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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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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夜惠美]妻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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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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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01:21: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誣陷

  簇擁王管家的壯漢擠開人潮擁擠的人群,生生為王管家擠出一條通道。

  王管家身穿寶藍色萬字不斷頭的長衫,頭髮梳得文絲不亂,髮髻上綴著一塊青玉,顯得極是富態。

  在他身後跟著一名白胖的婦人,頭上珠翠華貴,金簪橫插,一派趾高氣昂,盛氣凌人。

  慕嫿眉頭微顰,耳邊清晰傳來柳三郎輕笑。

  怎麼看他們都不似來向鄉里鄰居道歉的。

  「各位,我乃靜園的管家,永安侯府的世僕。」

  王管事緩緩走到城隍廟一旁的大石上,誠懇般一躬到底,向圍上來的百姓說道:

  「你們多是認識我的,我奉永安侯夫人之命陪表小姐來靜園居住,身為僕從,自當遵從表小姐命令。以前在下做過許多錯事,在下深感對不住宛城的鄉親。」

  慕嫿眼底蘊著笑容,似聽不出王管家別有用心。

  「慕小姐,你的拳頭並沒令他畏懼順從。」柳三郎看穿一切,慢吞吞的說道:「當他有所依仗,拳頭只能令他一時恐懼,而無法令他徹底不敢興風作浪。」

  彼時,王管家誠懇請罪:「一切錯事都是我的錯,是我辜負永安侯夫人的囑托,沒能規勸住表小姐。當日永安侯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命我仔細照顧她,壓一壓她的暴脾氣。哎,我們表小姐也是個可憐的,鄉親們是不知啊,她在京城……因脾氣暴躁闖下大禍,夫人對她疼愛有加,再加上我們三小姐為她求情,夫人這才讓她搬來宛城,本想著令她修身養性,豈料沒了夫人管教,我們這些做奴才更勸不住她,這段日子表小姐驚擾到諸位鄉鄰,我代替表小姐向諸位道歉。」

  他話語極是誠懇,說著說著,落下淚來。

  「鄉親們怪便怪我好了,千萬別再刺激表小姐。」

  王管家的媳婦同樣跳上石頭,把虔誠悔過的王管事擠到一旁:

  「慕嫿同高貴端莊的三小姐不同,她不似三小姐偏愛讀書,整日逃學不聽夫人的教誨。原本夫人見她同三小姐年歲相當,想著不妨多養一個女兒,便把她也養在自己跟前。夫人對她比對嫡親的三小姐還要好。出身不好,再好的教養都彌補不了,她是做讀書不成,做什麼都不成,脾氣暴躁性情乖張,幾次三番打傷把她當做親妹妹看待三小姐……甚至不認自己的爹娘。」

  「媳婦,不可亂說!」王管家象徵般拽住胖婦人,壓低聲音警告:「主人府上的事,不是咱們這些做奴才能議論的。」

  胖婦人狀似猶豫,嘟囔道:「不說清楚豈不是讓鄉里鄉親誤會永安侯府的門風?萬一影響三小姐的好名聲,我們萬死難恕,三小姐那般水晶玲玲心腸的人,令人愛得不行,旁人即便說她一句不好,我都覺得心疼。」

  「說啊,說啊,我們都想聽呢。」

  「在宛城都聽過永安侯府三小姐是個極為出色的女子。」

  「就是啊,連英國公夫人都讚過的女孩子,哪有不好的?英國公夫人被太后娘娘贊為女子之師。」

  圍觀百姓七嘴八舌,有人挑頭,自然迎合的人極多。

  誰不想聽勳貴名門的秘密?

  慕嫿憑著靜園牆壁上的勸學詩詞稍稍扭轉宛城百姓的印象,她頭上仍然帶著宛城第一討人厭的帽子。

  即便對慕嫿心生好感的閨秀們此時也是樂意繼續聽下去。

  「他們,他們無恥,怎能這麼對小姐?」胖丫急得直落淚,小姐該多傷心,多委屈。

  然而小姐依然那般淡定從容,眸子微沉,雙手負在身後,身姿筆挺,饒有興致般看著王管家夫婦表演。

  胖丫被堵住的心突然敞亮不少。

  堅信小姐一定有辦法應付那對無恥的賤人!

  連名聲顯赫的三小姐在胖丫心中也成了……壞人。

  王管家狀似為難。

  他媳婦大屁股一扭,高聲道:

  「龍生龍,鳳生鳳,血統卑賤就養在高貴的人家,依然改變不了。我實話同你們說,慕嫿本就是永安侯夫人娘家陪嫁丫鬟的女兒!當日夫人見她機靈可愛,才養在身邊的,她的父母如今脫了奴籍,在永安侯夫人的幫襯下,做起小生意。哼,她就是小商賈的女兒,看在夫人的份上,我們才叫她一聲小姐,不是夫人和三小姐宅心仁厚她現在不知在哪裡販賣脂粉呢。」

  「我們夫人和三小姐聽說她在宛城為禍鄉鄰,三小姐難過自責,特意叮囑我要好好的補償鄉鄰,從今日起,但凡租種永安侯府田地的佃戶,免除三年的租子。」

  「另外我們三小姐宅心仁厚,靜園所賒欠的銀子,以及慕嫿昔日傷害的人,鄉親們都可拿著憑條去靜園討要銀子。」

  「我從京城帶來好幾馬車的糧食,布匹,以及整整一箱子的金銀,都是三小姐往日的積蓄,三小姐讓我交給慕嫿,以慕嫿的名義發放給被她禍害的相鄰鄉親。」

  胖婦人中氣十足,高聲道:「我們三小姐,好不好?」

  「好!」

  「大善!」

  「三小姐菩薩心腸!」

  聽見有銀子領,又聽見免除租子,百姓們紛紛叫好。

  人群中,陳四郎眉頭緊緊鎖,若有所思。

  在他身邊站著一名十歲左右的女孩兒,蹦跳著喊好,拽著兄長的衣袖,得意洋洋的說道:

  「我早就說慕嫿不是個東西,四哥哥現在相信了吧,她根本就不是名門小姐,只是個低賤商人的女兒,竟然為富貴不肯認親生父母,真真是個冷血的畜生。」

  「虧著把這門親事退了,否則咱們陳家還不得被人戳脊樑骨?!」

  一身素裙的二九女子如是說道。

  她做婦人打扮,眉清目秀,面容姣好,鬢間只插一根銀簪,她望著陳四郎眸子閃過一分柔情,

  「四叔不可再為慕嫿傷神,祖宗保佑,公爹婆婆推掉這門糊塗婚事,慕嫿以後再難以影響四叔了。一會兒我給四叔做釀酒湯圓……」

  「三嫂,我也要吃釀酒湯圓。」齒白唇紅的女孩子撒嬌道:「您不能總向著四哥。」

  陳四郎眸子一凜,撥開人群,走向王管家夫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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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11:41: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證據

  「四哥!」

  小姑娘在陳徹後高聲叫嚷,一旁的秀美婦人拽住小姑娘的胳膊,勸阻道:「妹妹別急,你哥哥怕是有話要說!慕嫿把咱家禍害得夠嗆,推搡公爹婆婆,那日退婚時,她又寫了一首詩詞踩你哥哥一腳,弄得左鄰右舍都在笑話他。」

  秀美婦人望著陳四郎,輕聲喃嚀:「慕嫿有眼無珠,嫌貧愛富看不到四郎的好,性情暴躁,出身卑賤,她這樣的人都能同四郎定親……」

  「三嫂,我怎麼覺得你羨慕她?」

  小姑娘率直不明所以的問題,令自己的三嫂紅了臉頰,眸子閃躲,羞怯般道:「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亂說。」

  太后和皇上都鼓勵寡婦再醮,鄉間有不少人家兄長病逝,弟弟轉而娶了嫂子的,她正值女人最美好的年紀,聽公婆的意思,未必沒有讓四郎照顧她一輩子的心思。

  站在石頭上的王管家夫妻見到陳徹站出來,先是一愣,隨後不由得狂喜,他們本就為抹黑慕嫿,討好自己主子,再沒比受慕嫿羞辱的陳四郎更好的人選。

  「四郎,陳四郎。」

  王管家一臉懺悔,連連向陳徹鞠躬,「對不住,對不住啊,當日是小姐脾氣不好,小姐下令,我們只能依照命令行事,弄傷了令尊令堂,你……」

  圍觀的人大多清楚陳四郎和慕嫿的糾葛,這幾日陳徹受到不小的非議,起因就是因為至今還留在靜園門口牆壁上的兩首詩詞。

  有人指責他欺負慕嫿。

  慕嫿是如今的他能欺負了的?

  茶樓雅間中,胖丫紅著眼圈問道:「小姐,他也準備抹黑欺負你?」

  小丫頭一直落淚,眼睛都紅了,好似被眾人聲討的人是她。

  慕嫿輕聲安撫胖丫,「陳四郎……他不會。」

  「為什麼?我看他對小姐不好。」胖丫一臉費解。

  「一來你不該看輕陳四郎,畢竟他的學識和心胸同那對奴才不一樣。」

  畢竟是曠古爍今的六首狀元,將來是要做吏部天官的男人,怎會連是非都分不清?

  陳徹出身寒門卻從不曾依附攀附過名門勳貴,多少出身極好,對他仕途有幫助的貴族小姐在他面前鎩羽而歸。

  無論他身居高位,還是貧寒學子,他身上始終有著寒門子弟的驕傲!

  否則他也不會被眾多寒門學子所推崇。

  被出身極好的世家子弟所敬佩。

  更不會得到當今皇上的重用。

  慕嫿為胖丫抹去眼淚,眸子璀璨,洋溢出自得,「二來,他不敢!」

  「……不敢?」胖丫更糊塗了。

  柳三郎季節讚歎,「好一句不敢,慕小姐,陳徹兄沒準真怕了你。」隨即意味深長的笑道:「論審時度勢,我只服陳兄。」

  「我會相信?」慕嫿毫不猶豫的戳穿他的話,嘟囔一句,「相信你的人,不是傻瓜,就是死人。」

  不僅是柳三郎,即便說出心中顧慮的慕嫿都愣住了。

  她竟然在眾所公認的君子柳三郎面前說了實話?

  慕嫿首次不敢同他對視,快速把目光落在外面的陳徹身上,對柳三郎的警覺並沒少一絲一毫。

  柳三郎把玩杯盞,望著窗口處的女孩子,陽光令她肌膚多了一層光暈,無關她顏色好,深深吸住他的目光,淡淡輕笑:「沒想到慕小姐還是在下的知己。」

  「……」

  慕嫿悄無聲息握緊拳頭,柳三郎的反應總能令她估算不到。

  她寧可柳三郎發怒,或是對她惡語相向,也不願意他們好似很熟悉……似知己良朋一般。

  今生她唯一搞不定的人只怕柳三郎是一個!

  「你是慕嫿……小姐的僕從?」陳四郎好奇般詢問,「永安侯府的世僕?」

  王仁不明所以,他媳婦眼見俊美文雅的少年,不由得心花怒放,笑道:「慕嫿的事情,我們都知道。其實我們都替陳公子委屈啊,您有何委屈不平儘管說出來,我回去稟告夫人,永安侯定會補償陳公子。」

  提起永安侯府,胖婦人一臉的自傲,好似沒有永安侯夫人解決不了的事,擺出永安侯府,宛城所有百姓都得低上三分。

  陳四郎嘲諷道:「今日算是漲了見識,天下間竟還有說主子壞話,敗壞主子名聲的世僕。慕嫿無論生母如何,她都是永安侯府的小姐,世僕從抹黑小姐,真真是奇談。」

  「何況當日在我家時,我不在場,不好說誰對誰錯。」

  陳徹笑容微斂,身姿猛然拔高一寸,「然在我去靜園退婚時,沒等慕小姐下令,王管家你便打著為慕小姐報仇的旗號衝過來,還說打死打傷算我的,準備毀了我另外一隻胳膊,在眾目睽睽之下,你都敢不顧主人行事狂妄,以前你做下的欺行霸市的事,有幾件是經過慕小姐同意的?」

  「慕小姐性格上有缺陷,偏聽偏信,輕易相信於王管家的話,沒少替你們這群時世僕背黑鍋!為幫你們善後,更是得罪宛城不少的人。」

  陳四郎從懷裡掏出一疊厚厚的紙張,唰得一聲楊手扔出紙張,「這幾日我一直徹查王管家掠去財物的去向……每月領不到二兩銀子的管家竟在宛城有一座價值兩千兩銀子的府邸,幾十畝被你搶佔過去的良田也在你的名下,每月向商戶收取的平安費也多進了你的腰包。」

  「慕小姐沒有佔上一分一毫,甚至她……」

  陳徹惋惜般搖搖頭,「甚至她到現在還不知靜園田產的收入有大半被你得了去,你給慕小姐報得賬本都是假賬,一斤豬肉,你都會說一兩銀子!」

  圍觀百姓有識字的,或是彎腰撿起落地的紙張,或是心急的直接從空中抓住之紙張,伴隨陳徹的話,快速看紙張上的證據。

  在眾人的催促下,識字的人高聲念出了證據。

  一旁眾多閨秀既同情慕嫿,又欽慕般看向屹立不倒的陳四郎,拋出家勢不好,陳四郎真是個好人。

  「慕嫿那個小賤人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為她說話?」王管家媳婦大怒,「你們是不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陳徹冷笑道:「她只給了我一首詞!寫在靜園門口,你沒看到?方纔你口中說的三小姐,我沒見她給慕嫿送任何財物,在宛城和京城時,更沒聽過她做過一首傳世的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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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動手

  陳徹是何許人?

  他在宛城的名氣很盛,不僅文采斐然,做得錦繡文章,人品也一直為人稱頌。

  雖然在靜園門口被慕嫿反戈一擊,然在宛城百姓對他仍然很看好,他就是寒門學子的榜樣。

  這份證據旁人拿出來,百姓會懷疑其用心。

  陳四郎同慕嫿之間的關係,沒人會覺得他們私下串通一氣。

  那兩首詩還在靜園門口掛著,陳四郎的自尊驕傲不會對慕嫿做出落井下石或是顛倒是非曲直的事,當然也不會再同羞辱他父母的慕嫿有所牽扯。

  胖婦人的指責引來宛城百姓陣陣哄笑。

  「下賤胚子,你竟敢指責我們三小姐?」胖婦人一直把宛城當做鄉下地方,不曾看起過宛城百姓,更沒聽過陳四郎的文名,「區區一個學子連秀才都不是,在京城舉人遍地走,隨便碰到一個舉人都比你鄉下小子有名有才。」

  陳四郎面容冷峻,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輕視,本不當生氣,然慕嫿就在永安侯府長大,這樣的環境,慕嫿那樣的脾氣,她又承受多少不為人知且無法言喻的心酸痛楚?

  當然他絕不會同情慕嫿。

  「你是貴府三小姐的僕婦?」陳四郎恍然大悟一般,「一直侍奉三小姐?」

  胖婦人以為陳徹迷途知返,自傲的說道:「承蒙三小姐不嫌,令我和我家丫頭就近侍奉。我們三小姐多寫的詩詞多著呢,隨便挑出一首來都是傳世的詩詞,比慕嫿強多了。」

  「觀其僕便知其主的品行。」陳四郎抬起沒有受傷的左手,不屑般指向胖婦人,「你刻薄無知,鄙俗卑劣,不忠不義,那位三小姐的品行值得推敲,還隨便拿出一首都不比慕嫿寫在靜園門口的詩詞差?你當傳世詩詞是大白菜,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

  「不是所有高雅華麗的詞句就是好詩,那首詩詞……」

  陳徹眸子深邃,有幾分不甘,亦有幾分佩服,「借古喻今,通俗易懂,激勵人追尋先輩的腳步,鼓勵後人超越前人……寓意非比尋常,最後一句點睛之筆,肯定會流芳千古。你我都化作塵土,不為人所知,最後這句依然會被後世人傳頌。」

  「這才是真正的傳世名句,一生得一名句足以!」

  倘若不是用在他身上,他想來會更欣賞一些。

  那句話傳世越久,他陳徹就會被後人反覆提起,被釘在了恥辱柱上了。

  他除了做出一番令人仰慕的成就外,別無他法。

  總不能違心的否認那是一首好詩,貶低慕嫿更是他不屑做的。

  這幾日他查明一些真相後,對慕嫿仍然說不上喜歡,原諒她對自己父母,嫂子和弟妹的不敬。

  「只要你們三小姐能做出這樣一首詞,我願意當眾向其道歉,收回我說她文采不如慕嫿的話語。」

  陳四郎擲地有聲,鏗鏘有力,極富感染力。

  一旁的閨秀們噗嗤笑出聲,有活潑的女孩子高聲道:「說得好!」

  茶樓中,柳三郎扯動嘴角,「永安侯府上下都算上也說不過陳徹兄。」

  收回文采不行,那對三小姐人品的非議,陳徹絕不會收回!

  宛城百姓也不是傻子,看得出王管家夫妻是看不起他們的,自以為京城小姐就比宛城的女孩子高貴?

  「三小姐根本就沒拿出積蓄給慕小姐,你們這對狗奴才,竟然敢騙老子?!」

  「對,原來他們是想讓慕小姐替他們還錢?」

  「什麼狗屁高貴慈悲的三小姐?讓你們這對奴才四處招搖撞騙,比妓院的女表子都不如!」

  「女表子艷旗高挑,起碼還拿出點本事,她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坑了她口口聲聲的好姐妹。」

  「慕小姐早就該同一刀兩斷了,否則還不知被她陷害坑成什麼樣呢。」

  王管家已經傻了,糯糯不敢出聲。

  還不如直接道歉呢,這事傳回永安侯府,他們一家不得被永安侯夫人薄皮抽筋?

  連他都知曉永安侯府上下對三小姐期望有多高。

  剛剛恢復爵位的永安侯還指望三小姐在京城勳貴圈子站穩腳跟,恢復昔日祖上的榮光。

  「媳婦,怎麼辦?怎麼辦?」

  胖婦人咬著嘴唇,恨不得火火撕了挑動宛城百姓的陳徹,「一個鄉下的窮酸,還反了你了?!來人,打,狠狠給我打!單衝他侮辱永安侯府這一條,打死他都不過分。」

  王管家收下被慕嫿趕走的所有家丁壯漢,這些人一直跟著王管家夫妻,憋了一頓子氣,聽見胖婦人說動手,自然不會對陳四郎客氣。

  昔日在宛城,他們可是橫著走的,他們打不過慕嫿,還不能在慕嫿前未婚夫身上沾點便宜?

  陳徹一下子就被壯漢圍住了。

  「陳兄另外一條胳膊很難不受傷。」柳三郎遺憾的說道,「今年他無法科舉……無法同陳兄在科場一較高下,著實令人遺憾。」

  「誰說你們無法一較高下?」慕嫿手中捏著兩塊點心,回眸向柳三郎甜甜一笑,「不是還有我嗎?」

  「當日在靜園,倘若我把打入地下的簪子打入王管家身上,許是就沒有今日的事了!」

  陳四郎站出來時就想到王管家惱羞成怒下令對自己下狠手。

  今年無法科舉令陳徹遺憾。

  只有科場折魁才能證明他的才華,同時令供養他讀書的父母得到旁人的尊重,改善家裡清貧,誰說寒門不能崛起?

  他從沒懷疑過自己定然高中,也堅信他會給親人們更富足美好的生活。

  慕嫿被人污蔑,同他沒半分的關係。

  他只求一份心安,私心上亦不願被慕嫿看輕。

  損失三年,是不是值得?

  陳四郎不知將來自己會不會後悔,不過此時此刻,他面對圍上來的壯漢,平靜的說道:「我越發相信往日你們胡作非為,慕小姐毫不知情了。」

  他無所畏懼,清澈的眸子溢滿對宵小之徒的嘲諷。

  閨秀們淚水盈盈,雙手放在胸口做祈禱狀,天啊,誰來救救陳四郎?

  「哎呦,哎呦,哎呦。」

  壯漢不是捂著雙腿,就是直接倒地不起。

  兇惡的家丁壯漢宛若叩拜一般面對陳徹,地上灑落點心的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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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11:41: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噩夢

  圍觀的百姓和閨秀們長出一口氣,陳四郎是平安的。

  方纔起哄的百姓這才記起王管家夫妻的身份——永安侯府的僕從。

  陳四郎領頭,宛城百姓才敢一擁而上起哄,畢竟法不責眾嘛。

  永安侯府不復先輩的榮光,依然可以唬住尋常百姓。

  陳四郎看著地上慘叫的壯漢家丁,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千萬別是……慕嫿。

  他絕對不願意再被慕嫿救了,不,同慕嫿有任何關係!

  大丟臉面的王仁媳婦跳下石頭,狠踹一腳倒地的家丁,「沒用的廢物!」

  家丁抱著傷腿,一臉的莫名其妙,他們竟然被一塊點心解決了!

  「誰,是誰,那個狗雜種敢壞老娘好事?」胖婦人看出百姓對永安侯府有了畏懼,氣焰囂張的叫囂,「給我滾出來,休要藏頭露尾!」

  「狗雜種罵誰?」陳四郎好奇問了一句。

  茶樓中,柳三郎扯出一抹笑,對正準備出門的慕嫿道:「他搶了你的詞?!」語調極是溫柔,笑容風光霽月,令人倍感舒心。

  完全看不出他在『挑撥離間』。

  頂著一張君子如玉的臉龐,就是做壞事,旁人也不會相信。

  慕嫿回道:「不算搶詞,因為啊,我從來就沒打算用言語解決她。方纔你說的話不對,縱然她有永安侯做靠山,拳頭打到她身上,巨痛會讓她恐懼!」

  茶樓外,王管家媳婦不負眾望的說道:「狗雜種罵你,罵躲在角落裡的賤人。」

  閨秀們率先笑出聲,隨即百姓們明白過來,哈哈大笑,「賤人罵誰呢?」

  王管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胖婦人惱羞成怒直奔始作俑者,她身體肥胖,拳頭有碗口大,又學了兩手能唬人的莊稼把式,文雅的陳四郎明顯不是對手。

  學子文人一般都是動嘴不動手。

  「我說,不許你碰他!」

  一聲悠然的聲音傳來,胖婦人拳頭微縮,向發聲處看去。

  陳徹緊緊抿著嘴唇,很想衝著那人吼上一聲——不用你幫忙!

  他隱隱有種感覺這道聲音會成為自己的夢靨。

  胖婦人拳勢沒收,趁著陳四郎發楞時,直擊向他的面門。

  一人宛若從天而降,一手搭在陳四郎的肩膀,一手握成拳頭,同胖婦人打過來的拳頭對撞在一起。

  陳徹本心是想掙扎的,可那只纖細的手腕蘊藏無法匹敵的力量,只是輕輕一帶,便把他所有的不甘願和反抗力量消滅於無形。

  身體不由自主向後,陳徹退到安全地方,被飛來的女孩子保護得滴水不漏。

  一如在靜園門口時,她在手持棍棒的的家丁面前救下他。

  陳徹慢慢垂下眼瞼,俊美臉龐覆上一層紅暈。

  別誤會,不是愛慕,而是氣的。

  他在心中發誓以後一定要找個武林高手做老師,即便他沒有學武的天賦,最差也要找個武林高手做保鏢。

  卡吧一聲,胖婦人哀嚎,「疼,疼,我的手斷了。」

  何止是斷了?

  拳頭幾乎貼在手臂上,翻轉九十度,骨折的腕骨衝破皮肉,露在外的骨頭泛著陰森森的白茬,五根手指宛若麵條一般,綿軟無骨。

  指骨幾乎粉碎!

  胖婦人哀嚎聲音令周圍百姓渾身發冷,這一拳若是打自己身上……想一想都覺毛骨悚然。

  「我說過,陳四郎的手和臉價值萬金,傷了他,便是對後人的不負責,便是對文化傳承的犯罪!」

  女孩子回頭對陳四郎悠然一笑:「有我在,他們不敢動你一根汗毛。」

  陳四郎從牙齒縫隙擠出一句話:「你才是我的噩夢!」

  不用看,陳四郎都能感到一旁閨秀們熱切的目光,不是看他的,是充滿愛慕欣賞看身邊的女孩子——慕嫿。

  才子固然值得女孩子愛慕,然能保護閨秀們的人才是值得托付的。

  即便慕嫿本身就是個女孩子!

  當然陳四郎不是計較誰更受女孩子愛慕,而是他堂堂七尺男兒,經常被慕嫿拯救……這是多麼荒誕的事啊。

  誰能理解他心頭的憋屈鬱悶?

  「噩夢?」慕嫿重複一遍,好似在看鬧脾氣的小孩子,再次輕輕拍了拍陳徹肩膀,「我一會給你寫個偏方,專治噩夢。」

  陳徹閉上眸子,苦笑不已:「謝謝啊。」

  不得不道謝,他能感到慕嫿是真誠的,真誠希望他能過得好,擺脫噩夢的糾纏,她救下他,不含一絲一毫的雜質,或是想要他報答的心思,真真是為了……為了保護他的手!

  許多人都說過欣賞他的文采,稱讚他是必然名垂青史的名臣。

  陳四郎多是一笑而過。

  唯有慕嫿,他沒辦法忽視。

  慕嫿弄不懂陳四郎再鬧什麼彆扭,到底不是真正的少年,還是有隔閡的。

  她的長處是絕不鑽牛角尖,想不明白,那就想不明白唄。

  洞察世事,聖人也做不到。

  她一介凡人小女子可不敢同聖人大賢相提並論。

  王管家看清來人,身體一軟攤到了,下身又不自覺潮濕,水噠噠。

  上次躲過兩枚簪子,這次慕嫿肯定不會輕易再放過他。

  「小姐,饒命,饒命。」

  王管家不顧上哀嚎的妻子,好不容易做出跪拜來,「奴才該死,該死,是奴才沒有攔住家裡的潑婦,奴才被她蠱惑,才……才敢……」

  胖夫人給了丈夫一個耳光,廢了一隻手,不是還有另外一隻可用?

  「廢物,沒用的窩囊廢,怕那個小賤人作甚?在永安侯府時,她恨不得見誰都叫祖宗,不就是想留在侯府?何時敢同我們這樣的管事媽媽呲牙?」

  「賤人,你竟然敢打我?」胖婦人高聲尖叫:「好啊,等我回侯府,同夫人好好說一說,你就是個野性難尋的賤人,還想留在侯府?做夢去吧,」

  「你就算是跪地懇求,夫人和三小姐也不會再看你一眼!」

  「我告訴你,三小姐如今可受寵了,滿京城的名門勳貴公子都傾慕於她……」

  慕嫿壓下心底莫名的酸澀,淡淡的說道「我只聽說唯有名妓之流才能得所有男人喜歡,莫非永安侯換了匾額?是叫飄香院?還是凝香閣?」

  「那等腌臢的地方,讓我去,我都不去。」

  慕嫿的拇指指向自己,「我可是好女孩,將來還要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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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暴力

  從天而降,一拳就把王仁媳婦腕骨指骨打碎,這般強勢,還說自己是女孩子?

  將來相夫教子,嫁做人婦。

  莫名的陳徹同許多未婚男子後背竄起陣陣的涼意。

  哪怕慕嫿嬌俏明媚,深深吸引在場男女的目光,然娶慕嫿的男子……誰有勇氣娶走慕嫿?

  「……你……你……」王仁媳婦嘴長得老大,彷彿白日見鬼了一般,「你竟然敢說三小姐?敢說侯府是……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慕嫿淡淡笑道:「你真正瞭解過我的品行?永安侯舉家從苦寒之地遷回京城,我在京城有半個月?」

  陳徹皺著緊眉頭,張嘴想要說點什麼。

  說什麼?

  安慰一下慕嫿!?

  這個念頭一旦通達他腦子,陳徹楞在原地。

  「只是半個月,我便成了京城名門勳貴人家眼中愛慕虛榮,無情無義,且粗俗不懂禮數,不夠端莊,不夠賢惠,不夠溫柔的女孩子。」

  慕嫿腳尖一挑,半轉身體,凌空接下長鞭,這根鞭子還是方才家丁們留下的:

  「永安侯夫人期望我能在靜園反省自己的過錯,其實……我認真反省過後得出一個結論,以前我就是說得太多,做得太少!」

  一遍遍不停解釋或是說著她的委屈,她太過天真,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小慕嫿怎能得到踩低捧高,虛偽的勳貴命婦的認可?

  憑著她很可憐嗎?

  在勳貴名門最不缺的就是可憐的人。

  別看命婦們端著慈愛善良的架子,她們算計起人來,從來就沒留情過,越是慈悲的人,心腸越狠。

  比如那位永安侯夫人!

  她一手造成小慕嫿的悲劇,令一個固執純粹的靈魂百口莫辯,鬱鬱而終。

  慕嫿一甩長鞭,雖然她沒有辦法完成小慕嫿的願望——回京討回公道,然那群賤人找上門來,她不介意給他們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讓他們肉體和精神上痛不欲生。

  王管家見宛若靈蛇出洞的長鞭,不顧臉面向一旁翻滾,原先他躺的地上留下一灘水漬,還好躲過了鞭子。

  當然慕嫿鞭子的去向不在他身上,直接抽在他媳婦脖子上,啪啪啪,王仁媳婦哀嚎,沒有受傷的手一會捂脖子,一會捂腦袋,口中咒罵:「小賤人,你給我等著,等著……」

  她只能用言語威脅辱罵慕嫿,慕嫿輕鬆的甩動長鞭。

  鞭稍宛若蜻蜓點水在王仁媳婦身上起落,每一下都能準確捲飛王仁媳婦帶在身上的首飾,捲走一片布料,留下淺淺的鞭痕。

  別看鞭痕很淺顯,王仁媳婦哀嚎猶如殺豬一般,聽得旁人毛骨悚然,一道紅痕而已有那麼疼嗎?

  閨秀們更願意站在慕嫿這邊,畢竟慕嫿甩鞭子的姿勢太好看了,似這樣的刁奴就該好好整治。

  「慕小姐手下留情了。」

  「那個老刁奴又在陷害慕小姐。」

  「就是,明明沒有傷痕,她叫嚷得彷彿要了她命似的。」

  成親生子的媳婦婦人們湊在一起,議論紛紛:「我看她生孩子時都沒叫得這般響亮,一看就是虛張聲勢。」

  「還有臉面喊疼?陷害主子的奴才打死都不過分。」

  「本就是個奴才,身子倒嬌貴了,慕小姐抽掉她的首飾,有幾鞭子都沒碰到她皮肉,她還疼太假了。」

  「以為咱們會幫她對付慕小姐?!」

  「做夢去吧。」

  換做慕嫿抽別人,早有人上前阻止,王仁夫妻就是宛城一霸,做了不少壞事。

  慕嫿調教自家犯錯奴才,自然沒人會為一對惡人求情。

  王仁媳婦是真疼啊,她想不通,鞭子只是輕輕落下,連紅痕都沒有,怎就那麼疼?

  比生孩子疼多了。

  越是疼,她越是恨慕嫿,在她心頭隱隱有點不平,為何一個丫頭養的女兒會被永安侯夫人收為義女?

  慕嫿可以姓慕,可以做侯府小姐。

  她的女兒只能做侍奉三小姐的丫頭,一輩子翻不過身去。

  以前她可比慕嫿的生母更得夫人的信任寵愛。

  「賤人!你個沒人要,沒人疼的下賤秧子。」

  王仁媳婦哭喊辱罵,「慕嫿,你不得好死!你就是個丫頭養出來的胚子,穿上小姐的衣衫也改不了你一身的窮酸卑賤。不僅侯府沒人看得起你,就連你親哥哥,你的親生父母……他們也都更心疼三小姐。」

  「哎呦,哎呦。」

  王仁媳婦嘴唇被鞭稍掃過,慕嫿用了個巧勁兒,鞭子靈活纏住她的舌頭,少用力氣,王仁媳婦的舌頭被拽得很長……

  「嗚嗚,嗚嗚嗚。」王仁媳婦此時才知道害怕,沒有受傷的手握住鞭子,看清楚慕嫿眼中的平靜……平靜得猶如在看一隻螻蟻。

  這丫頭能要她的命!

  王仁媳婦模糊的求饒,「饒……饒……」

  一旁的王仁完全被慕嫿的冷酷嚇住了,原來慕小姐真敢把簪子打進他們身上,這回不僅被嚇得失禁,王仁身體好似被凍僵了,血液凝固,喉嚨好似被一隻大手掐住,呼吸極是困難。

  慕嫿手腕一抖,纏著王仁媳婦的舌頭鞭子靈巧纏繞住脖頸,輕輕往自己懷裡一代,鞭子勒緊王仁媳婦的脖子,「遲了!」

  王仁媳婦臉被憋得通紅,繩索緊緊勒住喉嚨,幾乎無法呼吸,「啊。」

  百姓們漸漸收斂看熱鬧的心態,慕小姐……這是要王仁媳婦的性命!

  眾目睽睽之下,慕小姐不怕官府判刑?

  陳徹輕聲說了一句,「今上有聖旨昭告天下,害人性命斬立決,主人害了世僕性命,從嚴處置,罪加一等。」

  這道聖旨是今上親政後,力排眾議,不顧朝臣反對所推行的新政之一。

  不能說完全杜絕主人枉顧人命害死奴才,有效控制住主人不敢私自對奴才用刑,致人死傷。

  慕嫿輕聲道謝。

  然她再次甩動鞭子,長鞭靈活直接繞過城隍廟門口的柱子頂端,稍稍用力,王仁媳婦身體撞向柱子,直接吊在柱子上……

  慕嫿一舉震驚所有人!

  「……慕嫿,住手!」一人快速撥開人群,直接衝到慕嫿面前,掌摑慕嫿,「你怎能變得這般冷血無情,蔑視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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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男人

  一記耳光直奔慕嫿面門而來。

  沒人認為突然出現的男子能傷到慕嫿,王仁媳婦還被鞭子纏住脖子掛在柱子頂端。

  便是不知慕嫿深淺的人都能看明白,慕嫿絕非一般人,力氣奇大,身手矯健。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慕嫿望著來人呆呆站在原地,耳光幾乎挨到臉上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顆黃豆,正好落在來人的手腕上,來人手腕一麻,力道立減。

  同時慕嫿的袖子被扯住,身體不由得向後,驚險躲過巴掌,只是來人指甲輕刮了她臉頰一下,在她下眼瞼處留下一道很淺的傷口。

  陳徹怔怔望著自己從慕嫿衣袖上收回來的手掌,面帶幾分疑惑,方才一瞬間,他是不是被什麼東西附體了?

  怎麼……怎麼會去拽慕嫿?!

  即便有些同情慕嫿的遭遇,他也不認為自己同慕嫿需要互相照應幫忙。

  陳徹為自己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慕嫿懲治刁奴時,更帥氣靈動,整個天地間明媚澄澈的陽光只落在她一人身上。

  他不是玷污或是毀滅一切美好人和事物的變態,慕嫿被莫名其妙衝過來的人掌摑了,被慕嫿救過的他豈不是廢物?

  對,他不是廢物。

  所以沒人能傷害慕嫿!

  起碼在他證明自身能力之前,打敗,不,報答慕嫿『恩情』前,慕嫿都該是最堅強,最灑脫的女孩子。

  陳徹拋除多餘的雜念,這麼想沒毛病……吧。

  發呆的慕嫿提起自己的手臂,擋住炙熱的陽光,好似為看清來人的面容,她不是躲不開,別說眼前這人,就是再來個十個八個的男人都無法靠近她。

  只是……本以為消失的某種情緒在耳光襲來時,一瞬間佔據主動,慕嫿只能站在原地承受這一記不在計劃內的耳光。

  為原來的小慕嫿。

  那個倔強的,天真的,偏激的小慕嫿除了渴望被人承認外,更加渴望親情,父母疼愛,兄妹和睦。

  這一記耳光,把小慕嫿最後這份執念扇沒了。

  記憶徹底融合,她就是慕嫿,不僅擁有了這具驅殼,還擁有了不甘,痛苦,以及自卑等等負面情緒。

  就是眼前這個笑起來很溫柔的男人把她精心做得長壽麵餵了一隻野狗,只因他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三小姐,說那只野狗快餓死了,很可憐。

  慕嫿發瘋一般衝過去,從野狗口中奪走長壽麵,狠狠推了三小姐一把,嬌弱的三小姐很受傷,卻笑著說,我沒事。

  三小姐能有什麼事?

  被長輩親眷指責的人是她!

  被眼前的人嚴厲教育,沒分寸,沒教養,不善良的人是慕嫿!

  茶樓中,柳三郎淡淡朝著隱在窗戶後面的人道:「你不下去看看?他可不是永安侯府養得刁奴,完全有資格教訓慕小姐。」

  他亦在看手中的茶杯……只是慢了慕雲一步而已。

  「慕十三,你此時不出面站在慕小姐身邊,將來你會後悔時,別哭哭啼啼來找我,我沒空閒安慰你。」

  慕雲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雙眸璀璨,寧靜無波,「你竟然會關心不相干,沒法給你帶來任何利益好處的……慕嫿。」

  茶樓外的女孩子,是慕嫿,只是慕嫿,不是他的慢慢。

  然在巴掌即將落在她臉上一瞬間,慕雲還是出手了!

  他仍然能感到心痛,不知是對慢慢,還是對慕嫿。

  「咳咳咳咳。」慕雲拳頭抵住嘴唇,咳嗽得聲音不大,隱隱帶動多年的傷勢,牽動肺葉,很疼卻能蓋住心痛。

  「我亦不覺得有朝一日,會向你尋求安慰開解。」慕雲冷冷的回道:「不是指揮使的命令,你我斷然不會有所交集。」

  即便在消息靈通的錦衣衛中,慕雲都摸不透柳三郎的底細。

  錦衣衛指揮使派最得力的下屬慕雲在宛城配合和保護柳三郎。

  柳三郎輕笑一聲,自嘲道:

  「你就當我同情心氾濫,慕雲,我再提醒你一句,慕小姐是這個世上最純澈的女孩子,你撤走所有保護她的人,等同於放棄慕小姐,若是有朝一日,她身邊出現別人,你確定,你不會後悔?!」

  「柳公子,你不是多話的人!」

  柳三郎看似溫柔雅致,同他打過交道,慕雲始終認為若論無情狠辣,誰也比不上柳三郎。

  他人前有多溫柔,背後下手就有多狠辣。

  他還只是個秀才,一個寡婦的三兒子,就已經開始著手佈局坑殺在朝廷上根深蒂固的……程門。

  幾次三番點醒他去幫慕嫿,慕雲懷疑其用心。

  「那好,把窗戶關上,咱們商議商議如何解決英國公從西北買來的戰馬良駒。為太后娘娘生辰,皇上下旨普天同慶,英國公連贏了三年的馬球,這次……」

  柳三郎稍稍頓了頓,漆黑清澈眸閃玩味兒,明明是在算計人,宛若狡黠的孩童,絲毫不會破壞他的氣質,令人無法責怪他,「皇上的意思,英國公風光太久,這次該是魏王贏了。」

  「皇上?!」慕雲視線一直躲避慕嫿,然而心思卻一點都無法集中在正事上,猛然聽到柳三郎提起當今,他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下意識開口。

  隨後慕雲緊緊抿著泛白病態的嘴唇。

  柳三郎溫潤的目光看穿他的窘迫,他並沒戳破暮雲心不在焉,低聲說道:「英國公靠太后娘娘太近了……」

  「魏王不近?他同當今一般,都是太后娘娘養大的,魏王妃還是太后娘娘的遠房侄女。太后娘娘對魏王,不是親生骨肉勝似親生。」

  慕雲利落的反擊,他自己本身是個善於掩藏真實情緒的人,相比柳三郎,慕雲甘拜下風。

  「皇上也是把魏王殿下當做親兄弟看,魏王殿下的心思誰又說得準?沒有子嗣始終是他最大的心病!」

  柳三郎聲音不大,蓋不住外面男人的嘶吼:

  「慕嫿,我早知你愛慕虛榮,不是個善良的,一直以為你能改過反省,珍視人命,然你……你竟然變本加厲折磨夫人指派給你的僕從,你怎麼可以這麼惡毒,這麼不曉事?害死王仁家的,別指望我幫你應對官府!」

  柳三郎微皺眉,「程門的學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他這嗓門最適合走街竄巷賣豆腐……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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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血親

  賣臭豆腐的?!

  慕雲禁不住扯了一下嘴角,這是說他嘴臭?

  堂堂程門四君子之一,有賽孟嘗之稱,他出身商賈並未影響其在程門的地位,是程澄比較看好的學生之一。

  慕雲向外看去,眸子閃過一抹幽暗深沉,「今年秋闈的狀元熱門——木瑾,背靠程門,又有永安侯為援手,他……應當是陳四郎的主要對手之一。」

  「陳四郎倘若知曉你拿木瑾同他比,斷然不會同你善罷甘休。」柳三郎濃密的眼睫低垂,任何人休想看清他眼底的真實情緒,「他真是慕……慕小姐的嫡親兄長?永安侯府乘龍快婿人選?」

  慕雲唇邊泛起一抹冷意,「他不配做慢慢的哥哥,我是慢慢唯一的哥哥。」

  「這麼說你對慕小姐是兄妹之情?沒摻雜旁的……」柳三郎感到慕雲令人窒息的目光,舒然淡笑,「哦,以前是兄妹之情,以後嘛,慕十三爺,你先弄明白自己的真實想法,再來瞪我!」

  無所畏懼,風光霽月。

  唯有他垂放在膝蓋並被桌子擋住的手握緊了拳頭,對一個女孩子,還是個得罪他的女孩子過於注意,完全不在他計劃之內。

  他不能被意料之外的女孩子影響。

  木瑾眉清目秀,風度翩翩,一身簇新的儒衫領口袖口刺繡著低調奢華的暗紋,頭戴舉人帽子,腰追和田美玉,頗有幾分名家名仕的風姿。

  十六七歲的木瑾比寒門學子陳徹更顯貴氣。

  木瑾面對慕嫿時,一掃往日與人和氣的作風,暴躁衝動或是歇斯底里般吼叫,脖子上隱隱浮現出青筋,「害人性命的兇手竟然是我妹妹?!」

  他好似比被吊在柱子上王仁家的還要痛苦,比妻子喪命的王仁還要悲傷。

  「慕嫿,你太讓我失望了!」

  「你更讓我失望。」慕嫿一把拍掉木瑾伸過來的手臂。

  他要做什麼?

  學咆哮教主說話之前,先把人搖晃得頭腦發脹嗎?

  「你小舌頭都露出來了!」慕嫿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堂堂舉人老爺,如此不顧儀容,你木瑾也是獨一份啊。程澄親自教導出來的學生果然不凡,這嗓子登台唱戲全城都能聽到!」

  旁人轟然大笑,亦有人揉著耳朵,湊趣道:「何止全宛城都能聽到,他在這邊吼叫,頂風傳遍十里八鄉,趕上順風沒準能傳到京城去。」

  這句話更是讓百姓們笑得合不攏嘴,突然出現的木瑾儀表堂堂,卻直接打慕小姐耳光,口口聲聲說對妹妹失望,甚至對妹妹大義滅親。

  親親相隱在鄉間百姓心中重於律法!

  不識字的百姓大笑,知曉程澄是誰,聽過程門的讀書人紛紛沉默下來。

  他們可不敢得罪程門!

  「你竟然拿戲子比我?慕嫿,你個……你個……」木瑾扯著脖子表現自己的委屈,突然見慕嫿手指凌空點著自己的咽喉,小舌頭?!一向以君子要求自己的木瑾不敢再大吼大叫。

  慕嫿慢悠悠的說道:「你親口承認的妹妹只有永安侯的三小姐,方才聽王仁家的說,她幾乎得到京城所有貴公子傾心愛慕,想來你是既高興,又難過。」

  主動上前一步,慕嫿靠近木瑾。

  他撞進一雙宛若靜湖一般的眸子,水波粼粼,令人無法看清楚水波之下的鋒芒和堅冰。

  「在我生辰那天,你說過,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取代三小姐在你心中的……妹妹地位,哪怕你我才是血緣上的嫡親兄妹。以前是我糊塗,想不明白一個從苦寒之地歸來的野丫頭怎比得上被你捧在手心中長大的小青梅!」

  「嫂子和妹妹終究有所區別……」

  「慕嫿,你侮辱我不要緊,不該侮辱三妹妹!」

  木瑾再次揚起巴掌,滿懷激憤嚮慕嫿臉上扇去,「你不明白三妹妹有多美好,多麼善良,她對父母孝順有加,即便知曉身世,也從未抱怨過命運的捉弄,她一直在為你求情!你到底有沒有心?佔據她侯府小姐的身份事多年還不夠嗎?」

  陳四郎這回鞭長莫及了。

  慕嫿抓住他的手腕,木瑾五官疼得皺在一起,不敢置信:「你……竟敢還手?!」

  「不還手?任由你們打罵羞辱?!」

  慕嫿嫡親的父母慚愧內疚般看著他們嬌寵長大的三小姐,一遍遍同她說,她就是個丫頭!

  不該去奢求她根本得不到的富貴,要老實本分,對永安侯夫人心懷感激。

  三小姐才是天生貴人命,她就是個伺候人的丫頭。

  小慕嫿就是在這群人是非觀中,扭曲了性格,暴躁衝動,任性自卑,做下許多該做的,不該做的錯事。

  她給京城的貴人們,永安侯夫人提供足夠多的佐證,慕嫿是如何愛慕富貴,如何不堪野蠻。

  「本來我不打算同你們這群腦子有坑的人再多廢話,今日你勾起我不願意回想的往事,我心情很不好,你別想輕易脫身。」

  慕嫿手上用力,木瑾額頭已經疼出冷汗,手腕被慕嫿掰著,幾乎斷掉了一般,「……慕嫿,有話好好說,你先放手。」

  「不放!」一抹壞笑噙在慕嫿唇邊,「你都說我不善良,不知好歹,不是你妹妹了,方纔你還想打我,我豈能輕易饒過你?!」

  木瑾暗罵一句瘋丫頭,心驚慕嫿好似在掰柴火掰著自己的手腕,焦急道:「你想毀了我?毀了父母所有的希望?你不認他們,已經讓爹娘悲痛欲絕,你想讓他們永遠低人一等,令他們活在絕望……」

  「令他們絕望我真的很開心呢。」

  慕嫿拿木瑾的手指當做玩具,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斷,伴隨嘎巴,嘎巴骨折聲,木瑾殺豬般哀嚎。

  「他們知曉本分,緊守為奴之道,指望奴僕之子出人頭地迎娶侯府千金,這不是亂了主奴的規矩麼。」

  慕嫿掰斷他四根手指後,輕輕一推便推開滿頭是汗的木瑾,「曾經你為討好你的三妹妹,打過我兩記耳光,我這人一向記仇,人若傷我,我必以十倍還之,念在我們兄妹一場,我已是格外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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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公理

  方纔宛城百姓認為木瑾過分了,等到慕嫿掰斷木瑾四根手指時,所有人都感到後背發涼。

  斷骨的聲音令人心驚,最讓人心生寒意是慕嫿閒庭信步般毀了嫡親兄長的科舉之路,好似毀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雖然只是耽擱三年,可是手指斷了肯定不如以前靈活,萬一木瑾在這三年中再發生變故呢。

  尋常人都能想到的事,慕嫿不可能想不到。

  斷指是慕嫿對木瑾決絕般的報復。

  她不會再承認木瑾是自己的兄長。

  「哥哥,哥哥。」陳四郎的妹妹衝了過來,一把拽住怔怔出神的陳徹,警惕般望著慕嫿,眸光銳利,好似一隻準備咬人的小狼狗,「你……你不許弄傷我哥哥!」

  慕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陳家小妹擋在陳徹身前,嬌小的身軀緊張恐懼的輕顫,以前她得罪過慕嫿,甚至辱罵過慕嫿,「你有什麼怨氣衝我來,我絕不會讓你毀了我們家的希望,毀了我哥哥另外一隻手!」

  「你妹妹……」慕嫿望進陳徹的眸子,陳徹心意跳亂了,「你有個好妹妹,可惜這小姑娘有點偏激,你多教教她……否則她將來會吃苦頭的。」

  陳小妹對小慕嫿做的事,慕嫿一直都記得。

  她沒心思同一直輕視自己的小姑娘過多計較,提醒陳徹一句,只是不願見一個聰明的小姑娘變得魯莽傷人,偏聽偏信。

  慕嫿笑容瑰麗,眸子盛滿真誠:「女孩子還是性情可愛點,惹人疼惜。一味偏激貶低旁人,焉知旁人是不是也看輕了她?」

  木瑾儀表堂堂本該備受閨秀追捧,他出場時扯著脖子嘶吼一通,行似癲狂,宛若患顛狂症的病患。

  相反慕嫿一直很淡定,輕輕鬆鬆就把木瑾懲治一番,當面報復,總比背後陰損手段更震撼,也更讓人覺得光明磊落?!

  慕嫿出落得漂亮,行事瀟灑,又對女孩子溫柔以待,自然更討女孩子歡心。

  何況從他們對話的隻言片語中猜到,慕嫿是被兄長和三小姐欺負狠了。

  可憐的慕小姐,在侯府有理都講不出,來宛城又被王管家欺騙糊弄,聲名狼藉。

  女孩子心思難以琢磨,一會兒覺得慕嫿能給人安全感,一會兒又覺得慕嫿身世可憐,沒一個親人真心待她。

  陳徹從妹妹身後閃出來,面色冷峻,彎腰嚮慕嫿道謝,嘴唇甕動,連最簡單的謝謝都無法出口。

  又被慕嫿教訓了!

  他陳徹自從懂事起就沒這麼尷尬過。

  「少爺,少爺。」

  四名青衣侍者連跑帶顛急奔到狼狽的木瑾身邊,一人為木瑾擦汗,一人手拿扇子扇風,一人遞上名門公子慣用的茶壺,一人手忙腳亂為斷指的木瑾包紮。

  木瑾臉色發青,劇烈的疼痛令他整個人都在抽搐,往日白皙的手指紅腫,「慕嫿,你一身蠻力粗俗卑劣,我以你為恥!」

  他比慕嫿年長四五歲,去年已經及冠,已是成年男子了,然在慕嫿面前一個照面都走不過,完全被慕嫿的力量壓制得不能動彈。

  斷指時,他那點反抗力量好似鬧脾氣的小孩子向長輩撒嬌,慕嫿輕輕鬆鬆就化解他所有的掙脫力量。

  「珍寶閣的少主出行,派頭自是不凡。如今木家也有萬貫家財了,珍寶閣據說還曾給宮中的珍妃娘娘進獻過首飾?」

  慕嫿嘴角勾出一抹嘲弄,一眾僕從侍奉之下,木瑾恢復幾分貴公子的風采。

  他很自然享受僕從的伺候,從小到大他只管讀書,衣食住用都由下人僕從侍奉。

  「珍寶閣?京城的珍寶閣?!」

  「他竟是珍寶閣的少東家?」

  即便宛城百姓都聽過京城珍寶閣的名頭。

  「珍寶閣從開門做生意到今年只有短短十三年啊,都說珍寶閣的東家不僅是經商奇才,手中的藏品首飾樣式即便百年老店都比不上呢。」

  「沒想到慕——珍寶閣的東家竟是慕小姐——親生父母?!」

  「珍寶閣何止家財萬貫?京城四大藏寶閣之一,聽說家資百萬有餘,倘若同被北直隸的夏氏商行達成合作,珍寶閣可借夏氏商行名揚天下。」

  百姓們議論紛紛,看了看木瑾,又看了看慕嫿,仔細端詳他們兄妹的眼睛確有相似。

  「珍寶閣木家比不上永安侯門第,永安侯剛剛恢復爵位,從苦寒之地回到京城,祖宅還沒拿回來,單論銀子比不上木家。」

  「何況珍寶閣這些年經營下極廣的人脈,能同夏氏商行搭上關係,還能給宮裡的娘娘進獻首飾,慕小姐如何都說不上嫌貧愛富不認嫡親父母?!」

  「對了,我聽說過珍寶閣有一位大小姐的,出落得花容月貌,肌膚賽雪,據說她每日都用牛奶混合鮮花瓣沐浴,通體有異香。」

  慕嫿負手,她五官精緻,肌膚比尋常的女孩子都要粗糙,呈淡淡的古銅色……莫怪她以前總是塗上厚厚的脂粉,皮膚粗糙暗黑證明她出身不好。

  勳貴或是富庶人家小姐幾乎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從頭到腳都是精心呵護,縱然無法似珍寶閣大小姐活得精緻,也不會經常出門站在陽光下。

  只有貧苦人家的女孩子才需要白天在太陽下勞作,亦沒空閒保養呵護曬傷的皮膚。

  茶樓中,慕雲痛苦的閉上眸子,手緊緊握成拳頭,病態的臉龐越發顯得蒼白,胸口好似被什麼壓住,連呼吸都是痛苦。

  「是……是你做的?」

  慕雲嘴唇微微顫,「他們是你安排的?!」

  他的聲音沒有往日的清亮,沙啞哽咽,明明是疑問的語氣,話語卻是篤定的:「在宛城,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會這麼費心……費心去查慕……慢慢和珍寶閣大小姐。」

  砰,慕雲拳頭重重砸在桌上,雙眸睜開直望低垂眼瞼的少年,「柳澈,你否認不了的,有能力查明一切的人不願為……為慢慢同時開罪永安侯和珍寶閣木家,你到底要想要做什麼?」

  柳三郎的目光越過慕雲,落在茶樓外身姿筆直,宛若一桿槍,一株松柏的女孩子身上,「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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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逆女

  陽光靜靜灑落茶室,一線陽光正好落在柳三郎抬起的眸中,深邃內斂,漆黑再添一抹妖異的亮金色。

  「我從未想過否認道破珍寶閣木家的百姓是我安排的。」

  柳三郎握住襲擊過來的拳頭,望進慕雲複雜痛苦的眸底,「當日是我讓你去……你因此受了傷,昏迷了近兩月,你不知慕嫿,你的寶貝妹妹被多少人算計。」

  慕雲用力抽回手腕,昳麗的臉龐浮現悲苦之色,越發顯得他身子骨孱弱:

  「慢慢最希望……最希望得到他們承認。」

  所以他不能在沒有把握之前,讓慢慢徹底絕望。

  「原本我打算回京去逼永安侯府那群人『善待』慢慢,承認慢慢是最好的女孩子,公佈事實的真相,還慢慢一個公平,再帶她離開,重新給她一個更富貴奢華的家,讓她無憂無慮的過好日子,再也不用吃苦受罪。」

  終於慕雲找到令永安侯不得不低頭的把柄:

  「她好傻,同一群豺狼虎豹講良心,我更傻,竟然相信可以護她周全。」

  先一步天堂,遲一步地獄。

  慢慢的靈魂消失了,慕雲始終無法原諒自己。

  柳三郎感到慕雲從骨子裡流淌出來的痛苦悔恨,俊挺的雙眉微皺起,旋即舒展開。

  慕雲抹了眼角,指間的淚一下子便被陽光蒸乾。

  *********

  慕嫿慢悠悠的說道:「珍寶閣木家不再指望永安侯府一樣可在京城立足,珍寶閣的老闆娘完全可在永安侯夫人面前有個座位,可喜可賀,一旦你高中,娶了你的三妹妹,兩家聯姻,她就是昔日主子的親家!」

  「慕嫿!」木瑾強忍劇痛,推開圍著自己的奴才,高聲道:「你別想打珍寶閣或是木家銀錢的主意,母親早就說過,沒有三妹妹就沒珍寶閣今日,珍寶閣就是三妹妹的陪嫁!」

  「等你出嫁時,母親會給你準備一份嫁妝,對你,她已經仁至義盡,其餘的東西,你別想佔上一分。」

  木瑾挺起胸膛,趾高氣昂,「我為木家長子都沒想過珍寶閣和銀錢等俗物,你不認父母卻想著財物,還想同高潔的三妹妹爭?趁早收了你的齷蹉心思……」

  啪,迎面飛來一顆石子,木瑾躲了過去,叫囂嘶吼道:「你要作甚?」

  石子一顆一顆飛向木瑾,慕嫿輕鬆鬆鬆踢著腳下的石子,木瑾狼狽萬分的躲避。

  百姓漸漸看出慕嫿有意捉弄木瑾,一個個強忍笑容,畢竟木瑾是珍寶閣少爺,方才不知他身份無所謂,現在……有點忍不住了。

  嗤笑聲此起彼伏,隱隱還有些許叫好聲音。

  閨秀中有人眼睛一亮,抓住身邊的人,「你看慕嫿如何?」

  「你是說……」

  「倘若她會騎馬,還有比她更好的人選?」

  「可是……可是慕嫿……身份不大適合。」

  最先建議的女孩子眸子亮晶晶,辯駁道:「難道你不知這個機會對我們有多重要?千載難逢啊,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時,宛城不是荒郊野嶺,輸給京城的閨秀,我們豈不是一輩子都被她們看不起?慕嫿在京城名聲不好,她們嫌棄慕嫿,我卻覺得慕嫿是好人,難道你不覺得慕嫿英俊……不,她很好?」

  同伴臉頰泛著淡粉色,宛若枝頭盛開的簇簇櫻花。

  「不玩了!」

  慕嫿突然加快踢石子的速度,一個個拇指大小的石子打在木瑾身上,「哎呦,哎呦。」

  疼痛令木瑾回過味,不是他身體變靈活了,慕嫿一直耍著他玩。

  慕嫿說不好玩,他就得挨打!

  木瑾被石子打得渾身淤青,「……慕嫿,你能不能……」

  「不動手?!」慕嫿一下子猜到木瑾的意思,「不能。」

  砰,她抬高右腳踢出最後一顆有嬰孩兒拳頭大小的石子,木瑾應聲後退三步,眼前一片紅,一股鮮血順著額頭流淌落入眼中。

  「能動手幹嘛動嘴呢,動嘴多累啊。」

  慕嫿懶洋洋揮了一下手臂,再不去理會叫囂的木瑾,轉身看向柱子上吊著的王仁媳婦,瞇起清澈的眸子,籠在袖口的手指輕輕顫動,她並沒有表面那般平靜。

  十三年前,到底是誰對調了侯府千金和奴僕之女?

  真相如同眾所皆知的那般,慕嫿的生母羨慕侯府富庶,趁亂換了親生女兒和永安侯三小姐?!

  不出半月,永安侯獲罪,抄家奪爵,發配關外,永安侯夫人抱著襁褓中的慕嫿離開,同月在京城,木家的珍寶閣正式開張。

  他們把『女兒』如珠如寶的養大,親生的女兒慕嫿卻在苦寒之地伺候照料著永安侯的一家子……主子!

  連口乾飯都吃不上!

  慕嫿深深吸了一口氣,微涼的空氣無法讓沸騰翻滾的怒氣冷卻,心頭好似燃著一把火,灼燒她所有的理智。

  小慕嫿就是被生母那一聲聲道歉,對不住永安侯夫人的話語給逼得暴躁衝動。

  在永安侯認回真正的三小姐時,她提著慣用的菜刀衝進去……被死死護著三小姐的生母阻擋。

  坎在生母肩頭那一刀,令她徹底淪為不仁不義,喪盡天良的逆女!

  她兩世為人,又在靈位上困了十年,磨去大半的吝氣,還是被這段記憶堵得胸口疼。

  賢惠大度的永安侯夫人只把此事當做意外處置,三小姐哭哭啼啼在養母床前盡孝,永安侯夫人親自探視昔日的奴僕,拉著她的手說不再怪她一時想差換了女兒。

  永安侯夫人還說,『是我沒有教好慕嫿……相反我親生女兒卻被你教得很好。』

  木夫人含著淚,攬著三小姐,愧疚不捨之情溢於言表。

  真真是好一派母慈女孝。

  小慕嫿被僕從堵著嘴,捆著雙手站在窗外看著……生母對三小姐的誇讚疼惜,永安侯夫人隱藏很深以三小姐為傲。

  胖丫輕聲說道:「您是最好的,根本不會在意珍寶閣木家的銀錢。」

  小姐雖是在笑,然比落淚哭訴更讓人心疼。

  慕嫿緩緩勾起嘴角,「你說,毀了珍寶閣,徹底壞了木家的根基,印證我不仁不義的逆女之名,如何?」

  胖丫明知道珍寶閣對小姐來說是龐然大物,以珍寶閣的財力不是誰都能毀掉的,仍然握緊小拳頭,「好,只要小姐能開心!」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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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8 11:42: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官司

  萬里無雲的天空猛然烏雲密佈,鉛塊一般的烏雲直壓下來,遮天蔽日,厚重的雲層雷音隆隆,像是一輛戰車碾壓過蒼穹,狂風乍起,打著旋兒的風掃過地面,激起一片灰塵。

  「要下雨了?!」

  「宛城的天氣總是說變就變!」

  百姓們因為風捲起塵埃瞇起眼眸,亦有人向下壓頭上斗笠,小商販和趕集的鄉民慌忙收拾販賣的貨物。

  唯有慕嫿微揚頭,望著厚重的雲層。

  她的眸光深諳悠遠,虔誠而清澈,一串串複雜的經文從她口中誦讀而出,清脆的聲音好似寺廟敲響的鐘聲,洗滌靈魂。

  閃電在她頭上劃過,銀亮的光芒點亮她精緻的五官,平添一抹神聖之感。

  大秦百姓大多信佛,宛城百姓也不例外,幾乎家家戶戶都供有佛龕。

  聽到慕嫿所誦讀的經文,百姓們停下手中的活計,著急回家的百姓和閨秀們亦停下腳步。

  他們靜靜的望著慕嫿,她的身上伴隨閃電好似有一層瑩瑩的光圈,隔絕飛起的塵埃。

  「內家功法?!」

  柳三郎啞然失笑,清澈的眸子閃過一抹佩服,年紀輕輕的慕嫿竟能做到內勁外放,已不弱於尋常武學宗師。

  內勁修來不易,大多儲存在丹田之中,只有緊要危機時刻才會動用,內勁是用一點,少一點,一旦抽空內勁,重則影響壽元,輕則在床上修養數日。

  眼見百姓們大多虔誠垂下頭,柳三郎陷入深思。

  「慢慢……」

  慕雲閉上眸子,身軀劇烈顫抖,嘴角湧出一絲血跡,緩緩得,慕雲跪倒,雙手放在胸口,隨著慕嫿少女般清靈而不失端重肅穆的聲音誦讀經文。

  往生經?!

  柳三郎眼前一亮,不對,慕嫿下一段經文誦讀得是超渡祈福……隨著慕嫿將聲音灌入周圍百姓們耳中,她頭頂上空的烏雲裂開一道縫隙,一縷陽光灑落,籠罩住慕嫿的身軀。

  不知誰高喊一聲,「佛光普照,佛祖顯靈。」

  莫名的百姓們紛紛想到逝去的至親。

  虔誠的百姓們大多跪伏下來,同慕嫿一起誦讀熟悉的經文,祈願逝去的靈魂安息,來世不受欺騙,羞辱,貧窮等等苦楚。

  慕嫿一直仰著頭,似同佛祖交流,對自己引起的異常絲毫不在意,一串串淚珠順著眼角滾落,無聲的訴說,『慢慢,走好,下輩子你會得到自己想要的,否則,天理不容,佛祖無眼。』

  整座宛城彷彿在這一瞬間都被佛吟籠罩。

  柳三郎雙手扶著桌面,手指死死扣住桌角,眸子依然溫柔可窺人心,然他看不透慕嫿!

  「噗。」

  慕嫿一口血噴出,點點血珠灑落在地上,滲入泥土。

  柳三郎神色一暗。

  不惜動用內勁,她不吐血,說得過去嗎?

  然他心頭似被一根細線纏繞緊,一瞬間窒息氣悶,不過很快恢復正常。

  用內勁把聲音傳入百姓耳中,慕嫿最近半月別想再下床了。

  「小姐。」

  「沒事,吐血反而舒服。」

  慕嫿揚起笑臉,安慰胖丫,「你看我像病人?!」

  靈魂被困十年,許是她經常聽和尚唸經的緣故,她的靈魂無比堅韌,洗去她魂魄上的殺伐暴吝,她一旦正經起來,被佛法侵淫十年的靈氣好似真能唬人呢。

  她沒法為慢慢做得更多,讓周圍的百姓一起為慢慢送行祈福。

  胖丫抹去臉頰的淚水,道:「回去我給小姐熬湯喝,您不能不喝。」

  「喝,喝,你做得我都喝。」

  慕嫿乖巧的答應下來。

  百姓念完經文紛紛站起身,他們的心頭似得到慰藉,並沒懷疑自己受到莫名的蠱惑影響,只覺得該去寺廟再給逝去的至親點上長明燈。

  不遠處傳來銅鑼聲,噹噹噹,官差出行。

  木瑾打了雞血似的突然來了精神,王仁家的已經死了,慕嫿脫不開關係,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證人!

  他一定要把慕嫿關進大牢,以命抵命……等到她求饒認錯,他再大發慈悲幫慕嫿運作。

  君子不當徇私舞弊,哪怕是他嫡親的妹妹也不能安然無恙的無罪開釋。

  死罪可饒,活罪難恕。

  他同宛城縣令頗有交情,到時讓縣令先打慕嫿一頓殺威棒,再遠遠打發走,省得慕華惹父母傷心,令夫人難堪,最要緊得是慕嫿對三妹妹的名聲有礙。

  木瑾想到三妹妹為慕嫿落淚,整顆心都似針扎般劇痛。

  王仁抱著從柱子上滑落下來的妻子,胖婦人氣息全無,身體好似都僵硬了。

  然他被慕嫿嚇住,不敢對慕嫿有任何的恨意。

  王管家彷彿沒見到官差,只是抱著屍體,呆若木雞。

  「是誰報案?說出了人命官司?!」

  領頭的官差一身皂吏官服,生得高高大大,臉龐方正,濃眉大眼,一身正氣。

  他姓錢,私下裡百姓都叫他死要錢,都說可惜他的好相貌。

  王管家能在宛城橫著走,早已暗中打點好了死要錢。

  木瑾示意僕從幫自己整理儀容,倨傲般向錢官差點頭:「是我向衙門報案,你來看,永安侯府的管事嬤嬤當眾被人勒死了。」

  錢官差一改方才威嚴,臉上擠出幾分討好的笑容,「哎呦,這不是……珍寶閣大少爺,不不,是木舉人,您老怎麼屈尊降貴來宛城了?前兩日我還聽縣尊大人念叨您呢,怎麼也不去縣衙坐一坐?」

  一派巴結討好,慇勤備至。

  被慕嫿打擊的木瑾恢復不少的自信,俊臉掛著恨其不爭的悲憤,「著實沒臉見縣尊師兄啊,害人性命的人竟是……竟是我的……妹妹。」

  錢官差眼睛眨巴眨巴,怎麼沒聽木瑾提起過還有妹妹住在宛城?

  宛城縣令依附於程門,同木瑾這樣正式拜入程門的學子有所差別,他同木瑾喝過酒,倘若木瑾的妹妹在宛城,縣令怎能不照顧一二?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不能為私情就枉顧社稷律法。」木瑾挺起胸口,猛然拔高兩寸,正義炳然高聲道:「慕嫿,還不認罪?!」

  官差看向木瑾所指方向,是一位清麗絕俗並微微揚起嘴角的嫻靜少女。

  她竟是兇手?

  勒死肥胖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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