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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心晴 - 望妻入宅(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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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8 00:01: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望妻入宅(卷一)》作者:心晴

有沒有「我救你一命,快喊聲爹來聽聽」的八卦?真的有!
怪了,不都說端王這少年王爺冷漠如冰山,
為什麼老愛逗她、玩她,一見她就笑,竟還想和她攀關係?
雖然她長得白胖可愛,但明明不符合這時代崇尚的弱柳之姿,
雖然她是穿越來的新時代女性,但行事一向低調,也沒啥才華可顯擺,
重要的是,她嚮往平淡的古代千金生活,不走鬥遍天下的剽悍女路線,
可惜這位皇帝最寵的小兒子又是送禮又是慰問的高調作風,
讓她這女娃娃的生活熱鬧、精彩,先是突然受到長輩們略帶算計的關注,
宮裡的惠妃姑姑為和端王打好關係,還想方設法要把她弄進宮當公主伴讀,
她壓力如山大卻無奈,幸好某人深知她志向不高,主動幫她推了這麻煩,
儘管端王擺明要給她當靠山,她卻有預感遲早自己會被這座大山壓死,
長輩們的謀算先不說,光是他那張風華絕代的俊美面孔,肯定是禍水,
宴會上貴女們為他形象盡失大打出手,現在她還小,還能當看狗血八點檔娛樂,
但瞧著他看自己的目光越來越不同,她實在有種「美男都是帶毒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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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8 00:01: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正文開始】

  時值十一月份,江南一帶雖已入冬,雪卻未見著多少,氣候還算溫潤。

  彎曲綿長的官道上,兩邊的草木已然顯露出冬的蕭瑟,葉片泛出了漫天枯意,唯有葉根仍殘留著些青色,放眼望去,灰濛濛的山林之間,仿佛籠罩著一層寒霧。
  霧靄沉沉中,一隊車馬慢緩緩而來。
  馬車車壁呈暗紅色,在陰沉的光線中,流溢著琥珀色的光澤,卻不知是什麼材料所制,透著一種低調的奢華之色,名貴清奇。半開的車窗被厚重的繡金線盤花窗簾遮掩住,教人看不清馬車裡頭坐的是何許人物。
  馬車後面共有二十名騎著黑色神駿大馬的侍衛隨行,侍衛皆是穿著黑底銀邊玄衣的彪悍男子,腰帶佩劍,氣勢外放,顧盼間透著一股沉凝冷酷之色,似是經歷過血腥洗煉的老練侍衛,看起來便是極不好惹。
  車夫是個滿面風霜的中年男人,面容平凡,看不出什麼特色,而車夫旁邊坐著的少年倒是唇紅齒白,極為漂亮,笑起來自有一種伶俐。然而這樣的隊伍雖然低調,侍衛也不多,卻透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一路過來,讓那些想要在年前幹上一票的山賊劫匪們也有些遲疑。
  車隊看起來並不急著趕路,至少以這種平緩慢悠的速度,在天黑之前,能抵達下一個城鎮落宿。
  突然,車夫緊緊拉住韁繩,原本因為車子速度並不快,所以極容易便停下了,並未造成什麼意外。不過仍是驚動了車裡的人,便聽得一道清潤的聲音道:「何伯,發生什麼事了?」
  車夫何伯、唇紅齒白的少年何澤皆瞪著突然從路邊的草叢中滾出來的小東西,聽到主人的問話,何伯迅速地答道:「公子,從旁邊草叢間突然出現個孩子,看起來凍得不輕。」
  車裡沉默了下,然後道:「丟掉。」
  「……公子,這可不行!」何澤極委婉地說道:「看穿著打扮是個女娃娃,約模四五歲,看她身上穿的衣料倒是好的,應是官家姑娘。而且……她身上有血漬,看起來好像受傷了。」料想如此小的孩子,估計也不是什麼刺客。
  正說著,便見滾到他們馬車前的小孩兒突然抬起一張凍得青紫的小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何伯年紀大了,容易心軟,當下被那雙眼睛看得心軟了,連原本有些戒備的侍衛們同樣也放了心。沒有人會戒備這麼個懵懂稚兒,特別是在她看起來情況不太好的時候。即便她現在出現在這裡十分可疑,但明顯凍壞了的稚童仍是讓人比較放心的。
  半晌,車裡又傳來了聲音,「帶她上來吧。」
  何伯平靜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利索地跳下車,將凍得發紫的孩子抱起。
  這孩子渾身髒兮兮的,衣服沾了很多泥巴草屑,頭上雙丫髻也歪了一個,另一個頭發散了,碎發掉了下來,顯得毛茸茸的。她的左臉蛋上有一塊已經發紫的青腫狀塊,使得兩邊臉一大一小不勻稱,也讓她的面目不清,唯有一雙眼睛異常的黑亮,直勾勾地盯著人看時,忍不住心軟。
  何伯抱起那孩子時,並不敢隨便送進車裡,直到車子裡的主人出聲,何澤才小心地打開車門,撩起車簾,讓何伯將那孩子送了進去。
  馬車裡的空間十分大,鋪著毛毯,足可以並躺上兩個大男人有餘,除此之外,還有諸多佈局擺設,無不精奇雅治,典型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正是適合居家旅行之物。而且馬車下隔著熱板燒了炭,打開簾子時一陣溫暖的香氣撲面而來,淡淡的清香讓人不由精神一震。
  馬車裡,坐著一名穿著藏青色錦袍的少年,約模十四五歲,眉眼俊秀精緻,俊美的面容帶著幾分稚氣,周身流溢著一種高貴清華之氣,看起來清貴雅治,讓人無端地肯定他定然是出身高貴的皇公貴族之子,方能有如此的底蘊氣質。
  何伯將那孩子放在車裡的一塊氈毯上,正好可以包裹住她的身體,發現她先前是拼著一口氣,現下被溫暖了,心弦放鬆下來,已經呈現半昏迷了。何伯檢查了下,恭敬地對少年道:「公子,這小姑娘受了凍,怕要發燒了,恐怕要先找個大夫給她治病。」
  少年垂眸看了眼昏迷的孩子,那張凍得發紫的臉實在看不出什麼名堂,懶洋洋地道:「嗯,你看著辦吧。」
  何伯極為欣喜地應了一聲。
  因為有病人,車速終於快了很多,一個時辰後,便到了一個熱鬧的城鎮——青羅鎮。
  青羅鎮正是南北必經之路中的一處城鎮,每日客流量極大,使得這小鎮發展得十分繁華,方進入小鎮,狹窄的青石板路上車來車往,街道上各種食物及酒的味道彌漫,混雜在一起,極為誘人。
  一行人到了小鎮裡最好的客棧前,店小二極有眼力見地過來招呼,很快便包了下客棧裡最清幽舒適的一個院子,然後又讓人叫了大夫。
  大夫到來之前,一群大佬爺們對著昏迷中的小姑娘束手無策,雖然只是個小娃娃,但也是個雌的,總不能讓他們幫她換衣服吧?但是不換的話,她身上的衣物又濕又髒,而且小姑娘的臉蛋已經燒得通紅,恐怕不用大夫來,這條小生命就沒了。
  最後還是請了客棧老闆娘來幫忙換衣服,因是剛落腳住宿,也沒有合適的衣服,給小姑娘穿的便是老闆娘七歲女兒的新衣裳,過大的衣服套在小姑娘身上,說不出的好笑。不過眾人卻笑不出來,因為老闆娘給小姑娘換衣服時,發現她身上有多處的青瘀擦傷,也不知道哪個黑心肝的這麼傷害個小姑娘。
  一通忙碌後,眾人安頓下來。
  少年坐在隔壁最大的一間廂房裡的暖榻上,喝著熱湯暖身,聽下屬報告探查的情況:「屬下去附近查看了,發現樹林後面的山溝裡,有一些墜毀的馬車和屍體,看起來應該是遇到了流寇了,不過屬下發現很多痕跡已經被清理了,無從得知那小姑娘的身份。」
  少年並不出聲。
  侍衛陸壹接著又道:「大夫說那小姑娘凍壞了身子,想來應該是先前在凍天雪地裡躲了很久,在大冷天中凍了半天了,若不好生養著,恐怕以後會留下病根。她現在燒得厲害,大夫留下藥,等她喝了藥,明日退了燒便沒事了。」
  少年淡淡地應了聲,說道:「今晚便叫那老闆娘和大夫照看她,明日去買個丫鬟回來。」
  聽到這理所當然的命令,侍衛也理所當然地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翌日,少年休息得極好,眉眼清俊,眼神清亮。吃完早膳後,方想起了昨日救的小姑娘,聽下屬說那小姑娘在早上時終於退燒了,便帶著何澤施施然地到了隔壁。
  少年到來的時候,小姑娘還沒有醒,老闆娘正好在收拾東西,見他過來,將收拾好的髒衣服裝在木盆上,朝他施了一禮便離開了,不敢打擾這位看起來很高貴的公子。
  少年踱步到床前,低眸看了看,床上的孩子小小的,安靜地躺在被褥中。燒果然已經退了,只是臉色蒼白得厲害,嘴唇都幹得起皮了,左臉上青腫之處的瘀血被處理過了,昨日被凍得青紫的臉蛋也露出了些許容貌,肉乎乎的有些可愛。
  少年看了會兒,伸出手戳了戳左臉上還帶著瘀血的紅腫處,沒輕沒重的力道將原本就睡得不安穩的孩子弄醒了,猛地一側頭,張嘴便叼住了那只惡劣的手,像只兇狠的野獸一般,眯著眼睛死死地叼住少年的手腕,仿佛恨不得要啃下他一塊肉一般。
  何澤看得一愣,繼而又一驚,正想上前去解救自家主子時,少年的速度更快。
  砰的一聲,床上的孩子連人帶被摔了下來,腦袋重重地磕到地上。
  何伯正好端著藥和早膳進來,聽到聲音忙加快速度,剛好看到自家主子站在床前,何澤站得有些兒遠,而那孩子身上還帶著被子,臉朝下趴在地上,心裡一驚,顧不得多想,忙過來拎起趴在地上的孩子。這孩子身體虛弱著,可經不起折騰了。
  將她拎起時,何伯才發現這小姑娘額頭磕出了血,滿臉血糊得極可怕,但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襯著慘白的臉色,看得十分磣人。
  何澤看得心虛,忍不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道主子真是好狠的心腸,一個小女娃罷了,何必如此。
  少年微皺眉,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公子,您怎麼……」何伯歎息,想說些什麼,又因為身份不好說。心裡卻越發的憐惜這倒楣催的小姑娘,瞧瞧這情形,果然是遭到他們家主子嫌棄了,前途堪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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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8 00:01: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大夫又被急哄哄地請了過來,看到高燒剛退、卻又磕破了腦門的小姑娘,麻利地為她處理了傷後,歎息道:「磕得太慘了,恐怕以後會留下些疤痕,不好辦啊……」
  確實不好辦,女子毀容以後說親就難了,即便夫家不嫌棄,可也架不住世人那張嘴。
  何澤頓時低下頭,而何伯眼中暗露指責地看向自家主子,卻沒想到自家狠心的主子根本不當一回事,等大夫處理好那小姑娘的傷時,默默露出了自己手上的傷,示意大夫順便幫包紮。
  看到那泌血的牙印,何伯頓時一驚,同時有些明白了,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看向床上依然昏迷中的小姑娘,歎了口氣,心裡自然偏向了自家主子。只是,若是你家主子不那麼惡劣地戳人傷疤,恐怕也不會遭這罪了。
  而大夫也證實了,這小姑娘高燒剛退,意識不太清醒,只是憑本能做事,大概是先前感覺到有人要對她不利,所以……一個五歲的小姑娘罷了,何至於如此驚弓之鳥,怕是昨日經歷的事情讓她弄渾了,以為他們都是要傷害她的人。
  少年接受了大夫的解釋,十分坦然,並不覺得自己惡劣地戳人有什麼不對。
  三日後,可憐的小姑娘終於能坐起身了,頭上包著白布,身上穿著白色軟棉衣,襯著慘白慘白的小臉,看起來就像顆可憐的小白菜。而消去青腫瘀血後的小臉終於露出了全貌,五官出奇的清麗秀致,隱約可見長大以後是何待傾城絕色。
  少年敲著桌子問道:「可查清楚她的身份了?」
  「……沒有。」侍衛隊長陸壹羞愧地道,「那兒很多痕跡被抹除了,只追蹤到一些蛛絲馬跡,恐怕還要一些時間。」
  少年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一眼更讓陸壹羞愧得無地自容,主子明顯是鄙視他們情報的速度。不行,他們還要多煆煉,一定要讓主子滿意不可。
  不理會突然志氣熊熊燃燒的侍衛,少年又施施然地去隔壁探望已經醒來的小姑娘。他這種行為,何澤自動翻譯成了主子救下了一隻小貓,每天都去逗一逗才開心。
  少年進屋時,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味,而那個每天都昏昏欲睡養傷的小姑娘終於清醒了,正睜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進來的少年,似乎根本不記得自己腦門上的傷是被少年弄的,朝他露出一個軟軟的討喜笑容。
  「大叔說,是公子救了我?」小姑娘坐在床上,小身體靠著軟枕,軟綿綿地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必然相報!」
  明明只是五歲的小豆丁,卻一本正經的樣子讓人忍不住發嚎。何澤和何伯都埋著頭笑了一下。
  少年看了她很久,久到小姑娘都有些不自在時,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竹。」小姑娘遲疑了下,又小聲道:「娘親說,女子的閨名不能隨便告訴外男。」
  「……」
  噗——不知道誰笑了一聲,不過很快便又忍住了,只有何澤背過身,雙肩抖個不停。
  少年微微眯了眯眼,這讓阿竹忍不住縮了縮肩膀,覺得他這種眼神就像只狐狸一樣,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當然,阿竹也覺得這少年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了,容貌俊美,氣質清貴端方,翩翩少年,如詩如畫。
  「原來是只胖竹筒。」圓乎乎的三頭身,可不是像竹筒麼。
  阿竹呆呆地看著他,發現他說的是自己時,不禁鼓起了兩頰,就像只小青娃一樣,十分可愛。
  嗷嗷嗷,可以咬他麼?
  又過了兩日,阿竹的身份終於查明了。
  「此女名為嚴青竹,乃是靖安公府二老爺嚴忻文之女。靖安公府的老太爺去逝,嚴忻文攜妻柳氏回京奔喪,卻不想女兒在半途生病,不得已之下,便將她留下,託付虞州城親友照顧一二,直到嚴姑娘病好,便安排回京。卻不料嚴姑娘的車隊在路上遇到流寇,只有嚴姑娘一人生還,其餘家丁侍衛奶娘丫鬟等皆已喪生。」
  陸禹挨坐著厚軟的毛毯,手中端著一杯清茶,聽完屬下的報告後,漫不經心地道:「哦,我記起來了,嚴家老太爺三個月前傳來了訃告。」
  「是的。」侍衛陸壹回答道。
  陸禹突然道:「嚴家車隊遇襲……恐怕不是流寇那麼簡單,讓人繼續去查清楚。」
  「是。」
  查明白了阿竹的身份後,陸禹並不急著回京,因大夫說,阿竹凍傷了肺腑,唯恐將來受罪,須得好生將養著些日子,便繼續在客棧住下。
  何伯等人聽聞他們家主子的決定,便覺主子如此體諒那小姑娘,估計是愧疚自己傷了小姑娘害得她破了相,方想留下來讓她養身子。
  如此補品不斷,不過幾日,小阿竹的恢復情況不錯,只因著先前在野外受了一翻罪,精神不太好,臉色仍是蒼白得厲害,額頭的傷也一直上藥,終於結疤了。阿竹摸摸自己額頭的傷,意識裡覺得,好像並不是在遇襲時受傷的,怎麼恢復意識後,腦袋也受了傷?
  嗯,或許是當時她已經被凍懵了,所以沒有注意到。
  阿竹不知道自己破相的由來,何伯何澤等人也不會多嘴說這些,所以阿竹仍是一無所知,也不曾知道自己將救恩命人咬得鮮血淋漓,留下了一排牙印。
  「大哥哥也是回京麼?要送阿竹回家?」阿竹忍不住確認道。
  陸禹坐在旁邊喝茶,聽到那軟綿綿的童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發現這小女娃自從醒來後,一直不哭不鬧,和他那一群鬧騰的侄子侄女們截然不同,倒不太反感救了這麼個小東西。只是,這小女娃遇到如此之事,又親眼所見護著自己的家丁侍衛奶娘等被流寇殺死,卻能如此平靜,莫不是天性冷漠之人?
  阿竹不知道阿禹心思,見他冷淡地點頭,不禁露出個笑容,乖巧地道謝。等丫鬟和何伯端來了藥,也不嫌苦或叫要糖吃,皺著眉咕嚕嚕地喝下了,朝何伯乖巧地道謝,漱了口後,便爬上了床,自己躺下睡覺。
  陸禹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眉目清淡,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青羅鎮停留了近十天,陸禹得到了個消息。
  「那些流寇是荊王的私兵?」陸禹倚在榻上,摩挲著大姆指上的板指問道。
  「是。」陸壹答道,「屬下讓人一路追查,結果皆指向荊州的荊王殿下。據那附近的人說,偶爾會有從東北一帶來的流寇在這一帶搶劫殺人,官府幾次圍剿都讓他們逃脫了。估計他們會襲擊嚴家的車隊,應該是臨時起義,正好嚴家車隊經過,便動了手。至於其他的,屬下還未查明。」
  陸禹突然笑了起來,清俊的臉上笑容分外謙雅,「查不查明並不礙事,荊王可不會承認。你派人去盯緊荊州一帶,不放過一絲動靜。」
  「是。」
  侍衛下去後,一旁的何澤忍不住道:「公子,您懷疑荊王殿下他……」未完的話有些大逆不道,何澤不好開口。
  陸禹微微一笑,少年的面容清俊秀雅,眼中一片深邃:「本王這王叔素來心比天高,這等不臣之心誰人不知?不過是等著他幾時動手罷了。」
  何澤頓時不說話了,這些並不是他能說的。如此說來,嚴家姑娘倒是白白地遭了罪,挺可憐的。
  陸禹站起身來,吩咐道:「明日回京,你們去準備一下行李。」吩咐完後,便朝隔壁屋子行去。
  剛進屋,便又見穿著素淡衣裙的小姑娘正在丫鬟藥兒的伺候下喝藥,藥兒今年十四歲,是在城裡臨時買來伺候的阿竹的,手腳頗為伶俐,行事也體貼,因為陸禹並未帶女眷丫鬟同行伺候,多了個生病的女娃娃,便買了這麼個丫鬟伺候著。
  藥兒見陸禹進來,趕緊行禮請安。
  陸禹讓她出去,來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床上的小姑娘,左看右看一會兒,方道:「明日便回京了,路途遙遠,你可願意和我們一起回京?」
  阿竹點頭道:「自然和公子一起,麻煩公子了。」
  小小的人,一本正經的樣子,十分逗趣。
  陸禹即便不怎麼喜歡孩子,也覺得這小姑娘很省心,不像其他那些小孩一樣惹人心煩,伸手拍拍她的小腦袋,摸摸那柔軟的頭髮,覺得這小女娃也不是那麼討厭。
  陸竹抿著唇讓他揉,大眼睛眨啊眨的,雖然因為病了一場,圓嘟嘟的小胖臉瘦了一圈,但仍是個萌娃,可惜陸禹卻不懂欣賞,將她的頭髮玩了下,方施施然離開。
  阿竹目送他離開,用胖乎乎的小手將被揉亂的頭髮抓了抓,方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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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8 00:02: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睡到半夜,阿竹突然睜開眼睛,在這個寒冷的冬夜,卻滿頭盜汗,嘴裡咬著被角,將嗚咽聲止住,並未吵醒一旁睡著的藥兒。
  她又夢到那一場屠殺了,奶娘死前眼睛瞪得大大的,身體被砍成了兩半就倒在她藏身的草叢前,鮮血灑得到處都是,濃郁的血腥味嗆得她幾欲嘔吐。兩輩子從未見過如此殘酷的一面,也讓她清楚地意識到,她已經不在那個平靜的法治社會了,離開了這輩子的父母,她什麼都不是。
  抱著腦袋,她悶悶地哭起來,她想爹娘了,雖然他們年輕得讓她開始消極抗拒,但五年的相處讓她極想念他們。
  哭泣中,阿竹終於糊裡糊塗地睡下。
  翌日,阿竹睡得昏昏沉沉中被人抱上了馬車。
  等她終於醒來時,發現已經日上三竽,而她睡在行駛的馬車中,身上蓋著柔軟的被褥,抬頭便看到旁邊半倚著軟枕看書的少年。
  陸禹發現她醒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清潤的聲音道:「胖竹筒醒了,要不要吃些東西?」說罷,在旁邊的車壁敲了下,一個暗格出現,拿出了一個食盒,裡面有熱騰騰的包子和甜湯,用特殊的法子熱著。
  阿竹心說自己心理年齡比他大,不和個中二少年計較,乖巧地爬起身,用旁邊壁桌上放著的毛巾擦臉。那毛巾也是熱乎乎的,想來是放在那兒等她醒,雖然讓自己一個小孩子打理自己,但阿竹並不覺得不對。
  清理好自己後,阿竹伸出小胖手去接過少年遞來的包子,只吃了一個就不想吃了,又喝了幾口甜湯。
  「吃得太少了,你是怎麼長這麼胖的?」陸禹指尖扯著她散落的頭髮,懷疑地問道。
  阿竹雖然與他並不熟悉,但卻覺得這少年清貴俊美的表像下並不簡單,便軟軟地道:「還生病,不想吃。」
  陸禹便不再說了。
  接下來的時間沒事可幹,陸禹在看書,阿竹不敢打擾他,便打量車子,連車窗簾子的花紋都研究了一遍,得出結論:這位禹公子非富即貴,絕對不簡單。
  陸禹移開書,說道:「你現在身子還未好,多休息。」
  沒事可幹的小孩子聽話地躺下,翻滾了幾下,不一會兒便呼吸綿長了。
  陸禹發現她睡著了,不禁輕笑,果然是個小孩子。而這個小孩子在他看書時,不知不覺已經滾到了他身邊,原本心裡有些不耐煩,正欲將她撩出去,卻不想一隻小胖手突然搭上了他的手臂,軟綿綿、胖乎乎的,那種觸感一下子躥到了心頭,仿佛有只小奶貓用嫩嫩的爪子在撓著他的心一樣。
  陸禹放下書,也跟著躺下去,發現小姑娘隨著車子的震動滾到了他懷裡,伸手抱了下小小的幼兒,胖乎乎的身子散發著淡淡的藥味和一種果奶香,果然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片子。
  雖如此想,但卻忍不住伸手抱住,隨便玩了會兒,方抱著她一起閉目休息。
  從青羅鎮出發往京城,快則半月,慢則一個月。
  陸禹並不急著回京,馬車慢慢地在路上行駛,慢得阿竹心裡都有些急,不過不敢表現出來,每日與陸禹在馬車裡相視無言,讓她極度無聊。
  陸禹出身高貴,雖然好享受,卻又不喜帶著一大串的人馬跟著礙事,是以馬車只有一輛,為了照顧下屬,每日天未黑,便在驛站或城鎮停下歇息,絕對不多趕路。阿竹作為個小孩子兼未愈的病人,有幸得以和他同乘一輛馬車,至於原先買下的丫鬟藥兒,自然是給了工錢留在青羅鎮了。
  所以這一路上都沒有個丫鬟伺候,很多事情都是阿竹自己動手,幸好她並非懵懂無知幼童,方沒有手忙腳亂。這般懂事乖巧,還能生活自理,沒有要人費心照顧,倒是讓陸禹理所當然地更不需要丫鬟伺候了,有些時候反而指使起她來,將她當成了個小丫鬟,也不想想她才五歲。
  阿竹忍下了,權當作還他車錢便是。
  似乎將所有帶在路上解悶的書都看完了,陸禹閑來無事,便開始教阿竹讀書習字。
  阿竹今年五歲,早已經啟蒙了,這會兒在讀女則,雖然她不喜歡,不過在娘親柳氏的盯稍下,她認真地讀了。娘親的話是這樣的:這世間有些東西咱們都知道它很憋屈、對它不以為然,但世人卻頗好這虛名,所以咱們心裡可以不屑,但卻不能不懂它。看陸禹如此難得有興致要當回先生拿她逗樂,阿竹也想多認識些這世界的文字,便也跟著他讀書認字。
  陸禹從未教過小孩子讀書,他的侄子侄女很多,可是從未親近哪一個,更不用說要教他們了,會想要教阿竹也是心血來潮,等發現阿竹認字極快時,有些驚訝,不過也並沒將她當成天才兒童,古人早慧,在五歲時認得千字的孩童也並非沒有。而且他也教出了些樂趣,阿竹做得好,他便揉揉她的腦袋獎勵,做不好,便捏捏她的臉作懲罰。
  感覺自己成為他養的小貓小狗了,為了回家,阿竹繼續忍了。
  何叔和何澤坐在車轅外,聽著馬車裡傳來的讀書聲,一個教,一個跟讀,何澤忍不住小聲地道:「阿爹,公子他是不是將嚴姑娘當成玩具了?」
  「別胡說!」何伯一臉嚴肅,那可是靖安公府的正經姑娘,哪裡能被主子當成玩具。就算是,他們也應該當作不知道。
  何澤撇嘴道:「我可沒騙你,昨兒歇息前我聽到主子說,不想將嚴姑娘還給嚴家了,他自己養著好了,權當養個女兒以後好送終。」
  「……」
  何伯差點噴了。
  這是什麼話?何叔嘴角抽搐,公子再厲害也不能十歲便生個女兒吧?也只有他們主子那渾不吝的性格才能說出這種話來,若是教京裡的人知道,還不吃驚死,又要覺得主子性格怪異了。不過小阿竹確實乖巧得讓人心疼,而且也長得玉雪可愛,看著就可人疼。只是他們主子那種怪癖……能分辯得清楚人家小姑娘長什麼模樣麼?難道他不擔心認個女兒,反而認錯了人?
  兩人竊竊私語沒影響車裡的兩人,一人教一人學,其樂融融,讓阿竹覺得這位禹公子還算是個好人,雖然他有眾多怪癖,不過等她回到嚴家,說不定以後就難見他了,不必太計較。
  上午讀書習字,中午膳後午休一個時辰,下午學棋,阿竹的日子還算豐富,漫長的旅程也不覺得無聊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阿竹也和陸禹熟悉起來,越發的看不透這少年,明明才十四五歲的年紀,卻獨自在外飄泊,仿佛那些遊山玩水的大家公子,愜意極了。可是有哪家的十五歲少年如他這般悠閒愜意的?
  而陸禹第一次和個孩童能和平相處如此久,發現並不是所有孩子都是小魔星或者早熟懂事到會耍心眼的,讓他頗為滿意,確實也生出了將小阿竹當成女兒養的念頭。只是這念頭在腦海裡轉了轉,知道嚴家定然不會肯的,便遺憾地放下了這念頭。
  車子緩緩前行,有規律的震動下,阿竹縮在毛毯下沉沉入睡。
  陸禹本也閉目養神,誰知突然旁邊的小丫頭蠢蠢欲動,等他將覆蓋著小丫頭的褥子掀起,發現她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隻刺蝟一般,嘴裡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探手將她抱了過來,發現她正閉著眼睛流淚,神色間滿是驚恐,不禁有些明白了。
  這小丫頭還是怕的,只是她平時太乖了,所以讓人看不出來。
  拿起旁邊的帕子給她擦眼淚,卻未想沒控制力道,小丫頭迷迷濛濛地睜開了眼睛,一雙被眼淚浸染過的大眼睛濕濕潤潤的,還有些恐懼未退,翹翹的眼睫掛著水珠。
  陸禹淡定地收回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阿竹揉著眼睛,摸到一手的淚,小嘴抿了抿,默默地背過身去。
  陸禹嘲笑道:「小人家的,哪裡那麼多眼淚,過來擦擦!」
  阿竹乖乖地轉過身去,小手接過那帕子,自己擦眼淚,然後腦袋又被一隻手使勁兒地揉開了,阿竹心知他這是安慰的意思,下垂的嘴翹了翹,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從暗格裡拿出一直暖著的甜湯給她,陸禹支著臉道:「昨日在驛站見著嚴家商鋪的管事了,已讓人給嚴家傳了消息。」
  阿竹有些欣喜,咧著嘴笑起來,軟軟地道:「多謝公子,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麼?陸禹玩味地笑了笑,忍不住又將小丫頭拖過來蹂-躪起她圓嘟嘟的小胖臉,手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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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下午陸禹繼續教阿竹下棋,這是最適合消磨時間的方式了,所以陸禹強迫性地讓阿竹學,學不好,等著懲罰。所以學棋的時候,是阿竹被捏臉最多的時候,蒼白的小臉都被他捏紅了,倒是多了些血色,襯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萌娃一個。
  因在別人的地盤上,阿竹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原本以為這少年會有幾分心軟,誰知道卻變本加厲地蹂-躪。阿竹覺得,這少年不會是蘿莉控吧,那種忍不住將個萌娃蹂-躪的心情,她也曾有過。
  陸禹將一枚黑子放在棋盤上,吃了她十子,懶洋洋地道:「別用這種眼神看本公子,本公子可是記得你咬起人來有多兇悍。」說著,抬了抬手,下滑的衣袖間露出白玉般的手腕,上面有個淺淺的牙印。
  阿竹死不承認這是她咬的,不過晚上到驛站休息時,她偷偷問了何伯,得到何伯肯定後,頓時有些羞愧,對於他繼續逗她為樂的事情,只好繼續逆來順受了。
  阿竹處於羞愧狀態中,卻未發現何伯看她的眼神也很羞愧,都不知道怎麼和小姑娘說你額心那道疤痕還是狠心的公子留下的。
  如此過了一個月,臘月中旬時,終於抵達了京城。
  阿竹十分激動,連陸禹教她念書都心不在蔫,一心盼著進京後便去見父母。
  陸禹發現了她的狀態,有些不高興,將瘦了一圈的小姑娘扯了過來,用一根手指頭戳著她軟綿綿的臉蛋道:「記著,爺不僅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教了你如此久,也算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了,你可要懂得尊師重道。」
  阿竹:「……」
  又被搓揉一通後,陸禹從格暗裡拿出了個帖子丟給侍衛,說道:「去靖安公府。」
  阿竹又欣喜起來,不過怕小心眼的少年計較,只能抿緊了嘴,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直挺挺的,然後又聽到耳邊傳來了嗤笑聲,循聲望去,便見少年一雙流光四溢的丹鳳眼斜挑著看自己,雖然那姿態慵懶富貴之極,卻看得她心驚膽顫。
  不會真的要她視他為師為父吧?她可沒個十五歲的爹!
  老實說,被他救下後到現在,阿竹都不知道他是誰,眾人都叫他公子,對外也稱禹公子,其他的一無所知。阿竹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擅自作主,一切有父母。反正她現在只是個五歲幼童嘛。
  車子到了靖安公府前時,門口已有一群人候在那裡,阿竹被陸禹抱下車時,小小的身體挨著少年的懷抱,讓她嚇了一跳。不僅阿竹自己嚇了一跳,那群人也同樣嚇了一跳,用一種近乎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清俊雅治的少年抱著個孩童下車。
  這……和傳言不符啊……
  「阿竹!」
  一道激動的叫喚起響起,阿竹抬頭望去,便見到面容俊雅斯文卻憔悴的男子激動地看著自己,甚至已然忘記了貴客到來,直接撲了過來,從陸禹懷裡將她搶了過去,緊緊地抱著她,若非是在人前,早已心肝兒肉地叫起來了。
  「阿爹!」阿竹也伸出小胖手摟緊了她這輩子的帥爹爹,同樣激動不已。
  陸禹視線滑過那對已經妄形的父女,眸色清冷,然後望向門前的人,視線沒有在任何一個人面上停頓,斂手站在那兒,清淡如斯、高貴從容,不冷不熱的態度讓門前的人好生尷尬,忙上前請罪。
  「還請王爺原諒臣的弟弟思女心切。」靖安公府大老爺嚴祈華上前賠禮道歉,忙又讓人呈過來幾個錦盒當謝禮。這當然遠遠不夠的,改日還要登門送上份厚禮方行。
  阿竹聽到自家大伯帶著家裡的男丁們呼啦啦地過來請安叫王爺,嚇了一跳,雙目瞪得大大的,沒想到相處了一個月的少年竟然是個王爺,這可是封建社會的特權階級啊。然後又有些心驚肉跳,這位王爺的脾氣貌似有些怪,她沒有得罪他吧?
  陸禹垂眸,淡淡地應了一聲,又看了眼阿竹,見她將腦袋垂下,便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本王還有事,先走了。」
  「恭送王爺!」
  陸禹無視他人,直接上了馬車。從此至終,他的臉色淡淡的,清雅從容,卻顯得頗為高傲,雖說皇子不宜與朝臣結交,但這位厲王也太清高了,據說他從來不主動打招呼,一般都是傲慢地等人湊過來。
  目送厲王的車隊消失在街道轉角後,嚴祈華方對身後的人道:「天氣冷,先回去吧。」
  阿竹被父親抱著一路走進靖安公府,走在最前面的是靖安公府的大老爺嚴祈華,其次是她爹,後頭還有幾個靖安公府的男丁,阿竹長這麼大,第一次回京城的家,這些人自然沒有見過,看年齡想來是公府的幾位老爺了。
  進得二門,便見二門中幾個婦人正引頸四望,其中一名容貌昳麗、臉色蒼白憔悴的婦人被丫鬟揣扶著,在寒風中仿佛搖搖欲墜,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十足的欣喜激動。
  除了那位婦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容貌中等、氣質端莊的婦人,便是靖安公府大夫人高氏,餘下跟著的還有三夫人鐘氏、四夫人汪氏等。而那名容貌清麗卻憔悴的婦人便是二夫人柳氏。幾位夫人後頭還有一些管事婆子媳婦跟著。
  今日靖安公府接到了厲王府的帖子,靖安公府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以為厲王要過來拜訪,忙興師動眾地出來迎接,卻沒想到接迎了個原先半途失蹤的小兒回府外,厲王依然行事清高,喜歡擺譜,不屑入府。也因為事前沒有得到通知,如此,倒是顯得全家人為了迎接個小兒回家而特地過來一樣,讓一些人心頭難免有些抑鬱。只是再抑鬱,面對的是厲王,卻不好說什麼。
  「阿竹……」
  柳氏看到丈夫懷裡抱著的女兒,眼淚刷的便流了出來,撲過來搶了過去抱著。這種搶人的舉動,夫妻倆如出一轍,看得幾位老爺眼睛有些抽搐。
  阿竹也眼眶發紅地伸出小胖手回抱母親,軟軟地叫了聲「娘親」。
  一陣寒風吹來,眼見天色灰濛濛的又要下雪了,大老爺嚴祈華便道:「竹丫頭剛回來,想來舟車勞頓,又受到了一翻驚嚇,二弟你和二弟妹先帶她回你們院子去歇息,順便讓廚房煮碗安神湯給她。夫人,你拿帖子,去請個太醫過來給竹丫頭看看。」
  大夫人笑道:「應該的,竹丫頭一路受了苦,現下回來了,我們也放心了。」
  餘下人又七嘴八舌地說了一些,嗡嗡聲十分吵雜,嚴祈華冷硬的眉宇有幾分不耐,大夫人極有眼力界地忙讓眾人回各自的院子裡歇息去。
  嚴祈文自然想要帶女兒回去休息,不過卻有些躊躇道:「太夫人和老夫人那邊……」
  嚴祈華揮手道,「厲王未進門,想來那邊也已得到了消息,就不打擾太夫人和老夫人了,待得明日你們帶竹丫頭過去給老人家磕頭請安便成。」
  嚴祈文聽罷,便憨厚地應下了。其他人看了看這兩兄弟,眼裡明顯有些嘲諷,卻也不吭聲,大夫人道:「竹丫頭這小臉都白了,想來是路上吃了苦頭,二弟和二弟妹快點帶她回去吧。」
  柳氏溫順地應了聲,便抱著阿竹小步地跟著丈夫回他們院子。
  過了轉角,見沒了人後,嚴祈文馬上回身自己抱了女兒,對妻子柳氏道:「你身子骨還弱著,阿竹我抱著吧。」
  阿竹探頭看著母親,憂心道:「娘親生病了麼?」
  柳氏摸摸她的腦袋,溫柔地笑道:「是啊,娘親病了,不過看到阿竹回來,娘親很快便會好的。」
  老太爺去逝,他們作孫輩的要守孝,原本就吃不好睡不好,先前哭靈、做法事時每日都熬著,卻未料這時候,突然得知驛站的管事傳了資訊過來說正在回京路上的女兒失蹤了,久候了一段時日並不見他們的車隊,柳氏差點瘋了。
  她與丈夫成親有十年,只得這麼個女兒,若是女兒有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幸好過了半個多月,又有消息傳來,阿竹被貴人救下,正往京城來,方緩解了些煎熬。可是也如此,還是讓柳氏熬出了病。
  阿竹雖然未聽父母親詳說,但也知道父母定然日日為自己擔憂,心中也愧疚無比,更依戀地挨著柳氏,小胖手摸摸她的臉,想讓她好起來。
  柳氏窩心無比,可是看著三個月前明明白白胖胖像桃壽包子一樣可愛的女兒瘦了一圈,心裡十分難受。她對女兒素來養得精細,方能將她養得如此白嫩可愛,卻不想一次分別弄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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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回到了柳氏房裡,下人已經端上暖胃的熱湯過來了,柳氏親自接了喂女兒,嚴祈文也坐一旁,滿足地看著妻女。
  剛喝完熱湯,太醫已經到了,給阿竹把了脈,摸著鬍子道:「令媛先前受了寒凍,脾胃虛弱,得好生養著,其他的倒是無礙。」已過了一個多月,原本的那些擦傷也已痊癒了。
  送走了太醫後,阿竹膩在柳氏懷裡,和父母敘說自己這一路的事情,「……奶娘將我藏在一處草叢中,讓我不能發出聲音,方瞞過那些流寇。我聽奶娘的話,躲了很久才出來,後來又走了很久,見著了禹公子——就是厲王殿下的車隊時,方得他們相救。可是,奶娘他們都死了……」
  雖然說得簡單,但仍是教柳祈文夫妻聽得心驚肉跳,心疼得難受,柳氏又抹起了眼淚,心疼女兒遭了這罪。嚴祈文忙將女兒摟住,拍著她幼小的背,同樣心疼不已。
  柳氏一味難過,嚴祈文卻不免多想了些,並不相信襲擊了女兒車隊的是那些到處逃躥的流寇。他們離開時,留下了足夠的人手,柳家親友那邊也撥了些侍衛護著,即便遇到流寇也能抵擋一二,且走的又是官道,理應不會遇到這種事情,何至於只留下個稚兒逃過一劫。
  剛用過晚膳不久,天色已經黑了,阿竹剛被娘親柳氏親自為她洗了個熱乎乎的熱水澡出來,便見到前院的管事婆子過來。
  嚴祈文也在房裡,正聽那管事婆子說話:「二老爺,那幾箱子東西放哪裡?」
  「什麼東西?」柳氏抱著女兒走過來問道。
  管事婆子一見到她們,馬上堆了滿臉笑,準確地說,還有些諂媚,忙道:「二夫人,是厲王殿下讓厲王府管家送來給咱們三姑娘的一些東西。」
  「厲王?」柳氏更驚訝了,下識意地抱緊了女兒。
  阿竹被她抱得有些疼,不過沒吭聲,乖巧地窩在娘親懷裡。
  嚴祈文已經反應過來了,便笑道:「厲王殿下如此慷慨,也是阿竹的福氣。你們先將它們抬到三姑娘的房裡,明日等夫人過目後,再讓夫人將它收妥吧。」等管事婆子指揮人去搬東西後,又問道:「對了,厲王殿下突然使人送東西來,太夫人和老夫人可是知曉了?」
  「太夫人已歇下了,大老爺讓奴婢們不要去打擾,倒是老夫人那邊已經知會了。」
  嚴祈文聽罷,讓人給管事婆子和那幾個搬東西的下人打賞,等他們離開後,臉上止不住的喜意。
  柳氏也很快明白其中的關聯,面上也有些喜氣,將阿竹放到床上哄得她睡後,夫妻倆坐在床邊說起悄悄話。
  「雖不知厲王此舉何意,不過阿竹還小,想來倒是讓人不敢看輕她,反而能讓家裡的人高看她一眼,如此甚好。」嚴祈文拍著柳氏的手道,「惠娘,苦了你了。」
  柳氏笑道:「我不算得什麼,只要夫君和阿竹好好的,要我折壽十年也甘願。」
  「別胡說!你知道我不愛聽這種事情。」
  「知道了,我不過是被阿竹這次的事情嚇著了。」
  阿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聽到這輩子的父母又開始黏黏膩膩起來,翻了個身,繼續淡定入睡。
  趁著她睡著,柳氏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最後目光定在了阿竹額頭正中央的那已經癒合的傷痕上,雖然細碎,但近了便能清楚地瞧見,如此正中央,想要忽視也不行,以為這傷也是女兒遇襲時留下的,當下又悲從中來。
  嚴祈文安慰道:「無礙,讓劉嬤嬤取了剪刀來,給阿竹剪些瀏海遮著便行。」
  柳氏卻道:「阿竹額頭淺,頭髮都梳了才好看,留了瀏海,哪裡自在?」
  「誰說的,就算留了瀏海,咱們女兒也是最好看的,就像你一樣。」嚴祈文一本正經地道。
  柳氏被丈夫逗得卟哧地笑起來,倒也不希望世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女兒,尋了劉嬤嬤,親自為阿竹剪了可愛的齊眉瀏海,遮住額頭上的傷疤。
  阿竹在父母的被窩裡放鬆而滿足地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便看到錚亮的黃銅鏡裡自己額頭上那一溜齊眉瀏海,整個人就跟那年畫上的胖福娃一樣,看得她有些抽搐,又有些沮喪,這瀏海雖然襯著她這五短身材讓她看起來像個軟糯糯的萌娃,但等長大了,五官長開後,就不好看了。
  嚴祈文和柳氏看到她趴在鏡前,皆忍不住好笑。嚴祈文將她抱了過來,拿梳子為她梳頭,親自為她梳了兩個丫髻,用素色的彩繩繞著兩個丫髻,彩繩從耳畔垂下,綴著一朵紮成的淡色小花,添了幾分俏皮。
  阿竹很滿意帥爹爹的手藝,覺得這位真是中國好父親,在他俊雅的臉上親了一下,嚴祈文抱著她傻笑呵呵的,又被柳氏嗔怪了。
  早膳後,阿竹便被父母帶到太夫人的春暉堂去了。
  由於先嚴老太爺去逝,嚴家子孫皆丁憂在家,所以現在每天早上去給長輩請安時人都挺齊全的。
  嚴家現在是四代同堂,三月前去逝的便是先嚴老太爺,阿竹的曾祖父。
  現下嚴家的人口相比那些百年世家來說,並不算多,據阿竹所知,曾祖輩的有位太夫人,然後祖輩共有三位老爺,除了祖父外,還有兩位叔祖父,不過已經分家了,住在靖安公府不遠的胡同裡的西嚴府中,東嚴府的父輩又有五位老爺。
  阿竹爹是排行第二的嚴祈文,大伯父嚴祈華和嚴祈文是同母的親兄弟,而下來的三老爺是祖父續弦——大鐘氏所出,餘下兩位老爺皆是庶出。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嫡出的姑姑,和若干個庶出的姑姑。
  阿竹是父母在外地上任時出生的,這輩子長到五歲才回京城嚴家,對嚴家所知道的東西都是父母說的。聽完了父母的介紹後,雖知與其他世家比起來不算多,但對她來說,感覺這人不是一般的多,頭都有些大了。
  到得嚴太夫人那兒,已經擠了一屋子人了,大的小的都有,這等仗勢莫說阿竹,就是嚴祈文夫妻也有些驚訝。
  嚴太夫人坐在上首,嚴老太爺和嚴老夫人坐在下邊,下來便是幾位大老爺,邊上坐著自各的夫人,還有許多和阿竹同輩的孩子,最大的已有十歲,最小的三歲。
  人口十分齊全,齊全得柳氏和嚴祈文心口狂跳,嚴祈文忍不住看向自己大哥。
  嚴祈華如往常一般,臉色沉凝冷靜,自有一種嚴厲之感。
  阿竹隨著父母上前請安,小小的孩童,跪在軟墊上給曾祖母和祖父母磕頭請安後,嚴太夫人眯著眼睛道:「這就是竹丫頭?上前給我瞧瞧。」
  阿竹上前站到了腳踏上,嚴太夫人伸出蒼老的手摸了摸阿竹嫩嫩的臉,手撩起了她額頭上的瀏海,仔細端祥著。
  旁邊好幾人都看到了阿竹額心間那道細碎的痕跡,嚴老夫人垂著的眼中滑過一抹幸災樂禍,嚴老太爺驚訝道:「哎呀,傷著了,可惜。」聲音裡卻沒有多少在意。
  阿竹瞪大眼睛瞅著自己祖父,不說話。
  嚴太夫人瞪了嚴老太爺一眼,拍拍阿竹的肩膀,和藹地道:「這次竹丫頭得端王親相救,又得他親自送回來,也是竹丫頭的造化了。」
  屋子裡除了少不更事或者蠢笨的,其他人已經聽明白了嚴太夫人話中之意。阿竹得了當朝端王另眼相待,所乙太夫人也高看她一眼,雖然只是個小丫頭片子,未來不知是什麼造化,但可以保留。
  有些人心裡並不怎麼舒服,這其中便有三老爺嚴祈賢和三夫人鐘氏了。
  這時,嚴祈華便附和地笑道:「可不是嘛,昨兒過了傍晚,端王府的管家送了幾箱子東西過來,說是端王殿下指明送給竹丫頭補身子的,難得他如此上心,我都擔心折了竹丫頭的壽呢。」
  嚴老太爺嚇了一跳,眯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問道:「還有這事?」屆時看向阿竹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嚴老夫人絞了絞帕子,看了眼三兒子身邊坐著的六歲孫女嚴青蘭,垂眸未說話。其他人聽罷紛紛附和,心裡卻有些明白今天這陣勢原來還是給端王面子來著,也是有些好奇阿竹,不然阿竹一個二房所出的小丫頭,哪會讓全家都過來給她認。
  嚴老太爺頓時對這小孫女十分感興趣,拉著阿竹的手笑道:「咱們的竹丫頭也是個有福的,和祖父說說,端王殿下如何?當時怎麼遇著他的?」
  阿竹回頭看了父母一眼,便將她遇險到得端王相救的過程說了一遍,聽聞了她遇險時的兇險,嚴祈華皺起眉頭,其他人驚呼連連,不過接下來,他們又被厲王對阿竹做的一切而有些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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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端王殿下教你讀書識字?」嚴老太爺錯愕不已,怎麼也想不到那位清俊驕傲的少年會對個女娃娃另眼相待,做到如廝程度。
  阿竹萌萌地瞅著他,自然不會說是因為端王閑得沒事幹,才會做這種事情的,並非真的是對她另眼相待。嗯,她是好孩子,要給父母在長輩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及印象分。
  這時,嚴太夫人又道:「好了,竹丫頭還小,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莫要再將這些事說一嘴,免得折了她的福氣。」
  然後又說了些話,讓阿竹給長輩們都見了禮,又叫認了平輩後,終於散去了。
  嚴老太爺原本是想到書房去賞畫的,被母親太夫人瞪了一眼後,咳了聲,對幾個兒子道:「你們隨我過來。」
  嚴老太爺帶著兒子孫子去了外書房,嚴太夫人留下幾個孫媳婦,阿竹被帶到隔壁去和幾個姐妹見面玩耍去了。
  嚴老太爺帶著幾個兒子到書房,又讓幾個孫子到隔壁靜軒去學習後,對大兒子道:「竹丫頭遇險一事,端王派來的人怎麼說?」
  嚴祈華道:「據說是竹丫頭的車隊遇到了流寇,竹丫頭被奶娘藏起來饒幸逃了一劫,幸得端王車隊經過,方救了竹丫頭一命。後知道竹丫頭是咱們靖安公府的姑娘,也是順路,便送竹丫頭回來。」
  嚴老太爺又看向二兒子,嚴祈文忙道:「昨兒兒子也問了阿竹,她小小年紀的,受了一翻驚嚇,所說的也與大哥無二。」
  嚴老太爺瞭解了事情經過後,見沒什麼事,便讓幾個兒子離開了。
  嚴太夫人那兒也正和幾個孫媳婦說這事情,柳氏將昨日阿竹說的事情說了一遍,雖然聽得兇險,但沒有身臨其境,也不是自己女兒,其他人都十分平淡。
  嚴老夫人含笑道:「老二媳婦,竹丫頭受了驚,你可要好生照顧她,二房只有這麼個姑娘,可不能出什麼事。」
  柳氏握著帕子的手微緊,溫馴地應了一聲。三夫人鐘氏幸災樂禍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就算得丈夫獨寵又如何,還不是只不會下蛋的母雞。
  大夫人高氏道:「祖母,娘,竹丫頭既然回來了,等出了孝便安排她和姐妹們一起學習吧。不過女孩兒便多了,等她們守完他們曾祖父的孝,不若多請個嬤嬤回來放到她們身邊教導如何?」
  嚴太夫人眼皮微撩,淡淡地點頭允了。
  隔間裡,阿竹面對著三個大小不一的姐妹們,不知道和她們說什麼。
  最大的嚴青梅今年八歲,大房嫡女;其次是六歲的嚴青蘭,三房嫡女;阿竹行三,二房嫡女;下來是四房庶女嚴青菊,恰好和阿竹同齡,也是五歲,五房沒有姑娘。一房一個姑娘,十分公平,不過相比前面梅蘭竹,嚴青菊父親是庶出,她又是庶出,身份便低了個頭,人顯得有些怯懦。
  阿竹瞅了眼,覺得這梅蘭竹菊四君子之名套在她們四個人身上,好像沒有一個符合的,嚴青梅端莊老成,嚴青蘭活潑好動,嚴青菊膽小懦弱,阿竹自己知自己斤兩,哪有什麼梅之傲世、蘭之清雅、竹之氣節、菊之淡泊。
  嚴青蘭好奇地看著阿竹的額頭的瀏海,老氣橫秋地問道:「三妹妹,你怎麼留那麼厚的頭髮,好難看。」
  阿竹不和她一般計較,說道:「我阿爹說好看。」
  嚴青蘭頓時有些不服氣,她爹可從來沒有誇過她,便道:「二伯不是女人,一定是弄錯了。」
  「我爹自然沒錯的,二姐姐難道對我爹有意見,所以堅持我爹錯了?」
  嚴青蘭被她嗆得一時無語,又不好說是嚴祈文錯了,這可是不敬長輩的,只能狠狠瞪了眼阿竹,轉身拉著嚴青菊玩翻繩,堅決不和阿竹這討厭鬼玩。
  嚴青梅作為長姐,本要調和下面姐妹們的關係,不過她卻只是冷眼看著嚴青蘭耍脾氣,在嚴青蘭拉著青菊玩翻繩後,便對阿竹道:「阿竹和二叔在江南時讀了什麼書?」
  阿竹知道這個家裡,大伯和自己爹是同胞兄弟,也是祖父原配所出,關係比較親近,也樂意和大房打好關係,便道:「阿爹教我讀了三字經、千字文,阿娘教我讀了女則……」掰著小指頭,一一數過去。
  嚴青梅微微驚訝,沒想到阿竹如此小的年紀,讀書的進度卻是不錯的。
  阿竹和姐妹們聯絡感情後,成功地和大姐姐嚴青梅打好關係,因為嚴家舊時的那筆爛帳關係,嚴家三房天生和大房二房不對盤,沒有掐起來算好了,嚴青菊身份比不得梅蘭竹,有些怯懦畏縮,誰都可以欺負,被嚴青蘭死死地把持著,四個姑娘倒是分成了兩黨。
  等太夫人房裡的人終於散了,柳氏過來帶阿竹離開。
  阿竹笑眯眯地和大家揮手道別,嚴青蘭孩子氣地哼了一聲,她也不以為意,拉著娘親的手離開。
  路上,柳氏為阿竹拉緊了氈衣,笑道:「阿竹和姐妹們相處可好?」
  阿竹抬頭看她,故作天真地道:「極好的,大姐姐照顧阿竹,二姐姐說阿竹的瀏海不好看,可是阿爹說是好看的。四妹妹一直不說話,被二姐姐拉著玩翻繩。」
  聞言,柳氏心中微哂,嚴青蘭小小年紀的,便學了嚴老夫人,視大房二房為仇敵呢,看來老夫人和鐘氏這對婆媳沒少在蘭丫頭耳邊說兩房壞話。
  阿竹回京時已經臘月中旬了,很快便到了過年。
  因還要為先嚴老太爺守孝,所以嚴家這個年過得十分平淡,戲樂之聲皆無,如此很快便過了正月。
  阿竹自從回到嚴家後,便被母親柳氏拘在身邊,片刻不得離開她的眼睛。想來是上回遇襲嚇壞了她,女兒若不在眼前,便急急讓人去找尋。幸好現下嚴家都在守孝,不宜生事,不然柳氏這種狀態,又不知道會讓喜歡拿捏大房二房的嚴老夫人說道了。
  回來一個多月,阿竹也基本弄清楚了靖安公府的情況。
  嚴太夫人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不太管束兒女,每日兒孫們請了安後,便讓他們離開了。其次是嚴老太爺,據聞生性好那風月字畫,年紀一大把了,每日不是抱著名家字畫品賞,便是紅袖添香,喜歡鮮嫩的丫頭伺候,若非現下為父守孝三年,恐怕早就拉著丫鬟到書房去紅袖添香了。
  接著是嚴老夫人,這位是嚴老太爺的繼室,也是個不安份的,一直敵視著原配夫人留下的兩個兒子,巴望著自己兒子嚴祈賢能繼承公府,可惜嚴祈賢上頭還有兩位嫡出的兄長,如何也輪不到他,反而被老夫人養得喜歡爭強好勝。
  說來,阿竹以前年紀小還不曾知道,這次回到靖安公府,倒是從母親那兒理清楚了嚴家的一筆爛帳。先不說嚴太夫人,據聞已去逝的先老太爺是個精明能幹的,偏偏長子——即是現在的嚴老太爺卻是個扶不起的,性格也乖張,先嚴老太爺為了讓其穩穩當當地繼承公府,為他擇了門好親事,出身侯府的姑娘,端莊穩重,持家有道。可惜嚴老太爺不喜歡父親的強勢安排,連著也不喜歡原配妻子,待得原配妻子生下第二個兒子難產去逝後,過了孝期,馬上依自己的心意娶了現在的繼室夫人——大鐘氏。
  對此,阿竹暗暗地評了下自己祖父:渣男!
  嚴老夫人身為繼室,自然百般看不慣原配留下的兩個兒子,想要讓自己生的三老爺嚴祈賢繼續這國公府,若不是有先老太爺攔著護著,恐怕嚴祈華也坐不穩這嚴家大老爺的位置,嚴祈文也未及弱冠就要「意外」去逝了。
  也因為長輩們的態度,使得下面的幾房暗地裡不怎麼友好,嚴祈華、嚴祈文兄弟倆抱成團,嚴祈賢有嚴老夫人頂著,排行第四的嚴祈安這庶子卻是最得嚴老太爺喜愛的。嚴祈安是姨娘所出,據聞嚴祈安生母年輕時,顏色極好,可是嚴老太爺的真愛,那時也極護著嚴祈安,只是當這真愛年老色衰後,便成了舊愛,然後又多了一個真愛。嚴老太爺的真愛是完沒完了的。
  所以,這個家最渣的原來是祖父。
  待到柳樹抽芽,春意漸濃,轉眼已到了二月份,阿竹這一輩的都算是出了孝。
  阿竹這一輩的嚴家弟子作為先嚴老太爺的曾孫,只需要守滿五個月的孝便成,出孝後,阿竹便開始和姐妹們一起跟嬤嬤學規矩了,男孩們都到族學讀書,而東西府的姑娘們卻是各自在府裡請了教習嬤嬤教導規矩。
  東府現下只有四個姑娘,梅蘭竹菊聚在一起,也添了幾分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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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養了一個冬天,阿竹終於恢復過來了,因為柳氏嚴密地看著,小廚房天天湯水補著,生生又將她催肥了一圈,小臉圓乎乎的,本來繼承了柳氏清麗五官的臉龐往一種萌發展,完全不見什麼美麗姿色。
  奶娘喬媽媽牽著阿竹到了靜華齋,便見到幾位姐妹已經到了,坐在暖房裡吃點心,旁邊候著些婆子丫鬟們。
  阿竹邁著檻杆走進去,奶娘在後頭幫她拎東西,三個小姑娘都盯著她看,待阿竹朝幾位姐妹們抿唇一笑,露出頰邊的酒渦時,嚴青蘭嘟嚷道:「這一定不是咱們家的,咱們家哪有這麼胖的姑娘?」
  這時代以瘦為美,就算是些小蘿莉們,在大人的言傳身教下,也知道要保持纖柔的體態,少有像阿竹這般,吃得像年畫裡的福娃一樣的。當然,阿竹覺得自己是小孩子,現在這種肉肉的狀態是一種萌,可在這些姐妹眼裡,她胖過頭了。
  旁邊的幾個看護的嬤嬤聽罷笑了起來,嚴青蘭的奶娘耿媽媽道:「二姑娘可不能說這話,三姑娘因先前生病體弱,後來被二夫人拘著補身子罷了。」
  「補成這樣子的?」嚴青蘭眼睛一轉,笑嘻嘻地道:「二嬸好厲害,曾祖父的孝期,也能……」
  「二妹妹!」嚴青梅喚了聲,一臉嚴厲地看著她。
  阿竹突然撅起嘴,委屈地道:「二姐姐為何這麼說?難道二姐姐說母親沒有好好守孝?這種話傳出去,整個公府都要吃罪的,禍從口出二姐姐難道不知道麼?我爹娘都是國公府的人,罪及家人,一個不慎整個國公府都要吃罪的,到時候二姐姐也不能坐在這裡吃甜甜的豌豆黃了。」
  嚴青蘭手裡還捏著一塊豌豆黃,被她一翻話說得微微張大嘴巴,眼裡明顯有著驚嚇,抬頭看向自己奶娘。耿媽媽正要說話,卻見阿竹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跳都漏了幾拍,一時間竟然遲疑住了。
  阿竹很滿意耿媽媽閉嘴,湊到嚴青蘭面前,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陰測測的聲音道:「二姐姐,端王殿下可是教過我,禍從口出很可怕哦。」
  「端王殿下?」嚴青蘭像鸚鵡學舌一般。
  「對,年前我回家時,不是端王殿下送回來的麼?端王殿下可說要收我作學生呢。只可惜我太小了,又是姑娘家……」一臉遺憾的表情。
  端王是當今的十皇子,深得皇帝喜愛,身份高貴,嚴青蘭從未見過,卻也聽人提過他,都是一副恭敬小心的語氣,讓她心裡覺得那是一個高貴不過的人,和他們家是不同的。現下阿竹這翻話,自然將她唬了,再也不敢亂說,連眼裡都有些恐懼,生怕端王怪罪。
  兩人挨得近,又是在說悄悄話,沒人聽見,以為兩姐妹好,便不干涉。等鞏嬤嬤進來時,便見到屋子裡的四個小姑娘都十分的安份聽話,不由得有些驚訝,往日鬧騰的二姑娘竟然會這般安靜。
  鞏嬤嬤是從宮裡出來的教習,據聞伺候過宮裡的太妃,很多貴權人家都想將她請回家裡教導自家女兒,若不是嚴太夫人與鞏嬤嬤有些交情,恐怕也請不到她到靖安公府教導姑娘們。鞏嬤嬤在府裡待遇極高,只是每隔兩日便到靜華齋教導姑娘們半日,可見嚴太夫人對她的敬重。
  阿竹回京後,第一次和鞏嬤嬤學習,她以前跟在嚴祈文在外地,柳氏溺愛她,教導得比較松泛,所學規矩、待人接物之類的事情與姐妹們便差了一些,一個上午時間過去,阿竹覺得自己很多東西都需要學習。
  鞏嬤嬤是個和藹的婦人,但若覺得她和藹得可以欺負便錯了,至少幾個姑娘若是撤脾氣,她也有法子治,加上嚴太夫人力挺她,就算嚴老太爺也不敢對鞏嬤嬤不敬。
  中午下了學,阿竹便回父母房裡。
  剛進得屋子,便見柳氏眉帶愁緒地坐在臨窗前的炕上繡著件小衣服,阿竹眼睛轉了轉,便知道柳氏又在傷懷什麼了。當然,阿竹更認為,一定是有人在柳氏面前說了什麼,讓她對自己多年無孕之事難受,恐怕會有人拿柳氏無子為由而逼嚴祈文納妾呢。
  「娘親,阿竹回來了!」阿竹叫了一聲。
  柳氏放下針線,露出溫婉的笑容,待她洗淨了面後,讓丫鬟端來一碗桂圓湯喂她,笑問她今日和鞏嬤嬤學了什麼,聽得女兒口齒伶俐地回答,心裡的焦灼減了許多。
  母女倆說了會子話,嚴祈文便回來了。一回來就抱起阿竹轉了轉,父女倆的笑聲傳出房門外,正去傳騰的柳氏聽到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阿竹坐在老爹懷裡,揪著他下巴的美髯,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阿爹,娘剛才在給阿竹做衣裳呢。」
  嚴祈文笑容微淡,拍拍女兒的腦袋,眼睛一轉,便道:「阿竹,下回太夫人傳阿爹過去,你也陪阿爹一起去給她老人家請安,好不好?」
  阿竹一見老爹這種表情,便知道老爹要耍無賴了,伸出小胖手道:「我答應了阿爹,那阿爹也要答應阿竹一個條件才行。」
  嚴祈文有些牙疼,但也知道小丫頭想幹什麼,想了想,便道:「行,等天氣好,阿爹帶你出去逛京城。」
  「阿爹最好了~~」
  「誰最好了?」
  柳氏走進來,看到膩在一起的父女倆,忍不住笑起來,特別是見女兒圓乎乎粉嫩嫩的小臉,心裡十分有成就感。
  阿竹在江南出生,這輩子是第一次回京城,對京城可是好奇得緊。只是她一個小女童,沒有人帶出去,哪裡可能一人出去?家裡的那些堂兄們她不熟悉,見面只問個好,而且都要去族學上課,時間安排得緊,唯有自己爹是最閑且能帶她出門的人了。
  如此過了一個月,嚴祈文終於兌現諾言。
  正是春光融融之時,微風煦和,陽光明媚。
  用完早膳後,嚴祈文便讓人套了馬車,帶阿竹從側門出去了。柳氏原本不贊成丈夫帶阿竹出門的,不過阿竹用她胖乎乎軟綿綿的身體在柳氏懷裡蹭來蹭去一翻後,架不住她那股撒嬌勁兒,只得無奈放行。
  阿竹其實也有些糾結,過了年她就六歲了,但個子不長,肉卻長了一身,確實是個胖竹筒。縱觀家裡其他三個梅蘭菊,青梅端莊秀麗、青蘭俏麗活潑、青菊弱柳扶風,都是十分正常且有些纖弱身材的女童,就她長得胖乎乎的,而且個子也比正常的孩子矮一些,讓她擔心這輩子的身高。
  「阿爹,你抱得累不累?」阿竹體貼地問道,她爹是個文人,估計沒有那麼多力氣抱她。
  出了門,到了北定街上,嚴祈文抱著阿竹在街上逛著,讓馬車停在街頭一處專門停放馬車的梧桐樹下。
  嚴祈文笑道:「再累也抱得住我的小阿竹。」
  阿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絞著小胖手,認真地道:「我雖然吃得多,但每天都堅持著消食運動,可是就是長這麼胖。阿爹,我是不是很矮,以後會不會長不高……」她對這輩子的身高好擔心,生怕自己長得比普通人還要矮,這就悲催了。
  嚴祈文低頭看著阿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頓時忍不住噴笑道:「是矮了點,不過沒事,你娘親小時候也是這樣,又矮又胖。不過等長大一些就會抽條兒了,屆時會變成好看的大姑娘了,到時……」也該嫁人了。
  如此一想,心中悵然。
  他和妻子柳氏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柳氏是恩師的女兒。父親不喜他們生母,連帶的也遷怒上他和大哥二人,除了老四嚴祈安外,根本不管他們這些兒女,唯有祖父不偏不倚,但祖父最看重的唯有大哥嚴祈華,他反而是夾在後面順帶的。他自幼由祖父領著拜在恩師柳翰林門下,與妻子柳氏相識,後來恩師去逝,留下孤兒寡母,待得柳氏及笄後,他便排除萬難娶了柳氏。雖然家人最後同意這樁親事是因為他此舉贏得了好名聲,在士人中頗有聲名,不忘恩師,但在他心裡卻是真心實意想娶柳氏,夫妻倆也算是情投意合。
  他們成親至今已有十年,卻只有一女,心裡說不盼個兒子是假的,只是無論和妻子如何努力,也不見消息,便也有些洩氣,將所有的寵愛傾注在唯一的女兒身上。可是也因為無子,便要受到家人的責難,往他身邊塞人,他卻是不樂意的。
  因嚴祈文身上還有孝,倒是不好帶女兒去逛熱鬧的市集,帶她走了兩條街後,便又回到馬車上。馬車在那些熱鬧的街上慢慢駛過,只讓阿竹偷偷掀車簾過個眼癮,然後車頭一轉,便將她帶到了香山的淨水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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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淨水寺香火並不旺,平時香客也並不多,不過這裡的素齋卻十分有名,嚴祈文今日便帶女兒過來嘗嘗齋食,也算是對小丫頭有個交待了。阿竹雖然更喜歡熱鬧的市井,但也知道老爹身上還有孝,還是謹慎些兒的好。
  嚴祈文自幼在京中長大,對這裡可謂是熟門熟路。小廝嚴順早已派人去寺裡打了招呼,待他們到了淨水寺時,便有小沙彌出來引他們入寺,直到一處桃花開得正好的院子裡,來到一間簡樸的香房中。
  香房裡已經擺好了素齋清茶,正好是午時,肚子有了些餓意,父女倆飽了個口服。
  淨水寺的素齋素來有名,阿竹原不懂素菜能做成什麼天下美味,但當吃了淨水寺的素齋後,由衷地佩服古人的智慧及手藝,花樣百出,是她所難想像的,倒也算是開了回眼界。
  「這筍子是取山上最嫩的春筍,春雨之後長得正適合的時候,便讓人挖出來。」嚴祈文為女兒科普,「淨水寺的大師用了特殊的法子將春筍醃制保鮮,既保留了春筍的鮮,又添了些別樣的味道。還有這道春雨如絲,用的是十種素材……」
  阿竹聽得認真,這些都是見識和學問,是她急需要學習的。古今文化差異太大了,並非擁有上輩子的記憶就能橫行異世,若不仔細點,說不定哪天說錯了話,徒惹笑話,特別是她這種出身,更是不能鬧出什麼笑話了。
  用完膳後,便有一位小沙彌告訴他們,住寺靜圓大師請嚴祈文去討論佛道。
  阿竹並不奇怪,她爹還是個佛門信徒,雖然未出家為僧,但每每沐休時,都會去寺裡大師講佛或與那些大師論佛,如此也造成了他在女色上的清心寡欲。
  嚴祈文見阿竹先前吃了個小肚子突突的,怕帶她去聽不懂又無聊,便讓嚴順帶阿竹去桃林裡看桃花消食,淨水寺素來安全,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危險。
  阿竹想了想,決定還是做個小孩子讓父親有點養孩子的樂趣吧,於是乖巧地和嚴順去逛桃林去了。
  進了桃林,阿竹果然被那芳菲滿人間的景致給吸引了,來到這個世界,總有那麼多所不能想像的風景可以欣賞,這是讓她最感動的一件事情。
  阿竹走在桃林中用青石板鋪就的路上,一路張望著,卻不料前頭來了個人,差點撞了上去。
  「胖竹筒!」
  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
  這特殊的稱呼讓阿竹想到了一個人,仰頭看去,果然看到穿著一襲便衣的清俊雅治如唯美的風景般的少年。
  她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她還以後,自那次分別之後,自己這輩子估計會很難再見他了,就算見到,也因為身份之別、男女之別,不會有什麼交集,卻沒想到,會在這淨水寺裡瞧見他。
  原本清俊淡漠的少年不知怎麼地,一下子便笑開來了,仿佛吹皺了一池清水,笑得極清新雅治,瞬間從高冷男神范兒變成了親切大哥哥模式,眉眼烏黑如墨,更襯得他膚色如美玉般潤澤。
  阿竹有些緊張,也有些僵硬,特別是這少年眯著眼睛看自己的時候,總覺得那種眼神怪怪的,下意識想要後退,發現自己一條麻花辮子不知何時被對方揪著,頭皮吃了一痛,不敢動了。
  陸禹放開她的小辮子,然後捏了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胖爪子,笑道:「走,本王帶你去喝桃花酒。」
  阿竹小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拎著走了,只能苦逼地回頭看向嚴順和何澤等人。嚴順得知眼前清貴的少年是端王后,便不說話了,老老實實地跟著。何澤抬頭望著桃花,心想今年的桃花開得真好看,明年估計會有很多桃花酒,嚴姑娘您就犧牲一下自己吧。
  到了桃花林間的涼亭,那兒已經備上了淨水寺特有的素齋和酒水,桃花酒算不得酒,只能稱得是特製的花釀,味道如青桃般清香,入口微甜。
  陸禹親自給她倒了杯桃花釀,像大灰狼一樣引誘她。阿竹好漢不吃眼前虧,很聽話地喝了一杯,有些意猶未盡地舔舔唇,抬頭便見少年支著下巴看她,那眼神怪怪的。
  「胖竹筒這些日子在做什麼?」陸禹倚著欄杆端著酒杯自飲自酌,漫不經心的語氣仿佛只是在關心個晚輩。背後是漫天桃花紛飛,清俊秀雅的少年宛然成了這滿天桃花中的點晴之筆,竟然美得如夢似幻。
  如此視覺之美,自然極讓人飽了回眼福。不過想到他那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話,阿竹就有些蛋疼,她正牌的爹就在隔壁香房和淨水寺住持論佛呢。不過自己的日常也沒什麼好說的,便將守孝的日子說了一遍,連她自己都覺得凡善可陳,沒啥樂趣。
  偏偏陸禹卻靜靜地聽著,等她說完後,方道:「胖竹筒,本王雖與你無師徒之緣,卻也教導過你些時日,若是誰欺負你了,給本王狠狠地打回去,若打不回去,你可不要說你認識本王。」
  我本來就不認識你!阿竹腹誹道,哪有人會教個小孩子打架的,更不用說她還是個女孩兒,傳出兇悍名聲可不好。她爹娘會哭的,真的會哭的!
  「乖啊,需要本王給你兩個武藝高強的侍衛作打手麼?」
  「……不用了。」他以為他是黑社會麼?
  果然,她的拒絕得來的是一隻玉質般雕琢而成的手捏住胖臉,捏得她淚眼汪汪。
  阿竹小心地蹭了下屁股,離他遠一點,沒話找話說:「王爺今日怎麼在這裡?」
  「嗯,來找靜圓大師蹭吃蹭喝,和胖竹筒一樣呢。」
  才不一樣!阿竹對他漫不經心的語氣沒轍,想也知道他來這裡的目的不會如此簡單,便閉嘴不言。
  嚴祈文過來尋阿竹時,陸禹已經給阿竹灌輸了一番暴力學離開了。
  阿竹木著臉,決定陸禹先前教她的那些還是不要告訴父親了,父親希望養個萌娃,可不想要個兇殘蘿莉。
  高順倒是如實地向主子稟報了剛才遇到端王之事,嚴祈文對端王極有好感,這好感是建立在他是女兒的救命恩人之上,是以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隨意地問了下,知道端王叫阿竹去吃了些茶點後,便放下了。高順很想和主子說一說端王要將姑娘教成兇殘蘿莉的事情,只是看到嚴祈文的不在意,阿竹也頻頻向他使眼神,只得閉嘴不言。
  父女倆在淨水寺門前買了些小玩意兒,便坐車回府了。
  剛回到府,恰巧遇到也方拜訪友人回府的嚴祈華。
  阿竹對這位看起來很嚴厲的大伯有些親切,蓋因這些年來,她爹娘能安安穩穩地到江南富庶之地上任,也全賴於他在京中打點,是個面冷心熱之人。或者說,嚴祈華對這位胞弟有著常人無法想像的耐心,嚴祈文生平最是敬重於他,使得阿竹對這位大伯也十分敬重。
  「大哥。」
  「大伯安。」阿竹笑著請安,聲音是孩子特有軟糯。
  嚴祈華看向阿竹的目光微緩,摸了摸她的腦袋,對嚴祈文道:「你們方才出去?」
  「是啊,去淨水寺與靜圓論佛。」
  嚴祈華頷首,想到想又道:「下個月是西府二叔的壽辰,雖說因為孝期問題並不大辦,但咱們晚輩也不能失了禮,你便過去送份壽禮過去吧。」
  嚴祈文忙應下了。現在東府嚴家雖然嚴老太爺還頂著靖安公的身份,但卻是個不喜庶務的,先老太爺去逝後,便由嚴祈華當了家。這也是先老太爺和嚴太夫人囑意的事情,幸得嚴祈華得先老太爺的精心教養,雖然事出突然,家族的庶務也極快上手。
  辭別了嚴祈華後,兩人正欲要回院,又被春暉堂的方嬤嬤叫了過去。
  方嬤嬤是嚴太夫人的心腹嬤嬤,伺候了嚴太夫人一輩子,嚴家上下對她都十分敬重,聽得她來傳嚴太夫人叫嚴祈文過去時,嚴祈文也不推託,牽著阿竹的手過去了。
  「二老爺這是帶三姑娘去哪兒呢?太夫人好一陣子前就喚人過來找您了。」方嬤嬤笑問道。
  嚴祈文笑道:「去了淨水寺。祖母尋我可是有什麼事?」
  方嬤嬤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今兒天氣好,老夫人與太夫人說了些話,太夫人想起二爺了,叫您去說說話呢。」
  方嬤嬤這不似回答卻似回答的話讓嚴祈文冷了臉,接著便無話。
  到得春暉堂,嚴老夫人並不在,只有嚴太夫人。
  父女倆請了安後,嚴太夫人將阿竹喚到跟前,撫了撫阿竹的臉蛋,滿意地對嚴祈文道:「竹丫頭的臉色好了許多,柳氏將她養得好。」
  嚴祈文只是笑了笑,說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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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然後嚴太夫人又問阿竹這些天和嬤嬤學了什麼,喜歡什麼,今兒去了哪裡,阿竹軟聲軟氣地答了,嚴太夫人讓人拿了些窩絲糖,讓丫鬟帶阿竹去隔間玩耍。
  阿竹卻抱著窩絲糖,像只肥兔子一般躥到了她爹身邊,一副孝女的模樣道:「阿爹,吃糖。」然後怯生生地對嚴老夫人道:「曾祖母,阿爹也一起吃。」
  嚴太夫人和藹地點頭,便見著那肥肥嫩嫩的小曾孫女直接窩在她爹懷裡,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邊吃糖邊瞅著自己。想來一個剛到六歲的女孩兒也不懂什麼,嚴太夫人便歇了讓人將她帶去隔間。
  嚴太夫人詢問了嚴祈文的生活起居,宛若關心孫子的慈祥祖母。祖孫倆說了會子話後,嚴太夫人感慨道:「你們兄弟幾個我都不操心,唯有操心你,眼瞅著你們也很快出了孝,屆時便讓老大走動,將你調回京裡罷。」
  嚴祈文聽罷忙道:「回不回京孫兒並不急,倒是在外邊也曆煉了一翻,見識不少,方知道以前在京裡只有死讀書,很多世間事不懂。」
  「你這孩子,咱們嚴家也不只靠你一個,在外八年時間也足夠了,是該回來幫你大哥了。」
  嚴祈文想了想,決定還是閉嘴比較好,面上笑了笑。
  嚴太夫人年輕時骨子裡是個要強之人,現在年老了,又經了許多事情,菱角已經磨圓了,看著他和藹可親,但那種強勢卻仍是留在骨子裡,見他聽進了她的話,心裡十分滿意,又看了眼邊吃糖邊瞅她的阿竹,說道:「你膝下只有阿竹一個孩子還是太孤單了。」
  嚴祈文不說話了。
  嚴太夫人也不說話,端過方嬤嬤遞來的茶慢慢喝著,一時間祖孫二人竟是無語。
  半晌,嚴太夫人突然問道:「竹丫頭,想不想有個弟弟?」
  阿竹天真無邪地道:「娘親會給阿竹生弟弟的。」
  嚴太夫人瞅了眼表情平靜的孫子,終究沒有說什麼,便讓他們離開了。
  待兩人離開後,方嬤嬤拿美人捶為嚴夫人捶著腿,笑道:「二老爺是個至情至性的,二夫人也是個有福的。老夫人只是他們繼母,也管不著二房去,姑娘何必去趟這渾水?」
  方嬤嬤一輩子未嫁人,從幼年時期就跟著嚴太夫人至今,也唯有她方會在私底下喚嚴太夫人一聲「姑娘」,有什麼話也是直說,從未避諱。
  嚴太夫人道:「我自是不想管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只是老大媳婦(大鐘氏)是續弦,又是個急性子,與其讓她冒冒然出面去惹毛了祈文,不若我作個姿態。祈華和祈文自幼不得他們父親看重,母親緣又薄,這兄弟倆極好要,祈文稍有委屈,祈華便不動聲色地折騰那些欺辱祈文的人,愛護非常,我可不能讓老大媳婦又去自討苦吃,弄得這個家烏煙瘴氣的。」
  「姑娘如此想極好,怕只怕他們皆不能體悟姑娘的苦心。」方嬤嬤心疼地道,自從先老太爺去逝後,太夫人也算是沒了主心骨一般,每日沒滋沒味地活著,讓她看得極是驚心,就怕嚴太夫人哪天想不開隨了先老太爺而去。
  嚴太夫人只是笑了笑,不再說話。
  阿竹以前就知道母親一直未孕是父母心頭的一樁沉重事,為此柳氏不知道試了多少生子偏方,可是就是沒有消息,有一次折騰得狠了,吃了那什麼土方法的生子偏方,竟然一下子折騰得藥物中毒,嚇得嚴祈文再也不敢對妻子懷孕一事流露出任何的表情,反而將阿竹更加疼愛,一副有阿竹就滿意了的模樣。
  阿竹覺得,父親雖然未死心,但對於妻子再孕也沒了想法,若只有一個女兒,也將她疼到骨子裡。所以他不納妾不畜婢,連通房都沒有,後院乾乾淨淨,堪稱好丈夫好父親的典範。
  只是以前他們都在外地,一家三口十分簡單,那裡沒有長輩,由著夫妻倆自己作主,現在回到京以後,又導致了問題重演。
  阿竹歎了口氣,小手用力握了握父親的手,無方言地安慰他。
  兩人回到了他們院子,便見柳氏房間的廡廊前站著兩個長相標準嫵媚、體態風流婉轉的年輕女子,雖然是丫鬟打扮,但卻從骨子裡透著一股輕佻味兒。
  嚴祈文的臉色有些黑,目不斜視地抱著阿竹進房,全然無視了兩個丫鬟的請安。
  屋子裡,柳氏正在與劉嬤嬤安排今晚的晚膳菜單,看到父女倆回來,便笑著讓丫鬟端來桂圓湯給他們。
  父女倆仔細看了柳氏,發現她面色紅潤,心平氣和,方放下心來,同時喝起桂圓湯來。
  「那兩個丫鬟是老夫人打發過來的。」柳氏輕描淡寫地道:「老夫人說,咱們匆忙回京,伺候的人手不夠,先安排兩人過來服伺。」
  服伺什麼?恐怕是等她爹除服了,馬上就讓他直接收房了吧?真是說得比唱的好聽!
  阿竹喝了湯後,嘴也不抹,噔噔噔地撲到柳氏懷裡,嫩嫩地問:「娘,咱們這兒已經有很多丫鬟伺候了,少她們兩個也不要緊。如果收了她們,是不是要用咱們的銀子養她們?還是不要了吧,養了她們,阿竹以後的嫁妝又要薄了。」
  嚴祈文差點噴了,桂圓湯嗆到了鼻孔裡,咳得他驚天動地。
  柳氏嚇得忙拍他的背,手忙腳亂地為他順氣。
  阿竹無辜地看著自己家老爹,對了對手指,決定以後還是說話矜持一點兒,免得老學究的父親又要嗆到。
  待嚴祈文順過氣後,柳氏第一個訓斥阿竹:「你一個姑娘家,如何說這種不知羞的話,嚇著你爹怎麼辦?外一傳去出,倒要說咱們不會教女兒了……」
  嚴祈文見阿竹委委屈屈地縮著肩膀,頓時又忘記先前自己嗆著的事情,忙護著阿竹道:「這可不對了,咱們阿竹先前說得對,若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都往咱們房裡放,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銀子呢,就算她們的月例是從公中出,可是這也是張嘴吃飯,老夫人賜下的,不能打不能罵還不能苛待了她們,怪沒滋味的……」
  喋喋不休地一翻解釋後,柳氏啼笑皆非,反而被這對父女弄得好笑又好氣。
  最後,柳氏問道:「那夫君您說,如何處置她們?」
  「先晾著,反正我要為祖父守孝一年,老夫人也不能逼著我吧?等出了孝後,便尋個理由將她們領回去給老夫人。」
  這不是活生生打嚴老夫人的臉麼?柳氏有些遲疑,阿竹卻暗暗拍手叫。
  在嚴祈文的一通偏幫下,柳氏忘記了阿竹先前的舉動,等以後再想起時,阿竹已經有了藉口如何忽悠她了,倒也不是問題。
  過了一個月,已到了暮春之時,天氣轉暖。
  到了西府二老太爺的壽辰,嚴祈文帶了阿竹去給西府二老太爺祝壽,這是阿竹第一次去西府,西府的人丁比東府興旺,單是與阿竹同輩的嚴家子弟便有五六十人,阿竹認人認得眼花繚亂。
  因在孝期中,只是簡單的全家人吃了個飯,也沒有什麼席宴或者請戲班子來唱戲,甚至連酒樂也沒有,嚴祈文過來,仿佛只是帶阿竹過來認認人的,如此倒也不用擔心落人口實。
  嚴祈文在前廳與西府的男丁們敘話,阿竹被帶到了後院,一堆女人圍著,拉著她說話,得了一堆見面禮。
  西府中身份最高的女眷便是西府二老夫人,阿竹要叫二祖母。等阿竹磕了頭後,二老夫人便拉著阿竹的手說話,和藹地問她平日吃了什麼東西,讀了什麼書,身體怎麼樣了。
  西府的人都知道年前她遇襲時生的那場大病,養了一個冬天,養了一身肥肉。
  「這孩子長得真是壯實,不像我們府裡的那些姑娘般羸弱。」
  聽到嚴二老夫人的話,在場無論是年輕的或是中年的媳婦,都忍不住捂著帕子笑起來。阿竹心裡無奈,到底有毛好笑的,她這樣才健康,那種為了什麼弱柳扶風之美,硬生生地節食、一副亞健康的女人才是傻瓜。而且她以後會抽條兒,會變瘦的!
  不過嚴二老夫人卻極喜阿竹這胖萌胖萌的樣子,摟著她不放,比對她親孫女還要親。阿竹覺得這原因一定是嚴二老夫人骨架比較大,已五六十歲的老婦人了,可是看著卻比同齡的婦人要高大許多,無論她如何節食都沒辦法像普通的姑娘一般纖弱如風。
  於是阿竹也待嚴二老夫人十分親熱,糯糯地說著:「二祖母,娘親說,要多吃些才能健健康康,能吃就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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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6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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