

    *

    因為莊正青的生日風波,第二天一早,他的粉絲和阿嫣新晉成立的後援會開戰了,戰況激烈。

    莊正青的粉絲指責阿嫣炒作,自導自演找媒體來偷拍。

    阿嫣的粉絲罵莊正青沒擔當,叫個女人出來澄清。

    雙方的底氣都很足,尤其是阿嫣這邊。

    “不戀愛,不結婚——少他媽來倒貼。”

    “腦殘粉守護你們水晶男孩的處男身去吧,離我們嫣姐遠點。”

    “各位,講講道理,林嫣的前任是喬辰,合作對像是程以寒,腦殘粉回去想想,你們家那個小雞仔能入得了她的眼睛嗎?”

    吵到第三天,莊正青的粉絲團整理了阿嫣出道以來的黑料,包括婚禮上慘遭喬公子放鴿子一事,大肆傳播,私信發給眾多營銷號。

    於是,‘今天也要守護嫣姐的美顏盛世’微信群,又名‘林嫣官方後援會管理群’,對此事展開探討。

    “會長,怎麼辦?”

    “周哥,那群小碧池的戰鬥力很高啊,一個個都不睡覺的嗎?”

    周俊博抽了口煙,冷笑了聲,發布命令。

    “怕什麼?她們有時間,咱們有的是錢。”

    “周哥,請水軍嗎?”

    “請個屁的水軍,圖樣圖森破——看老子的。”

    林嫣官方後援會很快作好了辟謠長微博,加上數張阿嫣的美圖,發到網上,也不急著艾特給營銷號,或者買大V轉發。

    這條微博發出後不久,一眾超跑俱樂部認證的會員,以及著名富二代花花公子們紛紛下場轉發,格式都差不多:

    “轉發抽二十個人送外星人電腦。”

    “轉發送錢,五十個人,一人一萬。”

    “轉發送車,圖裡的隨便選一輛。”

    最後,這條長微博的轉發量破百萬,閱讀量不計其數,莊正青的一干小姑娘粉絲氣紅了眼睛,卻無可奈何。

    整出大劇落幕後,微博上突然有人發現,好像從頭到尾,除了阿嫣那一天的申明,雙方沒有任何表態,莊正青更是罕見的沉默。

    一周後。

    莊正青終於更新了動態,就五個字。

    “我會努力的。”

    *

    王阿姨把烘干機裡的衣服拿出來,帶到客廳,一邊疊整齊,一邊問:“林小姐,你真的不准備結婚啦?”

    阿嫣躺在沙發上讀劇本,心不在焉道:“是。”

    王阿姨說:“那也不生小孩?”

    阿嫣應了聲。

    王阿姨嘆氣:“林小姐,不是我說你——你啊,話說的太死了,不好。女人應該有個歸宿,不然等你老了,誰來照顧你?”

    阿嫣說:“我不會老。”

    王阿姨擺了擺手:“世界上又沒長生不老藥。”

    阿嫣淡淡道:“就算老了,我也不要人照顧我,自生自滅沒什麼不好的。”

    王阿姨無奈:“林小姐,我都不曉得怎麼跟你講道理……就算你是同志,也要找個女同志互相依靠啊,說什麼自生自滅,多難聽。”

    阿嫣看了她一眼,懶得解釋。

    看完兩頁劇本,手機響了。

    阿嫣看了看來電顯示,接起來:“是我。”

    那頭的人沉默片刻,說:“過完生日,我二十三了。”

    阿嫣說:“恭喜你。”

    少年的聲音有點冷清,像是刻意壓制情感,過了一會,又說:“最多五年,你等我五年,到我二十八歲那年,我會站在娛樂圈的巔峰,向全世界宣布,我要跟你結婚。”

    阿嫣翻了一頁紙,淡然道:“等你站在娛樂圈的巔峰,我都飛升了。”

    少年氣極了:“我跟你說的都是認真的!”

    阿嫣說:“我也是認真的。”

    “……”

    電話裡只剩彼此的呼吸聲。

    莊正青聽著,心裡卻漸漸平靜了,他嘆了口氣,軟聲說:“姐姐,我會努力的,總有一天,我也能像程以寒那樣……到了那時,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阿嫣聲音平靜:“你定個可以實現的小目標,這個理想太遠大了,不適合你。”

    莊正青篤定道:“我能成功。”

    阿嫣說:“我指的不是你能不能成功。”停了停,放下劇本:“你為你自己努力,我是不會為你的人生負責的。”

    莊正青安靜了會兒,輕輕道:“那我努力的這幾年,很想很想你的話……”聲音顫了一下,毫無底氣:“……能不能來找你?”

    阿嫣答道:“可以,我希望你對我的好感度能保持在一百分。”

    莊正青哼了聲:“你就不怕被發現了?”

    阿嫣的語氣從容不迫:“不怕,如果真的沒辦法,我就說你其實是我遠房表弟,失散多年的那種。”

    “……”

    *

    兩周後。

    程以寒開門,看了一眼外面站著的人,兩手放進口袋裡,笑了笑:“這次不是一見面就想打我了?”

    少年抬眸,反常的沉默。

    程以寒轉身:“進來吧,隨便坐。”

    莊正青跟著他進去,在他對面坐下,還是沉默。

    程以寒問:“找我什麼事?”

    莊正青的聲音很低:“我接了一部電影,他們說制作班底不錯。”

    程以寒點頭:“我聽說了,的確是很好的機會,希望你能把握。”

    莊正青垂眸看著指尖,沒說什麼,過了很久,抬起頭,叫了他一聲:“程叔叔。”

    程以寒審視著他,神色不動:“你說。”

    莊正青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緩慢而艱澀的說:“我想請你幫幫我。”他咬了咬牙,看著對方,人生難得一次放下自尊和驕傲:“我求你幫我,我必須演好……我不想再當人氣明星了,我想當演員。只有這樣——”他的喉結動了動,眼眸清亮:“我有必須爭取的人。”

    程以寒看了他一會兒,開口:“劇本帶來了嗎?”

    莊正青一怔:“你——”

    程以寒笑了笑,佣人從廚房裡過來,帶來茶具,他起身倒茶:“我一向不排斥提攜後輩,前提是他們有這份心,也有責任感。現在看來——這兩樣你都具備。”

    莊正青不語。

    “但我不認為你能成功。”

    莊正青皺眉,驀地站起來。

    程以寒回頭看他:“你別激動,我不是說你不能成為一名好演員,我是說……那個你想爭取的人,不會如你所願。但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你大可以當成耳邊風。”他把茶杯遞給少年,又問:“劇本帶來了嗎?”

    莊正青點點頭。

    程以寒說:“給我看看。”

    莊正青交給他,看著他接過去,忽然道:“反正贏的人還是我。”

    程以寒抬了抬眼睛,笑了聲,搖頭:“不是你贏了我,而是我輸給了……”想起阿嫣,他又不知說什麼才好,長嘆口氣:“罷了,不說這些。”

    那個女人……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

    阿嫣不像他,因為自由,因為諸多現實的權衡和考量,選擇不婚主義,選擇獨身。

    她是一種全然的自我。

    她的世界,只容得下她一個人。

    凡塵俗世再多紛擾,終究與她無關。

    *

    五年。

    阿嫣的成功是在所有人預料之內的——國際電影節的常客,兩個影後榮譽在身,無疑是她這一輩演員中的佼佼者。

    她和程以寒兩次合作,兩次交出完美的答卷,成為大眾最愛的熒幕情侶之一,又因為兩人演的實在出色,以至於很多觀眾入戲太深,總喜歡揣測他們之間的曖昧。

    但阿嫣一直是單身。

    這五年來,最令人驚訝的,莫過於曾經有爛片王稱號的昔日小鮮肉莊正青,自從經紀人和團隊大換血後,改走完全不同的路線,不再接來錢快的商業片,低調演戲,演技的提升有目共睹。

    五年後,他獲得人生第一個國內重量級電影節影帝。

    頒獎典禮那天,阿嫣並不在現場,而是在程以寒家裡談工作,客廳的電視開著,放的正是莊正青的獲獎感言。

    少年不復當初青澀秀氣的模樣,五官依舊是無可挑剔的精致,但是整個人的氣質硬朗許多,沒半點陰柔氣。

    “五年前,我發了一條微博……我會努力的。”

    “這句話是說給我自己聽的,說給我粉絲聽的,也是說給一個人聽的。”

    “我喜歡了她很久……太久太久了。”

    “今天,我終於可以站在這裡——”

    阿嫣拿起遙控器,轉了一個台。

    程以寒看了她一眼,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電視屏幕……是一個美容護膚品的講座,不早不晚,正好開始播放。

    她是掐著時間換台的。

    程以寒笑了笑,習以為常了。

    阿嫣問:“不介意吧?頒獎典禮會有錄播的,你網上也能搜到。”

    程以寒淡淡道:“我聽不聽無所謂——你呢?”他挑眉,看著女人:“不想知道他說了什麼嗎?”

    阿嫣回答:“沒必要,跟你談完公事,我今晚就走了。”

    程以寒擰眉:“出國?”

    阿嫣說:“你可以這麼認為。”

    程以寒問:“要很久嗎?”

    阿嫣說:“比很久更久。”

    程以寒笑了笑,溫聲調侃:“林小姐,這幾年演多了文藝片,你說話也越來越文藝了。”

    阿嫣也笑了起來,沒說什麼。

    程以寒又問:“小青知道嗎?”

    阿嫣平淡道:“不知道……反正我通知過他的,等他登上巔峰,我就飛升了。”

    程以寒沒聽明白,正想問清楚,忽見阿嫣回過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他怔了怔,脫口道:“怎麼了?”

    阿嫣說:“廣告時間。”

    程以寒看著電視屏幕,搖搖頭。

    阿嫣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看了一會,嘆氣:“程老師,沒人告訴過你,你的名字起的不太好嗎?程以寒,成遺憾。”

    程以寒神色淡然,不以為意:“人的一生,總會有些許遺憾,誰都逃不過。”他抬起眼瞼,狀若隨意的問:“林小姐……有嗎?”

    阿嫣想了想,低頭,看著茶杯裡漂浮的葉子,語氣悠遠:“好像是有的……”她迎上男人試探的眼神,輕笑了下,挑眉:“但是和情愛無關。”

    她看見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拿起茶杯,漫不經心地喝一口。

    這漫長的一生,數萬年的歲月,有遺憾嗎?

    似乎是有的。

    等到一切都結束了,恩怨舊賬全清算了,她想去母親墳前看看——可那麼多年了,有些話,沒能在母親活著的時候說出口,如今對著一塊冰冷的石碑,又有什麼意義?

    還有她的師父,西天大腹便便肥頭大耳的大和尚,離開師門前,她說會找到人世間最好的清酒,偷偷帶給他聞一聞,過過癮,也沒能實現——她是不可能再回師門的了,當年天狐族和仙冥界大戰,她開殺戒前,於陣前向西方三叩首,親手碎掉師門信物,自此和西天再無半點干系。

    三界不容,神佛共誅。

    這輩子,就這樣了。

    電視裡的廣告結束,又放起了美容養生節目。

    阿嫣扯起唇角,笑了笑,轉向電視屏幕,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

    莊正青頒獎典禮上當眾表白。

    吃瓜群眾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熱搜和熱門話題剛開始刷起,另一個重磅炸彈降了下來:林嫣失蹤了。

    整整一周不見蹤影,經紀人青姐不得不報警,可幾天忙下來,依舊沒找到人,唯一的線索可以說是荒唐而滑稽的。

    林嫣失蹤前,最後做了兩件事情。

    第一,她寫下了遺囑,父母已經過世,財產一半給青姐,一半給王阿姨,還有一小點留給了兢兢業業整理評論的小趙。

    第二,她拍了一本最新的泳照寫真,寄給了後援會會長周俊博,翻開第一頁,空白的紙上寫了一行小字。

    ——最後一件禮物,送給後援會的你們。

    周俊博痛哭流涕之余,堅強地登陸微博,激動地發了一條動態。

    “去你媽的莊正青,沒事表你媽的白,現在好了,我們嫣姐被你嚇的直接消失了!你他媽怎麼賠償我們的損失?!老子黑你一輩子!!!”

    *

    兩年後。

    市區某座大劇院。

    今天沒有演出安排,劇院裡沒有人,只有門衛還得上班。下午四點,他拿出手機,准備打個電話,一抬頭,忽然看見有名青年徑直往大廳裡走。

    “先生。”他叫住那個人:“今天沒有——”

    青年摘下墨鏡,微微一笑:“我知道,我就來看看,等會就走。”

    門衛愣住:“莊、莊——”

    青年抬起一根修長的手指,放在唇邊:“噓。”他又笑了下,很自然地拿出口袋裡的鋼筆,說:“給你簽個名,不要聲張。”

    門衛忙點頭:“好好好。”

    莊正青簽完名,放下手。

    門衛和他攀談:“我今天真是走了大運了,下午碰見您,上午……嘿,你肯定猜不到,上午也有人來了,明明今天根本沒演出。”

    莊正青淡然道:“程以寒。”

    門衛呆住:“你怎麼知道的?都說他息影後長居國外,不常回來,突然看到他,我真的嚇了一跳。”

    莊正青沒有多說,對他點了點頭,雙手放進口袋,走了進去。

    穿過空曠的大廳,穿過走廊。

    整個大劇院,只有他的腳步聲回蕩,空洞寂寥的聲音,就像穿行在回憶中。

    順著樓梯往下。

    第一排,最左側的位置。

    今天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日,只是很多年前,《蟬》的女主角試鏡的日子。

    莊正青坐下,四周沒有開燈,他隱身於黑暗中,面無表情地望著正前方的舞台。

    閉上眼睛,那年的初見,歷歷在目。

    那個女人從舞台上緩緩走下來,停在他的面前,就這麼不講道理地闖進他的人生,帶來了他從未經歷過的歡愉和快樂,也帶來了他永生走不出去的執念。

    “先生,你穿的這麼特別,一看就很適合當背景板,來吧,不會耽誤你太久。”

    她是這麼說的,眉眼含笑。

    可惜,台上短暫的幾分鐘,終究耽誤了他的一生。

    這麼說,似乎也不對。

    如果沒有那個人,他的人生也是黯淡的,終有一天,他會忍受不了壓力,終結自己的生命,而有了她……換來了他事業真正的成功。

    他終於擺脫了受控於粉絲和經紀公司的困境,他是自由的。

    “你為你自己努力,我是不會為你的人生負責的。”

    “人生在世,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活的果斷點,你會開心很多。”

    她的一生都很果斷,就連離開都是那般突然。

    莊正青低頭,苦笑了一聲,嗓音沙啞:“姐姐。”他輕輕念了一遍,只是說出這兩個字,胸腔內便湧動著久違的溫柔:“我過的很好。”

    回應他的只有永恆的沉默。

    他嘆了一聲,眼圈微紅:“我過的這麼好,可我……”他咬了咬牙,每說一個字,都覺得疼痛:“可我,還是想你。”

    很久以前,那個人剛失蹤的時候,他瘋了一樣的找過程以寒,因為頒獎典禮那晚,他和阿嫣在一起。

    他逼問程以寒,阿嫣到底說過什麼。

    對方怎麼回答的來著?

    “她說要走了,會去很久……比很久更久。”

    比很久更久。

    那就是,永遠。

    至此,生死不見。

    *

    魔界。

    曼陀羅宮禁殿。

    阿嫣的半張臉已經恢復了昔日光彩,只剩下左臉靠近耳朵一側尚未恢復,皮肉綻開,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

    半張臉美艷如桃花,半張臉紅顏枯骨。

    她卻不在乎,對著鏡子欣賞了半天,心滿意足地喟嘆一聲。

    老古董也在盯著她看。

    那半張臉……當真美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當的起傾國妖姬之名,只不知等整張臉都恢復了,究竟會有何等風采。

    宿主曾說,她當年號稱天上地下,沒有勾不到的雄性生物,原來竟不是隨口吹牛的。

    只這一張臉,足以讓天下大半的男人甘願俯首稱臣。

    阿嫣欣賞夠了,捧起古董鏡,正准備說話,忽然停住。

    半空中,響起另一道幽怨的聲線:“姐姐。”得不到回應,那聲音嘆了口氣:“姐姐,我知道你聽的到——我已經是長流太子的妻子了。”

    老古董皺眉,小小聲問:“不是說是妾室嗎?”

    阿嫣沒有答話。

    那聲音繼續道:“姐姐……你、你也留下吧,好嗎?長離太子至今後宮無主,曼陀羅宮中沒有一名後妃,你是他唯一容得下的女人。”她停了會兒,小心翼翼道:“如果我們姐妹二人同嫁魔界太子,也能有個伴,世間我只剩你一個親人,你也只有我一個妹妹。”

    還是沒有回應。

    那人忽然低低啜泣起來:“姐姐,你當真不管我了嗎?你留下吧,你又能去哪兒呢?三界不容,神佛共誅,只有留在曼陀羅宮,你才是安全的,只有長離太子有能力護住你……我知道你想回天狐族,殺了……殺了他,可他已經老的快死了,不用你動手,他也沒有幾年的活頭,你真的殺了他,眾神之巔的上神會放過你嗎?他好歹是天狐族的大長老!”

    “姐姐……”哭了一會兒,那人低聲哀求道:“你嫁給長離太子吧,這是你最好的歸宿了……他身份尊貴,又是三界數一數二的高手,魔界乃至於三界中多少女子為他傾心,他誰都不要,魔後說……說如果是你的話,他會願意的。”

    阿嫣皺眉,顯出幾分不耐煩,手指微微動了動,忽聽那道聲音‘啊’的叫了一聲,然後就沉寂下去。

    老古董怯怯道:“你把她怎麼了?”

    阿嫣說:“隔空點了啞穴,煩死了。”她抹了抹唇上塗的胭脂,漫不經心道:“從小就啰嗦,嫁了人更嘮叨了。”

    老古董:“……”

    阿嫣站起來:“好了,開啟下個世界吧。”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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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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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發表於 2018-6-14 00:16:26 |只看該作者
第75章 王府賤妾(一)

    先帝駕崩,普天同哀。

    大夏國三月之內,不可行婚嫁喜事,不可敲鑼打鼓,不可招搖過市。入夜後,除了例行宵禁以外,平民百姓不得大肆宴請客人,不得喧嘩。

    這是攝政王南宮夜的金口玉言。

    今晚,夜色正濃。

    攝政王府歌舞升平,悠揚的絲竹之音傳到長街盡頭。

    這場景,很容易讓人想起一句話。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王府的玉燕廳內,十幾名衣衫半解的美貌舞姬,正在翩翩起舞,廣袖輕拋,五彩綢緞起伏間,女子媚眼如絲,飄向主座上的玄衣男子。

    黑底金線繡龍紋錦袍,俊美有如天人的容貌,劍眉星目,一舉一動,皆是睥睨天下的無上氣勢。

    他是大夏國的攝政王南宮夜,也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

    當今天子高懷秀同在席間,卻只能坐在他的右手下方。

    而在他身邊,則坐著高懷秀的親妹,琅琊長公主,高霜霜。

    偌大的宴客廳,金碧輝煌,周圍亮起千盞燈燭,猶如白晝。

    可宴席的主客位置上只有他們三人,席間無人說話,無人敬酒,氣氛凝重而詭異,高霜霜美目含淚,哀怨而凄涼,不時看一眼玄衣的攝政王。

    天子高懷秀神情淡然,只是一杯杯喝著清酒,並不言語,也不看任何人。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門口靠左邊的角落裡,跪著五、六名嬌美柔弱的女子,全都低著頭,不發一語,偶爾會被舞姬的身影擋住。

    阿嫣就在其中。

    她出身奴籍,自幼父母雙亡,無依無靠,不知雙親是誰,祖籍在何處,更不知自己的姓氏,‘阿嫣’這個名字,還是牙婆見她長的有幾分姿色,替她取的。也就憑著這幾分姿色,她等來了一個機會。

    那一年,南宮夜還沒立下戰功,還沒被封為異姓王,從而名滿天下……他只是個身懷血海深仇的乖戾少年,偶然經過鬧市,看見阿嫣嬌怯怯地跪在一邊,突然興起,便買下了她。

    只是隨口作出的決定,卻改變了她的一生。

    風有些大,幾片杏花飄落,沾上少年墨色的長發,他容色冰冷,狹長的鳳目幽深如千年古泉,盯著他剛買下的侍女,見那瘦弱的少女忽然掉下兩行淚,冷冷道:“你哭什麼?跟著我,總比發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頭好。”

    阿嫣忙擦干眼淚,搖搖頭:“我……我是高興。”

    南宮夜冷哼了聲,轉身便走。

    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那時他還是落魄的貴公子,皇帝不仁,聽信奸臣讒言,殺害他家滿門老少,所幸一名忠僕抱著年幼的他,逃離南宮府的屍山血海,保下了他的一條命。

    南宮夜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向皇帝、向皇家討回這筆血債。

    於是,他隱姓埋名入軍營,屢立奇功,一步步爬上權利的巔峰,從將軍到侯爺到權傾天下的異姓王……終於,幾天前,他當著傀儡天子高懷秀,和琅琊公主高霜霜的面,手刃了他們的父皇,大夏的先帝。

    阿嫣不懂勾心鬥角的權謀。

    南宮夜的地位越來越高,身份越來越尊貴,府裡的女人也就越來越多,她從他唯一的小妾,變成了後院眾多小妾之一,最後成了王府裡的一名賤妾,整整一年,也難得見他一面。

    阿嫣有點難過,但也僅僅是難過而已。

    像公子那樣的男人,遲早出人頭地,站在群山之巔傲視群雄,他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女人……她不配。

    她是那麼的卑微,如同地底的塵埃,而他呢?他是大夏的攝政王,天下之主,文武百官向他屈膝,列國列邦來朝。

    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方顯英雄本色,更何況是位高權重的攝政王。

    阿嫣想,她不在乎的。

    只要偶爾還能看他一眼就好,偶爾他來後院,去其他人房裡,她站在門口,遙遙望著他的背影,總會感到心酸的幸福。

    這樣夠了。

    她從不奢求太多。

    後來,公子喜歡上了一個人,他的仇人之女。

    高霜霜身中情絲之毒,三日不可無男女之歡,南宮夜恨她,可也愛她,早在先帝尚未過世前,他就尋遍天下名醫,想得到解毒之法。

    他需要一個試藥的人。

    那一日,高霜霜在王府,阿嫣被叫去服侍她,正巧高霜霜和南宮夜不知為了什麼爭吵起來,高霜霜紅著眼睛哽咽道:“……我說了和蘭陵君沒發生什麼,我是和他相處數月,可他是正人君子,哪裡像你……再說,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她看了一眼低頭侍立在旁的阿嫣:“你府裡姬妾無數,我又算什麼?”

    南宮夜挑了挑眉:“姬妾?”他的目光落在阿嫣身上,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她是誰,於是他輕笑了聲,對著阿嫣招手:“過來。”

    阿嫣心中緊張,慢慢走向他。

    南宮夜一把將她拽過來,捏住她的手,用力一握,頓時筋骨寸斷。

    阿嫣痛叫一聲,昏了過去。

    南宮夜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女人,對愣住的高霜霜道:“一個奴婢罷了。你不喜歡,全殺了也無所謂。”

    高霜霜的嘴唇蠕動了下:“你……怎可以殘忍至此。”

    阿嫣嘆了口氣,抬起頭,視線穿過舞姬揚起的長袖,落在主座的男人身上,唇角浮起苦澀的笑。

    她摸了摸右手的手腕……這只手,廢了。

    公子說的對,她就是一個奴婢而已,一條賤命,殺了也無所謂,沒有誰會在乎,生死如燈滅,無聲無息。

    但他沒殺她。

    廢了她的一只手後,南宮夜想起了她的另一個用處。

    他喂她吃了高霜霜所中的情絲之毒,然後在她身上試藥,企圖找出一個有效的藥方,確保安全後,給高霜霜服用。

    那些藥的作用千奇百怪。

    有時候,她就像被人用火烤著,有時候,又像墜到了冰水裡。

    有時候疼得撕心裂肺,有時候半邊身體是麻的,動彈不得。

    更多時候,她不是干嘔,吐得人事不知,就是吃了所謂的‘解藥’後,嘔血不止,疼痛難忍。

    期間,三天內,她的毒發作了,南宮夜便讓侍衛替她解毒,直到最終,試出了合適的解藥。

    她的身子不干淨了。

    撐著這一口氣苟延殘喘,也只為了最後替他做點事情。

    他既然喜歡高霜霜,那她就堅持下去,把藥試出來……終於,在試藥成功的那天,南宮夜對著她,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

    夠了。

    生而為奴,生而卑賤,她的命是不值錢的,能得他這一笑,她此生無悔,可以安心瞑目九泉了。

    她是為他活著,到最後為他死,也算有始有終。

    只是,在能動手了結性命前,她跟其他幾名賤妾一起,突然被人帶到了玉燕廳,就跪在這裡,看了半天的歌舞。

    南宮夜從沒看她們一眼。

    阿嫣心中忐忑,轉過頭,瞥見身邊的阿月身體微微發顫,她輕聲問:“怎麼了?”

    阿月去年才進王府,年紀尚小,聲音都在抖:“……害怕。”

    都說王爺暴戾殘酷,冷血無情,今晚不知又打的什麼主意……先帝屍骨未寒,他不許百姓宴客,自己卻在府裡花天酒地,還叫她們過來,肯定不存好心。

    阿嫣拍拍她的手,安撫她。

    前方,南宮夜微微眯起眼,似是醉了,看著那些妖嬈的舞姬,他的唇角勾起一絲邪氣的笑。半晌,他揮了揮手,揚聲道:“都退下——來人,把蘭陵君請上來。”

    高霜霜神色驟變,本就蒼白的臉,失去了最後一點血色:“南宮夜!你答應過我,你會放過他的……我和他什麼都沒有!你為什麼就不能信我?你已經復仇成功了,你殺害父皇,你欺辱我和皇兄,你還想怎麼樣?放過蘭陵君,算我求你……當年在光明寺中,我只與他有過數面之緣——”

    南宮夜冷笑道:“你當時身中情絲之毒,不能三日無男女之歡,可你與他在寺中相處數月,你告訴我,你們什麼都沒發生?”他低笑了聲,譏諷道:“莫說是本王,你問問你的好皇兄,他信嗎?”

    高霜霜身體微顫,倍感羞辱,不敢看向兄長,咬牙道:“你、你無恥!”

    南宮夜眉眼間染上一層寒霜,冷然道:“本王早就說過,只要是碰過你一根手指的男人,我都要他們生不如死。”

    高霜霜握緊了小手,指甲陷入掌心,因為強烈的憤怒和恐懼,慘淡的臉色忽然變得微紅,如同春日桃花。

    南宮夜剎那失神,片刻後,移開目光。

    舞姬們向主座的位置行了一禮,紛紛退了出去,不多時,侍衛押著一名年輕俊朗的僧人進來——他身上的灰色僧袍已經很髒很舊了,破破爛爛的,隱約露出胸膛和背部觸目驚心的鞭痕。

    可他並不顯得驚慌,容貌雖然憔悴,神情和氣質卻是從容淡漠的。

    他的母親是先帝的妃子,入宮前已經生下了他,奈何那一年先帝微服私訪民間,放著萬千待字閨中的少女不要,獨獨看中了帶著兒子的俏寡婦。

    先帝也是個厚道的人,回宮前,封了尚且年幼的便宜兒子為蘭陵君,送他進皇家佛寺修行。

    幾年後,高霜霜去佛寺暫住兩個月,認識了他。

    高霜霜看見狼狽的蘭陵君,震驚過後,眼眸迅速湧上淚水,恨恨地瞪住南宮夜:“你……你真的是個瘋子!當年,是他用內功助我壓制體內的毒,我和他是清白的!你怎麼可以折磨他?你以為你現在只手遮天,就能為所欲為了嗎?!”

    南宮夜道:“不錯,正是如此。”

    高霜霜死死咬住嘴唇,倏地站了起來,就想去扶地上的僧人。

    南宮夜語氣冰涼:“你再往前一步,本王立刻斬斷他一條手臂。”

    高霜霜的身形僵住。

    南宮夜笑了笑,看向角落裡沉默的侍妾們,徐徐道:“放心,本王不會取他的性命。聽說……蘭陵君在佛寺苦修數年,最是清心寡欲。”

    蘭陵君抬起滿是血污的臉,看了他一眼,低聲念了一句什麼,又合上眼瞼,雙手合十放在身前,念念有詞。

    南宮夜慢條斯理道:“你最好還是睜開眼睛。本王給你一個機會……”他指了指角落裡的女人:“我送你一個女人,就在這裡圓房——這幾個都是府裡的賤妾,姿色還有幾分,你想要哪個,自己選。”

    高霜霜睜大眼睛:“你這是蓄意折辱人,你還有沒有人性了?……簡直喪心病狂!”

    南宮夜站了起來,走到蘭陵君身邊,淡淡道:“不選?”對方始終不曾睜眼,他笑了一下:“那我替你作主。”

    角落裡,不止是阿月,所有人都在發抖。

    所有人……除了阿嫣。

    她出奇的鎮定,神色如常,呼吸平緩,低著頭,慢慢膝行向前,來到南宮夜的腳邊,盯著他的鞋尖,對著他一連磕了幾個頭,額頭重重撞在地上,發出響聲,抬頭的時候,白玉般的前額帶著血跡。

    南宮夜皺了皺眉:“你干什麼?”

    阿嫣抬起眼睛。

    走到生命的盡頭,她終於能縱容自己一次,放肆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

    他是她的驕傲,她的天,她的夫君。

    而她……她什麼都不是,只是一條無足輕重的賤命。

    可再怎麼樣,就算她已經髒了,就算她低賤而卑微,她也不能當著他的面,被另一個男人碰。

    “妾身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這一生,平安喜樂。”

    平時,她對著南宮夜說話,總會緊張,因此磕磕絆絆的,現在卻是難得的流暢。

    她的目光溫柔,語氣平靜:“祝王爺所求皆能實現,祝王爺萬事如意,余生無病無災。”

    南宮夜冷淡地睥睨著她。

    阿嫣對他柔柔一笑,居然沒有他的允許,就站了起來,低聲道:“妾身先行一步,王爺珍重。”

    她轉身,衝著牆壁撞了過去。

    *

    阿嫣接收完原主的記憶時,已經衝到了牆邊。

    她硬生生停住腳步,想用雙手抵住牆壁,可抬起手臂,才發現一只手是廢的,根本使不上力氣,於是沒能收住力,衝撞之下還是摔到了地上。

    她也不介意,坐了一會,又站起來,轉過身。

    這個世界是一本無節操的虐戀情深辣文,一切情節和設定,全是為男女主無羞無臊的和諧生活服務,包括什麼情絲之毒,什麼三天缺不了男人,現在應該進行到虐男配蘭陵君,虐完以後,等下繼續回房無羞無臊的劇情。

    女主當然是高霜霜,男主當然是南宮夜。

    阿嫣不在乎這個。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而她也在觀察其他人——地上有一頭受傷的禿驢,不遠處站著玄衣的禽獸男主,再遠一點是作壁上觀的傀儡天子。

    總共三個男人。

    目前的情況有點棘手。

    老古董不在身邊,暫時不知道哪個才是線索男主,最大的可能是南宮夜,但也許是別人,錯過機會就太可惜了……不如先搞定最難的第一睡,如果不幸睡錯了人,大不了再換目標,無所謂。

    阿嫣看著地上默默念經的和尚,打定了主意。

    另一邊,南宮夜眼中現出幾分不耐煩,冷聲道:“在我扭斷你的脖子前,給你三句話的解釋機會。”

    阿嫣轉向他:“我踊躍報名!”

    南宮夜擰眉:“什麼?”

    阿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是你想選個女人侮辱他的嗎?我踊躍報名啊。”指了指還在阿彌陀佛的僧人,說:“我,賤妾,身份卑微,能滿足你羞辱他的願望。所以,選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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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0:16:37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王府賤妾(二)

    玉燕廳內,鴉雀無聲。

    一雙雙眼睛緊盯著站在正中間的阿嫣,眾人神態各異,地上的侍妾們一臉驚恐,阿月眼裡有隱隱的擔憂,高霜霜則是震驚和氣憤,南宮夜神色冷然,帶著一點危險的試探,蘭陵君睜了下眼睛, 又閉上了。

    唯獨那始終作壁上觀,不動聲色的傀儡天子高懷秀,聽見阿嫣的話,唇邊泛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很快便散去。

    南宮夜眯起眼,一字一字緩緩道:“你再說一遍。”

    阿嫣皺眉,看著他:“你耳朵不靈嗎?還是你記性不好, 自己說的話,這麼快就忘記了?你說,我送你一個女人,就在這裡圓房——在場的各位都可以作證。我站出來報名,有什麼不對嗎?”

    南宮夜沉默無言,銳利的眼神鎖住她。

    阿嫣看見他的臉色,若有所思道:“喔……是了,你說過,給他選擇的機會。”走到那名灰衣僧人的身邊,微微俯身,叫他:“和尚。”

    蘭陵君閉目不語,因為缺水而干裂的薄唇動了動,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阿嫣圍著他轉了一圈,在眾人詭異的目光圍觀下,在他身邊跪坐下來,正色道:“和尚,我跟你講道理,你看看你,現在你又無力自保,你的佛祖也不會來救你,他非要你在這裡破戒,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蘭陵君無動於衷,眼睛也不睜一下。

    阿嫣盯著他,開口:“我國色天香——”這裡沒有鏡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長什麼樣,反正差不到哪裡去,現在沒有國色天香,將來也會是國色天香的:“——不至於虧待了你。再說了,你看看其他的選擇。”視線飄向角落裡哭哭啼啼,瑟瑟發抖的侍妾,嚴肅道:“她們嚇的魂都快沒了,能伺候你嗎?到時脫光衣服,你硬不起來,圓不了房,還不是你最尷尬?”

    蘭陵君的耳尖微紅,眼皮顫了顫。

    身後,南宮夜灼人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的後背燒出一個洞。

    可阿嫣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並不會被這種場面嚇到,她還在試圖跟形容狼狽的僧人講道理:“你想啊,到時候你如果不行,王爺指不定怎麼笑話你呢,橫豎你也是要被侮辱的,兩害取其輕,你選我吧,憑我高超的技術,不會讓你難堪的。”

    一陣沉默。

    蘭陵君的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

    阿嫣看了他一會,嘆了口氣,站起來:“天底下的和尚都一般嘴硬的麼?”走回南宮夜跟前,平靜道:“王爺,和尚不肯選,你替他選。”

    南宮夜忽然扯了下唇角,淡聲道:“這麼主動,你很想和他圓房嗎?”

    阿嫣看了他一眼,答道:“不過春風一度,說什麼圓房,又不成親。王爺,實不相瞞,我也是替你著想。”

    南宮夜挑眉,對方的行為太過荒唐,他反而冷靜下來,饒有興致道:“說來聽聽。”

    阿嫣擺出正經臉:“你想羞辱他,你想尋樂子,不是嗎?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一個脫光了衣服念經的和尚,有什麼好看的?你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我,我保證,等下你就能見到他化身禽獸的樣子。”她瞄了一眼高霜霜,笑了一笑:“正人君子和色中餓鬼,有時候只差一層皮。毀了他在公主心中的光輝形像,王爺,這不正是您想要的嗎?”

    高霜霜倏地站了起來:“你別碰他!”

    阿嫣轉身,看著身子骨極為柔弱的公主,心平氣和:“公主,你也想報名?死心吧,你爭不過我的,你身份尊貴,又是王爺的心上人,他才不會要你侮辱小和尚。”

    高霜霜氣道:“你、你——”

    阿嫣嘆了一聲:“罷了,你真想爭,來猜拳也行,剪刀石頭布,誰贏了,誰侮辱和尚,可以了嗎?……多大點事,一個個婆婆媽媽的,痛快點。”

    高霜霜飽滿的胸脯起伏不定,憤怒的美目瞪住阿嫣,嘴唇動了幾下,忽然提起一口氣,剛想說話,兩眼一翻,竟是暈了過去。

    “霜霜?!”南宮夜一個箭步衝上前,將高霜霜抱在懷裡,回頭怒視阿嫣:“來人,將這賤人關進後院的柴房,本王要活生生餓死她!”

    阿嫣看著他打橫抱起高霜霜,大步流星往外去,聳了聳肩,跟著侍衛走到門口,回過頭——恰好迎上蘭陵君的目光。

    他竟然睜眼了。

    阿嫣微微一笑:“和尚,有緣下次再來侮辱你。”

    蘭陵君又閉上了眼睛。

    *

    柴房裡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戶,慘淡的月色透了進來,無聲地灑在地上。

    阿嫣坐在干柴堆成的小山包上,心裡默默計算著那扇窗戶的大小,然後又看向緊閉的門。大門鎖住了,只有一名侍衛在外看守。

    上個世界刷完好感度,這個世界自己的元神健在,身體是弱了點,但還是夠用的。

    今晚,很容易就能逃出去。

    突然,窗口傳來細碎的聲響。

    阿嫣看了過去,一只長著小短腿的古董鏡,吃力地爬到窗台上,然後用力一跳,正好跳在干草堆上。

    老古董噔噔噔跑到她身邊:“宿主,我來救你了。”

    阿嫣啼笑皆非:“我不是等你來救我,我是來等你告訴我線索男主是誰,我才好進行下一步計劃。”

    老古董沉默了會,答道:“好像是歸善大師。”

    阿嫣一愣:“他是哪位?”

    老古董道:“歸善大師——就是蘭陵君啊。他入寺修行的第二年,就削發出家了,法號歸善。”

    阿嫣又問:“什麼叫好像?”

    老古董泄氣地坐下,心疼地抱住自己:“系統故障,正在加緊維修中……故障前顯示的線索男主是蘭陵君。”它低著頭,生怕宿主會生氣,好一會才敢抬下眼睛,偷看宿主的表情。

    阿嫣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站了起來,平靜的問:“多久才能修好?”

    老古董道:“短則幾天,長則一月。”

    阿嫣頷首:“可以。”

    *

    王府地牢。

    夜深了,守在外面的侍衛打起瞌睡,正睡的香甜,耳邊忽然聽見細碎的聲響,驀地驚醒,到處巡邏一圈,並沒發現絲毫異常,想來只是地牢陰濕,水滴流下發出的聲音,亦或是貓狗無意中闖了進來。

    他又睡著了。

    同時,牢房內。

    蘭陵君睜眼,尚未開口,啞穴已經被人點住。

    那人彎腰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和尚,我帶你離開,出去後,你答應我三個條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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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0:16:55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王府賤妾(三-四)

    鄉間小村。

    阿月從溪邊浣衣歸來,抱著木盆,遠遠望見山腳下,那一間小小的庭院,不禁駐足觀望了會,回想起不久前王府的所見所聞,當真恍如隔世。

    那晚,她偷偷從後院裡跑出去,想給關在柴房裡的阿嫣送點水。

    自她進王府以來,對她最好的便是溫柔寡言的阿嫣姐姐,初次侍寢,她曾遭到王爺暴虐的對待,身心受創,臥床高燒三天不起,也是阿嫣衣不解帶,在旁服侍,直到她退了燒,性命無憂。

    即使她們都是命賤的人,姐妹一場,她也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躲過侍衛,踮起腳尖,趴在窗口往裡張望。

    ——柴房裡空無一人。

    她吃了好大一驚,正想叫阿嫣的名字,斜後方忽然伸出一只手,蒼白而柔軟,帶著淡淡的幽香,悄無聲息地捂住她的嘴。

    有人在她耳旁輕輕道:“你在看什麼?”

    她驚恐地轉過頭,只見月色下,阿嫣的眼睛幽深如墨玉,靜靜地凝視著她,帶幾分散漫的笑意。

    阿嫣的手腕上纏著一條帶子,應是布衣撕裂後絞成的,十分結實,帶子的另一頭……纏在一個男人的腰上。

    阿月睜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氣。

    那個男人……他不是宴席上,王爺叫人押進來的和尚嗎?

    他的上身赤裸,精壯的胸膛上遍布駭人的鞭痕和拷打的傷痕,灰色的僧衣被扒了下來,做成連接著他和阿嫣的粗布條。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阿嫣看見她的眼神,不怎麼在意,平淡道:“和尚不肯配合我,光說叫我生氣的話,我把他的啞穴又點上了。至於你——”沉思了會,問道:“你會洗衣服嗎?”

    阿月茫然點頭。

    阿嫣問:“你會做飯嗎?”

    阿月又點了點頭。

    阿嫣笑了笑:“那就好。”

    然後,阿嫣牽著那和尚,帶著她,就這麼離開了王府。

    走的是正門,還順手牽羊了一輛馬車。

    可那些守衛的人,看見了他們,竟然視若無睹,一個個像是丟了魂,神思恍惚,身體搖搖欲墜。

    ……真是邪門。

    更邪門的在後面。

    他們找到了這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落腳地,阿嫣見廢棄的木屋裡,家具皆是破舊不堪,便給了和尚一些王府裡帶出來的銀兩,催他駕著馬車當免費苦力,出去采買物品,還給他列出一個清單。

    等那和尚走了,阿月上前,問道:“你不怕他一去不回?”

    阿嫣答道:“這頭禿驢是個傻的,只認死理,他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回來。”

    阿月好奇道:“在王府裡,你為什麼牽著他走?還有他的衣裳,怎會……”想起和尚赤著身體的模樣,她臉色一紅。

    阿嫣輕哼了聲,眼底浮起一絲不耐:“我跟他說,我能救他,前提是他答應我三個條件,他問我什麼條件,我如實坦白,誰知他聽完不肯了。”

    阿月問:“三個條件?”

    阿嫣解釋:“很簡單的,互相侮辱兩次,然後愉快的春風一度,快的話一個晚上就能搞定,慢的話也就三天——都是那禿驢不開竅,死活不同意,還說與其讓我折辱,不如留在地牢等死。”柳眉漸漸擰起,顯出幾分惱意:“你說他是不是個傻的?宴席上算他走運,公主被我氣的暈過去,他才逃過一劫,可誰能保證,以後王爺不會突發奇想,叫院子裡掃地的大娘侮辱他?”

    阿月聽的一愣一愣的,呆呆地看著她。

    阿嫣嘆了口氣,聳聳肩:“我同他說的煩了,又點了他的啞穴,扒了他的衣服,強迫他跟我走。”

    阿月好久都沒能反應過來。

    後來,那和尚回來了,身上罩著個奇怪的麻袋,遮住上身,瞧著極為可笑,他從馬車裡搬東西下來,除了家具和必需品之外,還有阿嫣要他買的胭脂水粉,他買的成色都不好,阿嫣見了不喜歡,自己騎馬出去了。

    阿月看著馬背上遠去的倩影,忽然覺得陌生。

    這個……這個人,當真是王府裡柔柔弱弱,沉默而隱忍的阿嫣姐姐嗎?

    手裡的木盆有點沉。

    阿月醒過神來,繼續向前走去。

    *

    小庭院分一間主屋,一間偏房。

    阿月暫住偏房,主屋自然留給剩下的兩個人。

    晌午時分,天氣陰了下來,天空冷不丁地飄起小雨,淅淅瀝瀝的雨絲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籠罩住天地。

    早前悶熱的感覺,終於消減了不少。

    阿嫣坐在梳妝鏡前,從鏡子裡看了一眼身後的男人。

    角落裡鋪著一張簡陋的草席,蘭陵君盤腿坐在上面,身穿一件灰白色的麻衣,手腕套著一串佛珠,閉著眼睛,嘴裡念念有詞。

    只看一眼他的口型,她就知道,他背的是哪一段經文。

    從早上到現在,他又背了整整一個上午的佛經。

    阿嫣搖了搖頭,低低哼了一聲,注意力轉回自己身上,伸手撫摸鏡中人的容顏,眼眸泛起一絲溫柔的光,對著鏡子念道:“今天你最美,明天也是你最美,後天你還是最美,全世界最美的人就是你……”

    他念經,她也念。

    過了一會兒,蘭陵君停了下來,睜開一雙細長好看的眼睛,目光清冷如水,掃過坐在梳妝台前的女人。

    他輕嘆了聲,又閉上眼眸,繼續誦經。

    幾分鐘後,他忽然停住,眉心擰起一道痕跡。

    前方傳來一句不鹹不淡的話,正是他記不起來的經文。

    蘭陵君一怔,訝然道:“你——”

    阿嫣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怎麼,沒見過會念經的妖女?”

    蘭陵君下意識地點頭,開口道:“女施主,你在何處聽過這段經文?”

    “西天。”

    蘭陵君皺眉:“西天?”

    阿嫣輕挑眉梢,眸中水波流轉,柔聲笑道:“小和尚,你不過才活了幾個年頭,又讀了幾年的佛經?你們整座藏經閣裡的佛經,一半以上我都能倒背如流,可不是吹牛騙你的。”

    她起身,走到他的身邊,跪坐下來,聲音更為柔和婉轉:“和尚,這幾天我醉心養顏美容,還沒功夫跟你多說幾句話——來,你瞧瞧。”仰起臉,將艷若桃李的面孔湊到他跟前,離他的唇不過分毫距離:“是不是美多了?”

    原來蒼白的臉,如今白皙中透出一點粉嫩的紅。

    原本憔悴的容色,如今神采煥發,眉眼是濃墨重彩的畫,一顰一笑鮮活而嬌媚,而眉心點的那一滴朱砂痣,紅艷得令人心尖發顫。

    佳人傾城。

    蘭陵君只看了一眼,便合上眼瞼,輕念一句:“阿彌陀佛。”

    阿嫣也不生氣,笑吟吟地打量了他一會,忽然整個人撲到他懷裡,坐在他腿上,水蛇似的手臂攀住他的後頸,存了刻意討好的心,語氣便是極親切的:“大師,你看這樣成不?你我歡好三次……你一邊努力,我一邊念經給你聽,你在我身上喘氣耕耘,我在你耳邊念阿彌陀佛,念南無觀世音菩薩,給你加油。這般你也滿意,我也高興,豈不快哉?”

    女人身上的幽香浸染了周圍的空氣,留在鼻息之間縈繞不去。

    她的肌膚溫軟細膩,靠在他身上,正如溫香軟玉在懷。

    最難不過情劫。

    蘭陵君雙手合十,佛珠從他手腕上垂下來,他纖長的眼睫顫了顫,淡聲道:“施主,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阿嫣哼道:“你才幾年的道行,就來勸我了?和尚——”他不搭理,她看著他,又哼了聲:“禿驢——我說你怎麼就這麼倔呢?我侮辱你一次,你侮辱我一次,這也不虧啊……”她的手指劃過他耳畔敏感的肌膚,軟聲道:“咱們速戰速決,你的佛祖不會知道的,聽話,乖。”

    蘭陵君不為所動,平淡道:“施主,不如小僧念一段《清心經》給你聽?”他睜開一只眼睛,沉默片刻,又道:“倘若你真的……燥熱不安,小僧可以用內力助你平復體內的邪火。”

    阿嫣柳眉倒豎:“你這頭死腦筋的禿驢,為何真倔的跟驢似的?若非當日我在王府裡出手相救,你早已破戒,如今跟我嘴硬什麼?”

    蘭陵君又沉默了會,嘆了一聲:“女施主,你那是自告奮勇要對我施暴。”

    阿嫣不耐煩道:“專注結果,不要在意細節!你就說,是不是我把那公主說的氣暈過去,王爺才會放過你的?”

    蘭陵君淡淡道:“即便你不挺身而出,也不會發生什麼。”

    阿嫣微微一怔,驚道:“該不會……該不會在地牢內,你已經被哢嚓了?”她做了個剪刀的動作,目光瞥向他雙腿間,怒道:“你不早說!那我還費心救你出來作甚?氣煞我也。”

    蘭陵君沒聽懂,只道:“真到了那一刻,小僧必當一死以證吾道。”

    阿嫣的心思早飄到九霄雲外,壓根沒理會他,過了一小會兒,她突然又坐到他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他兩腿間摸了一把。

    蘭陵君來不及攔阻。

    阿嫣摸完了,眉宇又舒展開來,調笑道:“小禿驢,好端端的,你嚇我作甚?這不好好的掛在那兒嗎?”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阿月的聲音:“阿嫣姐姐,大師,飯好了,快過來吃。”主屋的房門開著,她便很自然地走了過來,結果一眼看到兩人纏綿在一起,一張俏臉頓時漲得通紅,‘呀’了一聲,捂住臉轉身跑開。

    蘭陵君皺眉,忙拿開女人不規矩的手——可剛碰到她纖細潔白的手腕,他一滯,看向她:“你的手……”

    阿嫣笑了笑,抽出手,不以為意:“這只手被人廢過,筋骨寸斷,即便大能如我,長好也需要一段時間。”

    蘭陵君問:“是……攝政王麼?”

    阿嫣頷首:“對。”

    蘭陵君輕嘆一聲。

    阿嫣扯起唇角,往外走:“和尚,別把你的慈悲心腸濫用在我身上,我是最不需要你憐憫之人。”忽的剎住腳步,回頭看他,清秀的手指點了點朱唇,戲謔道:“你真覺得我可憐,來渡我一口真氣吧……我也想嘗嘗慈悲為懷、得道高僧的味道。”

    蘭陵君道:“小僧修為尚淺,尚未能見證大道,如何能稱為得道。”

    阿嫣自動過濾了這個繞口的答案。

    *

    桌上擺著幾道素齋。

    吃完飯,阿嫣起身回屋,蘭陵君突然開口:“施主,那日我前去鎮上采購東西,也許已經暴露了行蹤,攝政王定不會放過我們,還是先——”

    阿嫣轉身,看了看他,笑了下:“原來不算太傻。”

    蘭陵君提議:“我們趁早趕路,離帝都遠一點,才好定心。”

    阿嫣擺了擺手,懶散道:“不必。事到如今,我巴不得他派出高手來找我,反正不管他派多少人出來,全是送人頭——我正好缺幾個得力助手。”

    蘭陵君不解,正想追問,忽見阿嫣又走了回來。

    “和尚。”阿嫣叫他,神色肅穆:“你吃飽沒有?”

    蘭陵君更為疑惑,輕輕‘嗯’了聲。

    阿嫣頷首,認真道:“很好,吃飽就有力氣了,等下回房,我不跟你磨蹭了,我會動真格的,你也盡管使出渾身解數,求你的菩薩保佑你,讓你有定力抗拒我——我們公平比試。”

    蘭陵君半晌無言。

    正在收拾碗筷的阿月又紅了臉,急忙垂下眼睛,裝出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

    良久,蘭陵君無奈道:“女施主,你為何如此執著於……執著於這事?”

    阿嫣坦然看著他,語氣不變:“你喜歡念經,我喜歡跟你春風三度,我不問你枯燥的經文有什麼好念的,你也別管我為什麼想睡你。”言語之間甚是理直氣壯,說完了,停頓片刻,淡聲道:“人各有志。我不愛聽你整天阿彌陀佛——早睡早超生,趁早睡完了,我就放你走。”

    蘭陵君看著她的背影,不知說什麼是好。

    阿月也在偷看她遠去的身影,忽然輕嘆了聲,自言自語道:“離開王府後,阿嫣姐姐一日比一日好看,若她想跟我睡,我是不會拒絕的。”

    蘭陵君愣了愣,回頭看她。

    阿月這才意識到不小心說出心底的話,小臉燒了起來,窘迫得手足無措,只好羞怯地捂住臉,又跑開了。

    蘭陵君在桌邊坐下。

    屋外的雨停了,天空放晴。

    過了足有兩盞茶的時間,他起身,回到廂房,想起方才阿月無意中撞破的事,他便順手帶上了門。

    阿嫣依舊安靜地坐在梳妝鏡前,並沒回頭看他。

    蘭陵君松了口氣,料想她說的只是氣話,不是認真的,便把佛珠掛在手上,又開始低聲誦經。

    片刻的寧靜。

    他聽見窸窸窣窣的輕響,忽有輕軟的綢緞落在頭上,帶來一陣神秘而誘人的幽香,他不由自主地睜開眼睛,瞳孔驟然放大,忙又閉緊眼瞼。

    女人站在他身前,離的太近了。

    她輕解羅裳,每脫一件,猶帶體溫的衣衫便飄落在他頭上,漸漸滑落,掛在他的肩膀上、腿上。

    蘭陵君抿緊唇角,等到又一件衣裳落下,只得開口:“施主——”

    頭頂傳來女人柔媚入骨的聲音:“大師……又怎麼了?”

    蘭陵君嗓音沙啞而壓抑:“請你——”

    “請我什麼?”阿嫣跪下來,雙手捧起他的臉,看著他面無表情的樣子,看了一會,低低笑了一聲:“你心中有佛,心靜自然涼——瞧你。”她嗔了一句,抬起膚白勝雪的一只手,替他拭去額頭上沁出的汗,笑道:“看來……大師離六根清淨,視女色如無物的境界,還遠著呢。”

    蘭陵君皺緊眉,薄唇微動,誦經的速度慢了下來……他靜了一會,深吸一口氣,比先前更快地默念起了經文。

    阿嫣抬起手,指尖送入朱唇中,嘗到汗水的鹹味。

    她輕輕笑了聲,不再戲弄他,就坐在他身邊,肌膚相貼,頭靠著他的肩膀,偶爾看向他的眼神,便如等待獵物的獵人,好整以暇中,帶著些許促狹和惡意。

    有時候他誦經到一半,她故意湊上去,離他不過咫尺之遙,他薄唇翕動間,隱約便會碰觸到女人柔嫩的唇瓣。

    可她不吻他。

    她只是等。

    周遭都是女子的體香,不停地鑽入他的鼻息,不停地侵蝕他殘余不多的理智。

    他知道她就在身邊。

    冰涼柔膩的肌膚,緊緊貼著他——她的體溫本是溫熱的,只是他自身太熱,整個人猶如火燒,兩相比較下,那嬌軀的觸感,竟帶著一絲涼意。

    偶爾念誦經文,忽然會有柔軟的東西輕輕掃過他的唇。

    他不敢深想。

    就在這一室春光旖旎中,他內心天人交戰,嘴裡念的是佛,腦海中想的卻是……不,不能。

    仿佛過了一天一夜那麼漫長的時間,阿嫣的聲音飄進他耳裡。

    “和尚,你硬了。”

    短短幾個字,平鋪直敘的淡漠。

    蘭陵君深吸一口氣,驀地睜眼,站了起來。

    阿嫣抬頭看他。

    蘭陵君脊背挺的僵直,步伐也有些虛,他徑直走到桌邊,從耳根到白玉似的面龐,通紅一片。靜默片刻,他打開抽屜,拿出一把鑲著寶石的小匕首,毫無半點遲疑,往腿上刺了下去。

    阿嫣急忙叫道:“哎呀,算我錯了,你別揮刀自宮。”

    刀尖扎在大腿上,瞬間見紅。

    蘭陵君的容色漸轉蒼白,額頭上不停流下冷汗,靠坐在牆角,不發一語。

    阿嫣看著他,沉默一會,突然淡淡笑了一下,撿起散落的外衣,披在肩上,抬起頭,問他:“和尚,我的肚兜好看嗎?”

    蘭陵君慘白著臉,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阿嫣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就快撐不住了——罷了,瞧你怪可憐的,我還不至於真的欺男霸女。”

    蘭陵君怔怔地看她。

    阿嫣散漫道:“狐狸精也是講道理的,我和你無冤無仇,要睡的也不一定就是你,得過一個月才知道,你已經很努力的拒絕……”目光掃過他腿上的傷,她攏了攏如雲秀發,走到他身邊,蹲下來:“小和尚,念你的經去吧,這間屋子留給你,有緣一月後再見。”

    蘭陵君下意識的問道:“那你呢?”

    阿嫣嫵媚一笑,滿不在乎:“我睡別人去。”

    蘭陵君愕然:“你——”

    他突然停住,皺起眉,凝神細聽。

    屋外……有腳步聲。

    有人來了。

    蘭陵君腦海中警鈴大作,沉下臉,看了一眼腿上的傷,有點後悔剛才衝動的行為——萬一來的是刺客,是殺手,他這樣子如何是好?自保尚且不能,還怎麼……他低下眼眸,咬了咬牙……還怎麼,保護別人。

    阿嫣不再看他,起身走到門口,輕軟的綢緞裙衫從肩膀滑落,堪堪掛在手臂上,她也不介意,打開了門。

    蘭陵君扶著牆站起,盯著香肩半露的女人,沉聲道:“站住,別出去。”

    阿嫣倚門而立:“安心坐著,沒你什麼事。”

    *

    房門上了鎖。

    蘭陵君拖著一條傷腿,踉踉蹌蹌來到門前,好不容易用內力震開房門,卻見外廳通向院子的門也是緊閉的。

    阿月怯生生地縮在一邊。

    蘭陵君心裡越來越涼,脫口道:“阿嫣——”他皺了皺眉,又問:“女施主呢?”

    阿月驚慌道:“姐姐出去了,好多黑衣人衝了進來,姐姐叫我在這裡呆著,沒事別開門,怕嚇著我。”

    蘭陵君咬牙,不顧自己的傷腿,對著大門拍出一掌,空中撲簌簌落下灰塵。

    屋外很安靜。

    他的心裡更急。

    第二掌揮出,門開了。

    蘭陵君瞬間愣住。

    小院子裡,烏壓壓跪了一地的黑衣人,全都神思恍惚,滿臉痴呆相,而站在他們中間的,則是長發披肩,慵懶而嫵媚的女子。

    阿嫣回頭,看了看站在門檻裡的人,沒什麼表情,又轉向地上的黑衣人:“我同你們說的,都給我記牢了。”

    “是!”黑衣人齊聲應道,頓了頓,又異口同聲道:“教主美顏盛世,一統江湖!教主天香國色,千秋萬載!我等誓死追隨教主!”

    阿嫣挑眉,笑了一聲:“好,都散了罷。”

    等那些人走光了,阿月悄悄湊了上來:“姐姐,他們說的教主是誰?”

    阿嫣道:“我。”

    阿月呆呆的盯著她:“你?你是什麼教主?”

    阿嫣平靜道:“我剛才自創了一個門派,盛世美顏教,目前還在招攬教徒的階段,你想不想來?我開後門,給你左護法的位置。”

    阿月:“……”

    阿嫣看著立在原地的蘭陵君,笑道:“和尚,你看見了嗎?只要我想,你也會變得跟他們一樣。可我是個有公德心的妖女,算你走運。”

    *

    次日一早,天未亮,阿月便來敲門:“姐姐?”

    阿嫣昨天吩咐她,晚上整理好東西,今早便要出發離開這裡,因此,她早早起床穿衣洗漱,把行李放進馬車。

    阿嫣打開門:“我也快好了,你出去等著。”

    阿月點了點頭,猶豫了會兒,問道:“大師不隨我們一道走嗎?”

    阿嫣回答:“不,他過他的。”

    阿月‘哦’了聲,走了出去。

    阿嫣回身進房,拿起梳妝台上的古董鏡,對著自己的臉照了一會兒,滿意了,便帶上床頭的一個小包袱,向門口走去。

    角落的草席上,傳來男子低沉的聲音:“……先別走。”

    阿嫣指了指茶盞旁邊,道:“給你留了點盤纏,不會餓死你的。”

    蘭陵君坐起來,背靠住牆壁,蒼白而清俊的容顏不帶表情,只一雙黑眸,在天光未亮的時刻,分外深邃:“你……”他的聲音很輕,一如既往的清冷,卻摻雜了壓抑而克制的糾結情愫:“你要去哪裡?”

    阿嫣輕飄飄道:“昨天不是說了嗎?睡別的男人去。”

    蘭陵君:“……為何非要如此?”

    阿嫣看了他一眼,笑笑:“因為這是我的愛好。”

    蘭陵君:“……”

    阿嫣嘆了口氣,調侃道:“和尚,你不是壞人,你也很努力在捍衛你的貞操了,佛祖知道了會表揚你的。”笑了一聲,繼續道:“我不一樣,我壞的徹底,心頭的血流出來都是黑色的。所以,我還是喜歡跟壞人玩愛的小游戲。”

    蘭陵君沉默很久,低聲道:“你想回王府。”

    阿嫣看著他的目光帶點驚奇:“你這人真奇怪,有時候又傻又倔,像頭驢,有時候又聰明的很。”

    蘭陵君站了起來,扶著牆,背光而立,眉眼有些模糊:“攝政王殘忍暴虐,你回去只是死路一條,你……”他的嘴唇動了動,輕輕道:“你別回去。”

    阿嫣挑眉,神采飛揚:“我偏就喜歡暴君。”說完,她揚起手:“走了,勿念,有事一月後來找你。”

    出了房門,再出大門,便是庭院。

    阿月站在院子外的馬車邊等待。

    懷裡的老古董忽然騷動起來,顯得十分激動,忍不住小小聲道:“宿主……宿主你這就走了?你終於良心發現啦?可喜可賀!”

    阿嫣唇角微彎,柔聲道:“對他這種人,不能逼太緊,以退為進才好。”停頓了下,笑的張揚:“給他一點時間。”

    老古董不明所以。

    阿嫣腳步不停,走到馬車邊,催促阿月:“上車。”

    阿月便撩開車簾,還沒踏上去,微暗的晨色中,身後響起一道清冷的聲線:“……留步。”

    她回頭,看見一瘸一拐往這裡走的男人,愣了愣,看向身邊的女子:“姐姐?”

    阿嫣笑了笑,一點也不意外:“委屈你在馬車裡呆上一個時辰,回頭你就是我盛世美顏教的聖女了。”

    阿月:“……??”

    阿嫣又催她:“聽話。”

    阿月只好爬進馬車。

    阿嫣走了回去,不緊不慢的腳步,停在僧人面前:“大師,有何貴干?”

    蘭陵君低頭,盯住腳上一雙破舊的布鞋,半晌,開口,語氣略帶消沉:“扶我回去。”

    阿嫣微笑:“好啊。”

    等回到房裡,蘭陵君靠牆而立,淡淡道:“你別回王府。”

    阿嫣走到他面前,一手撫上他蒼白的臉:“不要繞彎子,說重點。”

    蘭陵君閉上眼睛,只重復了遍:“別回王府。”

    阿嫣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唇角,柔聲道:“這第一次,我要你是心不甘情不願被我侮辱的。”

    蘭陵君眼皮微顫,雙頰迅速染上一層詭異的紅,聲音卻還是冷清,只是小的幾乎聽不清楚:“綁住我的手。”

    阿嫣笑了出聲:“這才上道……怎麼想通了?”

    蘭陵君睜開眼,沉默良久,忽然輕嘆了聲,喃喃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阿嫣逼近他,嬌軟如春水的身體靠向他,彼此之間再無隔閡。她眯起眼,調笑一句:“大師,你這黃腔開的,可真有趣,只是——”驀地斂起笑意,不悅地哼了聲,埋怨道:“你見過我這麼美的地獄嗎?”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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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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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0:17:14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王府賤妾(五-七)

    一陣疾風吹來,虛掩的木窗倏地向兩旁打開,撞在斑駁的白牆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淡藍色的床幔隨風微微拂動, 便如海浪起伏,暗潮洶湧。

    起風了。

    床帳內,喘息聲漸止。

    阿嫣伏在底下那人的胸口,雙臂慵懶地撐起嬌軟的身軀,帶笑的眼睛,仔細凝視他微紅的臉,水霧茫茫的黑眸,最後落在他微微張開的淡色薄唇上……抬起蒼白的指尖,點住他的唇,語氣低柔:“和尚,舒服麼?”

    蘭陵君眸中的煙霧散開些許,臉上的潮紅更甚,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阿嫣的手指緩緩往下移,撫過他的下巴、頸項、鎖骨,停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漫不經心地描繪那一道道尚未褪色的鞭痕,不屈不撓的追問:“到底舒不舒服?”

    蘭陵君輕聲道:“阿彌陀佛。”

    阿嫣眸色一沉,瞪著他:“阿你個頭——你倒好,躺在床上不出半點力氣,都是我辛辛苦苦的努力滿足你——”驀地坐起來,就騎在他身上:“——禿驢,我伺候了你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念一句阿彌陀佛算什麼意思?你想把功勞都算給你的佛祖和菩薩嗎?”

    蘭陵君無奈嘆息:“我何曾有這意思。”

    阿嫣又問:“舒服嗎?”

    蘭陵君猶豫良久,低低‘嗯’了一聲。

    阿嫣微笑起來,看著他高舉頭頂的兩只手,手腕用繩子像征性地系在一起,打了個活結。她目光一轉,替他松綁,誘哄道:“那你就聽話。這次換你綁我,然後我們再來一次……”想起三睡的任務即將完成,她的雙眸變得明亮,帶著點興奮和激動:“你就解脫了,繼續念你的阿彌陀佛去,我也要追逐夢想了。”

    蘭陵君嘆道:“不行。”

    阿嫣擰眉,不悅道:“和尚,你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書生,你練過外功,又有高深的內力護體,區區三次魚水之歡,對你來說,不就是小菜一碟嗎?跟我謙虛什麼。”

    蘭陵君又嘆了一聲,喃喃道:“……疼。”

    阿嫣奇怪地看他:“不是吧?你都這麼大歲數了,童子身破了還會疼的?”

    蘭陵君臉色淡淡的,語氣委婉:“施主,你坐在我的傷口上,有點疼。”

    阿嫣一怔,從他身上下來。

    蘭陵君悶哼一聲,舒出一口氣,容色好看了些,撐著身體坐起。

    阿嫣看了一眼他腿上的傷口,沉思片刻,開口:“罷了……你這樣子,想來侮辱我,不太可行。”起身,撿起散落在地的衣物,一件件穿回去,頭也不回的問:“和尚,光明寺你是回不去的了,王爺定會布下天羅地網在那裡等你。以後,你可有什麼打算?”

    蘭陵君眉目淡然,平靜道:“尋一間草廟,誦經禮佛。”

    阿嫣穿完衣裳,轉身對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好,那你今晚努力一下,明早你就能如願以償了。”

    蘭陵君喚道:“施主。”

    阿嫣看著他:“怎麼?”

    蘭陵君遲疑一會,低聲道:“你隨我一道走罷。你每日聽我念誦經文,將來……終有一天,你能拋棄心中邪念——”

    阿嫣低笑了聲,似是覺得十分有趣,出聲打斷他:“小和尚,你想渡我成佛?”

    蘭陵君不語。

    阿嫣便笑的更歡暢了,靠在床邊,雙手環胸,盯著他頭頂的香疤,自言自語:“每只狐狸精都有一個妖女夢,想在得道高僧身上試試自己的功力,竟沒想到,原來……每頭禿驢也都有渡妖成仙成佛的遠大志向。”

    蘭陵君神態從容,語氣平緩,勸道:“施主,沉迷於肉體之歡雖得一時好,百年後又留得下什麼?不如同我一道探索生命真諦,佛法無邊——”

    阿嫣瞄向他:“就你剛才在床上的表現,早把你的佛法無邊忘到姥姥家去了。”見對方沉默地皺緊眉,低下頭,眉眼間似有自責和悔意……她不禁笑了笑:“和尚,你對誰都這般啰嗦麼?”

    蘭陵君道:“不是。”

    阿嫣又問:“那是只見了我這樣的妖女,才想開壇布道了?”

    蘭陵君平靜道:“並非如此,只是小僧自從見到施主,便覺得有幾分熟悉……怎麼了?”

    阿嫣忽的變了臉色,緊緊盯著他,靜默片刻,聲音冷沉:“你覺得我熟悉?”

    蘭陵君怔了怔,頷首。

    阿嫣的表情有點古怪,沉默良久,徑直走向梳妝台,拿起那面樣式典雅的古董鏡,拂袖而去,嘴裡念叨了句:“……真要命。”

    蘭陵君看著她的背影,眼眸一片茫然,不知他說錯了什麼,又做錯了什麼。

    等到了院子裡,阿嫣舉起鏡子照自己的臉,有些心不在焉,過了會,低聲問:“系統修好了嗎?”

    老古董悄聲答道:“沒,但也快了。”

    阿嫣看了一眼房屋的方向,眼神難得認真:“那兩道混在一起的神識……是不是已經分開了?”

    老古董肯定道:“是,這個世界結束,應該就能徹底蘇醒。”它嘆了口氣,拍拍自己的鏡面,語重心長道:“宿主,你終於能知道他們想對你說的話——”

    阿嫣冷哼了聲,不耐煩道:“橫豎就是那幾句廢話,我都能給你背出來,有什麼好聽的?這小和尚覺得我熟悉,定是受我師兄神識的影響——當年,他說我化成灰他都能認得出來,竟不是謊話。”

    老古董問:“你師兄?”

    阿嫣輕描淡寫道:“一頭戴著假發的禿驢。很多年前,他說,他從未見過如我這般厚顏無恥之人,所以我是生是死,墮入輪回道變成畜生也好,變成蚊蟲螻蟻也罷,他都認得我……唉,這不是重點。”

    老古董好奇道:“所以重點是……?”

    阿嫣又把它舉得高高的,對著鏡面撥動烏黑的長發,神情陶醉:“這雖不是我本來的身體,卻是我精心修整的容貌。由此可見,好看的人總是相似的。”

    老古董:“……”

    又過了幾天。

    根據老古董的暗中觀察,自從知道故人神識蘇醒在望,宿主這幾天便規矩了許多,也不隨便對蘭陵君動手動腳了,反倒是蘭陵君趁宿主不注意,總會望一眼宿主的背影,然後輕輕嘆一聲。

    有一天,正好蘭陵君不在,老古董便向阿嫣打聽:“宿主,你那師兄的性子,和蘭陵君像不像?”

    阿嫣答道:“不像,小和尚比他軟和討喜多了。”

    老古董奇道:“他很凶嗎?”

    阿嫣:“算不上,只是一心修行不問世事,因此不食人間煙火,同門都說他是天仙般的人物,直到遇上我。”

    老古董追問:“遇見你之後呢?”

    阿嫣淡淡道:“遇見我,他就下凡了,還是臉先著地那種。”

    老古董聽的津津有味:“怎麼說?”

    阿嫣沒多少興致,平淡道:“當年,他閉關修行到緊要處,動了情思,心魔深種,金身被破,千年苦修功虧一簣,顏面盡失。”

    老古董嘆道:“好慘。”

    阿嫣沒答話。

    當晚,宿主又開始纏著和尚了。

    蘭陵君潛心禮佛,手捻佛珠,阿嫣趴在他身邊,下巴枕著他沒傷的那條腿,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眸,秋波流轉之間恰似萬朵桃花開,虧得蘭陵君沒睜眼,才逃過那沼澤般危險的目光。

    後來,阿嫣的手不規矩起來,順著他的衣擺探了進去,摸他胸口的鞭痕,問他:“和尚,疼嗎?”

    蘭陵君閉著眼道:“不疼了。”

    可阿嫣的手還留在他身上,比起安撫他曾遭受的傷痛,更像點燃新的火焰。過了一小會,見他只是無聲地薄唇張合,便撒嬌道:“你睜眼看看我……唉,和尚,你的佛祖哪兒有我漂亮呀?我在西天見過他,肥頭大耳,肚子圓滾滾的,又不好看。”

    蘭陵君一雙黑眸睜開細縫,低聲道:“休得胡言。”

    然而,只那一眼,卻不舍得移開目光。

    女子對著他嫣然一笑,明眸似有某種隱秘難言的魔力,勾得人心癢難耐,而他怔忡之間,那雙柔軟微涼的小手早就輕車熟路,褪下他的外衣:“大師,談什麼普渡眾生,你連我都渡不了……來啊。”她把手伸到他面前,握在一起,聲音越發嬌軟無力:“我壞的無可救藥,你快來綁住我的手,選個你喜歡的法子教訓我。”

    蘭陵君額頭上又沁出了汗,眼裡滿是無奈,咬牙道:“施主——”

    阿嫣笑了笑,對著他的眼睛輕吹一口氣:“大師,只說不做算什麼英雄好漢?你把我喂飽了,叫我再沒力氣出去禍害其他男人,這不就是為民除害麼?”

    蘭陵君耳根發紅:“……口無遮攔。”

    阿嫣挑高眉,佯裝驚訝:“哎呀,你竟然聽得懂?這才幾天……”她笑著勾住他的下巴,輕輕吻了吻他的唇角,一字一字柔聲道:“真是個好學上進的乖和尚,獎勵你一個懲罰我的機會。”

    蘭陵君素來不是伶牙俐齒的人,如今對上如此無恥的女子,更是無可奈何,只得搖了搖頭,快速的默念經文。

    阿嫣哄他:“來嘛。”

    蘭陵君不語。

    阿嫣輕聲道:“一回生二回熟,睡一次和睡三次,又有什麼區別?左右你都破戒了,幫人幫到底……來嘛。”

    蘭陵君還是不語。

    阿嫣看了他一會,跪在他身邊:“禿驢,你可別逼我。”

    蘭陵君看了看她。

    阿嫣正色道:“你再不乖乖合作,我先把你勾引的欲火焚身,然後棄你於不顧,逼你化身虎狼對我施暴。”

    蘭陵君沉默半天,嘆了口氣:“你為何要將計劃告訴我?”

    阿嫣不耐煩道:“我數到三,你還不答應,我可就開始了。一,二——”

    最後一個字尚未出口,梳妝台上忽然傳來一聲輕響。

    蘭陵君驀地轉身,警惕道:“什麼聲音?”

    阿嫣起身:“沒什麼,東西翻了。”走到梳妝台邊,細細看了一遍,帶著鏡子一道走出去,低頭看了眼古董鏡,輕聲問:“怎麼了?”

    老古董急忙道:“宿主,系統修復好了,我必須通知你。”

    “然後呢?”

    “這次的線索男主是原劇情裡的大反派,傀儡天子高懷秀。”

    阿嫣有點驚訝:“他,大反派?南宮夜不是在他騎的馬上作了手腳,致使他摔成瘸子嗎?還在他面前殺了他爹,挾天子以令諸侯——有他這麼慘的反派?”

    老古董反駁:“可高懷秀最後成功對南宮夜下了劇毒,差點害死南宮夜,若不是高霜霜偷到宮裡藏的聖藥,救了他,南宮夜就掛了。”

    按照原劇情,南宮夜沒死成,醒來後立刻把高懷秀五馬分屍了,與此同時,他意識到高霜霜對他是真愛,於是他登基的那天,立高霜霜為他唯一的皇後,兩人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

    這就是原書的結局。

    “對了,宿主。”老古董低低叫了一聲,帶著幾分興奮:“系統顯示,由於你在之前的任務中表現出色,這次給你一個特別的獎勵。”

    “什麼獎勵?”

    “如果你真的不想睡高懷秀,你可以選擇睡南宮夜!怎麼樣,這是不是你見過的自由度最高、最有人性的系統?”

    阿嫣笑了笑,又走回房裡。

    蘭陵君問:“你出去作甚?”

    阿嫣懶懶道:“吹吹夜風,想想事情……我想過了,不睡你了。”

    蘭陵君面頰依舊有些紅,額角的汗水依稀可見。他低下頭,微微嘆氣:“……這就是你的計劃?”

    阿嫣瞥了一眼他的兩腿之間,語氣淡定:“計劃趕不上變化,真不睡你了,你自己解決吧,我不會妨礙你的。”

    蘭陵君愣了愣,只覺得渾身燥熱,說不出的委屈,脫口道:“可我——”

    阿嫣看著他,好心接口:“你不會自己解決?”她面色平靜,走了幾步,拿起桌上的一個橘子,剝開皮遞給他:“喏,道具給你——放心,我不會偷看的,真不行你到外面的茅廁去。”

    蘭陵君沉默半晌,聲音又低又冷,情緒低落:“我從未見過你這等……之人。”

    阿嫣無甚所謂:“那你現在見到了,恭喜你。”

    *

    兩月後。

    皇宮,大內禁地。

    燈火很暗,只有兩盞殘燭,灑下幽暗的光。

    滿室珠光寶氣,入目皆是富麗堂皇的擺設,雕欄畫棟,琳琅滿目——這本應是天底下最尊貴之人的居所。

    如今,這裡住的人,名為天子,實為囚犯。

    明黃色的錦帳系了起來,青年黑發垂肩,慵倦地靠在床頭,一條腿曲起,膝蓋上放了一個形容可怖的布偶娃娃,他看著那詭異的小東西,唇邊浮起懶散的笑意,隨手將娃娃翻過身來,背後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他拈起一根細細的銀針,對准娃娃的眼睛,戳了下去,動作緩慢而優雅,容色清貴淡漠,仿佛此刻正在撫琴弄花,而不是……行巫蠱之禍事。

    外面響起女子輕巧的腳步聲。

    高懷秀絲毫不為所動,頭也不抬,喚了聲:“霜霜。”

    高霜霜腳步停住,看見兄長手裡的人形娃娃,駭然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掩住唇:“皇兄……你、你快住手!若是叫人看見了——”

    高懷秀低笑一聲,悠閑道:“若是南宮夜知道了,只怕我性命不保?無妨,現在,我也不覺得自己活著。”他偏過頭,看了妹妹一眼,笑笑:“皇妹,行屍走肉,算得上活嗎?”

    “皇兄!”高霜霜堅持,疾步走了過去,將他手裡的娃娃搶走,緊緊攥住,苦勸道:“我在他跟前哀求了那麼久,他才答應放過你,不加害於你……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她長嘆了口氣,目光憂傷而悲哀:“我只想保住你的命,我不想你出事,你……明白嗎?”

    高懷秀淡然道:“殺了他。”

    高霜霜一驚,容色漸漸蒼白:“你、你說什麼?”

    高懷秀的目光輕輕掠過她,唇角勾起一點諷刺的笑意:“天下只有你才能辦到,霜霜……你可以殺了他。”

    高霜霜猛地搖頭:“不……”

    高懷秀冷冷道:“是不敢,還是不願意?他心中有你,縱使他對全天下的人殘忍,對你卻是仁慈的,而且不設防範。只要謀劃得當,你大可以殺了他,報竊國殺父的血海深仇。”

    高霜霜又驚又懼,踉蹌後退兩步:“不……不可以!我怎麼能利用他對我的感情,下毒手害他?這等卑鄙的作為——”

    高懷秀面無表情:“他殺了父皇。”

    高霜霜臉色慘淡,死死咬住嘴唇,只是搖頭,過了會,哭著央求道:“皇兄,你別逼我!我知道他殺了父皇,他害了你,可我……我不能——”

    高懷秀看著她崩潰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抱著頭哭泣,他的目光很冷,毫無動容,毫無憐憫,最終,他嘆了一聲:“你下不了手。”他的唇角浮起一絲譏諷的笑,輕聲道:“他殺死了我們的父皇,他害我變成殘廢之人,可你……我的好妹妹,你竟然還是傾心於他。”

    高霜霜驀地抬頭:“不是這樣的。”她說,眼淚流了下來,極度痛苦:“我恨他,我當然恨他!可是皇兄,哥哥……”她一邊哭,一邊哀傷地看著他:“殺了他,真的什麼都解決了嗎?父皇不會死而復生,你……你的腿傷也好不了。”

    高懷秀眼底的諷刺更濃,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沉默一會,對可憐的公主招了招手,柔聲道:“霜霜,過來。”

    高霜霜怯怯地走到床畔,坐在他身邊。

    高懷秀淡淡一笑,抬起手,撫摸她柔軟的頭發:“別哭了,是哥哥不好,是我無能,無法憑自己之力替父皇報仇,才會遷怒於你,對不住。”

    高霜霜心中委屈,眼淚掉的更快,低低道:“……我從沒怪你。”

    高懷秀微笑,聲音冰涼而輕柔:“報仇雪恨這等事,本是我們男兒家該擔起的,以後我再不會對你說這種話了。”

    高霜霜一怔,苦澀的勸道:“皇兄,他答應過我,絕不會動你性命,我信他說的是真的。你……你也罷手吧。他在朝中一手遮天,遠的且不說,皇城禁衛軍統領、京畿營統領全是他的人,你想對付他,猶如蚍蜉撼樹,談何容易。”

    高懷秀柔聲道:“你別多想,不早了,你該回宮休息。”

    高霜霜點點頭,站起身:“皇兄也早點歇著。”

    待得高霜霜走遠了,一名老太監從外面進來,眼裡帶著一絲不忍,恭恭敬敬道:“皇上,攝政王遣人帶來他批閱過的折子,請您用玉璽蓋章。”

    高懷秀笑了一聲,黑眸浮動著陰沉的光影,幾縷黑發散在蒼白的頰邊,陰森森道:“都到了這個份上,他怎不把玉璽一道帶回王府呢?多此一舉。”

    老太監嘆道:“皇上,當忍則忍。”

    高懷秀面色淡漠,忽而低嘆了聲:“賀福,這忍字頭上的一把刀——”他抬起一只修長的手,按住左腿膝蓋的位置:“深可見骨,痛至見血。”

    老太監賀福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若是先帝尚在——”

    高懷秀淡淡道:“若非父皇引狼入室,不顧我勸阻,偏要重用那暗藏禍心的賊子,我們高氏一族,何至於淪落至此?”

    老太監心酸不已,暗暗垂淚。

    高懷秀看了他一眼,溫聲安撫:“如今談這些也無用。前天早上,我聽說,攝政王最近甚是心煩,你可知為何?”

    老太監擦干眼淚,頷首道:“應該是為了一幫江湖惡徒。”

    高懷秀皺眉:“幾個小毛賊而已,值得他心煩?”

    老太監忙搖頭:“不,皇上您有所不知,那伙新躥出來的邪教可怕的緊!他們每個人都武功高強,且平白無故的,總是劫攝政王府的貨物,光是劫財也就算了,他們……他們膽子忒大,光天化日之下變賣搶來的贓物,用到手的錢財各處搜刮胭脂水粉、錦緞布匹——”

    高懷秀疑惑:“胭脂水粉?”

    “正是!”老太監嘴上這麼說,但想起攝政王頭疼的樣子,不禁露出冷笑:“那邪教的教主也是個怪人,其它的江湖幫派,不是想稱霸一方當個土皇帝,就是逞凶鬥狠爭奪江湖盟主之位,那位教主的口號卻是……”說到這裡,他咽了口唾沫,神色變得古怪。

    高懷秀問道:“是什麼?”

    老太監慢吞吞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愛美人士俱歡顏,有朝一日,占了攝政王府,立為我教大本營!’”

    高懷秀皺緊眉:“你說的都是什麼?”

    老太監嘆道:“這就是那邪教的創教宗旨,人人都說他們的教主是個瘋子,竟敢挑釁當今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攝政王也是氣壞了,派了好多人出去追殺他們,其中不乏大內高手,軍中精銳,可不管陣仗有多大,最後總是無功而返,派去的人還總是莫名其妙失蹤。”

    高懷秀好笑道:“還有這事?”

    老太監點頭:“可不是,攝政王為此雷霆大怒,懸賞萬兩黃金,換那江湖惡徒的項上人頭。”

    高懷秀靠回到床榻上,淡聲道:“就讓他心煩著吧,直到我……”

    他笑了笑,不再往下說,對面的殘燭忽的熄滅了,沉重的陰影籠罩下來,也就遮去了他眼底利刃般的寒光,還有……嗜血的恨意。

    *

    攝政王府。

    “廢物!都是廢物!”

    南宮夜衣袖一揮,瞪著跪在地上的一眾手下,冷笑道:“不過是江湖上的一個幫派,你們竟查不出他們的底細?本王養你們還有何用?”

    其中領頭的一人膝行向前:“王爺息怒,我等必當竭盡所能——”

    南宮夜冷冷打斷:“別說邪教的頭目……席寒,不是我沒給你機會,後院失蹤的那兩個賤婢,還有地牢裡憑空消失的蘭陵君,快三個月了,你可知他們的去向?”

    席寒額頭上流下冷汗:“屬下無能。”

    南宮夜看著他,半晌,閉了閉眼:“本王再給你一個月時間,若還是沒有結果,提你人頭來見。”

    席寒心中一凜,大聲道:“是,屬下遵命!謝王爺開恩。”

    南宮夜擺了擺手:“下去罷。”

    眾人退了出去。

    婢女奉上一盞熱茶,輕輕放在茶幾上,大氣也不敢喘,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忽聽背後響起冷冽的聲音:“站住。”

    胸腔裡的心劇烈跳動,她轉身,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重重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南宮夜淡淡道:“本王就這般可怕麼?”

    婢女一愣,呆呆地抬起頭:“王、王爺?”

    南宮夜有些出神,過了會,厭倦道:“出去。”

    婢女松了口氣:“謝王爺開恩。”

    門又關上了。

    南宮夜一手斜支著頭,這些天過於忙碌,他到底累了,只是閉目小憩而已,卻久違的夢見了多年前的舊事。

    那是……少年時。

    他早年混跡江湖,結仇太多,有次被人追殺,受了重傷無力抵抗,幾乎就要被人一劍穿胸,關鍵時刻——身後躥出來一個纖細瘦弱的人影,硬是替他擋了一劍,鮮血濺出來,染上他毫無血色的臉頰。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他擊斃了行凶的人。

    少女軟軟倒在他懷裡,茫然睜著眼睛,氣息微弱:“公子……公子……”

    他迅速查看了下她的傷口,替她止血:“放心,死不了。”

    少女張著嘴,吃力的吐出幾個字:“……你、你還好嗎?”

    他冷淡道:“以後遇到這種事,你只管藏起來,我還不用你來救。”

    少女不知聽清楚沒有,對著他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十分傻氣的笑:“你沒事就好……我、我好怕你受傷……”

    那個人啊。

    南宮夜忽然驚醒,眼前還殘留著少女慘白的容顏,翕動的唇如即將枯萎的花瓣,一向卑微的目光,被不舍和眷戀浸染。

    阿嫣。

    南宮夜扯起唇角,笑意帶著些許諷刺——這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麼?這麼久了,那個卑賤的丫頭到現在還不知所蹤,最大的可能,怕是蘭陵君逃出王府的時候,把她也順道帶上了。

    他幾乎已經忘記生命裡曾有那麼一個人的存在,她的失蹤,卻讓他夢見了這一段塵封在時光中的往事。

    他的人生是血光與火光交織而成的。

    童年慘遭滅門之禍,他帶著仇恨長大,整個少年時期都在努力習武,籌謀復仇之事,那是一段晦澀沉重的歲月。

    那個卑微而柔弱的少女,曾是那段灰色記憶中,一點溫暖的亮色。

    她迷戀著他,如飛蛾撲火。

    可他是不喜歡她的,只把她當成貓狗一般的玩物,閑來逗上一會,不喜歡了便撇在一邊,從不搭理。

    南宮夜抬起手邊的茶盞,送到唇邊,才發現茶已經涼了。

    罷了。

    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作甚?

    那個女人就是個賤奴而已,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可惜。

    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想起江湖上興起的邪教,南宮夜頓時面沉如水,冷哼了聲,向外走去。

    *

    阿嫣在鄉間小屋住了三月有余。

    老古董的系統修復完,線索男主改人後,阿嫣便催著和尚背上他的包袱,帶著他的盤纏,麻利的走人。

    可和尚不肯走了,她好說歹說,他只當聽不見,一句阿彌陀佛了事,然後繼續賴在簡陋的草席上,念他的經,睡他的覺。

    阿嫣心煩歸心煩,念在破了他的童子身的份上,也沒拿他怎麼的,只不理他,精力全放在壯大自己邪教勢力的正事上。

    終於,時機成熟,踏上征服星辰大海之路的日子來臨了。

    阿嫣吃過早飯,把阿月叫到身邊,又拉住蘭陵君,嚴肅道:“我有話同你們講,你們聽仔細了。”

    阿月點點頭。

    蘭陵君不置可否。

    阿嫣從懷裡掏出一個令牌,只見正面寫了一個大大的‘嫣’字,反面則寫了一個稍微小一點的‘美’字。

    她把令牌給阿月,一本正經道:“鑒於你這三個月的優異表現,我決定給你升職,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盛世美顏教的副教主了。”

    阿月歡歡喜喜地收起令牌,問道:“姐姐,這個教是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

    阿嫣蹙眉:“怎麼可能?我的教眾遍布天下,我每次出去都是去洗腦——不,傳道講課的。反正你以後就會見到了,會有人來聯絡你。”

    阿月訕訕道:“喔。”

    阿嫣又轉向沉默的蘭陵君:“和尚,我知道你無處可去,你死活不肯走,怕是也迷上了我的盛世美顏,如今給你一個機會,我封你為我教的聖子——”

    阿月驚道:“姐姐,我不是聖女嗎?”

    阿嫣擺擺手:“你已經升職變成副教主了,聖子換成他。”

    阿月抿了抿唇,有點不甘願。

    阿嫣看著蘭陵君,繼續道:“以後,你每個月都能領零花錢……你當成香火錢也無所謂,如此我也算對得起你了,我都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這種待遇,你的前任們可都沒有的。”

    蘭陵君不為所動,只問:“你到底想干什麼?”

    阿嫣道:“我要走了。”

    阿月轉過頭:“去哪兒?我跟你一道去。”

    阿嫣搖頭:“不,太麻煩,我一個人行事方便。”

    阿月嘟起嘴:“姐姐——”

    阿嫣站起來:“就這麼決定了,散會。”

    蘭陵君忽然開口:“等等。”

    阿嫣回頭。

    蘭陵君走到她面前,語氣是肯定的:“你要回帝都。”

    阿嫣沒作聲。

    蘭陵君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道:“你要回王府。”

    阿嫣看了看他:“回王府前還得去一個地方,總歸不關你的事。”她嘆了口氣,凝視著他:“和尚,我現在心平氣和的跟你講道理——”

    蘭陵君淡然道:“我知道,你不心平氣和的時候,會叫我禿驢。”

    阿嫣不耐煩了:“總之,不就跟我好了一次嗎?多大點事。多少大奸大惡、十惡不赦之徒,佛祖都能諒解,你不過入了一下地獄,最多也就一個時辰,馬上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了,佛祖會原諒你的。”

    蘭陵君沉默。

    阿嫣轉身便走,可走了一步,袖子一緊,回頭看,竟是被他牽住了。

    蘭陵君輕輕道:“……別走。”

    阿嫣看了他一會,搖搖頭,直接將袖子撕下一片,繼續走向門口,頭也不回道:“送你了——後會無期。”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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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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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00:17:29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王府賤妾(八-九)

    皇宮。

    高懷秀下朝後,換了一件黑色的常服,在御書房看了一個時辰的書,老太監賀福望著他的背影,悄悄嘆了口氣,出去端上一盞熱茶,輕輕放在桌上。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變天了。

    窗外下起大雨,賀福忙走過去,關上窗子,避免雨絲斜飄進來。

    高懷秀放下書卷,抿了一口清香的茶,眉心漸漸擰起,一只手習慣性地揉著膝蓋,目光看向緊閉的雕花木窗,自嘲地笑了下。

    賀福略有不忍,低聲問道:“皇上,腿腳又疼了嗎?可要喚太醫前來?”

    高懷秀搖頭,淡淡道:“不必。”

    賀福又勸了幾句,見他態度堅決,便嘆了一聲,退在一邊。

    高懷秀手握書卷,卻有些心不在焉,怔怔出神,過了會,問道:“江湖上的那伙賊寇,如何了?”

    賀福小聲答道:“攝政王已將懸賞額提升到十萬兩黃金。”

    高懷秀唇角勾了起來,眼底冰冷依舊:“然後呢?”

    賀福搖頭,有點幸災樂禍:“沒有結果。攝政王手底下的精銳派出去了好幾批,皆無功而返。”

    高懷秀擰眉,細想了一會,緩緩道:“那伙人……可有干出擾民之事?”

    賀福面色古怪:“他們就整天搜刮街市的胭脂鋪子,似乎沒有別的圖謀,而且都是給了銀子的……對了,最近這段時間,他們經常騷擾帝都有名的文人墨客,才子書生,非得逼著人家也一道入教。”

    高懷秀啞然失笑。

    賀福也笑了,看著這位從小服侍到大的天子,想起他的凄涼處境,不免唏噓:“皇上,您要常笑笑才好,都說笑一笑十年少,您今年滿打滿算,也才二十五啊!”

    二十五歲,即位不足一年。

    他的陛下,卻已歷盡竊國殺父之痛,又成了半殘廢之身,處處受制於人,萬事不能自主,生死全在他人的一念之間。

    ——恨只恨生在帝王家。

    高懷秀淡淡一笑,聲音平靜:“賀福,我不求長命百歲,若蒼天開眼……”蒼白的容顏浮起一抹厲色,黑眸中恨意翻湧:“我願用余生壽命,換他南宮夜不得好死!”

    賀福驟然變色:“皇上,隔牆有耳!快別說了。”

    高懷秀閉上眼睛,只是冷笑。

    上朝的時候,他只是坐在龍椅上的傀儡擺設,所有決定都由南宮夜拍板定案。下朝後,他也沒什麼事情,只需要等南宮夜批完折子,他蓋上玉璽。

    今晚,折子遲遲不曾送來,高懷秀正准備回養心殿休憩,剛站起身,賀福面帶憂色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名面容冷峻的男子。

    那是南宮夜身邊的人,從軍中起就追隨他左右的得力干將,席寒。

    高懷秀的目光,落在席寒腰間的佩刀上——御前帶刀,大不敬之罪。他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微笑道:“席將軍,深夜到訪,不知有何指教?”

    席寒對他俯身行禮,卻不跪地,神情桀驁:“皇上言重了。微臣奉攝政王之命前來,攝政王聽聞皇上多日不曾臨幸後宮嬪妃,十分憂心。”

    高懷秀袖中的手緩緩握起,心頭控制怒火的一根線,被人狠狠扯了一下。可他依然鎮定自若,談笑自如:“攝政王日理萬機,這等小事,就不勞他費心了。”

    席寒面無表情,語氣冷硬:“皇上錯了。開枝散葉、延續皇家血脈,本就是朝堂大事,皇上怎可如此輕視?皇上已年過二十五,卻未有皇嗣,未立太子——不止攝政王,朝中許多大臣對此也頗有微詞。”

    高懷秀笑了笑,一字一字輕聲道:“攝政王乃人心所向,一向就是他說什麼,便有文武百官附和。”

    席寒看著天子清俊含笑的容顏,冷冷道:“王爺也是關心皇上。早生皇子,早立太子,才能定百官之心——這也是您身為大夏天子,當盡的責任。”

    高懷秀雙手攥緊,骨節泛白,唇邊仍然掛著淺笑,頷首道:“攝政王的意思,朕明白了,多謝席將軍不辭勞苦,深夜來傳話。”

    席寒見他往外走,冷然叫住他:“皇上。”

    高懷秀轉身,輕挑眉梢:“席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席寒聽出了他的嘲弄,卻只當沒聽見,漠然道:“麗妃溫柔婉約,知書達理,定能討得皇上歡心——今晚,她已在宮中等候您多時,還請您移駕儲秀宮。”

    高懷秀低眸一笑,嘆息道:“王爺考慮的真周到,連人選都替朕安排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席寒,淡淡道:“朕知道,這就過去……席將軍倘若還不放心,不如隨朕一道去儲秀宮?”

    席寒後退一步,行禮道:“皇上能理解王爺的良苦用心,自然再好不過。微臣告辭。”說罷,微微彎下腰,退了出去,行走間,腰間的佩刀撞在鐵甲上,不時發出一聲響,猶如撞在殿中兩人的心上。

    高懷秀忽然開口:“席將軍且留步。”

    席寒轉身。

    高懷秀問他:“琅琊長公主自從昨夜出宮,就未曾回來,不知——”

    席寒一口截斷:“公主在王爺身邊,十分安全,不勞皇上掛心。”他抱拳又行了一禮,走了。

    高懷秀望著他的背影,眼神轉冷。

    賀福見他走的遠了,老臉現出痛恨之色,低聲道:“攝政王欺人太甚!”

    高懷秀沒什麼過激的反應,抬起桌上的冷茶,飲了一口:“走罷。”

    賀福紅著一雙眼睛,看向他:“皇上?”

    高懷秀笑笑:“愣著作甚?擺駕儲秀宮。”

    賀福脫口道:“您當真要——”

    高懷秀語氣淡然:“麗妃本就是他安排在我身邊的人,也是他在宮中的眼線之一,我今晚不去,明早南宮夜就會找上門。”

    賀福走近他身邊,悄聲道:“皇上,您說,這攝政王好端端的,怎會關心起皇嗣?”

    高懷秀道:“他答應了霜霜留我性命,一時半刻不宜動手,但以他的性情,長久下去,必然不能容我活著。”放下茶盞,輕輕一笑:“他想讓麗妃趁早生下皇嗣……呵,一個無知無覺的嬰兒,比起我,更適合當隨他拿捏的傀儡天子。留下我的一線血脈,霜霜那邊,他也有了交代。”

    賀福大驚:“那您——”

    高懷秀笑了一聲,徐徐道:“他既存了這樣的心思,我自有應對之策。麗妃或宮中的任一女子,都不可能懷上龍子。”

    賀福低著頭想了一會,忽然記起一件事,心驚膽戰:“皇上,您、您吃的那藥,可是絕子的藥?”

    高懷秀只是笑。

    賀福面如土色,怔怔道:“那種藥,服用的久了,可是會再也無法生育的——”他忽然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皇上,老奴求您了,您不能以身涉險,您是高家最後的——”

    高懷秀容色冷漠,道:“那又如何?即便生下子嗣,也不過由著南宮夜欺凌,還不如在我身上絕了香火。”

    賀福泣不成聲:“皇上、皇上……您三思!”

    高懷秀搖了搖頭,不再看他,向門口走去。

    夜風一吹,瞬間清醒了幾分。

    他抬頭,仰望繁星閃爍的夜空,唇邊的笑泛起苦澀,回想起少年時,父慈子孝,他和高霜霜在宮中無憂無慮的生活,只覺得人生真如大夢一場,又如荒唐的戲劇……而他短暫的一生,怕是要以悲劇落幕。

    即使如此……

    他冷笑了下,抬步往儲秀宮走去。

    即使注定不得善終,即使永世不得超生,他也要拖著南宮夜一起下地獄。

    ——這已經成了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

    儲秀宮。

    剛進門口,便有帶著甜膩香味的暖風飄來。

    太監尖細的嗓音宣布皇帝的到來,高懷秀走了幾步,抬起頭,看見一名宮裝麗人,笑盈盈地從裡面迎了出來,對著他屈膝一禮,微低著頭,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臣妾參見皇上……”

    高懷秀俯身扶起女人:“愛妃免禮。”

    麗妃羞怯地起身,抬眸,正對上英俊的天子含笑的目光,不覺面上一紅,柔聲道:“不知皇上用過晚膳沒有?妾身備下了糕點和茶水,皇上快來嘗嘗。”

    高懷秀同她一道進內室,伺候的宮女和太監悄聲退下。

    麗妃一雙白嫩的小手倒了一盞茶,遞到男子手中:“皇上,喝茶。”

    高懷秀接過,輕輕嗅了嗅,白茫茫的熱氣升騰而上,模糊了他的眼神,他語氣帶笑:“真香,這等好茶,朕只在麗妃這兒才品過。”

    麗妃羞紅了小臉,嬌怯怯道:“皇上若是喜歡,常來儲秀宮,妾身定會替您備著。”

    高懷秀笑道:“愛妃真是體貼。”

    麗妃但笑不語。

    那一盞茶下去,高懷秀很快全身熱了起來,一向蒼白的臉染上不自然的緋紅,他唇角掛著輕淺的笑,伸手攬住往他身上蹭的女人,並不作任何抵抗,只有那一雙眼睛……始終是冰冷的顏色。

    夜深了。

    就在他抱著懷中嬌柔的女子,放到床上,抬手松開系起的錦帳的剎那——微風拂過,他一怔,看向緊閉的窗戶。

    門窗都是關著的。

    這風……從何而來?

    高懷秀心生戒備,回頭一看,片刻前還柔聲喚著他‘皇上’的麗妃,竟然已經沉沉睡去,不省人事。

    上空傳來一聲低笑。

    高懷秀驀地抬起頭,下意識後退一步,腳後跟碰到床邊的小凳子。

    對面的橫梁上……有人。

    那是一名穿著赤紅裙衫的女子,形容如少女,眉心一點朱砂紅,妝容十分精致,此刻正微微笑著,眉眼彎彎。

    他見過這一張臉。

    在攝政王府,在玉燕廳,但是那一晚……這人分明是另一種凄慘模樣,蒼白的臉,瘦弱的身軀,跪下對南宮夜磕頭的時候,眼神滿是痴情,撞牆到一半忽然止住,回來又變成了另一番囂張的態度。

    高懷秀眼神清明,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

    ——沒有一點動靜。

    巡邏的侍衛、滿宮的奴婢,竟無人發現她的存在。

    “皇上,別看了。”那人開口,聲音懶洋洋的,對他的警惕,對床上昏迷的麗妃,渾然不在意:“我比你來的早。你的妃子在茶裡下春藥前,我就在了,等你等的有點困,先睡了一覺。”

    高懷秀皺緊眉,沉聲道:“你怎麼進來的?”

    阿嫣不答話,指著床上的麗妃:“皇上,煩請你把那位姑娘挪挪地方,等下,那是你我要睡的床,她在不方便。”

    高懷秀遲疑,再次看向房門,猶豫是否應該叫人。正在這時,下腹又是一陣燥熱,於是眉心擰的更緊。

    阿嫣看見他的模樣,低低笑了一聲,道:“皇上,別反抗了,你出去瞧一瞧——外頭的人可都睡的香呢,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救你的。”

    高懷秀忍著體內的躁動,冷靜道:“你是攝政王府中的——”

    阿嫣打斷他:“你的消息太過時了。”縱身一躍,輕飄飄落在他面前,斂起笑意,認真道:“正式介紹一下,我是盛世美顏教的教主,阿嫣。”

    高懷秀怔住,愈加懷疑地盯著對方。

    阿嫣奇道:“你沒聽說過我嗎?不可能啊,我已經揚名立萬了,王爺懸賞十萬兩黃金,求我項上人頭。”

    高懷秀腦中靈光一閃:“你是那邪教的教主?!”

    阿嫣皺眉,略有不悅:“邪教?我們是合理合法的教派,你不要亂講。”她解開腰間的衣帶,也不管他驚疑不定的目光,慢聲道:“我正好在帝都辦事,忙完了,本來想去王府找王爺,可他不在,我就只能來找你了。”

    她往前走一步,高懷秀便往後退一步,但他已經在床邊,無路可退,倉促之下,冷不防身體不穩,坐了下來,只能看著女子逼近。

    阿嫣笑了笑,滿室燭火下,那張嬌艷的臉現出揶揄之色:“皇上,你別怕,我是你見過的最講道理的采草大盜。你合作點,好好配合我,我送你一份禮物……”

    高懷秀神情緊繃,開口說了一個字:“你——”便沒下文了。

    女子抱著他,坐到他腿上,柔嫩的粉唇附在他耳邊,低低道:“我送你一座江山——你作夢都想討回來的錦繡江山。”

    高懷秀動也不動,忽然冷笑一下:“你能辦到?”

    阿嫣挑眉,看著他笑道:“皇上,你討厭死了,知不知道質疑我的能力,和質疑我在床上的實力一樣,都會叫我生氣的?”

    高懷秀不語,凝視著那雙近在咫尺、水光浮動的美眸,喉結不覺滑動了下。

    阿嫣抬手輕撫他的臉,柔聲道:“別急,這兩樣,你都能切身體驗。”

    燭火閃了一閃。

    女子褪下外衫,輕軟的衣服落在腳邊。

    錦帳悄無聲息的放了下來,燭火掩映下,兩人的身影覆在一起,交纏難分。

    而躺在地上的麗妃依舊昏沉沉睡去,一無所覺。

    *

    床上的動靜漸止。

    一陣寂靜後,阿嫣掀開錦帳,將簾子系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纏亂的黑發。

    床榻上的男子坐起身,自身後擁住她清瘦的肩膀,低笑一聲,又嘆氣:“……你還是第一個敢騎在朕身上的女人。”

    阿嫣用手指梳著長發,淡淡道:“而你是我睡過的皇帝中,技術最差的一個。”回頭,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手,語重心長道:“作為坐擁三宮六院的帝王,你也太生澀了點,以後多練練。”

    高懷秀沉默了一會,自嘲道:“我只是個牽線木偶,南宮夜捏在手裡的傀儡,自然比不得大權在握的皇帝。”

    阿嫣又看了看他:“我答應過你,還你一座江山,便不會反悔,你不用來試探我。”

    高懷秀靜了靜,問道:“你那麼恨他?”

    阿嫣搖頭:“不恨,對他沒什麼感覺。”

    高懷秀擰眉,觀察著對方:“那你為何要與他作對?”

    阿嫣答道:“我要在江湖上興風作浪,壯大我教勢力,他認識我,想殺我,所以我只能先下手為強——要麼睡服他,要麼拔掉他這顆釘子。不巧他今晚不在王府,錯過了第一個選擇。”

    高懷秀沉默。

    阿嫣起身,繞過趴在地上睡覺、一不小心流下哈喇子的麗妃,走到梳妝台邊,凝視鏡中映出的容顏——因方才歡愛過,那一張臉分外艷麗,帶著一點嫵媚的慵懶,煞是好看。

    身後,高懷秀問:“聽說,那晚玉燕廳……之後,你失蹤了一段時間。”

    阿嫣平淡道:“是,不小心睡錯了人,但現在已經步上正軌了,穩得住。”

    高懷秀靜了一會,聲音低沉:“你究竟是什麼人?”

    阿嫣從鏡子裡看著他,柔聲調笑:“想睡你的人、會救你的人——皇上,問那麼多作甚?改天,你就說我是你宮裡的宮女,隨便給我一個名分,讓我待上一段日子。你且放心,待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我便回王府,不會賴上你。”

    高懷秀凝視著女子的背影。

    阿嫣淡聲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道理,皇上還用我教嗎?”

    高懷秀笑了聲,躺回床上,嗓音帶著些許沙啞:“同過床、共過枕的朋友?”

    阿嫣回頭,對著他笑了笑:“床友。”

    高懷秀好笑,搖了搖頭。

    突然,阿嫣聽到了細碎的聲響,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有人倒懸在外面,無聲無息:“教主。”

    阿嫣靠在一邊的牆上,無視床榻上男人驚異的臉色,問道:“何事?”

    那黑衣人道:“我已奉教主之命,派人將副教主和聖子接回咱們的地方。”

    阿嫣並不怎麼感興趣:“那就好。”

    黑衣人遲疑片刻,又道:“副教主還好,聖子……”

    阿嫣問:“他怎麼了?若他想走,你們便放他離開,不用留他。”

    黑衣人嘆了口氣:“不,聖子總是追問您的下落,還問……您是不是已經回到攝政王府了。”

    阿嫣不耐煩道:“叫他安分點——”瞥了外面隱入夜色的人一眼,吩咐道:“——看住他。傳我的話,他若給我搗亂,我要降他的職,罰他去干他的老本行,外出化緣討飯。”

    黑衣人:“……”

    過了好一會,他重整思緒,又道:“教主,前天帶回來的那兩個讀書人,頗有幾分氣節,抵死不肯入教。”

    阿嫣聽了,嗤笑一聲:“他們寫的文章如何?”

    黑衣人回道:“屬下尋人鑒定過,此二人的才華,在帝都的迂腐書呆子中,堪稱獨領風騷。”

    阿嫣看著他,露出一絲笑容,終於高興起來:“好的很。你保證他們不死就成,過幾天,我尋個日子回去一趟,親自收服他們。”

    黑衣人恭敬道:“是,屬下在樓外樓恭候教主大駕。”

    “去吧。”

    等那黑衣人走了,阿嫣又關上窗,回到床邊,坐在淺淺笑著的男人身旁:“皇上,你一看就是個聰明人,我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

    十天後,攝政王府。

    南宮夜自外歸來,脫下黑色的披風,隨手一扔,身後的侍女忙接住,輕手輕腳地跟著他進到花廳中。

    席寒已經在裡面等候,另外一邊,則坐著一名姿容絕色的少女。

    南宮夜看見他,不等他跪下行禮,揮揮手:“如何?可有那邪教頭目的消息?”目光瞥見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他皺了皺眉,開口:“霜霜?本王不是派人送你回宮了麼?你怎麼在這?”

    高霜霜看見他,站了起來,雙目含淚:“這幾日陰雨天,皇兄的腿定是……夜,宮裡的太醫只聽你的話,你叫他們幫皇兄治傷,他的腿疾一到這等天氣,便會疼的夜裡睡不安穩——”

    南宮夜冷笑道:“那又與我何干?”

    高霜霜咬住下唇,過了一會,開口:“求你……”

    南宮夜看著垂下兩行清淚的少女,面色冷淡,看了一會,他輕笑了聲,眼裡掠過幾許譏諷:“你覺得他可憐?你覺得我殺了你的父皇,便是大逆不道,十惡不赦?”

    他大笑了幾聲,從少女身畔走過,坐到正前方的太師椅上,語氣陰涼:“高霜霜,你莫要忘記,是你們高家先對不起我!我留下高懷秀的命,已經是仁至義盡,當年……你父皇是怎麼對我們南宮家的?”

    高霜霜臉色蒼白,默默無言。

    南宮夜的眼底浮起濃重的戾氣,一字字清晰道:“他屠殺我滿門,殺了我爹,我娘,我尚在襁褓中的妹妹,還有我躺在病榻上的祖父……那之後,我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可知道?每夜都會被夢中的火光驚醒,起來總是一身冷汗。”

    高霜霜動了動嘴唇:“你已經報仇了……”

    南宮夜冷聲道:“你父皇不曾對我南宮一門的老弱婦孺留情,我何須對他的子孫手軟?”他看著少女,目光冷了下來:“回宮去。”

    高霜霜顫聲道:“夜——”

    南宮夜不為所動,抬起一手:“來人,送公主回宮。”

    高霜霜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席寒這才走上前:“王爺。”

    南宮夜平復了下語氣,淡淡道:“怎麼樣了?”

    席寒答道:“月初,帝都又有兩名書生遭人劫持,想是那邪教所為,屬下派人追查……”

    南宮夜轉過頭:“結果。”

    席寒額頭上冒出冷汗,跪了下來:“屬下該死。追查的那幾個人又失蹤了。”

    南宮夜瞳孔收縮,一掌拍在桌案上:“混賬!”

    席寒又重復了遍:“屬下該死。”

    南宮夜閉上眼睛,靜默許久,忽然問:“這兩天,宮中可有什麼消息?”

    席寒恭聲道:“屬下進宮那晚,皇帝在麗妃宮中留宿。”

    南宮夜冷笑了下,淡然道:“很好。等麗妃懷上龍子,高懷秀也沒活著的必要了。”

    席寒沉默了會,又道:“還有……皇帝封了一名宮女為才人,對那宮女寵愛有加。”

    南宮夜問道:“那宮女的底細,你可知道?”

    席寒答道:“十分陌生……王爺,這有點可疑。”

    南宮夜端起侍女奉上的茶盞,面無表情道:“後天,待本王從城外歸來,你把那宮女帶過來。”他笑了笑,挑眉:“本王倒想看看,一向不近女色的高懷秀,究竟看上了個怎樣的女人。”

    *

    帝都郊外,樓外樓。

    美顏盛世教大本營。

    房間裡,書生甲把侍女送進來的食盒,狠狠扔到地上,瓜果和一個熱騰騰的包子滾落出來,侍女‘呀’了一聲,遠遠閃避開。

    書生甲臉紅脖子粗,激動的叫喊道:“叫你主子出來見我!憑什麼把我關在這裡?士可殺不可辱,我寧可餓死,也不吃你們邪教的東西!”

    書生乙從床上下來,神情慷慨激昂,站在同伴身邊,高高昂起頭顱,大聲道:“正是如此!我等是有風骨的人,豈可接受敵人之食?爾等宵小之輩,爾等……邪教,終有一天會被官府斬盡殺絕!我們雖倒下了,卻會有後來者替我等報仇雪恨!”

    侍女嘆了口氣,勸他們:“公子,你們為何這般固執?我聽教友們說,從前的那些書生,他們剛開始也這麼說的,只是見了我們教主,他們就變成尾巴搖的比小狗都歡快的跟屁蟲了。”

    書生甲冷笑道:“那是他們意志薄弱。”

    書生乙用力點了點頭:“不錯,我們已有視死如歸的決心,便是來上十個教主,我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書生甲重重哼了一聲:“你們等著,攝政王不會放過你們的,他已經懸賞十萬兩,取你們教主的項上人頭,很快她的頭顱就要掛在城門口示眾了!”

    侍女看著他們,目光帶上一絲憤慨:“攝政王殘忍暴虐,荒唐失德,天下人人皆知,你們不曉得嗎?”

    兩名書生沉默了會,背過身,不再理人。

    侍女冷哼:“不吃就不吃,餓死你們算了。”她剛走出門,看見靠在牆邊的女人,忽然舒展眉宇,笑了起來,急忙跑過去:“姐姐,你可算來了。”

    阿嫣打量了她一眼,道:“你是本教的副教主,不必親自來送吃食。”

    阿月低下頭:“可其它的大事,我、我一竅不通。”

    阿嫣笑了笑,直起身,往屋裡走。

    阿月急道:“姐姐,他們不識抬舉,咱們先餓他們三天,叫他們亂說話。”

    阿嫣沒回頭:“不必,給我半柱香的時間。”

    實際上,別說半柱香了,她進去沒一會,便又出來了,不曾停留,經過阿月身畔,走遠了。

    阿月望著她的背影,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靠近關著兩名書生的房間,恰好看見他們從裡面出來,便止住腳步。

    那兩人神情很鎮定,似乎沒什麼不對。

    他們徑直走到她跟前,停了下來。

    阿月瞪了他們一眼。

    書生甲開口:“這位姐姐,請問會費在哪裡交?”

    阿月:“……”

    書生甲見她不答,又問道:“請問寫幾篇文章,才能晉升為教中小頭目啊?”

    ……

    *

    阿嫣沒想在大本營留宿,此番回來,處理完了重要的事情,便准備出發回宮。穿過前院,還沒出月門,忽見一道暗影閃出來,擋在前面。

    幾名教眾經過,本想向教主行禮,然而一看院中對峙的兩人,感覺氣氛不對,十分識趣地悄悄溜走了。

    於是,庭院中只剩暗夜鳥孤鳴。

    月色涼如水。

    阿嫣開口:“讓開。”

    那人動也不動。

    阿嫣便想繞開他走,與他擦肩而過時,袖子又是一緊。她皺眉:“你這般喜歡收集我的破袖子嗎——”

    那人聲音很輕:“不喜歡。”

    阿嫣站定,偏過頭看他。

    蘭陵君攤開另一只手,手心是一片碎布,他的神色平靜,語氣卻壓得極低:“我不要你的袖子。”

    阿嫣盯著他看了會,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忽然笑了笑:“留頭發了?”又笑了一聲,將袖子從他手中扯回,淡淡道:“——那以後不叫你禿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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