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嗜酒態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寄秋 -【(上錯花轎嫁隻狼之)沖喜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8-7-29 00:45: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驀地,九轉訝異地啊了兩聲,指著一處紋印,隨後柳公謹也得意地大笑,用硃筆圈起丹紅的指印,不到一刻鐘就有幾個丫頭被揪出來,慌亂地站在主子們面前。

  一個叫芳玉,是茱萸院灑掃的丫頭,負貴打掃邵小蓉的屋子,一個是芳如,正是大少奶奶得力的大丫頭之一,這兩人是姊妹,和父母一家人一起從將軍府入了侯府。

  不意外地,朱嬤嬤的指紋也在宣紙上頭,她的氣焰頓時消失,老臉乍青乍白。

  「應該不必解說吧,宣紙上的指紋是自鑲貝漆盒拓下來的,只有碰過漆盒的人才會留下印痕,而漆盒上的桐油是新漆上不久的,碰過的人不多,大少奶奶指稱我的人手腳不乾凈,現在只査出個芳玉,你要不要問她幾時偷的,怎麼偷的,什麼時候擱我屋裡,又是誰主使的?」

  「你……你……狡辯。」明明白白的證據砸過來,砸得席夢芝頭暈腦脹,她紅了眼,氣到想殺人。

  「我根本沒進過大少奶奶屋裡,又怎知你有裝著赤金頭面的鑲貝漆盒,又怎會指使芳玉去偷?還是芳玉從她姊姊那知道赤金頭面之事而有貪念?或是芳如就是個不知檢點的內賊,姊妹倆裡應外合竊取主家的財物,先藏在妾身的屋子等風聲過去再取出盜賣,她在打你的臉呀!」邵小蓉沒提朱嬤嬤,因為知道板不倒,身為大少奶奶最親近的嬤嬤,碰過漆盒是理所當然,她有得是藉口開脫。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不敢豬油蒙了心去盜竊大少奶奶的首飾,是朱嬤嬤叫姊姊拿給我的,她說要給姨奶奶一點顏色瞧瞧,讓姨奶奶知道誰才是當家做主的……」

  什麼叫不打自招,什麼又叫膽小如鼠,不過十三、四歲的芳玉沒有見過世面、沒有膽氣,一見東窗事發了,還牽扯到她們姊妹身上,當下冷汗直流,嚇得腿軟。

  偷竊這事一定要有人出來頂罪,而想也不用想就是她和姊姊,不想被當賊打個半死的芳玉見主子臉一沉,她便慌了手腳跪地認罪,把所有經過全盤託出。

  這下子不只大少奶奶的銀牙快要咬爛了、朱嬤嬤的臉綠成一片,連姊姊芳如也一臉慘白,雙腿發軟地攀捉著身側的芳沁,害人不成反害已的幾人都知大勢已去。

  「咳!咳!真相大白了,是這三個刁奴做的髒事,與邵姨娘無關,既然夫人都找來人牙販子了,那就遠遠地發賣了,別髒了主子的顏面。」趙無眠面色淡如水,為顯公平做主將不肖下人賣了。

  「不成,她們可是我的人,誰也不許動。」跟著她多年的左右手,一個也不能丟。席夢芝尖聲的叫兩手揮打著靠近的婆子。

  「夫人,處事要公正,是你說要査到底,大費周張的搜遍了整座茱萸院,你底下的人還砸了不少邵姨娘的私房,沒讓你的人賠償已是厚道了,你還想把事情鬧大嗎?」趙無眠略帶警告的說。

  她獰笑道:「我不管對錯,誰是誰非我說了算,今日有你護著這賤人我動不了她,可是你也不能無時無刻在她身旁,你若敢動我身邊的人一根寒毛,我就會找機會讓人將她沉了塘,比心狠,還沒人敢小看我席夢芝。」 

  「朱嬤嬤留下,芳如、芳玉不留。」這是他的讓步。

  逃過一劫的朱嬤嬤臉色沒有比較好看,慘綠慘綠地,而早已癱成泥狀的芳如姊妹面無血色,兩眼無神的互視。

  「趙無眠,你想與我作對?!」他居然當眾打她的臉,半點面子也不給她留下?!

  「直呼夫君名諱成何體統,你的規矩何在?!」想要用大少奶奶的身分壓人也要看她夠不夠份量,她的地位是他給的,沒有他,她哪來衝天的氣焰,隔了一層親的朱纖曼是不理秋錦院的事,幫不了她,也是他的有意放縱她才益發驕矜,不可一世,瞧不起旁人,不侍公婆,不討老夫人歡心,人心盡失還認為能隻手遮天?可笑!

  「規矩?哼!你跟我講規矩,她見了我既不跪拜也不行禮,牙尖嘴利地對我無禮,你不罰她出言無狀,頂撞主母,倒拿規矩這頂帽子扣我,到底誰才是你的妻,我堂堂的正室夫人不如一名小小妾室?!」她張狂得仍不把丈夫放眼裡。

  「那要看你做了什麼,你真的當別人的眼睛是瞎的,看不見你耍的伎倆?不知道你背地裡做的勾當?我不點破已經是給了你台階下,收收你針般的心眼,別讓人看了笑話。」是時候收抬她了。

  「你……你怎麼敢……侯爺夫人是我姑奶奶,我爹是大將軍……」她摀著一陣陣抽痛的胸口,面泛青紫。

  趙無眠搖著頭,輕聲一嘆。「那又如何?有老太君在,他們敢厚著臉皮為你撐腰嗎?」

  「你……你……」一提到老夫人,她的氣就弱了。

  「夫人這位置不是非你不可,大少奶奶的位置是我給你的,你才坐得穩,一旦我不想給了,你能坐得住?」趙無眠溫雅笑容中多了威嚴,銳利目光掃了氣得兩眼通紅的席夢芝一眼,便神色溫柔地走向邵小蓉。

*             *             *

        大掌輕握著瑩白小手,眼神滿溢著柔情說:「驚著你了,不怕不怕,我讓柳神醫開幾帖安神的藥,再熬些滋補的補補元氣,瞧你都驚出虛汗了,教我瞧得心疼……」

  這時,邵小蓉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微微笑了。

  心很暖。

  「嚇死我了!我膽子快嚇破了,以為這次死定了,會死得慘兮兮,都被嚇出一身冷汗了,我的小心臟還撲通撲通地跳,我果然是個膽小的……」

  她膽小?!

  這句話說出口,相信的人寥寥無幾,光看她面不改色、口齒清晰的面對向來囂張跋扈的大少奶奶,不但沒被她的氣勢壓過去,反而讓她差點吐血,她的膽子還真小啊。

  可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真的嚇得不輕,狂跳不已的心久久不恢復穩定,只差沒從嘴裡跳出來。

  別看她表面裝得輕鬆自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其實一點底氣也沒有,她就是在虛張聲勢。

  因為她不確定趙無眠會不會全力挺她,那個人高深莫測教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打算,她豁出去和他賭一賭,看到最後關頭他肯不肯順勢扶她一把,但當他真出聲相護時,她反倒嚇了一大跳,也不得不承認心裡一暖。

  「聽起來讓人難相信,你侃侃而談的時候,怎麼不見一絲膽怯,兩眼發亮像要上戰場廝殺的戰士,連我瞧了都想搖旗吶喊,大讚一聲女中毫傑。」趙無眠調侃地說,眼底飽含與有榮焉的濃烈笑意。

  「大爺這話是讚我還是眨我呀!我兩隻瘦胳臂連鐵鍋都抬不動,更別提腰繫長劍背上弓了,我剛才是被逼出來的剽悍。」不爭就沒命了,她也顧不了太多了。

  她超怕的呀!

  大少奶奶那邊人多勢眾,個個膀粗腰圓,氣勢洶洶,橫眉堅目地殺氣騰騰,一個個齜牙咧嘴像要吃人似的。

  再回頭一看,除了落英和繽紛外,茱萸院的丫頭、婆子全跑得不見人影,比她還怕死地站得遠遠的。

  她不怪她們,只是有點心寒,即使她是身分不高的姨娘也沒苛扣她們的月銀,還十分有良心的加菜,自掏腰包一人裁兩身衣裳,誰家人病了還送上藥材銀子。

  真心相待不見得能得忠心,不過至少她還能保住對她好的人。

  「有腦子的人不用刀劍,光你這顆裝了稀奇古怪點子的小腦袋瓜子,就抵得上千軍萬馬,而且誰敵得過你的伶牙俐齒。」他一指戳上她腦門,戳得她小腦袋往後一仰。

  被戳疼的邵小蓉微帶不滿地噘高朱紅小嘴。「我那是自保,你老婆太厲害了,我要是站著挨打,只怕小命就丟了,到時候你一口薄棺把我葬了,我連個哭喪的也找不到。」

  「說什麼胡話,你想死還沒那麼容易,我總會保下你,不然今日在芙蓉院你能順利地全身而退嗎?」不知好歹的東西,為了給她撐腰,他連平庸的面具都掀了。

  平凡到不起眼的庶子是他的偽裝,就連他心機深沉的父親也沒能看透他。

  什麼保下她,馬後炮誰不會。她腹誹,又換上笑臉諂媚道:「那要謝謝大爺拳拳愛護之心,小女子無以為報,只有日日夜夜勤奮地熬藥,好讓大爺的身子健康,一餐能進三碗飯!」

  「不是以身相許?」他胸口氣一堵,黑眸半瞇,那怨色再明顯不過。

  她還想繼續用「五味雜陳」的湯藥荼毒他?

        想得美,他對她的恩惠還沒大到得拿身子來抵。「大爺,賤妾早是你迎進門的愛妾,何來以身相許呢?你若要我寬衣伺候還能不從嗎?」只是會一腳踹到他不舉罷了。

  聽出她話裡的不馴和不願,趙無眠眸色一黯,明明只是衣袖一掀,手一抬,邵小蓉就訝然驚呼著滾入他懷中。「那就今夜吧!爺兒等著你來侍寢,你可別臨陣脫逃。」

  「什、什麼?!」她當下臉色一白,呼吸凝住了。

  「太高興我的憐借,還是興奮終於能與我更親近?我可是很期待夜晚到來。」他笑著一點她悄鼻,以指輕撫她誘人朱唇,看著她驚慌不已的水汪汪大眼,他低下頭,吻住櫻紅唇瓣。

  太驚訝的邵小蓉根本說不出話來,也拒絕不了,她水晶般眸子睜得又大又圓,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吻她,但是感覺還不壞……

  她的頭轉不動,被他的大掌扣住後腦勺,她已經逃不掉了,他正用他的方式慢慢蠶食她,要將她啃得一滴不剩。

  太……太危險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招不招架得住。

  幸好男人沒那麼心急,長長的一吻結束後他便放開了她,看著她大眼迷濛、雙頰緋紅的模樣只覺可愛極了。

  「用石灰拓指紋是誰教你的?在我朝從未有人用過。」因為不尋常,他才有此一問,她身上有太多難解的謎。

  「很簡單,有CSI犯罪現場……」她直覺的答了才發現不對——她說了什麼?

  她是沒腦子的笨蛋,她怎麼能順口說出「天機」。

  她不想被當成妖怪附體給燒了。

  「希欸思矮?」這是異族語嗎?

  「是喜嘿嗨,一首船夫在搖櫓時的船歌,能和對岸的船打招呼,也能當成情歌對唱。」她在心裡暗吁,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反應機敏未露出馬腳。

  趙無眠一聽,神色古怪地睨了她一眼。「你沒出過京城,又怎知來往船隻的漁唱?」

  邵小蓉故作納悶地偏過頭。「唪!大爺這話說得好奇怪,我不是城外商人的女兒嗎?因為嫁人才來到繁華似錦的天子之都,怎麼反說我未出過京城。」

  趙無眠臉色一變,輕咳了幾聲。「我是說你沒出過京城附近的大河,船夫們的吟唱怎會傳到你耳中。」

  她故作恍然大悟地順著竿子往上爬。「那大爺病好了帶我出府瞧瞧,我有好多地方沒逛過,你就憐借我沒見過世面,帶我在城裡開開眼界,你也一年多沒出門了嘛。」

  他惱怒著,對她狡滑如狐,輕易地反用他的話將他套住感到又氣又好笑。「我的身子偶有不適,胸悶、氣虛,怕是走不出侯府大門。」

  對於她聰慧過人,他一則以憂、一則以喜,喜的是如此慧黠的女子為他所有,憂的是她尚未揭露的身世,雖然她一向養在深閨足不出戶,相識無幾人,可是誰又敢擔保沒有萬一,若是不巧遇著相熟之人,她的身分也就曝光了,想瞞也瞞不住。

  要是再引來和親王那邊的人,那她將是身陷險境再無平安之日,稍有不慎便成為亡魂。 

  他還裝,苦口良藥還喝不怕是吧!「身體有沒有病痛你說了不算,還要問過妙手回春的柳神醫,而且老是悶在府裡不出府透透氣才容易一身病呢!有平頂藍綢墜銅燈角大馬車,鋪上厚厚的三層錦褥,包準你比在自個兒屋裡舒坦。」

  「蓉兒……」她連平頂藍綢墜銅燈角大馬車都打探到了,果然準備充足,侯府家眷進出乘的車一――出逃必備準備!

  「誰有事要問我?有病治病,無病強身,神醫一出手,百病不敢近。」故作瀟灑的柳公謹抬了蒲葉作扇,一搧一握地將未綰緊的黑髮揭飛起來,悠哉悠哉地走進來。

        「柳大夫,我那兩個丫頭怎麼了,傷得重不重,會不會留下疤?她們以後還要嫁人呢!藥不怕貴,就怕治出個蜈蚣背。還有郭嬤嬤的腳傷,可不能落下病根,就怕天氣變了就那裡酸、這裡痛……」

  「等等,你別一見到我就連珠炮似的問,一開口就停不了,我看診有三看,看心情、看對象、看天氣,你那兩個丫頭身分太低,我原本是不瞧的,要不是看小嫂子投緣,我還懶得走這一趟。」什麼阿貓阿狗都要他治,他哪來時間辦正事。

  有求於人的邵小蓉懂眼色,趕忙送上一杯熱茶。「辛苦你了,柳神醫,我家的兩朵小花有勞你費心了。」

  「藥費和出診費找誰取?」什麼叫藥不怕貴,就怕治出個蜈蚣背,他的醫術沒話說了,居然還有人懷疑他是半調子,他聽了不痛快。

  她一聽,噎了一下,有點恨地瞪了柳公謹一眼。「我家大爺在這兒,你還怕賴你銀子嗎?」

  沒風度的傢伙,不過牽牽紅線,充當紅娘,把美若天仙的落英配給他而已,他就這般小心眼的記恨上了。

  「蓉兒倒是大方,救人的恩情推給我承受,但我不愛佔便宜,那是你的丫頭可不是我的丫頭,我沒必要在意她們的死活。」瞧著柳公謹手上的那杯茶,趙無眠有些吃味。

        這兩個男人今天是怎麼回事,都吃錯藥了嗎?「什麼你的、我的,連我的人都是大爺你的,你還分哪個和哪個是誰的丫頭,全是你大爺的下人。」

  刁難她,真當本姑娘沒脾氣,真把她惹毛了,就送他們一人一碗巴豆湯。

  「今晚的侍寢……」懂事的話不用他再提第二遍。

  其實他只是在試探,並非真要她爬上他的床,不過她若是心甘情願的投懷送抱,他還是會「勉為其難」的收用。

  邵小蓉輕鬆地回一句,「大爺身子偶有不適、胸悶、氣虛,連侯府大門都走不出去,蓉兒還想與大爺剪燭西窗,共說夜雨,大爺還是別逞強了,傷了身子又要有勞柳大夫開藥,腎水虛虧不好治呀!」

  這女人、這女人,她……倒是說得出口。趙無眠微惱道:「爺兒總有整治你的一天,你等著——」

  等著就等著。邵小蓉眨了眨眼,裝出乖巧溫順的模樣。

  「你們倆在打什麼啞謎,盡說我聽不懂的話,怎麼你腎虧我不曉得。」柳公謹也是個心黑的,明明聽懂兩人一來一往的鬥嘴,還刻意在火上加把柴,讓火越燒越旺。

  「公謹,我們很久沒較量較量拳腳了,今兒個我精神頗佳,不如來過兩招。」他手癢,很想找個人打一打。

  聞言,柳公謹搖著蒲葉走開。「蓉兒小嫂子,你那兩個丫頭沒事了,我仔細診斷了一番,並未傷到筋骨,休養個十天半個月便能幹活,我留下一瓶「百花露」是去疤的,不貴,一兩銀子一瓶,淡淡抹上一層就成了。」

  真的不貴,一百兩一瓶,他會記在某人帳上。

  「太好了,我終於能鬆口氣了,我一直擔心她們,大少奶奶的心真狠……」最好別讓她逮著機會,否則一報還一報,她的心軟是看對象的,人家給她一巴掌,她絕對打回去,有來有往不相欠。

  「好什麼好,小嫂子就小嫂子,女子的閨名是你能喊的嗎?以後把你的嘴巴栓緊些,不要見了人就套交情。」

  趙無眠冷眸一閃,帶著警告——她是我的,你少打她主意。

  嘖!玩真的呀!不就有些許中意,犯得著打翻醋罈子嗎?「小嫂子,診金一事是與你鬧著玩的,別放在心上,我是宅心仁厚的大夫,怎會被阿堵物迷花了眼,」

  黃金白銀是俗氣了些,不過她多多益善。邵小蓉承認自己市儈。「那就多謝你了,本來我也沒放在心上的,但這次我受了莫大的冤屈,大爺肯定會好好地補償我才是。」

  這般理所當然的口氣,討補償討得天經地義,兩個男人同時一怔,露出古怪神色,朝笑得喜孜孜的小女人一瞟,就見她板起手指數著她「應該」得到的好處。

  「咳!小嫂子的失憶是否有好一些,近日來可有想起什麼?」他岔開話題。

  都快忘了有這回事的邵小蓉神情微僵,訕訕一笑地揮揮手。「只有些模糊的影像,不過想看清楚就沒了,總覺得有爹有娘,還有人喊我姑姑,是個五、六歲大的男童。」

  其實她哪曉得這具身體的前主是誰,都是她不著痕跡地從丫頭、嬤嬤的口中套話,假裝似有印象的閒談,不疑有他的細柳,似巧,甚至是郭嬤嬤便會不經意地說溜嘴,她才從隻字片語中拼湊出前主身分,以及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雖然不多,但起碼她知道前主不叫邵小蓉,而且可能是落難的官家千金而非商戶之女,不過並非原主的她並不在意,她本來就是重新來過的人,何必為了不屬於她的煩惱煩心。

  柳公謹意味深遠地看了趙無眠一眼。「小嫂子,我再為你杷一次脈,看看妥不妥。」

  「不用了,沒病看多了也會得病。」她能吃、能睡,上梯子能爬牆,看什麼大夫。「落英,你來了。」

  一聽到落英,柳公謹臉色微變。

  「是的,主子。」

  「搬好了吧!你們各自找間屋子住下,東邊空著的廂房有一整排,一人一間屋。」

  身為主人的趙無眠馬上開口,「等一下,一人一間屋是什麼意思,搬什麼東西?」不會是他以為的那樣吧!

  邵小蓉理直氣壯的回答,「大爺,我很怕死,而且膽子真的很小,要是你家夫人動不動命人到茱萸院看我睡得好不好,吃得飽不飽,衣服穿得暖不暖,那我還有活路嗎?」

  他一聽,氣笑了。「所以你把丫頭、嬤嬤搬到秋錦院,拿我當擋箭睥?」

  「誰教你是我夫、君。」有箭他去擋,有難她先跑,分工合作嘛!各人做各人擅長的事。

        聽到她逗趣的話語,柳公謹忍不住大笑,而夫君趙無眠臉黑了一半,瞪視這囂張的小女人。

*             *             *

  普陀寺是一座百年古寺,位於京城外二十里處的普陀山半山腰,以馬車來回約半日,環境清幽,風景宜人。

  雖然有馬車道讓馬車直接上山,方便體弱的達官貴人,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會走「千歲階」,從山下到廟宇共有一千
階,每走一階代表一歲;一千階是一千歲,意喻長壽,不少人為了家裡的老人家特意來走,祈求一家老少平安;但是普陀寺聞名遐邇的卻是三月的桃花,滿山遍野的桃花開得有如林間妖精,艷而多嬌,引人入勝,讓遊人們趨之若鶩,紛紛趕在桃花盛開時節上山禮佛。

  只是桃花開盡香客也少了,僧人便在寺廟後頭栽上九百九十九棵梧桐樹,梧桐棲鳳,九是至尊,隱喻著此處是吉祥地,梧桐花落如飛雪,亦是吸引許多百姓上山賞景。

  因此每年的三月到七月,不論是本地人或外來客,總會到普陀寺走一趟,賞花、觀景,拜菩薩,一直到九月重陽過後才會恢復寧靜。

  「老太太,你小心走,有台階,石階上長青苔了,緩著點,不急,別滑了腳,我們是出來賞五月雪,梧桐花期是一整個月,還等著老太太呢!」早到晚到無所謂,主要是心情開朗,笑著出府,盡興而歸。

  「多虧你這娃兒不嫌煩,陪著我老太婆慢慢走。」唉!人老了,走幾步路就不行了,喘個三口氣才順。

  「不煩不煩,樂得很呢!像陪我親姥姥,祖孫倆親親熱熱地挨著身子說話,你挽我的手,我牽你的手,天倫之樂讓人羨慕。」她外婆也這般慈祥,總瞧著她笑。

  「呵……呵……我愛聽,咱們讓人羨慕羨慕,有你這樣乖巧的孫女陪伴,我少活三年也值得。」難得開心的老太君輕拍邵小蓉的手,那眼底的歡喜是騙不了人。  

  「呸呸呸……過路神明莫聽莫惦記,我家老太太說的是渾話,你們可別當真,她要長命百歲給我的孫兒掛滿月金項圈。」邵小蓉一臉虔誠地四方合掌一拜。

  「你這才叫渾話吧!我曾孫子還沒影,你就想抱孫?沒那麼便宜的事。你夜裡別害臊,和眠兒怒力點,明年給我個白胖曾孫。」她也沒什麼願望了,兒孫有福便圓滿了。

  她真臉紅了,臉蛋兒發熱。「大爺還在服藥,房事不宜,柳大夫說了,要等停藥了才能懷子。」

  柳神醫這般說了嗎?當然沒有,是她自個兒胡謅編出來的,柳公謹治病的藥單照開,與藥方子不符的藥材她照熬,只是熬出的湯藥大少爺不喝,餵了兩株牡丹,硬生生把兩株宮裡賞的牡丹給養死了。

  「你還沒得手?」和趙無眠落在後頭的柳公謹笑著問。

  「收起你下流的想法,我們雖然待在同一間屋子裡,但是她睡榻,我躺我的大床。」就是有點空,睡得不踏實。

  「我指的是證據。」他失笑,得意自己捉弄了趙大少。

  趙無眠面色難得發紅。「我說的也是證據,她夜裡容易驚醒,不好下手,我一有動靜她立即睜開眼。」

  他不知道的是,那是她以前看護病人練來的警覺心,前些日子她便是醒醒睡睡的照顧他反覆的病情,不曾睡得深。

  「在我面前用不著硬撐,我還看不出你腦子在轉什麼念頭嗎?要不是看在你這小子難得動心,我早就把人偷走了,哪會寧可自己黯然神傷的讓你。」要放下不容易,他還在適應。

  「用不著你讓,她本來就是我的。」趙無眠臉色微沉,不太樂意有人覬覦他的女人。

  柳公謹輕笑,卻有些無奈。「看得出她對你有一些在意,不過那一些些在意不會讓她對你死心塌地,你的妻子、你的身分、侯府嚴格的規矩,在使她卻步。」

  「……總會改變的,她和老太君很合得來。」出平他的意料之外,一老一少好得像親祖孫,連他都冷落了。

  「是呀!我也覺得奇怪,老太君向來孤僻,看誰都不順眼,怎麼偏偏和小嫂子投緣。」緣分真教人難以理解,有些人死命求呀求偏是求不到,有些人得天獨厚,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擁有。

  說不嫉妒是假的,趙大少的運氣比他好一點。

  「公謹,小心你的說詞,孤僻的老夫人是我祖母。」他說得,別人說不得,他護短。

  柳公謹呵呵低笑。「曉得了,我們過去和她們會合吧!你再望著她,希望她回頭看你,都要成瞭望妻石了。」

  「哼!」他冷哼一聲,隨即跟上前面一老一少婦人的步伐。

  「人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祖母是有了蓉兒忘了孫兒,瞧你們聊得多開心,孫兒都成了風景的點綴。」語氣吃味的趙無眠笑嘻嘻說,親昵地挽著祖母的手,把老太君逗得哈哈笑。

  一邊是孫兒,一邊是孫媳婦,三人手挽手緩步而行,像是和樂的一家人,落於後頭的柳公謹是隨行大夫。

  「哇!瞧你這話多酸呀!我和蓉兒親近你還眼紅不成,去去去,礙眼。」老太君假意推了推他,要他別來妨礙女人家說心。

        「不酸、不酸,瞧!笑著呢!」在祖母面前,他始終表現出輕鬆快活的一面,好似沒長大的小孫子。

  他這是盡孝,讓老人家有生之年都能喜樂開朗,身體康泰,不為兒孫事煩惱操心,畢竟若問這世上還有誰拼了命真心護他,唯有老太君了。

  「呵!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淘氣,男子在你這年紀都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你幾時才有個曾孫讓祖母抱抱,祖母可沒幾年等你。」她頗為感嘆歲月不饒人,一轉眼兩鬢霜白。

  「不急,總要等孫兒養好身子再說,沒辦法活蹦亂跳,哪來整日吵著跟祖母要糖吃的胖曾孫。」趙無眠略帶深意地看向邵小蓉,只見白皙頸項微泛緋紅。

  老夫人呵呵地咧嘴笑,十分欣慰。「蓉兒也跟我提過,你的病尚未完全根治,服藥期間不宜同房,我想著也是這道理,所以就沒催你們小倆口,身子骨養壯了才有小壯丁。」

  「蓉兒這麼跟祖母說?」他挑了眉,暗笑。聰明呀!懂得找理由搪塞。

  「你也別怪她,她是為了你著想,怕我多提幾回你心裡難過,要不是先前娶了那不安份的,我倒更樂意蓉兒當我的長孫媳婦。」

  「孫兒與祖母一條心,亦有此意。」要不然他也不會被某人磨得沒法子,拖著「病體」上山散心。

  聽著祖孫倆的話題一直繞著她打轉,還是會難為情的邵小蓉微臊地打斷兩人的話。「老太太累了吧!咱們找個亭子歇歇腳,一會兒到廟裡吃齋飯,填填肚子,別給累著。」

  「好、好,還是你貼心,你放心老婆子還有力氣走兩步路。」這兒風景好,風拂過都帶著花香味。

  一行人到瞭望月亭休憩,跟隨上山的明秋、明意取出三層食盒,擺出糕點讓主子們食用,邊看山景邊閒聊,和樂融融,跟著老太君多年的周嬤嬤知其習性,架起小火爐煮水烹茶。

  待眾人歇息夠了,便又繼續拾級而上,進了普陀寺。

  畢竟是上了年紀,近年又鮮少出府,老夫人參拜完便面有倦怠,於是由身邊的丫頭、婆子扶著去廟裡的廂房休息,由柳大夫把過脈確定無礙後便睡起午覺了。

  山裡比城中涼爽多了,雪白的花兒陸著風從頭頂灑落,閉著眼睛敞開雙手,走到後山林中的邵小蓉彷彿又回到她記憶中有風的山城,見到撐著陽傘的情侶走過身側,笑著說今年的桐花季真熱鬧。

  「你在想什麼?」

  一隻男人的手臂從身後摟住她腰身,熟悉的氣息吹拂在她頸側,輕聲低喃。

  「想著人生的際偶真奇妙,芸芸眾生中我竟會遇到你。」她忽然覺得人世間有很多事都是自尋煩惱。

  明明是段該珍惜的緣分,她卻在意得太多,而忽略了擺在眼前的真心。

  「對我很不滿?」他臂膀收緊,將人擁入懷中。

  她心中迷霧散開美目晶瑩透亮。「大爺,蓉兒已經很久沒抱怨了,你對我的千般好都記在心裡呢!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總要想清楚自己想做什麼樣的人,未來想要怎麼過。」

  「如果我允諾只有你一人呢?」他知道她在顧忌什麼,她眉間總帶著淡淡的輕愁,為走與不走都為難。

  一怔,她驀地目光一亮,卻又一黯,想到了席夢芝。「你這病要裝到何時?」

  「快了。」他們的部署差不多了……思及此,趙無眠輕笑著,深墨色瞳眸裡有著濃濃情意,如絲纏綿。「我心悅你,你可知?」

  臉一紅,她眼神慌亂地不敢直視他。「大爺,厚情難承,你別捉弄我了。」

  「叫我夫君或直呼我無眠。」他一吻輕印在微紅粉頰,低醇笑聲由胸膛發出。

  「夫……無眠。」她終究不是這年代的人,開口喊夫君太彆扭,她喊不出來。

  「以後沒有外人在,私下你就喊我名字吧,甜甜的軟嗓我聽了喜歡。」他親昵地以唇擦過紅艷唇瓣。

  驟地面紅耳熱的邵小蓉想推開他,反而被抱得更緊,緊緊相擁,沒半點縫隙。

  「不怕被人瞧了害臊,咱們畢竟在外頭不是府裡,規矩、規矩,不能失了顏面。」

  「你羞了嗎?」他笑道。

  她不滿地捶了他一下。「臉都紅了還不羞嗎?誰像你臉皮厚如城牆,一無賴起來神仙難擋。」

  「不走了好不好,陪著我看山看雲,看日落日出,我心中只你一人,白首不相離。」一心願得一心人,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生相偎、死也纏。

  不做多情郎,一心只待有情人,他不會讓小蓉兒嘗到和他娘親一樣的苦。

  「我……」明明想著要離開,她卻越來越難控制自己的心,幾乎要被他說服。

  咦!好眼熟的背影。

  邵小蓉正為感情糾結,雙目慌亂地飄移,忽地一道撤金紅綃繡花羅衣從眼角餘光閃過,感到似曾相識的她定睛一瞧,頓時訝然的睜大眼。

  「席大少奶奶。」她怎麼也來了?

  因為怕席夢芝趁他們不在侯府加害她的人,她把養傷中的細柳、似巧和郭嬤嬤也帶出府了,只是她們傷勢未愈,就留在停放山腳的馬車裡,由清河、繽紛等人護著,而落英跟著上山,一方面是保護,一方面是讓落英和柳公謹走得近一些,兩人之間常有走動,難保不暗生情愫。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8-7-29 00:45: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不會是你我之間的阻礙,我從未有過一日當她是妻子看待。」若非萬不得已,他絕不會迎娶她過門。

  「我是說大少奶奶在桃花樹下,她好像不是一個人……」隱約還有個男人的身影。

  「她?!」趙無眠雙眸瞇了瞇,射出銳芒。

  「也許是我看錯了,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大少奶奶應該在府裡……」呃!抱在一起了,還真是熱情。

  偷情——小蓉腦子裡倏地浮現這兩個字。

  「你沒看錯,是她。」心裡暗嘲的趙無眠沒有一絲綠雲罩頂的難堪,反而露出「解放」的神情,居然還能笑出聲。

  「大……無眠,我們要去捉姦嗎?」邵小蓉兩眼發亮。

  聽著她無比興奮的聲音,他也笑了。「不能把自己繞進去,就讓別人去撞破這好事。」

  「那要怎麼做?」不能親自動手好遺憾哦,她真想看看大少奶奶乍青乍紫的臉色。

  趙無眠揚起下巴一比。「看到林子外的貴夫人們嗎?一個是和親王妃,一個是小王爺的正妻,還有丞相府夫人、尚書府夫人、長公主府邸的貴人,若是她們瞧見了呢!」

  邵小蓉忍不住想,這男人果然心腸黑到底了,居然用這麼陰損的招式,給予致命一擊。

*             *             *

  席夢芝果真是膽大包天,狂妄到幾乎無法無天的地步,一門心思只在如何做才會使自己更快活上頭,只求一時的痛快不在乎其它,反正她的靠山夠硬,嫁的又是庶子,侯爺和夫人不管庶子後宅的事,偶爾偷歡又何妨,誰教她嫁了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沉溺於情慾中的她根本沒想過有一天她的醜事會被揭穿,她自認安排得妥妥當當的,裡裡外外都有她的人守著,於是放縱地在桐樹林中苟合。

  處於狂喜中的男女沒聽見幾聲人倒地的悶哼,急切地褪去衣物,追求銷魂的極樂。

  以長公主為首的夫人們一踏人林子,便見到教人難堪的畫面。

  一瞧見騎在女子身上的男子,和親王妃的臉都綠了,銀牙咬啐了句「賤蹄子」,而她身後的世子妃則臉色一白,怒火難消,雙手握成拳,幾欲衝上前毆打兩個不知羞的男女。

  此事很快的驚動在廂房小歇的侯府老太君,她不敢相信會發生此等敗壞門風的醜事,痛心得久久無法回神,人瞬間蒼老了許多。

  雖然她不喜席夢芝這個過於張狂的孫媳婦,也有意尋個話頭將她送到莊子上,可是她沒想過席夢芝連女人最重要的名節也不要了,與人私通,無視侯府體面。

  她是既傷心又難過,覺得對不起死去的老侯爺,沒能教好府裡的女眷,更愧對向來疼寵的孫子,後悔當初沒全力阻止這樁婚事。

  只是她萬萬料想不到,這場精釆萬分的戲是由她最疼愛的孫兒和他的小妾所主導的,讓生性髙傲的席夢芝百口莫辯。

  戲落幕了,處置得回府商量,是以眾人準備回府。

  邵小蓉和細柳、似巧,以及郭嬤嬤和落英、繽紛幾個女眷擠了一車,趙無眠和柳公謹坐在最前頭的馬車先行一步,她們落在最後。

  中間的馬車坐著的是臉色鐵青的老太君,被堵了嘴捆綁的大少奶奶衣衫不整,髮絲凌亂,滿臉淚痕卻發不出聲音,周嬤嬤和明秋、明意冷眼以對。

*             *             *

  「姑姑,姑姑,我是濤哥兒,你等等我呀……姑姑……雪姑姑……哎喲!好疼……鳴一鳴——姑姑不理我……雪姑姑不理濤哥兒……我好痛……」

  邵小蓉聽見孩子的呼喚聲,困惑的掀開車窗簾子一角,瞧見個孩子追著馬車,下一瞬卻跌倒了。

  「咦!有個孩子跌倒了,快停車,我下去扶扶他。」

  男孩見到她走來,豆大的淚珠又掉了下來。

  「雪姑姑,雪姑姑你不認得濤哥兒了嗎?姑姑,姑姑!嗚……嗚……」男孩因跌倒渾身髒兮兮的,臉和小手、小腳都沾上泥沙,還擦破了皮,鳴鳴咽咽地抽泣。

  小孩子大概受了不少苦,得知處境的艱難,因此哭得有如幼貓嗚咽。被邵小蓉扶起時,小手緊捉著她荷花紋長裙下擺。

  咦!他喊她姑姑?這孩子認錯了吧!心生憐憫的邵小蓉讓落英取出乾淨的水,將帕子浸濕、輕擰,輕輕擦拭男童髒污的臉。

  小臉一乾淨了,五官也露出來,大大的眼兒小小的嘴,看起來的確和她有幾分相似。

  心中懷疑,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往她陪嫁的丫頭、嬤嬤一瞟,心裡更加狐疑了,她們看她……不,是看向男童的目光像見鬼般,有著掩不住的驚喜,以及複雜的恐慌。

  見狀,她苦笑著,做主讓孩子上了馬車。

  車轆聲嘎,吱嘎吱作響,小孩的抽噎聲也被掩蓋。

  「姑姑忘了濤哥兒了嗎?你說要給我打個如意結掛在腰上玩,等我的生辰時給我……」但是沒有生辰宴了,好多帶著刀的壞人衝了進來,奶奶抱著他哭,所有人都在哭……

  「那姑姑考考你,濤哥兒叫什麼名兒,姓什麼,今年幾歲?」如意結呀!她只會打蝴蝶結、平結。

  「我姓江,名成濤,今年五歲。」江成濤板著細細的小指頭,手臂可說是皮包骨。

  「那姑姑又叫什麼名字呢?」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看得出教養很好,卻落魄如乞兒,令她忍不住心疼。

  「姑姑是江淡……」一陣腹鳴聲剛巧響起,清楚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細柳年歲較大,認出他是太常寺卿江府的小少爺,哽咽地摀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

  小孩子的理解力雖差,但他終究是官家的小少爺,早讀書,奶聲奶氣地說話不含糊,咬字還算清楚,能完整的表達意思,才能讓人確定他身分。

  「姨奶奶,孩子胡謅的話當不得真,你別多想。」姑爺提醒過要三緘其口,絕不能洩露一絲,讓小姐記起過去。

  「郭嬤嬤,我自有盤算,你把食籃裡沒吃完的大餅拿出來,孩子餓了。」

  「可是……」她也想保住老爺夫人的嫡孫、保住江家的香火,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會兒得先保了她家小姐,往後的事再好好盤算才是,要不,興許小少爺就不是吃苦而已,而是要跟著小姐一起喪命了。

  「夠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要眼睜睜地看他餓死街頭嗎?」換成是她,做不到。

  她知道普天之下有千千萬萬可憐的流浪兒在挨餓受凍,她雖救不了所有人,可既然遇著了這一個,不管是不是血緣至親,她也要給他屋頂遮風避雨,讓他有機會長大成人。

  「這……」郭嬤嬤眼眶紅了,沒法說出絕情的話。

  人心是肉做的,哪狠得下心棄舊日的小主子於不顧。

  接過一半包肉餡的餅兒,大口一咬的濤哥兒不忘有禮的道謝。「謝謝雪姑姑。」

  「你還沒告訴姑姑,姑姑叫什麼名字呢!小口吃,別噎著,吃完還有,沒人跟你搶。」她要確認,是不是身體原主的家人。

  「姑姑叫江淡雪,是我爹的妹妹,爹叫江玉頊,是長子,娘是劉月娘,而妹妹……妹妹不見了,好多、好多的血,他們一直殺一直殺……」他小小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邵小蓉慌忙將他抱住,「不怕不怕,姑姑在,沒人傷得了你。」為什麼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到底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江成濤吃不下餅兒只顧著落淚,兩眼紅如兔兒眼。「秋桂抱著我躲在翻倒的馬車底下,我沒事……」

  他看到了奶奶、嬸嬸、娘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妹妹則一動也不動地被娘抱在懷裡,秋桂摀住他的眼、他的嘴不讓他喊娘和妹妹,他們一直躲著,躲到天黑了才出來。

  「秋桂是誰?」怎麼沒跟在濤哥兒身邊。

  「是少爺的……」忍不住開口的細柳連忙閉上嘴,頭低得不能再低,不敢抬起頭。

  邵小蓉瞟了小丫頭一眼,用鼓勵的眼神讓江成濤往下說。

  「秋桂是娘的丫頭,後來跟爹在一起,我們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沒人伺候,我走不動了,秋桂抱著我……」

  他斷斷續續地說出因為肚子不舒服,秋桂抱著他到大樹後頭如廁,然後來了很多騎大馬的男人,秋桂和他都很害怕,剛好馬車被人弄翻了,倒在離他們不遠處,他們倆個子小就鑽到底下躲了起來。

  等到他們從馬車底下出來時,再也看不到一個人,活的、死的都沒有,只撿到他娘縫在腰帶內的金鏈子。

  他們走到個小鎮典當了金鏈子,靠著那些銀子,他們才徒步回到京裡。

  「秋桂呢!在哪裡?」肯把孩子送回來,沒中途丟下他或是賣了他,算是有良心了。

  一提到秋桂,江成濤眼裡的金豆子就不斷往下掉。「秋桂說她沒錢了,養不起我,她帶我到廟裡找老和尚,她說當了小和尚就有飯吃了。」

  「是到普陀寺?」

  「對,可是濤哥兒不想當和尚就跑了出來,看見姑姑上了馬車,濤哥兒就在後頭追……」他追了好久好久,嘴巴喊得好痛好痛,姑姑都沒看他。

  邵小蓉苦笑著。這也是緣分吧!她被拘在侯府好幾個月,第一次死纏活賴,還拖上老夫人才出得了門,沒想到就撞見這具身體的侄兒,還真是不能不信邪,或許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將兩個在世上無親人的人和在一起,成為彼此的牽掛,也好過孤伶伶地存活於世。

  「落英、繽紛,他只是個孩子,你們容得下他吧?」他已無處可去,除了她,無人可依靠。

  「主子?」落英一臉訝色,不解她何來有此一問。

  「主子。」繽紛顰眉,想著主子為何刻意提到她和落英,馬車裡不只她兩人。

  「我知道你們是大少爺派來保護我的人,看在我從沒把你們當外人看的份上,先別告訴大少爺此事讓我緩上數日,我會親口把這件事告訴大少爺。」她需要時間沉澱,靜下心好好想一想,養一個孩子不是一隻碗、一雙筷子,他至少是往後二十年的責任。

  「主子?!」落英與繽紛同時驚愣得睜大眼。

  邵小蓉笑了笑,輕拍江成濤的背,哄著終於把餅吃完的他睡覺。「你們家主子看起來很傻嗎?有兩個會武的丫頭在身邊,我沒腦子不會看不出你們非常人,只是我人鈍,過了好久才瞧出你們是大少爺的人。」

  一開始是懷疑,畢竟趙無眠是出氣多、入氣少的病人,快死的人怎有餘力安插人手,她當是巧合,反正給個地方窩著,於她並無半絲損害。

  直到她發現趙無眠裝病,再看他對落英的美色不為所動,懷疑終於成了確定,她們果然是他暗中安排的護衛,如影隨形隨侍在側,怕不只要確保她的安全,還有……以防她逃走。

  「主子,我們是奉命行事,請你見諒。」

  「主子,我們只是行份內之事,並無加害之意。」

  兩人緊張的請罪。

  她懂,她都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她只不過有點不太痛快罷了,趙大少居然派人監視她!「我不怪你們,有你們在熱鬧多了,我也不用擔心大少奶奶來找我麻煩。」

  邵小蓉的不滿是針對一肚子壞的趙無眠,她是非對錯分得很清楚。

  落英、繽紛沉默不語,向來少有表情的面容露出一絲愧色和羞慚。

  邵小蓉轉頭一瞧,不禁噗哧一笑。

  「細柳、似巧,把你們的嘴巴閉起來,你們家主子不養蛤蟆。」誰教你們沒眼色,看不出高手在身邊。

  「小姐,人家不是癩蛤蟆。」老是改不了口的似巧年紀小,一被調侃就鼓起腮幫子,活似嘓嘓叫的小綠蛙。

  「姨奶奶,她們真的是……呃!我還使喚她們倒恭桶……」天呀!她真是活膩了,沒讓人大半夜給挑了腳筋手筋算是有福了。忽然覺得背有點涼的細柳,暗吁了口氣。

  「這事就揭過了,誰也不許提,我們就如同往日一般,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別太刻意了,反正你們都是我邵姨娘的丫頭。」身分不變。

  「姑姑怎麼變成邵姨娘……」揉著惺忪雙眼,終於找到親人的江成濤吃飽又安心了就想睡,趴在姑姑腿邊昏昏欲睡。

  「乖,快睡,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用管,慢慢長大就好。」不要急著面對險惡的世界。

  「嗯!」哭累了自然就倦了,他點了點頭又闔上眼,小嘴咽吧咽吧地似在回味方才吃到的美味。

  馬車緩緩駛向侯府,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與前頭兩輛馬車相距一大截,遠遠落於後頭,載著正經主子的馬車走前門,四扇門板大開任其通行,而邵小蓉是入不了族譜的小妾,一路往後門駛去,一個滿臉皺紋的婆子開了門,馬車直駛入後宅。

  不過邵小蓉去的不是秋錦院,而是她以前住的茱萸院,馬嘶嘶地停在正屋前,她先讓落英、繽紛下車驅散院子內的閒人,只留下自己人,她再小心翼翼地抱下睡得很熟的小男童,快步進入打理整潔的屋子。

  把孩子放下,蓋上被子,睡著了的江成濤仍有些不安地拉著她的裙擺,親眼目睹親人慘死刀下,又吃足了苦頭千里奔波,小小的心靈還是充滿恐懼與害怕。

  「你們先出去吧!我來照顧他。」既然是她把他撿回來的,他便是她不可推拒的責任。

  「主子……」真要隱瞞下來嗎?

  「去準備熱水,再找幾件小孩子的衣服,他這一身髒也該洗洗了,等他一睡醒就把這髒小孩丟進浴桶裡,全身上下洗個乾淨。」他有家了,不用浪跡天涯。

  落英沒再多話,看了主子一眼便退下。

  一屋子清空,只剩下姑侄倆,邵小蓉看著和她這張臉有幾分相似的小臉,突然感覺到她是有家人的,暖暖感動流進心窩,很充實。

  「你喔!不知是不是來討債的,我這下子真的走不掉了,你成了我的包楸。」多了一個他,想走也走不遠。

  邵小蓉抱怨著卻笑得溫柔輕點小小的鼻子,看他不耐煩地皺皺鼻頭,她笑得更開心地捉弄他,睡夢中的江成濤一翻身,小手揮了下,手指頭不意勾到她的頭髮,一扯,沒綰緊的髮髻散開來,嘩啦啦的金釵、銀簪掉了一地。

  驀地,她注意到其中一根丹鳳金釵的落地聲怪怪的,似乎是中空的。

  好奇心人皆有之,邵小蓉將兩根差不多大小的釵子放在手上一枰,發現鑲紅寶石的丹鳳金釵好像輕了些,她放在耳邊輕搖隱約有沙沙聲,她訝異地瞠大雙目。釵子內暗藏玄機?

  她並不想知道裡面是什麼,覺得知道越多死越快,但她在把釵子往妝盒丟時,稍一用力按住鳳目的紅寶石,金釵忽然從中斷成兩截,捲成長條的紙張從釵內滑出,就掉在她往上的手心裡。

  這該不該看呢!

  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把捲紙攤平,細細麻麻的小字讓她一時看花了眼,有些想放棄,但是細瞧之後,她差點一頭磕向床板,這是……

*             *             *

  「休妻?!」

  正當邵小蓉欲哭無淚的拿著燙手山芋不知做何打算時,侯爺所居院落正廳也上演一場教人顏面盡失的「休妻記」。

  除了侯爺夫人、老太君等女眷,和親王朱德昭、致遠侯趙梓林,乃至於親家老爺席復久,幾個重要人物幾乎都到場了。

  因為小輩胡作非為,身為長輩的不得不出面調解,即使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小事一件,和江山社稷一比微不足道,可是鬧大了也沒臉見人。

  只是做人還是有私心,席夢芝模樣狼狽,被捆得像棕子的壓制在地上,她的嘴被破布堵上,鳴咽著開不了口,而朱玉鴻卻若無其事的端坐大椅,一旁還有小廝為他倒茶,身後兩名貌美侍女為其持扇搧風驅熱。

  身分不同就有不一樣的待遇,縱然犯的是相同的下流事,流有皇室血統的小王爺能平安無事,身為武將之女的席夢芝哪配和他相提並論。

  與男子私通、無視禮法的罪,席夢芝是背定了,還有口難辯,因為她被逮個正著。

  「不休妻難道要縱容這個淫婦繼續偷人,你們不怕丟臉,我這張老臉皮可掛不住,傷風敗俗、無恥下賤的事也做得出來,我們致遠侯府若再留她。不成了天大的笑話,滿京城的勛貴沒一人看得起。」老太君手重重往扶手一拍,怒聲喝道。

  席復久聽了先受不了,「老太君口下留德,別太氣惱,人非聖賢誰能無過,一時行差踏錯並非無法原諒,不就是胡鬧了些,失了點分寸,看在趙、席兩府深厚的交情,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當是沒這回事如何?」何必鬧得京城皆知,大家都不好過。  

  看見自己從小寵到大的嫡次女被縛綁手腳,神情狼狽地丟在眾人面前,席復久不是不心疼,他幾次差點想衝到堂下,抱起他的女兒,解開縛了一身的粗麻繩,可是她已為人婦,雖是席家女兒卻是趙家媳,親生父親都算是外人,他怎麼也不能越過侯府替女兒討公道。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果然是帶兵打仗的武夫,不用識禮義廉恥、三綱五常了,只要會殺人就成,難怪養出不知羞恥的女兒,父親不以識禮為本,德行傳家,自然兒女也無禮無德,什麼低賤事也做得出來。」

  「老太君,我對你客氣是看在你年紀一大把的份上,不要以為我沒脾氣能由著你辱罵,女兒在我府裡可是循規蹈矩,溫良謙恭的好姑娘,怎麼到了侯府裡就變了個樣,是不是被你們祖孫逼出來的?」不過是資質平庸的庶子而已,他女兒肯下嫁是瞧得起他,他居然還有臉冷落她,女兒回家老抱怨丈夫與老太君的冷漠。

  老太君冷哼,「虧你有臉說出循規蹈矩、溫良謙恭這八個字,那她大白天裸著身子抱別的男人大喊情郎又是怎麼回事?!」

  「你……你……」

  「別你呀我的,偷人這回事在你席家不也有過幾回,還是小叔子偷兄嫂呢!難怪令千金有樣學樣,真是家學淵源呀!」

  站在老太君身後的趙無眠一言不發,裝出難過又痛心的神情。他低著頭彷彿承受不起妻子的背叛,無神的眼中是清楚,以及大悲之後的莫可奈何與對人的失望。

  事實上,他暗自佩服祖母的犀利反擊,句句刺中痛處,讓人痛到極點又無法說不對。席復久的五夫人是庶兄的妻室,他在新婚夜就霸了兄嫂的清白身子,而後互通款曲一年多。

  其庶兄死於非命,有傳言就是他下的毒手,為奪兄妻。而庶兄死後不到百日,他便娶嫂為妾,還大擺筵席宴請交好的官員,甚是張狂。

  「母親,就事論事,勿道是非。」見兩人幾欲扯破臉,趙梓林出面打圓場。

  老人家火性大得很,重重一哼。「我也不想讓人太難看,可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女兒偷人叫一時胡鬧,要咱們當沒這回事,那你把他的五夫人偷來睡幾回,看他當不當回事。」

  「你敢碰我的幼娃,我砍死你。」七個妻妾當中,此婦為席復久最為愛寵的。

  雖是氣話,聞言的趙梓林滿臉尷色,微慍地瞪了他一眼。

  「你的夫人別人碰不得,我孫兒的媳婦卻是人盡可夫,你要讓你的女兒為妓,當初就應該送到青樓,何必來污了我們侯府門楣。」

  「什麼人盡可夫,也不過一個而已……」席復久話到一半就收了,憋屈得很。

  得理不饒人的老太君步步逼近,把矛頭對準朱玉鴻。「老身要問小王爺一句,老身的孫媳婦你睡得好不好,妥不妥當,伺候得讓你滿不滿意?以你尊貴的身分用不著偷來暗去,想要就帶回去。」

  朱玉鴻當下羞得滿臉通紅,話到嘴邊吐不出來。

  「咳咳!老太君,這件事是你的孫媳婦不守婦道,放浪形骸行勾引之舉,你若要放休書本王絕無二話,我兒也是一時胡塗,被那賤婦所惑。」朱德昭把罪推得乾淨。

  一時胡塗?這「一時」真好用。趙無眠在心裡冷嘲。

  「老身求的也是王爺這句話,犯了七出之罪的婦人本該被休下堂,而她無子、不事姑舅、口舌、嫉妒、淫佚,七條就犯了五條,教我侯府如何能容得了她,你說是吧?侯爺。」她回馬一槍射向欲置身事外的趙梓林。

  「是的,母親說的極是。」趙梓林故作恭敬,表現得事事以母命為先,克盡孝道,不落人一句閒話。

  「想當年我那苦命的媳婦綺蘿也是遭人橫刀奪愛、硬生生被搶去丈夫,落得一場悲京,沒想到我今日的孫兒也和他娘親同樣的遭遇,真不曉得是欠了哪個薄情寡義的。」

  老太君一次打了兩家人臉面,和親王之妹朱纖曼奪人所愛、逼妻為妾,趙梓林為攀富貴,棄妻另娶,長孫的媳婦又和和親王小王爺行苟且之事,母子倆全為朱姓人所禍害。

  也就是說,寡廉鮮恥的自成一派,與這兩人走得近的席復久也不是好東西,一丘之貉。

  「祖母勿為孫兒掛憂,如此惡婦捨了便是,何須為那些不要臉的傷了自個兒身子。」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趙無眠面色愁苦地奉上熱茶,那沒用的樣子讓人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是,不掛心,何必呢!」老太君以杯蓋撥了撥茶葉,先細細地聞香,再吹涼茶水才抿了一口。「拿筆墨紙硯來,由侯爺親手寫下休書,這門親事是你牽成的,自是由你終結。」

  趙梓林一聽,臉色無比的難看。「母親讓兒子來寫是否不妥,此婦乃無眠之媳……」

  其實公婆休媳並不為過,古今皆有,只是他不想擔上這件事,同時得罪和親王和征南將軍。

  「侯爺,綺蘿在看著呢,看你怎麼對待她的兒子,她一口怨氣還沒散去,就不知夜深人靜時會找上誰敘舊。」舉頭三尺有神明,別以為傷天害理的事做了沒人瞧見。

  趙梓林怒在心裡。

  「寫吧!不過是一樁兩相憎恨的惡緣,從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朱德昭淡淡開口。侯府老太君手段了得,連他也不得不服。

  朱德昭說話,趙梓林才挽起袖子,以筆沾墨,在席復久的怒目橫視下,汗涔涔地寫下一行字……

  「侯爺,記得把她的淫佚行徑寫得清楚些,別讓死人看了笑話。」老太君嚼了口茶,語氣輕柔,含意卻重若千鈞。

  「……是的,母親。」趙梓林手中筆如千斤重,句句斟酌。

  由於他一筆一劃勾寫得甚慢,一封休書幾乎丟上三盞茶才寫完,哭得滿臉淚漬的席夢芝早就昏死過去,根本不曉得今日過後她便成了侯府下堂婦,被以與人私通的罪名遭受休離。

  「母親,請過目。」墨跡未乾的休書送上前。

  老太君接過一看,嘴角揚起冷笑。「嗯!寫得通情達理,我兒厚道,給人留了顏面,想必再嫁並不難。」

  明明白白的諷刺讓席復久臉色又一陰,席夢芝這般名聲,還有誰敢娶她。

  「是,母親謬讚了。」趙梓林面上恭敬,內心咒罵:先忍你一時,等王爺大業已成的那一日,你就和你的愛孫回老家守宅。

         她輕哼,「這些可憎的嘴臉真不想看,眠兒,扶著祖母,咱們到祠堂讓老太爺瞧瞧,他兒子寫得好休書。」

  「是。」趙無眠躬身一扶。

  「送母親。」趙梓林恨恨地裝孝子。

  不過老太君的厲害不僅止於此,在快出正廳前,她再一次打了所有人的臉——

  「周嬤嬤,叫幾個人把這賤婦送到和親王府,既然小王爺喜歡賤人,咱們也不便失禮,以後小王爺戴了綠帽就不干咱們侯府的事,他樂意戴呢!」

  老太君暢快的笑聲出了廳堂,祖孫倆相扶持的背影漸漸遠去,周嬤嬤命四個婆子將大少奶奶……不,是下堂婦抬出府,送上了馬車直駛和親王府。

  朱德昭、席復久、趙梓林,乃至於小王爺朱玉鴻,以及在水墨八仙屏風後偷聽的趙無痕,一群人臉色青紅交加,個個目光由陰轉沉。

  「太過分了,那個死老太婆做法太惡毒了,她怎麼能用幾近羞辱的語氣逼父親和舅舅讓步,我去殺了她!」趙無痕最先壓不住脾氣。老不死的仗著長輩的身分壓人,他乾脆一刀了結,讓她沒法再開口。

  「放肆,不可對祖母不敬,她端的是道理,講的是規矩,仗的是禮教,條條都讓人挑不出錯處。」她人老成精,要對付她並不容易。趙梓林何嘗不恨。

  「爹,她不過是半條腿入棺材的老女人,咱們還怕她不成,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幾滴毒藥就能要了她的命。」看她還怎麼端出老太君的架子,死人就會安靜地閉嘴。

  「痕兒,爹這麼多年都忍了,還忍不了這一時嗎?總有機會收拾她。」

  當年的曲向天雖然不是趙梓林親手害死的,卻和他脫離不了關係,是他把佈兵圖和糧草分佈圖交給北夷人,以至於戰無不克的兵馬大元帥兵敗受困,自刎而死。

  而後也是他聯合和親王等人收走了曲向天的兵將,使其為已效命,且又使計打壓曲家人,讓他們從戰場上退下來,從此不能領兵作戰。  

  因他的一已之私造成曲向天的壯烈犧牲,曲綺蘿悲憤而死,曲家全族失去建功立業之機,她如何能不恨。

  「可是……」趙無痕不甘心,他缺乏的是耐性。

  「世子,聽你爹的話,不要衝動,我們等待的是時機,而非逞一時之勇鬥氣,老太君是聰明人,她還不敢明著和我作對。」

  朱德昭冷笑。要對付她還不容易嗎?

  是人就有弱點,她最放不下的是流有曲元帥血脈的孫子。

  「舅舅,她這還不算給你難堪嗎?她當著你的面命人把那賤人抬到你府邸,存心讓文武百官看你笑話。」一條白綾吊死算了,她名節已毀,還有什麼臉面話在世上。

  一聲哼由鼻腔擠出。「世子爺記性不差的話,你口中的賤人是本將軍的女兒,咱們往後還要合作,做不成嫂子也該客氣些。」

  趙無痕一噎,略顯尷尬。「我是說離了趙無眠那廢人也好,跟了他比守活寡還慘。」

  「咳!咳!無痕表弟,你在調侃小王撿了廢人的破鞋,比廢人還不如?」他還挺擔心府裡的母老虎會不會撕了破鞋,他的妻子可不好惹。

  又是賤人,又是破鞋,愛女心切的席復久越聽臉越黑,恨不得大刀一抽,將兩個小兔崽仔面前的大桌劈成兩半,讓他們知曉他席某人的女兒不會任人隨意欺凌。

  「我……我只是不服氣,老太婆憑什麼盛氣凌人的不把爹放在眼裡,我替爹抱不平。」

  「因為她和太后是相交幾十年的好姊妹。」她的靠山是宮裡的,連他也不得不退讓三分。

  趙梓林的一句話堵住兒子的嘴,他氣悶。

  「世子,別著急,眼前的局勢對我們有利,皇上尚未立儲,太子之位空置,一旦他有個不測……」這天下就是他的。朱德昭噙著誓在必得的冷笑。

  「舅舅,我不貪心,封個親王給我做做就好,我誓死效命於你。」趙無痕諂媚地涎笑,未有功,先討賞。

  「好,說得好,事成之日你就是禮親王!」他得意地仰頭大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8-7-29 00:45: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趙無眠喜孜孜地拎著鳥籠踏進茱萸院,伸手要拉正在蒔花弄草的邵小蓉。

  「蓉兒,我為你買了一對黃鶯,唱起歌來很好聽……」望著落空的手,微微一怔的趙無眠目光閃了閃,極其無奈又好笑地看著閃開的人兒,心裡無奈笑嘆,這隻自稱膽小又怕死的小兔子不知哪裡又不順心了,跟他鬧起脾氣。

  芙蓉院基本來說已無主了,幾道進出的月洞門,小偏門已上了重鎖,不許再有人出入,院子裡的丫頭、婆子不是賣了,便是請到城外的莊子。

  而他身邊只有她一名女子,她雖是妾室身分他卻視她為妻,到底還有什麼事令她不開心,終日與花草為伍。

  莫非是「兔死狐悲」?

  可她又不是會傷春悲秋的人,要她為席夢芝的下場難過……她大概會以「你瘋了」的眼神睥睨他一眼,然後仰天大笑,對她而言,惡有惡報,每個人都該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不過本該沉塘的席夢芝非但沒死,反而過得比在侯府的日子還快活,在征南將軍三番兩次的上和親王府關懷、問候下,她由沒名沒份的侍寢一躍為側室,在和親王的默許下與正妻平起平坐,畢竟朱德昭想真取天下必須仰賴席復久的兵力,於他多個兒媳也是值得地。

  只是世子妃也是個不能容人的,心狠手辣的程度絕不亞於席夢芝,兩個善妒又張狂的女人碰在一起,只怕和親王府難有寧曰。

  「蓉兒,誰又惹得你不痛快了?你快告訴我,我替你整治一番。」為博紅顏一笑,大丈夫願折腰。

  「你擋到光了,走開。」蹲在花圃前修枝的邵小蓉頭也不回,口氣帶著嫌棄。

  移了移位置的男子笑意不減,長袍一撩跟著蹲低。「這是什麼花?花色鮮艷得很。」

  「金鳳花,有毒。」又稱指甲花,子、花、根、葉均可入藥,採收後曬乾備用,具活血消積、軟堅透骨之效。

  他一滯,笑容略收。「那這藍紫色花朵又是何種花齊?形似鳶鳥的尾巴。」

  「它就叫鳶尾,有毒。」鳶尾味苦,性平、去水,下三蟲,破症瘕之功效。

  趙無眠的唇角有些抽搐了。「這是草吧?」

  「蓖麻,有毒。」性善收,也善走,能開通諸竅經絡。

  「……蓉兒,你收集這些有毒的藥草想毒死我嗎?」他不笑了,頓感頭大,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氣惱的對象是他。

  但是,他幾時做了令她不快的事?

  仔細回想這些日子,席夢芝不在了,她潛在的危機也解除了,她又順理成章、熱熱鬧鬧地從秋錦院擱回茱萸院。

  反倒是他自個兒院落待不住,三天兩頭的往茱萸院跑,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她,有一、兩回還因為她差點搞砸了為皇上辦的差事。

  唔!似乎有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怪在哪兒,自從那日從普陀寺回來,她……等等,她的丫頭婆子呢?

  趙無眠指的不是原來侯府派來服侍邵小蓉的下人,而是她陪嫁的那三個,他黑眸冷然的一掃視,果真不見那三人的蹤影,倒是兩名女影衛寸步不移地跟著她。

  她們到哪去了?或者說去為她辦什麼事?難道說,她還想著離開?

  思及此,他的心沉甸甸,蒙上一層暗影。

  「我是很想毒死你,不過我膽子小,不敢下手。」她「前世」是護士,才不會下毒害人。

  他一聽,輕笑出聲,手往她細肩輕放,但她又擺明了不讓他碰,將其甩開。

  「你總說自己膽子小、怕死,可是你做的事連大男人也不一定敢做,譬如威脅我。」

  他若死了,她也難逃一死,即使査不出是她動的手腳,在這座自私的侯府裡,他一旦不在了,不用當主子的上位者動手,光是那些眼高手低的婢僕就會讓她日子難過。

  她也深知這一點,慢慢地在收服人心,就算不能為她所用也不能扯她後腿,起碼她交代的事要確實做好,不可陽奉陰違。

  「我哪有威脅,我說的可是實話,『很想』表示我膽小如鼠,只敢用腦子想一想,叫我付諸行動,我肯定溜得快。」自尋死路的事她才不做,活著才是每日怒力的目標。

  「所以說你既聰明又狡猾,老是推我背黑鍋。」在他藥裡下黃連,向老太君告狀他病體未愈,不宜行房;休妻一事她明明也立了「大功」,卻裝得一切與她無關般,她得意地在背後偷笑,嘻嘻嘻地像偷吃燈油的老鼠,他卻得承受旁人看他的憐憫眼神。

  聽著他不實的指控,邵小蓉鼓著小臉,圓睜雙眼一瞪。「誰說我騙人了,我既不是兔子也不是狐狸,我很笨,腦子塞水泥,哪有你這個腹黑的可惡。」

  「水泥?」他聽過她背地裡喊他「腹黑的」,大概是指不老實,城府深,一肚子黑水吧。

  「那不重要,我是說你不要做賊的喊抓賊,若你心裡沒有鬼,怎會看別人都可疑。」

  望著朝胸口戳個不停的粉嫩玉指,趙無眠雙眼含笑一把抓住。「對夫婿無禮該當何罪?」

  頸子一縮,她忽地想起兩人身分上的不同,有點小氣悶。「呃!我是幫你胸口找硬塊,那是一種病變,早治療早痊癒,發現晚了就沒救了,人要防範未然。」

  看她蔫了下來,一副「我是雜草,請君踐踏」的委屈模樣,他失笑地揉揉她頭頂,將人拉起。「說吧!不要把事擱在心裡,有話不直說,吃虧的是你自己。

  她一向直率,有什麼說什麼,就算人家不讓她開口,她也會拐著彎透露,充分表達她的不滿,而今的扭扭捏捏他倒是不習慣了,感覺兩人有隔閡。

  「我……」如水晶瑩亮的眸子瞅著他,欲言又止,她抬起頭又垂下,萬般掙扎在說與不說的漩渦裡,「你……算了,現在這樣挺好的,你藏你的,我躲我的,各不相干。」

  好個各不相?!這句話在趙無眠心裡激起了驚濤駭浪,感到氣惱又難過。「蓉兒,我說過的承諾不會變卦,只你一人不二心,你在懷疑我對你的真情實意是虛情假意?」

  難不成要剖腦取心才能看見他的真情意?

  「我……我沒說你不是真心,只是……只是……」她的心有點亂,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覺她又想逃了。不是人逃,而是心避,隨著知道的事越多,她越覺得這些日子的柔情相待全是假的,對別人演戲的他也對她端出另一張面孔。

  「只是什麼?」他不逼她,她不會說實話,誠如她所言,她膽小又怕死,可逼急了卻恰恰相反,膽大包天。

  一咬牙,她把心中的不滿一口氣倒出來。「我問你,你心裡真的有我嗎?不許猶豫……」

  「有。」不等她說完,他直接給了答案。

  「……份量有多重?」他回答得太快她反而不敢信。

  女人的心很小,只裝得下家庭、孩子、丈夫、愛情。

  而男人想的是一家以外的天地,鵬鳥有翼能飛萬里,何需拘於四面高牆圍起的方寸之地,家庭固然重要,但不阻礙他往外面飛,多高、多遠由他掌控,旁人無權過問。

  趙無眠苦笑,卻也有心頭一鬆的感覺。「怕我給不了你正式的名份嗎?再等我一陣,我不會讓你失望,吾妻唯你邵小蓉。」

  聞言,她臉上的不滿卻更為濃重。「第一,我不喜歡等人,憑什麼要我等你?第二,你的妻子只能是邵小蓉,那我是邵小蓉嗎?你一口一口的蓉兒,到底喊的是誰?」

  她不是吃「邵小蓉」的醋,她就是邵小蓉,與他情投意合、花好月圓的那一位,這些她都知情,只是心裡莫名過不去,堵得慌。

  霍地,趙無眠黑眸一瞇。「你恢復記憶了?」

  「沒有。」她想很有骨氣地朝他大吼,一展雌威,可是發出的聲音軟弱無力,宛若蚊鳴。

  她就是個沒用的,怕腹黑地。

  「你想起多少?」他又問。

  邵小蓉怨慰地一瞪他。「要想起什麼才行嗎?還是你想利用我得到什麼,沒達到目的前,我是一顆不能丟棄的棋子?」

  看著她,他久久不語,凝滯的氣氛讓人倍感壓力,他深深呼吸了幾口才緩緩吐實。「一開始我對你確實存著利用心態,我需要板倒那個人,而你可能是扭轉局面的關鍵,放著現成的快捷方式我為何不走?所以我使了個計謀讓你嫁進侯府,反正你的前路也是滿地荊棘,何不合作你我各取所需,你給我要的,我庇護你。」

  「哼!你果真沒安好心,披著羊皮的狼。」她氣憤地捶了他一拳,力道還不算輕,但他只是把她摟得更緊。

  「但是事情起了變化,你和我原先設想的不一樣,原本的你的確如你所言的膽小又懦弱,畏畏縮縮地不敢接受父兄落難的打擊,服毒自盡了,死在迎娶的花轎上頭——」

  「我中毒?」難怪她覺得不對勁。

  「你沒死,卻失憶了,而又活過來的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大膽直言,卻又能巧言令色,審時度勢的逢迎拍馬,還會有許多驚人巧思,你的言行舉止讓我非常困惑,不緊盯著你我不放心……」

  沒辦法,她不是這個年代的人。她以眼角睨他。

  「可是麻煩來了,盯著盯著就盯出興趣,我心裡想著,這個毛病特別多的小女人除了當我的女人外還能嫁給誰?她本來就是該我的,我收了她也不為過,難道她還敢有二話?」

  看她似乎有話要說,趙無眠低身在她唇上一啄,眼泛柔光地握起她瑩白小手,放在手心輕輕揉槎。

  「她當然敢,還密謀著要逃離我,她收買了我的小廝,動之以情,又收攏了守門的婆子和趕車的車夫,誘之以利,還在我面前小意順從,企圖想瞞天過海……」

  他感受到即將失去的心慌,他無法掌握她。

  「什麼她不她,不就是我,繞什麼圈子!」說了老半天也沒說到重點,要是沒耐心的早就轉身走了。

  趙無眠目光深濃地凝望如玉嬌顏。「我的心充滿了你,我腦子裡想著是你,我再也不能忍受看不到你,我動心了,為你而失去以往的堅定,不願你恢復記憶而怨我離我而去。」

  「動心並不代表全心全意,人的一那心可以分成好幾個等分,誰曉得你用了幾分?」

  愛情教人難以掌控自己,教人可以為愛去死,但是……理智呀!不可喪失,她就是理性重於感性,當初才會到了二十八歲還嫁不出去,急白了她母親一頭黑髮。

  「我不分,一顆完整的心,給你。」他的心,從來只要給另一個有情人。

  沾了蜜的情話人人愛聽,原本打算理論一番的邵小蓉也動容了。「你還沒告訴我,邵小蓉是誰?」

  「你。」趙無眠毫不遲疑的一指。

  「我?」他還想騙她!

  「你只能是邵小蓉。」別無選擇。

  「為什麼?」她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想活嗎?」

  「喔?」什麼意思?

  他輕撫她困惑不已的小臉。「你的另一個身分已經死了,已經埋入黃土。」

  「我……我死了……」他是說有另一個女人代替江淡雪死?!

  「蓉兒,我只問一句,你想要什麼?」要如何她才會留下?他能給她的,他絕不皺眉,想盡辦法呈上。

  「我想要什麼……」偏過頭,她想了一下,非常認真的,然後……「你要對付的人是誰?」

  她想要一句真話。

  「我父親。」還有和親王。

  「啊!」她嘴巴張大,半晌闔不攏,十分訝異。

  「為了私慾他做了不忠不孝、不公不義的事,為了國家社稷,為了因他而枉死的無辜孤魂,我必須制止他。」江山易主天下亂,百姓流離失所,骨肉離散,是人間至痛之事。

  大仁大義呀!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邵小蓉微微地嘆了口氣,瞄了一眼正屋旁的廂房門扉開了條縫,她一招手。「我沒有恢復記憶,我還是商人之女邵小蓉,只不過……多了一個他。」

  一名虎頭虎尾的小男童從半掩的門扉後走出來,小心翼翼地走到邵小蓉身邊,依賴地拉著她衣裙。

  「他是……」怎麼會有個孩子?

  趙無眠的目光投向倏地背過身裝忙的落英、繽紛。

  「他叫江成濤,是江玉琅的長子,前太常寺卿江啟新的嫡長孫,江淡雪的親侄子,小名濤哥兒。」她一口氣背完江家家譜,唯恐一停頓就忘個精光,她最不擅長記人名。

  「你知道了。」看來無須再解釋了。

  她螓首輕點。「你要我就要連他一起要,買一送一,你賺到了。」

  「買一送一……」有這種送法的嗎?他撫著發疼的額側,低笑。「就這一個,沒旁的?」

  「江府還有人嗎?」若無意外,應該全死光了。

  說的也是,這孩子能活著是奇跡。「濤哥兒,過來,叫聲姑父。」

  怯生生的濤哥兒縮著身子探出那腦袋,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姑姑,看她一點頭,才糯糯地喊了一聲,「姑父。」

  「嗯!以後你就是侯府的人,要抬頭挺胸做人,有姑父在的一天就沒人能欺負你。」以一挽一,划算。

  他的心,定了。

  他不僅在為孩子撐腰,也是說給他心愛女子聽,他們姑侄都是他趙無眠的人,有他就有他們,他會顧全他們一輩子。

  「嗯!」濤哥兒重重點頭。

  「蓉兒,你好像還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你什麼時候還?」

  聞言,粉嫩桃腮染上緋色,羞惱地一橫目。「小人趙無眠,這個是你要的,兩清了。」

  「什麼東西?」她想兩清?難。

  「證據。」

  「證據?!」趙無眠大驚地打開塞入手中折成方形的紙張,雙目眨也不眨的從頭看到尾……

*             *             *

  數日後——

  致遠侯府一如往常的在寅時時分就有下人忙碌,並未驚動主家,灑掃的灑掃,擦地的擦地,送水凈面的小心端著面盆,灶台的火也已升起。

  鍋裡煮著粥,幾十盤小菜在廚娘手中裝碟盛盤,一份一份上了白玉托盤,等著各房丫頭、婆子前來領取。

  廚房裡熱熱鬧鬧,院子、水榭裡人來人往,睡得正香甜的主子們感受不到山雨欲來風滿樓,還以為今日是暢快順心的艷陽天,一樣平靜無波。

  忽地,一陣猛烈的拍門聲如要拆房子似的響起,門房一臉不耐煩地拉開一條門縫,尖醉刻薄的話語尚未滑出。

  身穿鑲銀獸面鎖子甲、頭戴羽飾九曲銀盔、腰繫重劍的鐵騎軍一下子撞開門,迅速進入。

  「你……你們想幹什麼,不知道這裡是御封的致遠侯府嗎?誰敢大膽造次,不要命了是不是……」

  「是不要命,不過指的是你們,若再敢攔阻官兵辦事,一個個壓入大牢,絕不寬待。」為首的男子冷冷掃視旁邊的奴僕侍衛大聲喝斥。

  一干習慣仗勢欺人的管事和府中侍衛一瞧見鐵騎軍聲勢浩大的樣子,一個一個如驚弓之鳥瑟縮著,面露惶恐地不敢多言,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做何處理。  

  此時,自是有伶俐嬤嬤、小廝趕著去通風報信,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過好歹是先帝賜封的致遠侯府,應該不會有重大關係,只要侯爺出面便可迎刃而解,就算侯爺不行還有和親王。

  未能穿戴整齊的趙梓林獲報後匆匆來至,身後是一臉憤慨的朱纖曼,猶不知死活的她還想端起郡主的架子。

  對於大名鼎鼎鐵騎軍的副將,趙梓林一眼就認出來了。「鐵副將,此行是何用意?率兵人我致遠侯府大肆搜捕,你就不怕我參你一本,讓你掉了腦袋。」

  鐵大福是粗人,仰頭大笑。「不知是誰要掉腦袋呢!死到臨頭還敢說大話,我等奉命前來緝拿謀逆賊子致遠侯……不,趙梓林還不速速就擒,勿做頑強抵抗。」

  同時他手一揮,士兵們就入內去,要把趙梓林的其它家眷帶來。

  「謀逆?!」他倏地兩眼赤紅,一掌擊碎身側的花瓶。

  「不要妄想做困獸之鬥,侯府前前後後已重兵包圍,三千名鐵騎軍在府外恭迎大駕。」

  「證據呢!沒有證據就想平白誣陷忠良,我到皇上面前仍是死也不服。」想拿他入罪絕無可能,他們早就銷毀來往信件和大量囤糧與鑄鐵賬本。

  「早已面呈皇上了,包括你們謀反者的名單,還有『新皇』登髙後高官厚祿封賞的密件,上頭蓋著和親王朱德昭的大印,答應事成後立即封你為異姓王爺,賞封地和朝廷俸祿。」

  「什麼?!」

  趙梓林憤憤地瞇起眼,暗忖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他明明處理得乾乾淨淨,從流放的江府家眷到出嫁的江府千金,翻遍了所有攜帶的對象,沒找到任何信件,一個活口也沒留下,為何還有證據流出,甚至是最重要的那一份,足以讓他們功敗垂成。

  「皇上下旨侯府內涉及謀反一事的相關人士全部拘捕下獄,由大理寺會同刑部及宗人府共同審理。」皇室子孫也難逃制裁,一併收押以待開審。

  猶在掙扎的趙梓林沉目低喝,「聖旨呢!沒看到皇上親頒的聖旨,你區區小將憑什麼拘拿本侯?」

  「要聖旨?早知你這老匹夫不會乖乖認罪,本將軍早為你請來這道聖旨。」來人手舉明黃色捲軸,徐徐走近。

  「將軍。」鐵大福嗓門大的一喊,行了軍禮。

  「顧蘭農?!」

  其實趙梓林不該意外,看到鐵騎軍就該曉得少不了顧蘭農,身為鐵騎軍將領,他沒有不現身之理。

  「做了那麼多壞事,奪了無數人的性命,老匹夫,你夜半無人時難道不會感到恐慌,不會害怕幽魂矗立床前等著索命?」

  一身血紅鐵甲的顧蘭農意氣風發,一手長劍,一手聖旨,笑意極冷的昂首闊步走來,帶著鋼鐵般的銳氣,冷例而鋒利,教人不敢直視。

  「你……你想做什麼?」看著彷彿來自地府的陰軍,心頭一涼的趙梓林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朱纖曼則早已臉色發白,說不出一句話。

  顧蘭農冷笑。「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雖然我想把老匹夫的眼、口、鼻削下來泡酒,不過我還是領朝廷的俸祿,皇上沒要你死,你就暫時把頭顱掛在頸項上頭。」

  聞言,他並未鬆口氣,反而一顆心往上提。

  「濫用私刑非君子所為,我想皇上不會樂見凄慘的人犯樣子。」

  「看在某人的份上我不會傷你,可是我倒是希望你能奮力一搏,若不是斬立決便是削爵,終身監禁,你能過那樣的日子?」

  趙梓林和朱德昭太貪心了反而自食惡果,皇上並不愚笨,早就想剷除這些心懷不軌的藩王勢力,隱忍多年就待今朝。

  顧蘭農看趙梓林的眼神滿是不屑、譏誚、輕蔑,還有更多高高在上的冷傲,似乎趙梓林才是一隻螻蟻,他兩指一伸就能揉成碎片。

  趙梓林最無法忍受別人瞧不起他,他一直想出人頭地,做族人眼中稱霸一方的王侯,而不是順理成章地繼承爵位,承先人餘蔭,就像被施捨。

  其實老太君當年也生有一子,聰明伶俐,天資過人,粉雕玉琢,白嫩可愛,深受老爵爺的疼愛,有意將世子之位傳給他,當時都上奏朝廷冊封了。

  但是世子不到十歲便因天雨路滑而失足落水亡故,老爵爺京慟不已,沒幾年也撤手人寰。

  沒人知曉這件事是出自人為,只有趙梓林,他親眼目睹已逝親娘留給他的嬤嬤將年幼的世子丟入湖裡,站在岸邊看他溺死了才離開,而他被立為世子。

  因此他發誓為要爬上更髙的位置就要不擇手段,在遇到有相同野心的和親王後,兩人一拍即合,合謀錦繡江山。

  「某人是誰?叫他出來讓我瞧瞧,我趙梓林還不需要向人搖尾乞憐,就算皇上不念舊情要我賠上全府,我也不低頭求人。」

  他把皇上也拖下水,諷其不辨忠奸,誤信佞臣。

  被顧蘭農一激的趙梓林竟真不知死活,在重兵圍困下有意一搏。只要有命在,還怕不能東山再起嗎?

  說話之時,他將身側的妻子推向鐵大福,意圖奪刀相搏,他好脫逃。

  但鐵大福身手不凡反應力是從無數場戰役中磨練而來,他一見有道黑影撲來,二話不說的拔刀一送,穿透身軀,反手一抽,噴灑而出的鮮血染紅一地。

  「娘!」被人箝制著、剛被拖到大廳的趙無痕見狀,驚恐的大叫。

  鐵大福皺眉,沒想過殺一個弱女子。「咳!不能怪我,在戰場上,見到有人靠近,一律一刀了結,以防是偷襲或刺殺,我還要留著命娶媳婦。」

  「是不怪你,若沒人將她推向你,她也不用死。」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這句話用在自私自利的趙梓林夫妻身上,再貼切不過了,為了求生,丈夫可以狠下心讓妻子送死。顧蘭農冷笑著拍拍下屬的肩膀。「兄弟,你娘的仇報了一半了。」

  趙無眠走進大廳,左手摶著貪生怕死的親兄弟。「我在後門撿到這逃犯,他正打算逃走,我這算不算大義滅親,將功折罪,侯爺的謀反大罪少算我一個?」

  「是你?」看到向來無用的庶長子,被其它士兵抓住的趙梓林雙目不禁瞠大,不敢相信他在危難之際非但不伸援手,反置親弟於險境。

  「哈——當然算大義滅親,有趙大少爺這般忠君愛國之士是我朝之福,本將軍一定上稟皇上免你死罪,算你一份功勞。」顧蘭農大笑著拱手一揖,似為趙大少的忠義行為感到敬佩,但在作揖時瞪他一眼,怪他來得太晚。

  一刀斃命未免太便宜朱纖曼了,至少要讓她睡破席、吃餿食、穿破衣,受足一切苦頭。

  「有勞將軍提拔,在下感激不盡。」作戲誰不會,趙無眠回禮一揖,態度謙猻道。

  「好說,畢竟這世上有仁有義的好人不多,別像你父親一樣走錯路,一失足就回不了頭。」顧蘭農輕蔑地一看臉色灰敗的趙梓林,為他棄妻自保的行徑感到很不恥。

  趙無眠故作羞愧地掩面一嘆。「子不言父之過,他做了再多的錯事也是我的父親,不能勸其改過而任其沉淪,亦是為人子之過失,我有愧於心。」

  娘,外公,各位舅舅,以及枉死的將士,我趙無眠替你們討公道了!

  「孽子,你竟敢出賣自家人,賣弟求榮好脫罪,你簡直辱沒祖宗顏面,豬狗不如,不配為我趙家子孫。」趙梓林快氣瘋了,怒罵長子的見利忘義、背祖忘宗。

  「豬狗不如?」向來溫和的男人目光瞬間銳利如刃,森冷氣勢迸發而出,「父親可是在反省已身,為這些年的喪心病狂而痛心疾首?你犯下諸多惡行如同禽獸,身為兒子的我也只能大義滅親,盡最後一份孝心。」

  「你你……」趙梓林面色漲紅,一口腥氣湧至喉間。

  「還有,孩兒忘記告訴父親,證據是孩兒代替你老人家呈給皇上的,皇上十分欣喜的收下,大讚孩兒一片孝心。」

  「什麼,是你?!」趙梓林吐出一口血。

  趙無眠目光一厲,語聲冷然,「我娘、我外祖父在黃泉等你去贖罪,一路好走了。」

  「你……原來你……恨我……」趙梓林雙肩一垮,忽覺疲意,神色頏然地望著已無氣息的妻子,滿心絕望。

  「押走,一個也不落下。」

  顧蘭農的話一落下,侯府內哭嚎聲四起,唯一安靜的是秋錦院,邵小蓉還抱著江成濤玩沙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8-7-29 00:46:0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一場長達二十年的謀反大業,到頭來是抄家滅族的蕭瑟結局。

  柳夜山率大軍壓制了和親王的叛軍,二十萬將士被策反的約有一半,另一半在朝廷大軍的武力之下投降了,輕輕鬆鬆地瓦解這一次的兵戎之爭。

  企圖逃出城的朱德昭在北城口被攔下,他連逃走都浩浩蕩蕩的,十幾輛大車裝滿近年來搜刮的民脂民膏,帶上的家眷除了正妃和兩名側妃,以及世子朱玉鴻、嫡女朱玉鳳,居然還有三十幾名如花似玉的女子在車隊中,留下蹤跡讓禁衛軍追上。

  征南將軍席復久是紙糊的老虎,看似饒勇善戰,其實是爭功諉過的繡花拳頭,放下鋤頭、重拾兵刃的曲家後人一到來,馬上嚇得棄劍求饒,把頭磕到破了也不敢。

  文武百官牽連甚廣,有百人下獄,十五戶勛貴人家遭到眨職或削爵,抄家者不在少數。

  皇上仁厚,罪不及親家,雖未滅九族,但參與謀反一案的官員大多遭到流放,家產充公,其家眷的日子自然是不太好過,想要如往日那般風光,大概是痴人說夢了。

  主謀朱德昭削去親王爵位,小王爺朱玉鴻奪其世子封號,父子二人與其妻妾子女眨為庶民,終身圈禁於皇莊,無詔不得擅自進出,派有五千重兵防守四周。謀士及從犯則一律斬首示眾。

  至於有功者都得了皇上的賞賜,趙無眠也在皇上命令下帶了邵小蓉入宮,而皇上並未計較他安排假的江淡雪出嫁之罪,甚至認為邵小蓉有功的給了賞賜,一番交談相處後也很喜歡她,時不時就召她進宮——

  「你剛說這叫什麼?」明黃長袍繡著五爪金龍,碧綠色的玉扳指價值不菲,而這全國身分最尊貴的男子手上拿著數張紙牌。

  「撲克牌。」

  「撲、……撲刻牌?」明明是紙做的,哪有刻字?他把牌藏到袖裡。

  「皇上,你怎麼好的不學盡學壞的,居然還偷牌,這是作弊行為,一國之君不可帶頭使壞,萬一上行下效,國將腐敗,不可不慎。」哪有人輸了不認帳,偷藏牌在袖子裡。邵小蓉眼尖,一見到馬上嚷嚷起來。

  「你哪隻眼看見朕偷牌,是不小心掉到朕袖裡,普天之下還沒人敢指著朕鼻頭大罵,你這那腦袋不要了是不是,朕隨時可以摘了它。」還敢頂嘴,真是活膩了。

  「皇上,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不能睜眼說瞎話,你偷的技巧那麼拙劣,民婦一眼就瞧見了,你怎能以死罪逼民婦顛倒是非。」皇上是賴皮鬼。

  「朕拙劣?」皇上氣呼呼地吹鬍子瞪眼,很想巴她後腦勺。「敬之,你這媳婦兒是怎麼回事,沒教好就不要帶她出來丟人現眼,朕是九五之尊,她當朕是市井小民。」

  一陣爽朗的笑聲響起,趙無眠笑看跟一國之君在玩牌的妻子。

  「皇上,臣早說過她是個膽大的,只有她不想說的,沒有她不敢說的話,膽子大到老虎都敢捉來砍幾刀,連臣都是她口中的『受災戶』,受害頗深。」唉!家有惡妻,夫綱不振。

  趙無眠字敬之,由外祖父所取。

  「哼!讓朕一回會少斤少兩嗎?她贏得樂呵呵,朕輸得灰頭土臉,為人臣子有這般不識好歹,不敬君上嗎?簡直豈有此理。」

  「皇上,你第一錯,錯在拙荊是個貪財的,你拿金豆子跟她賭,她當然非贏不可了,第二錯,她本來就是不要臉皮的,跟她講道理是皇上吃虧,沒規矩是祖母縱出來的。」他也有一半責任,但他絕對不會承認。

  「嗯!嗯!甚是、甚是,朕受教了。」果然不要臉天下無敵,他得把這一招學起來,日後那些老古板再逼他納妃立嬪,選一堆貌不美、品性不佳但卻是重臣之女的女子來殘害他,他就臉皮厚到底,表面虛應,實則充耳不聞。

  皇帝這位置不好坐,白日忙國事,得和臣子們鬥心計,夜晚後宮也無法放鬆,喜歡的嬪妃不能寵,不愛的嬪妃也得照顧,只為平衡朝廷勢力。

  當皇帝反倒不能恣意妄為,在國家大事的責任下,哪怕他不過三十多歲,心境卻有如老人了。

  所以皇上特愛找年輕臣子聊聊,以解滿心的哀怨,譬如趙無眠、顧蘭農、柳公謹等少年才俊,看到他們的意氣風發,他覺得自己也找回雄心壯志。

  如今又多了一名邵小蓉,他三天兩頭召她入宮,每回雖被她的直言氣得龍顏大怒,卻又欣喜於像多了個朋友,而賞她一堆好東西她的膽大頗得聖心。

  「你們不要當我不存在行嗎?我真的很膽小,又怕死,要不是皇上賜了一面免死金牌,我死也不進宮伴駕,輸不起就別玩嘛!哪有人賴帳。」伴君如伴虎呀!

  邵小蓉撥了撥掛在胸前的金牌,脖子重得快抬不直。那是純金打造的朱鳳金牌,巴掌大卻重得很,上面非常逗趣地刻上「免死金牌」四個字,好昭顯此牌的重要性。

  但她越看越像狗牌,那些宮女、太監一瞧見她胸口的金牌,個個掩口吃笑地從她身邊走過。

  「聽聽,這是你家媳婦說的話,本來朕瞧她頗得朕心,要賜你個官兒做做,瞧她小人得志的乖張樣,朕要收回成命,不封賜了。」哼!趕快來巴結朕,否則……

  「官大事多,」沒什麼大志氣的邵小蓉涼涼地回了一句,然後把小山似的金豆子掃進繡了捧蜂蜜罐子小熊的提包裡,又嘀咕了句,「做大官有什麼好?沒聽過人說,悔教夫君覓封侯哦。」這句話一出,皇上愣住了,趙無眠則低頭輕笑。

  「什麼悔叫夫君覓封侯,今日朕就要教你悔不當初。小德子,拿紙筆來,朕要封趙敬之為致遠侯……」

  「皇上,臣之父仍健在。」依律,父在,子不承爵。

  「他還沒死?」又是一個臉皮厚的,犯了那麼大的重罪還不一死以謝君恩,還有臉苟活於世。

  「猶是康健。」那是還將一名側室踹到腿殘。

  皇上不悅的嘀咕著,「老不死的,哼!山不轉,路轉,世子這位置就由你來坐吧!暫代侯爺之責,世世代代由你子孫承爵,旁支不得僭越。」

  他宣完旨後看了邵小蓉一眼,她完全沒動靜教他覺得很不夠意思,這麼大的禮還不來謝恩。

  致遠侯與和親王被扳倒了,不少往來的官員都受了株連,唯有致遠侯與其世子趙無痕因趙無眠的緣故而獲得輕判,僅卸了朝廷職務,在家軟禁而已。

  不過這也夠受了,父子倆拘在同一個院落,地方就那麼小一個,抬頭不見低頭見,早見晚見見多了也會煩,難免為了一點小事生齟齬,早晚吵鬧,朱纖曼的死更令兩人幾乎反目成仇。

  忤逆不孝的趙無痕被父親踹了好幾腳,內傷甚重,而趙梓林被混帳兒子氣到吐血,躺在床上好幾天起不來,吃的藥在某人的好心下苦如黃連。

  「皇上,臣在祖譜上的身分是庶子。」

  「真囉唆,朕一時心血來潮想賜爵封侯,你倒是在那推託,大不了把你登記在正妃名下……」他當皇上容易嗎?忙完國事還要操勞臣子的家事,可憐呀。

  「皇上,臣的生母才是正室。」朱纖曼不配為母。

  洗著牌的皇上默然地看了趙無眠一眼,再瞧瞧數金豆子的邵小蓉。他非常贊同她說過的一句話,這趙無眠果然是個腹黑的,兜了一大圈就等在這兒算計他。「傳朕旨意,致遠侯側妃曲氏為正妻,賜二品夫人,即日起入宗祠享子孫香火,為宗婦。」

  「謝皇上恩典。」趙無眠下跪謝恩。

  他沒好氣地一揮手。「謝什麼謝,你家媳婦忙著斂財,看也不看朕一眼,這賞賜她還看不上眼。」

  你們君臣過招關我什麼事?我只是來湊熱鬧的丑角。邵小蓉當沒聽見皇上的諷刺,徑自數著今日的收穫。

  「皇上,你口口聲聲的媳婦兒只是臣的小妾,於禮不合、於禮不合。」趙無眠搖頭又嘆氣,好像這名妾室上不了檯面,有負皇上的抬愛。

  「你……你好個趙敬之,得寸進尺呀!吃定朕了是不是,今日朕就栽在你們這對賊夫妻手上。小德子,再拿紙來,趙家婦邵氏接旨。」封了這個,看你還怎麼陰朕。 

  「皇上,民婦可不可以不要受封,每次進宮都要穿得像棕子似的,一堆重得要命的首飾掛滿一身,很累吶!」還是當個小妾輕鬆,不用一有節慶就得入宮與君王同慶,與一群話不投機的命婦擠在一起,低頭說閒話,聊是非。

  居然有人拒絕受封,皇上氣到嘴歪了。「跪下,君無戲言,朕說封就封,誰敢有異議。」

  「是,皇上,民婦聽封。」心不甘情不願的邵小蓉先拿軟墊墊在膝下,然後才兩膝慢慢下跪。

  呿!敬酒不吃吃罰酒,給她封賜竟當賜毒酒一杯。「査致遠侯世子有婦邵氏,貞靜婉柔,淑慎維則,端儀恪恭,今日起由妾室抬為正妻,賜三品夫人,享朝廷俸祿。」

  享朝廷俸祿?!邵小蓉兩眼倏地發亮。「皇上,是有銀子拿的意思是吧?」

  「嗯!」他點頭。

  一聽到有銀子,她諂媚地瞇眼直笑,說道:「多謝皇上賞賜,民婦……不,是臣婦給你磕頭,願皇上龍體康泰,事事如意,龍子龍孫多如天上星,鸞鳳合鳴喜征戰……」

  「噗!你……你說什麼,鸞鳳合鳴朕曉得,喜征戰又是何意?」難道要他御駕親征。

  「咳!是指皇上大展雄風,征戰多回氣不歇,金槍不倒喜迎鳳。」男人嘛!不就愛計較那回事。

  聽懂意思的皇上氣笑了。「聽聽,你這媳婦兒多賢慧,讓朕夜夜春宵,精盡人亡,朕的日子有那般清閒嗎?」

  不清閒你在幹什麼?我很想回去補眠欸——偷偷打了個哈欠的邵小蓉揉揉發酸肩頸,心想皇上的長舌幾時才會消停。

  「臣羞愧。」趙無眠笑著拱手。

  「罷了,罷了,叫你媳婦兒讓朕一回,朕給了許多賞賜,為人臣子者總該回報一二。」他威脅著。

  「這……」他為難地看了一眼妻子。

  「皇上,親兄弟明算帳,輸贏靠的是本事,並非比官大官小,身為一國之君要有大家風範,做臣子典範,不可仗勢……」

  「停停停,朕耳朵痛,敬之,你是養不活自己的女人呀!怎麼養個貪財的,算計朕的小金庫,帶走、帶走,別再讓朕瞧見她貪婪的嘴險。至於撲刻牌,充公。

  「是,臣遵旨。」終於肯放行了。

  怕皇上反悔又留人,趙無眠扶著愛妻細腰,健步如飛的出宮去,一步也不曾回頭。

  她抬眼,瞧見他額際有汗珠,「敢算計皇上還冒冷汗。」嫁了個腹黑夫,這輩子她別想有安寧日了。

  「我是被你的膽大包天嚇的,居然敢抗旨。」套句她常說的話,小心臟快蹦出來了。

  邵小蓉嬌笑,美得有如春花。「膽子不大怎麼夥同黑心夫陰皇上一回,你這回可順心了。

  趙無眠低笑。「你終於承認自己是膽大的,不容易呀!蓉兒愛妻,把聖旨拿給老太君瞅瞅,準讓她笑得多吃一碗飯。」

  「什麼愛妻?羞死人了!」她兩頰飛紅,推了推靠得近的夫婿。

  「蓉兒,生個孩子吧!是你我愛情的延續。」他輕握她白嫩小手,眼露柔柔深情。

  悄悄地,她輕點頭,面紅如霞。

  愛上了,總要認哉。

*             *             *

  一年後——

  「啊,不要了,我不要再……趙無眠,你混帳……我定要用刀把你砍成十八截,下毒毒癱你,再拿剪刀剪了你的子孫根……啊——好痛,不要再叫我用力,我沒力氣……呼!呼!我要無痛生產,給我打支止痛針……」

  產婦凄厲的慘叫聲就像索命的女鬼,讓等在產房外的人聽得驚心動魄,毛骨悚然,冷意從腳底竄到腦門。

  刀砍、毒殺不算什麼,那句斷人子孫根的狠厲,那真真是教人打心底發寒呀!

  手腳都抖著呢!

  不過生孩子的女人在痛極的時候說的話不算數,大家自然而然的體諒她神智不清。

  「生了沒呀?都痛了多久了,還撐不撐得住?拿幾片老山蔘讓她含著,顧點元氣。」老太君匆匆趕至,一臉焦急樣。

  「祖母,你坐,進產房已快一個時辰了,蓉兒真喊痛,她……孫兒已去請公謹了,應該不會有事。」趙無眠請祖母坐下,自個兒卻像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

  「不怕、不怕,沒事的,女人生孩子都是這個樣,有的人還會痛上整天。」她拍拍孫兒的手,要他別慌亂。

  其實老太君也是提心吊膽,尤其是看到一盆盆拿出來的血水,她在心裡默念阿彌陀佛,生孩子就像過鬼門關,怎麼能不憂心。

  「什麼,要痛上一整天?!」聞言,趙無眠整張臉白如紙,幾乎站不住腳的微晃了一下,眼前一陣發黑。

  光是這一會兒功夫就受不了,若是一天……他不敢往下想地直揉額側,讓自己打起精神。

  「一整天算什麼,還有人痛上三天三夜生不下來,最後胎死腹中,大人也斷了氣,一屍兩命……」慢悠悠走來的柳公謹插了一句話,就見趙無眠朝他衝來。

  嚇!

  這人要跟他拚命不成,衝得這麼快幹什麼?

  「姓柳的,不要給我說風涼話,快進去看看蓉兒,她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拿你陪葬。」慌到失了分寸的趙無眠捉緊姍姍來到的柳公謹前襟,兩眼紅絲滿布。

  「我一個大男人能進產房嗎?再等等,快生了,小嫂子的聲音真宏亮呀!我大老遠就聽見了。」他前兒個才診過脈,沒問題。

  「可是。」他還是不放心。

  「不過我算著還有幾天,怎麼就提早了……」柳公謹眼尖地瞧見胎記變淡了,人也變美了的落英似乎抖顫了一下,笑笑地朝她招手。「小美人兒,你家夫人做了什麼?」

  「……爬樹。」落英囁嚅著。

  「什麼,你們讓夫人爬樹?!」趙無眠大吼。

  「樹上棗子熟了,小少爺和夫人嘴饞,趁奴婢不注意時偷偷爬上樹,一大一小就在樹上吃起來,還比誰的棗子核吐得遠。」

  她發現時快嚇死了,夫人卻自個兒攀了矮枝跳下來。

  這個女人,都大著肚子還不安份。趙無眠真想打她屁股。

  「嘖!不愧是小嫂子,那膽子真是大呀,說不定天掉下來,她還笑著一腳踢回去呢!」巾幗女英豪。

  「別太崇拜她,你那回的茅坑還沒蹲夠嗎?」好了傷疤忘了疼,虧他還是醫術如神的大夫,居然會中那種不入流的小伎倆。

  想起那一回的慘痛教訓,柳公謹倒是怕了。誰曉得她會在叫月餅的東西裡加巴豆,讓他拉了一整夜,只因他不肯醫治她家丫頭左眉上的紅色胎記。

  不過醫了以後,相處的時候變長了,沒什麼也變得有什麼,情愫暗生,當初那個假婚約他倒是有點想把它變成真的。

  「我是沒想過最毒婦人心,這才中了招……哎呀!生了。」怪了,頭胎應該沒這麼快,除非是……

  神醫果然是神醫,話一說完就聽見幼嫩的啼哭聲,一個婆子抱個以錦被包住的小孩子出來。

  「是個女娃兒,真可愛,先生姊姊再帶弟,小紅嘴兒好福氣。」老太君抱著曾孫女笑得嘴都闔不攏,瞧那小嘴兒紅通通,便紅嘴兒、小紅嘴地喚,女娃的乳名成了小紅嘴。

  「還有一個。」柳公謹可以去算命了,光聽屋裡的動靜就曉得還有個小的。

  「什麼?!」當爹的大驚。

  不一會兒功夫,一個胖小子里在被子裡,嚎啕大哭著,惹人疼惜的小臉滿是淚水,老太君心疼地直喊小包子,哥兒的乳名成了小包子。

  一子一女湊成好,但孩子的爹呢?

  呃!那個衝進產房看妻子,卻被血水血跡嚇壞,倒在榻上半昏的男人,不就是了。

  邵小蓉雖然疲憊,卻甜蜜的笑了。

  有這個男人、侄子,還有兩個剛出生的寶貝,穿越到這裡其實也不賴嘛。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1 11:0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