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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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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夜惠美]妻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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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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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0:41: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初見

  慕嫿猛然從浴池中起身,坦露較好曼妙的酮體,無論慕雲是不是慕指揮使,人命是最為寶貴且值得尊重的。

  胖丫一下子雙手摀住眼睛,透過手指縫隙偷偷瞄著自家小姐那足以讓任何人血脈膨脹好似有著無窮彈性和柔韌的身體……全然忘記後院關著虛弱的病公子。

  方纔她見小姐變得不同以往,才壯著膽子為慕公子求情,胖丫始終記得慕公子病弱之美,他那雙溫潤的眸子看向小姐時是帶著寵溺的。

  胖丫想讓慕嫿明白,除了她自己之外,世上還有人心甘情願陪著小姐,重視小姐。

  「帶我過去看看慕……慕雲。」

  「好。」

  胖丫被慕嫿冷冽的氣勢震懾住了,心頭一顫,忙披上外袍,小跑著跟著大步流星的小姐,「慕公子在後院柴房,東邊那一排矮小不透光的屋子。」

  慕嫿記憶中慕雲是在驚天秘密暴露後,她設計慕三小姐時,唯一肯站出來為她說話的永安侯慕家人。

  只有慕雲肯陪著慕嫿來宛城。

  慕嫿對慕雲並不好,彷彿把對永安侯府的不滿,怨恨,委屈一股腦傾瀉到慕雲身上,對慕雲百般苛責,不曾再叫慕雲一聲二哥。

  王管家更是在偏激的小慕嫿耳邊念叨,慕雲生來下賤,是公認的喪門星,生母更是下賤淫蕩的 *** 生下慕雲後便同野男人私奔了,慕雲是不是永安侯的種,誰都不敢打保票。

  不是永安侯夫人慈悲,慕雲絕活不到今日。

  然而慕雲不知感恩,時常同嫡母永安侯夫人較勁,在京城時同宦官不清不楚,令人鄙夷不齒。

  王管家再三強調,同慕雲太過親近,永安侯府上下肯定不會高興,永安侯夫人更會對慕嫿失望。

  異常想要回京,回到侯府,重新獲得永安侯夫人寵愛的小慕嫿更是變著法子折磨慕雲。

  天真的小慕嫿啊,她親手傷害唯一疼惜自己的人。

  靜園的屋舍整潔乾淨,唯有後院的柴房四處漏風,門框歪歪斜斜,好似紙糊得一般,刮來一陣強風柴房就有可能被風吹走。

  如今春暖花開,氣候怡人,然而早晚溫差很大,柴房連下人奴才都受不住。

  何況慕雲本身身體就不好。

  西北氣候冷於京城,慕嫿知曉冬天的寒風有多冷,風吹過臉龐好似刀割,靜園從未給慕雲準備過炭火。

  時常挨餓,沒有炭火,慕雲到底是怎麼熬過寒冬?

  慕嫿微微顰眉,腳步微微一頓,沒人暗中幫襯慕雲?!

  慕雲身上當有秘密,不過他的秘密同慕嫿無關,她只想代替小慕嫿說一句對不起。

  「小姐,小姐,您不進去看看慕公子麼?」

  胖丫眼見慕嫿停在門口,方才小姐不是很著急,「慕公子不會怪小姐……」

  「慢慢,是你?」

  一道柔和的嗓音從柴房飄出來。

  慢慢,是慕嫿的小名。

  一幅幅畫卷在慕嫿腦海中展開。

  在寒冷時候,慕嫿同慕雲在一起取暖,他總是把僅有的單薄的被子圍在慕嫿身上,笑著保證,『以後二哥一定給慢慢最厚實最漂亮的錦緞被褥。』

  『慢慢,她又讓你在冷水中洗衣服?』

  『你怎麼就這麼聽她的話?』

  『好了,好了,知道你孝順她,來,二哥幫你一起洗。』

  『慢慢,這顆雞蛋你千萬要記得吃了,別再給他們送去了,她在背後吃魚吃肉,不缺你孝順……好,好,慢慢別急,二哥不說了,不說了。』

  苦寒之地,慕雲一直陪著慕嫿,竭盡所能幫襯慕嫿,或是洗衣服,或是耕田種菜,或是養雞餵豬。

  京城侯府,慕嫿被所有人鄙夷,謾罵,有口難辨時,慕雲衝進榮壽堂,握住慕嫿的手,『除了慢慢,我再沒有別的妹妹!」

  永安侯府得臉的奴才都能隨意欺辱慕雲,沒人把慕雲當做永安侯的兒子,當做侯府的少爺。

  連永安侯都把慕雲當做恥辱,他定力不足,被 ** 的 ** 勾引所生的孽種。

  當初慕嫿是被一群僕婦壓著捆綁著送到宛城,慕雲同樣被死死的綁著,他對著哭成淚人的慕嫿道,『慢慢,給我五年,給我五年,我一定把你該得東西拿回來,二哥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了……慢慢,相信二哥,好不好?』

  五年後,慕雲就是令朝臣不敢直視的錦衣衛都指揮使?!

  做了聖上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

  錦衣衛都指揮使權柄顯赫,風光無限,然而極少有善終的。

  慕雲會是例外?

  以慕雲的才幹心機,他完全可以走一條更順暢的仕途之路,他那麼著急陞官,掌握權柄,全是為了對慢慢的承諾。

  慕嫿的手放在柴房的門上,單薄歪斜的木門經不住她一根指頭,此時卻有千斤重。

  她的靈魂被困在靈位上時,往來進香的小姐好像沒聽見有永安侯的小姐。

  嘴碎的打掃小和尚對慕指揮使提得更少,世人皆知慕指揮使狠辣無情,是不是連他的生父……慕嫿抬眼凝望藍天,碧空如洗,白雲朵朵,微風徐徐,一切都是那麼乾淨美好。

  然而人世間卻充斥著一幕幕不堪的醜陋。

  小慕嫿的委屈,不該只指望慕雲。

  胖丫莫名心頭一酸,「小姐,您哭了?」

  慕嫿震驚般抹了抹眼角,手指上濕漉漉的,喃喃說道:「我也會落淚?!」

  萬箭穿心,屍骨無存時她沒有哭。

  父兄褪下她染血的鎧甲穿戴在他們身上時,她同樣沒有落淚。

  靈魂被困住十年,無法投胎轉世時,她笑聽貴女們命婦的八卦。

  今日,她竟然因為一段記憶落淚。

  小慕嫿的痛苦如此沉重,那段記憶好似慕嫿親身經歷,比萬仞穿心還要疼。

  她領兵出征時就明白將軍的宿命就是馬革裹屍,戰死疆場,她全了忠孝節義,不覺遺憾。

  可小慕嫿太冤了。

  不是說她沒做錯任何事,可比起口蜜腹劍的那群人,小慕嫿是乾淨的,純粹的。

  「慢慢,真是你?」

  柴房的門打開,門口站著一臉病容,只穿一身單薄燕青長褂的少年,「你是來看二哥……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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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1:19: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立威

  少年眉清目秀,五官出奇的精緻漂亮,濃密的眼睫扇動宛若蝴蝶展翼,蒼白的膚色顯得他肌膚細膩,烏鴉鴉的黑髮順勢披散在身後,髮梢卻是頑皮般翹起。

  他衣衫單薄,身材瘦削,弱不勝衣。

  望著慕嫿的眸子溫情脈脈,眸底泛起一絲絲漣漪。

  「……慢慢。」

  只有慕雲能叫慕嫿慢慢。

  慕嫿學走路慢,學說話慢,識字慢,總是跟在慕雲身後的小姑娘便被他稱做慢慢。

  慕嫿兩世記憶就沒碰到過比慕雲還漂亮精緻的男孩子,精緻到極致卻不顯得陰柔或是女相。

  在外看,柴房已經足夠破舊。

  慕嫿看嚮慕雲身後,柴房裡面更是破舊不堪。

  一堆稻草能當床嗎?

  倚著斑駁泛著潮氣的牆壁是一張只剩下三條腿的桌子,上面放著一個缺口的茶杯,一隻沒有蓋子,沒有把手的茶壺。

  從柴房頂端射下幾束陽光,躺在一堆稻草上完全可以欣賞夜晚的星辰,冬天羅雪,夏天漏雨,屋中泛著刺鼻的霉味。

  慕嫿一把抓住慕雲的手腕,手心被他手腕的骨頭咯得生疼,更疼得是慕嫿的心。

  怎能這麼折磨漂亮的少年。

  慕雲看著握著自己手的小手,從她掌心傳來炙熱的溫度,扯起泛白的嘴角,「曉得慢慢會來看我……」

  話沒說完,慕雲感覺身體一輕,一旁的胖丫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銅陵大,「小姐,小姐你抱著慕公子……去哪?」

  她家小姐有這麼邪門的力氣?!

  不對,胖丫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自己不是該勸小姐別用抱小姐的姿勢抱慕公子嗎?

  雖然慕公子很漂亮,到底還是少年郎。

  「笨胖丫,我還能去哪?當然是回我房裡了。」

  慕嫿雙手明明抱著一名少年,卻依然健步如飛,好似雙手空空。

  瞧她那著急的模樣,立刻就要搶人洞房,這事傳到外面還了得?

  不說慕公子同小姐是兄妹,就算是尋常男女也不成。

  胖丫提著裙擺,趕忙跟上去,不能讓靜園的奴才亂嚼舌根子。

  慕雲低垂眼瞼,乖巧毫無生氣般被慕嫿抱著,籠在袖口中蒼白的手指微微輕顫,修長的脖頸蜷縮並染上一抹嫣紅,「慢慢。」

  「二哥,別急,馬上就到了。」

  慕嫿的一聲二哥,令慕雲好似靈魂都在顫抖,罷了,慢慢喜歡就好。

  砰,慕嫿一腳踹開了閨房的房門,胖丫在後摀住了臉龐,該說小姐有夠氣勢?

  房門也在情理之中的倒塌壞掉了。

  閨房佈置極致奢華,精美的千功床,柔滑細膩的珍珠紅錦緞被褥,金鉤分兩邊挑著孔雀藍幔帳,圓桌腿和椅子腿都包裹著金子,桌上的玉器香爐上升起濃郁的香料味兒。

  慕雲眼底閃過一絲憤怒,「這些是她讓人給你佈置的?」

  慕嫿笑道:「家居擺設證明我有銀子,以後二哥想買物什儘管同我說。」

  家居擺設奢華而顯得格外庸俗,爆發戶人家的女兒都不會這般艷俗裝飾自己的閨房。

  慕雲抬眼看慢慢,她的笑聲朗朗,不是沒心沒肺蠢貨般傻笑,真真覺得她很有銀子?!

  慕嫿把懷裡的少年小心翼翼放在梳妝台前,望著梳妝鏡裡昳麗精緻的少年,喃喃道:「老天爺真偏心。」

  「二哥,我幫你梳頭。」

  「對,還要換一身好看的直裰,你皮膚白,適合月白色。」

  慕嫿口中念叨需要給慕雲準備的衣物配飾,腳不停在閨房翻箱倒櫃,「胖丫,我首飾盒子放哪去了?」

  站在門口的胖丫呆滯的目光從破碎的門板移到慕雲身上,後背不覺打了寒顫,愣是不敢跨過門檻。

  每個女孩子都有娃娃情節,然而慕公子長得再漂亮精緻,也不是隨意換裝的娃娃。

  「……小姐。」胖丫輕聲提醒,「慕公子的衣物是有準備的,不必您操心……」

  慕嫿拿著梳子為慕雲梳理黑髮,握著梳子的手指在他發間穿梭,臉上露出迷醉享受。

  胖丫嚥了口水,僵硬般轉身,自己已經盡力了。

  不過被小姐那般溫柔以待,全心呵護的慕公子好令人羨慕。

  胖丫捂著胸口,臉若火燒。

  透過梳妝台上的鏡子,慕雲把為自己梳頭的人看個仔細,嘴角緩緩彎起弧度,慢慢才是上蒼的傑作,漂亮,乾淨,純澈。

  慕嫿不會打理女孩的髮髻,對如何給少年梳頭極是熟練。

  不大一會功夫,她便梳好髮髻,並在首飾盒中挑出一塊鑲嵌溫玉的髮冠,仔細戴在慕雲的髮髻上。

  「二哥,去換上衣衫。」慕嫿捧著找到的月白直裰,「我讓廚房給二哥準備吃食,二哥最喜歡吃叫花雞,當年我們還一起去偷過麻嬸子家的雞,被麻嬸子從村頭追到村尾,最後還是二哥背著我爬樹躲了過去。」

  記憶中的叫花雞真香,不過後來她被母親罰跪,打了五十下手板,手掌腫了一個月。

  即便手掌腫脹,慕嫿也不能耽擱幹活。

  「慢慢,你還記得?」

  慕雲轉過身,同慕嫿相對,抬起手好似怕傷到精貴的慢慢:

  「那天是你生辰,我總想給你準備一頓好吃的,計劃有疏漏,被人發覺了,害得你被她嚴懲,生辰都沒過好。」

  從那日起,慕雲就告訴自己制定計劃更仔細,更心狠。

  倘若當日直接把麻嬸子家的狗毒死了,他們偷雞時就不會露餡,慢慢就不會在生日跪在雪地裡,向那個女人磕頭告饒。

  慕嫿低聲道:「有二哥陪伴的生辰就是最好的。」

  慕雲慢慢握緊拳頭。

  慕嫿推了他一把,輕快的說道:「快去換衣服,一會兒,我陪二哥喝酒吃雞。」

  在慕雲轉去屏風後更換衣衫時,王管家連跑帶顛飛奔過來:

  「小姐,小姐,你怎能把賤種放出來?永安侯夫人把他交給你,就是想讓小姐您好好管教目無祖宗,不尊禮法的賤種……」

  王管家感覺面前飛來一物,趕忙後退,匡當,慌亂中他後腦撞到迴廊的柱子,後腦腫起一個大包。

  從閨房飛出來的金簪整支沒入柱子中,只露出薔薇簪頭,王管家大驚失色,身體順著柱子滑落地面,倘若紮在他頭上焉有命在,「小姐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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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1:19: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坦白

  整支的金簪沒入迴廊柱子中,薔薇簪頭故意留在柱子外,足金打造的薔薇好似原本就長在柱子上,靜靜反射陽光的光輝。

  慕嫿從面前的首飾盒隨意拿出一支簪子,隨手揮了出去。

  王管家屁滾尿流,褲襠濕漉漉的,地上多了一灘的水漬。

  胖丫聞到刺鼻的尿味。

  慕嫿繼續挑揀首飾盒中的首飾,時不時拿出步搖戴在頭上,或是在胖丫的頭上比劃,最終挑了一隻石榴髮簪插在胖丫頭上,欣賞般頷首,「很合適你。」

  胖丫連連推辭,「不行,這枚簪子太貴重,我……」

  「首飾就是用來佩戴的,難不成我自己一個人能用得了這許多的髮釵和簪子?放在首飾盒中只會讓首飾蒙塵。」

  慕嫿抓住胖丫正欲拔下髮釵的手腕,「女孩子韶華之齡也就這幾年,此時不美,更待何時?」

  隨後又選了幾樣首飾,墜角送給胖丫。

  「小姐……」王管家鼻涕淚水橫流,「奴才知罪,知罪!」

  慕嫿這才從首飾上移開目光,讓王管家心驚膽戰得是慕嫿手中還把玩著一根簪子。

  以前他但凡提起永安侯夫人,或是拿回京說事,慕嫿總會聽他的。

  然今日王管家看不透慕嫿。

  人還是一樣的人,眼前的慕嫿讓他害怕,令他湧起一股無所遁形之感。

  簪子在慕嫿手中靈活的旋轉,簪頭垂下米粒大小的珠子因轉動而瑩瑩發亮。

  「聽說女孩子處置不聽話的奴才總要分幾步,動些手腕展現實力,起到殺雞儆猴的效用,原本我想同你慢慢玩,一下子把你嚇住顯不出我是女孩子。」

  慕嫿方才露那一手簪子入木,已足夠驚人,他不敢同慕嫿玩,小命要緊!

  「我是真心不想動拳頭,太粗魯,太暴力。會嚇到胖丫,不似女孩子作為。」

  慕嫿遺憾之意更重,話鋒一轉,「你鼓動我塗抹厚厚脂粉出門,讓我滿頭珠翠,穿金戴銀顯得庸俗無知,在外惹事回來向我告狀,請我出面維護永安侯府的名譽,使得在宛城我最不受人待見。」

  王管家頭越來越低,不敢去看慕嫿洞察一切的眸子。

  在屏風的慕雲死死咬著嘴唇,手中的直裰被揉成一團,他們怎麼沒說慢慢被一個奴才欺騙利用?!

  他早該想到那個女人不會放過慢慢。

  不讓慢慢聲名狼藉,眾叛親離,她怎能凸顯親生女兒的無辜和美好。

  慕嫿靠著椅子後背,身姿筆直中平添一抹慵懶,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這些事我都不打算追究,你只不過是忠人之事,在你主子眼裡你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棋子罷了,把你收拾得慘兮兮,你的主子會記得教訓?似你這樣的奴才,你主子怕是不少。慕嫿倘若不是過於相信你們,急於回京,證明自己是勳貴小姐,露出破綻,便不會被你利用抓住短處。」

  慕雲半邊身體探在屏風外,慢慢,不值得,她不值得你傷心。

  唰,慕嫿手中的簪子再次扔出,這回兒沒入王管家面前的地面,簪頭的花紋竟被慕嫿抹平了……他尿意再次不由控制,濕了衣衫。

  「原本我只想做個安靜的,無憂無慮的,嬌花般的女孩子。」從慕嫿的語氣中不難聽出真誠和嚮往,「你非逼我動手,一旦我動手,何時停手可由不得你們說得算,不是你們求饒,我就會收手。」

  砰砰砰,王管家瘋狂般磕頭。

  「你和你招來的家丁做了不少危害鄉里的事兒,做錯了事就要去向苦主道歉。」慕嫿手肘撐著椅子扶手,托著下顎慢悠悠的說道:「領著你的狗腿子挨家挨戶道歉,該賠禮賠禮,該賠錢賠錢,鄉里鄉親若是原諒了你們,你們就回京城去,是向你們主子告狀,還是說委屈,都隨你。」

  慕嫿眉間的紅痣似火焰燃燒,「橫豎我是不怕的。」

  胖丫癡迷望著自家小姐,什麼陳四郎,柳三郎,慕少爺,宛城所有英俊的公子哥都比不上小姐!

  王管家仗著永安侯府勢力和好糊弄的慕嫿,他做了不少的欺男霸女的勾當,此時登門道歉,挨揍是一定的,能不能活著回京都說不好。

  他又不敢再欺騙慕嫿。

  「怎麼?你想留下來讓我練手?」慕嫿眸子閃過一抹亮光,「我正準備打一套飛鏢刀具,你留下也不是不成……」

  王管家連滾帶爬,「奴才這就去道歉,一定讓小姐滿意。」

  「等等。」

  「……」

  王管家不敢向前爬了,臉上擠出巴結討好的笑,「您說,您說。」

  慕嫿淡淡的說道:「靜園的賬本和田產地契,你還沒交給我,倘若你在賬本上動手腳貪了我的銀子,你該知道怎麼辦,前幾日你是怎麼說陳四郎來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就不要你利息了。」

  「奴才,奴才一定還錢。」

  王管家以為慕嫿不識字,貪墨銀子的假賬做得極是敷衍。

  慕嫿這般聰明厲害,怎會看不明白假賬。

  事實上慕嫿未必能看得懂,她沒受過看後宅採買賬本的教育。

  在她手中流出的糧餉軍需等開支數以萬計,後宅這點小錢微不足道,說那番話只是詐一下王管事,聽王管事說還錢,慕嫿思索討回多少銀子合適。

  「還有,你不向二哥賠罪?」

  慕嫿指了指慕雲,「二哥和我不一樣,他是堂堂正正的永安侯府少爺,入了宗族族譜,你只是侯府的奴才,狗仗人勢欺辱二哥,也要分地方,我還管不了永安侯府,在我的靜園,任何人都不得侮辱二哥。」

  王管家嚮慕雲磕頭,「二少爺高抬貴手,饒了奴才這張臭嘴。」

  辟里啪啦,王管家重重自打耳光。

  慕雲一直出神的望著慕嫿。

  聽了十幾巴掌耳光聲,慕嫿一抬手,「滾!」

  王管事在地上飛快的爬走。

  「胖丫,你去看看廚房的飯菜可準備妥當了。」

  慕嫿打發走胖丫,側頭同慕雲對視。

  「慢慢……」慕雲輕聲道。

  慕嫿幽幽歎了口氣,緩緩起身站在他面前,複雜且真誠的說道:「慕雲別再自欺欺人了,我不是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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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1:19: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認清

  閨閣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慕嫿望進慕雲的眼中,他瞳微縮,迷一樣的漆黑蘊藏暴風雨般的憤怒,好似席捲一切,令天地失色。

  慕雲面部肌肉緊繃,猙獰之色抹去病弱,精緻的眉眼平添一抹冷峻,氣勢變得冷厲無情。

  他就是五年後的錦衣衛都指揮使!

  此刻慕嫿毫不懷疑昔日聽到的慕指揮使赫赫凶名。

  然慕嫿一字一句的說道:「慕雲,我不是慢慢。」

  慕雲手臂一揮,宛若靈蛇吐芯朝向面前的女孩兒。

  慕嫿眼前極快閃過一道殘影,下意識仰頭。

  她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男人捏住脖子,一隻蒼白骨感的手卡住喉嚨,手臂上泛著淡青色的血管,骨結分明的手指只要輕輕用力便能捏斷她的脖頸。

  饒是命門被控制,慕嫿不見任何驚慌慌亂之色。

  慕雲眸光微沉,慢慢的顏色十分出色,嫌少有女孩子比得上。

  她終於肯聽他的話,洗去厚重的脂粉,除掉閃花人眼的珠翠金簪,她身上罩了一件素色妝花褙子,挑金線同色長裙,鬆散的髮髻只用一根烏金簪子,有股說不出的立落灑脫,女孩子的瑰麗嬌嫩,別有一番楚楚風姿。

  「慢慢。」慕雲執著般喃嚀,垂放在身側的手緩緩抬起,抽掉慕嫿頭上的髮簪,烏黑順滑的髮絲垂下,襯得她巴掌大小臉艷如海棠,「說,你是慢慢。」

  不知是不是錯覺,慕嫿竟然從慕雲的威脅中聽出顫音,以及一絲的祈求。

  明明被卡主脖子的人是慕嫿,反倒像是慕嫿拿捏住慕雲的命門。

  「只要你肯答應,慢慢,我一切都依你。」

  慕雲願意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慢慢面前,「你是慢慢,對不對?」

  聲音已有不容錯辯的哽咽,漆黑的雙眸覆蓋薄薄一層水霧。

  他該是後悔的!

  後悔慢慢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他沒來得及保護她,沒來得及給予她最想要的東西。

  眼見慢慢在小人的鼓動下,走向死路。

  她不知慢慢的靈魂是如何消失的,只記得她醒來時,枕頭濕了大半,那個女孩子該是在絕望中默默消失的,帶著對殘忍世界的痛恨無奈,以及悔意。

  在靈魂離開時,她已經明白自己犯下的錯。

  否則慕嫿方才不會同慕雲說話那般的放鬆隨意,宛若嫡親兄妹一般。

  只要她肯應允,憑著慢慢留下的記憶,她就是慕指揮使最疼的妹妹,捧在手心中的至寶。

  然慕嫿堅定的說道:「遲了,慕雲,你回來遲了。」

  慕嫿從蛛絲馬跡中推測慕雲並非一直住在柴房。

  慕雲將來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此時他已經入了錦衣衛,時常出門執行秘密任務。

  慕雲在京城出入永安侯不方便,遠不如在宛城,不易被人察覺。

  簡陋的柴房根本很少人靠近。

  慕雲再挑釁慢慢幾句,以慢慢的衝動自然會對二哥置之不理。

  她再生氣為討好永安侯夫人也不會真想餓死二哥,更多是王管家陽奉陰違,處處針對慕雲。

  手指輕輕下滑,滑過慢慢的額頭,鼻樑,唇瓣……慕雲神色恍惚,「為何為何不等我?慢慢,你為何不等等二哥?」

  眼淚順著慕雲的眼角滾落,澄澈的淚珠晶瑩,亦是苦澀的。

  慕嫿感覺脖子上的手輕了,他的手指最後眷戀般拂過她的肌膚。

  慕雲轉身背對慕嫿,身影大半沒入屏風的暗影之中,拉長的影子顯得孤單而寂寞:

  「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代替慢慢……用慢慢的眼睛看盡世上風景,看清楚該遭報應的人如何淒慘哀鳴。」

  在慕雲的腿跨過門檻時,聽到身後一句:「對不起。」

  他的身體僵硬如岩石,動彈不了分毫。

  「慢慢說,對不起,二哥!」

  慕嫿眼角微微泛潮,在那段艱苦清貧的日子,慢慢唯一的寄托就是慕雲,而在慕雲悲慘的童年中,慢慢是他唯一的光明。

  他們如同迷失在叢林中,被噬人野獸團團包圍的幼獸,互相依偎,互相慰藉取暖。

  慕雲率先掙脫枷鎖,避開陷阱成長起來,而天真的慢慢卻被陷阱和人心吞噬了。

  「她覺得不該苛責你而討好永安侯夫人,不該不去過問你的衣食住行,不該同你爭吵,不該不聽你的話。」

  慕嫿知曉此時的話對慕雲的殺傷力有多大,然慢慢最後的意識讓她不得不傷害慕雲,逼慕雲認清現實,慢慢的消失……慕雲也有一份責任。

  「慢慢從未怪過二哥,她期望你得償所願,雖然她始終不明白你所追求的東西。」

  慕雲的拳頭深深陷入門框中,木屑劃破他的手臂。

  他赤紅染血的眸子盯著慕嫿。

  慕嫿挺起腰背,自然做出對敵之態,垂放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頭。

  方纔她受制於慕雲,並非是沒有戒備,而是代替慢慢同慕雲攤牌。

  慢慢未盡之言已經說完,她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無需再對慕雲客氣。

  慕雲是個昳麗的少年,慕嫿欣賞他的顏色,欣賞他的性情,甚至欣賞他對永安侯府的恨意,對庶出身份的抗爭。

  慕雲眼底的血紅漸漸散去,隨之消散還有方才對慕嫿的縱容寵溺,她不是慢慢……慢慢真的消失了。

  昳麗的少年渾身散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他輕輕扯了一下嘴角,「看在慢慢的份上,有難處,你可憑令牌找我。」

  一塊似銅非銅,似鐵非鐵的令牌被放在慕雲拳頭砸出來的窟窿中,令牌上刻著蟒蛇,陽面刻著鎮撫司三個字。

  慕嫿讚賞般看向慢慢消失的慕雲,他已經是北鎮撫司實權人物!

  莫怪幾年後,慕雲便掌握整個錦衣衛。

  「小姐,小姐,慕少爺走了?!」胖丫氣喘吁吁跑過來,「我攔不住慕少爺,小姐怎麼辦呀,外面的人一直不肯放過小姐。」

  王管家同護院都被小姐趕跑了,如今靜園除了婦人小丫鬟外,再沒能頂事的人了。

  慕嫿懊惱般嘟囔:「還是二哥呢,令牌在宛城誰認識?」

  胖丫很是著急。

  慕嫿懊惱來得快消失也快,摩拳擦掌道:「好在我從不曾指望過旁人,倒要看看誰敢打上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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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夜探

  黑夜沉沉,星辰微閃,一層朦朧的薄霧覆蓋皎潔的月色。

  靜園燈火不如往日明亮,偌大的宅邸人少了一大半,夜風拂過,樹梢沙沙作響,略顯空曠。

  「小姐明日要去尋陳四郎?」

  胖丫為慕嫿褪去外衫,小口張得很大,「您是想挽回這門婚事?」

  慕嫿把垂在胸口的辮子甩到腦後,緩緩踱步到窗前,推開半遮半掩的窗戶,站在窗邊好似欣賞朦朧的夜月,涼風吹拂,吹去白天的炙熱,令人很舒服。

  閨閣左邊有假山,怪石,多是從江南運來的,彰顯慕嫿驟然乍富後附庸風雅。

  「小胖丫要搞清楚,我是去陳家,為當初的莽撞向陳家兩位老人道歉。」慕嫿手指輕輕扣著窗欞上雕刻花紋紋路,「不是去見陳四郎,更不可能去挽回婚約。陳四郎將來是六首狀元也罷,吏部天官也好,同我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我擔心小姐去陳家,他們又欺負您不善言辭。」

  胖丫他們一家是慕嫿來宛城後買進府做幫傭的,簽得是活契,並非是慕嫿從京城侯府帶來的永安侯家生子。

  她的心偏嚮慕嫿後,處處為慕嫿著想,聽外人聲討慕嫿,胖丫好生氣。

  陳四郎的嫂子很不喜歡慕嫿,總是搶白曲解慕嫿的意思,陳四郎的妹妹更時常拿慕嫿臉上的脂粉取笑,說慕嫿就算是穿上華貴的衣衫也一股子窮酸臭味。

  以前慕嫿被他們逼得說不出話,只能亂發脾氣,令王管家動手懲治刁民。

  慕嫿囂張任性,嫌貧愛富的名聲有大半是從陳家傳出去的。

  解鎖的記憶越來越多,慕嫿更加懷疑這樁婚事另有玄機。

  「說不過他們,還打不過麼?」慕嫿隨意一般捻起桌上擺著充作夜宵的點心,「我一向認為拳頭能解決的問題,都不叫事兒。」

  點心飛向窗外漆黑之處,砰得一聲,點心好似撞到硬物,聲音在寂靜的月夜格外清晰。

  「有人嗎?」胖丫快步走到慕嫿身邊,探出半個身子向外張望,催促慕嫿:「您快躲一躲,我來抵擋無恥之徒。」

  絕對不能讓夜探靜園的登徒子靠近小姐!

  胖丫握緊小拳頭,維護小姐的名譽就靠自己了。

  慕嫿唇邊蕩起愉悅的笑意,以前總是她站在所有人之前,保護身後的親族良朋,今日竟被一個小小,弱弱的小姑娘保護了。

  這份暖暖瑟瑟的感覺著實新鮮。

  慕嫿佯裝讓胖丫頂在自己身前,練過功夫的人都看得出,她站在身後卻把胖丫護得滴水不漏,意味深長抬高聲音:「興許是不知從哪裡鑽進靜園的野狗,許是餓了,正覓食呢。」

  清冷的聲音同樣在深夜傳播得很遠,緊接著又有一句戲言傳過到陰暗的角落,「野狗怪可憐的,再餵他一塊點心。」

  「您就是太好心,您這樣會被人欺負的,我娘常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胖丫聽說是野狗,便不覺著急,並沒阻止小姐再往外扔點心餵狗。

  雖然她睜大眼睛也沒看到野狗在哪。

  胖丫想著一定要勸著小姐節省點,銀子也不是大風刮過來的,喂野狗肉骨頭就成,用不上點心。

  不過小姐笑得開心,下次再勸說小姐。

  「嗚嗚。」再一次被點心擊中,隨後傳來汪汪的狗叫聲。

  慕嫿勾起嘴角,隨手關上窗戶,拉著胖丫的手:

  「陪我一起睡吧,在床榻上咱們可以互相取暖,順便胖丫給我講一講,宛城到底有多少人討厭我,以前我得罪多少人!」

  「……小姐。」

  胖丫攪動手指,既有點害羞,又有點期盼。

  ****

  黑夜角落,人影晃動,黑衣人靠近學狗叫的同伴,背起雙腿幾乎被打折的同伴,騰空而起,翻出牆外時,黑衣人回頭看了一眼點心襲來方向,盈盈燭火把一道曼妙的倩影映在窗戶上……誰能想到她竟然能精準發覺他們潛入靜園,並用點心給予警告。

  甚至逼得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精英學狗叫。

  不叫?

  一盤子點心都得落在他們身上!

  他們根本就脫不開身。

  回到錦衣衛買下的別院,靠同僚背回來的人低聲道:「我的腿……」

  「折了?!」

  「沒,好似恢復了。」

  跳下同僚的後背,黑衣人原地蹦躂了兩下,慶幸般長出一口氣,「方纔,方纔我真怕兩條腿被兩塊點心廢了!」

  隨手扔出點心的慕嫿對力道的把令人歎服。

  黑衣人抹去額頭的冷汗,寧遇閻王,莫遇慕嫿!

  同伴腿腳沒事是值得高興的,他們以為很輕鬆的任務竟然辦砸了,不僅沒帶回十三爺留在靜園的東西,還丟了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臉面。

  今夜的事情傳揚開去,他們只能申請外調去偏遠蠻荒之地打探消息。

  「真他娘的奇怪,往常咱們進進出出靜園好多次,從十三爺手中領任務,就沒被靜園的人發覺過,今日明明懂得粗淺功夫的人都離開,偏偏碰上個硬茬子!」黑衣人心有餘悸的歎氣,「不愧是十三爺的妹妹,一身的本事怕是比十三爺還……」

  身旁的人摀住同伴的嘴,壓低聲音道:「你沒見十三爺今日走出靜園的臉色?難看得……額,反正現在十三爺的妹子是個禁忌,不能提,不能碰,更不能當著十三爺說起。」

  「咱們該如何同十三爺回話?不能提慕小姐,該怎麼說?」

  兩人沉默片刻,一籌莫展,左右為難。

  「先看看十三爺心情有沒有好一點……」其中一人拿定主意,「我同十三爺近身的陸總旗有些交情,他一直跟著十三爺,總能替咱們說上幾句。」

  他們脫下夜行衣,換上飛魚服,跨上繡春刀,恢復錦衣衛身份後,從靜園狼狽逃竄出來的兩人顯得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然他們見到陸總旗時,心立刻沉入谷底。

  陸總旗等一眾兄弟宛若木頭樁子站在庭院之中,任由夜風吹拂,露水侵蝕。

  令人敬畏的十三爺正坐在湖邊的石頭上,身穿月白直裰,腰間綴玉,風姿卓絕,昳麗俊俏。

  他靜靜看著湖中的明月,緩緩彎下腰,將手中的長明燈放在水面上,「慢慢,倘若她是你生命的延續,二哥必要試試她的深淺。」

  不是所有孤魂野鬼都有資格做慕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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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內情

  長明燈浮在水面上,一飄一蕩,順引進來的水流飄向遠處。

  遠去的燈光忽明忽暗,一如慕嫿的人生晦澀不明。

  「十三爺,咱們是不是把王管事捉回來?」

  一直充作木頭樁子的國字臉男子稍稍移動腳步,跪伏在眺望長明燈的慕雲跟前。

  他比慕雲大上十餘歲,已有而立之年男子的成熟,本身又是世襲錦衣衛,在錦衣衛中也是一方實權人物。

  當初被指派給十三爺時,陸鳴極是不服氣,瞧不起病怏怏的慕雲。

  曉得慕雲被慕嫿『虐待』,被一個靜園管事欺負,對慕雲的輕視之意更濃,別說靜園的管事,便是永安侯府,陸鳴都可隨意去得。

  剛一見面,病秧子慕雲就露了一手,輕輕鬆鬆把陸鳴打得沒了脾氣。

  讓陸鳴徹底對慕雲言聽計從得是昭獄的一幕。

  慕雲躺靠在軟椅上,一邊咳嗽,一邊吩咐對庭訊之人抽筋拔骨,許多聞所未聞的審問手段和刑具令見慣世面的陸鳴不寒而慄。

  此後慕雲順利坐上錦衣衛十三太保的位置。

  他是十三太保中資歷最淺,年紀最小的一人。

  論計謀之深,手段之陰狠凶殘,陸鳴覺得在十三太保中間,十三爺是頭子!

  偏偏無論是在錦衣衛都指揮使,還是在廠公陳公公的眼中,慕雲都是一個病弱的美少年!

  所有凶殘的事都是他們這群跟隨慕雲的屬下做的,慕雲只是比別人聰明一點罷了。

  錦衣衛都指揮使更看中慕雲的謀略。

  從千戶晉陞為總旗的陸鳴覺得自己後背的黑鍋很沉,然對慕雲的敬畏深深扎根在心頭。

  陸鳴覺得十三爺的志向高遠,十三爺未必把劉指揮使放在眼中。

  慕雲負手,背對單膝跪地的陸鳴,反問道:「你是不是忘記劉指揮使讓我待在宛城的目的?」

  「……可是,王管事對您……屬下怕他回侯府生事,破了您的計劃。」

  倘若慕雲心中還有一塊淨土柔軟的地方,一定住著靜園的主人——慕嫿。

  陸鳴是最早跟隨慕雲的人,慕雲外出辦差時,會收集一些當地的小玩應。

  十三爺領人抄家時,也總會截留幾件女孩子喜歡的珠寶。

  有一次,十三爺把玩一對祖母綠的耳環時,低嚀一句,『慢慢帶它會很好看。』

  陸鳴曾陪十三爺在京城最富貴的地段購買過宅邸,比之永安侯府無論從地段上,還是裝飾都要好上許多,左鄰右舍多是真正的權貴名門。

  十三爺親自設計庭院,命人按他的要求佈置,打造傢俱,一草一木,他都要親自過問。

  府邸最好的庭院自然是留給慕小姐,閨房中每一件擺設,慕雲都是仔細推敲才能定下來。

  慕雲曾在微熏時對陸鳴說過,此處宅邸是他和慢慢的家。

  十三爺有必須待在宛城的理由,然陸鳴清楚,十三爺不是只能留在靜園。

  以十三爺今日的身份地位,根本不用受制永安侯。

  完成差事之後,慕雲總會心急火燎趕回靜園的柴房中受苦受難,陸鳴一度懷疑十三爺有病。

  後來才明白十三爺對慕嫿用情至深,被薄待,被欺辱,依然把慕嫿放在心尖上。

  慕嫿定親很突然,悔婚也很快速,他們看得是眼花繚亂,還沒來得急向從昏迷中剛剛清醒的十三爺稟告……十三爺被慕嫿趕出靜園。

  不,是十三爺主動離開靜園。

  並半夜三更不睡覺,在水邊放用來祭奠親人的長明燈。

  十三爺得知王管事等人被趕出靜園後,派人去靜園取根本不值錢的衣物。

  靜園如今沒有家丁護院,別說他們錦衣衛,就是個毛賊也能摸進慕小姐閨房。

  「王管事仗勢欺人,曾對您不敬。他對慕小姐用心險惡,屬下認為一旦他回到侯府,少不了編排慕小姐的不是……」

  「咳咳咳。」

  慕雲的咳嗽聲打斷陸鳴的話,手帕輕輕捂上嘴唇,絹帕中間染上一抹鮮紅,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後,慕雲平復良久,嗓音沙啞,「不必理會。」

  是不必理會王管事?

  還是不必理會慕小姐的危險處鏡?

  雖然靜園門口牆壁上留著慕小姐的勸學詩,才華橫溢的陳四郎沒討得任何好處,然而慕小姐在宛城的處境依然艱難。

  以前還有護院在,毛賊們不敢妄動。

  一旦永安侯夫人再多些小動作,年輕漂亮且名聲不好的慕小姐不得被風流好色的公子哥掠去?

  無依無靠的女孩子被鄉紳糟蹋的事層出不窮。

  大秦雖可稱為太平盛世,當今清正愛民如子,女孩子地位得到提升,然而再是政通人和的盛世在民間依然會有悲劇慘劇。

  「我說不必理會!」

  慕雲突然抬高聲音,似說給陸鳴聽,更似在堅定自己的心。

  袍袖翻滾,慕雲直徑轉身離開,宛若逃避什麼,走得很快。

  陸總旗摸不清十三爺真正的意圖,直到聽見兩名小旗的稟告,問道:「你們沒說謊?慕小姐用兩塊點心就把你們教訓了?把你們趕出靜園?」

  兩個丈高的漢子羞得滿臉通紅,訕訕點頭,同時埋怨陸總旗不近人情,說什麼大實話啊。

  「還好,還好。」陸鳴轉頭望向十三爺離去方向,「總算不用擔心慕小姐被毛賊或是公子哥兒強行掠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陸鳴總覺得十三爺將來會後悔。

  「陸大人,您看我們該如何向十三爺回稟?」兩人最關心這件事,怕被十三爺責罰。

  「買兩件舊衣服應付應付。」陸鳴臉色微變,好似發覺了不得了的秘密,捋鬍須輕聲嘀咕,「不會是十三爺故意試探……試探……」

  「試探咱們的辦事能力?」兩人不又是欣喜,又是擔心。

  凡是經過十三爺考驗的人都陞官了。

  偏偏他們看輕慕小姐,辦砸了簡單的差事。

  陸鳴回以兩人看傻瓜的眼神,一人一個腦蹦兒,「你們這對蠢貨,還用得上試探?」

  回到乾淨舒適的臥房,慕雲一頭載到地上,臉色慘白,手臂顫抖取出隨身攜帶的瓷瓶,倒出一顆一半黑一半紅的藥丸,吞進口中,「慢慢,二哥解決完雜碎,就會去找你,等等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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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定計

  燭火時暗時明,寬街窄巷的一處兩進宅邸,王管家在屋中走來走去,一會兒憤恨不平,一會兒又露出驚恐之色。

  匡當,房門被踢開,夜風捲進來,王管家不禁打了個寒顫,怕慕嫿突然出現。

  一道肥胖的影子閃身進來,婦人有三十多歲,白胖的臉龐,雙下顎,眼睛很小,鉤子眉上揚,略顯刻薄:「我說當家的,你也太沒用了,幾句話就被慕嫿那個小賤人趕出靜園?」

  「……你別小賤人,小賤人的叫喚,仔細被慕小姐聽到!」

  王管事費力推開堵著房門的婦人,小心翼翼向外看一眼,關嚴實房門,壓低聲音道:「我令你準備的銀子,你可準備妥當?」

  婦人雙眉幾乎倒豎起來,伸出厚重的巴掌,一巴掌拍在王管家消瘦的肩膀,王管家身體立刻矮了半截。

  「老娘自從跟了你,才享半年的清福,好不容易你拿回了一些銀子,憑小賤人一句話就想從老娘手中摳錢?門都沒有!」

  「咱們有夫人做主,不必怕小賤人!別說是她,當初她老子娘一樣得管老娘叫姐姐!不是夫人抬舉,小賤人還想做永安侯小姐?憑她那副妖嬈的樣兒,一看就是個下賤秧子!」

  「我說了別那麼稱呼慕小姐!」

  被慕嫿趕出靜園的王仁王管家還記得失禁般的恐懼,慕嫿明顯有真功夫,亦不好糊弄。

  以前慕嫿不會看賬本,王管家說什麼,她就聽什麼。

  平時王管家多說幾句勳貴小姐該如何如何,慕嫿沒有不依的,生怕做得不好,惹永安侯夫人不悅。

  在宛城,王管家沒少仗著侯府和慕嫿做些欺行霸市的勾當,自然得了不少的好處。

  慕嫿縱奴行兇的惡名,倒也不冤枉。

  今日慕嫿令他去向鄉鄰道歉,王仁便想從婆娘手中拿些銀子出來,償還鄉鄰。

  「看你那沒出息的熊樣,真真是丟盡老娘的臉。」婦人冷冷一笑,「我就不信小賤人能翻出天去?一個苦寒之地長大的野丫頭,比咱們家杏姐兒都不如,夫人對她是真好,還是面子情分,旁人不知深淺,你還看不出?」

  王仁眼睛一亮,畢竟永安侯才是他大靠山。

  慕嫿再厲害還能鬥得過永安侯夫人?

  強得過侯府一眾護院高手?

  他家婆娘一直不離永安侯夫人左右,當年在永安侯一家落難發配時,她縱然沒有跟了去也給夫人準備不少的乾糧和散碎銀子,並幫襯夫人藏了不少的祖傳之物。

  永安侯恢復爵位,他們一家立刻找上門去歸還祖傳物件,重新做永安侯府的奴才。

  永安侯夫人看在昔日情分上,對他們一家頗為優待,他才有機會做靜園的管家,就近監視並誘導慕嫿。

  胖婦人不屑般的哼道:「巴巴想做永安侯府小姐,連親娘老子都不管不顧了,老天爺怎就沒劈死這個不孝順女?!也就是夫人仁慈,看在三小姐份上,才留下她。」

  說到三小姐,胖婦人臉上好似綻開一朵花兒,縱然三小姐不在眼前,聽不到她的奉承,仍然諂媚巴結:

  「咱們三小姐才叫真正的名門貴女,端莊賢淑,聰慧明禮,縱然落在商賈之家,改不了她渾身的氣度,高貴的血統!慕嫿還想攀比三小姐?」

  「她連三小姐一個指頭都比不上!」

  「當日她做下的醜事,滿京城誰不知她是個恩將仇報,忘恩負義,不忠不孝的賤人!」

  胖婦人嘴唇一張一合,極力貶低鄙視慕嫿,「她在宛城一身的惡名,在京城……哼哼,那就是茅坑的石頭,臭不可聞。」

  「夫人不讓她回京,也是為她好,否則一人一口塗抹星子都能淹死她!」

  永安侯夫人念舊,身邊離不開她們這些舊人侍奉。

  胖婦人在侯府也是管事嬤嬤一樣的人,自然更願意留在鐘鳴鼎食的侯府,她把親生女兒杏姐兒送到三小姐跟前,便是看好交遊廣闊且才名彰顯整個京城的三小姐的前途。

  永安侯府能同第一權貴英國公交好,其中少不了三小姐的原因。

  據說英國公世子極是傾慕三小姐。

  一旦三小姐嫁進英國公府,她家杏姐兒就是國公府的人了。

  胖婦人從心裡瞧不起慕嫿,更不清楚慕嫿根本是換了一個人,還當慕嫿是個巴結永安侯府,著急回京的蠢丫頭!

  王管家不願意向平民百姓道歉,自覺自己是侯府的人,比平民高出一等,往外掏銀子他也肉疼。

  何況萬一被永安侯夫人知曉他畏懼慕嫿,夫人許諾兒子的前程怕是就沒了,他兒子可是教書先生都讚過的讀書種子。

  他這輩子做侯府奴才,卻指望兒子借永安侯的勢謀個官身。

  這在侯府是有先例的。

  慕嫿的威脅令他心有餘悸,兩枚沒入地面和柱子的簪子太令人恐懼,「要不我們連夜回京?把宛城的事情稟告夫人……」

  一巴掌再次拍在王管家的肩上,胖婦人塗抹鮮紅口脂的嘴巴唾沫橫飛:

  「蠢貨!老娘白跟你講了半天兒,我告訴你,如今可是咱家姐兒和哥兒的關鍵時刻,你灰溜溜跑回京城,豈不讓夫人坐蠟?壞了夫人的全盤計劃?你自己不頂用,可別連累了兩個孩子!」

  王管家強忍肩膀的劇痛,扶著胖婦人坐下,慇勤備至端上茶點,求助般詢問:「你有好主意?」

  胖婦人得意洋洋撇嘴,「指望你?我和兒女都得喝西北風去,你且附耳過來,咱們啊,如何也得讓小賤人得不了好,還不能牽連到夫人身上!做夫人的奴才就不能讓主子為難,如此才能在主子面前有臉面,在永安侯府站住腳跟。」

  「媳婦英明,媳婦英明。」

  王管家連連點頭,討好般在胖婦人的肥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可想死我了。」

  胖婦人一把攬住王管家,空曠久了的身子火熱,同丈夫翻滾親熱起來。

  日上三竿,慕嫿躺在床上懶洋洋望著孔雀藍幔帳,睡到自然醒,不必早起練武,幸福般瞇著眼眸:「還是做女孩子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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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觀美

  慕嫿見胖丫蜷縮般睡在身側,莫名童心大起,伸手去戳胖丫紅撲撲的臉龐。

  「嗚嗚。」胖丫向一旁躲閃,喃嚀:「小姐又欺負我。」

  「小丫頭,該起身了。」

  胖丫睜開眼睛,撩起幔帳看了一眼天色,「都這麼晚了?壞了,壞了,小姐還沒用早膳!」

  慌忙跳下床榻,胖丫捂著僅僅穿裹胸的胸口,尋找昨夜同小姐瘋鬧時丟掉的褻衣,小姐太壞了,總是弄得人癢癢的。

  「慢點,慢點,不著急。」慕嫿頭枕著手臂,意味深長的說道:「秀色可餐,我很飽了。」

  胖丫明知小姐是故意逗弄自己,心還是忍不住碰碰亂跳,「誰有小姐顏色好?您才是真正的絕色!」

  偏偏小姐彷彿不知她顏色有多好。

  在小姐眼中,好似任何平庸的女孩子都是美人,都應當得到尊重或者疼惜。

  就連她這樣賣身為奴的小丫鬟都能被小姐寵在手心裡,好似一下子成了高貴的,獨一無二的女孩子。

  慕嫿支撐起身體,捋了捋頭髮,這具身體的顏色的確是天下少有得好,可惜……麻煩更多。

  「小姐,您怎麼了?」胖丫關心的問道,「您是擔心去陳家?」

  「今兒咱先不去陳家,我帶你去看一場熱鬧。」

  慕嫿是愛美的,喜歡漂亮衣裙和首飾,既然是女孩子,她長得又好,便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盡情享受做女孩子的好處。

  然她卻挑了一件素色馬面裙,梳了個長辮子,選了一套銀飾戴在身上。

  在胖丫疑惑的目光中,慕嫿抿嘴一笑,「我不美嗎?」

  沒有華服美飾,慕嫿清純動人,宛若枝頭綻放梨花,純白無瑕。

  應了那句話濃妝淡抹總相宜!

  胖丫不自覺回道:「很漂亮。」

  只要小姐不把臉塗得同掛了白面似的,整個宛城就沒比小姐更漂亮的女孩子。

  即便在京城,小姐都算是有數的美人。

  慕嫿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總要為小慕嫿守孝三月,證明世上還有人記得她。

  今日正好是城隍廟趕大集,十里八鄉的人幾乎都來到城隍廟,使得宛城格外熱鬧,人聲鼎沸。

  有人燒香祈求一年平安,有人提著自家的產出,期盼能賣出個好價錢,還有人專門為自家的媳婦兒女買布料的。

  亦有一些精心打扮過的富庶人家女孩子從小轎子上下來,她們身邊自是好不了粗使婆子和壯漢保護。

  這些女孩子多是相約一起來城隍廟燒香,彼此關係極好,湊在一起談笑風生,令陽光都明亮上幾分,成為城隍廟門前一道最靚麗的風景。

  一路走來,慕嫿一個勁給胖丫買一些零嘴,胖丫左手拿著糖人,右手提著板栗,吃得自是不亦樂乎。

  慕嫿笑著抹去胖丫嘴邊的污漬,「慢點吃,又沒人同你搶?」

  胖丫羞紅臉龐,「您看,您看,是縣尊大人的千金,啊,宛城第一才女也在。」

  慕嫿依然專注幫胖丫弄完後,才把目光移到一眾小姐們身上,讚歎道:「梅蘭竹菊,各有千秋,都是美人呀。」

  「嗯嗯。」胖丫先是點點頭,隨後認真說:「沒小姐美!」

  「小丫頭學會討好本小姐了,繼續說,本小姐願意聽。」

  慕嫿笑容燦爛,從不曾因為自己過於美麗就擔心太引人注意,或是謙虛否認女孩子特有的美麗。

  不過她還是更願意欣賞美人。

  城隍廟香火鼎盛,大姑娘小媳婦進進出出。

  慕嫿領胖丫向略顯清淨的茶樓走去,相比較酒樓,進出茶樓的人多是長衫的文人或是有幾個閒錢追求風雅的公子哥。

  胖丫親耳聽過慕嫿說,要嘗遍美食,建議:「左側的一品軒是咱們宛城最好的酒樓,聽說廚子最擅長炒菜,被一品軒的老闆從京城有名的酒樓挖過來的,您喜歡美食,不如去一品軒。」

  「茶樓視野好,方便欣賞美人。」

  慕嫿負著手,「能讓我放棄美食,也只有美人了。她們結伴出行,青春靚麗,若少人欣賞讚美,於她們也是遺憾。況且我推遲去陳家的理由不是為一品軒,找個好地方看王管家……」

  「對哦,您讓王管家向被欺負過的人賠罪。」

  胖丫著急向茶樓衝去,一定要幫小姐佔個好地方,「王管家賠罪之後,宛城人就知曉小姐您是無辜的,他做得腌臢事,小姐都不知情。」

  慕嫿身形消失在茶樓門口。

  聚在一起的閨秀們小聲議論,「方纔那人是慕小姐?她……她顏色好似更好。」

  慕嫿在欣賞美人時,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在偷偷欣賞她。

  慕嫿並沒感覺出任何的異樣,顧盼生姿,沉穩灑脫。

  「不知陳四郎會不會後悔?」

  「咯咯,他還有功夫後悔?我看他如今只能抱著書本苦讀,早日高中,還能贏些尊重。」

  「這你就猜錯了,他地位越高,慕小姐名聲越顯赫,他能高中,有大半都是慕小姐督促得來的。」

  小姐們湊在一起,說起前兩日在靜園門口的事端,饒是陳四郎品貌出眾,但慕嫿憑著一首詩詞贏得女孩子們的好感。

  哪個女孩子都不希望有男子在家門口寫提寫詩詞,諷刺自己有眼無珠,嫌貧愛富。

  「對了,對了,我記得你同說過。」其中一個女孩子輕輕捅了捅沒有說話的同伴,小聲問道:「你曾遺憾陳四郎同慕小姐的定親,現在他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的機會不就來了?陳家雖是清貧了一點,陳四郎可用左手應試,肯定能中秀才。」

  當得知這門婚事時,宛城的女孩子都為陳四郎惋惜過,慕嫿配不上俊俏文雅的陳四郎!

  同伴目光閃爍,揚起下顎,「慕嫿都不要的陳四郎,我會稀罕?」

  *****

  茶樓中,小二不停在慕嫿面前道歉,「對不住,樓上雅間都滿了。」

  不僅樓上滿了,樓下也沒空地方,和慕嫿抱著同一個念頭的人不少,都是來欣賞美人的。

  正準備出門,慕嫿眼前一亮,喃喃道:「原來真有身披彩霞,令日月無光的少年!」

  「柳三公子,快請。」小二慇勤的迎上去,不由自主放輕聲音,「您定得雅間空著,西湖龍井已幫您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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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君子

  柳三郎走進茶樓時亦將外面的日華帶進來,風度翩翩,溫潤如玉,好似茶樓中處處春花綻放。

  不知是不是錯覺,慕嫿覺得茶樓小二同少年說話時都帶著小心,絕非畏懼柳三郎那種小心,而是不忍驚擾到他。

  他步履緩慢蹣跚,左手拄著枴杖,寬大的湛藍衣袖柔順般垂著,隨步伐移動輕輕擺動,宛若清風浮動般飄逸,又如燕子點水般輕盈。

  明明腿上的傷還沒好,還拄著枴杖,偏偏令人忽略他走路時的不順暢,扭曲般認為步履緩慢才好看。

  慕嫿見過俊美文雅的陳四郎,見過病弱昳麗的慕雲。

  前世時常混跡男人之間,見過形形色色出色男兒,按說不會再為男色而失神,然她的目光一直粘在柳三郎身上,讚歎柳三郎毫無瑕疵的魅力。

  不是美麗,是魅力氣質!

  柳三郎的容貌屬上承,論精緻不如慕雲。

  他就是一塊行走的溫玉,瑩瑩其華,溫柔雅致。

  他的目光那般高雅純澈,宛若天山上的白雪,不曾沾染世間的污穢罪惡,但凡見過他的人,都不由自慚形穢。

  少年發出一聲輕笑,他好似沒把旁人傾慕震驚的目光當回事,步伐不疾不徐,唇邊溢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慕小姐,日安。」

  「……」

  他同她問好?!

  用他明顯犯規的容貌同身上還帶著宛城第一討人厭的慕嫿問好?

  慕嫿眉頭微蹙,記憶中柳三郎只是個秀才,柳家在宛城只算略有根基,家中薄有田產,絕對稱不上是富庶人家。

  可眼前的少年幾乎令慕嫿錯認成衣冠望族精心培養出來用於繼承家業的宗子。

  柳三郎漂亮的下顎微微揚起,眉間極快閃過沉思之色,略顯遲疑。

  他的確認識慕嫿,也曾因為慕雲對慕嫿有所瞭解,更因為某種不可說的原因,被慕嫿一腳踢斷了腿!

  陳四郎在靜園門口提詩那日,慕嫿突然出現並回敬陳四郎後,他發覺自己突然看不透美麗的慕嫿。

  洗去一身脂粉的慕嫿無疑顏色極好,有令男人貪戀的姿色,柳三郎在意卻是少女眼中的冷靜清澈,同他所認知的偏激暴躁,截然不同。

  她看他的目光亦同旁人不一樣。

  慕嫿宛若欣賞一件精美絕倫的瓷器,沒有任何的貪戀癡迷,甚至他覺得慕嫿對自己存了一絲的警覺和疏遠?!

  她不可能看透他!

  柳三郎輕輕笑了笑,宛若盈盈月色落入他眼底,寧靜淡薄,悠閒安然。

  他同慕嫿擦肩而過,緩緩走向茶樓的樓梯。

  許是沒有用好枴杖,爬樓對傷腿還沒能復原的柳三郎太過艱辛,他又正好踩在樓梯上水漬上,身體不由得一歪……慕嫿反射般一把扶住柳三郎,即便隔著袍袖,慕嫿都能感到他身上的溫度,不是炙熱,也不是冰冷,溫溫潤潤的,一如他整個人的氣質。

  他回過頭看她,真心實意的說道:「多謝。」溫柔的眼波流轉,宛若一把鑰匙解開心頭的枷鎖,令人沉醉他眼底。

  慕嫿愣了片刻,飛快鬆手,深深吸了一口氣,唇邊同樣掛著真誠的悔意,「該說多謝的人是我,畢竟你沒計較我踹傷了你。」

  順便看了一眼柳三郎的傷腿,不無擔心的問道:「能痊癒嗎?」

  聽起來是擔心,柳三郎卻隱隱感覺慕嫿擔心自己賴上她似的。

  何時他成了被嫌棄的人?!

  柳三郎唇邊掛著一慣溫潤真誠的笑容,君子風範十足,「不礙事,過幾日便能養好。」

  慕嫿長舒一口氣,的確怕柳三郎借此『賴上』她。

  本身的麻煩已經足夠多,柳三郎這樣高雅的君子,前世今生她都只能仰望欣賞,親近不來。

  柳三郎再一次輕笑出聲,宛若在知己耳邊低嚀,眼角若有若無掃過茶樓某處,「傷勢大體痊癒,只不過以後颳風下雨會覺酸脹疼痛,慕小姐不必擔心,我已尋到些偏方,不會留下隱疾。」

  「……對不起。」慕嫿下意識遠離柳三郎,可他的腿是自己弄踢斷的,不敢真正甩開莫名防備的柳君子,乖巧般認錯,「三公子,我攙扶您上樓梯,您慢點走。」

  把柳三郎護送到雅間,也算是表示歉意,以後她能離柳三郎多遠,就要躲多遠!

  對陳四郎悔婚,因陳四郎在靜園門口的作為,慕嫿從不覺得自己虧欠陳四郎。

  何況齊大非偶,她放飛陳四郎,陳四郎應該感激她。

  對慕雲……那也是聰明的暮雲自願受苦,她已經代替慢慢道歉過了。

  然她踢斷柳三郎的腿,實在找不到任何原諒自己的理由。

  柳三郎不僅無辜,還是因一片好心才遭受斷腿之傷。

  三月前,她再次被宛城閨秀們奚落嘲諷,又從王管家口中得知三小姐揚名立萬的消息,衝到河邊發洩鬱悶不平。

  柳三郎坐在溪流旁的青石上讀書,誤會她要投河自盡,上前阻攔,好言勸說,溫柔至極。

  她心情本就不好,柳三郎高貴君子氣度刺痛她的眼,指著他說道:『你不過是鄉野小子,連生父是誰都不知,憑什麼高貴得似名門公子?』

  慕嫿扶柳三郎上樓梯,腦子裡卻浮現當日的情景,柳三郎說……咦,她只記得柳三郎說了什麼話,具體內容卻是記不起,最後她暴躁的一腳踹向柳三郎,揚長而去。

  再然後宛城上下傳遍柳三郎被慕嫿踹斷腿的消息。

  剛剛邁進雅間,柳三郎連聲道謝。

  慕嫿笑道:「無妨,無妨,不麻煩。」

  緊跟在他們身後的胖丫略略皺眉,小姐的笑同往常不一樣,柳三郎好似得罪小姐?

  道謝過後,柳三郎落座,坐姿筆挺悠閒。

  他優雅行雲流水泡茶的動作,令慕嫿提出告辭,看他泡茶是享受,泛起的茶香沖淡他們之間的拘謹。

  「慕小姐不忙的話,留在喝杯茶如何?」柳三郎目光溫柔守禮,真誠相邀:「方纔我恍惚聽見慕小姐也是要品茶的,不嫌棄我手藝不精,慕小姐不妨多留片刻。」

  輕飄飄兩句客氣的話語,堵死慕嫿所有婉拒的借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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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1:21: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威脅

  不留下便是看不起柳三郎泡得茶水!

  不留下便是方才慕嫿上茶樓品茶是假話。

  慕嫿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然當她見到柳三郎那條傷腿,婉拒的話語如何說得出?

  所以說兩世為人的慕嫿最不願意面對君子了!

  坐在柳三郎對面,慕嫿拿起他推過來的茶盞,狠狠灌了一大口茶水。

  柳三郎溫柔淡笑,波光粼粼宛若泉水,並沒覺得精心泡出來的茶水被慕嫿牛嚼牡丹般喝掉有何不妥,專注且有神親眼看慕嫿糟蹋自己的心血,唇邊的淡笑越濃。

  慕嫿嗆到了!

  「慢點,還有呢。」柳三郎話語在慕嫿耳邊響起。

  慕嫿下意識後仰,直覺再次發揮作用,完全是下意識遠離『危險』,槍林彈雨都過來了,她怎就無法對君子一般的柳三郎放心?

  柳三郎微斂,鬢間烏髮垂下,骨感手指把玩著茶杯,低聲道:「慕小姐很討厭我。」

  「不是,不是。」慕嫿下意識擺手,著實承受不柳三郎這幅落寞模樣。

  她還是更願意見到柳三郎身披雲彩,頭頂日華,腳踏祥雲……慕嫿慢慢抿了一口茶,恢復以前瀟灑的姿勢,空著的手戒備般垂放在膝蓋上,「我是否傾慕柳三公子,有那麼重要麼?」

  柳三郎愣神片刻,扯出一抹笑來,「慕小姐太小看自己了。」

  那醉人的目光好似她就是被他寵溺的至寶。

  然慕嫿只覺得心中發寒!

  前世她為守護後方的十幾萬百姓,為從小培養自己的家族,甚至為追隨她的將士自願邁入萬箭穿心的結局,她從始至終都記得自己是一名將軍!

  重生為慕嫿,她無需再承擔保家衛國的使命,沒有誰再能算計於她。

  她只是鄉間的女土豪!

  悠閒過著遊山玩水的日子,將來找個合眼緣的男人嫁掉,生幾個熊孩子,這就是慕嫿為自己勾勒出的人生。

  不求大富大貴,尊榮非凡,只願小富即安,混跡鄉野。

  「向上攀爬,需要犧牲許多。」慕嫿端著茶盞,輕佻般揚眉梢,「當野心和慾望同自己的身份不相符時,追逐榮華富貴,位極人臣怕是得犧牲更多,最後成功得寥寥無幾,更多人被門閥出身的公子壓垮了,或是在追逐權利的過程中徹底迷失,忘記初心!」

  柳三郎眸光深邃且深沉。

  靈魂被困在靈牌十年,慕嫿不曾聽人提過柳三郎,莫非他在向上爬的過程中夭折了?

  「不過你不會!」慕嫿認為令自己警覺的人,絕不會輕易倒下。

  柳三郎唇邊再次漾出溫潤的笑容,提起茶壺為慕嫿續杯,目光掃過慕嫿筆直端正的坐姿,揚臉輕笑,「借慕小姐吉言,鄉試時,能同陳徹兄一較高下,鄉試折魁。」

  慕嫿眼裡閃過一抹遲疑,陳徹可是六首狀元,而且是在同一年,從童生,秀才,舉人,到狀元,北直隸鄉試只有一個解元,柳三郎敗在陳徹的錦繡文章之下?

  陳徹才華橫溢,柳三郎也不差。

  倘若不是六首狀元的名聲太響,陳徹勵志經歷傳遍天下,慕嫿會壓住柳三郎贏。

  「慕小姐認為我會輸給陳徹兄?」

  柳三郎的聲音輕飄飄,落在慕嫿心頭卻有壓抑之感,面對柳三郎澄澈且認真求證的目光,慕嫿腦中理智和直覺戰鬥得極是『慘烈』,隱隱有幾分後悔,她當時在靈牌上帶著就好了,聽那些女孩子的八卦作甚?

  她靈魂脫困前,陳六首,魏王世子仍然還是眾多閨秀眼中的金龜婿。

  他們兩人如同高嶺之花,沒有一個女孩子能獨佔他們。

  慕嫿手肘放在桌上,按著發脹的腦袋,著實為柳三郎的問題苦惱,突然她坐直身子,出於柳三郎意料之外,主動湊上來,四目相對之時,彼此眼底印著對方的影子,令彼此無所遁形。

  她看穿他瞳孔微縮的緊張,燦爛一笑:「你們誰贏,同我何干?橫豎我不是考官,看不到你們的文章。」

  隨後慕嫿瀟灑起身,素色衣擺淺淺劃過一個弧度,「少用些心思,多在文章下功夫,你未必會輸給陳四郎。」

  最後她還是勸誡柳三郎一句,「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柳三郎錯愕,無聲笑了起來,在慕嫿即將走出雅間時,說道:「你可知曉上次同我說這話的人,在何處?」

  慕嫿後背不由得一緊,凌冽的氣勢噴薄而出,側頭回望,「在何處?」

  一瞬之間,優雅安寧的雅間好似瀰漫起硝煙,胖丫緊張得手足無措,張張小嘴,「小姐。」

  「有機會的話,你到是可以見見他。」柳三郎眼角眉梢流淌出盈盈笑容,「你認為我會殺人麼?」

  「……」

  慕嫿氣勢頓時一滯,不會殺人,說方纔那句話時,那般狠辣作甚?

  逗她玩?!

  柳三郎拳頭抵著嘴唇,掩飾越發燦爛的笑容,「慕小姐既然對他那般在意,改日我一定帶慕小姐去拜見他,說起來他對我影響頗深,是我此生最為敬重的師長長輩!」

  慕嫿更不想去了!

  完全被柳三郎套路,他最為敬重的師長,豈不是相當於父親一般的人?

  她和柳三郎沒熟到見長輩的地步。

  不對,慕嫿何時同他熟悉?

  柳三郎繼續說道:「他很和藹親切,學識淵博,見識廣泛,同他交談,令人受益頗深,慕小姐不必擔心他會對你嚴厲……世上再沒比他更……」

  「不見!」慕嫿怕他再說下去,耍賴般道:「我絕不會去見他!」

  這人聽起來就是很了不得人物,她慕嫿才不要自找麻煩。

  慕嫿狠狠的望向柳三郎,拳頭威脅示威般舉在胸口,擺出隨時攻擊的架勢,「再說話,我砸斷你另一條腿,橫豎我是宛城的惡霸,做壞事才符合鄉鄰的期望!」

  胖丫莫名眼圈紅了,「小姐才不是惡霸。」

  柳三郎心頭同樣一顫,「慕小姐,拳頭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

  「不對,你說得不對。」慕嫿身體筆直,宛若松柏不懼任何風雪,「解決不了問題,只說明你的拳頭還不夠硬!一拳不成,那就兩拳。」

  此時,茶樓外傳來動靜,「我是靜園管家,王仁!」

  慕嫿一個閃身,身影彷彿瞬移來到窗邊,緩緩勾出嘴角,「你看,證明我話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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