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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廚娘小王妃(變身情人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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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04: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陽光晴子 - 廚娘小王妃(變身情人之一)

救、命、啊!雖說她穿越前是獸醫,什麼猛獸沒看過,
可那都有配備輔助,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要赤手空拳面對老虎呀!
不過說也奇怪,這隻老虎竟不吃她,反而是吃她手上的滷肉?!
結果每天偷餵王爺的老虎成為她穿越後最幸福的時光,
不但可以跟牠抱怨生活瑣事,還可以偷摸牠那蓬鬆柔軟的毛皮,
誰料偷餵的事被發現,正要被打板子時王爺竟出手救她,
將她升職成為王爺的專屬廚娘,對她呵護關懷、細心照顧,
還給她特殊待遇讓她待在他身邊,害得她看到他時總臉紅心跳,
心湖被攪得泛起陣陣漣漪,盡心盡力展現廚藝博得王爺開心,
才發現真是什麼人養什麼虎,這王爺跟老虎還真像,
不只愛吃的料理一樣,就連身上的傷疤位置都相同,
最怪的是,這一人一虎從沒同時出現過,
她的穿越已經夠不可思議了,難道事情會是她想的那樣……

定南王的期盼:
這間古怪的二手書鋪竟無人看管,僅有一群貓咪坐鎮?!
唉,希望他能在此找到解咒的書,令他早日脫離苦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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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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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04:44 |只看該作者
因為是書展 陽光晴子】

  對,因為是書展。(請自己再加兩遍,因為很重要,一定要說三遍!)

  所以,晴子瘋了!

  哈哈哈……不是,晴子該說是好習慣,還是老毛病?龜毛個性再現,所以這本書寫的多了些。

  而且寫的有點走火入魔,檔案名就叫「書展」,電腦螢幕上方貼著便利貼,寫上「書展」再畫上好幾個愛心,這種幾近神經質的使命感,與平常神經大條的晴子實在是南轅北轍。

  但我的麻吉好友說了,我本來就是個矛盾個體,尤其對寫書一事特別執拗,會變成隱士。

  也許,就像我曾跟徐奶奶及編編說的,有時候,明明這樣寫過去就結束了,但晴子的心就是很執拗,覺得太敷衍,覺得這樣會很對不起那些支持陽光晴子的鐵粉!所以,很自虐,有時候,寫出來的不見得適合書寶寶,但卻無愧於心,晴子還是很開心,很像個白痴,是吧?

  總之,這本帶著奇幻風格的書寶寶真的超級特別!

  晴子還特別的去看了世界名著《獅子與我》,甚至還很幸運的在寫作的日子裡,在電影台看到應該是很多年前的西洋老電影〈獅子與我〉,因為影片有些泛黃了,演員晴子一個也不認識,但它真的很好看,感性的晴子看到後面還忍不住地哭了。

  這或許就是晴子寫稿的動力,每個故事都有感人的地方,看了,心就動了,腦袋轉了,就想動筆寫故事了。

  不過,我的男主是變身成虎,但模樣離獅子也不遠嘛。(瞎!)

  這是書展的書,也是新年的第一本書,晴子在這裡祝大家新年快樂,心想事成,當然,錢包滿滿。

  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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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05:13 |只看該作者
【楔  子】

        黃昏夕照下,一輛馬車噠噠駛進都城的市集。

        車內,季紹威面無表情的看著籠罩在橘紅色夕陽下的繁華街道,驀地,一間夾在兩家老店鋪的書鋪捕捉了他的目光。

        他蹙眉,這裡何時開了一家書鋪?

        「停車。」

        馬車停下,季紹威先行下車。

        「你先回去,我走一走。」

        駕車的元志邦已跳下馬車,「我可以陪爺。」

        「不用了。」

        元志邦看著相貌俊美的主子,再想到這幾個月發生在主子身上的事,他難過的眼眶都紅了,可瞧瞧當事人,卻是一副雲淡風輕,萬事也沒放在心上的淡然模樣,讓身為心腹的他更難受。

        「行了,跟著我上戰場殺敵都沒落半滴淚,別在這裡掉下男兒淚。」

        元志邦長得高頭大馬,皮膚黝黑,相較於季紹威的天生貴公子樣,尊卑立現,但熟識季紹威的人都清楚,他將元志邦視為生死之交的兄弟。

        元志邦努力地壓抑想哭的感覺,只敢點點頭,先行駕著馬車離去。

        夜幕逐漸低垂,急著回家的路人在昏暗的路上快步疾走,但還是有不少人注意到高大挺拔的季紹威,急急地向他行禮。

        說起季紹威,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年方二十四,相貌俊秀儒雅,卻是一個運籌帷幄,征戰無數的將軍,因出生將門世家,十六歲就上戰場,二十歲就當上將軍,在戰場上對敵狠辣,迅速掌控局勢,是最受皇上倚重的軍務大臣。

        面對眾人行禮,他只微微點頭,不一會兒,街道顯得冷清,他舉步走向那家新書鋪,這才發現它連個招牌也沒有,推門而入,燈火通明的店內,除了一排排擺放整齊的書籍外,竟有好幾隻花色各異的貓咪盤據,有的慵懶地趴臥在無人的櫃臺上方,有的兩兩相依、相親相愛,還有的像個老大似的昂首闊步走到他腳邊,轉了轉確定他沒有威脅性,才喵喵叫了兩聲,踱步走開。

        店裡都沒人?

        季紹威困惑的目光落在櫃臺上的一只箱子,上方寫著「善良投錢箱」五字,而一隻毛色黃橘的大貓就站在箱子旁,目光炯炯的盯著他,再警戒的看著錢箱,像個盡忠職守的守衛。

        季紹威很難形容此刻的感覺,好像這些貓全是人變的……

        他神情悚地一變,對照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詭譎遭遇,這樣的奇想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逛店鋪,走著、看著,他發現這裡賣的都是二手書,書本有的殘頁,有的破損,有的在內容畫上線,寫上讀者的感悟、註解。

        沒有他要找的書?

        他繼續往後方走,一隻純白大貓突然從另一邊踱步過來,還煞有其事的看了他一眼,那雙純淨的大眼眨了眨,接著,轉頭走了兩步,像是要確定他有沒有跟上來,又回頭看他一眼。

        季紹威蹙眉,雖然不解,但仍跟著牠的腳步轉進另一區。

        他眼睛瞬間一亮,想也沒想的就道:「怎麼知道我在找—— 」回頭一看,那隻白色大貓竟以一種得意的眼光看著他,再姿態優雅地轉身走開。

        他的目光回到眼前的書櫃上,一本一本都是有關奇幻咒語的二手書籍,還有不少異族巫師施咒的鄉野奇談,但這些舊書,他大多已經擁有。

        從「那件事」發生後,他就私下命人搜羅巫術施咒等相關書籍,自己也有了逛書鋪的習慣,買回來的書已能倒背如流,卻仍無法解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他揉揉疲憊的眉心,再一一巡看書架上的書冊。

        一本略微厚重、字跡模糊的書冊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伸手拿下,打開翻閱,愈看眼睛愈亮,這是一本將各種咒術寫得極為詳盡的神仙志怪總集話本。

        他閤上書本,轉身往櫃臺走去,偌大的書店內還是只有那幾隻性格迥異的貓兒,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只善良投錢箱上。

        該付多少?

        他翻看書的前頁、後頁,都沒有標上價格。

        看來這家店是讓人自行挑選書籍後,再自己決定書的價值,他從袖口裡拿出一只不曾離身的荷包,這是他最心愛的妻子親手為他所繡,黑色綢緞上繡著一隻展翅高飛的金鷹,他一直很珍惜……

        不過,現在她不再是他的妻子,她太害怕發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哭求他放過她!

        黑眸閃過一道抑鬱之光,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將荷包連同裡面的錢全投進投錢箱內。

        「罷了!過去的人事物難以復返,就當買下新日子。」

        「喵—— 」顧守投錢箱的黃橘色大貓朝他叫了一聲,那雙圓亮的大眼似乎透著一抹讚賞之光。

        他瘋了嗎?他苦笑搖頭,拿著書,步出書鋪。

        隨著他離去的身影愈遠,那家店鋪也緩緩的消失在起霧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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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05: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戰火正烈。

        金烈一族乃地處丹嵩皇朝南方邊陲的部落國,為了爭奪土地,不時越界進犯擄掠,迫得丹嵩皇朝皇帝派兵征討。

        殺聲震天的戰場上,旗幟飄揚,敵我雙方殺得雙目猩紅,非傷即亡,哀鴻遍野,血染大地。

        眼見統領丹嵩大軍的主帥季紹威的精銳大軍已攻陷王城,金烈一族的殘兵只能拿著槍戟兵器,或驚慌逃命、或做最後纏鬥,最終不得不跪下投降。

        「杜丌巫師在哪裡?」

        季紹威高坐在馬背上,冷冷的看著被生擒的金烈國王。

        「他已經往東方森林逃走了。」國王一臉悔恨,杜丌是他最信任的軍師,結果他竟然棄他先逃!

        季紹威望向另一名副將,命令道:「處理後續的事。」再向他的貼身副將元志邦點個頭,元志邦立即頷首。

        季紹威一拉韁繩,身下坐騎立即像風似的奔往東方森林,元志邦也策馬追上,手中不忘抓了一只火把,一邊在心裡嘀咕,這次打仗,大破敵軍很重要,剷除惡名昭彰的金烈族巫師杜丌更是必要任務,但老奸巨猾的他跑得真快,腦袋也不差,知道逃往樹木生長濃密到不見天日的東方森林內。

        「將軍,我來引路。」他邊喊著前方的季紹威邊踢馬腹要追上前,前方不遠已見一片黑幽森林。

        「不必,已有人引路。」季紹威以深厚的內力傳音給元志邦,一邊策馬進入黑林中。視線說黑也不黑,路上散發著幾個光點,顯然以貪財聞名的杜丌在逃難時也不忘扛幾袋黃金珠寶,卻在策馬逃命時,布袋不慎開了口,散落一路的珠寶黃金,其中還不乏可以發亮的大大小小夜明珠,讓他得以一路追蹤。

        「嘖!財迷心竅,都什麼時候了,還捨不得這些珠寶!」元志邦衝進森林內,也看到那些閃閃發光的夜明珠。

        不一會兒,季紹威終於看到杜丌策馬疾奔的身影,黑眸一瞇,一個縱身飛掠,朝他擊出一掌。

        杜丌慘叫一聲,從馬背上跌落,嘴角染血,但他顧不得痛,「馬、我的馬啊!」他最在乎的金銀珠寶就隨著奔馳而去的馬兒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可惡!」他憤恨抬頭,胸口卻被硬生生的踹了一腳,他痛得倒地喘息,一仰頭才看到俊美如天祇的季紹威就站在他身前,而他身後站的隨侍,一手拿著火把,一手還拿著他最鍾愛的一顆碩大圓潤的夜明珠。

        杜丌一手撫著胸,一手伸出去,喘著氣道:「那、那是老夫的!」

        「死到臨頭,還在想這個。」

        元志邦真的無法理解,但也多虧這個壞巫師對夜明珠有著執著的狂熱,讓烏漆抹黑的森林中除了火把的光亮外,還多了好幾道光,才能這麼簡單的找到他。

        杜丌臉色一白,像被這句話打醒,他忐忑不安地抬頭,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季紹威一身銀色盔甲,更顯得高大俊美,在對上他森冷的黑眸時,他竟覺得全身泛寒。

        季紹威居高臨下冷冷俯視,引起這場戰役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唯恐天下不亂的邪魅巫師,危言聳聽,鼓舞金烈國王進犯,燒殺搶掠,造成生靈塗炭。

        「饒命……別、別殺我。」杜丌身上已經傷痕累累,尤其是胸口那一踹,更讓他吃痛不已,但他忍著痛,急著跪地求饒,一再磕頭。

        「別人可以留,獨你不行。」季紹威黑眸閃動著殺戮之氣,絲毫不見平常的淡然,他抽出腰上的大刀,狠狠的就往杜丌的腿戳下去,鮮血頓現。

        杜丌痛呼一聲,再惡狠狠的抬頭瞪他,「我要詛咒你,拚著最後一口氣也要詛咒你!」

        「是嗎?」他冷冷一笑。

        「我乃金烈一族法力最強大的巫師,一旦我下咒,將軍絕對會後悔一生,除非你放我走。」他陰惻惻的開口威脅。

        季紹威沒回答,只是迅速的將插在他腿上的刀抽起,血液噴濺,引來巫師另一聲的痛呼,狼狽倒地,痛吼著,「該死的……痛、痛死我了!」

        季紹威高舉著染血的刀,寒峻的黑眸沒有任何情緒,但手上的刀緩緩地、慢慢地從巫師的胸口劃下、插入,瞬間,鮮血迸射,巫師痛苦的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狠瞪著他。

        「痛?這樣的死法還便宜了你!」

        季紹威手持染紅的刀刃,以幾近凌遲的速度緩慢地剝開巫師的胸口,腦海中浮現這長達半年的征戰中,那些被金烈俘虜而送上祭壇慘死的士兵,他們的五臟六腑被掏出、臉上表情驚恐的被扔棄在沙場上,他們是活生生地遭受此等酷刑,而下手的就是杜丌。

        元志邦在一旁冷汗直冒,雖然他從小就是將軍身邊的小廝,兩人一起練武、一起長大,但爺一旦進到沙場,就與平時判若兩人,那股嗜血狂霸的威勢,讓敵人都畏懼,不,此刻的冷血神態就連他也怕。

        杜丌一頭白髮披肩,他咬著牙,忍著痛楚,知道在劫難逃,「我、我……不會……放過你……」他開始行使巫術,以猙獰的笑容、嘶喊的嗓音,使盡全身力氣地唸了一大串異族語言的咒語。

        不想讓他完成咒語,季紹威手上的刀子已一刀往他的腰腹間刺去,冷眼的見鮮血不停從杜丌的體內漫流而出。

        但來不及了,此時天際突然雷聲轟隆,風起雲湧,銀月迅速被雲層遮蔽,東方森林顯得更為陰森,夜明珠的光芒將杜丌吐血猙獰的老臉映照得更為詭異青白。

        杜丌只剩一口氣,卻仍露出邪笑,用著氣音道:「我—— 金烈第一巫師詛咒季紹威……呼呼……成為嗜血惡獸……呼呼……失去摯愛……終將……呼……呼……難容於世、至死方休!」

        語畢,他雙眼圓瞪的嚥下最後一口氣。

        由於死狀淒慘,元志邦在回神後,急急地將身上披風解下蓋住杜丌,好遮掩他那死不瞑目的惡毒眼神,再忐忑的看向季紹威,「將軍,你看—— 」他抬頭看著雷聲不斷、閃光不斷、烏雲漫天卻沒落下任何雨水的天空,他頭皮發麻,對這詭異天象感到膽戰心驚,「不會有事吧?」

        「杜丌不過是嘴上逞強。」季紹威蹙眉道,但下一秒,他突然覺得身上有些不對勁。

        元志邦陡地瞪大了眼,他只覺得背脊發寒,「將軍,你—— 你的臉?!」

        季紹威俊美的容貌下好像有東西在流動、衝撞,他開始感覺到疼,他的皮膚緩緩的冒出毛髮,身體像被人拉扯撕裂般愈繃愈緊,伴隨著愈來愈強烈的疼痛感,他被迫跌跪在地,身上的盔甲衣服扭曲碎裂,毛髮變長、變得灰黑,他的雙手迸出鋒利的黑色指甲,身後迸出尾巴,失去人形!

        早在季紹威的臉皮如波浪般浮動時,元志邦已嚇得摀住眼睛不敢看,四周靜到只聽得見他害怕的喘息聲。

        瞬間,地上的夜明珠莫名暗了,從指縫間看去,似乎僅有他剛剛丟在地上的火把仍亮著微光,四周皆是一片黑漆。

        下一秒,風起雲散,銀月現,夜明珠跟著亮起。

        突然間的大放光芒,讓元志邦不由自主得抬頭,緩緩放開手,雲散月開,但那輪銀月卻透著幾抹血紅,他驚悸低頭,眼前不見將軍,卻見一隻強悍的黃毛黑色虎斑大老虎,牠長約三公尺,而地上散落著遭撕裂迸壞的盔甲及衣物,那本該是將軍的,所以、所以牠是?!

        天啊!元志邦嚇得全身簌簌發抖,軟腳的跌坐在地。

        由人變虎的季紹威更是驚駭至極,但他無法說話,他親眼看見自己的手成了爪、佈滿毛,他驚恐的發現他不再是人,成了獸!

        「將、將軍成了老—— 老虎?!」元志邦臉色蒼白、吃力的說著。

        我—— 我成了老虎?!

        季紹威驚愕開口,但他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只聽到野獸的吼聲。

        不!不!不!不!他使盡力氣狂叫,但聽到的只有一聲又一聲的吼聲。

        元志邦看著在眼前朝自己狂吼怒叫的老虎,下意識的往後挪移,難過的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巫師的詛咒成真,將軍要怎麼辦?!」

        季紹威無法接受,他一直狂喊,吼到力氣用盡,拚命喘息,仍對著血月怒喊—— 

        不不不!呼呼呼……

        「不!」

        季紹威張口狂叫一聲後,陡地坐起身來,他急促的喘息著,怔怔的瞪著前方桌面燭臺上的殘火。

        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此刻的他是人不是虎,他再往四周看了看,他亦不在那個有著血月的幽暗森林,而是在都城肅穆的定南王府內。

       「砰」地一聲,房門被人撞開,他一眼就見到元志邦跌跌撞撞的衝進來,而他也是目前唯一一個能自由進出他這個院落的人。

        元志邦焦急的站在床邊,看著主子又是額冒冷汗、臉色蒼白,口氣就充滿著不忍,「爺又作惡夢了?」

        他苦笑反問:「只是惡夢?」從他領兵出征大破南方金烈一族歸來後,他的惡夢從白日延伸至黑夜,何曾斷過?

        元志邦難過的低頭,杜丌施邪咒,讓主子的人生從此大不同,他們都無計可施。

        季紹威滿身汗,他下床,逕自轉往寢間後方的浴池,元志邦身為他多年的貼身侍從,知道此刻的主子不想多談,他靜靜地備妥更換衣物跟上,待主子淨身更衣後,他直覺地要再跟上侍候。

        「不用了,讓你貼身侍候已經太委屈你了。」季紹威道,金烈一戰,皇上封賜,他從將軍晉升為定南王,元志邦也升為武官,有華宅、黃金白銀,他卻甘於留在他身邊,誓言直到詛咒解除,他才會回自己的宅子。

        「是我自願的。」元志邦一臉認真。

        「做你的事吧!」他淡淡一笑。

        「是。」他也知道爺要去哪裡,遂靜靜地退下。

        季紹威腳步未停的走到寢室另一方,他推開暗櫃,裡面赫然出現另一間書房,收藏的全是施咒或是邪門歪道等相關書籍,牆柱四周則鑲嵌著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光亮偏淡黃,讓這間書房也充塞著一股神祕氛圍。

        季紹威腳步不停的走到第三排的書櫃前,抽出一本書,一頁頁的翻閱,但愈看眉頭愈皺,這本書合該有什麼特殊之處才是,但購買至今兩個月,他卻看不出什麼異狀。

        這本書購自那家沒有招牌的書店,但他日後經過,卻再也不曾見過,他問了相鄰的店家、甚至是經常出入該路段的百姓,卻沒人知道那裡曾經開過一家書鋪,而兩家老店鋪之間只隔一道牆,根本沒有其餘空間。

        他也一度以為自己搞錯,但手上的書確實存在,證明了他真的去過!

        還有那些性格鮮明的各色貓咪,自從他被施咒變成老虎後,即使隔一段日子會恢復人形,但動物卻都怕他,就連他專用的坐騎「追風」也是,只要他一靠近,牠就浮躁不安,在大街上專售各色鳥的鳥店更明顯,只要他經過,店裡的鳥就慌張的叫,直想衝撞鳥籠飛出去,他知道這是動物們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的本能反應,但那些貓咪們卻態度從容,一點也不怕他……

        「爺,老夫人說爺若是小憩起床,要爺去見見她。」

        暗櫃外,突然傳來元志邦的聲音。

        他翻閱的動作一停,母親還是不放棄?即使他已一再表達立場,甚至為了逃開母親的催婚,以家事為由向皇上告假,遠赴北城七日,遊走多家書坊,搜尋解咒之書,直至今日午后返家,因連夜趕路,才上床小睡,本以為撐到傍晚生日宴開始,才會與母親碰面……

        他輕嘆一聲,將書本放回書櫃,轉身步出暗室,再按上機關鈕,暗櫃的門自動關上,但就在他轉身時,一道金光乍現—— 

        「咦?」元志邦正對著暗櫃,似乎捕捉到一閃而過的燦爛金光。

        季紹威迅速回身,但後方除了書櫃外,什麼也沒有,「怎麼了?」

        元志邦搖搖頭,是眼花吧?而且他也知道主子有多想藉由那些施咒書籍解咒,他不確定就不該亂給希望,主子的日子已經過得夠苦了。

        季紹威深吸口氣,「那就走吧。」

        元志邦點頭,「今天是爺的二十四歲生辰,我想老夫人一定又要提那件事了。」

        他沒說話,只是步出書房。

        元志邦也不敢再說話,亦步亦趨的跟在主子身後,穿過亭臺樓閣,離開主子獨自居住的盛苑。這是主子嚴令只有他能自由進出的禁區,至於打掃送飯的奴僕,都只有在他的監督及指定時間內才能進來,為的就是不讓主子變身老虎的事情有被任何人撞見的機會。

        看著走在前方昂藏七尺的主子,他實在忍不住往天空看一眼,老天爺,禰也長長眼吧,這公平嗎?

        主子雖然出身高貴,為名將之後,但也因為家族世代的男丁都從軍為皇朝平定江山,所以家中的男性長輩大多戰死沙場,如今剩下的皆是老弱婦孺,主子雖然在二十歲時與尚書之女張玉弦成親,卻因長年征戰,兩人膝下無子,好不容易盼到主子凱旋歸國,皇上龍心大悅,賜封爺為定南王,原以為可以與王妃生個小娃兒,讓老夫人得以含飴弄孫,卻是—— 

        「娘。」

        季紹威這一聲,讓心思翻湧的元志邦回了神,這才發現,他已順著主子的步伐踏進雕梁畫棟的側廳,他及時止住步伐,才沒撞上主子的背。

        他尷尬的朝坐在前方的老夫人行禮。

        趙秀妍微微點頭,示意身後的丫鬟先退下,這才直視著俊美無儔的兒子。

        她雖已為人母,但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再加上一襲上好的綢緞裙服,讓她看來雍容華貴,只是此刻眉宇之間盡是憂愁,而甫吐出口的話,就讓季紹威這對主僕同在心中一嘆。

        「紹威,娘是一年一年老了,就不知道此生有沒有福分可以看到你再娶妻妾,延續季家香火……」趙秀妍話未歇,即拿起手絹輕輕拭淚。

        季紹威抿緊唇,神情嚴肅。

        「娘知道你對玉弦一往情深,畢竟你們是青梅竹馬,她又溫柔良善,可是,」趙秀妍哽咽一聲,「你跟玉弦之間是不是真如外傳,是她移情別戀?」

        「娘,不是說好了不談玉弦之事。」季紹威打斷母親的話。

        她輕嘆一聲,「娘也不想談,但她離開多久了,難道你不該替自己想想、替娘想想?不是該找房媳婦嗎?今日會有很多千金貴女來訪,娘也替你物色了幾個特別好的才女……」

        季紹威無言,但孝順的他沒有轉身離開,而是靜靜地聽著母親千篇一律的叨唸。

        只是一旁的元志邦聽得很難受,他知道自從前王妃離開後,主子看來與平常無異,但心底肯定留下傷痕,才會私下命人搜羅一些施咒奇書,想解除詛咒,但一點用也沒有。

        趙秀妍叨唸了好一會兒,見兒子只是坐了下來,應也沒應一聲,「還是玉弦的問題嗎?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給了她一張休書,要她離府?」

        「我已經告訴過娘,娘又何須一問再問。」季紹威頗感無奈。

        「志邦,你跟紹威親如兄弟,原因真的如紹威所說嗎?他征戰沙場多年,殺敵無數,與青梅竹馬的玉弦早已漸行漸遠,情感不再,才逕行休妻?」趙秀妍就是不肯相信。

        元志邦挺主子,用力點頭,但心裡可不踏實,主子曾輕描淡寫的吐露,夫妻關係丕變,是張玉弦得知他會變成老虎,隱忍一段時日後,見他再度變成人,才畏懼求去,只是,究竟她是如何得知主子會變成老虎之事,主子卻不說。

         少了妻子的日子,他過得平靜,不過,一旦變身成老虎,對王府上下來說,就成了主子養在盛苑的寵物,也因為有這隻寵物虎,老夫人也不敢隨意出入,無形中減少了她撞見主子變虎變人的機會。

        趙秀妍抿抿唇,搖搖頭再看著兒子道:「不可能會是這個原因。還有你岳丈張尚書,他對你休妻一事有多麼不諒解,你是知道的!」

        「老夫人,尚書大人對爺的態度已有變,您就不必太操心了。」元志邦看著沉默的主子一眼,主動接話。

        趙秀妍是有耳聞這事,就像外頭傳的張玉弦與遠親表哥有了情愫,兩人遠避江南過生活,但這些她都不在乎,她跟各大族親緊張的是,這一房會在兒子這一代斷後,所以這一年多來,她時不時地叨唸著要兒子再娶妻納妾,或是找個通房,只要能生下子嗣都好,可是兒子就是不為所動。

        今日設宴,來了不少金枝玉葉,她怎麼能不叮嚀再三,她一說再說,直到管事前來通知已有賓客上門,她才結束叨唸。

        季紹威主僕方得以先行前往主廳堂招待客人,耳根終於清淨。

        二人走在曲橋上,元志邦忍不住建議,「還是讓老夫人知道發生在爺身上的事,雖然匪夷所思—— 」

        「只是多了一人擔心跟傷心,無濟於事。」他淡淡的道。

        「也是,可是這樣爺實在太苦了。」元志邦低聲說著,「老太爺跟老爺都不在了,老夫人又是養在深閨的大戶千金,生性單純,爺必須一人撐起家業,僅有的妹妹又太過驕縱,不聽勸硬要嫁給貪色的靜王世子,三天兩頭就回來吵—— 」

        「志邦,你是嫌今兒爺聽到的碎唸還不夠是不?」季紹威突然停下腳步,幽深的黑眸看了真性情的好兄弟一眼。

        他先是一呆,才尷尬的道:「不是,只是覺得爺老扮中間人,自己的情緒卻得壓抑,就連被詛咒一事也只能自己扛下,我是捨不得,覺得爺過得太辛苦。」

        「你若真有閒情餘力,倒不如花點心思想想,怎麼讓追風不畏懼我。」他一說完,再繼續往前廳走。

        元志邦語塞,只能沉重的跟上主子的腳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追風是主子的坐騎,跟著主子東西南北的征戰,然而現在只要爺一接近就躁動不安,根本不讓主子上馬背。

        無法上馬,又如何上戰場?!更麻煩的是爺會變身成老虎,而且哪時候變,要多久才能變回人,還不是爺自己能掌控的,完全沒個章法。

        所以,爺每每變身成虎後,不是想辦法將破裂得不成樣的衣服就地掩埋或丟掉,就是去找他收拾善後,反之,要是由虎變人,就得在變化過程中忍受痛楚,急奔回房,現在更是在盛苑的幾個地方都藏些衣服。

        要追風不怕主子,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破解咒語的辦法,偏偏那又比登天還難!想了想,他還是搖頭了。

*             *             *

        時值夏末,即使已近傍晚,陽光仍足,不少馬車浩浩蕩蕩地停在定南王府的大門前,到訪的賓客陸續下車。

        雖然王府對外稱今夜只是家宴,但盛裝出席的來客著實不少,年輕女眷更是穿金戴銀,費心的妝點打扮,畢竟,季紹威乃當今皇上的寵臣,相貌俊美,全身上下不僅有王者氣勢,更有一股世俗少有的沉靜風采,而他已晉升王爺,王妃之位仍空著,一旦坐上,坐擁榮華富貴不過眨眼之間,外界爭著攀權附貴,也是想讓家族勢力大增。

        觥籌交錯的席宴間,賓客們先跟主人家送禮說上祝福話後,就一一入席,千金們忙著爭奇鬥豔,官商們議論國事未來或諂媚稱讚季紹威的威武平亂、封爵晉祿,而這種場合總有另一派人忙者交頭接耳閒聊八卦,來搭配美酒珍饌。

        靠在大廳窗旁的大圓桌,因遠離主桌,更是交換新流言的好位置。

        「聽說王爺跟前王妃所住的獨立別院內,養了隻大老虎,才讓前王妃害怕到連睡都不安心,堅持求去,而非外界所言是紅杏出牆。」

        「這養老虎的事是舊聞了,何老兄,」鄰座的文官拍拍他的肩膀,「月餘前,有人從江南回到都城,信誓旦旦的說看到出走的前王妃和她的遠親表哥,兩人同住一屋,互有情愫,就像夫妻般生活著。」

        「這事我也聽說了,齊大人,」另一名武官也放下酒杯,小聲附和,「所以,一個月前,張尚書一直對王爺休妻一事耿耿於懷,每回朝中相見,總忍不住大動肝火,但這陣子不同了,甭說不敢直視王爺,還能避就避,不對上眼最好。」

        這桌刻意壓低聲音交談,另一桌的女眷則不時的將羞答答的目光看向俊朗威武的季紹威,看得她們春心蕩漾,但礙於女子該端莊矜持,不敢上前攀談,只在座位上小口吃東西。

        位於主桌的趙秀妍臉上帶笑的朝每個看向她跟兒子這桌的男女賓客點頭示意,一邊不忘低聲叨唸坐在右邊的兒子,「你瞧,寧王的千金溫柔善良才德兼備,瞧瞧,何大人的掌上明珠出落得更美了,她還精通琴棋書畫,還有,凌貴妃的姪女,嬌俏可人……」

        「哥,你就選一個嘛,不然每回回娘家,聽的全是娘在叨唸哥的婚事。」季語欣坐在母親的左手邊,聽得不耐,一張花容月貌也露出厭煩之色。

        「是啊,大哥。」潘世軒也附和妻子的話,生性風流的他有一張好相貌,卻是妻管嚴,只能私下在外逍遙快活,不敢納妾。

        季紹威淡漠的看了妹婿一眼,「管好自己的事。」

        潘世軒尷尬一笑,偏偏妻子還冷哼一聲,「就是,你少在外拈花惹草,淨往花街柳巷跑,我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潘世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儘管在座的除趙秀妍、季紹威及妻子外,還有季紹威強調「家宴」,硬要元志邦那成了武官的奴才同桌,以及季家幾個眼不聰、目不明的老不死遠親長輩而已,但他就是不高興妻子當眾給他難堪。

        「我去外面透個氣。」他心火兒直冒,隨即步出宴席。他會尋求紅粉知己還不是因為妻子太高傲、太難侍候,他早就後悔娶了她這個空有美貌的大小姐。

        趙秀妍見女婿繃著臉離席,困窘的看著其他桌面露不解的客人點頭僵笑後,這才看著還撇著嘴的女兒低聲道:「妳對丈夫也該尊重—— 」

        「娘,妳管哥的事啦,我已經嫁人了。」季語欣沒好氣的打斷母親的話。

        季紹威冷聲開口,「誰允妳這麼跟娘說話的?!」

        一見哥臉色變得極冷,她心驚戰顫,不敢再吭一句,但不悅的紅唇噘得更高,一張臉更是臭得不能再臭。

        趙秀妍年輕時喪夫,對一對兒女相當寵愛,再加上兒子早早就上戰場,留在身邊也只有女兒,總不捨讓她受半點委屈,才養成她任性刁蠻的個性,但寵習慣了,這回見她不開心,心不禁又軟下,「其實語欣也沒有常常用那語氣—— 」

        「娘再寵下去,世軒納妾之日不遠。」季紹威語重心長。

        這話讓季語欣沉不住氣了,火大的咬牙低吼,「哥,你的妻子紅杏出牆,再也不想成親是哥的事,幹麼詛咒我的婚姻?」

        他瞟她一眼,這一眼透著陰鷙的冷光,「妳再驕縱下去,甭說世軒,就這個娘家也不再讓妳回。」

        說得好!一直忙著替季家高齡長輩們夾菜倒酒的元志邦給主子一個讚賞的笑,畢竟季語欣敢在夫家耍大小姐脾氣,就是因為有娘家這座靠山可靠。

        她臉色倏變,眼眶微紅,卻是倨傲的抬高下巴,「娘,我吃不下了,我去找世軒。」

        趙秀妍見女兒也怒氣沖沖的起身走人,整個大廳的氛圍又僵了幾分,她只能尷尬的起身再招呼大家,「沒事,沒事,大家吃啊。」

        她坐下後,再小小聲的跟兒子說:「你是哥哥,怎麼可以對語欣說不讓她回娘家的話?你—— 」

        「娘很清楚,她的無法無天、目中無人已讓她在夫家難以立足,才會常回娘家,難道娘真的要見到她拿了休書回家—— 」
季紹威突然一頓,該死,不會在此刻吧?但一種熟悉的緊繃感在他體內流竄,他知道要變身了,他倏地站起身,「娘,我突然想到還有重要的事得去辦。」

        他這一起身,周遭賓客齊齊將目光投注在他俊美英挺的身上,美人們的眼眸更是熠熠發亮,那一襲繡著精緻繡線的圓領黑袍,襯得他雍容又不失威儀,本以為他會一桌一桌的前來敬酒,沒想到,卻見他將手一拱,「謝各位前來,但本王臨時想到還有重要事待辦,就請各位慢慢享用,請多見諒。」

        眾目睽睽下,他快步轉身步出宴席廳外,元志邦想也沒想的就跟著起身,沒想到,老夫人竟喊住他,他只能走到她身邊。

        「紹威在氣我嗎?氣我太寵語欣?」趙秀妍憂心忡忡的道。

        「呃、老夫人,沒的事。」

        「紹威離席,這、這場面怎麼收拾?」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婦道人家不擅交際啊。

        但何止她,賓客們面面相覷,主角不在,這宴席還要繼續嗎?

        元志邦也只能讓那幾個只顧吃喝的高齡長者起身,要他們拿起酒杯,跟著老夫人逐桌去敬酒,稍微平緩冷得僵滯的氣氛,他才好離開去找主子。

        盛苑內,季紹威以輕功飛掠,忍著全身的痛楚,踉踉蹌蹌地回到臥房後,已變身成虎躺在地上喘息。

        變身的契機點,他已特別注意,情緒激動是其一,所以他這一年多來,已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卻還是無法讓自己不變身,等待變身的痛楚退去後,牠才起身,迅速將碎裂的衣物咬至床底下,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元志邦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心也跟著一沉。

        果不其然,這才是主子不得不撇下老夫人及那些賓客離席的原因。

        「爺—— 」他難過的在老虎身前跪坐下來。

        他微微搖頭,一雙琥珀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再瞧瞧外頭,像在問席宴如何?

        「不會太久,那些賓客應該就會離開了。」元志邦回答。

        他再朝他點點頭,再看向房門。

        「要我去看看?」

        老虎點頭,元志邦雖不放心牠,也只能道:「好,我去看看。」

        元志邦起身離開,季紹威以虎之身步出臥房,在偌大的宅院裡走著,心太沉重,他不自覺地步出別院,來到中庭。

        幾名僕人早見過這頭王爺豢養的寵物虎,也知道牠不會傷人,但還是不由自主的面露恐懼,動也不敢動。

        他們怕他!他猝然轉身,奔往後宅的竹林裡。

        這一次變身,又將持續多久才能恢復成人形?至少一個月嗎?老天爺,他變身成老虎後,神志為何還這麼清楚?若能忘了曾為人的記憶,是否會好一些?

        如果可以,他想忘了玉弦對他的恐慌害怕,忘了她嫌惡又恐懼的喊著,「妖怪!」他更想忘了她慘白著麗顏,跌跪在他面前拚命磕頭哭泣,「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吧……嗚嗚嗚……」

        不要想—— 不要想—— 

        老天,他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惡夢一場!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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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05: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老天啊,拜託,拜託,不要讓他看到我!

        夜暮低垂,王府內的燈火已經亮起,但唐曉怡一點也不喜歡這麼亮,事實上,夕陽的霞光都還在呢,所以她只能努力的蹲低、再蹲低,希望這片竹林能掩護自己的身影,心裡猛求上天,千萬別讓剛剛看到她,一路追過來的潘世軒找到她。

        她屏息以待,耳朵豎起,直到沒聽見任何腳步聲後,她才小心翼翼地轉過頭,透過竹葉間縫,瞧見潘世軒已被大小姐強拉著往前院走去後,她這小婢女總算可以鬆了口氣,端著手上的大瓷盤席地而坐。

        是她倒楣吧,竟然被潘世軒看上,這個世子爺雖然長得不錯,但眼神閃爍,老找機會對她毛手毛腳,若不是她夠機靈,早就失身了。

        她搖搖頭,低頭看著放在瓷盤上的冰糖肘子,這道菜是她負責端到王爺的生辰宴席上的,但因宴席提早散了才又端出來,她才會讓在前院的潘世軒盯上。

        她深吸口氣,「好香喔,這端回廚房也只有被倒掉的份兒,實在太浪費了,不對—— 」

        最浪費的該是王爺,中途離席就不見,客人都跑了,宴席能不撤嗎?但那麼多桌的菜全都得倒掉,會不會遭天譴啊?

        她看著冰糖肘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人生就是這麼不公平,有得吃的搞浪費,沒得吃的只能對著美食流口水。」她搖搖頭,忍不住在心裡犯嘀咕,天大的事,有比填飽肚子還要大的嗎?王爺跑那麼快幹啥?什麼叫人為五斗米折腰,王爺不懂,她可是深切的感受到了。

        她抬頭看著已在天空出現的月亮,她不是古人,更不應該在這裡當個鎮日窩在廚房的小婢女,但她沒有選擇,為了餬口飯吃,她不能不幹活!

        「算了,不吃白不吃,這可是用冰糖、醬油以小火不停的將冰糖炒至融化後,才將肉下鍋的,得滷好幾個時辰才完成,吃起來好入口、不乾澀,慢慢咀嚼,肉香在口中還會回甘,幾年前,老廚娘賞一塊給我吃時,我還記得滿口齒香,好幸福呢。」
她一邊回憶一邊說著,臉上的笑容愈燦爛,沒錯,她決定要獨享這道好菜,反正也沒人看到,她將雙手放在裙側搓了搓,就要拿起肘子大咬一口—— 

        一個龐大黑影突然一閃而過,她再眨眼,盤子上的冰糖肘子不見了!她下意識的轉頭尋找,先是一怔,接著身子一顫,心裡升起一股寒意。

        天啊,那是一隻有著豐盈毛皮的大老虎,隨著牠的走動,還可以看到牠身上的筋肉起伏,而牠就是現行犯!偷肉賊!

        但她不敢罵,瞧牠低頭吃得津津有味,還一下子就吃光光,她也不敢抗議或哀號,只是嚇得呆立不動,她知道這隻肯定就是傳說中王爺養的老虎。

       老虎抬頭,一雙不見底的琥珀眸子,直勾勾地看著她,從她身上的奴僕衣著就知道是府裡的丫頭,不過,他對她沒什麼印象。

        倒是那小小的冰糖肘子滿足不了老虎的胃,這一天,肚子實在沒進多少食物,剛剛瞧她邊說邊吞口水,原本心情低落的他趴伏在竹林一隅,竟意外被她的舉止勾得飢腸轆轆,動物的掠奪獸性比理智更早行動,劫肉先食。

        他邁步走向她,以頭蹭蹭她,再看向空盤子。

        唐曉怡頭皮發麻的看著近在眼前的斑紋老虎,結結巴巴的問:「你、你、沒沒吃飽,是吧?」

        他點點頭。

        竟然聽得懂人話,果然!能讓王爺當成寵物養就是不簡單,「可是—— 我沒有了呀。」

        老虎發出不悅的低咆,一雙黑眸還像冒了火,挺嚇人的,但她不該感到驚恐,她曾經是個在動物園工作的獸醫—— 
也不對,她穿越到古代已有八年之久,早忘了該怎麼跟這種肉食性動物相處。

        那有沒有可能?她再死一次,就能穿越回現代?!她在想什麼!嚇到胡思亂想了嗎?冷靜、冷靜,她暗暗的吸口長氣,再吞嚥口口水,試著擠出一絲笑容,「呃,你的外表會讓人畏懼膽寒,這你知道嘛。」

        她在說什麼?他靜靜的看著她。

        「但你已經讓爺豢養—— 應該一年多了,爺一直任你自由走動,沒關在籠子裡,可見,你也不會隨便咬傷人的,是吧?」
他仍直視著她,只是眼神好像還多了抹挑釁,好像是在說,「妳說呢?」

        但她知道面對這種猛獸,眼神絕不能示弱移開,否則牠要有什麼舉動,哪來得及逃?「好吧,你跟我來,廚房裡應該還有不少吃的,好嗎?」

        她一手端起盤子要起身,沒想到,腳一軟,跌坐下來,她朝牠乾笑兩聲,才狼狽地二度起身,僵硬著步伐往廚房的方向走,再以眼角餘光偷偷往後瞄,果真,那隻特大號的毛小孩也跟著她走,身為一名因超愛動物才去當獸醫的她來說,感覺不算太好,老虎不應該被人類飼養,不該仰賴人類餵食,天生的獵食能力都沒了,日後還能回歸山林嗎?

        她戰戰兢兢的帶著牠往後方迴廊走,再穿過後院假山,才繞到僕役院後方,這麼東轉西走、小心翼翼地刻意避開其他僕役會走的路,這才來到廚房後方的柴房。

        「你先在這裡等著,別出來嚇到人,我馬上去拿。」她小小聲的跟老虎說,就拿著瓷盤快步往廚房裡去,果真,裡面一團忙亂,每個人都在處理那些被撤回的桌菜,負責指揮的杜大娘一看到她,臉色丕變,氣呼呼的指著她怒罵,「唐曉怡,妳去哪裡偷懶了?大家收手,回去休息,讓混水摸魚的來負責,看她還敢不敢偷懶!」

        眾人不敢出聲,明知掌廚的杜大娘不知為何一直對唐曉怡看不順眼,特別要孤立她,誰敢跟她好,誰就倒大楣,這幾年來,他們雖然同情唐曉怡,卻也不敢出聲替她抱不平,尤其在唯一挺她的呂燕也被刁難一陣子後。

        於是,一群人就跟著杜大娘離開廚房,獨留她一人。

        她吐了一口長氣,自我調侃,「也好,這樣也沒人發現我偷拿菜了。」她連忙端出準備丟棄的四喜肉、紅燒羊掌到後方柴房,「你慢慢吃,我忙去。」

        她又奔回廚房去收拾,沒一會兒,又端兩盤出來給老虎吃,再奔回廚房收拾,一連幾趟,廚房的事結束了,她也累癱了,這會兒,靜靜地坐在老虎旁邊,看牠低頭吃燉牛肉。

        她敢靠牠這麼近,也不是膽子多大,而是這來回幾趟,牠很安靜、很乖巧,就像一隻大貓咪,她看著看著,忍不住就伸手撫摸牠的皮毛。

        他陡地一頓,飛快的抬頭看她。

        她吞嚥了一口口水,顫抖的手緩緩的離開牠,只是,她好久沒有摸到這麼舒服的東西了,瞧牠只是盯著她看,眼神也沒變,她忍不住又將手掌再降低一公分,貼向牠豐盈的毛再輕撫一下—— 

        還敢再摸!老虎琥珀色的眸子一凜。

        唐曉怡嚇得屏息,下意識的抽高手不敢再碰,但離牠毛皮的距離不遠,還稍稍碰到毛,不是她不怕,而是,這久違的手感實在令她懷念,依依不捨。

        他瞪著她,瞧她一臉驚慌,右手卻還依舊停在他的毛皮上方,真是個詭異的丫頭!

        牠瞪著她不動就是在抗議吧,「沒事,你吃、吃啊。」她乾笑的將手收回。

        他又瞪了她好一會兒,似在確定她不會造次後,這才再低頭吃東西。

        她緩緩的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氣,但看牠的眼神仍充滿著驚嘆,真大隻的毛小孩啊,想當初在動物園工作,她還拿奶瓶餵過兩個月大的小老虎……

        只是往事已矣,不,那算是上一世的事了,她是父母捧在掌心的天之驕女,家世優渥,求學路上,她還是一個跳級的天才資優生,二十一歲就取得獸醫執照,更是工作的動物園創園以來最年輕的獸醫。

        不料一場車禍意外,讓她穿越到這裡。

        只是,老天爺到底怎麼安排的?讓她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名不見經傳的丹嵩皇朝,還在一個八歲娃兒的身上重生,經歷饑荒,再像個物品被父母賣給人口販子,輾轉又被賣到這裡當小婢女,她一直催眠自己這只是個惡夢,總會有夢醒的一天,但隨著殘酷的現實,尤其天天在廚房裡做婢女,跟著視她如親女的鳳廚娘學廚藝後,累積在手上愈來愈多的小小燙傷疤痕,讓她再也不會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問題……這一晃眼也八年了。

       她嘆口氣,從沉重的回憶中回神,老虎也吃飽了,走了幾步,回頭看她一眼後,緩步離開,消失在她的視線。

*             *             *

        幾天之後,定南王府後院廚房內,一如往常的,大廚、二廚及幾名奴才忙著備膳、添柴火。

        「快點!主子們等著開飯!」兩鬢斑白的杜大娘一邊吆喝,一邊還以大杓子翻炒著鐵鍋,銳利的眼光往另一邊瞄,又吼,「火火火,瓦鍋裡的湯在滾了!」

        在另一處爐火上,瓦鍋的雞湯已冒出陣陣香氣,但大家忙得沒有時間聞香,個個挽袖洗菜、切菜,忙得不可開交。

        「快一點,碗盤呢?快!」杜大娘停一會兒又吼了,「唐曉怡,這個月的薪餉妳還想領嗎?!」

        不意外的,在這麼多的奴僕中,最忙的就數唐曉怡,她也知道杜大娘就是看她特別不順眼,一件又一件的差事不叫別人,就專喊她,她又沒有三頭六臂,怎麼做?於是,薪餉東扣西扣,還曾只領到一串子,只有一個慘字了得。

        「唐曉怡,湯裡的浮渣怎麼沒撈除?」

        「火不夠大!菜呢?還沒切?唐曉怡,妳別以為妳是待在這裡最久的,就可以不將我放在眼裡,我可是大廚……」

        叭啦叭啦、叭啦叭啦,杜大娘的嘴巴像機關槍猛向她掃射,但她就如同穿了防彈背心,半點感覺也沒有,畢竟這幾年下來,不管她怎麼回應,杜大娘總能演齣「說者無心、聽著有意」的灑狗血大爛戲,她每每都被轟得灰頭土臉,所以現在她很安靜,也不生氣,氣到病了,還是得做,所以她只是像個旋轉不停的小陀螺,快步穿梭在爐火、鐵鍋、櫥櫃、碗盤間,偶而能接收到「曾經」跟她親如姊妹的呂燕投射過來的不忍眼神,但她不能有任何表情回應,杜大娘的超級雷達眼不時掃瞄她,呂燕也因此被罰過好幾回。

        說來真不可思議,小小的王府廚房內,還是能上演職場現形記,尤其是掌廚的杜大娘更是神氣,頤指氣使的對他們這些小丫頭、小廝,因為她掌控著每個人的月俸多寡,誰敢得罪她?只是杜大娘不曾讀過書,只識幾個字,但貶抑踩壓的功夫倒是做全了,她也真佩服。

        總之,從鳳廚娘退休回老家後,她每天都像在打仗。

        終於,一道道香味四溢的菜湯送出廚房,接下來,大廚休息了,由二廚來料理他們這些奴才用的餐食,簡簡單單的飯菜一下子就吃飽了,一些人整理廚房,一些人去將主子們用完餐的殘羹剩菜給端回來。

        不意外的,身材圓潤的杜大娘又是胖胖手一指,「唐曉怡。」

        一群人全搥搥腰痠背痛的身子離開,呂燕也只能不忍的看她一眼,就跟著出去,偌大的廚房頓時只剩她這小阿信。

        她習慣了,眾人都知這廚房由杜大娘作主,看到她特意壓迫刁難她,眾人雖同情,但也不敢出聲,長期下來,她總是一人善後。

        洗洗刷刷地忙碌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能稍做休息,她小心地看著被她偷偷藏放在後方爐灶內的一只瓦鍋,那裡頭,可有她昨兒半夜偷熬的好東西。

        她開心的離開廚房,循著無人小徑,往前方的庭臺樓閣走,這會兒夜沉人靜,王府的主子不是在房裡休息、就是在洗浴,奴才們除了還得侍候主子的小廝丫鬟外,也回僕役院休息了,所以真要碰個人也難。

        不趁機滿足她這幾天手太癢想摸毛小孩的慾望,更待何時?

        她眉開眼笑地轉往竹林,沒想到,才剛拐過迴廊,一條手臂突然伸出來,刻意擋住她的去路,她急煞腳步,一抬頭看向來人,心猛地一沉,「世子爺。」

        潘世軒輕佻地將雙手放在她的兩側,將她困在自己跟柱子間,勾嘴一笑,「小曉怡兒……」

        媽呀,她要吐了!唐曉怡心裡作嘔,但表情可沒半點變化,畢竟她跟這個色胚也周旋三年了,從他追求大小姐進到定南王府後,就也「順便」調戲她……

        但潘世軒是真的喜歡她,她身上同樣是王府中奴婢所穿的淡綠色半臂搭白色常服褲裝,從第一眼見她以來,她都穿著一樣的服裝,全身上下沒半點飾品,但這抹淡綠跟白色在她身上就特別迷人,尤其是眼前這雙柔柔沉靜的明眸,像要吸人魂魄,可事實上她長相清秀,不是讓人一見就驚為天人的絕色,像他的妻子,不過,與他妻子不同的是,唐曉怡是愈看愈美,愈看愈讓人心動。

        「明天,語欣要跟我回家了,今晚是我能再見妳的最後機會,」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她,「妳下定決心了嗎?不在這裡當廚娘,就跟我?」

        唐曉怡仰頭瞪著他色瞇瞇的雙眸,她真想朝他吐口水,「跟爺?爺要納妾?」

        他微微一笑,「胃口不小,只可惜妳是丫頭,只能當暖床的通房,但我絕不會讓妳受委屈,只要妳說好,我就好好安排,就連語欣也不會知道妳的存在……」

        「金屋藏嬌?!謝謝爺的厚愛,我還是習慣當個丫頭。」她的口氣不疾不徐,也沒半點嘲諷,這當然也是二十一歲的靈魂住到八歲孩童的身體後,再經過八年的人事經歷才練就的好功力。

        他定視著她,她可能不知道她是真正讓他上了心,因為她不只有著與外貌反差的個性,她合該是個目不識丁的小丫頭,但說起話來卻頗有深度,不會聽之無味,或許就是這樣的奇怪矛盾,讓她看來就比一些聊不出什麼東西的大家閨秀更吸引他。

        他俊臉上的笑容更深,放肆的將身體貼靠向她,「可是,我好想要妳……」

        「世軒!」一個不滿的嬌斥聲突然響起。

        他臉色微變,飛快的退開身,再回頭笑看著迎面走來的妻子,「妳怎麼來了?不是在房裡休息?」

        「在娘家待太多天,我想回去了,找不到你,有奴才說你往這裡來—— 」她邊回答,但一雙含妒的眼眸瞪著唐曉怡。

        「我只是出來走走,怎麼那麼突然,不是說明天一早才回去?」他問。

        「我連一晚也不想待了,哥突然出遠門,我跟娘纏了幾天要些銀票,娘又只會叨唸她能給的全給我了,她也沒了,哥嚴厲管著娘的錢,帳房也被交代不能給我這個大小姐—— 」她是愈說愈火大,「我在這裡就是個討人厭的,多留一晚做什麼?」

        「好吧,那就回去。」潘世軒知道要是沒順妻子的意,她的火氣只會愈來愈大,偏偏他對她的耐性愈來愈少,兩人就愈吵愈多。

        但他要走,她卻動也不動的直瞪著唐曉怡,「妳這死丫頭是沒見到本大小姐嗎?還是我嫁出去了,妳這丫頭也不必喊人了?」

        她頭低低的欠身行禮,「大小姐。」

        季語欣沒好氣的瞪著她,「抬頭。」

        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直視。

        季語欣討厭她的雙眸,可以說從她八歲時,第一次看到這丫頭時,就不喜歡她這雙超齡沉靜的眼眸,「奴才就是奴才,謹守自己的本份,要被本小姐發現妳勾引—— 」

        「說什麼?!」潘世軒沒好氣的打斷她盛氣凌人的話,「有妳這天仙美人的妻子,還有妳常放在口中『我娘家哥哥豈是你惹得起的?』我哪來的熊心豹子膽敢看上她?」

        他話裡的嘲諷,她怎麼聽不出來?但她還是驕縱的瞪他一眼,「你最好是。」再憤怒的看向唐曉怡,「總之,烏鴉就是烏鴉,別作鳳凰的蠢夢。」

        她甩袖就走。

        潘世軒撇撇嘴角,還有些不捨的回頭看唐曉怡一眼,才不得不跟上前去。

        誰要當鳳凰?何況季語欣那脾氣要跟她共事一夫,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很想做鬼臉,但忍住了,待兩人身影走遠了,她也快步往燈火通明的竹林跑,但在竹林轉了一個多時辰,也沒見到老虎。

        「真是的,我還特別做了菜,難道要自己吃嗎?」她失望的喃喃低語。

        偏偏,前方的盛苑是禁區,她不能踏進一步……

        她眼睛突然一亮,有了!她飛快的奔回廚房,拿了塊黑布包住微溫的瓦鍋,再度回到竹林內,打開黑布、瓦鍋蓋,她忍不住開心地笑了。

        拿食物來引誘就行了,上回毛小孩不也是聞香而來?

        雖然這鍋肉是用要丟棄的食材做的,但她學習廚藝多年,再加上重生前,可也是吃遍世界各大美食的天之驕女,腦袋加手藝,這一鍋肉味道極香,讓人聞了就垂涎三尺,相信那隻毛小孩應該不會錯過。

        夜風輕拂,月光皎潔,她將瓦鍋放在一片較大的空地,自己再躲在竹林一隅,雙手合十希望那窩香噴噴的好味道能吹得遠一點,吹進盛苑……

        來了!竹林月影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接著,一隻熟悉的黃色身影正緩緩走來,牠悄悄移到食物旁,頭部放低,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著四周,鼻子微微抽動在嗅氣味。

        「還真的聞香而來,果然是隻貪吃的毛小孩。」唐曉怡忍著興奮之情,慢慢的走出來。

        是她?!居然敢批評他!而且,毛小孩指誰?他嗎?他直視著她。

        唐曉怡慢慢的走到瓦鍋前,看著老虎似有疑問的瞅著她看,神情不太好,她不安的吞嚥了口口水,「我說你毛小孩你不開心嗎?但,這代表親切。」

        誰跟妳親切—— 我是主子,妳不過是個奴才!

        她咬著下唇,看著老虎直勾勾的瞅著她看,「呃,你吃啊,你還記得我吧?冰糖肘子?」她試著表示友好,緩緩的蹲到瓦鍋前,指指鍋內,「這很好吃的,是我用油爆蒜頭,大火後再下牛腩翻炒,待肉變白,再加薑、蔥、醬油、水、酒一起炒勻,待香氣出來後,全放到砂鍋裡小火燜煮三個時辰才完成的,肉質有彈性又不會太軟,香氣四溢,有沒有?」天啊,真的好香,她都嚥口水了。

        邊說邊自己吞口水?她簡直像個白痴,他嗤之以鼻。

        「怎麼不吃?我可是提心吊膽偷煮的,我比你愛吃,但把口福留給你,你別浪費。」她急急的又說了,怕牠轉身就走,吃也不吃上一口。

        他其實已讓志邦餵飽了,但這鍋肉聞起來真的很香—— 罷了,看她這麼有心、還這麼有膽量的份上,他就吃一些……

        吃了!吃了!唐曉怡開心極了,瞧牠專注低頭吃肉,真的好可愛喔,她實在忍不住伸手去摸牠,毛茸茸的,好舒服,也好有感覺,好像回到她的獸醫時代……

        她又摸他?!

        他抬頭瞪她,還發出不悅的低咆聲。

        她尷尬的收回手,而老虎還是老虎,吃完了就閃,沒有半點依依不捨。

        但從這一天開始,唐曉怡的生活不再只有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還多了冒險跟刺激,她一次次的放餌餵食,雖然毛小孩總是很現實的大快朵頤就走,但她總是把握機會摸摸牠,跟牠說說話,也跟牠抱怨。

        就在偷偷餵牠半個月後,她才慢半拍的想到一件事。

        所以,這一天,她備的食物沒有繁複的烹調,調味料也沒加,沒想到,總是準時出現在竹林裡討吃的毛小孩吃了一口後,竟然兇巴巴的瞪著她。

        誰要吃這沒味道的東西?!他抬頭瞪她。

        「當然是你吃,你是老虎耶,理應吃生肉,不該吃烹煮過的熟食,但念在你被人豢養太久,咱們就一步一步來,這叫水煮肉,下回,我再弄個九分熟、七分熟,最後來個五分熟,總之,你得慢慢習慣吃生肉。」唐曉怡說得理直氣壯。

        吃生肉?!她瘋了!他繼續瞪她。

        「真不吃?可是,你應該回歸山林當你的山大王。」她同情的看著牠,「說來,爺有點不對,老虎哪能養在家裡啊!這叫虐待動物。」

        多事!他嗤之以鼻。

       「你不是嫌我多事吧?」唐曉怡跟牠相處半個月,已經將牠當親人、好友了,誰教她在這裡沒半個朋友,能有多寂寞就有多寂寞,「嘿,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那什麼眼神?你是老虎,按理,你口中的美食就該是生肉,那是你的天性跟野性,哪天你回到山裡生活,你會餓死的,我真的是為你好,毛小孩。」

        也許吧!不過,他沒興趣吃。這陣子願意讓她餵食,是沒想到她的廚藝極佳,遠比平時元志邦準備的佳餚更勝一籌,既然是白煮肉,就免了。

        這一回,他沒吃,率性走了。

        原以為第二日她會改進,沒想到,還是水煮肉,他當然不給面子。

        接下來幾日,唐曉怡竟然全部準備生肉,還義正詞嚴的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老虎也有,像我—— 唉,反正我不會害你的。」

       他看著感慨萬千的她,但可沒忽略她邊說邊伸手偷摸他的毛皮幾把。

        不得不說她真的挺特別的,膽識過人,說話的語氣俏皮靈活,外表清秀,但一雙靈秀慧黠的黑白明眸卻相當動人,也許是這雙眼眸,讓清秀的外貌添了抹難以形容的吸引力。

        但對她準備的沒煮熟的肉,他還是一樣視若無睹的走過去。

        「毛小孩,你有沒有那麼不給面子!我可是特別替你留的,不然哪輪得到你吃,我比你更愛吃呢。」她說。

        這一點倒是真的,當了她口中的毛小孩多日,她有時還會留一點給自己吃,小小口的咀嚼,延長吃的時間,再吃得乾乾淨淨,而且她心情不好時或生氣時,會氣呼呼的抱怨一大堆,但開始吃東西後,她就笑咪咪了。

        「毛小孩,生氣也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快樂也是一天,只要還有東西可吃,就得感恩,還想什麼呢。」她說。

        他覺得她很好笑,情緒這麼好安撫,他只聽過一醉解千愁,沒聽過一吃也能解萬愁。

        此刻,夜已深,再加上入秋,氣溫涼了些,她聰明的坐在竹林的背風處,嘀嘀咕咕抱怨著這段日子,她最常抱怨的杜大娘—— 

        「你說,在廚房裡當王,有必要這麼神氣嗎!」

        她邊說邊將揣在袖子裡的肉包子拿出來,打開紙包,正要拿起來咬時,毛小孩的大頭靠近,舌頭一捲,沒了!

        她難以置信的瞪著牠,「你居然搶了我的晚餐,你這毛小孩是土匪還是流氓?你的明明在這裡!」她用力的指指被牠忽略在一旁的瓷盤,上面還有她特別留給牠的水煮肉,「我加了鹽巴,也煮熟了,我妥協了,你不能捧個場嗎?老虎吃太多調味料的東西實在不好。」

        到底是我要吃,還是妳要吃?

        他搖搖頭,一腳還不爽的踩上瓷碟,不意外的,圓盤破了。

        「完了,我要被扣工錢了,毛小孩你是抗議了吧,其實,我也知道你想吃我曾煮給你吃的冰糖肘子、紅燒牛腩、宮保雞丁、紹興醉雞……」說著說著,她又吞口水了,「老實說,也不是我不願再煮,這些都是用一些要廢棄的食材加加減減才做出來的,做的好不克難,除了食材,還得挑整理廚房的時間來做,分秒必爭,那代表的是,我得同時收拾跟烹煮……」

        難怪!他愈吃愈不過癮,不成,一旦變回人形,他一定得好好交代廚房一番。

        隨著一日一日,她的心事愈說愈多,他才發現府裡很多事他都不知情。

        隨著秋意漸濃,他變身為虎已有月餘,依過去的經驗,這幾日,他應該會變回人形,所以他總是特別小心,就怕在她的面前變身。

        畢竟,妻子那驚恐至極的臉龐,全身顫抖的樣子深植腦海,不知為何,他不想、極度不想這個丫頭在未來的某一天也以同樣的害怕神態看著自己……

*             *             *

        這一日,從來不敢踏進盛苑的趙秀妍突然帶著丫鬟進入書房,臉上盡是掩不住的笑容,但在撞見元志邦身旁的大老虎時,她臉色刷地一白,身後的丫鬟更是嚇得直發抖。

        老虎看了臉色蒼白的老夫人一眼,即邁開步伐往另一邊的門走去。

        「老夫人,牠不傷人的。」元志邦真替主子難過,一旦化身成虎,能與主子相處的只有自己。

        「我知道,只是牠畢竟是野獸……沒關係,只要紹威喜歡就好,」她笑咪咪的坐下,這才發現桌上就是一些有關茶葉、茶山等資料,元志邦連忙要收拾,但她搖搖頭,「皇上今兒叫貼身太監送來一道聖旨,紹威不在,我只好代為接旨了,你知道聖旨寫了什麼嗎?」

        他打量著她,「看老夫人這麼高興,莫非是爺在兩個月前與皇上反應家族中多是老弱婦孺,男丁極少,」見老夫人臉上笑容更濃了,他便接著道:「但皇上卻一再重申未來若遇戰事,仍希望由爺帶兵征戰,難道,爺直言既從將軍晉升為王爺,希望皇上將人選放在其他人身上一事有好的結果了?」

        說是「好的結果」,他卻無法確定這對爺來說真的是好事嗎?畢竟跟皇上請辭主帥之位也有半年多,不是爺畏懼上戰,而是,沒有馬匹能上的主帥抑或是變身成虎的主帥,如何領兵衝鋒陷陣?

        「是,就是這事,皇上應允了,未來若真有異族侵犯,不必紹威披掛上陣,皇上已交代嚴將軍招訓新血,另外,皇上也允了紹威可以為家族生意忙碌,有事再行進宮,得以以家為重。」

        趙秀妍愈說愈開心,接下來又談及兒子的婚事及延續香火等事後,又問:「你說紹威這一趟下江南與茶商談合作事項,都去月餘了還不回來?你也催催他。」

        「是,老夫人,我等會兒就派人催去。」他恭敬的道。

        趙秀妍滿意的在丫鬟的隨侍下走了。

        老虎再度走回書房。

        元志邦看著牠,「爺都聽見了?」見牠點頭,他又道:「盛世太平,皇上允了爺求的事,爺應該放心了。」

        能放心嗎?琥珀色眼眸透著孤苦之色,一顆心更是百轉千迴,難以平靜。

        「晚膳時間到了,爺最近吃的較少,我還交代廚房改變菜色,看能不能讓爺多吃點……」

        元志邦後來說了什麼,他已沒在聽了,他想到在廚房裡受盡欺凌的小丫頭,不知為何?一想到她,沉重的心情突然輕鬆許多。

        「去哪裡?爺,晚膳待會兒就有人送進來了。」

        但老虎還是離開了,元志邦困惑的搔搔頭,是自己多心嗎?怎麼覺得爺最近老往外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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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0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秋雨濛濛,滴滴答答的從白日下到黑夜,也因此唐曉怡一手拿了油燈一手撐著傘,不確定今夜毛小孩會不會赴約?

  令她開心的是,它準時來到,於是一人一虎移到柴房內,將門鎖上後,窗戶開個小縫透氣,裡面溫暖多了。

  這間僅擺放一迭迭劈好木柴的房間,其實與後方的廚房是相連的,只是,空間小了點,也因此,雖只有油燈的光也足了。

  柔和燈光下,毛小孩趴著吃她為它準備的美食,她也順勢坐在它身邊,邊說話邊撫著它的毛皮。

  「現在外頭下著雨,屋內只有我跟你,好像世界上只剩下我們兩個,遺世獨立。」她低啞的聲音透著抹孤獨與疲累。

  他邊吃邊聽,心裡替她感到不捨,這段日子以來,他聽了太多,知道她心裡有多麼孤單無助,對未來又有多茫然。

  所以,他做了一件會讓她轉換心情的事——

  他低頭將那盤蔥燒燉雜肉推到她面前。

  她微微一笑,拿了一塊肉放入口中咀嚼後,「對啊,我還有肉吃,還有你這毛小孩相陪,幹麼那麼灰色。」

  她有時候總說些他很難理解但能猜到意思的用詞,像是灰色應指心情低落。

  她吃了一點就沒吃了,在廚房裡幹活,她知道備給這隻寵物虎的食物份量極為可觀,但近日它吃得不多,杜大娘還被要求換菜色。

  只能說,老虎的命比她這丫頭好太多,不過見它愛吃她煮的菜,總是吃光光——當然,水煮肉跟生肉除外——她還是很開心。

  「好,別提灰色的事,你知道嗎,這兩天大小姐又跟世子大吵跑回來,依照往例,明天世子一定又一早過來。

  「唉,他看來溫文儒雅,其實就是個色胚,每次跟著大小姐回府,總會摸到後院來,不然就是趁送飯時,在中院等著攔我,色眯眯的,一副就想幹壞事的樣子,可說來他才十八歲,的確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就動物而言——」

  她突然停頓,他抬頭看她。

  「毛小孩,你是公老虎,就我所知,你會有「求偶期」,看你已是成虎的樣子,應該會發情了,爺如果找不到母老虎給你,也可以找隻母獅子給你。」

  什麼?!他瞪著她。

  她笑,「真的,公老虎跟母獅子是可以混種繁殖,生下的孩子就叫「虎獅」,這是有紀錄的,不過我不是你的主子,你在那方面的需求也只能看爺哪天良心發現,替你找個伴兒,我可沒膽跟爺提。」

  她腦袋裡竟然裝這些東西?還說得煞有其事,但一個後院小丫頭,怎麼好像懂很多事?他實在難以理解。

  「你覺得很奇怪嗎,我怎麼想得到這裡?」人獸相處久了,也許真的心有靈犀,她似乎懂得它的眼神。她拍拍胸口,還一臉的了不起,「因為我是……唉,好漢能提當年勇嗎?」

  她是獸醫,卻在穿越後,成了整天拿鍋鏟菜刀的小廚娘!

  她苦笑,說這給老虎聽做什麼呢?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決定不再去想上輩子的事,「這陣子爺都不在,像過去一樣,一出遠門就一個多月,但爺回來後,好像又是整天忙,也沒空陪你,說來,他當飼主很不及格。」

  她在批評他?他有點不悅。

  她想了想,又道:「對了,我跟你說,我很認真地懷疑,爺可能不能人道。」

  什麼?!他又瞪她了。

  「告訴你,很多人都這麼猜的,你是爺的寵物,或許也略知一二。」說到這裡,她得寸進尺的將身體貼靠在它毛茸茸的身上,這溫暖的觸感就像她最愛蓋的毛毯一樣,又軟滑又舒服。

  「奴僕間不少人在傳,自從爺一年多前打勝仗回來後,跟夫人之間就怪怪的,後來夫人就領了休書走人,這麼長的時間下來,也沒人見過爺有過任何女人,這是不正常的。」

  你又知道了!他挺不屑的瞪她。

  「食色性也,你懂嗎?爺先前都在打仗,戰場上什麼狀況都會發生的,我聽說爺身上的傷也不少,畢竟刀箭是不長眼的,也許很倒霉「咻」地一聲,王爺就一秒變太監了。」

  她邊說還邊伸手劃了道弧線,壓根也沒察覺老虎正恨恨的瞪著她,何況在這沁涼秋夜,窩著動物皮毛實在太舒服,她有點昏昏欲睡。

  「若真的這樣,爺也太可憐了,他那麼帥、那麼英挺,就算是我這個穿越來的,看過那麼多時尚型男或野獸派帥哥,遠遠看到爺,一顆心也會怦怦亂跳呢……」她愈說愈小聲,最後幾句話聽來更是黏成一團的呢喃囈語。

  他可憐?雖然後面的話,他壓根聽不清楚,但敢懷疑他不是男人,還敢躺在他身上睡覺,他哪咽得下這口氣!

  它突然站起身來,而這個動作,讓才剛夢周公的唐曉怡立即醒來,不解的看向老虎,就見它給她一記不悅的眸光,隨即繼續吃著剛剛剩下的美食。

  她不懂它氣什麼,又伸手摸它,沒想到它乾脆移開兩步,不讓她碰了。

  「毛小孩,受人點滴,該湧泉以報,懂不懂?」她也跟著移到它身邊。

  但他索性趴下閉眼,不理她了。  

  「欸,你這樣有點沒禮貌,我還沒聊完呢。」她坐在它身邊道。

  天天只能趁夜晚跟一隻老虎聊天?到底有沒有那麼可憐!他睜開眼看她。

  「你這什麼眼神,覺得我很可憐、很心酸?」她聲音近乎控訴了。

  就是。他的眼神相當肯定。

  她瞪著它,久久、久久,轉頭看看這間小小的柴房,再看著一身古裝的自己,還有這隻被她擬人化的老虎朋友,想想,她真的好悲哀!

  她眼眶紅了,「你其實沒說錯,我真的很可憐,很多時候——不,是根本不能當原來的自己,我過去所學在這裡一點用處都沒有,我在這裡沒親人、沒家人,唯一的朋友呂燕還被杜大娘欺侮,只因為她對我好,幫了我的忙,嗚嗚嗚……」

  她忍不住的哭了出來,「所以我寧可不跟呂燕好、不再理她,這樣她就不會被杜大娘欺侮,但我就只剩一個人了,我在這個地方一點歸屬感都沒有,唯一的友誼還是自己親自毀掉的,你說說,這到底是一個什麼莫名其妙的鬼朝代……」

  這瘋丫頭,說著說著,竟然自己哭起來?!

  「毛小孩,你是寵物虎,一定不了解當人有多辛苦,我不想孤獨、我不想一個人,我更不想被排擠、被霸凌,但我不想就沒事嗎!」她愈說哭愈凶。

  霸凌?這話他聽不太明白,但其他的話,他倒是能體會,從玉弦離開後,他看來一切如常,但心裡是受傷的,因此日子過得格外辛苦。

  「所以,我做你這毛小孩的小奴婢也沒關係,你聽我碎念抱怨,我替你做點好吃的,咱們互取其利,好嗎?」她邊拭淚邊撫摸著它的毛。

  不必互取其利,他其實已經挺習慣了,他吃他的,她邊摸邊叨念她的不滿,但這並非是他想當一隻知心虎,而是他沒搭理她,她照念她的。

  更甭提,她的確是挺費心思的在討好他的胃,就這一點上,他也可以勉強自己接受她的碰觸,再者,因長年勞動,她有一雙粗糙結繭的手,撫摸毛皮倒是讓他感到意外的舒服……

  「今晚好冷啊,毛小孩,我昨兒一整晚顧主子房的柴火,讓炕裡的熱氣不能斷,今天又忙一天,我睏死了,你行行好,讓我睡一下……」

  唐曉怡從穿越至今,就數今日情緒發洩最多,痛哭了一場,再加上身心疲累,眼皮漸漸沉重起來。

  不成,她這一睡下,也不知哪時才會醒?而且,在這裡睡一晚,肯定著涼的,他又開始移動起身子——

  「又不安份?毛小孩,」她神情恍惚的低喃,「做老虎不能太現實啊,讓我取暖。」她整個人環抱住它,就快睡著了。

  他看著她,她長得挺好看的,整個人信賴地貼靠在他身上,半點也不害怕——

  這一點,莫名的取悅了他,他突然覺得好開心……

  但下一秒,他突然感到不適,該死的,他要變身了。

  唐曉怡趴靠在它身上,此刻也感覺到毛小孩身體緊繃,但還沒說什麼,它突然起身,奔向柴房門口,她一個反應不及,趴倒在地上,也因此敲痛了下巴,混沌的腦袋也醒了,「等等,你別用撞的,我沒薪餉可扣了呀!」

  它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它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身體更是開始抖動,要變身了!

  「你怎麼了?」她不懂,它看來好像很焦躁,下一秒,竟然快步越過自己,往後方相連的廚房跑去,這下子她更急,連忙要起身追上前去,卻發覺自己腳麻了!

  她在心裡低咒一聲,邊揉腳邊踉蹌的追,「拜託你小心點,我真的沒錢可扣了……」

  慶幸的是,在她跛著腳走動時,沒有聽到可怕的瓷盤乒乒乓乓的掉落聲。

  只是,老虎呢?偌大的廚房竟不見它,可門關著,窗戶也只有開一小縫,能讓空氣流通,龐大的毛小孩哪兒去了?

  雨也不知在何時停了,月光透窗而入,騫地,左後方突然一個黑影閃過,她想也沒想的就往左後方跑去,又緊急的煞住步伐——

  是她眼花嗎?怎麼會憑空出現一個不著寸縷的裸男?雖然他背對著自己,但從那結實的背部曲線就可看出那是個高大英挺的男人,而且他後背的傷疤還不少,最明顯的是後背肌上有一個彎月形的傷疤,「你是誰?」

  男人伸手拉開窗外,咻地一下,竟然飛出去了!

  她焦急地一拐一拐跑到窗戶旁,探頭出去,但月光如水的夜色中,哪有裸男的身影?

  那是所謂的輕功嗎?不然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天啊,真酷,只是她東看看、西看看,毛小孩呢?

*             *             *

  季紹威在夜色的掩護下,幾個飛掠,返回自己所住的院落,迅速地穿妥衣袍。

  由於恢復成人形的時機點無法預知,再加上變身時間極短,還如初生嬰兒般全身赤裸,所以盛苑內的幾個地方,他儘可能的都藏了些衣服,以防被進來的奴僕撞見,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在柴房裡變身。

  唐曉怡應該沒有看到他的臉吧?對她口中的毛小孩突然消失在廚房裡,她肯定有極深的疑惑……

  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依過去慣例,先行走到對面的樓房敲門。

  房門迅速的被拉開,元志邦一看到主子恢復成人形,他簡直要跪地謝天,他眼眶微紅的哽咽道:「爺恢復人形,太好了!」

  不是他太過激動,而是每回主子變身成虎後,他們都沒把握到底會不會變回來,那種壓在心頭的不確定感實在太可怕了!

  「是啊,終於……」季紹威是感動的,在被詛咒的這一年多來,好在有他幫忙掩護,不然他也不知要怎麼熬過來。

  「夜深了,好好睡上一覺。」季紹威拍拍他的肩膀,他知道在他化身為虎的這段日子,他一直無法安睡。

  「爺也是。」元志邦忍著淚水點頭,爺化身為虎因體型龐大,無法上床睡,只能躺在鋪設厚毯的地上休息,真是太可憐了。

  片刻之後,季紹威終於能躺在久違的床鋪上,他卻想到唐曉怡,她不會傻得還在柴房裡找他吧?

  終究放不下她,他再度起身,施展輕功飛掠到後院,正好瞧見唐曉怡嘀嘀咕咕走到一個光線昏暗的小房子——

  他越過一旁的長屋,濃眉一蹙,再一間一間的探視,這才確定她是被排除在僕役主院外,一人獨睡這似乎是置物間的狹窄屋子裡。

  她住的好克難,燭火一點,一張木床、一張木椅、一隻破舊的櫃子就什麼也沒有了。

  「毛小孩也太可惡了,不打一聲招呼就走……」她碎碎念的從櫃子裡拿出要換洗的衣物,再往僕役院的澡間走去。

  他看著她邊打呵欠邊燒熱水,再拖著疲累的身子進到僅有一人寬的澡間。

  基於非禮勿視,他先行離開,回到自己房裡。

  然而當他再度躺回舒適的床鋪,他卻無法成眠,她過得那麼辛苦,竟還費心的為他煮食……

  翌日一早,一用完早膳,他立即差來大總管,吩咐要他重新檢視僕役院的工作內容,並儘速向他報告。在此同時,母親已得知他返家的消息,急急而來,一見到他就是叨念,「你昨晚回來,怎麼不先通知娘一聲,娘就可以邀——」

  「娘!」他不得不打斷母親的話,可以料到她有一大串的閨女名要講,「我剛回來,有很多事要處理,家裡的大小事,志邦都有派快馬向我通報,皇上的聖旨允我所求一事,我更該進宮去謝皇上聖恩。」

  「呃,也是。」趙秀妍有些失望,但馬上又道:「那就約明天——好,後天、後天。」

  季紹威見母親一臉期待,只能點頭,隨即乘坐馬車進宮面聖,叩謝聖恩。

  接下來的日子,季紹威忙得昏天暗地,他得把握恢復成人的時間,處理經營茶行及茶樓的相關事宜,負責跑外面的元志邦已經被他操到一沾床就呼呼大睡,就連他自己也有幾回是在書房裡小憩,繼續忙到天明。除此之外,他還得撥冗指派大總管重新整頓府裡奴僕的工作與環境等事,這自然是為了回報唐曉怡的餵食恩情。

  只是,她是一個鎮日在廚房裡忙碌的丫頭,他則是一個未曾跟她打過照面的主子,突然對她特別關照也著實突兀,再加上,就她對他說過的一些流言八卦,廚房裡也有明爭暗鬥,若是她受到特殊待遇反為她引來流言蜚語,讓她更陷鬥爭的風暴中,這可不是他的用意,所以在安排上,總得合情合理,不見刻意,也因此讓他傷透腦筋。 

  而這一方面,他暫時對元志邦隱瞞,畢竟唐曉怡餵食一事,他並未告知,這後續的事要說明白,也得耗些時間。

  但即使這麼忙碌,每一天,他總會撥時間到練功房練功。

  這是他轉化為人形時,一定要做的事,練功兩個時辰,讓自己的內功更加深厚,才得以應付無法自制的變身。

  過去的他,總能專心練功,然而今天,他的心思卻一直在唐曉怡身上打轉,十多天了,她應該沒準備食物要喂他了吧?

  「哥!」

  季語欣突然氣呼呼的走進來,而守在盛苑門前的兩名小廝只能一臉無措的看著主子。

  季紹威很清楚他們沒有能耐擋住這嬌蠻的妹妹,屏退下人後,才看著她,「我以為盛苑裡有老虎,你一直不敢進來。」

  經他這一提醒,氣瘋了的她才突然想起來,不安地看了看這寬敞又擺著各式刀劍的練功房,好在,沒看到就好,她噘起紅唇,「哥!我知道你回來後就天天忙,也沒空聽我說幾句話,可娘一定有跟哥提吧,我回娘家都幾天了,世軒竟然不聞不問,我找丫頭去婆家探問,才知道他正跟一名花魁打得火熱,連王府也沒回,自然不知我回娘家幾天了!」

  這些事,季紹威其實比妹妹清楚,為了防止潘世軒來定南王府騷擾唐曉怡,他早派人去查他這幾日的動向。

  他看著妹妹,「那你還不回去?」

  她瞪大杏眼,「你是我哥啊,你要替妹妹作主,派人將世軒從青樓裡揪來這裡跟我下跪道歉、求我回去,不然我的面子——不是,咱們定南王府的面子往哪兒擺?」

  「你要你的丈夫跟你下跪道歉?」他半瞇起黑眸,「同為男子,我也聽不下你的傲慢之語,你的公婆受不了你的壞脾氣,移居老家生活,你再不收斂——」

  「夠了!我才不是來聽哥訓話的,不幫我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他!我再也不會來求哥幫忙了!」她怒氣衝衝的又走出練功房。

  他搖搖頭,先去浴池凈身後,就到書房的暗室,他化身為虎的這月餘時間,在外地為他搜羅咒語相關書籍的手下,也快馬送回幾本書籍,元志邦都將書收妥在這,只是埋首其中多日,他還是查不到半點解咒的相關線索。

  離開暗室後,他走到別苑後方的馬廄,嘗試接觸追風,但他才剛靠近,追風就不安地仰頭嘶鳴躁動。

  不久,元志邦前來,看到黑色駿馬焦慮地在馬廄裡轉圏圈,忍不住嘆息一聲。

  季紹威沉沉的吸了口長氣,「有事?」

  「爺,明月茶莊的葉掌櫃來了。」

  他點點頭,與元志邦步出別苑,但在經過竹林時,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那片竹林有什麼嗎?怎麼每次爺經過,都佇足凝望?」元志邦不解的問。

  他搖搖頭,再度闊步而行。

  不過十多天,他竟好想念唐曉怡,想念她撫摸的手,想念她烹飪的佳肴,他更想念她將身體貼靠著他,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那一人一虎獨有的溫馨時刻……

  但他現在是人,還是她的主子,她見到他能不恭恭敬敬、戰戰兢兢?

  所以,見了不如不見。

  何況,大總管已照著他的吩咐去做安排,也改善下人的生活狀況,她應該過得輕鬆些了吧?

  清晨時分,廚房內的眾人已經忙碌起來,一如往常的,唐曉怡仍然被杜大娘操得團團轉,這一點,有些人心裡仍是替她打抱不平的,因為前陣子,大總管才發下一張調整過後的工作表,還指示要按表工作,甚至替他們這些大字都不識幾個的奴僕,親自朗讀每個人的工作內容,讓他們又驚又喜!

  但大總管又不是無時無刻都在廚房內,作主的還是杜大娘,所以,工作表歸工作表,討好杜大娘的一樣可以混水摸魚,她看不順眼的,一樣忙得連上茅廁的時間都沒有,就像唐曉怡。

  只是今天的杜大娘頗反常,照喊唐曉怡外,笑容卻特別大,就在眾人剛備好主子的早膳,連飯菜都還沒送出去時,大總管進廚房了!

  「就在這裡呢,大總管。」杜大娘示意大總管跟她往最後方的爐灶走去。

  眾奴僕們不解的看過去,但唐曉怡卻是心驚膽戰。

  廚房裡的爐灶共建了八個,通常第八個沒使用,但因爐火相連,第八個得以挨著第七個的火保溫,多年來,她總將它當成天然的保溫爐在使用,夜裡偷燒好的菜,以瓦鍋藏在裡頭,再擺放乾木柴遮掩,一旦第七灶的爐火燃起,她那鍋好料也跟著加熱兼保溫,即使在冬天,忙到只能吃些殘羹冷飯的她也能獨享一鍋熱熱的好料……

  可這會兒,放在裡頭的是昨夜燒的好菜,因一連十幾天,毛小孩都沒出現,她特別在昨夜以碎肉做了冰糖碎滷,本以為可以誘出那隻貪吃的毛小孩,但等了好久,還是讓她失望了,她才又將瓦鍋放回裡面——

  當大總管將木柴裡的瓦鍋拿出,聞到散發著誘人滷香味時,臉上很快閃過一絲錯愕,但杜大娘可是一臉的幸災樂禍,「看吧,大總管,我就奇怪,廚房裡的一些好食材怎麼都不見了,原來就是唐曉怡偷的,她偷煮這道菜並藏在裡頭,肯定就是留給自己吃的!」

  眾奴僕們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她會偷食材。

  大總管年屆五旬,為人淡漠不苟言笑,在王府已工作二十多年,對八歲就來到這裡的唐曉怡還算照顧,因此雖然已親眼看到,卻仍難以置信,「曉怡,你怎麼會偷食材?」

  「我沒偷,這些是要廢棄的食材,是煮給主子們膳食時,切掉不要的邊邊角角,那是要丟掉的。」

  她神情平靜的喊冤,不是她不害怕,而是她清楚杜大娘不會善了,她像潑婦般抗辯也無濟於事,倒不如口氣平穩地解釋,她甚至將煮食給王爺豢養的老虎一事也說了,只是這一點太匪夷所思,無人相信。

  物證確鑿,她擅自使用食材是事實,可大總管看著她清靈的雙眸,又不似撒謊……

  「大總管,這事不能不懲戒,否則大家跟著仿效豈不難辦?廚房歸我管,未來王爺或老夫人發現怪罪下來,我能拉你下水嗎?」

  杜大娘見大總管還在遲疑,一股火氣直往腦門上衝,她就是不喜歡唐曉怡這孩子,個性雲淡風輕,早熟的讓人不安,但過去第一掌廚的鳳廚娘卻很喜歡她,還將一身好廚藝傳授給她。

  她很清楚,若不是她強勢的不讓這丫頭掌廚,讓主子們沒機會吃到她的廚藝,她這第一廚娘的位置早讓這丫頭給篡去,後半生只能對這丫頭言聽計從,屆時她這張老臉往哪兒擺!

  還好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不過前陣子情勢突然改變,大總管要她將每一個廚房奴僕的工作內容向他報告,而且上面還交代要看發放薪俸的帳簿,搞得她連夜重寫一份並更改唐曉怡的數字,還得按照指示,讓在廚房待過五年以上的奴僕都有一日掌晚膳給王爺品嚐的機會。

  大總管說,一是王爺想吃點不一樣的,二是,王爺希望被分發在廚房工作的奴僕都學有一手好廚藝外,更想從中發掘人才,為日後開設的茶樓掌廚。

  因為是王爺要吃的,她勢必不能亂動手腳,但就廚房裡的手藝,她說第一,沒人敢吭聲,但她心裡清楚,唐曉怡略勝一籌。

  只有讓唐曉怡沒法子煮食,她才能勝出到茶樓掌廚,本想栽贓她一些事,沒想到老天爺竟幫大忙,讓她瞧見她在半夜偷煮東西,又鬼鬼祟祟的拿到竹林待了好一會兒,才拿回來塞在爐灶裡。

  大總管看看杜大娘,再看看眾奴僕,有些人在杜大娘的眼神示意下,也開始幫腔,「沒錯,得懲罰才有規矩。」有些奴僕則選擇沉默。

  呂燕眼眶紅了,憂心的看著唐曉怡,她替好友感到害怕,但她也不敢說話。

  唐曉怡不再辯駁,只是靜靜的看著大總管。

  大總管深吸口氣,「王府對犯錯的奴僕有一套懲戒的方法……」

  片刻之後,呂燕代替原本該端飯菜到盛苑的阿德送來王爺跟元爺的早膳,因為擔心好友,她有些心不在焉,將飯菜擺上圓桌時,竟不小心將湯給打翻,她嚇壞了,急急的用袖子擦拭桌面,眼淚也不停的掉落,「對不起,王爺、元爺,請原諒奴婢。」 
 
        元志邦正在跟主子報告他在一家百年茶棧試吃的心得,沒注意到換了人送飯,她一哽咽開口,他才將目光移到她臉上,「你哭什麼,不過是湯倒了,只是,」他濃眉一蹙,「今天怎麼由你送來?杜大娘糊塗了嗎!忘了只有我跟爺指定的奴僕才能進盛苑?」

  「因為……阿德在忙別的事……嗚嗚……」她愈說眼淚掉得愈凶,「盛苑有爺養的老虎,大家都會怕,所以杜大娘就要奴婢來,奴婢是呂燕……我……」

  「真是的,老虎不會傷人,大家怕什麼?杜大娘也真是,找你這個一看就沒膽的丫頭來,下去吧!」元志邦受不了的搖搖頭,要她走人。

  她急急的行禮,但淚水還是一直掉,看著王爺欲言又止——

  「還不下去,爺的事多如牛毛,忙的很。」元志邦急著報告又揮手催她。

  季紹威突然將目光放到她身上,是個清秀且過於清瘦的丫頭,與唐曉怡那丫頭的身形差不多……

  「……我在這裡沒親人、沒家人,唯一的朋友呂燕還被杜大娘欺侮,只因為她對我好,幫了我的忙,嗚嗚嗚……」

  季紹威的神情悚地一變,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他急問:「廚房裡出了什麼事?」

  這急切的口吻,甭說淚眼汪汪的呂燕嚇了一跳,連元志邦都傻眼。

  「王爺……」呂燕突然朝他跪下,嗚嗚咽咽語無倫次的說:「求王爺救救曉怡,奴婢知道這事不該驚動王爺,可是,她是個好姑娘,絕不會做偷雞摸狗的事……」

  她話還沒說完,季紹威已經飛快起身,奪門而出。

  他這段時間的確太忙了,母親時不時的叨念成親一事,還以他的名義邀約幾名才色雙全的名門千金上門茶敘,再藉機要他坐陪,為了保有母親的面子,他勉強陪客,即以要事忙碌為由脫身,再加上還得將時間分給茶莊的合作案,接見茶商、品嚐各地送來的茶品,雖然他心裡是惦記著她、想去見見她的,但太多的心思阻擋了他……

  而且見了又如何?她不識得他,只識得虎,只識他是主子!

  所以每一晚,他都等著吃到她掌廚的好菜,想藉機將她調離廚房,再做進一步的安排,一晚等過一晚,總想著杜大娘沒那個膽子敢對上面的命令陽奉陰違,但他錯了,大錯特錯了!

  他幾個飛身來到後院,就見到唐曉怡趴在廚房前方空地的一張長椅上,過去日日負責端食到他臥房的阿德正拿著一根大板子,重重地往她的屁股打去。

  「還不說嗎!偷食材作料理給誰?你肯定外賣吧,偷偷掙錢,還是與府外的人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杜大娘氣勢凌人的怒叫。

  唐曉怡咬著下唇,痛得眼眶刺痛,熱淚直流,更甭提屁股像有火在燒,但要她招什麼?全都是莫名其妙的控訴!

  「快給我住手!」

  季紹威暴怒的吼聲一起,奴僕等人全嚇到了。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尊貴的主子竟會來到這僕役院,眾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急急跪下,「王爺。」

  杜大娘反應慢,直到這會兒才急急地下跪磕頭,「王爺。」

  季紹威咬牙切齒的怒視著每一個人,「本王怎麼不知府裡也有私刑?!」

  眾奴僕跪在地上面面相覷,有志一同地偷偷將目光移到唯一見到王爺仍站著的大總管身上。

  大總管在王府二十多年,看到一向雲淡風輕的主子如此震怒也呆了,這時見到主子眼中似有狂風暴雨,他嚇得回神,硬著頭皮上前拱手,「稟王爺,這是多年沿襲下來的季家家規,季氏祖宗所訂,擔心下人們手腳不乾淨——」

  但季紹威已經沒在聽了,他的目光落在唐曉怡身上,她額上有汗、臉上有淚水,看來好不狼狽,而身上的那件深藍褲子已經透出血跡,他的心不由得一緊,「你還好嗎?」

  唐曉怡熱淚盈眶的抬頭看著恍若天神下凡的王爺!

  感謝老天爺,不枉她替他喂老虎一個多月,讓他這會兒來救她,她忍著痛答,「奴婢沒事,謝謝王爺關切。」

  奴婢?季紹威很難形容此刻心裡的濃濃失落,但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失落什麼。

  難道以為她會喊他一聲「毛小孩」?!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氣,再嚴肅的看向大總管,「馬上找大夫來看她的傷,還有,府裡日後不許再有私刑。」

  「是。」大總管連忙應聲。

  此刻,因為好奇而問了呂燕詳情才與呂燕一起趕過來的元志邦,乍見眼前這陣仗也傻眼,他不敢相信府裡有人用私刑,而呂燕那丫頭更是淚如雨下的跪跌在被施刑的丫鬟身邊,「嗚嗚……曉怡……」老天,她眼淚還真多!

  杜大娘眼見主子要大總管將唐曉怡小心的扶起來,雖然面無表情,但眼裡的不忍可清楚了,她想也沒想的就起身上前控訴,「王爺,老奴不知道呂燕向王爺說了什麼,她這丫頭從來都搞不清楚狀況,王爺多尊貴,哪有空閒來管我們這些奴才的事,唐曉怡可是個被人贓倶獲的小偷——」

  「她煮的東西是拿來餵養本王的老虎,也是本王允許的。」季紹威冷冷的打斷她的長篇大論。

  王爺怎麼會知道?凄凄慘慘的唐曉怡已被扶起身,她以袖拭淚,訝異的淚眼看向他,不過王爺也很糟糕啊,自己養的老虎讓她餵養超過一個月,怎麼可以悶不吭聲?

  至少也跟她打聲招呼或說聲謝謝,甚至跟杜大娘交代,她可以自由使用食材來喂老虎,那麼這一頓「板子炒肉絲」也可免了不是?

  杜大娘既錯愕又尷尬的低頭,「老奴不知道……」

  在場無人知道,倒是元志邦震驚的看向主子,他竟然被唐曉怡餵食?!

  季紹威沒看他,只是看著辛苦撐住疼痛癱軟身子的唐曉怡,他很想將她抱起,但他知道這個舉止太不合宜。

  他只能握拳,壓抑心裡的衝動,再看向元志邦,「你幫忙扶。」

  「我?!」元志邦呆呆的指著自己,眼前這麼多奴僕、總管,他竟要他這個也算個「官」的人,來扶那看來清瘦、沒幾兩肉的唐曉怡?

  唐曉怡也一楞,「不、不用元爺……」

  但季紹威沒理她,看著一直小心攙扶著她的呂燕,「你跟元爺扶唐曉怡回房休息,聽好了,在她傷好之前,她什麼事都不用做,而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照顧她。」丟下這句話,不理錯愕的眾奴僕,他轉身走人。

  元志邦眨眨眼,直覺的想追上去,但一隻小手及時拉住他,「元爺,要幫忙扶啊。」

  他瞪著呂燕那讓淚水洗過,現在卻破涕為笑的雙眸,竟然有點看痴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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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06: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因禍得福,果然好心有好報!

  此刻的唐曉怡是笑得眼兒彎彎、嘴角彎彎,她抬頭看了看四周,一樣是僕役院後方儲室內的小小房間,但她現在趴臥的不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多了舒服的軟墊跟枕頭,被褥也是軟乎乎的毛料被,床前一角還有兩個燒著木炭的暖爐。

  好久沒感受這樣的幸福了,不過她頭抬太高又轉來轉去,好酸啊,她將頭放回軟軟的枕頭上,笑了,有種趴在毛小孩身上的感覺。

  真好,雖然屁股痛,但她的心情就像中了樂透頭獎,開心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不僅呂燕天天陪著她、照顧她,不必留在廚房裡讓杜大娘欺負外,她受的杖刑的傷,王爺不僅找了城裡有名的老大夫來看她,還交代管事,她的醫藥費沒底線,吃的、用的、塗的都要最好的。

  一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偷笑,沒想到餵食毛小孩的附加價值這麼高,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她愈笑愈開心,連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都沒聽到——

  一直到一雙烏皮長靴出現在她的視線內,她才直覺地抬頭一看,愣住。

  季紹威來到床鋪旁,低頭凝睇著她。

  她愣愣地看著他,一張像是由上天細細雕琢的俊容實在很吸睛,揚起的劍眉、深邃黑眸,挺直的懸膽鼻,還有那形狀姣好的薄唇……

  她從沒想過有那麼一天,她會看著一個古代男人流口水——她從來就不是花痴那一掛的,只是,季紹威這個男人不只是長相帥而已,他身上還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不說話時沉靜內斂,但要是凝神看人,就多了一股不怒而威的天生霸氣,這自然與他得在沙場上衝鋒殺敵有關。 

  真的是帥翻了!她邊看邊在心裡讚歎。

  說來,這是三天前,她第一次那麼近見到這個主子後,第二次的近身接觸。她知道她發酸的脖子在向她發出抗議聲,她的理智也在警告她,他是王爺,當奴婢的她不該直視這麼久,更不該心跳怦怦加速——

  可是,她在二十一歲穿越到古代,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他此刻還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她很難沒反應。

  「好些了嗎?」他關切的問。

  他在說話嗎?她趴著仰頭,而他居高臨下的站著,她的腦袋還在胡思亂想,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咦?王爺怎麼來了?」

  出聲的是剛端湯藥進來的呂燕,一見到季紹威高大英挺的身影,她急急忙忙的屈膝行禮,眼見湯碗就要倒了——

  元志邦突然從她身後冒出來,一手及時地拯救了湯藥,但也因為沒有拿捏好力道,藥潑灑出來,燙到呂燕的手。

  「該死,爺,我帶她去塗藥。」

  元志邦飛快的將湯藥擺到桌上後,就拉著呂燕的手往外跑,也不管她羞澀的嚷著,「不用啦,元爺。」

  唐曉怡眨眨眼,想到呂燕被牽手時,一張臉漲得紅通通的,再想到這幾天,她邊照顧自己邊說著元爺長得好好看,對她說話也好溫柔……

  「在想什麼?」季紹威問著,因為她一張粉臉突然笑開。

  她一楞,天啊,她的心思怎麼那麼容易就轉開了,都忘了主子還在她這個擁擠的傭人房,呂燕還知道要行禮,她卻躺著!

  想也沒想的,她急急就要起身,卻忘了她皮開肉綻的屁股還無法任她隨意亂動,這一拉扯,痛痛痛!痛死了!就算不久前才上藥,也是痛到她齜牙咧嘴,忍不住低頭呻吟出聲。

  「誰要你起來的!」他馬上不捨的按住她的肩膀。

  可你也沒說不必請安啊,她痛得在心裡犯嘀咕,眼眶都泛淚光了。

  他將木桌旁的一隻圓凳拉到床鋪旁坐下,定定的看著她,「還很痛?」

  她抬頭看他一眼,囁嚅的道:「是。」她可沒忘了他是主子,雖然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

  這麼安靜的她,他真有點不習慣,但他也知道原因,主僕有別。

  氣氛很乾啊,他看完她怎麼不走?她還有湯藥要喝,那藥很苦的,若涼了一定更難入口,她繼續在心裡嘟囔。

  他注意到她憂心的目光移到桌上的湯藥,由於房間狹小,他只要伸長手臂就能拿到碗。

  她看著他伸手端起碗,回過頭來,就要喂她——

  她瞪大了眼,「不用的,爺給我,我可以自己喝……」雖然會很狼狽,她趴臥,所以得用雙手略撐起上半身,才能喝藥。

  他怎會不知道那樣喝藥的難處?他徑自拿了一匙湯藥吹了吹,再將湯匙送到她唇邊。

  毛小孩,你家主子這算不算是愛屋及烏?我對你好,換來你家主子對我好?她乖乖地張嘴喝下,莫名的,她竟然喉頭酸酸好想哭——

  她連忙眨眨眼,忍住想哭的感覺,除了呂燕外,他是第二個對她這麼好的人。

  季紹威極有耐心一匙一匙的喂藥,房裡也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音。

  他喂完藥後,回頭放下碗,轉過頭來,就看她偷偷的將臉埋在枕頭裡,沾掉一直壓在眼眶底的淚水,再抬頭看著他,「謝謝爺。」

  他定定的看著她,心裡是懊悔跟自責,人虎相處的日子不算短,他知道她很堅強,她會落淚肯定是傷口很疼。

  藥都喝完了,他怎麼還不走?但奴才能趕主子嗎?她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

  連笑都這麼僵!該死!他等會兒一定要吩咐總管再叫大夫過來看傷口。

  主子的眼睛在看哪裡?她蹙起柳眉,順著他的目光緩緩的轉頭,咦?她粉臉驀地漲紅,不會吧!他在看她的屁股?!

  若非男女授受不親,他還真想看看她的傷口,畢竟征戰多年,如何處理一些皮開肉綻的傷口,他是很有經驗的,季紹威邊想邊收回定視在她臀部的視線,看著再次將臉埋在枕頭的唐曉怡,知道他在,她一定不自在也不能好好休息,他陡地站起身來,「你好好休息。」

  「是。」呼!終於要走了,阿彌陀佛。

  他走了一步,回身看著她,正巧捕捉到她鬆了口氣的表情,他忍不住道:「對你所受的一切,我感到很抱歉。」

  「沒關係,奴婢沒事。」她尷尬地說著,但對那事還是有些耿耿於懷,他明知她喂老虎,怎麼都沒說?才害她白白挨了好幾個板子。

  她不知道她一雙誠實的眼睛已透露出她的心緒,他犀利的黑眸看向她。

  「口裡說沒事,但心裡很不滿?」

  她馬上吸口氣,「沒有。」她哪敢,不過——她偷偷的瞄他一眼,再急急低頭,是錯覺嗎?怎麼覺得他瞪人的眼神跟毛小孩超像的?

  果然,寵物被養久了,很多神情都會像主子,但毛小孩比這個帶著疏離與威嚴的主子要可愛多啦。

  季紹威嘴角一勾,從她的眼神就能看出她一定在心裡嘀嘀咕咕的說他什麼,這樣很好,至於,為什麼很好?他也不知道,他唯一能確定的是,能再一次跟她同處一室,真的、真的很好!

*             *             *

  書房內,元志邦一邊寫著開茶樓的相關事宜,一邊看著坐在對面若有所思的主子,然後嘴角提起,他愈看愈覺有趣,一個處理事情向來除了專注還是專注的人,這會兒竟會失神、失笑、心不在焉?

  季紹威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看向他。

  「爺的心情很好。」他忍不住賊賊的笑。

  「你在說什麼?」季紹威答得模糊,但眼中含笑。

  這讓元志邦更覺得玩味,近日他已把握機會問了多遍,但主子始終沒有正面回答過他的疑問,「我說爺這陣子臉上的笑容好像變多了。」

  他挑眉,「所以?」

  元志邦忍不住地再靠近他一點,「應該是曉怡那丫頭的功勞吧,她喂爺一個多月,爺吃了心情好好。」

  「她的手藝的確很好。」季紹威微微一笑。

  「不過,那丫頭膽子忒大,怎麼敢餵食爺?」就是這一題,他問上好幾次,但爺總是欲言又止,偏偏他又十分好奇,不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是心癢癢。

  季紹威看著他,深知他的個性,若不回答,怕是他天天找到機會都要問上一遍,罷了,他回答,「其實,她是把我當成寵物,還敢伸手摸。」

  什麼?!元志邦瞪凸了眼,「她敢徒手摸老虎,還把爺當寵物?!」

  季紹威點頭。

  他真的無法想像那畫面,即使是自己,明知老虎是爺變的,他也沒膽量伸手去摸,這跟撫虎鬚有何差別?話又說回來,她怎麼可以——主子是何等尊貴的人,像隻小貓的被她撫摸,像話嗎!

  他突地站起身,「不成,爺的毛皮哪是她一個丫鬟能摸的?我跟她說清楚去,免得她下回又沒了分寸。」

  「不用了。」季紹威喊住他。

  他走了兩步,再度一愣,傻傻的回身問:「所以,爺是要讓她繼續摸?」

  季紹威俊臉沒來由的一紅,不自在了起來,偏偏元志邦還湊近想看他臉上的那抹紅,他連忙輕咳一聲,別開臉,「沒有,但我自己會跟她提。」

  主子竟然會臉紅?元志邦不敢相信地再眨眨眼,直覺的道:「莫非被她摸很舒服?」

  季紹威臉上的紅好像又加深了一層,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舒服?他是堂堂王爺、是叱吒戰場的大元帥,被一個小丫頭摸身摸頭還乖巧的像隻貓,能看嗎?!

  不答就是默認了!元志邦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既然爺喜歡,下回爺再變身為虎時,我也摸上一摸。」

  聞言,季紹威直接轉過來,賞他一記在戰場上可以讓敵人嚇破膽的冷戾眼神,讓元志邦的心跳「咚」地漏跳一拍,嚇得馬上改口,「不摸,絕不摸!」

  季紹威還是惡狠狠的瞪著他,讓他下意識的抬出會讓主子心情轉好,老虎變身為貓的關鍵人物——

  「呃,爺,用午膳的時間到了,爺不想去看看那丫頭嗎?晚上還得跟老夫人還有白大人的千金用餐。」他討好的笑道:「爺不是說過,老夫人天天安排名門千金見爺,若不是看過那丫頭,根本沒耐性陪坐。」

  他直勾勾的看著他,「我不記得我這樣說過。」 

  元志邦尷尬,「呃,是我說的,但這也是我觀察來的,爺會找個用膳時間去看那丫頭,每每回來,整個人都變得很輕鬆。」

  他看著他,無法否認這一點。

  「老夫人自從接到皇上聖旨後,就積極的為爺挑選媳婦,爺不如收了——」

  「不。」季紹威明白他要說什麼,但潛意識裡,他不想讓唐曉怡當他暖床生子的通房,至於原因,他還不想探究。

  元志邦難掩失望的點頭,「知道了,爺是想保護她吧……」杜丌那個巫師的惡毒詛咒,就像一團揮之不去的陰影,他長嘆一聲,若有所思的想著前陣子,奴僕間謠言滿天飛,爺知情後,就要大總管通令下去,誰膽敢將爺對唐曉怡的特殊待遇傳到老夫人或其他宗族大老耳裡,誰就得捲鋪蓋走人,就是擔心老夫人為了延續季家香火,一意孤行的讓她成為通房……「咦?爺人呢?」

  早在元志邦若有所思時,季紹威就離開書房了。

  就這個時間點,他允許自己不去想那個詛咒,更不願讓那個詛咒來破壞一天中獨有的好心情——他要去見唐曉怡的時刻。

  或許是因為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很好,即使忙得不可開交,他仍會找個用餐時間來看看唐曉怡,而他挑用餐時來探望她是有原因的,就像現在,呂燕才端進來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就見某人偷偷的吸氣聞香,在咽口水。

  「香吧,曉怡,是你最愛吃的燒滷跟肉燥燙青菜。」呂燕笑咪咪的將盛飯菜的漆盤放在床鋪一角。

  「對,好香、好香啊。」她猛點頭。

  季紹威是跟著呂燕走進來的,但他人高馬大,所以,總能先看到原本因傷口疼而揪眉的容顏在聞到飯菜香時瞬間一亮、嘴角往上勾的神情變化,這樣的表情總讓他忍不住莞爾一笑,她那有好料可吃的可愛神態真的很逗人。

  「曉怡,你真是的,每次眼裡只看到菜,爺又來看你了呢。」

  呂燕邊碎念邊坐了下來準備喂好友,不是她不懂分寸沒請王爺坐,而是這幾天下來,王爺命令在這間房子裡不分主僕,做她該做的事即可。

  幹麼又來了?唐曉怡馬上在心裡哀嚎,但在抬頭看向英俊的主子時,她可是不忘要擠出笑容來,「王爺。」

  他點點頭,就徑自在木椅坐下。

  她只能朝他繼續微笑,靜靜的微笑,她是真的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

  而且,前幾天,老大夫還一天來看她三回,嚇得她以為是傷口惡化,還好老大夫說傷口恢復不錯,只是傷在那裡真的比較麻煩,要到起身走動卻不痛,還得再一段時日。

  「那老大夫怎麼一日來三回?」她問。

  「王爺交代的,老夫也不懂王爺為何那麼擔心,他自己受過更嚴重的傷也沒見他替自己擔過一分心。」老大夫如此說。

  「老大夫治療過爺?難道是一年多前的那一夜?」那個事件可震撼了整座都城。

  他用力點點頭,「對,爺討伐的金烈一族餘孽潛進都城,還進到王府內要刺殺王爺,那一夜,爺力拚一個又一個潛進來的刺客,後來被擄走,當時前王妃也差點遇害,還是爺飼養的老虎衝出來救她才沒事,但老虎也受重傷。」

  那件大事她當然記得,僕役院內,會武功的侍從都衝到前院跟盛苑去,那一夜死傷不少,直到第二天,被劫走的爺仍下落不明,老虎也身受重傷,元爺找了老大夫來看老虎,卻不敢靠近它,最後還是元爺拿藥親自為老虎上藥,好像五天過後,主子爺才回府,但仍是一身傷……

  「那一次,爺跟老虎的傷勢還真詭異,小傷不說,一人一虎的後背都被砍了一刀,深可見骨,老夫當時看得膽戰心驚,就怕救不活他們,」老大夫搖搖頭,「好在,王爺命大,傷勢好轉,只是——」

  「只是什麼?」

  「老夫也不知道,王爺的傷勢好轉,老夫卻再也沒看過老虎,本以為它沒熬過去,直到月餘,才從元爺那兒聽到它一樣在盛苑裡活動呢。」他頓了一下,突然一臉認真的看著她,「我聽其他奴僕說,你也在餵食那隻老虎,老夫真沒想到你這丫頭片子,膽子這麼大。」

  老大夫還說了很多很多,但是,她現在回想起來的是——

  那時候爺受的重傷還驚動皇上,派了太醫來醫治,約莫三個月爺的傷勢才轉好,那她不過是屁股開花,他為什麼這麼緊張又這麼在乎,還天天來看她?

  她邊想邊看著他,嘴巴也自動張開,一口一口的接受呂燕的餵食。

  她吃得心不在焉,又在想什麼?季紹威靜靜的坐下,看著她一口一口的吃東西。

  他先前化身為虎跟她在一起時,沒想太多,只是聽著她東扯西聊的碎念,但這幾天忙著處理府中大小事情,他才發現跟她在一起特別自在,甚至能讓他忘卻許多煩惱事。

  他的眼神太專注,讓思緒神遊的唐曉怡都不禁回了魂,一邊咀嚼一邊偷瞄他,王爺怎麼還不走,還一直盯著她看,這要她怎麼當大胃王?!

  畢竟在這麼英俊的主子面前,小女人矜持的那一面還是會跑出來,她想顧點形象。

  呂燕邊喂邊看著好友,也注意到她愈吃愈慢,「你吃不下了嗎?」

  「呃——那個——」她要怎麼答?她看了主子一眼。

  季紹威看著她,再看漆盤上還有一半的飯菜,「我以為你討厭浪費食物。」

  她不自覺的直點頭,「我是——呃——奴婢是啊,爺怎麼知道?」

  他看著她卻是答非所問,「你不吃完,我就叫呂燕全拿去倒掉。」

  呂燕一愣,想也沒想就道:「曉怡,這可是爺天天寫菜單交代大總管要廚房做的,我也因為你有了口福……」

  「爺寫菜單?」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表情微微一變的王爺。

  季紹威真的沒想到呂燕會說出來,不,似乎是他忘了交代大總管別說出去。當時看到大總管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交給他菜單時,他只想快快將他轟離視線,才忘記叮嚀……

  呂燕看著爺不說話,再次開口,「是啊,大家都說,你因為餵食老虎才挨板子,所以王爺過意不去,呃——」呂燕其實是有些粗線條,她說得太快,忘了王爺也在呢,她尷尬的看著好友,再乾笑兩聲,「爺真的很有心,大家說爺是最好的主子了,真的,連我要照顧你,喂你吃東西,爺都交代要讓我提前在廚房裡先吃了,才來喂你,這些真的都很好吃,你別浪費啊。」

  「我不會浪費,我……這幾天吃的全是我最愛吃的菜,只是爺怎麼會知道我愛吃什麼?」她有些受寵若驚,但也有更大的困惑,這些事連呂燕都不可能知道,她一直都是偷煮來吃的,從沒被發現!

  季紹威看著她驚訝的雙眼,他會知道是因為她曾說過,她餵給毛小孩的料理,全是她的最愛,她肯讓出來,足見她對毛小孩有多好了,但這要他怎麼回答?

  呂燕好奇的看著主子,唐曉怡更是睜著那雙不解的明眸瞅著他看。

  有一瞬間,唐曉怡幾乎要以為自己眼花了,因為她在他眼中竟然看到一閃而過的困窘,那是不可能出現在爺身上的眼神啊!

  季紹威陡地站起身來,沒來由的冷聲道:「囉囉唆唆的,呂燕,把這些菜都拿去丟了。」

  她一愣,「不,爺,我要吃,真的,而且,一定能吃完的,真的,我其實餓死了,呃——奴婢餓死了,奴婢要吃!」她焦急的道,就怕這些美食被倒掉了。

  他陡地坐下,冷冷的再看著她,「誰准你一直叫自己奴婢的!不是說了這裡沒有主僕之分?」

  「是,不喊奴婢了。」現在他說什麼,她都照做,別倒了食物都成。

  「還不吃?」他又說。

  「吃吃吃!馬上吃。」她看向呆住的呂燕。

  呂燕才回了神,連忙餵食,是她多心嗎?怎麼覺得主子跟好友之間怪怪的,但哪兒怪她也說不出來。

  唐曉怡一口一口的吃下飯菜,卻也不時抬頭看主子一眼,真是的,不知道她這樣吃很有壓力嗎?幹麼不走?而且,這樣趴著往肚裡塞東西,會頂著啊,實在有點不舒服。

  她試著移動身子,看是否能跪坐起來,沒想到才一動——

  「噢噢噢……」她急急的又趴了回去,嗚嗚嗚……好痛哦。  

  季紹威聽她哀嚎,直覺就起身要去看她的傷口,但理性馬上回籠,「還好嗎?」

  她忍著屁股的抽痛,淚光閃閃的點頭。

  「曉怡,你幹麼突然坐起來?你屁股的傷都還沒癒合,萬一再裂開了怎麼辦!」呂燕急道。

  唐曉怡一直都清楚呂燕是少根筋,但沒想到她竟當著主子的面提她的屁股!

  天啊,她的形象——她一張粉臉燒紅,根本不敢看向主子,只能拚命將臉埋在枕頭裡,沒想到,這舉止讓呂燕更緊張的追問,「怎麼了,你屁股很痛嗎?爺,要不要再叫老大夫來看看她的屁股……」

  「呂燕!」唐曉怡臉紅紅的抬頭叫她,「請你別再什麼股什麼股的一直叫,我那裡沒事。」真是糗死人了!她趕忙低頭再讓臉去跟枕頭玩親親。

  季紹威強忍住笑意,剛剛她那一抬頭,臉上的紅潮可是他與她相識以來,第一次見到,他沒想到她也有如此嬌羞的模樣,而且還是因為他在這裡。

  沒理由的,他發現自己的心情如夏日暖陽下的晴空,「我走了,你慢慢吃。」

  他轉身走出去。

  呂燕也慢半拍的發覺自己說得太直白了,但廚房裡的人誰說話是文雅的?她尷尬的向兩頰紅通通的好友直道歉。

  「沒事,我只是覺得好糗,不過……」她皺起柳眉,看著那還有一半的美食,再想著這幾日吃過的好料,奇怪,爺到底是怎麼知道她愛吃的東西的?她只跟毛小孩叨念過而已,但老虎又不會說話,爺如何得知?

  「不過什麼?」呂燕也好奇。

  她想了想,搖搖頭,「呃——我只是覺得受這傷真的挺值得的。」

  呂燕笑得直點頭,「就是,不用忙廚房的事,還有人幫忙打理生活大小事,其他奴僕都說,你簡直從丫頭變成主子了,最棒的是,我也托你的福,在過好日子呢。」

  「不對,是我該謝謝你,若你沒有跟王爺說,我現在肯定慘兮兮。」

  「不對不對,還是我該謝謝你,若你沒有喂老虎,我跟爺說了,爺也不會理我的,何況——」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大家都知道杜大娘對你特別壞,可你還是對大家很好,很多事明明不是你做錯的,杜大娘還是怪罪你,你也幫忙扛了,對不起。」

  「傻瓜,我們別謝來謝去了,說來,要謝的是王爺。」她說。

  「對啊,若沒有這件事發生,大家都不知道王爺對奴才們這麼好耶,尤其是對你,叫大夫來看,內敷外用,吃的比一般奴才都要好,大家很羨慕,」她頓了下,「哦,只有杜大娘天天生氣,但自從你被打之後,大總管三天兩頭就親自走一趟廚房,杜大娘不敢像以前那麼頤指氣使了。」

  「太好了,不過你不覺得,爺對我好像好得過頭了?」不是她在鑽死胡同,而是王爺對她真的好得太過火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現在天天吃好料,還全是她的最愛,之後該不會要付出什麼代價吧?

  呂燕看了半開的門外,再朝她點點頭,「其實,廚房裡、還有王府其他僕傭,大家都覺得奇怪,倒是大總管說了,一來,爺不希望府裡私刑的事再度發生,二來,主子極疼寵老虎,從來都只有他跟元爺能餵食,老虎有靈性,肯吃你煮的食物,還讓你餵食那麼久,可見老虎很喜歡你。」

  「所以?」她開始相信何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身為天才資優生的她竟然搞不懂。

  「爺對你這麼好,就是要你趕快把傷養好,才能再煮東西給他的老虎吃啊。」

  她想了想,贊同的點頭,「真的,那老虎一開始就是因為貪吃我煮的東西才來找我……」

  「但你膽子怎麼那麼大?那是老虎啊。」呂燕瞪大眼,還是好難相信。

  她尷尬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呃——飯菜要涼了。」實在太難解釋,她還是打哈哈的含糊答過,張嘴吃東西先。

  唐曉怡不知道的事情愈來愈多,但呂燕總會變成包打聽來告訴她。

  這一日,大總管將所有的奴僕集合,將王爺的新德政一一宣布。

  「主子交代,所有人的薪餉依工作內容及年資加給外,冬季即將到來,爺也指示,由府中統一添購禦寒衣物,之後再統一發放,另外,滿一年的奴僕可有五天的休假,第二年之後有六天,就算是賣終生契的長工、丫鬟也比照辦理,這假只要事先請,都能自由出府。」

  消息一出,王府的奴才們都笑得合不攏嘴。

  「爺實在太好了,那我可以回去看我爹娘了。」有人說完忍不住喜極而泣。

  「我也是,我已經七、八年沒回去了。」另一名丫鬟也開心的紅了眼眶。

  「我也能見見我的青梅竹馬,不知道她嫁人了沒有?」一名小廝則是羞紅了臉,他想討老婆了。

  當這事由呂燕傳到唐曉怡耳中後,她簡直難以置信,壓根忘了屁股的傷,激動的直接從床上彈坐起來,但這一坐,碰到屁股的傷口,她唉叫一聲,連忙再趴回床上,一手撫著臀部,呻吟連連,「痛痛痛!」

  「天啊,曉怡,你還好嗎?」呂燕同情的俯身看著淚光閃閃的好友。

  她點點頭,但卻有一腦子的問號,呂燕說的都是她跟毛小孩碎念府裡對奴才們嚴苛,連點福利都沒有,才嘰哩呱啦說了些現代職場的勞工福利,爺是怎麼知道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再回神時,發現呂燕整個人處在一種暈陶陶的幸福狀態下,唐曉怡一喊再喊,才讓她回魂,說出她為什麼連走路都輕飄飄的。

  「等你康復之後,我就要搬到元爺的宅第,當他的通房丫頭。」

  唐曉怡再次瞪大了眼,差一點又要坐起身來,好在——差一點點。

  呂燕羞澀一笑,坐上床,「元爺向王爺要了我,王爺答應了,其實元爺是要我當他的小妾,是我不要的,我就是丫頭啊,當姨娘我哪會?」

  「不會可以學,當妾已經很委屈了,還當個通房,更沒地位。」她對古代的三妻四妾超難理解,她正值十六,因賣的是終身契,要是主子沒安排,她就成了一輩子未婚的老丫頭。

  「我學不來的,你也知道我這腦子真的不太好,常顧前就沒顧後,元爺肯要我,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呂燕眼睛熠熠發亮,粉臉也綻放著光采,「元爺還說,他跟我一樣也是沒爹沒娘,只是幸運地讓爺選在身邊當侍衛,一起學武一起上戰場,他會好好待我的。」

  她凝睇著好友,她看起來很幸福,也是,把握當下的幸福就好了,人不要想太多,像她這個人生勝利組不就從天堂掉到地獄。

  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吧,只是你跟元爺到底是什麼時候走那麼近的?」

  「就是端湯藥被燙傷的那一天……明明是小燙傷,元爺卻命令我天天去找他換藥。」呂燕愈說粉臉愈紅,頭也愈垂愈低,但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事,又興奮的抬頭,「有件事你一定會很開心,我走來前,還提醒自己留到最後再跟你說呢……」

  她樂不可支的說完後,興奮的問:「是不是很開心?」

  唐曉怡呆呆的眨了眨眼,開心?!吃驚比較多吧,如果她耳朵沒問題的話……

  她不得不再次確定,「你說爺將我調到盛苑,以後就在盛苑的小廚房裡掌廚,專職張羅爺的三餐即可,而且還加薪俸?」

  呂燕用力再用力的點點頭,笑得合不攏嘴。

  她還是很驚愕,為什麼?只因為她有膽喂毛小孩?雖然說錢沒有人在嫌多,但這樣的好康一件件的接連發生,總讓她有一種作夢的感覺——她往自己的臉用力一掐,「噢——痛!」她慘叫一聲。

  「曉怡,你幹啥捏自己的臉?你嚇傻了嗎?」呂燕也被她嚇到了。

  「哈、哈。」對,她真的嚇傻了!她揉著發疼的臉頰苦笑。

  不過,調去盛苑也好,她好想念毛小孩啊,她已經好久沒看到它了,偏偏主子來看她時,老是目光灼灼,她很難開口跟他說話,又怎麼問?

  這屁股的傷快快好吧,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摸摸它柔軟豐潤的毛了。

  還有,她要仔細看看老大夫說的刀傷,留下的疤一定很可怕。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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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06: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被季紹威近日對奴僕的各項福利,還有將唐曉怡調到盛苑掌廚等事嚇傻的可不止唐曉怡,還有他的好兄弟、好朋友兼好下屬——元志邦。

  時值深秋,在外頭連跑了好幾天茶館的他才剛回府,直奔僕役院,原想跟呂燕小小的談情說愛一下,卻從她口中聽到一堆新制,讓他連抱抱心上人的心情都沒有,就直奔盛苑的書房,偏偏主子以為他要報告——

  「稍等一下,我正在看茶莊佈置的進度報告,進度有些慢了。」他說。

  元志邦也只能來回踱步,再看看季紹威,一下子左看,一下子右看,來回踱步打量,嚴重懷疑沒有化身為虎的主子是否哪裡不對勁?

  季紹威原本還不理會他,直到他誇張的彎腰趴地看他的腳時,他才開口,「在你進書房之前,我娘已經派人請我去她那裡一趟,我已經解釋過了,我娘說我是一家之主,我想通就好。」

  畢竟兩人一起長大,也一起經歷許多,從言行舉止就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麼。

  元志邦站起身來,看著主子,「連老夫人也覺得怪吧,其實你是主子,主子做的決定,奴才是不能有任何質疑的,但大總管私下來找我,不安的說主子近日是否有哪裡微恙,不然怎麼會做出那麼不一樣的決定?」

  「當奴才真可憐,天天幹活,就算過年,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休息,能休息的,最多也是年夜飯吃一餐,又得匆匆趕回,過年都那樣了,更甭提平時,若沒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也不能請假,難道就不能有個假?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可以自由自在的到王府外間晃發呆?」她長嘆一聲,「奴才的一生很慘啊,要是爺能給個假,像是做滿一年就有幾天假,能出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多好……」

  季紹威沒回答,腦海裡想的是唐曉怡的抱怨,而這廂,元志邦已經開始念念有詞——

  「套句爺說過的話,我不算是奴才了,但我也曾是奴才,知道不是每個奴才都有身為奴才的自覺與責任,總有混水摸魚的,萬一讓那些奴才放了假,尤其是那些拿了終生契的,也許趁機收拾細軟溜之大吉,再也不回王府呢?」

  「那種對王府沒有向心力、沒責任感的留在王府裡早晚也會出事,走了也好。」他說得淡然。

  「是沒錯,但爺怎麼會突然那麼關注奴僕的事?」他一頓,突然若有所覺的看著主子,「是唐曉怡說了什麼?」

  季紹威點頭。

  「所以,那些好處都是那丫頭說的?」見主子又點頭,元志邦搖頭了,「那丫頭哪來那麼多的想法?」

  季紹威不自覺笑了,他能理解好友此刻的困惑,好幾回,他都對她所言感到驚奇,有些用詞更是特別。

  元志邦蹙眉看著眼中含笑的主子,心裡更急了,他幾乎——不,他可以肯定那丫頭已在主子的心裡有了重量,雖然他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也許連主子都還沒有自覺,但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雖然很殘忍,但他有必要提醒主子,他深吸口氣,「爺,那些奴僕的事都不說,爺將唐曉怡調到盛苑的事,爺難道不怕?我是說萬一被她瞧見爺變身可怎麼辦?」

  季紹威臉上的笑容在瞬間不見,心也頓時變得沉甸甸的。

  他其實也無法理解自己的作法,他清楚他該跟唐曉怡保持安全距離,不然哪天她撞見他變身,像前妻一樣視他為怪物,既厭惡又害怕的一心一意只求離去,他能再一次的承受那種痛嗎?

  但他是真的想念唐曉怡,他好想念一虎一人相處的美好時光,那是一種身心可以完全放鬆休息的時光,充滿著溫暖與喜悅,所以他實在無法容忍任何人傷害她。

  他本想辭掉杜大娘,所以曾裝不經意的詢問母親,是否想過要換廚子?

  「不換!娘吃杜大娘的菜都多久了,已經習慣,還是你吃厭了?」

  「只是問問。」他隨即改變話題。

  為此,他無法辭退杜大娘,可腦海裡光想到唐曉怡臉上又是汗又是淚,唉唉叫疼,他就心煩意亂,一旦他再化身為虎,他哪有能力保護她?

  他突然一頓,他想保護她?!

  不,應該不是,他只是想念兩人的相處,也想念她的手藝,不然要是他又變身成虎,她若被誰弄傷,該如何替他張羅好吃的料理?

  「爺!」

  所以,將她調來盛苑,在他看得見的地方,誰也不敢再欺侮她。

  「爺?」

  元志邦一連喚了主子好幾聲,還在他面前揮揮手,季紹威才恍然回神,「我會小心的,對了,把那些糕點拿去給她吃。」他特意派人去買的,本來是他要親自拿去,現在,他不確定了,他突然有些心煩意亂……

  「這不是都城街上百年老店內最有名的幾款糕點?一、二、三……六小盒,一盒四塊,不會太多了嗎?爺,那丫頭才吃過午膳沒多久。」

  「她的胃超乎常人,吃得完的。」他淡淡的說著,也沒有注意到好友給他一個哀怨的眼神。

  厚此薄彼嘛,他在外面跑腿那麼累,但主子沉默了,好像還陷入沉思,他只好拿著六盒糕點往僕役院去。

  主子對唐曉怡還真是好,雖然她被那幾個板子打得很狠,趴臥在床上的時間還挺長的,不過,在塗抹化瘀去腫的金創藥膏再加上一帖帖貴死人的補湯入肚後,她終於能站起身,也能一拐一拐的走路。

  元志邦看到她時,她正扶著牆走路,卻不見呂燕。

  她看到他搜尋的視線,微微一笑,「呂燕替我到街上去拿藥了。」

  他點點頭,將六盒糕點放到桌上,就見她眼睛倏地一亮,「給我吃的?」

  「爺給的。」

  「爺對我真好。」她小心翼翼的坐下後,傷口可能還會疼,見她一下子又淚光閃閃,但拿起一塊糕點入口後,眼睛猛然一亮,元志邦看著她吃著吃著就開心起來了。

  「這麼好吃?」害他也吞口水,想嚐上一口了。

  「很好吃,能這樣吃,真的覺得好幸福,笑著吃東西,東西更好吃,對了,元爺也吃,再留兩盒給呂燕——」她邊說邊分配。

  但元志邦哪敢吃?主子都說她吃的完,他搖搖頭笑道:「你吃吧,呂燕我會帶她去吃的。」

  她看著他,「呂燕是個很好的姑娘,雖然有點笨,有點少根筋,但她很善良,請爺一定要真心待她。」她還是忍不住開口。

  他點點頭,「我也是窮人家出身,不興三妻四妾,你放心吧。」

  她笑笑的點頭,「我還是要謝謝爺,真的好好吃喔。」

  他其實該走了,但他見她一塊一塊笑咪咪的吃下肚,他太好奇了,這個身上沒幾兩肉的丫頭真有個大胃?

  見到她真的在他面前吃完那些糕點,他嘖嘖稱奇,「爺說你的胃口超乎常人時,我還想著你就像個小不點,胃能有多大,沒想到真的很能吃。」

  她眨眨眼,頸後的汗毛根根豎立起來,「爺說我的胃口很大?」

  「是啊。」他笑說。

  「怎麼可能!我每一回都很努力的在他面前扮淑女,小口小口的吃,等他走了,我才大口大口的品嚐美食,結果都被爺看到了?!」她以為她只在心裡哀嚎,但元志邦突然發出的爆笑聲,讓她突然意識到,她竟不小心講了出來!

  天啊!她又羞又糗——殘念啊。

  「哈哈哈……」元志邦差點沒笑翻。

  愈跟她相處,愈能發覺到她的特別,難怪爺會情不自禁對她上心,而她畢竟是個小姑娘,與那些未出閣的千金閨女一樣,對爺那張俊美如天只的臉龐有感,才會這麼在乎形象,說來,他對呂燕一見鍾情後,才知道原來男歡女愛是這麼美好的事——

  如果爺也能有個伴的話……一個想法在他腦海成形,沒錯,這丫頭不怕老虎已經是與眾不同了,而連爺這樣自製的人都能被她影響,尚未考慮周全就讓她住進盛苑,也許他不必太杞人憂天,反倒可以扮扮月老?

  唐曉怡不知道元爺在想什麼,但他突然止住笑,還一臉嚴肅的看著她,現在還開始嘆氣?!

  「唉,我能這樣大笑,而爺上一次大笑是什麼時候,我已經想不起來了。」元志邦煞有其事的再嘆一聲,「爺一直很孤傲,就算在外人面前我跟他像兄弟,但有些部分,是我無法深入的,那是他不要我擔心,而刻意築起的心牆。」

  她想了想,直覺的接話,「那應該不是刻意的,不過會養寵物的人,一般來說,心裡都挺孤獨的。」

  他眼睛陡地一亮,「你能理解?即使養的是老虎?!」

  「當然,因為我是——」她硬生生的吞下「獸醫」二字,她在動物園裡工作,身邊有不少同事都養毛小孩,把它們當成親人、朋友,究其因,不就是孤獨嗎?

  「是什麼?」他問。

  「是——將心比心,是——有同感,如果可以,我也會想養的。」她說。

  有同感?所以她也很孤獨,也是,他從愛人那裡得知唐曉怡被杜大娘欺負得有多慘,但沒人敢替她說話,這個好、這樣好,真的太好了!

  唐曉怡見他突然眼眶紅紅的,嚇了一大跳,「元爺?」

  「沒、沒有,我只是替爺感到高興——不是,難過了起來,」他強掩住內心的狂喜,開始娓娓道來,主子當一家之主有多可憐,要管的、要想的那麼多,妻子還紅杏出牆,讓主子不得不送出一張休書,還說他心腸軟,老夫人頻頻催婚,他有多孝親,不曾給過臉色,還說,那個只會找麻煩的驕縱妹妹……

  他說了很多很多,讓唐曉怡聽得眼紅紅、心酸酸,她暗下決定,爺是將她從水深火熱的廚房裡救出來的大恩人,既然知道他在淡然沉靜的外表下,有這麼多說不出的苦,她定要竭盡所能的為他分憂解勞、報答恩情。

*             *             *

  半個月後,唐曉怡就在奴僕們羨慕的眼神下,與即將住到元志邦私人宅第的呂燕擁抱道別後,搬進了盛苑內一間清靜幽雅的小廂房,一旁還有一株晚紅的秋楓,一葉葉紅透透層層迭迭的掛在枝上,美極了。

  盛苑佔地極廣,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樓台旁還有一個不小的池塘,柳樹垂池,主宅、浴池與書房連在一起,這也是主子在使用的主樓房,除了對面是她所住的小廂房外,還有一間較大的樓房,是給元志邦住的。

  「原本志邦是打算讓呂燕與他同住這裡,你們兩人也有伴,我也同意了,但是呂燕膽小,不敢住在老虎能自由行動的宅院,才搬至志邦的宅第。」季紹威說。

  唐曉怡站在他身邊點點頭,這事她清楚,呂燕同她說過,只是——

  她偷偷的再瞄他一眼,真的好令她意外啊,帶著她逛這王府禁區的不是列名可以進來的幾名奴僕,也不是元爺,竟是主子本人。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一顆少女心真的是怦怦狂跳,重生的個兒太嬌小,更襯托出他的高大挺拔,而且他比她想的還溫柔貼心,他腿長、她腳短,但他步伐總是刻意地放慢。

  季紹威有點悶,她還是好安靜,一點都不像會跟毛小孩喳喳呼呼的唐曉怡。若是「正常」的她,肯定會問:「元爺為什麼不搬回自己的宅第住?又不是沒房子?這樣來回兩個地方,不累嗎?」

  事實上,唐曉怡還真的在想這些問題,那不設防的雙眸也透露了這一點,但他無法為她解答,一切都是因為一個詛咒而起,困住了他,也困住了好友。

  他帶著她轉身往另一邊走,經過亭台曲橋後方,有一間寬敞的練功房,而在一座拱門後方,左邊是這幾日才特別添置廚具的小廚房,往右走到底,就是他專屬坐騎追風的馬廄。

  但她不懂,他們才剛靠近柵欄,眼前這匹高大的黑色駿馬就焦躁不安的踢腳甩尾。

  她看向主子,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沒想到,他只是退後幾步,盯視著黑馬。

  說也奇怪,距離有了,馬兒漸漸安靜下來。

  她眨眨眼,抬頭看著他嚴肅的側臉,怎麼回事?追風不是爺的坐騎嗎?

  她從元志邦那裡聽到爺自從打完仗回都城至今,生活中只有忙忙忙,會不會是疏於跟追風培養感情,所以馬對主子陌生了?不然怎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季紹威仍靜靜的看著與他出生入死的名駒,但她注意到了,他的眉頭攏得緊緊的,他肯定也感到無奈吧,聽元志邦說,季家一代代的男丁在沙場上建立了卓越功績,皇上封賜不少,他卻忙著替家中老少做些生意,開源生財,免得坐吃山空……

  尚未細想,一句不舍的話已脫口而出,「爺很累吧。」

  他一愣,這才將目光移到她那顯得有些尷尬的臉上。

  是她看錯嗎?那雙原本平靜無波的黑眸透著點喜悅?!可她不過說了四個字啊,他好可憐,真的像元爺說的,好孤單。

  好,總得有人開始對他關心、對他好,他是她的恩人啊!

  她深呼吸後,再道:「我知道爺最近很忙,不對,一向都很忙,最近更忙了,要開茶樓,找地點、試菜什麼的,呃——我會知道,是元爺從外面回來後,跟呂燕說,呂燕又跟我說,但呂燕住到元爺家去了,哈、哈。」怕他亂想,她連忙解釋,不敢說元爺親口說了很多,不然主子去斥責元爺多嘴,她這不反倒害了元爺嗎?呂燕反正搬出去了,主子也不可能去找她。

  季紹威眼中的笑意更濃了,這才是他習慣的唐曉怡,話總是一大串。

  天啊,她講個幾句他就笑了,真的好可憐,她都替他感到心酸了。

  「是很忙。」他答。

  「可是,人不是機——」她咽下到口的「器」,「人還是要休息,像追風,它也需要你撥點時間再帶它去策馬馳騁一番,它看來跟你很陌生呢。」她看著正低頭喝水的馬兒。

  他看著追風,他也想多花點時間跟它相處,但它畏懼自己。

  她又怎麼懂得他心裡的煎熬?他變成老虎的事能瞞外界多久?一如一年多前,妻子是何時察覺到他的異狀,發現端倪,已默默忍耐一段時日,他也沒發現。

  他更擔心在未來的某一天,人變虎的秘密發現,他被當成妖怪,被人圍剿誅殺,屆時,娘跟家族的人,老的老、小的小,還有驕縱刁蠻又貪奢的妹妹,她挖家中財產可不手軟,妹夫生性好色又遊手好閒,難道就讓他們這樣坐吃山空?

  所以,他必須想一個能長期生財的方法,還得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並能持續經營下去,在人事與金錢上,更得仔細佈局,怎麼可能不忙?

  「追風的事,我會斟酌,但眼下,茶莊及茶館的開張是首要,皇上雖然已允了我不必再上戰場,但有些事說不準,人生的旦夕禍福,不是完全能自己掌控。」

  這一點,她心有戚戚焉,人生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可是——

  「不只追風的事,爺也得想想自己,有時候,學會放鬆自己,才能交些朋友,像一些王公貴族們,總有一大堆排場極大的茶宴、賞花宴、詩宴等等,爺也應該出席。」她很認真的建議著。

  他突然定定的看著她,「你很關心我?」

  啥?她無措的眨眨眼,偏偏那雙深不可見底的黑眸緊緊地鎖著她,讓她心跳得飛快,喉嚨緊縮著,臉也發燙了。

  他注意到她的臉浮現淡淡紅暈,他知道是因為他凝睇的眼神。這在過去,也有千金閨女因他的注視而粉頰嫣紅,但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可是現在,他卻很開心她在他的注視下,一張粉臉羞得透紅。

  「爺、爺是主子,爺過得好,奴婢才能過得好。」她勉強的擠出一段話,卻看到他眼中有一抹光好像黯淡下來。

  只是因為他是主子!他心中再度感到一股陌生的失落感。

  她不知道她說錯了什麼,總覺得他好像又變得疏離了一點,可是她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問,「那個——毛——不是,怎麼都走了一圈了,也沒看到爺的老虎?」

  她想到它了!這讓他烏雲罩頂的心頓時清朗了些,他看著她,「盛苑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它又能自由走動,有時好幾天,沒特意找也看不到它。」

  「哦。」她很失望啊,她想它很久了。

  「爺的老虎有名字嗎?奴婢喂它時,也不知道該叫它什麼?」

  「它沒有名字。」它就是他,該叫什麼名字?

  寵物的主子沒替寵物取名?那她又怎麼好跟他說,她都叫它毛小孩?聽來可一點都不像威猛老虎的名字啊,她偷偷瞄他一眼,又說:「還有件事,奴婢斗膽說說,爺別不高興好不好?」

  他點頭。

  「爺說過,人有旦夕禍福,有些事說不準的,所以未來的事真的很難說,無法預知,爺認同吧?」

  他再次點頭。

  她深吸一口氣,「那個,我在餵食毛——爺的老虎時,注意到它跟人一樣吃熟食,生肉還不吃……」 

  他黑眸倏地一瞇,沒錯,他一忙都忘了跟她算這筆帳了。

  「老虎應該在深山裡生活才是,它有它天生的謀生能力,我指的就是找食物的能力,但靠人餵養,這對它一點也不好,日後,它會沒能力覓食。」

  她鼓起勇氣說完了,主子怎麼只是不怎麼友善的瞪著她看?

  「聽好了。」他一臉嚴肅。

  「是。」她也跟著嚴肅起來。

  「平常都是志邦負責餵食老虎,你就不必特意準備老虎的食物,但是——」他蹙眉,讓她住進來一事,他的確想得不太周到,他不是人,就是虎,她無法同時看到人跟虎……

  「但是?」她忍不住追問。

  「志邦最清楚老虎的需求,有需要你準備老虎食物時,他自會吩咐你,你餵食它時,絕不許是生肉、或是水煮肉。」

  她一愣,有點兒迷糊了,她不記得她剛剛有提到水煮肉啊!

  而且她剛剛鼓起勇氣說的那一席話,在強調的是野生動物該有的獵食本能,王爺現在怎麼跟她雞同鴨講?

  「它跟我一樣,喜歡吃冰糖肘子、蔥燒滷肉……」他一連說了好幾道菜,她的眼睛是愈睜愈大,因為這都是她先前做給毛小孩吃的,不過自己也太強了,打擊率百分百,都這麼巧煮到毛小孩愛吃的,呃——也是主子愛吃的!

  「這些正好也是我喜歡吃的菜,日後你三餐就做這些吧,同樣的,日後,老虎有需要你餵食時,你也煮這幾道菜喂它。」季紹威交代完畢。

  一人一虎的喜好居然一樣!而且截至目前為此,這是爺對她說最多的話,主旨就是吃嘛,毛小孩也只有為了討吃才會出現在竹林……

  真的是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鳥——不對,爺養的還是老虎呢,想到這裡,她突然覺得好笑極了。

  季紹威曾化身為虎與她相處月餘,看她從驚愕、思索、理解到發噱的眼神靈活變化下,他知道她肯定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想什麼?」

  「我在想老虎跟爺真像,真的是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鳥——唔。」她連忙摀住自己的大嘴巴,天啊,笨死了!她怎麼忘了他是主子,不是她的毛小孩,可是,她也不懂此刻的感覺,怎麼有一種形容不出的親切感,讓她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

  瞧她懊惱的摀嘴,眸中透露出她真是個笨蛋的訊息,他竟忍俊不住地笑了!

  這才是他認識的她,一個真性情的丫頭,他很開心她不小心露出的真性情,他是否可以期待,未來兩人間的相處,也會有像一人一虎時的美好溫馨時刻。

  她驚愕的眨了眨眼,再緩緩的放開捂嘴的手——

  爺笑了!還是笑出聲的笑啊,仔細想想,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的笑聲,低沉而渾厚,也是這個笑容,讓他那張高顏值的俊臉看來更迷人,慘了!她的心頭小鹿又開始怦怦狂跳起來。

  而這也是甫將呂燕安置在自家宅院後,回到盛苑的元志邦看到的一幕,他大步的走近兩人,「什麼事這麼高興?也讓我笑一笑。」

  季紹威笑意乍歇,但要他說,他還真的不知該從何說起。不過他的心情的確是愉快的,所以他只是點個頭,再意有所指的看向臉紅紅的唐曉怡,暗示好友可以問她後,「我先回書房處理些事。」

  「爺——」元志邦看著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好奇心滿滿的他當然從善如流的問另一個人了。

  唐曉怡很開心地分享剛剛的話,畢竟元爺與主子不同,沒那麼高高在上,何況她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驕傲,而這股驕傲看在元志邦的眼中就是沾沾自喜。

  「元爺上回才說早不記得爺上次大笑是多久前的事了,今兒個我就讓爺大笑了。」她難掩得意的笑說。

  元志邦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她怎麼這麼厲害!能接近主子變身的虎,也能將由虎變成人的主子逗得哈哈大笑,強!真的強!那他是不是可以對她寄予厚望?

  「你對動物好像挺有一套的。」他邊讚美邊看向柵欄內的追風。

  她不解的看著他,「爺是動物?」他們剛剛在談的是爺吧?

  他先是瞪大眼,再一想,才知道他的話讓她誤解了,他噗哧一笑,「不是、不是,我是在說,能跟老虎相處融洽不是一般人做得來的,對吧?」

  而且她還敢伸出手摸,捫心自問,若他不知老虎是主子變身的,他可有勇氣與虎相處?答案是——沒有!

  她微微一笑,用力點點頭,她的確不是一般人啊,她是穿越來的人,還是名天才獸醫。

  「追風它與爺長年征戰沙場,人馬合一立下輝煌戰功,但這一次與金烈一族對戰回來後,追風就變得像是不認識爺一般,不讓爺上馬背,不然就是焦躁甩蹄,非常不安,好像爺是陌生人……」他邊說邊靠近柵欄,追風還靠近他,讓他摸頭。

  她也跟著他走近,看到一人一馬的互動,她蹙眉,「真的挺奇怪的,按理,動物都會對自己熟悉的人事物有感,不會如此反應的。」她也覺得無法理解。

  「我是想,在不傷害追風的情形下,你可有什麼好方法,讓它能再接受爺這個主子?」不是他把燙手山芋丟給她,而是一年多來,他無計可施,她卻像個懂得奇門遁甲的闖關高手,能一道一道的過關斬將。

  她眼睛一亮,「好啊,我想辦法,一定可以讓爺跟追風再像老情人一樣重修舊好的。」

  她笑得合不攏嘴,她的本業就是獸醫,能接近動物是最開心的事,何況毛小孩好像挺難找的,有追風當伴,她又有對象可以吐苦水了。

  老情人重修舊好?真奇怪的形容,但他還是將喜孜孜的她留在馬廄,因她說要先跟追風做朋友,他則迫不及待地跑去書房向爺報告。

  「她居然很開心、還有信心?」季紹威不懂,一個拿鍋鏟的丫頭哪來的自信?

  他看向好友,「你覺得她能成功嗎?」

  「我不敢保證,但她的確太特別了,也許我們真能期待。」

  沒錯,季紹威忍俊不住的一笑,她的確很特別,特別到他竟覺得他黯淡無望的人生,好像射入了一道暖陽的光芒。

  如果追風能重新接受自己,至少帶兵上戰場一事,他也能放心了。

  不然,就他對皇帝的了解,因此刻是太平盛世,皇上才允了他辭主帥一事,一旦遇上戰事,他不認為皇上會捨棄他這名戰功輝煌的前將帥,派新秀領軍……

  屆時,他一不得抗君令,二又無法掌控變身,但事關眾多將兵生命、國家興亡、百姓安危,他又該如何是好?

  不過,眼下季紹威能掌控的事就是「開陽茶莊」的開張,地點就在熱鬧的都城大街上,是一雙並樓房,左邊樓房專賣茶葉,相通的右邊樓房就是茶樓,供應各式茶點及茶水,掌廚的廚師還是季紹威重金禮聘而來,並未挑選自家府中的大廚。

  當初會以到這新茶莊工作的名義試吃廚房奴僕的廚藝,不過是想藉個名義讓唐曉怡遠離杜大娘。

  但最終,他還是自私的將她留在盛苑。

  至於這間經由能工巧匠裝潢的茶莊及茶樓,他也找了有能力的人才擔當掌櫃、帳房,再調來府中多名機靈的奴僕當跑堂。

  接著,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在鑼鼓喧天、舞龍舞獅的盛大場面下,茶莊開張了。

  不意外的,賓客如雲,一切都如他預料且期待的。

  但對早早就來的賓客來說,吃到好吃的茶點、喝的香醇好茶,確實是人生一大享受,但他們心裡還是有些失望,沒有看到英勇威武的定南王在茶樓裡坐鎮,雖然這茶樓早在籌備時就有傳言,季紹威只會隱身在幕後,由他親自挑選的人才來管理茶莊的一切。

  但畢竟是開張日,所以一大早,季紹威還是跟著元志邦從茶莊後門,進到茶樓,看看兩館的準備狀況,一看到等待捧場的客人在門外排得長長一列後,兩人轉而走到二樓的私房雅間,透過窗縫,一窺茶樓內座無虛席的盛況,看著夥計忙進忙出,而茶莊的客人也在試喝後,紛紛掏出銀兩購買。

  「不用擔心了吧?爺,我早說過,就算只看爺的面子,都城百姓也會走進來的。」元志邦笑得合不攏嘴。

        「經營茶莊,我希望是茶好點心好才讓客人進門,而非我的面子。」季紹威不像他那麼樂觀,都城百姓在茶樓一次次都沒看到他後,就會回歸到對東西的喜好上,新鮮的熱度一過,才是考驗的開始。

  元志邦仍是笑著點頭,他有信心啊,他試吃過多少茶點,喝過多少茶,挑出來的絕對是最美味的,只是主子本性就謹慎內斂,要不,怎麼開家店會這麼累,就是因為他凡事都親力親為嘛!

  不過,隨著茶莊生意漸入佳境,季紹威才允許自己可以稍微鬆懈點,不必天天一早就到茶莊二樓廂房關注客人來去,查看帳冊也改成二至三日才來一次,誰知今日竟有新狀況!

  這一日,他才剛跟元志邦從二樓廂房走出來,準備從後方的樓梯離開,母親已經笑咪咪地帶著有著幾面之緣的賀家千金上樓。

  「娘。」他再看朝賀家千金微微點頭,「賀姑娘。」

  一旁的元志邦也連忙跟二人打招呼,「老夫人、賀姑娘。」

  「好好好,賀姑娘,你看,我說紹威就在這裡呢,」趙秀妍親切的拍拍賀家千金的手,再看看俊美英挺的兒子,「人家賀姑娘是特意來捧場,她還買了好多茶要去送禮呢。」像是怕他沒看見,她還指指她身後的幾名奴僕,每人手上的確帶了不少茶。

  賀家千金羞澀一笑,雙頰飛紅,是一個美人胚子。

  元志邦看向主子,給季紹威一個她真的很美的讚賞眼神,讓他很無言,但他還是顧及母親的面子,特意叫人送上一桌茶點、一壺好茶,坐下來,略盡待客之道後,方才開口,「娘,我府裡還有事要做。」

  趙秀妍臉色微一變,「可是賀姑娘——」

  「請娘陪吧。」季紹威直視著母親,再禮貌的向臉色丕變的賀家千金點個頭後,即先行離開。

  「呃——爺還需要我幫忙,我也先走了。」元志邦也開溜,留下面色難看的眾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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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06: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爺,等等、等等我!」

  季紹威看著追上來的元志邦,以眼神警告,要他別再提「女人」的事。

  「老夫人不會輕易放棄的。」元志邦忍不住還是說了句。

  季紹威心裡也有數,只要他身邊一直沒有紅粉知己,母親就會鍥而不捨的一再安排媳婦人選與他碰面,可以預見,日後千金攜婢帶僕上茶莊的事不會少。

  但他怎麼有心?下一回變身的日子也許又快到了,他沉沉的吸了口氣,一步下茶樓後方,元志邦就示意奴僕駕來馬車,與主子一同坐進去。

  馬車噠噠前行,元志邦看著主子凝重的眼神,心裡直嘆氣,最近真的太忙,就算將唐曉怡帶進盛苑,但茶莊跟茶樓開張的事太過繁瑣,主子想停下腳步跟她說話都難,難得吃上她煮的一餐,也只能吃得匆匆。

  不管如何,生意算是步上軌道,總算能稍喘口氣,如果老夫人別再找金枝玉葉來煩主子就更好了,主子的日子有唐曉怡的加入,應該可輕鬆些吧。

  元志邦思緒紛飛,季紹威則是靜靜的看著車窗外的街景。

  都城的深秋一如記憶中的灰濛,層層楓紅都已落了地,僅剩枯黃殘葉仍占枝頭,但這一年多來,他幾乎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

  他望著萬里無雲的天際,至少,開店的事已有好的開始,人手及茶商合作都已安排妥當,如果他出了什麼事,茶莊的營業都能養活母親的後半生……

  至於唐曉怡,他心裡的確牽掛著她,似乎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只想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保護,這陣子他能跟她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但至少她在盛苑,不會有人欺侮她……

  思緒間,他的視線不經意的看著位於城中街角的老書鋪,他已久未踏進。

  「停車。」他喊了一聲。

  元志邦跟著他的視線看出去,不意外的又是一間書鋪,他眸中有同情,主子哪有什麼輕鬆時刻?忙完了茶樓的事,解咒的事就又佔據腦海,「我陪爺。」

  季紹威點點頭,兩人同時下馬車,走進店內。

  書鋪內,年屆六旬的老闆與季紹威、元志邦自是熟識,連忙迎上前來行禮,「王爺、元爺。」

  「我看看,你忙你的。」季紹威淡然一笑。

  老闆連連點頭,他這家不起眼的老店鋪,王爺已進來看過好幾次,也買過書,王爺選的書雖然比較冷僻,但賣書人是不會多問的,他禮貌的招呼一下,才回到櫃檯後方。

  季紹威則在一排排的書櫃裡尋找書籍,但看了幾回,雖然有些新書,卻沒有他要的,他隨即向老闆輕輕點一下頭,再看元志邦,他明白的跟著主子步出書鋪,兩人再坐上馬車。

  駕車的奴僕隨即拉起韁繩驅車上路,馬兒踢踏前行。

  季紹威透過車窗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像是想到了什麼,他開口對駕車的奴僕道:「往津陽大街去。」

  馬車隨即轉往店鋪林立的津陽大街,在曾經出現的無人書鋪的地點,季紹威讓馬車停下,靜靜的看著曾經出現卻不曾再見的書鋪,如今,依然——

  元志邦靜靜地看著神情凝重的主子,無人書鋪的事爺也告訴過他,但那本書根本沒啥用,找不出解咒的方法。

  「志邦,你私下派人到外地去查,看看有沒有人聽過一間只有各色貓咪顧店的無人書鋪?」季紹威突然開口道。

  「呃,是。」

*             *             *

  暖暖秋陽下,天氣微涼,唐曉怡的身上添了一件粉綠的背心,而這抹綠穿梭在盛苑落葉紛紛的秋景中,甚為顯眼,也因為落葉鋪了一地,掃也掃不完,她踩在上頭,沙沙有聲。

  「奇怪,去哪兒了?毛小孩!毛小孩?」唐曉怡都算不清自己從住進來至今喊了多少遍的「毛小孩」。

  盛苑佔地真的很大,亭台樓閣不算,彎彎曲曲的迴廊、環繞著中院及後花園的假山流水,這園林建築簡直像座迷宮!

  她不知道毛小孩也會搞自閉,她住進來的這些日子,東繞西繞好幾圈,就是找不到它,甚至以香噴噴、熱騰騰的食物引誘,她自己都口水直流了,也不見它出現,為此,她還特意走到竹林去,想說它比較習慣在那裡討食,但還是沒等到它!

  盛苑已經夠大了,要是毛小孩不止去了竹林,還偷偷跑到王府的其他地方,那她要找到它,就真的是不可能的任務了!

  基於上回已向王爺問過老虎的事,再加上近日茶莊的開張,見他進進出出盛苑,忙得不可開交,她哪好意思去跟他說:「我找不到毛小孩,你可不可以幫我找一下?」

  她不懂,它總要吃東西吧,可奇怪的是,廚房送來的食物都進到王爺的臥房,那些量看來也沒特別多,但負責收回盤子的奴僕也說了,有時候是吃光光的,有時候一口也沒吃,為此,元爺還曾跟他們說,有時他也會買外食喂它……

  真的是好「虎」命!難怪嘴巴那麼刁!

  她真的好想它,好想摸摸那毛茸茸的毛皮,但找不到它,她也沒轍,只能暫時將注意力全放到追風身上,反正毛小孩跟她都住在盛苑裡,她就不信永遠都碰不到它!

  此刻,她就站在馬廄前看著追風。

  「說來,爺真的有隱疾吧?不然,老夫人找的絕不可能是醜女,他怎麼都不要呢?!」她還是不改跟動物說話的習慣,只是追風跟毛小孩不一樣,追風雖然也有靈性,但脾氣比較好,看她的眼神很溫馴。

  「你知道嗎?小玉跟小雪說,大總管有令,要所有的奴僕都不許在老夫人面前嚼舌根——就是我被調進來住的事,不然就要被攆出府去。」

  小玉跟小雪是兩個單純的丫頭,也是被許可進盛苑打掃的丫頭,因她要她們幫她找毛小孩,三個年紀相仿的人變得挺好,開始大聊八卦了。

  「小玉跟小雪說,杜大娘曾偷偷跟別人說,真不知道爺看上我什麼!他有看上我嗎?她們還說,爺不讓老夫人知道我住進來,是怕老夫人要爺將我納為通房,可爺被前王妃給傷了心、丟了臉,所以不想搞這些有的沒的……」

  她邊說邊輕拍拍馬背,再去拿了一桶清水,提過來讓追風喝。

  「小玉跟小雪說了很多很多,可是,我還是覺得爺那兒有問題,美女誰不愛呢?啊!忘了你聽不懂。」她尷尬的看著原本低頭喝水,突然抬頭的追風——

  「聽不懂什麼?」  

  季紹威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她杏眼圓睜,差點沒被嚇破膽!怎麼說人人到?!她吞咽了口口水,注意到追風又開始躁動起來,原來它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抬頭,而是主子來了!

  她吞了口口水,希望主子沒聽到她說什麼。她緩緩的轉過身,暗暗的吐了口長氣,還好,與她有點距離,她的話應該沒有很大聲吧?是吧?

  季紹威直勾勾地看著她,說來,他是佩服她的,她就是有辦法跟動物聊天,只是,他剛剛聽到的話……

  爺怎麼像毛小孩一樣的瞪著她?她又咽了口口水,「爺,終於有空了?」趕快打破此刻僵滯的氣氛,不然她因心虛有點腳軟。

  他沉沉的深吸口氣,仍無法自制的瞪著她,怎麼會有她這樣的人!四處跟她照顧的動物說他不能人道!若不是他自制力太足、太過理性,他肯定將她抓到床上試試,看他能不能……

  她突然瞪大眼,她看錯了嗎?主子的俊臉在瞬間漲紅,還飛快的轉身避開她的視線?!

  他肯定是瘋了!怎麼會有那麼齷齪的想法?!季紹威的心緒一陣激蕩,不自在的紅了臉,暗暗吐息後,才回頭看著正側著頭、蹙眉看著自己的唐曉怡,「開始說吧,你打算怎麼做?」

  她眨了眨眼,連忙回神,示意他再靠近柵欄一點,果然,追風又開始踢腳,她連忙上前,輕撫馬兒的頭,讓它安定下來。

  這讓他頗驚訝,追風有靈性,喜好也很分明,不太愛讓陌生人接觸,但對唐曉怡竟然這麼溫馴。

  也許是看到他臉上的詫異,她喜不自勝的道:「爺這陣子很忙,有時候我也不必備爺的三餐,所以幾乎把時間都耗在追風這裡,它對我已經很熟悉了。」其實,還有一半的時間花在找毛小孩上,但跟他說,又不能請他幫忙找。

  他明白的點頭。

  「所以我發現,追風對爺的反應是恐懼,這自然就影響到爺與它的相處,我一直在想要如何幫助爺跟它傳遞感情?」

  「傳遞感情?」他不懂。

  她笑了,「沒錯,以眼對視,眼神是很重要的,要不具威脅性,追風才能不畏懼,所以,爺要做到的是主動靠近、主動撫摸、主動說話,在這些主動中,眼神都要注視著馬兒,不需言語的傳遞,以堅定的眼神告訴它,你絕對不會傷害它的。」

  她一臉認真的說著。

  「你怎麼會有這些想法?」方法很奇特,前所未聞。

  她有些不知所措,怎麼回答?獸醫要面對的就是各種動物,但又不可能熟悉各種動物,以貓狗而言,就有不同品種、習性,能練就的功夫就是以眼神、動作讓它們知道,她是帶著善意而來。

  「其實、其實我——我曾經——呃,在老家有匹老馬。」她只能胡說八道。

  「我以為你八歲就因飢荒被賣離家鄉。」他說得直接。

  她瞪大了眼,「爺怎麼知道?」

  還不是她在他是老虎時,一再碎念的說著被販賣又轉賣的辛酸。

  「我現在就試試你說的方法。」他刻意忽略她的問題。

  她想再問,但又想著,主子要是又問她怎麼懂馬的問題,這不是自找麻煩了?

  兩個人各有心思也各有想隱瞞的事,就刻意忽略彼此的問題。

  季紹威依她所言,接近躁進不安的追風,試著與它的眼神對上,但那並不容易,對一匹顯然想暴衝的馬,一下仰頭嘶鳴,一下子又煩躁轉圈,搞得他無力,唐曉怡更是滿頭大汗。

  「追風,看清楚,他是你的主人啊。」

  「追風,沒事的,我在這裡。」

  好幾回,她急著想更靠近追風,卻讓季紹威給拉住,「你這樣太危險了。」

  誰知他拉她的力量太大,她現在整個人偎在他的懷抱裡。「爺——」

  他也意識到兩人太過親密,連忙放開她,「抱歉。」

  她低著頭,「沒、沒事。」才怪!她開始發春了嗎?!怎麼覺得讓主子從後環抱的感覺超級好,有點像她抱住毛小孩的感覺,溫暖又舒服……

  糟糕的是,季紹威也有同樣感覺,他得握緊雙拳,才能制止自己將她再攬入懷中,見她低垂的臉頰染著紅暈,更讓他心跳加速……

  「……成為嗜血惡獸……呼呼……失去至愛……終將……呼……呼……難容於世、至死方休!」

  杜丌臨死前的詛咒一閃而過腦海,所有萌芽的情深意動乍然止步。

  「今天就到此為止。」他突然轉身就走。

  她愣了一下,連忙抬頭,急著叫道:「爺,我建議爺天天找個固定時間試試,與動物培養感情真的一點都不難,就是真誠相待,它會感受到的。」

  他停下腳步,頭也沒回的道:「我知道了。」

  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冷漠?她不懂。

  接下來的日子,讓她更是不懂了。

  季紹威變得很疏遠,她知道他忙,但他去茶莊跟茶樓的時間明明減少了,在書房的時間變多了,卻指示沒有他的允許,臥房、浴池與書房她都不可以擅入。

  那三個地方成了禁區中的禁區,她強烈懷疑她遍尋不著的毛小孩就窩在那裡。

  但她是奴才,盡自己本份就好。

  於是,他在練功房練功時,她拿走他脫下的外袍,表示「要讓追風再次習慣他的氣味」後,她帶著外袍到馬廄,將衣袍在手上展開後,站在柵欄前當人形招牌兩個時辰。

  一開始馬兒願意接近她,但在感受到季紹威的氣味後,還是會焦慮踢腳,但一天天過去,時間一久,再加上王爺也的確在每日一早,就過來馬廄與追風相處一個時辰,追風的確不如一開始畏懼,甚至能安靜的接受他的靠近。

  對此變化,元志邦是又驚又喜,「沒想到她真的有兩把刷子!」

  盛苑亭台內,季紹威勾起嘴角一笑,「她說追風與我曾經是生命共同體,也許是某些原因讓它不安,只要讓它明白我還是當時與它出生入死的夥伴,它就會重新接納我了。」

  「生命共同體?!這話聽著新鮮但很貼切,她怎麼會這麼說?」元志邦喝了口茶,不可思議的笑著搖頭。

  季紹威也覺得她身上似乎帶著秘密,不然,怎麼會說出不少奇怪的話語?!

  但他要忙的事太多,分身乏術,暫時撥不出時間去深究——抑或是,他不敢深究,怕苦苦壓抑的情愫失控,再也回不了頭!

  季紹威的確是忙碌的。

  要應付母親百折不撓的催婚動作、要與追風培養感情、要練功,還有,一如他先前所擔心的,茶樓跟茶莊新開幕,有太多人是為了想看他而來,在確定他不會出現在店內後,即使提供的茶品、茶點都維持一貫水準,人潮銳減是不爭的事實。

  管事與帳房對一下子少掉大半的生意也很不安,他得思索如何將生意再拉起來。

  為此,他還要元志邦去找來幾家平日有交情且經營多年的老字號,聽聽別人的經營之道。

  因為盛苑難得有生面孔進出,再加上,小雪跟小玉就像呂燕一樣,是兩個包打聽,唐曉怡終於明白對她愈來愈疏離的主子到底在忙什麼。

  「聽說,茶莊現在的生意跟新開張時差了快一半。」小雪說。

  「王爺痩了點,真的太忙太累了。」小玉說。

  小雪跟小玉都長得圓潤可愛,性子直率大膽又忠誠,才讓她們得以進出盛苑,她們看過毛小孩,也很老實說:「老虎神出鬼沒的,有時候很久都沒見到呢。」

  但她想死它了!天天在盛苑找上一輪,叫個幾十聲成了例行公事。

  雖然找不到它,但她想幫它主人的忙。

  他是她的恩人,就算他這段日子很機車,她做的菜小雪能送進禁區,但她卻不成,差在哪兒呢?她就是不懂!

  他還是天天一早就去看追風,她也站在一旁隨侍,只是他很沉默,就算她刻意聊天,他也只是靜靜的撫摸追風,不發一語。

  她不懂,一定要這麼陰陽怪氣嗎?唉!

  不過,有些事她想幫,但小雪跟小玉沒那個能耐讓她接近主子,好好說說話。

  於是這一天,她在主子書房外徘徊許久,總算看到元志邦從書房裡出來。

  元志邦看看她,再回頭看看書房,就讓沒大沒小的唐曉怡給拉到不遠的亭台內坐下。

  「元爺,王爺討厭我嗎?」

  還真是開門見山!他搖搖頭,「沒有,只是爺最近又忙又煩罷了。」

  「我可以幫忙。」這段日子,她腦袋想的全是有關茶跟做生意的事。

  怎麼幫?他看著這段日子好好養著,終於養胖了點,整個人愈發亮眼的小丫頭,雖然主子什麼都沒說,但他們情同兄弟,知道主子刻意不讓她接近,就是有鬼!爺肯定是察覺自己對她的感情了。

  瞧元爺看著自己不說話,她抿抿唇,「元爺以前跟我聊了很多爺的事,不也是希望我能多幫幫爺,讓他不會感到那麼辛苦、那麼孤獨嗎?」

  他眼睛瞬間一亮,她懂得!這丫頭果然聰慧,難怪他家那丫頭,老念著想來看她,但主子正在情感中掙扎,他怎麼可能帶呂燕來,讓主子看他們有多恩愛?

  「元爺,你可不可以開口說些什麼,別像爺一樣,變得異常沉默啊!」她很無奈,忍不住抗議。

  他笑笑點頭,「好,你想說什麼?」

  「我想知道,茶莊裡的茶葉是自產還是外買的?生意不好,東西好壞是關鍵。」

  她一開口便一針見血的直搗問題重心,他覺得主子實在不該將她推得遠遠的,這慧黠的丫頭好像不只對動物有兩把刷子而已。

  他開始跟她娓娓道來主子為何會開茶莊及茶樓的始末——

  大約五十年前,季家第三代的太祖爺在一次戰役上受重傷,被緊急送到離戰地近百里的鄉鎮養傷,這次的死裡逃生,讓他驚覺季家一代代男丁幾乎戰死沙場,若某一代男丁雕零,留下的女眷又該如何生存?

  恰巧他待的那個鄉鎮以種茶聞名,茶山遍布,太祖爺傷好後,就在那裡買了茶山、設了茶廠,找了一個可信賴但因戰傷殘的老副將來全權處理茶行的大小事,每年的盈餘及帳冊都會派人送來都城。

  該鄉鎮雖以茶聞名,但畢竟地處偏鄉,來客不多,茶山的茶園廣闊,老副將在那裡落地生根、娶妻生子,夫妻兩人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堆積如山的茶葉也不知往哪兒銷。

  所以,主子與太祖爺有了同樣的想法,想找個開源的方法時,就想到可以將該地茶葉運到熱鬧的都城銷售,再兼開茶樓經營,一舉兩得。

  爺的腦袋真不錯,難怪是沙場上的常勝軍,唐曉怡在心裡讚賞,不過,她看著元志邦老實道:「做生意人脈一定要廣,不管是達官貴人、富商巨賈甚至是平民百姓,都是客源,但爺在人際這方面鮮少與人互動,是辛苦些。」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你一個小廚娘怎麼會懂這麼多?」

  這有很難嗎?現代的電視劇、電影多多少少都會演到商場風雲,尤其偶像劇,多的是富二代、富三代在生意場上你來我往的決策劇碼……

  「呃——在廚房煮東西,也得外出買食材,多多少少聽到些有的沒的,聽久了也懂的,所諝久病成良醫,我聽久了生意經,也能懂一些些。」她邊說邊冒冷汗。

  元志邦看著她,決定了,不聽主子的,他突然起身,拉著她就往書房跑去。

  「做什麼?元爺?」她腿短,他跑太快了!

  唐曉怡從不知道元志邦是個急驚風,一把將她拉進書房後,就嘰嘰喳喳的將她剛剛跟他說的話,轉述給坐在書桌後方的季紹威聽。

  季紹威蹙眉看著她,顯然也驚訝於她對生意這方面也有涉獵,「你很懂茶?」

  「沒有,我不懂茶。」她忙搖頭,但又擔心他把她趕出去,連忙又說:「但我聽很多。」

  他注視著她良久,再看了元志邦一眼,就見他興致勃勃的開口,「給她喝口茶,看她有什麼想法?」

  不待主子說好,元志邦就主動走到一旁,動手泡茶。

  唐曉怡這才注意到書桌旁多添了一隻方桌,上面有茶具、茶葉,還有用爐火溫著的熱壺,而且那隻壺看起來就很名貴,價值不菲。

  「那是紫砂壺,而茶注重的是泡出來的氣韻、滋味及茶湯的顏色,入喉即甜潤生津,才能謂之好茶。」季紹威注意到她的目光,主動開口。

  她朝他微微一笑,「聽來就很好喝。」

  望著久違的笑臉,他有些失神,他知道自己刻意的疏離令她困惑,但不離她遠一點,就怕管不了自己悸動的心。

  兩人四目相對,她的臉開始發燙,但卻不太想移開視線,至於原因……嗯,腦袋有點混沌,她鴕鳥的不太想正視這個問題。

  「好了,喝吧。」

  煞風景的聲音一起,兩人同時移開目光,端著濃郁好茶的元志邦才慢半拍的發現自己打斷了含情脈脈的兩人,頓覺懊惱。

  她臉兒燙燙的接過冒煙的茶杯,小小口吹了吹,輕啜一口,眼睛一亮,「好好喝,還有股特別的香味呢。」

  元志邦搖頭,「就這樣?那我太高看你了。」

  季紹威也啜了一口,看著臉更紅的唐曉怡,「沒關係的。」

  她慢慢的喝,慢慢的感受,但她真的不是品茗高手,也不想裝高手,不過她卻想到了一件事,「這茶是紫砂壺沖泡的,但不是每個買茶的人都有這樣的茶壺吧?或者,店裡也可兼賣這種壺,大量買進,價格平實點,畢竟最重要是茶葉的銷量。」

  她想了一下,將茶杯放到桌上,「或者可以花點時間找類似的茶器,讓平民百姓買得起的,當然,除此之外也可以想想,東西的包裝,」她注意到放在桌上的茶葉盒子挺普通的,「若用好一點的瓷器來盛裝,平時能當擺飾品,拿出來泡茶時,眼睛看精美瓷器是一種享受,喝入口更是一種享受,有好的東西也要會推銷,才能帶起買氣。」

  她說得頭頭是道,一說完,才發現靜悄悄的。

  季紹威看著她,元志邦更是瞪著她,她才發現自己好像說太多了……

  「強,太強了!」元志邦簡直像發現新大陸般朝她上上下下打量起來。

  季紹威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不可思議。

  「還說不懂茶,你根本懂透了!」元志邦用力拍手起來。

  她懂茶?沒有吧,但喝茶可以去油解膩,還有抗氧化的茶多酚,可以延緩老化,更可以調節脂肪的代謝,可以減肥……這些當然都是看電視廣告來的,但這種現代化的名詞怎麼跟古代人說?

  她的「推銷」一詞似乎點醒了季紹威,他微微一笑,「除了包裝外,茶樹品種、產地、春茶、冬茶、季節不同、採摘時葉子的老嫩不同、加工方法的不同,口感都有差異,或許也可以從這些方面來分別推銷。」

  「對了,爺,咱們打勝仗回來,皇上不是也有將皇室送禮的貢茶賞賜下來,要是茶莊內上等的好茶,也能上貢到宮裡成為貢茶,那價格就水漲船高了。」元志邦也跟著醒過來,腦筋轉了轉。

  「可是,儘管老山茶區茶樹連綿,茶農亦按時採收,但今年氣候不佳,那裡的管事還提及,若這邊生意極好,也許得跟其他茶商收購散茶,」季紹威搖搖頭,「當貢茶是大事,若無法準時交貨,反倒惹禍上身,與皇室交易,太多規矩,不碰也罷。」

  元志邦想了想,點點頭,「真是可惜,老山茶區所產的茶氣獨具,清香回甘,還有天然的蜜香味——」

  這時,一直在旁安靜看著兩人交談的唐曉怡忍不住開口,「那就要依等級分開販售,物以稀為貴,別浪費這點推銷法。」

  兩人再次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你真是——不同凡響。」這是元志邦終於吐出的一句話。

  季紹威則以眼神讚賞,她有著比其他女子都要聰明的腦袋,不,甚至比他都還要聰明,反應更是快,要他如何不對她動情?

  她笑意盈盈,她還可以更不同凡響呢,如果這裡有手機,求求谷歌大神,怎麼經營、如何推銷,滑滑手指頭,萬事皆知!

  總之,這一天,季紹威的刻意疏離結束,禁區也取消了,唐曉怡總算又能自由進出書房、臥房,至於浴池,她很好奇,但是始終沒機會也沒勇氣跨進去。

  因為唐曉怡的建言,季紹威也指示元志邦及幾名重要管事去進行推銷的相關事宜,而唐曉怡也很勤勞,在取得季紹威的同意後,寫了一張長長的採購清單,讓天天負責出外採買王府三餐食材的僕人替她順道買回來。

     接著,她就窩在盛苑的小廚房裡,再拿出由開陽茶莊帶回來的茶葉,以茶入菜,氣味更顯不同,她還做了茶梅當零嘴,酸甜酸甜,透著茶香,吃再多也不膩。

  這些以茶入味的佳肴,她一道道的送到盛苑的廳堂,讓季紹威跟元志邦試菜。

  她看著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心裡很得意。

  但季紹威注意到的是她紅通通的雙手。

  時序已入冬,從廚房走到這裡也有一小段距離,再加上她得碰水煮食,雙手老是凍得紅紅的,他注意到後,就差管事交給她可隨身暖手的手爐。

  「不是給了你暖手的手爐?」

  她點點頭,「煮東西拿那玩意兒怎麼做事?何況這裡熱呼呼的,馬上就暖手了。」因廳堂內有燒地龍,她邊說邊習慣性的脫掉保暖的外袍,再坐下來,搓了搓冰涼的手。

  元志邦看了主子緊蹙的眉頭,主子心疼了呢,不過,他的目光又回到桌上,「看來你很懂得吃,也很會廚藝,這一道道都有茶香味呢。」

  「是,我也很愛吃,我承認。」她俏皮的吐吐舌頭。

  因為她現在的身分不只是小廚娘,還能進到書房與他們議事,所以季紹威也恩准她可以在廳堂與他們同桌吃飯。

  每一樣都是她用心煮的,令人垂涎三尺,她在吃的時候,雖然也顧點形象,但每一樣一定都要吃一些。

  「你煮的每一樣都很好吃。」元志邦邊說邊夾菜入口,吃得唇齒留香,難怪主子那麼愛。

  她莞爾一笑,「我在廚房裡待了那麼多年,能做的就是做菜,告老還鄉的老廚娘將她最擅長的料理教我,還說,只要掌握住烹調的精髓,色香味絕不是問題。」

  季紹威拿起碗筷,靜靜地品嚐,一道道都相當可口。

  她偷偷地看他,見他嘴角含笑,吃得津津有味,她唇一彎,也拿起碗筷夾了道菜輕輕咀嚼,咦——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放下碗筷,「你們先吃,我少拿一樣了!」

  她起身就往門口跑,一拉開廳門,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涼空氣時,才想到身上的衣著無法禦寒,「啊,披風!」她腳步一停,直覺轉身,沒想到這一轉,竟迎面撞向季紹威的胸膛,「噢!」有沒有那麼硬啊!

  「你沒事吧?」他想也沒想地揉揉她撞疼了的頭,而她柔軟的身子還貼靠在他身上,在她搖頭時,乍見這近在咫尺的胸膛,她才慢半拍的想到她還——她緩緩的抬頭看他,一顆心怦怦狂跳。

  沒想到,他也正看著她,眼神是那麼的專注及溫柔,讓她差點忘了要呼吸。

  「我、我……」

  「快穿上,會著涼的。」他說,黑眸裡的溫柔幾乎要讓她的心融化了。

  她臉紅通通的,「好、好。」

  她結結巴巴地拿了他手上的披風,緊張的穿上後,就轉身往門外衝去,廳堂外的院落,大樹已光禿禿的,也不見花卉,寒風陣陣的,冷死人了。

  但她的心卻是暖烘烘的,還覺得眼前這蕭瑟灰濛的冬景美極了?!冷卻一點!不對,冷靜一點,她好像愛上爺了……

  她不知道的是,廳堂內的季紹威,看著她咚咚咚跑開的身影直至不見,才轉身走回桌前,嘴角微揚的坐下。

  元志邦笑容滿面,但他很聰明,沒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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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0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季紹威跟元志邦沒想到,她少拿的那一樣是……一鍋蛋?

  「試試,又簡單又好吃。」

  唐曉怡一臉期待地看向季紹威,忍不住臉紅心跳,但她在往返的這一路上,已經自我催眠,主子愛不得、不能愛,也愛不到……

  她深吸一口氣,再看著擱在桌上冒著煙的茶葉蛋,「聞到沒?茶香味濃吧,蛋殼略呈裂痕,蛋才能入味。」

  她以湯勺各夾一顆給兩人,奴婢當慣了,她手也巧,雖然蛋很燙,但她用筷子一剝一拉,就將蛋與蛋殼分離,交給兩人品嚐。

  一見他們吃上一口就面露驚喜,她笑開了,「很好吃吧,我看過茶樓的菜式,多是糕餅類,雖然有甜有鹹,但對不愛吃糕餅的人,就可以配些滷味跟茶葉蛋。」

  季紹威聽了覺得極有道理,點了點頭,但元志邦有意見,「茶樓賣茶葉蛋,內用時得剝殼沾手,配茶也有點怪吧?」

  她笑了笑,「其實我想的是讓客人外帶,煮個幾鍋,熱騰騰的,尤其這會兒入冬了,天氣寒冷,買了兩顆放在口袋內,走在街上多保暖。」就像暖暖包。

  「這你也想得出來。」元志邦瞪大了眼,覺得好笑。

  「不止呢,肚子餓時就剝來吃,吃不完,在這麼涼的天氣也不會壞,帶在身上,什麼時候餓了,都可以剝來吃。」她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這點子好!」元志邦先是拍手叫好,但下一秒又皺眉,「但街上多的是挑擔子賣茶葉蛋的。」

  「但他們用的茶葉肯定不是太好,我們自製的茶葉蛋用自己的茶葉烹煮,茶香足夠,買的人帶著走,香味四溢,讓人聞了也想買來吃,屆時,我們強調是用茶莊的茶葉來熬煮的才會這麼香,這不是既免錢又可以讓更多人知道嗎?」她說。

  元志邦忍不住的拍手讚歎,「天啊,實在太暴殄天物了,爺,咱們為了開店找來多少人才,沒想到捨近求遠,她就是個可造之才!」

  「不不不,我只是會說,不會做,」她可沒忘記自己是穿越來的,萬一光芒太露,哪天被當成妖怪看怎麼辦?還是低調再低調地躲在盛苑發聲就好了。

  「也許你可以試試。」季紹威對她也有信心。

  「不不,我是個認識不了幾個大字的丫頭啊,雖然老廚娘教了我很多,我也自學了一些,但我喜歡簡單的生活。」不是她沒志氣,而是樹大招風,當小丫頭比較不會惹事。

  他定定的看著她,「好吧,有什麼想法,你可以來找我說,或者你決定讓自己試試,也可以跟我說,我會安排的。」

  元志邦也朝她笑著,「我看你有與生倶來的生意頭腦,只可惜欠栽培。」

  「可以吃了嗎?欠栽培的丫頭餓了呢。」

  她這一說,三人都笑了。

  其實她一點也不想被栽培,她只喜歡她提點時,季紹威那沒說什麼,但絕對讚賞的眼神。

  何況,能跟他同桌吃飯,她已經覺得非常幸福了。

  季紹威邊吃,卻忍不住在她低頭大快朵頤時,投以一個溫柔的眼神。

  他何其幸運?有她絞盡腦汁的為他思索經營之道,對她的情動也愈來愈難壓抑,他沉淪的心一再吶喊著要為愛屈服,他甚至開始替自己找藉口,找出任何可以愛她的理由。

  像是,他的確失去摯愛,他的前妻,但唐曉怡與張玉弦的個性截然不同,或許這也會造就不同的結果……

  總之,在自欺欺人下,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很美好。

  但日子過得太美好會遭天妒,不久後,他還是無法自制的變身為虎。

  「天啊,毛小孩,你總算出現了!」

  這一天,一大清早,唐曉怡才從廚房裡備妥早膳要端去給主子,老虎就出現在眼前。

  「我想死你了!想死了!」她放下手上的漆盤,彎下身,雙手抱著老虎,再熱情地摸摸它毛茸茸的毛。

  元志邦瞠目結舌地站在一旁,因為是第一回看到她跟老虎相處的模樣,所以呆了、傻了。

  直到發現那雙琥珀色的虎眼掃向他,他連忙回神,「爺臨時有事,出一趟遠門,大概個把月才會回來,呃——爺交代了,你負責老虎的三餐,那早膳就讓它吃吧。」

  「爺出遠門要一個月?」

  她臉上的失望那麼明顯,季紹威其實很高興,但對變成虎的自己又感到沮喪,這樣的日子到底何時才能結束?

  「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爺——老虎就麻煩你照顧了。」元志邦不得不先走,他很擔心,爺一旦變老虎就會想得更多,動情的心怕是又要退回原點了。

  唐曉怡則覺得自己好糟糕,居然已經開始想念主子了!不行、不行,不是催眠自己了嗎!

  她將早膳端回廚房內,老虎也跟了進來,雖然她知道老虎不怕冷,她身上的衣袍也穿得多,但沒必要在外吹風受涼。

  瞧它很快就吃完了,於是她很快地又炒了兩道菜才餵飽它,整理一下廚房後,她揉揉它的毛,「這陣子你都躲在哪裡?怎麼都沒看到你?你有什麼秘密基地,讓我知道好不好?」  

  想太多。他趴著看她。

  「小氣!」她收拾莫名低落的心情,振作起來,「看到你,我才想到我有多想念養寵物的美好時光,那時候,都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她眼睛突然一亮。

  養寵物?什麼指令?他不懂。

  「你讓爺養那麼久,溝通能力一定非比尋常,這一點我能確定,我們畢竟相處了一段日子,雖然有一陣子不見,但應該還有默契的,是吧?」

  直覺就不是好事!季紹威沒理她,每每剛變身時,就有點憂鬱,很多進行中的事都被迫中斷,而他一點也不喜歡無法掌控的感覺。

  他心情欠佳,她卻興致勃勃的問:「毛小孩,你可以坐下、趴下,來,握手,右手、左手……不懂嗎?」

  當他是什麼了?!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

  「你這樣不行,我很開心看到你,你配合一下,不行嗎?」她又說。

  他其實很喜歡她看到他時的眼神,那是開心,是真的很開心能見到他,而且他也很喜歡她對著他吐苦水、發洩,那是一種被依賴、被需要,有著存在的價值感。

  但一段日子沒見,她膽子竟變大了!

  他看著她四處找了找,拿了張廢紙弄成個圓球。

  「來,我丟,你咬回來給我。」

  他會蠢到去配合她?它是虎不是狗!

  「怎麼這麼不給面子?」不管她怎麼丟,它連看也不看一眼,她只好拿起紙球自個兒上下丟著玩,怎麼辦?沒有主子在的盛苑,她怎麼連點力氣都沒了,還找毛小孩玩起幼稚遊戲,她應該再花點心思想想什麼能幫主子的……

  「可惡,出遠門也沒提,我就這麼不值得被告知嗎?」她嘆口氣,像出氣似的,將紙球用力扔到字紙簍去,「你是啊,你不過就是個丫頭嘛。」

  什麼都自己說,笨蛋!他又瞪她一眼。

  她吐了口長氣,再坐到它身邊,輕撫它毛茸茸的毛,「算了,別把心思放在爺身上了,好不容易才見到你,是不是?其實,有好幾回我都想跟爺說,我想看看你,但他真的很忙,不過——」她揉揉它的肚子,突然很認真的坐正,看著它,「很奇怪的是,爺會莫名其其妙跟我說一些有關你的嗜好,毛小孩,你到底是怎麼跟爺溝通的?超神的。」

  什麼叫超神的?他抬起頭來看她,還真不懂。

  「唉,我有很多事都想不透,有些事我只跟你說過的,像是我愛吃的菜、奴僕的福利……」她邊說邊看看左邊、右邊,甚至樑柱上,古代不可能有針孔攝影機,但有所謂的輕功,難道是爺派人潛伏在四周,偷聽她跟毛小孩的對話,再轉述給爺聽?

  肯定是!像電視、電影演的一樣,到處都有什麼來去無影的暗衛,還是什麼耳目,要真是那樣的話——

  她輕咳兩聲,再笑咪咪的看著毛小孩,「你應該不曾看過飢荒的場景吧,放眼看過去,就是人骨痩如柴,連土地都貧瘠,種不出一粒米來,所以即使只是一塊硬到咬不動的小饅頭,也會非常珍惜,一小口一小口咬著,覺得很甜很好吃……」

  她怎麼能說得這麼開心?光想到那個情景,他就替她感到難過。

  但它不知道的是,她開心的是接下來她要說的話,「所以啊,你要真能替我傳話給爺,我真的很想說,府裡一天浪費的食材實在很多,煮給主子們的飯菜也太多,吃不完的剩菜,下人礙於規定不能撿來吃,但這世上有多少人正挨餓啊……很餓、很餓喔。」

  她幹啥愈說愈大聲,還一再加強語氣地重複是怎樣?他困惑的看著她。

  應該聽到了吧?等爺回來,要真有人跟他提這事,屆時,她就能確定真有什麼暗衛或耳目了。

  她滿足地將目光再放回毛小孩身上,它已經站起身來要往外走,顯然不想待在小廚房裡。

  她也站起身來,看著它,它真的是一隻很漂亮的公老虎,豐盈的毛皮、筋肉起伏,隨著它的走動,優雅又有氣勢的步伐,更將它身為萬獸之王的自信表露無遺。

  對了!太久沒看到它,她差點給忘了,她一直惦記著一件事啊。

  「毛小孩,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快跑上前。

  這丫頭瘋了嗎?竟然在他全身摸來摸去,粗糙的小手撫著他的頭、前肢,逐漸溜下他的胸腹,再來回的往他敏感的後腿內側下去,一陣難言的酥麻感湧上……

  他突然覺得不太對勁,身體似乎起了不該有的亢奮反應,想也沒想的就起身往後退,避開某個較敏感的特殊部位,但她沒察覺,「等一下。」她還是很認真的邊摸毛皮邊瞪大眼睛注意尋找。

  有了!終於找到了!「毛小孩,你身上的一些小傷痕可能長了毛沒有很明顯,但這個——」她輕撫著它背上的彎刀型疤,「這個疤真不小啊,只是剛好沿著背脊下的筋肉線條,你又老愛往側面趴下,若沒這麼仔細看,還真的不清楚。」只是,怎麼有點印象,這傷痕好像在哪兒見過?

  那個刀傷是那一夜——他心頭一緊,突然快步跑開。

  「喂!你——毛小孩,做人不能太現實,要懂得感恩,身為萬獸之王的老虎也是一樣的,哪有吃飽就跑的?」她在它身後大叫。

  但毛小孩一下子就消失在她的視線。

  也在這一天,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然後,她發現毛小孩搞自閉了,吃飯時才會出現,其他時間,若它不讓她看到,她是一定找不到它的,她不禁想到前一陣子同樣瞥扭的主子,真的是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虎。

  還好,追風不適用那一句話,主子不在,她怕它忘了主子的氣味,仍然天天拿了主子的披風或被褥去跟它相處。

  有時候,毛小孩也會過來,追風從一開始會微微不安,但時間一久,毛小孩靠近,追風竟也可以平靜的對視,一馬一虎,大眼對大眼的畫面,讓她覺得超好笑,但也覺得有些難過,她很想念主子,一個月過去了,他還沒回來。

  然後,又一個月過去了……

  正月裡,大雪紛飛,天氣冷颼颼的,將都城過年的氣氛硬是減了好幾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開陽茶莊跟茶樓的生意與寒冷的氣溫相反,隨著茶葉的新包裝、以茶入菜的鹹食推出,生意漸入佳境。

  但元志邦不怎麼開心,主子這一次變身的時間太長了,按理,他該恢復人形了才是。

  老夫人思兒心切,天天盯著他問,主子何時回來?

  「爺到外地找茶,當地因大雪封路,得等融雪了、路通了,才能回來。」他只能隨便編話,能瞞多久算多久。

  在他身前,就躺著化身為虎的主子,他正在跟主子報告其他事。

  「還有一件事,老夫人知道唐曉怡的存在了,我忙不過來,請她跟我跑一下瓷壺商那裡,剛好讓出外的老夫人碰到。」元志邦說著,見它搖頭,他又說:「沒錯,老夫人問了一堆話,因為她身上穿的不是王府奴僕一貫的冬裝,爺另外購置給她的大氅太昂貴了,老夫人一看就發覺爺對她是不一樣的。

  「負責打掃這裡的小雪跟小玉也被抓去問話了,她們來跟我告罪,說她們不是故意的,但老夫人問,她們不敢隱瞞,也不敢跟唐曉怡說,她們告訴了老夫人所有的事。」

  他無言,但心裡明白,之後的盛苑不會像現在如此平靜了。

  「還有,世子妃這個過年也沒回娘家,老夫人說了,她為了追回世子爺,一路追到江南,還砸重金請了不少江湖人士去教訓接近世子爺的妓女,事情鬧得頗大,可以想見,她一回到都城,有得爺忙了……」

  他頭痛。

  「原來元爺在這裡——咦?毛小孩也在。」

  唐曉怡走進書房,先是看到元志邦,才看到躺臥在鋪著厚厚毛毯上的毛小孩。

  「有事?」元志邦問。

  她搖搖頭,坐在毛小孩旁邊,爺不在太久了,她對什麼事都感到意興闌珊,雖然也有跟著元志邦處理主子交代的一些事,但就是不來勁。

  「你不去外頭走走,感受過年氣氛?」元志邦又問。

  她又搖搖頭,「外頭好冷。」

  這個冬天真的特別冷,好在毛小孩這陣子沒玩失蹤遊戲,平時,在下雪又結冰的日子,它就像個會移動的天然暖爐,她在盛苑與廚房進出時,被風雪凍得全身發冷,它還會站在前頭替她遮擋風雪,很有義氣。 

  「那我回去一下再過來,呃——呂燕在家等我,還是,你要來?」他能讀懂老虎的眼神,他不要她那麼孤單。

  「不用了,我有毛小孩,你們兩人好好團圓。」她可不想去當電燈炮。

  「那我回去吃個飯就回來。」元志邦看看她,再看看老虎,先行離開了。

  「只有我們兩個啊,呃,不是,我剛剛去看過追風了,它那裡跟這裡一樣,都有暖爐,我還讓它聞了爺的外袍……」她邊說邊依偎著它躺下來,開始說些它主子的不是。

  「你說爺是不是出門太久了?這大過年的,他怎麼可以不在,這是團圓的日子,雖然這家裡的氣氛的確不怎麼溫馨,聽小雪跟小玉說,老夫人無心過年,爺不在,她叨念著又老了一歲,季家香火還是沒個影兒,她們還聽到,季語欣那個刁蠻大千金散盡家財,結識一大堆江湖人,還派了人回來跟老夫人要錢……」

  書房裡的暖爐其實很溫暖,但她卻靠它愈來愈近,手更是肆無忌憚地摸著它的毛皮,撫著、順著,嘴裡咕噥著,緩緩的合眼睡了。

  他靜靜的凝睇著就這麼大剌剌靠著自己睡的唐曉怡,他好想、好想抱她,這一次變身的時間太久,他不會變不回人了吧?

  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元志邦再度走進書房,看著一人一虎依偎,他忍住笑意的看著老虎,「爺不必負責任嗎?」這也算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還同睡!

  他只是瞪他一眼,再看著窩在他身邊的唐曉怡,即使在睡夢中,她的手仍似有似無的輕輕撫弄他的皮毛,不得不承認,真的滿舒服的。

  元志邦也看出來了,忍不住手癢癢的想去感受一下,但爺的眸光馬上一射。

  只有她可以。

  「是,是。」一個男人摸一個男人的確不太像話,即使爺現在是虎身,「爺可曾想過,她不怕老虎,或許之後知道爺會變老虎,也不會怕爺?」他很小聲的問。

  他沒有那麼樂觀,雖然她真的很不一樣,但他真不想看到她臉上出現害怕的神情,甚至以「妖怪」來叫他。

  她再怎麼喜歡老虎,也不會喜歡由人變身的虎吧?那是個難以跨越的鴻溝,尋常人無法接受的事實,於是過去的自欺欺人,一旦變回虎身,也難以自欺了。

  慶幸的是,在元宵過後,他再度化為人形。

*             *             *

  春寒料峭,積雪仍深,天氣一樣極凍。

  但唐曉怡在聽到主子回府的消息後,也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麼,馬上穿著保暖的棉袍,踩著積雪的白色小徑,吐著白煙兒直奔小廚房,硬是煮個湯圓要給爺喝。

  當她粉臉凍得紅紅,喜孜孜的端著湯圓放到主子面前時,甭說季紹威眉頭攏緊了,連元志邦也開口,「你白忙了,爺不吃甜食的。」

  「不會啊,爺跟毛——老虎的口味一致,你聽過老虎吃甜食嗎?雖然,它就只吃了一顆。」

  什麼?元志邦難以置信的看向主子,然後,奇跡發生,他拿了湯匙,還真的吃了一顆後,看著笑盈盈的唐曉怡,「我有些事要私下跟志邦談。」

  「是。」她笑得開心,端了湯圓走出去。

  終於回來了!主子一襲鑲著毛皮的刺繡黑袍,看來俊美無比,只是好像瘦了點,對了,她得好好準備一些他喜歡吃的菜。

  季紹威看著她腳步輕盈的走出門外,不自覺勾起嘴角一笑,她真的很高興他回來。

  但元志邦一見書房的門關上,他可迫不及待的問了,「真的假的?爺真吃甜湯圓?!不管是虎,還是剛剛?」不能說他反應太大,他們兩人可說是一起長大的,從他有記憶以來,主子從不吃湯圓的。

  季紹威拿了帳本翻開,一邊說:「她一直說那是吃平安的,一直碎碎念,我不吃她好像不會停止。」

  而且,那湯圓像顆小豆丁,一吞就入口,在他吃下後,她竟然朝他的臉親了一下,雖然輕輕的,但他就是感覺到了,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有發生什麼好事嗎?」元志邦覺得某人笑得好開心。

  他臉色一整,「沒事,坐下吧,雖然有些事我清楚,但有些事得要再說……」

  於是,元志邦只能哀怨的說起這兩個多月,茶莊跟茶樓裡較細瑣的事。

  不意外的,趙秀妍得到兒子回來的消息後,就算畏虎,還是急急地到來。

  但這一回,她不像過去催兒子婚事時,那麼急著說話,而是笑咪咪的看著兒子。

  元志邦心裡有數,先行退開離去。

  「曉怡呢?她不在嗎?」趙秀妍四處瞧了瞧,可惜了,她以為會看到什麼恩愛的畫面,畢竟,她可將小雪跟小玉叫到跟前,好好的問過一遍,包括兒子為了唐曉怡暴怒,找了老大夫來看杖刑的傷等等,她才知道王府裡發生那麼多的事,她全被蒙在鼓裡。

  「在廚房忙吧。」他說。

  「威兒,娘不會再逼你相看什麼千金姑娘,娘不貪心,你喜歡府裡的丫頭,就放心在一起,過去的事娘也不會問,只希望,再過不久能有個金孫可以抱就好了。」趙秀妍真的不貪心,雖然唐曉怡是個丫頭,但她問過了大總管,她很乖、很認份,也不曾與一些男奴僕有什麼特別接觸,是個清白自律的好丫頭。

  何況兒子能看上眼的,也不會是個差的,所以能快快有孫子可抱,她就滿足了。

  雖然知道兒子有很多事要忙,可是她就想看看兒子跟唐曉怡相處時是什麼模樣,畢竟兒子天生自製,太過規矩,過去跟玉弦在一起時,也不見兩人多麼熱絡,只是以禮相待,如尋常夫妻……

  季紹威對母親的坐定不動也很無奈,不管明示、暗示他要忙的事極多,母親仍笑說:「過年呢,語欣又不在……」

  說來母親也是寂寞,他便沒多說,讓母親留在書房。

  兩、三個時辰後,唐曉怡過來敲門,「午膳時間到了——呃,老夫人好。」

  她開了門,沒想到老夫人也在裡面,但她朝外看了看,平時隨侍她的兩名丫頭也沒看到。

  「我讓她們回家過年,後天才會回來。」趙秀妍雖是被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但她是善良聰敏的,只是當了娘後變得會碎念。

  「老夫人人真好。」

  她沒什麼機會跟老夫人相處,但在王府八年,從沒聽過哪個奴僕批評過她,只說,她也是佛心來著的主上,但不太管府裡的事,不久前在瓷壺商前碰到面,老夫人回府後將與自己同行的元志邦叫去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後來老夫人再見到她,臉上的笑容可比冬陽還燦爛呢。

  趙秀妍看著這清秀可人的丫頭,上回在路上見到,就覺得很得她的緣,今兒一看更喜歡了,「是你很好,我聽說府裡有些新制還是你跟爺提的。」那是她叫小雪跟小玉來問話時知道的。

  她忙搖頭,「沒有,是爺體恤下人才下的指示,曉怡什麼也沒說。」

  「呵呵呵,誰說的都不重要,過去的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她笑咪咪的看著兒子。

  「娘,一起留下來用膳吧。」季紹威連忙移開話題。

  她一愣,「好啊,可是杜大娘也有準備……」

  「派個人去說就好。」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看了站在一旁的唐曉怡一眼,明白她為何那日在跟老虎說話時,要一再強調「浪費、挨餓」,他微微一笑——

  兒子對唐曉怡笑了,而且是打從心底的笑,趙秀妍也不禁對著唐曉怡一笑。

  唐曉怡看著母子都對她笑,雖然有點搞不清楚為什麼,但她也很禮貌的回以一笑,「那我端菜到廳堂,順便請人去跟杜大娘說一聲。」

  她行個禮,轉身就走,卻正好看到元志邦偷偷對她擠眉弄眼,也不知在暗示什麼。

  「今日,娘與我及志邦一起用膳,杜大娘那邊的餐食也不可能溫到晚膳食用,晚上肯定再煮新的,間接形成浪費,同理,有時我在外忙碌,來不及回來用餐,但這裡也已備好餐食——」季紹威說到這裡,注意到走到門口的唐曉怡突然站定,他微微一笑,「我在想,是否從今而後,將我們用不完或沒有食用的剩食派幾名奴僕到王府後門,救濟一些吃不飽的窮人?」

  「好啊,只要那些人不嫌棄,當然沒問題。」趙秀妍笑得合不攏嘴。

  元志邦注意到唐曉怡還站在門口不動,「曉怡,不是要將菜端去大廳,怎麼還站在那兒?」 

     她連忙轉回身,「是,馬上去,呃——馬上去。」她詫異的目光對上目光含笑的季紹威,又尷尬的轉身跑出去。

  怎麼回事?真的有暗衛嗎,不然主子怎麼會知道?絕不可能是毛小孩說的!

  不管怎樣,總是好事一件,她開心不已。

  接著,她走到盛苑大門,看到小雪,連忙請她去跟杜大娘說一聲老夫人要在盛苑用餐一事後,便將飯菜端到溫暖的廳堂。

  季家這一頓晚來的團圓飯,雖然主子跟老夫人都不介意她坐下一起用,但她還是婉拒了,她可沒忘記自己的身分。

  倒是元志邦說出老夫人的心聲,「爺身邊少一個紅粉知己,老夫人要你坐下一起用餐,你還不懂?」

  她懂也要裝不懂好嗎?她會害羞、會不自在。

  所以她還是堅持到廚房去吃,順道去喂毛小孩,但怎麼找也找不到它,再回到廳堂時,桌上杯盤狼藉,大多菜色都掃光了,她看了也覺得開心。

  「真沒想到,你的廚藝這麼好,我今兒可多吃了不少。」趙秀妍不吝讚美,表情和藹的問著兒子,「威兒你說是不是?」

  他點點頭,眼裡有著明顯的讚賞。

  她粉頰一紅,注意到元志邦又在擠眉弄眼,她沒理他,看著主子跟老夫人道:「爺跟老夫人過獎了,我會的全是鳳廚娘教的,她注重食物鮮嫩,擅長清燴及川煮,口味較溫和,杜大娘以紅燒見長,蒸煮較多,味道濃厚也比較鹹,但也是好吃的。」她說得中肯,也不想有任何話傳到杜大娘耳裡。

  「原來如此。」趙秀妍愈看她是愈滿意,握著她的手又說了一大堆話。

  「娘有午後小憩的習慣,我送娘回房。」季紹威明白不送走母親,母親是有可能說上一整天的。

  於是,季紹威跟著母親離開,元志邦看著收拾桌面的唐曉怡,「我怎麼覺得再過不久,我得改口喊你——」

  「元爺莫要亂說,我就是丫頭。」她羞紅著臉打斷他的話,讓元志邦笑著走人。

  唉,旁人猛敲邊鼓有什麼用?主子什麼表示也沒有啊!她收拾完桌面,回到廚房,備了毛小孩愛吃的料理,但一整天下來,還是等不到它。

  一連幾天後,她忍不住跟主子提,「我找不到老虎,爺知道它在哪兒嗎?」

  「志邦有在喂它,你不必忙了。」他說。

  她再去找元志邦,「你什麼時候喂老虎?通知我一聲好不好,我找不到它。」

  「呃,它很有個性,我準備了它不見得吃,時間也不定的。」元志邦也答得含糊。

  日復一日,唐曉怡還是習慣找毛小孩,但她也注意到主子跟元爺在回答有關毛小孩的問題時,總是簡短跟含糊,讓她不時的跟追風抱怨,「你說奇怪不奇怪?毛小孩在,爺不在,爺在,毛小孩就不在,怎麼回事?」唉,她頭都要昏了。

  還好,還有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定王府的後門設了個駐點,讓一些窮困的老百姓可以來享受一頓好的餐食,這事主子還讓她參與,點名由她主導,讓她儼然成了奴僕中的小小管事一枚。

  所以她會在發放食物時,在旁觀看著,若遇到臉皮薄的貧困人家,她會主動用油紙包了飯菜,直接塞給他們。

  這些貼心舉止,趙秀妍也看在眼裡,想想,她天天在王府裡,獨居一個院落,吃齋念佛,也沒想過這事兒。

  「不必額外花錢布施,就能幫幫這些天天都來排隊等著放飯的百姓,雖然也有不少乞丐前來乞食,但就像你說的,為善最樂,真的很好。」她笑笑的拍拍唐曉怡的手。

  唐曉怡的黑白明眸裡也有藏不住的笑意,雖然有時發放的量不足,但吃不完的食物得以妥善的被食用,很好,真的很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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