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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寧 -【妖后鬥淫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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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0: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妖后鬥淫皇 作者:喬寧

她作了一個可怕的惡夢
在夢中,有個男子一劍刺進她胸口
還想砍下她的頭時,她嚇得尖叫著醒過來
卻發現自己變了樣子,周遭事物也都變了面貌
而那個在夢中殺她的男子,竟然是她的皇帝丈夫……
威震沙場的女將軍還魂後成了妒行後宮的妖後
唉,老天真是瞎了眼,存心玩她啊!
都說她這皇后狐媚惑主,可當今皇帝也不是個好貨
鎮日流連溫柔鄉,荒廢朝政,臣民私下譏之為淫皇
要她伺候這樣一個荒唐君主,她寧願戰死沙場──
她差點讓他騙了,他哪是荒淫無道的昏君
分明是個懂得裝淫賣蠢,工于謀略的狡猾狐狼
原來他對皇后的三千寵愛全是假的
忍辱負重當個傀儡皇帝,全是為了伺機奪回皇權
她本想與他化敵為友,他卻懷疑這是陷阱
為了封她的嘴,甚至起了殺意欲除掉她
哼!儘管放馬過來,她絕不會再讓他殺她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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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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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1:0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連月挖好的壕溝裡,躲著夙玥王朝一批最精悍的奇襲軍隊。

    在這之中,蹲伏在最前頭,身上穿戴著銀色羽紋軟甲的纖瘦人影,她手中高舉著一把銀劍,劍柄刻上了百獸紋飾,末端鑲著一顆稀罕的翡翠紅玉。

    那顆未經雕琢的稀世紅玉,此時在遠方天空破曉的曙光中,正折射著令人眩目的光芒。

    驀地,前方不遠處傳來軍隊行進,浩浩蕩蕩的奔騰聲。

    周靜清亮的眸子一凜,倏地舉高了手中的劍,嘴裡高聲喝道:“我軍聽令,今日一戰,非勝不可,殺──”

    喝聲方落,壕溝裡的兵將們應聲而起,個個舉高手中的刀劍槍戟,勇猛無比的上前殺敵。

    敵軍發覺遭受埋伏,前方騎兵即刻吹響號角。“有埋伏!”

    “是周家軍!”兵荒馬亂之際,敵方陣營響起了驚慌失措的通報聲。

    周家,可謂為夙玥王朝最為傳奇的一代名門。

    周家世代入朝為官,後代盡出奇才,文武皆有,且周家人天賦異稟,相傳周家祖先曾出過一名擅長馭靈之術的國師,後世子孫偶有傳承此異能的人,但已經不多,到了現世,更有人視作無稽之談。

    但,周家偏偏出了一個周靜──

    樹大招風的周靜。

    她雖是女兒身,卻是習武奇才;個頭嬌小,卻是勇猛無比,隻身一人帶兵遣將,抵抗異族進犯,屢建戰功。

    而今,周靜貴為夙玥王朝的女將軍,門下領有一批能為她出生入死的周家軍。

    周靜之名,始威震天下。

    然,名震天下者,必招人妒。

    “殺周靜,取人頭!”

    聽見敵方陣營的統帥發號施令,周靜一個回身,卸掉敵軍一隻手臂,心底冷冷呸了一聲。

    驀地,一道冷冽的劍影掠過胸前,她怔住。

    “殺周靜,取人頭……對不住了。”那道陌生的俊朗人影對她微微一笑,抽出刺進她胸口的長劍。

    下一瞬,她抬眼,沾滿鮮血的劍鋒掠過面前──

    周靜,周氏女,生於夙玥王朝三百零一年,卒于夙玥王朝三百二十一年。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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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啊──”

    伴隨一聲尖叫,她睜開了眼,兩手緊撫著細嫩的頸子,折腰坐起。

    寢宮裡打盹兒的綠衣宮人,連忙上前安撫。“娘娘莫怕,娘娘莫怕。”

    她茫然的瞪著眼前那一景一物,怔了怔,撇首望向那兩名挽著雙垂髻的宮人。

    見著宮人身上的綠衣,那衣式,那織紋,乃至於宮人的髮式,全是她所陌生的,她不禁眯起眸兒,抿緊小嘴。

    “這是哪兒?王韜呢?陸靖呢?”她問起自己最得力的左右前鋒。

    聞言,綠衣宮人面面相覷,眼神惶恐的伏倒於地。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娘娘方才肯定是夢魘了。”

    “娘娘……你喊誰娘娘呢?”她好茫然的睜大眼。

    綠衣宮人抬起了臉,驚惶的回道:“娘娘莫要拿奴婢尋開心,娘娘受了驚嚇,已昏迷兩日,如今轉醒,怕是心神未定。”

    “奴婢這就去稟告陛下,陛下正掛心著娘娘的鳳體。”

    其中一名宮人,福了福身便奔離了寢殿。

    ……寢殿?

    她睜著一雙泛霧的眸兒,張望著四周圍。

    金壁雕琢的祥獸,百年紅木修鑿的床上鋪著紫金色繡鳳錦褥,門上串著百餘顆指頭大的南海珍珠簾子,榻邊小幾上,擺著的是雲琉鎮出產的白瓷。

    那雲琉鎮出產的白瓷,單單一隻如意吉祥紋茶蓋,便要價千兩,只有王公貴族之輩才買得起雲琉白瓷。

    不,即便是王公貴族來用,怕是都嫌奢侈。

    夙玥王朝已經打了太多年的仗,周邊異族一直野心勃勃,不斷侵犯夙玥王朝,她領著周家軍打過一批又一批,也不知打到何年何月才是個頭。

    隨著仗不斷開打,勞民耗財,國庫空虛,夙玥王朝的皇帝偏又是個好大喜功的,心眼如針縫那般小,容不得那些異族頻繁挑釁,稍有不滿,便號令出兵攻打。

    夙玥王朝只是表面上風光,內裡早已虛耗虧空……她身為封爵一品大將軍,離皇帝最近,自然清楚這些王朝家醜。

    眼下這……這等奢靡之景,絕無可能是她的寢房。

    周靜扶著頸子,靠在身後的芙蓉金繡靠枕上,心有餘悸的尋思。

    她這是……這是作夢嗎?

    她分明人是在戰場上,攻打少鵹族……她中了埋伏,被自己人暗算,那人……那人一劍刺中她胸口,轉眼便要砍下她的人頭。

    腦中掠過那一幕,她窒了窒,複又探手摸向自己的細頸。

    還在……她的人頭還在。

    慢,她頸後的那道疤呢?撫在後頸上的纖手一僵,隨後又慌張的摸找起來。

    “娘娘可是扭傷了頸子?”一旁留守的宮人驚問。

    周靜不作聲,只是慘白著張臉,頓住,確認頸後那本該跟了她十多年之久的傷疤,當真消失不見,這才掀開被褥下了床榻。

    “娘娘?”宮人面色丕變,跪在地上連聲叫喚。

    周靜瞪著她,一臉驚魂未定。“你為什麼一直喊我娘娘?我不是什麼娘娘。”

    “娘娘,娘娘若是哪裡不快,儘管吩咐奴婢,千萬別拿奴婢尋開心。”

    見宮人怕得趴伏在地,整個人抖得如風中殘葉,周靜只覺腦中一空。

    眼前這是……是什麼情景?

    她餘光一瞥,望向那座青鸞紋飾鑲珠妝台,不由自主地往那方走去。

    可惜,還未走近,珍珠簾子被撩起,一道高瘦的玄黑人影步入寢殿。

    “夭夭,你可終於醒了。”

    纖手才要撫上鏡面,冷不防地,她身子落入了一雙強壯的手臂之內,自後方被抱了個滿懷。

    那薰香,那氣息,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俱是讓她清楚此刻自己正被男子抱住。

    周靜下意識就要摸向腰間,抽出她從不離身的碧玉短匕……空的。

    纖手落空,僵僵地按在腰際處,愣住。

    “夭夭,怎麼,還沒回神?”身後的男子問道。

    手無寸鐵能抵抗,周靜不敢大意,她虛應著:“你……是誰?”

    “怎麼回事?你在生朕的氣?”

    朕?聽見男子的自稱,周靜心下一窒。

    她掙脫了男子的雙臂,往前走,纖手撫上鏡面,視線探去──

    鏡中人是誰?

    妖嬌眉眼,眸兒水霧氤氳,唇若桃紅,不語時依然微微噘起,那一派煙視媚行的神貌,仿佛書中勾人墮落的狐媚妖女,化作人形,入了人間。

    周靜對著鏡中的自己張了張嘴兒,那神情本該是呆愣可笑的,可配上這樣妖媚的傾世容貌,卻是豔骨誘人。

    周靜指著鏡子,一手摸著臉,咽喉似被鯁住般,怎麼也擠不出半絲聲響。

    直到另一張陰柔俊秀的臉龐映上鏡面,她倏愣,隨即瞪大眼轉過身。

    “是你?!”她難以置信地瞪著男子。

    是他……便是他一劍刺進她胸口……還想砍下她的人頭,這個男子究竟是誰?

    莫非,那些全是夢?不,不可能的。

    那疼痛,那鮮血,是如此鮮明清晰,可她怎麼沒死?而他……又是什麼人?

    “夭夭,你怎麼不認得朕了?”傅盛笑問。

    “……夭夭?你是在喊誰呢?”周靜瞪著他。

    見她不似玩笑,傅盛眼底的笑意稍收幾分。

    “這是怎麼回事?皇后怎會認不得朕?”傅盛眉頭深攢,問起一旁的宮人。

    宮人誠惶誠恐的跪了下來。

    “啟稟陛下,娘娘初醒時,便喊著奴婢討人,可那些人奴婢一個也不認得。”

    “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傅盛順勢追問。

    宮人的頭低了下去,支支吾吾:“奴婢記得……好像是叫王韜,還有一個名叫陸靖。”

    “宮裡可有這兩人?”傅盛不耐地又問。

    “稟陛下,娘娘宮中並無此二人。”

    望著眼前這一答一問的情景,周靜腳下一陣虛軟,不禁往後直退,靠上穩固立地的妝鏡才停住。

    這……這都是什麼情形?她人應該在戰場前線,怎會一場惡夢醒來,人變了個樣兒,周遭事物俱變了面貌?

    “夭夭,你怕是被雪兒踩傷,驚嚇過度,方會一時昏了頭,認不得朕。”

    見俊秀男子走近自己,周靜寒毛直豎,隨即握緊粉拳,作出防衛之勢。

    見狀,傅盛怔住。

    “你……你別過來。你把話說清楚,此處是什麼地方?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的弟兄呢?還有,為什麼我的臉……”周靜咽了咽唾沫,竟是說不下去。

    她怎會變了另一張臉──這話,太過離奇,就連她自己亦難以開口。

    “去,去傳太醫過來。”傅盛冷冷命令著宮人。

    跪在地上的宮人,忙不迭地起身,領命離去。

    傅盛上前,在周靜充滿防備的瞪視中,緩緩出手按下她的粉拳。

    “夭夭,你莫要害怕,你是朕的皇后,朕絕不可能傷你。”

    “……皇后?如此說來,你便是皇帝?你是哪一族的皇帝?”

    “夭夭連這也記不全了?”傅盛訝然,道:“朕乃是少鵹族皇脈,當今巽日王朝的天子。”

    “巽日王朝?”周靜滿目茫然。“所以,這裡不是夙玥王朝?”

    “夙玥王朝?”傅盛驚詫。“夭夭,你可是夢見了什麼?好端端的,怎會提起夙玥王朝?”

    “你這是什麼意思?”

    “夭夭莫不是被撞傻了?”見她一臉困惑,傅盛失笑。“夙玥王朝已在百年之前便滅亡,當年若不是有夭夭的氏族幫著少鵹族,一舉殲滅周家軍,讓少鵹族能順利攻進帝都,又怎會有今日的巽日王朝。”

    “你說什麼?”周靜面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抖。

    “怎麼了?”傅盛揚眉。

    周靜將手從他掌裡抽回來,後背緊緊貼著冰涼的妝鏡,心底猶似踩空一般的難受,呼息漸亂。

    “周家軍被殲滅了?那麼周家呢?莫非周家也……”

    “夭夭,你怎會問起百年之前的事?莫不是有人曾對你說了什麼?是不是因為近來整治周氏後代的事,惹你煩心了?”

    “百年之前?你說,周家軍已是百年之前……”

    周靜眼前驀然一黑,身子冷不防地往旁邊一軟。

    幸而傅盛及時上前攙扶,一把將她半摟在懷裡。

    “夭夭?”傅盛撫上懷中人兒的臉頰。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周靜閉起眼,似深陷夢魘之中。

    “稟陛下,王太醫候見。”寢殿外傳來宮人的宣喚。

    傅盛半垂的眼眸微挑,掩去眼底的精光,隨後又露出憂心忡忡的面貌。

    “傳他進來。”

    只見身著鶴紅色醫服的老太醫,在年輕醫官陪同下,一起進到寢殿,雙雙躬身行禮。

    “微臣叩見皇……”

    “免了,免了。趕緊過來替皇后把脈。”傅盛衣袖一振,免去了繁縟的君臣之禮。

    王太醫悄悄抬眼,見著年輕俊美的皇帝,懷中扶著絕豔美人,那一臉的心急擔憂,視旁人如無物,不由得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

    “微臣遵旨。”王太醫恭謹的湊上前。

    傅盛親自將半昏厥的周靜抱上床榻,而後騰出了位子,好讓太醫替她把脈聽診。

    “娘娘鳳體無恙,只是脾肺虛疲,氣血有些不足,只要好好調理身子,休養幾日便能恢復。”

    王太醫把著脈,一邊給身旁的醫官開方子,醫官依序謄寫下來,將方子交給宮人。

    “夭夭……她好像認不得自己,也認不得朕,這又是怎麼回事?”傅盛坐在管事太監遣人搬來的黃梨木圈椅上,滿心慌急地瞅著榻上人兒。

    “怕是前些日子受了驚嚇,娘娘的心神渙散,方會如此,陛下切勿著急,相信娘娘只要養個幾日,便會恢復如昔。”

    “……我不信……周家軍不可能被滅……我不信……”

    錦榻上的周靜,面泛一層薄薄冷汗,嘴裡不停地喃喃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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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2: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傅盛上前,抱起了周靜,仿佛抱著一件心肝寶貝似的,俊顏滿是心疼不舍。

    “朕的好夭夭,都是朕不好,朕讓你受怕了,你放心,朕定會在這裡好好陪著你。”

    王太醫垂下了眼,掩去眼底的輕蔑,在一旁管事太監的指揮下,領著醫官默默退出寢殿。

    “……真可惜,那匹雪狼沒能咬斷那個妖後的咽喉。”

    出了寢殿,醫官嘴上念叨著,王太醫停步,抬起了白眉下的睿智雙眼,冷冷瞥去。“你若是不怕死,那便大聲嚷嚷。”

    受了師傅訓斥,年輕醫官立時噤了聲。

    “師傅,對不住……徒兒一時忍不住。”

    “這裡是什麼地方,可不同於太醫院,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只怕早晚身首異處。”王太醫訓誡道。

    醫官連聲應是,拎著醫箱,緊隨著老太醫的腳步出了玉瑤宮。

    夙玥王朝三百二十一年,周家軍於?陽山大敗,少鵹族趁隙入侵,一路長驅直入,攻進夙玥王朝帝都,王朝一夜宮變,夙玥王朝遂滅……

    看著史書上一字一句,記載下來的夙玥王朝史,周靜目光凝滯,面色益發慘白,額上隱約滲著冷汗。

    書案上堆滿了無數卷的史書,一旁還擱著王朝氏族官史與野史。

    周靜已在書房,自天光大亮待到窗外夜幕低垂,期間滴水未進,粒米未食。

    她往身後的鳳紋椅背一靠,虛脫似的癱軟下來。

    不會錯的。

    周靜已死。且,早在百年前,便死於?陽山一戰。

    如今的她,成了百年之後,巽日王朝的皇后──平瑤。

    平瑤……平氏……

    任憑她想破了頭,還是想不出夙玥王朝裡,有哪個人姓平,軍營裡似乎也沒平姓之人,為何夙玥王朝會在平氏之手覆滅呢?

    周靜雙手揉著兩邊額側,朱唇一張一闔,喃喃自語:“想不透啊想不透,周靜,用你的腦子好好的想想……”

    驀地,門外傳來貼身宮人白芷的稟報聲:“娘娘,孟太史在書房外候見。”

    “快傳他進來。”周靜急嚷。

    不多時,鬢髮染上霜白的孟太史,瘸著一條腿,一拐一拐地走進書房。

    見著了周靜,孟太史低垂著眼,也不敢吭聲,立馬跪下行禮。

    看著此景,周靜心中大概有了底。

    想必,這個孟太史過去肯定也曾受了平瑤的整治。

    周靜不禁暗暗苦笑。

    她自百年之前的夙玥王朝,來到百年後的巽日王朝,魂魄被迫附在這個巽日皇后身上,不得不把自己當成平瑤。

    當了平瑤不過數日,她便見識到這個女人的厲害。

    聽白芷說,昔日她若看誰不順眼,輕則杖刑,重則挖去眼珠,或是斷手斷腳,為了整治宮人,平瑤想出了五花八門的花樣,宮中上下無不懼怕膽寒。

    平瑤出身望族世家,是平氏之女,據說當年出生於春月,正是桃花盛爛之時,因而平瑤的小名被起作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平瑤倒也不負這個小名,孩稚時便生得粉雕玉琢,及長之後,出落得越發嬌豔如花。

    夭夭,嬌媚如妖。

    彼時,貴族子弟間,流傳著這樣的戲語。

    那當時,無數才子名仕登門提親,卻全讓平氏族老給擋下。

    平瑤,命格顯貴,平氏早盼著將她拱上鳳位,怎可能許給那些平庸之徒?

    於是,平氏一族上下齊心協力,如願將平瑤送上了鳳輦,抬進了由傅盛為她建造的玉瑤宮,當起了一國之母。

    夭夭,夭夭……這個傾城絕世的夭夭,登上後位之後,竟成了巽日王朝的妖。

    妖後。

    據聞,人們私下是這麼稱呼平瑤的。

    這些話,自然不是從宮人口中得知,而是周靜在無意間,從老太醫與醫官的交談中窺聽而來。

    妖後──平瑤在世人眼中,被視為滅朝之禍,禍世妖害。

    平瑤狐媚惑主,可當今皇帝也不是個好的。傅盛淫逸好色,鎮日流連于後宮,荒廢朝政,居然還讓平瑤插手干政,頻頻幫著平氏一族在朝中擴張勢力。

    朝中裡外,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曾經遭到平氏一族的整肅。

    眼前這位孟太史,如此懼怕平瑤,只怕昔日也曾遭受平瑤等人的迫害吧?

    “微臣叩見娘娘,娘娘金安。”孟太史瘸著腿,動作遲緩地跪了下來。

    “太史請起。”周靜於心不忍,吩咐一旁的白芷:“賜座。”

    孟太史聞言,驚懼甚駭,連聲婉拒。

    “微臣謝過娘娘的皇恩,微臣何德何能,能得娘娘賜座。”

    看來……孟太史那條腿,肯定是平瑤給弄瘸的。

    周靜感慨萬千的想道。

    平瑤此女,看似嬌弱無助,骨子裡卻是殘暴極甚……這樣的女子竟是一朝之後,那傅盛肯定是瞎了眼,否則怎會放任平瑤這般殘害臣子,擾亂朝中綱常。

    “太史跪著,本宮不好說話,太史還是坐著吧。”周靜故作高傲的命令道。

    孟太史雖然詫異,可見皇后面上並無明顯喜怒,便也心下惴惴的起身,在宮人搬來的如意椅凳上落坐。

    “本宮看過王朝史,對於有些事不甚明白,想請孟太史給本宮解惑。”

    “娘娘儘管吩咐,微臣必定知無不言。”

    “夙玥王朝史是孟太史的老師姜太史修定的,這王朝史裡卻不曾提及周氏一族的下場,本宮翻遍了王朝氏族的官史與野史,也找不著與周氏相關的記載,這是什麼原因?”

    孟太史面色微變,吞吞吐吐地道:“娘娘……您這是在為難微臣。”

    “什麼意思?”周靜不解。

    “周氏一族不得入史,這是當年滅去夙玥王朝的開朝先帝,所訂下的帝制。”

    “這是為什麼?”周靜非得問個清楚才肯甘休。

    “娘娘應當比微臣清楚才是。”孟太史白著臉回道,似乎將她這番盤問,當成了惡意刁難。

    偏偏她就不是平瑤呀……周靜氣餒地想道。

    可這種話又不能出口,只得憋屈的拐彎抹角問道:“周靜此人怎麼也不見在史書上留名?再怎麼說,她也是夙玥王朝唯一的女將軍,曾幫夙玥王朝守住半片江山。”

    “周靜?娘娘怎會問起周氏之人?”孟太史眼中的忌憚漸深。

    “那周靜……”

    她話聲未竟,外頭陡然傳來宮人的宣喚:“陛下駕到。”

    這個淫皇又有何指教?周靜沒好氣的悶悶想道。

    書房金漆大門一敞,一道傲岸修長的人影,在隨伺太監與隨從的簇擁之下,浩浩蕩蕩進到書房。

    “夭夭,朕聽宮人說你整日未食,特地移駕來陪你用膳……孟太史,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著傅盛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周靜心底就來氣。

    被迫成了妖後也就罷了,偏生還有這樣一個丈夫……最可恥的,此人竟然還是一朝之君。

    周靜是什麼人?當年她可是周氏最一絕的人才,習武打仗樣樣來,她最厭惡的便是軟弱無能之人。

    這個淫皇傅盛,無疑是她最不齒的荒唐君主,想當初,好大喜功的夙玥皇帝,都沒傅盛來得這般失德無能。

    要她伺候這樣一個男子,倒不如讓她慘死沙場!

    最糟的還不只這樁,傅盛偏偏生得與那時暗算她的男子一模一樣,每回見到他,總免不了被勾起那些夢魘。

    心下翻騰,周靜頂著鍛金鳳冠,拖著一身大紅衣裙,來到傅盛面前,姿態嬌柔的福身請安。

    “臣妾給陛下請安。”啊,這話過去她在宮中聽了不少,不想,竟有一天會出自她口中。

    “夭夭是怎麼了?突然跟朕生疏了。”傅盛伸手攙扶,順這個勢將她挽在身側。

    見狀,管事太監做了個手勢,摒退了一旁的閒雜人等。

    眼見孟太史也一併退了下去,周靜心底暗暗生著悶氣。她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把史官找來問個清楚,這個淫皇可真會挑時辰。

    “夭夭,你這幾日有些反常,朕實在擔心你的身子。”

    傅盛邊說,湛黑的長眸一揚,掃過書案上那成堆的史書。

    周靜心頭一跳,連忙端著嬌媚笑靨,軟聲道:“陛下莫要多心了,臣妾不過是連日來待在玉瑤宮裡養病,悶得發慌,才會讓人搬些書過來瞅瞅。”

    “朕若記得沒錯,夭夭一看書便要頭疼,怎麼突然看書解悶呢?”

    “嗯……是呀,聽陛下這麼一說,倒覺得這些書越看越心煩。”周靜乾笑。

    “你一整天沒用膳,怕是會餓壞身子,朕已經讓人在偏殿擺膳,有朕陪著,你多少吃一些,嗯?”

    見著傅盛那張亟欲討好的神貌,周靜一陣噁心,哪裡還吃得下,可又不能表露出來,只得笑笑附和。

    “臣妾謝陛下恩典。”她媚笑謝恩,心中卻是磨齒霍霍。

    傅盛扶著她走出書房,眼角一個不經意的流轉,掠過房裡案上那疊史書,隨即又挪開。

    子夜時分,瀚和殿裡一片黑,燈早早便掐滅,床榻旁的鞋踏板上,擺著兩雙鞋襪,一雙是男子的九爪龍紋黑靴,一雙則是芙蓉花開絲履。

    宮中人盡知,傅盛雖然寵愛平瑤極甚,然而後宮佳麗三千,他又年輕氣盛,怎可能放任後宮虛置不顧。

    再說,平瑤偶有身子不爽,或逢月例時,傅盛總不好與她共寢,侍寢之事自然交由其他妃嬪伺候。

    這段日子,平瑤被傅盛賞賜的一頭稀世雪狼給撞傷,昏迷了數日,傅盛雖然擔憂,可夜裡照舊上後宮,讓其他妃子侍寢。

    皇帝貪好美色,鎮日流連溫柔榻,世人私下譏之為淫皇,傅盛似乎也不以為意,依然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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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抹人影悄悄走近錦榻,掀開了繡帳,冷眼瞅著榻上被點了穴而昏睡的妃嬪。

    “如何?”

    那人聞聲一愣,轉身望向背後,自己竟連傅盛幾時站在身後都未曾發覺,可見傅盛內力之高,非比尋常。

    “啟稟陛下,微臣盯了整宿,皇后自陛下離開之後,便不曾出過書房,期間,平太傅的夫人進宮探視,皇后也未曾接見。”

    黑暗中,傅盛手持一盞油燈,佇立在窗邊,搖曳的光影,將那張平日看上去輕浮的俊顏,染上淡淡的橘紅色。

    見狀,影衛伏低身子,行了個便禮。

    “她看的都是些什麼書?”傅盛淡淡問道。

    “都是史書,還有前朝氏族編史。”

    “可知道她在找什麼?”

    “微臣聽見玉瑤宮的宮人說起,皇后一直問起周氏一族,把孟太史找來亦是為了周氏。”

    傅盛掩下眼眸,尋思。手中的燭焰輕輕搖曳,映得那張俊顏透著幾分妖異。

    “回去吧。把人給盯緊了,再有什麼異狀,即刻回報。”

    “微臣尊命。”

    影衛悄無聲息的退出寢殿。

    傅盛放下了燭臺,在窗邊的長榻落坐,眸光淡淡勾睨。“可有查出那兩人的來歷?”

    一隻手自床榻間伸出,撩開了鮫綃羅帳,露出一張素淨淡雅的花容。

    女子攏好了水絲雲繡外袍,起身下榻,來到窗邊榻上,沒行禮便落坐,那姿態與神情甚是熟絡,仿佛與她同坐的不是當朝皇帝,而是私交甚篤的舊友。

    此女正是前不久拔升起來的虞才人,虞涵。

    作為王刺史的外甥女,虞涵身世寒微,由於雙親早逝,自幼便被王刺史接回府裡養著。

    傅盛微服出巡時,看上王刺史內宅深閨裡的這朵花,回宮之後念念不忘,管事太監體貼主子,找了個名義,將人弄進宮裡侍寢,一夜恩寵之後,傅盛便給封了才人之位,以示負責。

    這一套戲路,用在好色的傅盛身上,自然沒人會起疑心。

    在世人眼中看來,不過是又一個絕色女子,成為後宮眾多爭寵的妃嬪之一。

    “那兩人早已不在人世。”虞涵端起幾上的茶盞,撥弄著裡頭浮動的葉梗。

    “可與平氏有牽扯?”

    “我話還沒說完呢。”虞涵揚起染有幾分調皮的笑,絲毫不將眼前的男子當作一國之尊。

    傅盛笑笑由她,只是那雙深沉的黑眸,在搖晃的光影中,如同隱身於黑夜的獸瞳,雪亮,銳利。

    仿佛稍一不慎,便會撲上來,咬斷注視者的咽喉。

    虞涵見著,也不覺得奇怪,反倒甚感熟悉的心安。

    這才是她從小到大認識的那個傅盛。

    “平瑤嚷著要找的那兩人,早在百年前就死了。”虞涵說道。

    傅盛不驚不怪,只是淡淡的挑高眉,等著。

    虞涵道:“我可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查出來的,你也知道,周氏對平氏來說,是眼中釘、肉中刺,平氏對周氏恨之入骨,就連史書也不放過。”

    傅盛對於調查的過程,他向來不過問,亦不感興趣,他只想得到他要的情報。

    “你的意思是,這兩人與周家有關?”

    “這兩人是周靜的左右手,百年前?陽山一戰,隨周靜一同戰死。”

    “……周靜?”

    傅盛掩眸,嘴裡反覆低喃著此名。

    “聽說,平瑤醒來後便一直打聽此人的事。”虞涵道。

    “已是作古百年的人,平瑤怎會突然追問起此人。”傅盛眯起眼,直覺有異。

    “不查倒好,這一查,倒是挺有意思的。”虞涵一臉興致濃厚的笑了笑。

    “什麼意思?”

    “多虧了平瑤這一鬧,我才曉得,原來百年前的夙玥王朝,出了一個叱吒風雲的女將軍。”虞涵打趣地說道。

    “周靜是個將軍?”傅盛的語氣微帶詫異。

    “是呀,要不是平氏從中阻撓,不許史官撰寫周氏族史,這周氏族史寫出來,恐怕會震驚天下人,誰想得到,如今平庸落魄的周氏,百年前竟然是這麼風光。”

    百年前,少鵹族不過是佔據南邊一帶的異族,因為?陽山一戰,就此扭轉命運,一舉攻破夙玥王朝的要害,甚至滅了夙玥王朝。

    這其中,還得歸功於平氏一族。

    當初,若無平氏在夙玥王朝中接應,洩漏王朝的軍隊行蹤,以及提供進攻王朝的種種線報,少鵹族絕無今日的風光。

    少鵹族推翻夙玥王朝之後,順利建立了巽日王朝,平氏一族被賜封為王朝第一名門。

    此後平氏男子被開朝君王重用,平氏之流雞犬升天,成了掌握巽日王朝政權的一大勢力。

    歷經百年更迭,如今王朝內閣已被平氏掌控,平氏族老一語,便能動搖王朝,說穿了,傅盛的皇帝之權早被架空,形同傀儡。

    “我可是翻遍了藏書閣裡的禁書,才查到周靜這號人物。”

    虞涵自幼便有字句過目不忘,入目後便能倒背如流的天賦。

    藏書閣裡的前朝禁書,有大半都已熟記在她腦海中。

    “除去是個女將軍之外,周靜此人有什麼特殊之處?”傅盛被勾起了興致。

    “我看周氏族史上寫道,周靜不僅是當時周家最得寵的後代,更是夙玥皇帝的心腹,她戰無不勝,是天生的習武奇才,年紀輕輕便帶領著一批周家軍,在戰場前線進行突襲。”

    “是嗎?”傅盛的聲嗓聽來漫不經心,心思倒是因這席話,被拉回了百年前。

    “周氏在百年前可是前朝的第一氏族,就不知是怎麼被平氏恨上了,平氏得勢之後,周氏幾乎消聲匿跡,就連史書也容不下周氏,當年姜太史可是甘冒會被平氏鬥垮的危險,秘密寫下這周氏族史。”

    “這樣說來,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玉的修長大手端起杯盞,傅盛垂下眼眸,望著澄澈的茶湯,那俊秀的眉梢眼角,是掩不住的凜銳睿智。

    “什麼事?”虞涵緊瞅著他,嘴角不禁翹起。

    也唯有在秘密詳談時,傅盛方能顯露他最真實的模樣,不必再裝成淫逸無能的昏君。

    傅盛尋思片刻,道:“平瑤出事前,安國公曾經來找過朕,言談間似乎曾提及一名周姓小官。”

    安國公平翊便是平瑤的父親。儘管平瑤出自榮王府,可她的父親並非嫡出,而是榮王府二公子,自然沒能承襲爵祿。

    可比起榮王府的大公子,平翊要來得更爭氣,亦更有才情,一路靠著自己往上爬,後又得女兒平瑤這個皇后幫襯,如今已高踞國公之位。

    “周姓?這麼巧,莫非此人是周氏後代?”虞涵訝道。“為何安國公要特別向你提起這個人?”

    “說是那個周姓小官,作為小小的九品縣令,卻貪贓枉法,收刮民脂民膏,要朕下令讓禦史台去查一查。”

    “一個九品縣令,竟然能讓安國公這般用心關照,看來這個周姓小官大有來歷。”虞涵嘲諷的輕哼一聲。

    傅盛輕輕轉動手中的杯盞,掩眸不語。

    “欸,對了,你送給平瑤的那只雪狼怎麼樣了?”虞涵揚起調皮的笑。

    傅盛淡瞥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

    虞涵笑彎了眸兒:“她前些日子老跟我作對,問安時總要刁難我,我當然得好好整她。”

    “你正得寵,她不刁難你,還能找誰。”談及自己最受寵的皇后,傅盛的俊顏只餘一絲沒溫度的冷笑。

    虞涵望著他那抹笑,心底深處的不安,悄悄地平息了。

    饒是平瑤生得如何的妖嬈絕世,傅盛也絕無可能真愛上她。

    不,應該說,傅盛的心中從未眷戀過任何女人。

    在徹底剷除平氏之前,傅盛不可能將心力浪費在兒女情長上。

    “那只雪狼你打算怎麼處置?”傅盛太清楚虞涵的性子,她就愛捉弄她看不順眼的人,平瑤得罪了她,便讓她出的主意給整治了。

    “既然沒咬傷她,也嚇不死她,那便讓她養著羅。”虞涵幸災樂禍地笑道。

    “依平瑤的性子,肯定不會讓那頭雪狼繼續活著。”

    “說的也是……既然那頭無辜的雪狼橫豎都得死,死前也得轟轟烈烈的。”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傅盛揚眸,嘴角含笑。

    虞涵雙手撐頰,大眼眨巴眨巴,一派純真無邪的模樣。

    “怎麼,陛下莫不是心疼了?”她故意嬌滴滴地問道。

    “心疼誰?平瑤?”

    “你說呢?她可是你最愛的妖後呀。”虞涵甜笑道。

    傅盛掩下兩扇烏黑的睫毛,嘴邊若有似無地逸出一聲嗤笑。

    “國之將滅,必有妖孽。”虞涵戲謔地說道:“說的,肯定就是這個夭夭了。”

    “別耍嘴皮了,明早慕祁過來,你把線索給他,讓他去查一查周氏與周靜。”

    “嗯……臣妾明白。”虞涵裝腔作勢的嗲著嗓。

    “那頭雪狼你看著辦吧。”

    “喔?……所以,是打算任憑臣妾處置了?”虞涵眸光一亮,笑裡染了幾分頑皮的迫不及待。

    傅盛一見她那樣笑,便知她又想打平瑤的主意,他笑了笑,任隨她去,並不打算制止。

    別說是小整小治了,即便平瑤被剝筋抽骨,那也不關他的事。

    夭夭,夭夭……那女人就是只妖,一日不除,他心下一日難安。

    可當前,這只妖除不得,只能暫且擺在眼前,哪怕再刺眼,再如何難忍,也只能容她囂張放肆。

    傅盛掩下眼,澄澈的茶湯,倒映出眼底那抹嗜血的冷殘。

    他揚了揚嘴角,端起被掌心焐熱的杯盞,一飲而盡。

    再抬起眼時,眼底的冰冷與殘酷已然不復見,又成了昏庸的傅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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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2: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傅盛對於調查的過程,他向來不過問,亦不感興趣,他只想得到他要的情報。

    “你的意思是,這兩人與周家有關?”

    “這兩人是周靜的左右手,百年前?陽山一戰,隨周靜一同戰死。”

    “……周靜?”

    傅盛掩眸,嘴裡反覆低喃著此名。

    “聽說,平瑤醒來後便一直打聽此人的事。”虞涵道。

    “已是作古百年的人,平瑤怎會突然追問起此人。”傅盛眯起眼,直覺有異。

    “不查倒好,這一查,倒是挺有意思的。”虞涵一臉興致濃厚的笑了笑。

    “什麼意思?”

    “多虧了平瑤這一鬧,我才曉得,原來百年前的夙玥王朝,出了一個叱吒風雲的女將軍。”虞涵打趣地說

    道。

    “周靜是個將軍?”傅盛的語氣微帶詫異。

    “是呀,要不是平氏從中阻撓,不許史官撰寫周氏族史,這周氏族史寫出來,恐怕會震驚天下人,誰想得到,如今平庸落魄的周氏,百年前竟然是這麼風光。”

    百年前,少鵹族不過是佔據南邊一帶的異族,因為?陽山一戰,就此扭轉命運,一舉攻破夙玥王朝的要害,甚至滅了夙玥王朝。

    這其中,還得歸功於平氏一族。

    當初,若無平氏在夙玥王朝中接應,洩漏王朝的軍隊行蹤,以及提供進攻王朝的種種線報,少鵹族絕無今日的風光。

    少鵹族推翻夙玥王朝之後,順利建立了巽日王朝,平氏一族被賜封為王朝第一名門。

    此後平氏男子被開朝君王重用,平氏之流雞犬升天,成了掌握巽日王朝政權的一大勢力。

    歷經百年更迭,如今王朝內閣已被平氏掌控,平氏族老一語,便能動搖王朝,說穿了,傅盛的皇帝之權早被架空,形同傀儡。

    “我可是翻遍了藏書閣裡的禁書,才查到周靜這號人物。”

    虞涵自幼便有字句過目不忘,入目後便能倒背如流的天賦。

    藏書閣裡的前朝禁書,有大半都已熟記在她腦海中。

    “除去是個女將軍之外,周靜此人有什麼特殊之處?”傅盛被勾起了興致。

    “我看周氏族史上寫道,周靜不僅是當時周家最得寵的後代,更是夙玥皇帝的心腹,她戰無不勝,是天生的習武奇才,年紀輕輕便帶領著一批周家軍,在戰場前線進行突襲。”

    “是嗎?”傅盛的聲嗓聽來漫不經心,心思倒是因這席話,被拉回了百年前。

    “周氏在百年前可是前朝的第一氏族,就不知是怎麼被平氏恨上了,平氏得勢之後,周氏幾乎消聲匿跡,就連史書也容不下周氏,當年姜太史可是甘冒會被平氏鬥垮的危險,秘密寫下這周氏族史。”

    “這樣說來,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玉的修長大手端起杯盞,傅盛垂下眼眸,望著澄澈的茶湯,那俊秀的眉梢眼角,是掩不住的凜銳睿智。

    “什麼事?”虞涵緊瞅著他,嘴角不禁翹起。

    也唯有在秘密詳談時,傅盛方能顯露他最真實的模樣,不必再裝成淫逸無能的昏君。

    傅盛尋思片刻,道:“平瑤出事前,安國公曾經來找過朕,言談間似乎曾提及一名周姓小官。”

    安國公平翊便是平瑤的父親。儘管平瑤出自榮王府,可她的父親並非嫡出,而是榮王府二公子,自然沒能承襲爵祿。

    可比起榮王府的大公子,平翊要來得更爭氣,亦更有才情,一路靠著自己往上爬,後又得女兒平瑤這個皇后幫襯,如今已高踞國公之位。

    “周姓?這麼巧,莫非此人是周氏後代?”虞涵訝道。“為何安國公要特別向你提起這個人?”

    “說是那個周姓小官,作為小小的九品縣令,卻貪贓枉法,收刮民脂民膏,要朕下令讓禦史台去查一查。”

    “一個九品縣令,竟然能讓安國公這般用心關照,看來這個周姓小官大有來歷。”虞涵嘲諷的輕哼一聲。

    傅盛輕輕轉動手中的杯盞,掩眸不語。

    “欸,對了,你送給平瑤的那只雪狼怎麼樣了?”虞涵揚起調皮的笑。

    傅盛淡瞥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

    虞涵笑彎了眸兒:“她前些日子老跟我作對,問安時總要刁難我,我當然得好好整她。”

    “你正得寵,她不刁難你,還能找誰。”談及自己最受寵的皇后,傅盛的俊顏只餘一絲沒溫度的冷笑。

    虞涵望著他那抹笑,心底深處的不安,悄悄地平息了。

    饒是平瑤生得如何的妖嬈絕世,傅盛也絕無可能真愛上她。

    不,應該說,傅盛的心中從未眷戀過任何女人。

    在徹底剷除平氏之前,傅盛不可能將心力浪費在兒女情長上。

    “那只雪狼你打算怎麼處置?”傅盛太清楚虞涵的性子,她就愛捉弄她看不順眼的人,平瑤得罪了她,便讓她出的主意給整治了。

    “既然沒咬傷她,也嚇不死她,那便讓她養著羅。”虞涵幸災樂禍地笑道。

    “依平瑤的性子,肯定不會讓那頭雪狼繼續活著。”

    “說的也是……既然那頭無辜的雪狼橫豎都得死,死前也得轟轟烈烈的。”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傅盛揚眸,嘴角含笑。

    虞涵雙手撐頰,大眼眨巴眨巴,一派純真無邪的模樣。

    “怎麼,陛下莫不是心疼了?”她故意嬌滴滴地問道。

    “心疼誰?平瑤?”

    “你說呢?她可是你最愛的妖後呀。”虞涵甜笑道。

    傅盛掩下兩扇烏黑的睫毛,嘴邊若有似無地逸出一聲嗤笑。

    “國之將滅,必有妖孽。”虞涵戲謔地說道:“說的,肯定就是這個夭夭了。”

    “別耍嘴皮了,明早慕祁過來,你把線索給他,讓他去查一查周氏與周靜。”

    “嗯……臣妾明白。”虞涵裝腔作勢的嗲著嗓。

    “那頭雪狼你看著辦吧。”

    “喔?……所以,是打算任憑臣妾處置了?”虞涵眸光一亮,笑裡染了幾分頑皮的迫不及待。

    傅盛一見她那樣笑,便知她又想打平瑤的主意,他笑了笑,任隨她去,並不打算制止。

    別說是小整小治了,即便平瑤被剝筋抽骨,那也不關他的事。

    夭夭,夭夭……那女人就是只妖,一日不除,他心下一日難安。

    可當前,這只妖除不得,只能暫且擺在眼前,哪怕再刺眼,再如何難忍,也只能容她囂張放肆。

    傅盛掩下眼,澄澈的茶湯,倒映出眼底那抹嗜血的冷殘。

    他揚了揚嘴角,端起被掌心焐熱的杯盞,一飲而盡。

    再抬起眼時,眼底的冰冷與殘酷已然不復見,又成了昏庸的傅盛。

    “娘娘金安。”貼身宮人白芷的聲嗓在耳畔響起。

    “娘娘,一會兒陛下就要來用膳,您該起了。”這會兒又換成了青荷溫吞的喚聲。

    周靜很想捂起雙耳,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

    但,她不能。

    猙開眼之前,她必須再一次地接受事實——

    周靜已死。夙玥王朝已滅。周氏風光不再。

    眼下是巽日王朝一百零二年,是當年意圖侵犯夙玥王朝的異族——少鵹族——統治的天下。

    傅盛是皇帝,平瑤——也就是她——是一國之後。

    這一對淫皇妖後,當真是天生絕配啊……周靜嘲諷地想道。

    “娘娘,再不起來洗漱,一會兒陛下來了,恐怕有失禮儀呀。”

    這嗓子……是白芷吧?嗯,肯定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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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2: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白芷冷靜果斷,青荷溫吞軟弱,這兩人都是從榮王府裡,一同隨平瑤嫁進宮裡的貼身女婢。

    平瑤出身尊貴,爺爺是平氏宗脈,因為輔佐三朝皇帝有功,被賞封為異姓王,還得了世襲罔替的尊榮。

    平氏的其他分支,在朝中也多有官職,高低皆有,形成了一派勢力,即便平氏家族內鬥甚多,但若是一起聯手,怕是能動搖整個王朝的根基。

    傅盛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傀儡吧……也難怪平瑤的爺爺當年會選擇扶植傅盛,一路在背後給他撐腰清路,讓他順順當當的登上龍椅。

    就連平瑤亦是早早便訂下的娃娃親,據說,平瑤與傅盛,一個嬌,一個俊,自小便被老榮王相中,配成了一對。

    一切都在老榮王的安排下,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傅盛登基,平瑤成後,巽日王朝看似仍是少鵹族的天下,實則大半江山已經落入了平氏手裡。

    聽說,當年老榮王為了幫傅盛搶得帝位,用計殺害了無數個皇子,如今皇室人丁寥落,傅盛的兄弟只剩下兩個;一個是三皇子,被流放寒冷的漠北,一個則是九皇子,人已經神智不清,被囚於冷宮。

    偌大的宮中,處處是平氏的眼線,皇帝的一舉一動,全在老榮王的眼皮底下,逃也逃不了。

    只怕傅盛是在老榮王等人的用心下,養成他淫逸無才的個性,分明是捧殺來著,這樣的人竟然是皇帝……

    這個巽日王朝還能撐上多久?周靜真心同情起傅盛來,可又覺得這人自個兒不思長進,也難怪成了這副德行。

    唉,這都不關她的事,她不想管。

    她只想弄清楚,百年前?陽山那一戰,究竟出了什麼差錯,查清楚周靜是怎麼死的,她用血汗守護的夙玥王朝,又怎麼會江山易主。

    周家……怎會雕零至此,竟然查無族史,朝中更無周氏之人擔任要職,平氏又是怎麼無端竄起的?

    她必須查個水落石出,否則,她怎樣也不甘心。

    “娘娘……”白芷催促的聲嗓複又響起。

    周靜翻了個身,不情不願的睜開眼,在白芷憂心的注視中,嬌懶地起身下榻。

    坐到妝鏡前,望著鏡中那張嬌豔的容顏,她不由得發起懵。

    打了一輩子的仗,嗯,好吧,是不到一輩子,可怎麼說,自她識字以來,她便是在馬上度過的。

    她好勝,好鬥,好戰,卻也能打善戰。

    周家男孩子沒一個打得過她,她的拳是打得最好的,她的劍術是最頂尖的,她的師父是文武雙全的王朝國師。

    出生那一年,周家祖爺替她算過命,她的命格奇險,卻是險中帶貴,能給周家帶來危難,亦能帶來無上的光榮。

    生怕她好動浮躁,容易惹事生非,又因命中缺水,周家祖爺便給她起了“靜”字。

    周靜。偏偏她一刻也靜不得,不怕流汗,不怕流血,唯獨怕水。

    是,太諷刺了,她名字帶水,卻怕死了水。

    “娘娘,梳成這樣可好?”青荷幫她挽了個楚楚惹憐的墮馬髻。

    望著鏡中嬌媚入骨的絕世美人,周靜不禁苦笑。

    要一個拿慣了刀劍的人,改拿絲絹團扇,當起嬌弱美人,著實教她為難啊。

    見她沒反應,青荷自烏木鑲珠妝匣裡,取出了一把掐絲螺珠的簪子,插進烏亮的髮髻。

    溫潤的白珍珠,落在黑髮間,勾勒出說不盡的柔媚。青荷又取出一隻步搖,簪在她額側挽起的發上。

    精心雕琢的步搖,隨著她的擺動,在額側輕輕晃搖,與那一身冰肌玉骨相襯映,周靜自個兒也看傻了眼。

    這……這等媚骨之姿,莫怪平瑤的小名會喚作夭夭。

    周靜對著鏡中那張臉一笑,這一笑,宛若盛開的百里桃花,嬌豔燦爛。

    見她始綻笑顏,青荷以為主子心情好,便給挑了件平瑤慣穿的桃紅外裳。

    周靜見著那上頭繡的金線花蔓,不由得蹙了下秀眉。“這……這也太豔了。”

    青荷連忙跪地請罪:“奴婢知錯,娘娘息怒。”

    她幾時怒了?周靜無語。這個平瑤究竟有多麼可怕可憎?宮人怕她,大臣也怕她,當真要成妖了。

    驀地,寢殿外傳來哄鬧聲。

    “外頭怎麼了?”周靜納悶。

    “奴婢這就出去查看。”白芷福身。

    “不了,我……本宮出去瞧瞧。”周靜起身出了內室。

    青荷抓著外裳追出來:“娘娘,娘娘,您還沒穿戴整齊……”

    周靜穿著對襟齊胸襦裙,料子是輕軟的夏紗,纖細的肩膀與手臂若隱若現,為了莊重起見,外頭會再加披一件外袍。

    可周靜是什麼人,她可是曾經在戰場上抛頭露面,還曾赤著雙腳,奔跑在泥地上,亦曾光裸著兩條膀子練劍的周靜,哪管得了這些宮廷禮節。

    她不理踩青荷在身後追著嚷嚷,撩起身下那一襲金線繡花蔓的絲緞襦裙,循聲出了寢殿,來到玉瑤宮的中庭。

    宮人們尖叫奔走,太監也白著臉躲開,只見立著十六根瑞獸拱鳳白玉柱的中庭上,一頭通體雪白的雪狼似乎受了驚嚇,沖著周遭的人張嘴嘶吼。

    “娘娘……啊!是那頭雪狼!”尾隨追出的青荷,嚇得兩腿發軟,癱坐於地。

    “護駕!”行事冷靜的白芷嚷著。

    雪狼似是被那些尖嚷聲嚇著了,雪白的毛髮倒豎,背也高高弓起,張大的嘴巴,依稀可見銳利的尖牙。

    混亂中,周靜定定的站在原地,端詳著那只雪狼,眼中迸射出興奮光芒。

    “好漂亮……跟阿勝長得真像。”她低喃著。

    百年前的夙玥王朝,也曾出現過一隻稀罕的雪狼,且是異族獻給皇帝的貢品,皇帝把那頭狼賞給了她,那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她給那頭雪狼取了個名字,周勝。是了,既然是她的狼,理應跟她的姓,至於勝字,自然是希望能百戰百勝。

    “娘娘,您千萬別靠過去!”見周靜竟然朝雪狼走去,青荷驚嚇得幾乎暈厥。

    周靜哪裡聽得進去,她的眼已讓那頭雪狼迷了去。

    “娘娘!”白芷驚慌大叫。

    周靜一步一步朝雪狼走去。

    察覺有人靠近,雪狼黝黑的獸瞳死死瞪著她,喉間傳出陣陣低鳴。

    我不會傷害你。

    周靜單膝觸地的跪了下來,兩眼直視著獸瞳,在心中低語。

    雪狼聽見了,也聽懂了,齜牙咧嘴的表情慢慢地轉為平靜,然後屈起前腿,在原地趴坐下來。

    你很害怕吧?可你得信我,我不會害你。

    周靜持續在心中與雪狼說話,面上緩緩揚起微笑。

    這一幕,所有人全看怔了眼。

    傅盛亦然。

    他站在玉瑤宮的砌白玉拱門前,由於宮人全亂了套,沒人察覺他的到來。

    他揚起手,不讓隨行的貼身太監宣聲,與其他人一樣,靜靜望著那一幕。

    只見平瑤站起身,走近那頭雪狼,而後停步,那雙染了紫紅鳳仙花汁的纖纖十指,竟然就這麼朝雪狼的頭摸去。

    宮人們倒抽冷息的聲音,在中庭此起彼落,平瑤的貼身宮人更是慘白著臉,連聲低嚷阻止。

    平瑤不理不睬,她全副心神都在雪狼身上。

    那雙盛氣淩人的美目,此時透著柔軟,嘴角的笑,看上去有幾分童心未泯。

    她搓揉著雪狼的頭,與那一身白晰蓬鬆的毛髮,清脆的笑聲自嘴邊逸出。

    那不可能是平瑤!

    但,眼前的女人,確確實實是平瑤。

    傅盛的眉心微微地攢起,心中甚感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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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頭雪狼是怎麼來的?”周靜翻著掌心,讓雪狼將前腳搭上來。

    “娘娘……您忘了嗎?您前不久才讓這頭雪狼給衝撞了,還險些被咬傷。”

    “本宮沒忘。”這段休養的曰子,周靜已聽了不少。

    “這狼是……”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幾名小太監一路爬了過來。

    周靜莫名其妙的瞥去一眼:“饒什麼命?”

    “小的一時不察,讓雪狼逃出了獸籠,小的該死!小的該死!”說著,幾名太監自行摑起掌來。

    “好了。”周靜喝了一聲。

    小太監楞住,手掌全貼在臉上,目光充斥著驚恐,仿佛眼前就要出現會將人生吞活剝的妖物。

    “狼是關不住的,你們也甭自責了。”周靜以著過來人的經驗安慰小太監們。

    小太監個個兩眼一瞪,傻了。

    別說是小太監,其他的宮人亦是楞住,不敢置信動輒對下人施以杖罰的皇后,竟然不氣不惱,語氣平和得像是在同他們談笑。

    “……真可憐,平白無故被陷害,還被關起來,莫怪你會這麼生氣。”

    聽見平瑤軟聲軟氣的與雪狼說話,眾人俱是驚呆了。

    傅盛目光一沉,心中揣度起來。

    揚在半空中的大手,緩緩放下,一旁的管事太監見了,這才高聲宣令。

    “陛下駕到——”

    霎時,中庭裡四散的宮人齊刷刷跪了滿地。

    周靜一抬眸,便看見傅盛滿臉焦灼的走來,他身後的隨侍抽出了劍,對準了雪狼,似是擔心它野性大發,會傷了皇帝爺。

    “夭夭,你可無恙?”傅盛停在幾步之外,一副想靠近卻又害怕雪狼的模樣。

    真窩囊……可惜了那具四肢修長,看上去還算精實的身軀。

    依周靜練兵多年的火眼金睛來看,傅盛該是合適練武的體格,偏生他個性軟弱無能,連這麼乖巧聽話的雪狼都怕,還能濟得了什麼事?

    周靜在心底默默嘖了一聲。

    “陛下莫怕,這狼很乖的,況且……它先前不是故意要衝撞臣妾,而是因為有人嚇唬它。”

    傅盛心中暗暗一凜,面上故作驚詫:“是嗎?夭夭怎會知道?”

    周靜心虛一笑:“臣妾……猜的。”

    有些事,她沒讓太多人知情,除了自家人,她誰也沒提,也不讓誰在外提起。

    馭獸,便是其中一件。

    她生下來便懂獸靈,能讀透那些非人之獸的心。

    獸不會說話,可它們也能想,當她讀它們的心時,讀見的是它們的記憶。

    她沒讓太多人知道這事,因為……這是周家人亟欲隱藏的周氏之秘,亦是她之所以能在戰場上攻無不克的秘密。

    猜的?這回答一聽便知是敷衍。

    傅盛墨染似的雙眸微微一閃,白玉俊顏仍端著憂心。

    “那你別靠它太近,再怎麼說,它都是野獸,隨時會傷了你。”

    “這頭雪狼……不是陛下賞給臣妾的嗎?既是如此,臣妾自當不能辜負陛下一番好意。”周靜理所當然地說道。

    “夭夭別折騰朕了,是否心中在怨朕當初送了這頭雪狼給你?”

    “不不不,臣妾怎會怨呢?臣妾歡喜都來不及了。”周靜笑呵呵地伸手圈住雪狼的頭。

    這般大膽的舉措,令得在場眾人瞪大眼,直抽著冷息。

    先前的平瑤雖然高興皇帝將這樣稀罕的靈獸賞給她,但是對這頭雪狼可是怕得緊,只敢隔著段距離觀賞它的毛色,若非上回雪狼失控,竟不要命的直沖平瑤而去,只怕平瑤怎樣也不可能接近。

    傅盛不動聲色的望著這一幕,心中自然震懾。

    那樣的勇氣,那樣的歡喜,絕無可能是矯飾,更偽裝不來。

    那笑,出自肺腑真心,雖是與往常相同的嬌媚,卻多了一絲爽颯。

    平瑤……出了什麼事?傅盛微微眯眼,心下琢磨起來。

    穿上了令她怪彆扭的桃紅外裳,周靜不自在地扯了扯寬袖,轉過身朝親自為她穿衣的傅盛微笑。

    怎料,傅盛一把拉住她白嫩的雙手,俯下身便要吻上她的唇。

    周靜登時瞪大媚眸,長年行軍練就下來的身手,毫不猶豫地便伸拳去擋。

    瞧著抵住胸口的那道粉拳,傅盛楞住,低垂的眸光掠過一道精芒。

    “夭夭,你這是……”他故作迷惑的瞅著她。

    “呃……臣妾最近在練拳,一不小心就拿陛下來比試,臣妾知錯。”

    周靜乾笑著,連忙將拳頭收回來。

    傅盛勾起那張嬌媚勾人的容顏,湊近了薄唇,抑下心底的厭惡,輕輕吻上。

    周靜閉緊了眼眸,渾身繃得死緊,猶若一具死屍。

    真要命!她沒許過親,更甭提與男子這般親密……她太好強了,男子對她不是敬便是畏,要不就是厭,哪個膽敢對她打歪念。

    與男子這般嘴對嘴……還真是頭一遭。

    察覺環在懷中的人兒異常僵硬,傅盛心下微詫,這才細細端詳起她的神態。

    秀眉緊蹙,嬌顏繃得緊緊,兩排濃黑的羽睫因為閉得太緊,如蝶似地顫動,她看上去……似乎很緊張,很生疏。

    這一點也不像平瑤。

    平瑤總是嬌嬌媚媚的,眼兒似煙,唇兒如花,一笑吐蜜,妖嬈的身段總愛嬌地緊偎著他。

    她這是……在玩什麼把戲?傅盛凜眸想道。

    感覺唇上的重量輕了些,周靜才敢睜開兩條眼縫。

    她滿眼迷茫,兩頰紅若桃花初綻,那神情好似從未被人這般吻過,竟是說不出的嬌羞。

    見著仿佛脫胎換骨的平瑤,傅盛胸中微沉,心思紛擾。

    “夭夭這是怎麼了?好似不習慣朕這樣碰你。”他撫上那張發懵的豔容,一臉寵溺的心疼。

    “沒的事,陛下千萬別多心。”周靜乾笑。

    “莫不是因為這段日子,朕為了讓夭夭多休養,冷落了夭夭?”

    “陛下這是心疼臣妾,怎麼會是冷落呢。”您就行行好,從此別來玉瑤宮了。

    “朕命人做了夭夭最愛吃的杏仁松子酥,夭夭嘗點。”

    傅盛話一落,一旁的太監便給端了上來。

    看著在描金瓷盤裡迭成散花狀的杏仁松子酥,周溽笑容僵住,頭皮開始發麻。

    她這人好養得很,並不挑食,畢竟因為長年在外征戰,哪有得挑剔。

    可她有個罩門,那便是杏仁。這杏仁的氣味,打遠遠地聞見她便怕。

    傅盛親自捏了一塊精緻小巧的酥餅,送抵了她的嘴邊。

    你個好好的皇帝不當,偏要當個寵倖妖後的淫皇,即便你是少鵹族的皇帝,算得上是她的仇敵後裔,可她也忍不住要幫巽日王朝的子民唾棄一聲,呸!

    瞪著那塊意圖逼死她的杏仁松子酥,周靜在心底將傅盛臭駡一通。

    “來,張嘴,朕喂你。”傅盛柔聲哄著。

    周靜怕得連嘴皮都在抖動,只能緩緩啟開雙唇……

    “啟稟陛下與娘娘,淑妃娘娘以及虞才人在宮外候見。”正殿外頭傳來太監的通報聲。

    得救了!周靜一把推開傅盛的手,幾乎是往後一跳,眨眼便退得遠遠的。

    見狀,傅盛心中頓起疑竇。

    “臣妾給陛下請安。”

    看著兩名水靈的美人兒進到正殿,依序給傅盛與自己請安,周靜可真是打從心底感謝這兩人,若不是她們來的正是時候,她已經被迫吞下那塊杏仁松子酥。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跪了安,兩名妃嬪抬起了臉,周靜這才將她們的面貌瞧個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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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身繡蘭齊胸百褶粉色襦裙的那位,五官清麗,氣質娟秀;另一位穿著藍色繡海棠襖裙的那位,身子特別纖細,面貌也格外秀氣,氣質清純而不俗。

    這個傅盛果真是淫逸無能,環肥燕瘦樣樣有,夜夜銷魂,心都落在美人的溫柔榻上,哪裡還有心思治理朝政?

    “娘娘鳳體可無恙?臣妾聽說方才雪狼逃出獸籠,驚嚇了娘娘。”穿著襖裙的那位,嗓子細柔,神態溫婉,瞧著很是舒服。

    周靜不喜歡她。

    她在戰場上待久了,早已看破一個理:越是柔弱的,越是堅韌;越是溫馴的,越是反骨。

    “夭夭,虞才人在同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傅盛不著痕跡地觀察起身旁的女子。

    平瑤端坐在那兒,無論是過分挺直的坐姿,抑或是沉靜似水的神韻,全與過往判若兩人。

    聽見他這聲低喚,她才眨眨眼,道:“多謝虞才人的關心,本將……本宮無礙,反倒是阿勝受了驚嚇。”

    “阿勝?”虞涵露出不解的眼神。

    “我給那頭狼取了名字,就叫阿勝。勝利的勝字。”周靜笑道。

    “原來是狼的名字呀……”虞涵亦笑。這個平瑤想搞什麼名堂?竟然還幫雪狼取名,這絲毫不似她的作風。

    “娘娘可真是宅心仁厚,先前被雪狼衝撞,險些傷著鳳體,卻還留著它,甚至親自幫它起名,那頭狼可真是有福氣。”淑妃討好地說道。

    周靜也不喜歡她。朝堂上混得久了,閱人無數的她,亦看透一個理:越懂得承迎,腹中藏的鬼話越多;越懂得探風向,反叛之心越重。

    面對不喜歡的人,周靜最懂得怎麼對付。

    她嬌媚一笑,道:“淑妃一定沒看過阿勝,要不,本宮讓人把阿勝帶過來,讓淑妃瞅瞅。”

    聞言,淑妃面色微變:“不、不必了……”

    “淑妃別跟本宮客氣了,雪狼可是世間少有的靈獸,淑妃與虞才人也來一起瞅瞅。”說著,周靜朝底下人揮揮了手,示意他們把雪狼帶進來。

    淑妃臉色一白,說起話來都開始發抖:“娘娘客氣了,臣妾何德何能……”

    虞涵心下詫異,面上卻也假裝害怕。這個平瑤是怎麼了?她先前明明很怕那頭雪狼,眼下她非但不怕,甚至還拿雪狼來嚇唬淑妃。

    “夭夭,你就別為難淑妃了。”傅盛笑笑地緩頰。

    “娘娘,您替雪狼取的這名字……恐怕有些不妥。”瞅著傅盛伸手握住平瑤擱在茶几上的手背,虞涵眉尖微蹙,話便吐出了口。

    嘿,小白花露出馬腳了?周靜一副看好戲的等著。

    不理會傅盛森冷的目光警告,虞涵道:“娘娘給雪狼起了阿勝之名,這恐怕會犯了陛下的名諱。”

    這些文人最麻煩了,動不動便愛搞文字獄。周靜不爽地腹誹。

    “是呀,儘管此勝非彼盛,可確實冒犯了陛下的名諱。”淑妃見風轉舵地附和道。

    周靜堆起媚笑,轉眸瞅向傅盛。“陛下,臣妾給雪狼取這個名字,陛下可會介懷?”

    傅盛笑了笑。“夭夭當真喜愛這個名字嗎?”

    “阿勝……戰無不勝之意,臣妾甚是喜愛。”周靜道。

    “既然夭夭這麼喜歡,那朕就委屈一點,勉強讓那頭狼冒犯朕的名諱。”

    果真是淫皇昏君一個。周靜暗暗撇唇。

    看著傅盛與平瑤親昵相視,虞涵的嘴角微微抿緊。

    “陛下,您前兩日說過,後山的紫陽花開得正盛,想上山射狩賞花,既然娘娘鳳體無恙,不如陛下帶著娘娘與臣妾一同去圍狩?”

    虞涵細柔的嗓音一起,傅盛嘴邊的笑微凝,卻又假裝若無其事的望去。

    虞涵含笑回望,仿佛看不懂他眼中那抹寒峻。

    “連朕自己都不記得這事,虞才人真細心,將朕的話記上心了。”

    “娘娘不喜烈日,鳳體又剛剛好轉,怕是不適合隨同一起上山圍狩。”虞涵一派體貼地說道。

    圍狩?就是能騎馬揮刀囉?周靜一聽,心被撓得癢癢的。

    “本宮躺了這麼多天,一身骨頭都快散架,陛下若是能帶本宮一同上山圍狩,那本宮真真開心極了。”周靜欣喜若狂地說道。

    淑妃等人俱是看傻了眼。

    宮中眾所皆知,平瑤自幼備受嬌寵,哪能受得了馬背上的顛簸,舉凡圍狩等宮中盛事,她一概不露臉。

    這還是平瑤頭一次,主動央求傅盛帶她一起上山圍狩。

    傅盛壓下心底的驚詫,一臉心疼地說:“夭夭,你身子剛好,可受得了騎馬狩獵這樣的折騰?”

    一聽見能騎馬還能狩獵,周靜心都野了,哪裡還管得著會否招疑,興奮難抑地直抓緊傅盛的手臂。

    “挨得住,挨得住!陛下千萬得帶臣妾一起去。”周靜嚷著,那神態甚是直爽嬌憨,與往常慵懶嬌媚的模樣相去甚遠。

    傅盛輕怔,一時竟是有些認不得眼前人。平瑤……幾時也有這樣的面貌?為何他從來不曾見過?

    “陛下,您就快快回宮換上獵裝吧。”見傅盛不作聲,周靜連忙催促。

    “好,朕這就回宮更衣。”垂眸望著她頻頻推著自己的那只手,傅盛竟有些失笑。

    如此魯莽孩子氣的舉動……實在太不像平瑤的作風,他倒想瞧瞧,她又想趁這個機會整治什麼人,抑或,又有什麼惡毒的盤算。

    烈日之下,虞涵穿著黛藍色獵裝,高坐在馬背上,她冷眼瞅著讓宮人攙扶著下鳳輦的平瑤,嘴角不屑地輕揚。

    平瑤仗著平氏掌權弄政給她撐腰,傅盛又對她百依百順,她這個皇后當得比皇帝還威風,還要來得有地位。

    這還不夠,平瑤最受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大出風頭,後宮中只要有妃嬪的某項才藝高過於她,她便要想方設法鬥垮那人,或是設局陷害。

    虞涵就是看不過眼,才獻計讓傅盛送了那頭雪狼給平瑤,雪狼也果真不負期望,撞暈了平瑤,讓這個妖後昏

    迷了數日,據說一度沒了呼息。

    這事鬧到了榮王府那兒,派出了親信入宮調查,畢竟雪狼是頭野獸,哪裡受得了人的管束,況且,當時是平瑤自個兒說近些看看雪狼,才會放雪狼出籠,自然查不出個所以然,終是不了了之。

    虞涵眸光掉轉,看見換上了一身玄黑繡金龍紋獵裝的傅盛,一手攬著箭袋,一手拉著馬兒走向了平瑤。

    虞涵的嘴角緊抿,不自覺地握緊了馬鞭。

    “夭夭,你馬術欠佳,還是與朕同騎一馬吧。”那頭傳來傅盛柔聲低勸。

    只見一身醒目桃紅色獵裝的平瑤,竟然伸手接過了傅盛的箭袋,一派熟絡的往身後背起箭袋,還搶過了傅盛的馬鞭,在眾人錯愕瞪視中,不靠他人之力,獨自蹬上馬背。

    那樣俐落的身手,仿佛已經做過不下數百次。

    坐在熟悉的馬背上,周靜開心得幾乎想哭。啊,祖爺爺曾笑過她,是個以馬背為家的野姑娘。祖爺爺說的沒錯,比起錦衣玉食的日子,她更適合到處闖蕩。

    “陛下,臣妾想自己試試看,您就甭操心了。”人在馬背上,周靜也懶得顧全那些繁瑣的宮禮,她揚一揚手,婉拒了傅盛的提議。

    傅盛眯了眯眼,心中的驚詫未平,頓時又起。這個平瑤……難不成上回那一摔,給摔傷了頭?

    “夭夭,你確定嗎?”傅盛不禁又試探了一聲。

    “當然確定。陛下您看,臣妾不是坐得好好的。”周靜伸手摸了摸馬的頭,上了玫瑰露的鮮紅唇兒,彎彎上翹,甚是欣喜地喃道:“真是一匹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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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 00:33: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不該是平瑤會說的話。傅盛看著馬背上的人影,幾乎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傅盛接過一旁太監重新遞上的箭袋與馬鞭,在兩側隨從的扶持下,躍上了馬背。

    見著這一幕,周靜不由得用起同情的眼神看著傅盛。

    唉,堂堂一個大男人,連上馬背也要人扶……這個傅盛除了那張臉長得漂亮,體態結實修長,其餘真是一無是處。

    “咦?淑妃呢?”周靜找了一圈,就是沒看見那個馬屁精。

    “啟稟娘娘,淑妃身子不適,在淩霄殿歇下了。”虞涵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馬屁精遇事就躲,嘖。

    “後山的紫陽花開得正美,娘娘此去正好能賞花。”

    看著虞涵秀雅的笑顏,周靜總有股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這女人的笑,分明是一張面具。她太年輕,眼中是藏不住的針鋒相對,靈動的目光,透出算計的心機。

    周靜雖然年紀也輕,可她太早入朝,又是夙玥王朝歷來最年輕的將軍,作為軍營頭子,她得懂得識人、用人,否則她如何帶領一整支突襲軍隊,上戰場衝鋒陷陣。

    周家多的是人才,且人人擅長的不同,她擅武,自然有人擅文,亦有擅長用人者,而她在旁學著,自然也沾了不少要領。

    “走吧。”傅盛沉嗓道。

    “噢……好。”周靜這才回過神,甩動馬鞭,身下的馬兒如流星般,撒腿飛奔,一路直朝後山的圍狩場而去。

    一上了馬背,她自顧自地駕馬奔騰,將傅盛等人全撇在身後,看傻了一眾人。

    “……陛下,娘娘的馬術本來就這麼好嗎?”虞涵不可思議的瞪著眼。

    傅盛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望著逐漸奔遠的桃紅色身影,他用力地甩了一下馬鞭,隨後跟上。

    望著緊追在平瑤身後的高大背影,虞涵的心一陣收緊,開始不安起來。

    太暢快了!這久違的賓士,風刮過臉頰的凜冽觸感,全都是那麼的熟悉。

    唯有這樣,她才能覺得自己是真的活著。

    周靜像是受困已久被放出籠的獸,夾緊了身下的駿馬,一連甩動幾記馬鞭,就這麼賓士在紫陽花開的山道上。

    驀地,馬兒的後腳頓了一下,差點就把馬背上的她甩出去,可她經驗老練,隨即拉緊韁轡,緩住馬兒的前身。

    “怪了,踩著了什麼嗎?”周靜拉著馬兒在原地打轉兒,低頭查看地面。

    這一停頓,後方的傅盛順勢追上來。

    “夭夭,朕都不曉得,原來你這麼會騎馬。”傅盛一臉驚訝地說道。

    周靜不理他,兀自翻身下馬,自馬蹄邊撿起了一顆足有半個拳頭大的青石。

    “……是這個沒錯吧?”

    傅盛眉眼不動,問道:“那顆石子有什麼特殊之處?”

    “方才有人拿這塊石子扔臣妾的馬。”周靜拿高石子,望向傅盛來時的方向。

    傅盛眯眼,心中一凜。

    方才他是故意想試一試她,才會投石暗襲,可平瑤不懂武,幾時變得這般敏捷?

    “這裡除了朕與虞才人,沒別人了,有誰這麼大膽,敢偷襲朕的皇后。”

    對上傅盛的笑臉,周靜只能把懷疑的話咽下去:“……大概是臣妾弄錯了。”

    不會錯的,這石子分明是有人扔的。而且那人的內力極深,扔擲的力道控制自如,若非她武功底子好,根本無從察覺。

    “駕!”虞涵這才趕上他們,顯然她的馬術略遜兩人一籌。

    會是這個愛裝模作樣的虞才人嗎?周靜端詳著虞涵,心下琢磨。

    見平瑤一臉沉定的望著虞涵,似在估量什麼,傅盛不由得又是一淒。

    “娘娘這是怎麼了?”虞涵不解地回瞅。

    “沒事兒。”周靜隨手將青石扔掉,重新躍上馬背。

    “陛下,紫陽花開得真漂亮。”虞涵挪近傅盛身旁,與他比肩賞花。

    傅盛淡淡瞥她一眼,神情冷淡。

    虞涵自知有錯,只能悶悶地把馬兒轉開。傅盛這是在怪她胡亂出主意,她當然知道。可她實在沒料到,從來不曾騎馬出遊的平瑤,今兒個竟然主動參與。

    “夭夭,日頭漸大,你的身子剛好,還是先回宮吧。”傅盛笑勸。

    開什麼玩笑!她好不容易才能逃出那座牢籠,喘上一口鮮活的空氣,怎能就這麼回去!

    周靜佯裝沒聽見他的話,甩著馬鞭,繼續朝著被滿坑滿谷的紫陽花包圍,越來越狹仄難行的山道而去。

    “夭夭?”

    將傅盛煩人的喚聲拋在腦後,周靜宛如脫韁野馬,與身下的馬兒合為一體般地靈活敏捷,奔走於彎曲的狹道之中。

    “陛下,您別追了,讓她去吧。”見傅盛又想追上前,虞涵忍不住出聲阻止。

    趁著守衛與隨侍們都在後頭,聽不見他倆的交談,傅盛冷著俊顏,寒嗓道:“你今日是怎麼了?一再沉不住氣,挑起紛爭。”

    “我本來只是想氣氣平瑤,怎知她如此反常……你不覺得她有些古怪嗎?”

    “你若是再這般孩子氣,只會誤了大事,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容不得會壞事的人跟在身邊。”

    見著傅盛眼中那抹殘酷的冷漠,虞涵咬咬唇,不敢再爭辯。

    “你回去吧。”他別開眼,策馬追去。

    虞涵後悔不已,只能目送他追著平瑤的背影,不甘心地喃道:“就算知道你是對她虛情假意,我也生氣啊……那個妖媚的女人,根本不值你這般對待。”

    “夭夭,停下來。”

    不理會身後的勸阻聲,縱然不熟悉這裡的地形,周靜不顧一切的馭馬狂奔,仿佛身後有惡獸在追趕似的。

    直到前方無路,她在一片峭壁前勒停了馬兒,望著萬丈之下碧綠的湖川,憋悶了許久的心情,總算開闊起來。

    “夭夭,你究竟是怎麼了?”

    聽見傅盛話中似乎動了怒,周靜也不在乎,她太悶了,從百年前莫名來到百年之後,還成了一個亂世妖後,她苦悶得想死啊。

    “為何不理朕?”傅盛盯著在馬背上,坐得又挺又直,身影竟透出一抹麗脫的纖細人兒。

    只見她雙肩微微一聳,似是在吐息,而後才轉眸望向他,綻露燦笑。

    那笑,爽直無媚,仿佛在萬難之中,遇見了海闊天空,如釋重負。

    有些看破塵囂,有些歷經滄桑,那笑,絕對不屬於一個自幼長於深宅大院的嬌貴女子。

    傅盛胸中微震,說不出心底那一動是什麼緣故,只知此刻眼前的平瑤,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人。

    周靜笑著,就如同每一回打了勝仗,她總會對著弟兄們敞懷大笑,毫不掩飾心中的快活。

    “你……為什麼那樣笑?”傅盛一時竟忘了演戲。

    “每當我看著這浩瀚的山河,總會覺得世上沒有什麼闖不過的關,跨不過的坎,所有的煩憂都是上天給的試驗,我們人啊,歡喜也是過,愁苦也是過,何必與自己過不去呢?”

    她這席話有太多破綻。

    光是稱謂就足以招疑,再來則是每一句“每當”——她自幼養在深閨大院,除了皇都與榮王府,她何來的機會去觀看浩瀚山河?

    再者,平氏是漢族,漢人多不喜窮山惡水,只喜歡待在平地,他深信平家斷不可能讓嬌貴的平瑤,去賞覽什麼山河。

    況且,這還是她入宮多年,頭一次隨他來後山。過去,平瑤總嫌皇宮建得不好,偏要傍山而建,這並不符合漢人的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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