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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 閨秀本賢良(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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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2: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閨秀本賢良(卷三)》作者:棠挽

項瑤覺得和達官顯貴打交道實在麻煩多,
她那成了藺王側妃的好妹子老對她挑釁,
嘖,腦子有病才會理她,何況自己正忙著養胎呢!

不料她妹子竟對小皇孫下毒手並栽贓到她身上,
害她被迫“參觀”了一回大理寺的牢房,
所幸她早有防備,又有宋弘璟給她當靠山才倖免于難,
反正她夫君都發話說有他在了,她怎麼惹事都不怕!

然而藺王這一家子實在難搞,兩輩子都甩脫不掉,
她才讓不聽話的妹子受教訓,藺王妃就跑來要她幫吹枕邊風,
唉,只怪她家夫君太有能耐,皇子們個個都想爭取他的支持,

可惜他們都不懂宋弘璟,那傢伙滿腦子只想和她生孩子!
哪知拒了藺王妃卻換藺王親自來堵她,
最恐怖的是他竟對她說:“瑤兒,離魂歸來,本王甚是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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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約莫一個時辰後,項瑤與項青妤結伴從東風樓離開,臨分別時項青妤同她借一步說話。

    “你老實跟我說,那天來傳話的跟子奚說了什麼,只是一點小風寒卻跑去六安寺隔離休養,你們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

    項瑤對上她質疑的目光,片刻啞然,顧玄胤沒同她提大抵也是怕她擔心,訕訕道:“樊王大概是怕傳給宗保吧,謹慎了些……”

    項青妤哪會不清楚她是不願意說,跟子奚一樣,遂瞪了她一會兒,磨了磨後牙槽憋悶走了。

    項瑤自知惹她生氣,可事關……禁不住歎了一聲,上了馬車。

    待馬車駛出不遠,她命人停下,並伸手掀了簾子回頭看去,瞥見項蓁的身影從東風樓裡出來,方走了幾步就有兩名男子跟了上去,不禁暗了眸子。

    就在這時,東風樓外經過了七、八個錦衣華服的人,正結伴往旁邊的酒樓行去,其中一抹身影似是一瘸一拐跟著。正欲收回目光的項瑤瞧見就露出詫異神色,那一行人裡頭還有兩個熟面孔,正是之前跟著曹秉文一起胡混的紈絝子弟。

    項瑤看了看混在其中的趙瑞,覺得有一絲格格不入。

    一行人于酒樓門口停下,見一錦衣公子紛紛圍了上去,項瑤認出此人是戶部尚書嚴准之子岩棣,近來隨著顧玄廷出了不少風頭,是他跟前的大紅人。

    眾人拱著嚴棣入了酒樓,趙瑞緊跟其後,神色緊張興奮之餘攜了一絲小心翼翼的謙卑。

    項瑤挑眉,倒沒有管趙瑞的人情交際,畢竟如何都是他自個兒的選擇。

    “回吧。”

    話音落下,車夫揚了馬鞭,一路趕回了將軍府。

    日落時分,天邊霞色暈染,朵朵片狀白雲如魚鱗般層層疊疊,甚是瑰麗壯觀。

    馬車在將軍府門前停下,雲雀扶著項瑤下了馬車正要入府,突然聽到一聲止住馬匹的叫喚,伴著馬蹄噠噠停下的聲響,兩人回眸看去,只見一輛華貴馬車停在了將軍府附近,風吹簾動,同時聽到有人好奇說著哪來的一股淡淡異香。

    朱色車簾被撩起,宋弘璟面無表情地下了馬車,簾子垂落的瞬間又被一隻瑩白柔荑掀起,露出女子姣好的容貌,一襲水紅色湘繡果紋銀鑭邊挑線裙上繡著大朵大朵的紫鴦花,腰間系著一條粉白色的腰帶,上頭繡著密密麻麻的奇異花紋,白玉般的皓腕戴著兩個銀手鐲,抬手間銀鐲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項瑤瞧著這一幕,微微眯起了眸子。

    “多謝姑娘送在下一程。”宋弘璟態度疏遠有禮,他的馬車半道壞了,為了趕上回城時間,不得已搭了顧妧便車。

    “將軍客氣,今日同游才是阿妧榮幸。”顧妧嫣然一笑,眼角淚痣都帶出一股歡欣。

    項瑤遠遠瞧著,聽不清楚對話,卻能將女子瞧個仔細,那舉手投足間的風情令人不禁想到“天生尤物”這四字。

    顧妧像是察覺項瑤的目光,視線掠過宋弘璟與她對上,輕揚嘴角,頷首致意,口型依稀能瞧出說了“宋夫人”三個字,態度明顯有一絲故意。

    宋弘璟回眸,果然瞧見項瑤的身影,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項瑤見狀,視線冷冷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面上浮了怒意,頭也不回地入了將軍府,顯是負氣離開。

    “怎麼辦,宋夫人好像誤會了?”顧妧雖如此說,眼底卻含著三分笑意,清甜的聲音透著勾人意味。

    “無妨。”宋弘璟斂下眸子淡淡回道,並不失禮數的道:“今日多謝郡主,不妨留個地址好讓在下備禮答謝。”

    顧妧嘴角那一抹弧度更顯,報了住處。

    宋弘璟頷首致意,步子不緊不慢地入了將軍府。

    顧妧則仍停留在原地,睨著宋弘璟那俊逸背影直到消失不見,眸中燃起強烈的佔有欲與幾分好勝,她的阿不日格,她的大英雄……眼眸輕斂,心中打定主意——

    總有一天,她會讓這個男人心甘情願臣服她裙下。

    宋弘璟入了將軍府,逕直往世安院行去,越是靠近步伐越是急促,卻聽得身後傳來女子一聲輕咳,立即停住了腳,回身望向項瑤,眼眸裡略有暗光。

    “將軍大人,豔福不淺呐。”項瑤挑著眉梢,態度意味不明。

    宋弘璟看著她,沉默地抿住嘴唇,眸光中匿了萬千星光,本來想解釋的,但他深知項瑤的性子,總一副活了一世看透情愛的樣子,鮮少有這般表情,便覺得心裡癢癢的,想逗逗她,“吃醋?”

    項瑤挑眉,一副“你說呢”的神色。

    宋弘璟走到她跟前,微微俯身歎道:“當初聽說你與薛長庚去酒樓,這種心情我也深有體會。”

    項瑤頓時無言,所以,您老還記著那碴?

    “我與薛公子光明正大,後來不是還邀你去了?”因為心裡堵著一口氣,她越發不高興了。

    宋弘璟見她面色“紅潤”,怕她真的氣壞身子,收斂了逗她的心思,一把將人摟進懷裡,“都是我的錯,阿瑤別生氣,不該惦記了這麼長時間。”

    項瑤訕訕笑著乾咳兩聲,亦察覺最近自個兒脾氣漸長,尤其在宋弘璟沒原則的縱容下越發任性,忙轉了話題,“你們怎麼會在一道?”

    “我隨成王出去,回城時偶遇,見我馬車壞了便送我一程。”成王一擲千金買下名劍贈與他,被他以無功不受祿婉拒,當時就見成王身邊的人臉色難看,許是哪個想替成王出氣的弄壞他的馬車。

    “成王……”項瑤正要說什麼便聽有爭執聲隱約傳來,與宋弘璟對了視線,俱往那處瞧去。

    幾乎是同時,一抹窈窕身影沖了出來,那人拿袖子抹著臉,正要直直撞上項瑤之際讓宋弘璟擋下,對方撞到宋弘璟,踉蹌退了兩步,一抬臉滿是淚水。

    “玉珠?”項瑤詫異。

    “玉珠,你給我站住!”宋氏的聲音緊接著響起,追至跟前,瞧見宋弘璟夫婦,略略有尷尬神色。

    趙玉珠咬著唇,語帶哭腔地喚了聲弘璟哥哥,猛地一頭紮進宋弘璟懷裡,似有說不出的委屈。

    “玉珠,別鬧脾氣了。”趙瑞是跟著宋氏來的,見狀勸道:“我們也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就要把我嫁給不喜歡的人麼!你們都是自私的只為自己!”趙玉珠窩在宋弘璟懷裡悶聲還擊,對自己親哥沒了往日敬重,覺得還不如項瑤這個嫂子待自己真心。

    “玉珠!怎麼跟你大哥說話的!”宋氏又是一聲怒喝,然而神色裡似乎隱含了一絲慌張。

    項瑤聽明白了意思,大抵是宋氏不滿意沈暄想讓趙玉珠另嫁他人?依著趙玉珠的性子必是不肯從的,鬧這一出也不奇怪。見下人們遠遠圍觀、交頭接耳,不想趙玉珠難堪,便邀她去世安院坐坐。

    趙玉珠抽搭了兩聲,睜著迷濛淚眼瞧向項瑤,回想起在母親房門前聽到的事,越發覺得母親和大哥不堪,竟要算計……眼角余光瞥見宋氏僵硬的模樣,暗下眸子,噙著哭腔喚了聲嫂子便跟著項瑤頭也不回走了。

    “弘璟,你幫我好好勸勸,玉珠被寵壞了,不能什麼都由著她性子來,日後終歸要嫁人,這脾氣怕是要吃虧。”趙瑞忍不住開口道:“何況吏部侍郎家的已經很好了。”言下之意還是趙玉珠高攀了。

    宋弘璟聞言一揚眉,“倒不至於。”

    “嗯?”趙瑞聽出宋弘璟話裡的反駁,不解覷著他。

    “玉珠是將軍府的小姐。”宋弘璟神色淡淡,目光直直落在趙瑞身上,語氣不乏護犢意味,“不管哪個要娶,都得是最好的,誰也不能虧待她。”

    趙瑞聞言訕訕,比起他這個親大哥,宋弘璟似乎做得更稱職,又因為他近日所為,聽了這話隱隱覺出些打臉的意思,若宋弘璟知道自己與那些人結交……

    “咳,我不是那意思……”他支吾道。

    一旁的宋氏自女兒離開後略有些走神,原先正跟趙瑞商量趙玉珠的婚事,沒想到讓她聽了個正著,也不知聽得全不全?前頭說的那些可……這會反而沒心思管這事,只盼著趙玉珠嘴上能把得住門兒,別在項瑤面前捅出來。

    她勉強維持住笑意軟言道:“有弘璟這話姑姑就放心多了,不過玉珠卻是叫我給慣壞了,叨擾你們小倆口過不去,讓她回來我們好好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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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2: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宋弘璟應下就往世安院去了,入了屋子見趙玉珠已經平靜稍許,只是情緒依然低落,神色鬱鬱。

    “你要真喜歡沈暄,我同祖母說說,把你倆的事兒定下來。”宋弘璟走近,秉著一貫直截了當的風格道。

    趙玉珠一怔,臉上愁緒霎時被沖淡,浮了紅暈,半晌才憋了句話。“他……他都沒來提親。”

    項瑤噗哧笑了,趙玉珠到底臉皮薄,羞紅著臉跑了。

    “沈暄確實是不錯,不過玉珠的婚事你插手不大好吧?”畢竟還有宋氏在,只是今天要是他們晚些回來,玉珠恐怕就要離家出走了。

    “放心,有祖母在不會委屈玉珠的。”祖母對於小輩的婚事向來開明,尤其沈暄又是她看著長大,前兩日甚至說起如今沈暄成了姑娘們想嫁的熱門人選,真怕她相中的外孫女婿跑了。

    項瑤含笑頷首,“也是,不過這事兒也不能咱們一頭熱,改明兒你見了沈暄提點下,也別讓玉珠等急了。”

    宋弘璟應聲,想起之前被打斷的正事,複又提起道:“顧妧的住處我已命人盯著,還有今日這樁巧遇,我懷疑她與成王有聯繫。”

    項瑤睨著他,嘴角噙著一絲促狹,“果真是美色惑人呐。”言罷,故作輕佻地挑了他下巴似作端詳,待察覺面前之人的眸子漸漸轉暗,十分機靈地收了手,乾咳一聲面露正經神色,“不論是否有聯繫,叫人盯緊了總沒錯的。”

    她心中卻不無疑惑,畢竟上輩子她所知的是顧妧與顧玄曄有牽扯,至於又和成王有什麼事,她還真不清楚。

    日子轉眼就到了十月二十五,這天是太子解禁的日子,他早早讓人備了馬車攜太子妃一同前往藺王府探望。項筠聞訊,藉機在太子面前露了下臉,跟在後面一道去了顧玄曄寢居,這才得以見上一面。

    屋子裡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兒,即便開著窗子味道也是不散,太子進門後略皺了皺眉,便瞧見床上躺著的顧玄曄雙眼無神地盯著床頂,叫喚他也毫無反應。

    “他……這樣多久了?”

    安瑾的目光忙從險些失態慟哭的項筠身上收回,暗暗警告地瞪了一眼,才回太子的話,“有些時日了,說是燒得太久離了魂,吃了御醫開的方子才稍微有些起色。”卻也不見多大用處就是了。

    項筠見顧玄曄如此,捂著嘴默默流淚,總算顧忌著太子與太子妃在場沒往前撲,眼神勾勒著他消瘦許多的臉龐,不復印象中的意氣風發,如此模樣真是叫她甚感心痛……

    太子同樣在細細打量著顧玄曄,同胞兄弟,又如此優秀,蒙此劫難確是令人惋惜,遂坐在床沿同他說話,企圖喚醒他,太子說的大多是兄弟倆小時候的趣事,背影看來似乎有著異樣的悲傷,然落在顧玄曄面上的目光卻很是複雜。

    待太子夫婦離開,安瑾送兩人出府後,項筠當下叫人“請”出了屋子。她站在過道上,目光緊緊凝視著那道重新閉上的門,腦海中滿是顧玄曄了無生氣的蒼白模樣,越發難過了起來,嚶嚶垂淚不止。

    “王爺……”

    “小姐。”玉綃見狀遞了帕子,往門那處瞧了一眼,像是怕藺王妃突然回來似的,不掩擔憂,隨即壓低了嗓子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詢問,“小姐今天約了人,還去麼?”

    項筠拿帕子拭了拭眼淚,倏然記起這事,堪堪咬住牙根,堅定道了個“去”字,才不舍離開。

    長安街旁巷子盡頭一間不起眼的茶樓,因著位置偏僻,客人只有麻雀三兩隻,就連夥計都閑得在大堂打瞌睡。夥計忽而聞得一陣清香,迷迷糊糊地抬起頭,見是一名戴了帷帽的女子,身旁作丫鬟打扮的少女則出聲詢問可有人在雅間等候。

    夥計一拍腦袋,將人帶上二樓的雅間便退了下去。

    只見項筠坐在窗邊,大抵是等的久了,面色稍有不豫,蹙眉瞧向門口出現的人。

    “怎的那麼久?”玉綃代為發聲質問。

    “路上耽擱了。”項蓁喏喏回道。

    項筠一貫都不怎麼喜歡這個項蓁,不過是外室所出,這幾年才認回,老一副唯唯諾諾好像誰都可以欺負的樣子,很是看不起。

    “行了,我要的東西帶來了麼?”項筠不願在這耗了時間,直奔主題。

    項蓁聞言輕蹙了黛眉,顯了躊躇神色,“你能不能先告訴我要用這香幹什麼?”

    “我不是說了,府裡總有蟲蟻,我驅趕用的。”項筠在她面前連是偽裝都不屑,口氣略不耐煩道。

    項蓁微瑟縮了下,心底則有些生氣,畢竟項筠的說詞真把她當傻瓜糊弄,咬了咬唇,從身上取了一方形白瓷罐捏在手裡,像是猶豫著要不要給出去。

    項筠直直盯著她手裡的罐子,眼眸斂了精光,見她牢牢捏著,態度便軟了稍許。“我又不會拿去害人,妹妹且寬心。”

    項蓁唇角抿得更緊,依然將罐子攥在手心,弱弱道:“要是調不好份量,真的會出人命的。”其實做出來的當下她就有些後悔應下了,可項筠開出的條件太誘人……然而事關人命,又過不了自己心底那關,一時躊躇。

    項筠聽了暗喜,她要的自然是這種,便讓玉綃去拿,項蓁卻縮起手藏在了身後,像是反悔。

    “要良心還是孝心,端看妹妹如何選了,你忍心你母親老了孤苦無依?我知你想接母親入府,而我恰能幫你,屆時二叔給了你母親名分,于你親事也是有益。”項筠拿出當日的話徐徐誘之。

    項蓁眉心皺起,因著項筠的話而陷入糾結。父親早已忘了母親,又有沈氏壓著,自然不會提收房,更別說還有項老夫人那一關,可要是項筠能說動藺王相幫就不是問題,即便不圖榮華富貴,能與母親在府裡有個照應也是好的。

    玉綃得了項筠眼神暗示,上前徑直從項蓁手裡奪了罐子,“小姐肯管你的事兒已經是莫大恩情,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可……”項蓁虛握了握空了的手,望向項筠猶是不放心。

    項筠接了玉綃遞給她的白瓷罐子後拿在手裡把玩,展開的笑容裡攜了一絲興奮與得意,至於項蓁如何糾結又關她何事?東西到手不願繼續糾纏,起身正要離開之際,她在門口停了下腳步,回身沖項蓁似笑非笑地警告,“我要做的事你管不了,我只勸你把嘴封嚴實了,要透出一個字兒,你和你母親都落不了好。”見項蓁受威脅不敢言語的神情,滿意的帶著玉綃旋身而出。

    雅間裡的項蓁在她的身影消失時定了定神,身子微是一垮,手心一片汗漬,臉上卻浮起幸不辱命的解脫神色,隨即像是想起什麼快了兩步走向窗子,半隱了身子小心往下望。

    此時正值未時初,街上行人較少,或是三三兩兩蹲在街角對弈,故此當街上出現一名拖著長長法袍的薩滿巫師時便很是顯眼,那人手執骨杖緩步走著,面罩神祇面具,神秘而高傲。

    剛出茶樓的項筠主僕倆自然也瞧見了,忽而聽身旁有個聲音不掩興奮地呼了聲“巫師”,原來是茶樓的夥計跑出來觀看,見主僕倆便忍不住嘮叨上兩句,“聽說這薩滿巫師挺神的,京城裡不少人不拜菩薩改拜他們了,說是能通神,本領可大了!”

    項筠聞言半信半疑地瞟過去一眼,就見巫師快要離開巷子之際,有一婦人小跑著從巫師過來的方向追了上來,口中聲聲呼著“留步”,眼角似有淚光閃爍,卻是滿溢喜悅。

    街上的人皆因為這一動靜紛紛停佇觀看,猜測紛紛,俱是好奇。

    “巫師大人,妞妞醒了,她醒了!”婦人近乎喜極而泣,一遍遍重複著,跪在巫師面前不住感激磕頭。

    路人裡有認出婦人的指了道:“那不是黃家大嫂麼,她孩子前幾天跌進湖裡,救回來就一直昏迷,都說魂兒讓水鬼拉走了。”

    “是啊,我那天經過還聽大夫說讓準備後事,黃家兩口子抱著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另一人附和,看巫師虛扶起婦人,咋舌道:“這是讓巫師救活了?”

    “這有什麼稀奇的,自打他們進城後,治病救命、驅邪問神,大夥兒又不是沒瞧見過,厲害著呢!”

    “也是,反正大夫治不好的他們都有法子,那聖水也是靈驗的很。”

    “不知道討一杯喝了能不能長命百歲?”

    “哈哈,不如你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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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兩人說著就開起了玩笑,然項筠聽了前半段卻是入了心——離魂,豈不和王爺的症狀相似?她已經動心,見巫師要走忙讓玉綃代為上前,自己則上了馬車等候。

    眾人此時已漸漸散去,項筠撩了簾子緊張地望著巫師的方向,見玉綃折回來忙問道:“巫師說什麼了?”

    “奴婢把王爺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瞞下了王爺的身份,巫師大人說王爺的魂魄被惡神掠去,要借助祖先神的力量與惡神搏鬥,把王爺的魂魄奪回來方能得救。”

    項筠急急追問,“那要怎麼做?”請巫師回府的念頭過了一遍便叫她否決了,安瑾必不會同意,想到她那專擅行徑,暗暗咬牙。

    玉綃體貼道:“奴婢道了不便入府,巫師說不便有不便的法子,讓取王爺隨身攜帶之物或者貼身之人的亦可,當作媒介作法驅除。”

    項筠沉吟片刻,撫上了藏於衣襟裡的項墜,小心取下,又留戀的撫了撫,中間那顆圓潤南珠尚有餘溫。

    “小姐……”這可是王爺所贈。

    “快拿去。”項筠斂了不舍,催促道。

    玉綃只好拿了過去,不多時她便拿著巫師給的一個漆黑錦袋快步走回,遞給了項筠。

    項筠從裡頭取出一塊綠褐色玉璧,中間有一圓孔,素面無紋,打磨得光亮,不解問:“這是?”

    “巫師大人說王爺離魂較久,這良渚玉璧是鎮魂用的。”玉綃照搬原話,“取王爺的髮絲系在孔上,隨身佩戴七日。”

    項筠聽了仔細收起,心中湧起期待,迫不及待地往藺王府趕。

    而街對角的客棧三樓,窗旁一抹窈窕身影佇立,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女子瑩白手上的指甲顏色豔麗,目光泛起思量。

    “郡主,那不是我們的人。”身後侍立的健壯青年皺著眉頭道。

    顧妧微眯起眸子,“巴勒,去跟著那巫師,看是什麼底細。”

    “是。”名喚巴勒的青年應聲,從窗戶一躍而下,落在地上引起小小騷動,很快追著那巫師而去。

    約莫過了一炷香,巴勒神色微僵地回了客棧覆命,道是跟丟了。

    顧妧揚眉,畢竟巴勒的功夫在曜城數一數二,還能把人跟丟,對方怕是不簡單。

    “不過小的看到那輛馬車回了藺王府。”巴勒後又補充道。

    “藺王……”顧妧喃喃道,聯繫起茶樓門口那一出,看來似乎有人想借他們的名號對藺王做點什麼。

    半晌,紅唇一勾,“無妨,這京城越亂于我們越有利,靜觀其變就是。”

    太子妃生辰當日,清晨天還有些灰濛濛的,項瑤從冗長夢境中醒來臉色稍顯蒼白,身旁躺著的宋弘璟在她抬手的刹那便睜了眼,搭在她手腕上的手繼續按著內關穴。

    項瑤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好久沒有夢到以前的事,又一次歷經依然心有餘悸,看到宋弘璟卻慢慢平復了起伏的心緒,漸感心安。“我沒事。”

    “再睡會。”宋弘璟伸了胳膊平攤在床上,示意她躺過來。

    項瑤搖頭,“還要去太子府給太子妃慶生,該起了。”

    “若不舒服不去也可。”宋弘璟不甚在意道。

    “只是作了個惡夢罷了。”項瑤起身下床,回眸瞥見宋弘璟貪戀地虛握了下手,笑瞋了眼,“將軍,你的原則呢?”

    宋弘璟慵懶地輕哼了聲,嗓音低沉而性感,“這要問阿瑤你啊。”

    項瑤故意不搭理,從紫檀木大衣櫃裡挑選今天要穿的衣裳,始終能察覺身後一抹灼熱視線緊緊相隨。

    宋弘璟盯著項瑤僅著內衫勾勒出的纖細身形,眸子微沉,散發出餓了許久的狼光,從床上起身,從背後靠近人,伸手攬向那記憶中手感十分好的細腰緊緊環著,在項瑤耳畔低低喚了阿瑤,那語氣帶了一絲委屈與欲求不滿,像是在撒嬌。

    “叔啊!”伴著童稚喚聲,門“砰”地被撞開來,在外頭的人都瞧見了屋子裡頭的情形,雲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趙小寶的眼睛,小傢伙扒著她的手使勁探頭想看。

    項瑤白淨的臉上漾起紅暈,沒有錯漏環在腰上那雙手瞬間僵硬了,再瞧宋弘璟面容繃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宋弘璟睨著她的笑顏自若地松了手,扮起了高深莫測。

    雲雀快制不住趙小寶鬧騰,一個沒抓著,趙小寶就跑到宋弘璟跟前求抱抱,流螢端著盆熱水進了門,不禁腹誹,將軍難得撒個嬌就讓人撞破,會不會有被滅口的危險……

    趙小寶起的早,精神正足,鬧不了趙瑞、尤氏便讓奶娘帶著來了世安院,等宋弘璟抱起他,他不禁笑著咧嘴,一揚臉,鼓起腮幫子使勁往人面前湊,有樣學樣地央著要親親。

    宋弘璟對著那白嫩嫩的包子臉輕咬了一口洩憤。

    趙小寶忙慌亂地挪開了身子,捂著臉,一本正經地解釋,“小寶不好吃!”隨即又想了想,鄭重補充,“會壞肚肚。”

    項瑤被他逗得不行,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問他吃了沒有,見他搖頭便讓雲雀去廚房弄點吃的過來。

    一番洗漱收拾,三人坐在桌旁用起了朝飯,趙小寶面前擱了一碗香菇鱈魚南瓜燜飯,還有一碟顏色金黃小巧的烤胡蘿蔔魚方,胖乎乎的爪子拿著木制小勺,一邊盯著宋弘璟夫妻面前的糯米燒賣和雞湯雲吞咽口水。

    項瑤見狀便喂了他一個雲吞,正吃著,便瞧著流螢帶了人進來。

    “將軍、夫人。”來人行過禮後稟報道:“藺王恢復意識了,該是昨夜恢復的,方才同項側妃一道去了太子府,聽說是藺王妃累病了無法出席的緣故。”

    顧玄曄恢復意識……項瑤心中沒多大意外,雖說顧玄曄沒死成就是一件挺讓人惋惜的事情,如今醒來倒也有好戲看。

    宋弘璟則是微微挑了眉梢,待讓人退下後與項瑤道:“安祿一直在追查兇手,雖然對蘇念秋有諸多懷疑,但因證據不足無可奈何。前幾天聽說項筠不知從哪尋來了偏方給藺王用,許是那法子奏效。”

    項瑤頷首,總不至於真是巫師那塊玉璧的功勞就是了,偏偏照顧人的那個累病,給另一個得了機會,不知安瑾此時作何感想?她對今天的太子妃生辰宴是越發期待了。

    而被宋弘璟夫婦惦記的兩人此刻已經到了太子府門前,因著時辰尚早,張燈結綵的太子府門前還未有太多賓客,顧玄曄下了馬車,一受風就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項筠緊張地取了氅衣替他披上,“王爺還好吧?”

    顧玄曄擺手,端了雲淡風輕的姿態道聲無礙,目光落在清瘦許多的項筠身上泛起柔光,“別怕。”

    項筠幾乎溺斃於他溫柔眼眸中,自王爺醒來後她便察覺與往日有所不同,比如待她更甚以往,就連安瑾病倒都未多問一句。

    “藺王!”一道驚喜聲音響起,身著一品大員官服的中年男子走近他身旁,拱手作揖,“身子可好些了?”

    “療養這些時日已經無礙,王大人別來無恙。”顧玄曄笑意溫和地回道,並未錯漏他眼底的驚訝,目光匿了暗芒,他來,就是給這些人定心的。

    他自醒來後頭便像炸開一般,雜亂無章的記憶紛雜充斥,有些是他從未經歷的,本以為是作夢,可偏偏又那般真實,一幕幕的畫面交錯,直到他最後登上大統,而那個他運籌帷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自己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理清了夢境與現實,越發心驚,若單說是夢已然不能解釋那些細節,恍若人生的路途,從項瑤拒絕自己就開始偏離。

    “四弟!杵門口作什麼,快進來。”太子親自迎了出來,見了顧玄曄不掩激動地上前一把攬住他肩膀,帶著人往府裡走去。

    身著碧衣的丫鬟穿梭而行,為太子妃生辰忙碌佈置,其中一名著了紫衣的一等丫鬟指著幾名僕從小心擺著盆景,菊花怒放,取了富貴吉祥之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幽香。

    太子帶著人進了朝陽閣,而項筠則由丫鬟引著去了女眷們待的地方。

    “舅舅。”朝陽閣裡,顧玄曄見了陳太尉出聲喚道。

    後者應聲後打量一番,見他真的恢復亦是高興,“這一遭可把大夥兒都嚇了一跳。”

    “是王妃太小題大作,堅持我傷勢未愈不得外出,反倒讓人誤會了。”顧玄曄噙著淡笑,已經到了的多是陳氏一派,此話不乏有安撫人心的意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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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眾人紛紛應和,道是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亦有暗暗表忠心的。

    陳太尉瞧著,心底思量幾番,兩個都是侄子,一個是名正言順的正統,另一個又是如此優秀,雖說他一直有些不贊同陳皇后偏心的做法,可不能否認,若是顧玄曄成了太子,眼下陳家就不會處於這麼被動的局面,說到底還是太子無能。

    思及此,不由瞥向與顧玄曄並立的太子,暗暗思忖自己的堅持是否有意義,著實是因為成王近來對陳家打壓太甚,太子所為令他有些失望。

    “四弟大病初愈就來參加太子妃的生辰宴,這份心意做大哥的領了,還是該多休息才是,時辰尚早,我領你去廂房歇歇。”太子像是察覺不到屋子裡的暗潮洶湧,熱情地帶著人離開。

    顧玄曄含笑依從,而兄弟倆的感情深厚於屋子裡的人來說又另是一番感受。

    綺蘭院最是清淨,兩人進了屋子,便有丫鬟奉上熱茶。

    顧玄曄閒適而坐,見太子陪著自己坐下,笑道:“大哥不用管我,去招呼客人吧。”

    太子搖搖頭,半晌,侍候的人暫且讓太子趕了下去,留下兄弟兩人,他才擰了眉頭,故作生氣。“你這才恢復就這麼胡來,掂不清當中利弊?”

    “我真沒事,何況我也聽安祿說起這陣子成王的刁難,辛苦大哥了。”顧玄曄稍正了神色。

    “談何辛苦。”這本就是他該擔的,要不是他沒用,何至於讓人欺到頭上,還難以還擊?若是換作玄曄怕是不一樣吧……太子嘴角泄了一絲苦笑,微微垂眸,斂了眸底深色。

    “大哥且寬心,”顧玄曄瞧出他的尷尬,誠摯地寬慰人道:“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我自是幫你!”

    太子抬首,視線與他相對,看著這個自小就比自己優秀的胞弟,容貌手段無一不似父皇,難怪母后……心底情感越發複雜,掩唇一咳掩飾,微微頷首,亦是勾起笑。

    他怎會不信他的話,他們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眼角余光瞥見顧玄曄腰上所佩,順勢轉了話題,“這是何物?”

    顧玄曄聞言撩起玉璧在手上,笑容不乏溫情,“聽說京城裡來了薩滿巫師,這是筠兒替我求的,當是安她心了。”

    太子望了會玉璧,只見那玉璧色澤古怪。也不知是怎麼了,眼前突然一花,竟是要倒下去。

    顧玄曄扶了他一把,太子回神後忙擺手道:“不礙事,許是近來太累,休息片刻就好。”

    話落未久,管事便進來請示,道定遠將軍夫婦到了,太子對宋弘璟亦十分看重,也知顧玄廷在極力爭取,不願失了人才,便起身過去相迎。

    如意桌旁坐著的顧玄曄執著茶盞的手瞬間略微頓了一下,透過繚繞的霧氣似有若無地朝外頭望了一眼,眸光幽邃深長。

    太子府門外,馬車方停,項瑤便聽得一陣熱鬧鞭炮聲,他們來得恰是時候。因著門口劈啪作響,煙霧彌漫,兩人便在馬車旁等了等,一旁有小孩兒嬉鬧著跑來跑去,手裡捧著分發的花生乾果。

    其中有一個沒注意撞在宋弘璟身上,手一抓,在那錦衣上留下了個黑手印兒,宋弘璟今天穿的一身淺色,那痕跡瞧著甚是明顯,那小孩兒登時怔住,慌張地仰起臉時與宋弘璟的視線對了個正著,後者繃著臉皺了眉頭,小孩兒被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

    項瑤瞧著小孩跟項允皓年歲相仿,生的粉妝玉琢,此時哭得都打起了嗝,頓時心生不忍,從馬車上拿了一碟雲片糕遞給他,安慰他道:“莫哭了,沒事的。”

    宋弘璟也有些鬱悶,他還什麼都沒做吧?

    小孩兒拿著糕點,一邊號著一邊暗暗覷了眼宋弘璟,想起每回他不肯睡覺時娘說的“定遠將軍最討厭不乖的小孩兒,會把他們抓走再也見不到爹娘”,嘴一扁,哭得更傷心了。

    完了,他要被抓走了……

    項瑤見狀亦有一絲無措,瞥見宋弘璟那副嚴肅面孔,靈光一現,突然伸手按著他嘴角兩邊往上推去,硬是擠出個笑的表情來,“你看將軍沒有生你的氣呢。”

    小孩兒抬頭,瞧見宋弘璟在那一刻倏然軟下的神色,抽搭了兩聲,一抹鼻涕,囁嚅道了聲抱歉匆匆跑了。

    項瑤彎了彎嘴角,她是打心底喜歡小孩兒的,趁著四下沒人注意,一時玩心大起,指尖推著宋弘璟臉頰上上下下,將一張俊臉揉捏得不成形,也不知為何,她就是特別喜歡他任由自己蹂躪時所露出的無奈眼神。

    “阿瑤,玩夠了麼?”宋弘璟好笑地瞧著她,哪還有半點鐵面將軍的樣子。

    項瑤正想回答之際就聽身後一道低低笑音,“咳,兩位感情真好。”

    她倏然縮回了手,回身瞧見顧玄廷及其側妃立在不遠,正噙著促狹笑意看著。

    “成王、莊側妃。”

    宋弘璟行禮,項瑤隨著一道,目光暗暗溜向某個扮作受害者的人,暗暗咬牙切齒,她的形象……面上卻還得端著,恍若什麼都沒發生的雲淡風輕。

    宋弘璟看她連脖頸處都泛起緋紅來,卻還故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只覺得這樣的阿瑤更是可愛,滿足了心底隱秘的惡趣味。

    “本王馬車上多備了套衣裳,你與本王身形差不多,去換了吧。”顧玄廷看著兩人互動,眯著眼笑道,一邊以眼神示意莊側妃。

    後者意會地上前與項瑤道:“咱們先一道進去吧。”

    項瑤瞧了一眼宋弘璟,見他拿了顧玄廷隨侍送上的衣裳上馬車更換,便沒有拂了莊側妃的意,與她一同入了太子府。

    剛進門就見太子迎面走來,兩人盈盈施禮,太子微一停頓,像是奇怪該與她們在一道的人呢?

    “將軍換身衣服就來。”項瑤開口解釋。

    太子頷首,招來丫鬟好生招呼,自己則繼續往門口行去。

    過道上鮮花夾道,一叢叢菊花怒放,項瑤嗅著空氣裡一縷淡淡異香,略覺不適,微蹙了眉心。

    莊側妃留意到項瑤異狀,出言詢問,“怎麼,不舒服麼?”

    “你有沒有聞到一種特別刺鼻的香味?”項瑤答道,眼神四處探看。

    莊側妃瞥過菊花叢,皺了下鼻子,搖了搖頭,“大抵是花香吧,這有了身孕的鼻子可比尋常人靈敏許多,再淡的味兒都覺得濃烈,尤其是自己不喜歡的,離遠些就是了。”說罷,便拉著項瑤加快腳步往女眷處行去。

    臨到拐角,項瑤回眸看了一眼,見宋弘璟已經換好衣裳走了進來,顧玄廷與太子在身邊一左一右正說著什麼,經過花盆處俱是輕微皺了下鼻子,不禁深思起來。

    女眷所待的暖閣,項瑤剛跨進裡頭,一眼就瞧見了神色淡淡、渾身書卷氣的項青妤正與身旁兩名與她年紀相近的婦人說著話,瞧見她來了,便投以歡喜目光。

    項瑤微頷首致意,亦瞧見了隔著不遠坐著的人,一襲淺藍色百褶如意月裙,髮髻上的白玉響鈴簪與珍珠耳墜交相輝映,端的是柔弱無骨、惹人生憐的姿態。

    真是……搞不清場合。這裡頭都是女子,哪個會心生憐意,這模樣只會讓人瞧著不喜,也就難怪項筠身旁落了冷清。

    項瑤走向項青妤加入了談話,不意外地瞧見項筠咬唇含怨的眸光,正說著,就聽著門口傳來動靜,盛裝打扮的太子妃走了進來,她脫了外裳,裡頭是刺繡著金棠、色彩豐富的長裙與纏枝寶相花綴珠刺繡領,還有層層色澤明豔的絹羅紗衣,雲鬢上珠翠環繞,華貴又不失高雅。

    才走兩步,就瞥見項筠那楚楚可憐樣兒,活像被誰欺負了似的,瞧著就喪氣,太子妃嘴角的笑意登時一僵,知道這位是藺王側妃後,眸子匿了暗芒。

    “太子妃真是明豔照人。”常與太子妃一起的幾名婦人獻媚道。

    項筠察覺到太子妃瞥過來的目光,記著太子妃在藺王府時的和顏悅色,亦是上前恭賀攀談,似乎想藉著太子妃融入這氛圍。

    可這前後反差的態度更令人不喜,在場的都知道項筠不過是項家收養的,本就有些瞧不上,再加上後來與藺王成親的內幕,到底是酒後失儀還是有人設計獻身,大夥兒的心裡都清楚,只維持了面上的恭敬。

    太子妃與她虛應了幾句,卻見她越發黏上來,眉宇間劃過一絲不耐,同樣圍著太子妃的一個婦人瞅見,她是個精明的,立刻識趣地暗擠了下項筠,後者不察險些跌倒,那婦人才驚問道:“項側妃沒事吧,瞧我笨手笨腳的。”一副內疚表情,卻隱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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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3: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無礙。”項筠好歹穩住身形,沒失了儀態,盯著婦人圓潤的身材,伸手揉著被撞疼的肋骨,擺出柔弱之態,暗咬牙根意有所指道:“這兒人多,袁夫人可得多注意些。”

    周圍有人暗笑,紛紛交頭接耳,

    袁夫人臉上紅了紅,最討厭人家拿她的身材說事,此時只得繃著僵硬笑容,心底很是憤憤——哼,這飛上枝頭也成不了鳳凰的貨。

    “是啊,若是衝撞的是宋夫人,那我罪過可大了。”袁夫人隨口說道。

    “欸,你們猜宋夫人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有人把話題扯到了旁觀的項瑤身上,玩笑道:“要是個女孩兒我們家俊哥兒可等著了。”

    “就你腦袋瓜子最活絡,這就攀起關係了?宋夫人,你可不要理,生個像定遠將軍那樣的兒子才叫好呢。”袁夫人笑盈盈地插了話,言語之有間拉近距離的熱絡。

    這話得了眾人附和,畢竟不管是生男生女,只要隨了父母一方的樣貌,就是不得了了。更別說定遠將軍年紀輕輕就帶著玄鐵營擒獲羌族潛入大樑的細作,除了隱患,被皇上青眼有加,如此有才有能,誰不想結交。

    連太子妃都對項瑤多加照拂,明眼人都瞧出來是在拉攏,項瑤一下成了香餑餑,項筠邁不開步子,並未隨流,越發顯了孤單,眾人也更有了比較——在場項家三個姑娘,瞧著還是項瑤嫁得最風光。

    項筠如何沒瞧出袁夫人的心思,一捧一踩,想孤立自己,偏還就讓她得逞了,盯著站在太子妃身旁的項瑤,見她連帶被捧著討好,項筠越發暗恨,恍若自小就是這般,只要有她在,自己永遠做了陪襯,永遠也出不了頭……

    目光不期然一遇,自是瞧出了項瑤眼底的嘲諷,手一緊,攥住了腰間垂掛著的錦袋,緊緊抓著裡頭裝著的瓷瓶,垂了眸子。

    等日近晌午,太子妃道安排了助興的節目,攜眾人移步蓮華閣,項瑤和項青妤並排施施然走著,項筠不經意地挨近兩人,便聽得項瑤道——

    “上回姊姊說瓊脂膏用完了,我又做了兩瓶帶過來。”

    說罷,雲雀便捧上了一小布包,有瓶瓶罐罐輕碰的聲響傳出。

    “勞煩妹妹了。”

    “你我之間又何須這麼客氣。”

    項青妤接過,笑著招來丫鬟,囑她擱到馬車上,與項瑤說笑著繼續往蓮華閣行去。

    項筠目光落在那丫鬟手裡捧著的錦布包上,眼底溜過一抹喜色,稍慢下步子,將錦袋取下塞進玉綃手裡,後者得了示意忙跟了過去。

    蓮華閣與華音閣相連,並用一個庭院,寬七、八丈,裡頭築起高臺,檯子上柔美扮相的伶人咿咿呀呀唱著,水袖一甩一遮,欲語還休,唱的正是《紫釵記》,講的是才子李益元宵夜賞燈,遇才貌俱佳的霍小玉,兩人一見傾心,隨後以霍小玉誤掛梅樹梢上的紫釵為信物,喜結良緣,後歷經磨難又重偕連理的故事。

    女眷們坐在蓮華閣內聽戲,太子妃是壽星,先點了兩出自己愛看的,隨後讓莊側妃,項青妤等人點戲,俱是點了應景的喜慶劇碼。

    昆腔細膩委婉、清俊溫潤,台上演的正是李益得了紫釵一幕,項瑤喜歡這唱腔,正看得認真,便聽得一旁項青妤忽而道:“這一出像不像那年元宵你與藺……”大抵是察覺了不妥,猛地收了聲。

    項瑤卻隨之想起,是了,那年元宵她遭醉漢調戲,拿了她的簪子不肯還,是顧玄曄出現解圍,並還了簪子,使她一見傾心,可這又怎麼相同呢?遂笑笑,並未接話。

    離兩人不遠的項筠聽了一耳朵,自然也想到了那回,瞅著項瑤神色當她尚未放下,咬了唇角,心中憤憤罵道——都已經是成了親的還惦記別的男人真是不知羞恥!

    項瑤如何沒感覺到那刺人目光,挑了嘴角,與雲雀道:“我都忘了有沒有把給宗保的烏玉膏放進去,雲雀你去瞧看看。”

    這一說反倒把項筠的心給提了起來,緊張地攥著手心,生怕被發現什麼。

    這反應落了項瑤眼裡,很快隱了眼底看戲之意。

    雲雀答了後便要往外頭去,項筠更是緊張了。

    項瑤當然不會讓項筠的計畫落空,沉吟片刻像是記起似的喚住了人,“我想起來了,放了的,別看烏烏黑黑,去奶癬的功效甚好。”

    項筠見狀,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聽著那話,烏玉膏似乎同那香料差不多,項蓁曾囑咐過不能碰了皮膚,要被當成烏玉膏抹了,豈不事半功倍?

    項青妤勾著笑意覷向項瑤,相視的眸子裡泛著亮亮光點,還是這般愛戲耍人。眼角余光瞧見項筠那得逞神情,臉上劃過冷意,雖說不是親姊妹,但這些年項府待她不薄,怎養出這麼個惡毒玩意?

    戲臺上一幕唱完,突然靜了下來,碧衣丫鬟魚貫而入,呈上精緻菜肴,隔著戲臺的華音閣雖看不到裡頭情形,卻隱隱有男人們高談闊論的聲音傳來,夾雜著酒盞碰杯的響動。

    一開席,項瑤才發現給宋弘璟準備的醒酒丸還在身上,便藉口離席給他送過去,想著順道交代他少喝些。方走到回廊轉彎處,便瞧見兩道頎長身影對峙而立,周圍隱約透著一股劍拔弩張的氛圍。

    顧玄曄看著面前這人,想到的卻是上一世攜著戰火塵囂回來的畫面,一身玄黑鎧甲,為項瑤守靈三日……他以何種身份?可自己卻奈何他不得,畢竟還要倚仗此人,也是當時才察覺宋弘璟竟對項瑤有這份心思。

    項瑤出殯那日,這人一柄環首刀架了他脖子,以下犯上還那般理直氣壯,道是為了大樑饒過他一命,等到大樑江山後繼有人,便是回來取命之時,之後再尋不著蹤跡。而那人言出必行的行事風格卻叫他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如一把看不到的劍懸在脖子上日夜難安,直到記憶終止,他都未有子嗣。

    兩世交替的記憶因面前的人漸漸鮮活,尤其之前遠遠看到項瑤,更是如記憶中的模樣,細細回憶,竟還能回想起兩人美好點滴,懷念非常,可她已經成為宋夫人……

    “藺王?”見他攔著去路又默不作聲的樣子著實古怪,宋弘璟耐心告罄,出言詢問。

    “瑤兒可好?”顧玄曄下意識便問出這句,話一出口就察覺不妥,瞧見對面之人微擰眉心攏了寒意,乾咳一聲補救,“入了王府後能見面的機會少,筠兒常常念叨宋夫人的好。”

    宋弘璟臉色仍是不悅,並未信了他的說詞,氣氛僵硬尷尬。

    項瑤見狀挪了步子上前,對顧玄曄盈盈施禮。“藺王萬福金安。”隨後走到宋弘璟身旁,將醒酒丸交到他手裡細心叮囑,“莫要貪杯。”

    “我省得。”宋弘璟嘴角微揚,化開一身寒霜。

    兩人站在一道便縈繞一股脈脈溫情,項瑤那雙晶亮的眼眸裡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戀,顧玄曄曾無數次見過,不禁憶起她曾為自己甘願放下身段洗手作羹湯,可當時的自己只覺得厭煩,虛以委蛇,如今她看向了別人,心中漫起的感受卻是萬般複雜,很想把那雙眼捂住,叫她只能看著自己……

    宋弘璟動了動身子,不著痕跡地擋在兩人之間。“這裡風大,回去吧。”

    “嗯。”項瑤應聲,亦察覺到顧玄曄有些古怪,那感覺仿佛與上一輩子重疊,沉穩自若、城府更深……只是因為病弱抑鬱的錯覺吧?

    回了宴席,戲臺上是一名琴姬,腰束一條銀色腰帶做裝飾,繪有複雜奇異花紋,顯出玲瓏的誘人身姿,面上覆著薄薄面紗增了幾分神秘感,露出的雙眼嫵媚多情,十指撫過琴弦,淙淙樂聲流出。

    一曲〈鹿鳴〉歡快流暢,博得一陣叫好,項瑤卻看著那人微微蹙起了眉頭,雖離得遠,只瞧了個身段輪廓,可那淡淡香氣還是叫她察覺出了身份,不由多放了三分注意在她身上。

    “姊姊當初一曲技驚四座,這琴姬自是比不得,不知太子妃生辰能否有機會再欣賞一回。”項筠望著項瑤忽而出聲。

    旁邊的婦人們聞言亦瞧了過來,對項筠越發厭惡,借了太子妃的名頭,卻是讓宋夫人行琴姬之事,未免屈辱,就聽項瑤笑盈盈道——

    “我只會那一曲,今天這場合不適合,不分場合行事惹了厭煩就不好了,還請太子妃恕罪。”言罷,意有所指地瞟過了項筠,暗指她不分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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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項筠怎麼會聽不出來,咬了唇角,正要說點什麼,就讓太子妃出聲截斷。

    “本宮曉得宋夫人是個明事理的,怎會怪罪?”

    身旁機靈的扭了話題,卻擋不住私底下悄聲議論——“這明擺著就是不和,虧得一個府裡出來的,當初宋夫人待她有多好啊……”

    那廂,琴姬得了吩咐又再奏上一曲,細長眉眼掠向華音閣的方向,直直落了一處。

    顧玄廷喝了半醉,聞著琴音曼妙,再看宋弘璟清冷自持的模樣,不禁挑了挑眉梢,“若是有定遠將軍簫聲相合,更是完美。”

    席間有人跟著附和,藉著酒意起哄,甚至有人真取了玉簫遞到宋弘璟跟前。

    琴姬撫琴的聲音裡有了歡快,似有邀約之意,華音閣裡更是熱鬧。

    “許久未練,技藝生疏,怕壞了雅興。”宋弘璟聲音淡淡,語調裡卻沒半點轉圜的餘地。

    顧玄廷見他三番兩次駁自己面兒,此時也生了不快,臉上顯了怒意,眯著眼瞧向人已有不滿,氣氛陡地陷入凝滯。

    眾人瞧著暗道不好,怎麼還杠上了?

    嚴棣藉著遞酒盞的動作輕輕拽了下顧玄廷,“定遠將軍怕出醜,喝酒總沒錯,來來來,罰酒罰酒。”

    顧玄廷此時酒意上腦,哪肯理會,見宋弘璟端著酒盞冷冷的模樣,強著脖子沖他喝道:“將軍是架子大,本王請不動吧?”

    “二弟,你喝多了……”太子見他越發不像話,攔了一下,示意他收斂些,別失了面子。

    顧玄廷目光轉向太子,藉著他的手穩了穩身子,喚了聲大哥,點頭笑道:“大哥教訓的是。”

    神色裡有一絲嘲意,唯有扶著他的太子瞧得清楚,手上不由微微用力。

    顧玄廷皺起眉頭,隨著琴音一轉,臉上血色倏然褪盡,悶哼一聲,往太子身上倒了下去。

    “成王!”

    “二弟!”

    一眾驚呼,場面霎時陷入慌亂。

    在顧玄廷被人抬走後,宴席上的人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欸你們瞧見沒,成王那臉色白得跟紙一樣,嘴唇又烏黑烏黑的,這……這不會是中毒了吧?”

    “什麼人想害成王,挑這下毒,可把我們都連累了。”有人低聲抱怨。

    此時宋弘璟麾下的玄鐵營已經趕到,聯合大理寺的人審問,陣勢浩大。

    事情一出,女眷那邊亦受了驚嚇,來通報的沒說清楚是哪個王爺,除了太子妃外,項青妤、莊側妃和項筠都趕去了,而項瑤被項青妤拽著一道過去,看到了宋弘璟,眉頭緊鎖。

    御醫正替顧玄廷診治,眾人屏息不敢打擾,莊側妃自瞧見顧玄廷的那刻起就慌了神,緊張咬著唇,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一旁祥雲紋如意椅上太子失魂落魄地坐著,搭在扶手上的手微緊,神色亦是差極,太子妃走到他身旁,不掩擔心地撫了撫他肩頭安慰。

    太子沉浸在自己思緒裡,恍若受了驚般驚跳了下,隨即發現失態伸手抓向茶盞掩飾,行為不禁令人覺得奇怪。

    御醫診斷時眾人的心越發吊著,良久,御醫才請了眾人一道去了外廳。

    “成王的脈象實在奇特,症狀與中毒相似卻並非中毒,成王發病前可接觸過什麼?”

    “若是飯菜,與我等吃的相同,並無殊異。”顧玄曄回憶道。

    “人是好端端突然倒下的,李御醫你可瞧出什麼?”太子追問,語氣裡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氣弱,臉上神色不無著急,畢竟成王在這當口出事又在太子府,難保不讓人多想,他的嫌疑最大,還有成王手上的古怪淤青……

    “李御醫,不好了,王爺……王爺沒氣兒了!”留著照看顧玄廷的莊側妃突然跌跌撞撞地沖出來,聲音帶了哭腔。

    “大膽,你在胡說什麼!”一道女聲揚了尖細尾音喝道,青紅撚金錦百鶯度花紋宮裝的德妃在宮人的陪伴下跨進門,步子一提,直直往內室行去。“廷兒……”

    眾人亦隨之入內,齊聲道了“娘娘萬福”後都瞧向床榻上的人,李御醫更是急急上前探看,微微鬆口氣,頂著德妃的強勢弱弱開口道:“回稟娘娘,王爺尚有一絲氣息。”但也不過是拖著罷了。

    莊側妃抽泣一聲,猛地招來德妃狠瞪,當下嚥了聲站在床邊緊張望著。

    而聽到李御醫這話的眾人亦是各有反應,鬆口氣的有之,惋惜的亦有之。

    德妃揪緊了絹帕,凝視著兒子的蒼白面容,心中又驚又急,一早起來就右眼皮直跳,直覺有什麼要發生,消息一傳到宮裡她便迫不及待地親自趕來探看,卻瞧著這一幅景象,叫她再無法維持雍容氣度。

    “李御醫,成王究竟是何情況?”

    “恕臣無能,治不好成王。”

    德妃眼神倏地一厲,“你說什麼!”

    “娘娘莫急,臣的意思是成王並非中毒,而是……而是像中了巫術。”李御醫擦了擦額上的虛汗,忙道:“成王的症狀像極中了降術的表現,若真如此,恐怕還得下降之人親自解開,臣並無這方面的經驗……無能為力。”

    “下降頭?”德妃重複,目光從顧玄廷身上挪開,下意識掃過屋子裡眾人,“究竟是哪個狠心的這般害本宮孩兒!”

    “臣還記得書上所說,下降之人需在被害者十丈內,且取被害人之物方可施行。”李御醫作了補充。

    “臣已經封鎖了太子府,正在逐個盤查,定能將兇手揪出。”宋弘璟拱手道。

    德妃面容冷怒,瞪向宋弘璟,“望將軍儘快揪出兇手,以保成王性命。”

    “臣定當竭力。”

    此事對太子亦是衝擊,臉色略有些僵硬,道是此事刻不容緩,便留下了德妃、莊側妃與太子妃等人照看,與宋弘璟等人一道走了出去。

    原還在被盤問的眾人突然被要求搜身,多有不滿,來為太子妃慶生的多是達官顯貴,雖不願卻只得配合,心中不免怨怪,更好奇成王如何,有眼尖瞧見太子出來的表情,暗道情況恐怕不好。

    成王在太子府出事,怎麼看都與太子脫不了干係,盤查他們有何用,然這也只是心底想想,到底不敢宣之於口。

    大抵是太子的臉色實在太過難看,顧玄曄瞥見,關心地詢問是否需要御醫瞧瞧,被太子婉拒,道是儘快找出兇手重要,便一起等待宋弘璟的人查出結果。

    忽而,一聲尖細的嗓音傳來,“皇上駕到。”

    眾人在明黃身影到來之際紛紛下跪行禮,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景元帝道了平身,微蹙著眉頭睨向太子等人,原以為是德妃小題大做,如今瞧著幾人臉色似乎並非他想,不禁沉了眸子。

    “成王呢?”

    隨後便有德妃身邊的小太監將情況如實稟報,而景元帝隨著小太監說話臉色一寸寸黑了下來,目光隨之掃過幾名皇子,神色晦暗,正值此時宋弘璟的手下來報並未搜到可疑之人,便招來宋弘璟吩咐其手下玄鐵營的人領眾人去華音閣,至於未搜身的皇子們則留在原地由宋弘璟親自檢查,視線再度掠過,隱有複雜之意,他不敢想若真是其中一個……

    項瑤隨著眾人一道退下時,微微擰眉思忖,上輩子她身子不適並未到場,自然也不知具體情況,只知事後太子被廢,圈禁洛城,最後鬱鬱寡歡而死。此時眼角余光掃過太子,覺出些許古怪,太子似乎有些不對勁?

    四周似乎有暗香浮動,項瑤皺了皺鼻子,與方才入門時聞到的味道相同,忍不住掩唇幹嘔。

    項青妤站在她身旁替她撫了後背,“沒事吧?”

    項瑤噙了笑意表示無礙,循著氣味來源只瞧見一抹曼妙身影夾在不遠人潮中,恰是那名撫琴的蒙面女子,微風拂起面巾,露出平凡的五官,項瑤定定瞧著,皺眉推翻了心中所想。

    這廂搜查已盡尾聲,宋弘璟對上太子,後者本是坦然,然在下一瞬倏然變了臉色。

    “太子,這是?”宋弘璟手裡的赫然是一張黃符,卻是從太子所佩的腰帶內層裡取出。

    太子亦是驚詫,這東西何時在腰帶內的他竟毫無察覺,但要說他不知道絕對沒人相信,此時只能保持鎮定神色,開口道:“寺裡求的平安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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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宋弘璟以兩指夾著檢閱,在場幾人也投注視線。景元帝瞧不出異樣,加之太子一貫老實溫厚,見如此便出聲詢問,“有何問題?”

    太子袖下的手緊緊攥著,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東西握在宋弘璟手裡像是個炸藥,極有可能將自己炸得粉身碎骨,額上漸漸泌出汗珠來。

    在他身側的顧玄曄瞧出一二,蹙了蹙眉頭,亦有了不祥預感。

    宋弘璟站在光線極好的位置,揚起黃符,只見黃符內有陰影,似有夾層,便道:“太子,恕臣失禮。”

    太子默然,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神色略微僵硬。

    景元帝見狀亦皺起眉頭,定定瞧看。

    宋弘璟拆了黃符,裡頭掉出一張折疊的紙條,他身旁的侍從拾起遞給他,紙條被攤開,只見上書生辰八字,並無其他,倒與平常的護身符相同。

    宋弘璟將紙條重新折疊便要塞回,太子一顆心隨之放下,正是此時,德妃忽而從內室中走了出來,奪了宋弘璟手上黃符,拿在手裡重新打開。

    她一聽找到黃符,就直覺定有什麼問題!

    打開方看了兩眼,德妃便變了神色,“這是廷兒的生辰八字!”目光定定落在太子身上,幽深懾人,“太子,你好毒的心思!”

    德妃認定太子便是真凶,急著讓他解開巫術救兒子,見太子不認,便轉要景元帝為其和孩兒做主。太子原就不及顧玄曄得皇上喜愛,加之謀害手足之舉,令景元帝頓時暴怒。

    德妃憂心兒子,此時不用演戲就狠狠地哭出聲音,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表露一個母親為兒子性命的擔憂,即使哭得再不好看,也讓景元帝心疼了,更何況德妃生得本就嬌柔,此時就像一朵遭雨打風吹的白荷,柔弱可憐、無依無靠,他見狀更是怒火攻心,面色冰冷地盯著太子,一邊安撫德妃。

    所有人都不敢置喙一句,伴君如伴虎,現在這只老虎明顯是暴怒的。

    德妃斷斷續續地哽咽,“皇上,您、您要替成王做主啊……”

    “父皇,兒臣絕無害二弟之心,何況這是兒臣的護身符,是護身保平安的,德妃娘娘怕是心急看錯吧?”太子委實有些怕了,從未瞧見父皇用這種眼神看他,手心暗暗出汗,卻也算鎮定,句句為自己辯解,此時再說不知情已來不及,只能咬牙堅持先前的說詞。

    德妃聞言擰了帕子,眼眸怒氣迸發,眼淚更是簌簌直落,“太子身為兄長如何能這般殘害成王,太子說那是保平安的護身符,保的難道是成王麼?本宮孩兒的生辰八字還不至於看錯,若皇上不信,自可找秦嬤嬤核實,她最清楚。”德妃所提的秦嬤嬤是後宮專司紀錄皇家事的,故太子妃生辰她亦是在場。

    景元帝不願相信老實忠厚的太子會做出這等事,見德妃言之鑿鑿,便讓人帶來問話。秦嬤嬤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看著就是個精明能幹的,向景元帝、德妃等人行過禮後,接了德妃身旁宮娥遞過來的紙條。

    太子抿唇,繃緊了神經,顧玄曄亦微微擰了眉頭瞧看。

    秦嬤嬤仔細看了兩遍,朝景元帝答道:“回稟皇上,確是成王的生辰八字。”

    太子當即反對,“嬤嬤也許年歲大了,記不清楚。”他心存僥倖,希望父皇是想保自己的,只要父皇不信,誰也沒法反駁,嬤嬤再肯定也是無用。

    景元帝沉默了一瞬,斬釘截鐵,“傳朕的旨意,命人去取成王的生辰簿。”

    太子震驚,差點踉蹌,不可置信的看著景元帝,父皇這是要……

    眾人心裡多半有譜了,皇上這回對太子太失望了,這天估計要變了。

    時間逐漸過去,太子冷汗涔涔,不斷抬起袖子擦汗,屋子裡很靜,只能聽到景元帝憤怒的呼吸聲,和內室關於成王那邊一回回的病情通報,御醫每出入一回,景元帝眼睛就紅一分,德妃差點幾次暈死過去。

    不久太監帶著簿子進來,呈遞給景元帝,景元帝一看,秦嬤嬤並未誤認。

    德妃聞言更是不饒人,“定是用這符害的成王!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憐我兒口裡念著的兄長竟會這樣待他,害他性命!”

    太子真的慌了,竟口不擇言的道:“我確是為成王求的護身符,還未送他便……”

    景元帝又不是傻子,一聽這話一直壓抑的怒氣瞬間爆發,將桌案拍得砰砰響,“逆子,還敢胡說八道,還不快解開巫術!”

    太子嚇了一跳,撲通跪在地上,不敢再胡說八道,此時更是著急辯解,連聲道了“我沒有”,“父皇你要相信兒臣啊!若兒臣真有禍心,如何會選在這場合,豈不落人口實?”

    “人多混亂才好推脫,你動的便是這心思吧。”德妃當即駁道,想到兒子奄奄一息的模樣,頓時急得落下淚來,“皇上,廷兒是臣妾的命,要有個三長兩短,臣妾真不知要怎麼活……”

    兄弟反目、手足相殘是皇權之爭常見之事,也是最令景元帝深惡痛絕的,太子能力不足,若無大錯他仍會讓其繼承大統,何況有宋弘璟等能臣輔佐,依然能保盛世太平,他並非察覺不到成王的心思,亦做了考慮,打算在自己臨終前下旨將成王遠封,並命其不得回京,讓他遠離京城的權力中心,而太子此舉,恰是辜負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更讓景元帝惱怒。

    景元帝見人還杵著,沉聲怒喝道:“還不先將人救了,真要讓你二弟去死麼!”

    “父皇,此事真與兒臣無關,兒臣不知如何救。”太子滿口苦澀,自知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可他沒做,要他拿什麼去救,百口莫辯。

    太子再三重複,手足無措,德妃見狀噙著哭腔,轉而軟了口吻,“太子,廷兒對你構不成威脅,真的,若他醒來我定讓他保證不跟你爭,求求你救救他吧。”

    景元帝面色沉鬱地睨著太子,眼底浮了失望,“人贓俱獲,你不救也脫不了罪,反而更罪加一等!”

    太子妃被景元帝最後那聲暴喝驚得渾身顫抖,眼裡噙淚看向太子,不知所措,反觀太子卻仿佛鎮定了下來,面露淒苦之色。

    “兒臣絕無害成王之心,這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之後太子便只說這一句話,問再多,都是這一句。

    “父皇、德妃娘娘,這當中恐怕有誤會。”顧玄曄神情隱過詫異,為太子說話。

    德妃愛子心切,聞言震怒不已,只當他們是一丘之貉,聯合起來害她孩兒。“這樣還能歪曲成陷害誤會,未免可笑!”

    “是可笑啊……”太子掩了掩眸子,臉上劃過似是傷心的神色,身子輕晃了下。

    “大哥?”顧玄曄擔憂瞧著,作勢要扶他臂彎,卻被避過,見他抬手捂住了眼呵呵低笑了起來。

    眾人瞧他不同以往的行為都覺得古怪。

    “何來的兄弟?都是豺狼環伺。”太子牽起的嘴角一頓,笑意消散,逐字冷聲道:“四弟,你為何害我?”

    “大哥,你在說什麼?”顧玄曄擰眉,很是不解。

    太子放下手,雙眸定定覷向他,傷心有之,憤怒有之……諸多情緒揉雜,最終化作一語,“我從未對你設防,你就是如此回報的?”是了,思來想去,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眼前這人了,視線下移,落在顧玄曄腰間佩著的那塊玉璧上。

    顧玄曄自他的目光中回過味來,片刻啞然,呐呐回應道:“大哥誤會了。”

    太子已經認定是他,目光更是逼人。“你分明是想借我的手除去眼中釘,枉我待你至親,你竟這般陷害!你敢說你那玉璧不是從薩滿巫師處所得,定是你討教了害人的法子栽贓與我!”

    景元帝聽得越發蹙緊了眉頭,他竟養出這般歹毒的太子,殘害成王不說,最後竟還要搭上自己的胞弟,不堪為國君!

    顧玄曄依然耐著性子解釋,卻叫太子一個衝動上前揪了衣領,險些要打起來,被景元帝怒聲喝止,說太子像是得了失心瘋了!

    德妃不管他們互咬,只憂心自己孩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嚴棣忙是獻策,“那些薩滿巫師還在京中,必能救得了成王。”

    “快,趕快請來!”

    景元帝對太子怒道:“藺王方病癒,哪有那麼多心思,太子你莫再強詞奪理,孰是孰非,朕瞧不出來麼!”見他仍執迷不悟,痛心不已,“來人,將太子押入天牢,等候問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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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作為女人的直覺,定是有什麼問題的。

    果然打開,方看了兩眼,便變了神色,“這是廷兒的生辰八字!”目光定定落了太子身上,幽深懾人,“太子,你好毒的心思!”

    德妃憑著這認定太子便是真凶,急著讓他解巫術救成王,見太子不認,便求了景元帝那,要景元帝為其和孩兒做主。太子原就不及藺王得皇上喜愛,加之這一出兄弟倪牆,令景元帝處於暴怒。

    德妃憂心成王,此時不用演戲,狠狠地哭出聲音,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得往下落,一個母親為兒子性命的擔憂,即使哭得再不好看,也讓景元帝心疼了,更何況德妃生的本就嬌柔,此時就像一朵雨打風吹的白荷,柔弱可憐,無依無靠,景元帝瞧的更是怒火攻心,面上冰一般的寒冷盯著太子,一邊安撫德妃的情緒。

    一眾人在旁更是不敢置喙一句,伴君如伴虎,現在這只老虎明顯是暴怒的。

    德妃斷斷續續地哽咽,“皇上,您要替成王做主啊。”

    “父皇,兒臣絕無害成王之心,兒臣的護身符是護身保平安的,怎會扯了成王,德妃娘娘怕是心急看錯罷?”太子委實有些怕了,還從未瞧見父皇用這種眼神看他,手心暗暗出汗,卻也算鎮定,句句為自己辯解。

    德妃聞言擰了帕子,眼眸怒氣迸發,眼淚更是簌簌的落,“太子為其兄長如何能這般殘害親兄,太子說那是保平安的護身符,保的難道是成王麼?本宮孩兒的生辰八字還不至於看錯,若皇上不信,自可找秦嬤嬤核實,她最清楚。”德妃娘娘所提的秦嬤嬤是後宮專司其職的,並記載入冊,故此太子妃生辰她亦是在場。

    景元帝亦不願相信老實忠厚的太子會行出這等事,見德妃言之鑿鑿,便讓人帶來問話,秦嬤嬤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看著就是個俐落的,向景元帝德妃等一眾行過禮後,接了德妃娘娘身旁宮娥遞過來的字條。

    太子抿唇,繃緊了神經,顧玄曄亦是微微擰了眉頭瞧看。

    秦嬤嬤仔細看了兩遍,朝景元帝答話道,“回稟皇上,確是成王的生辰八字。”

    太子當即出言,“皇子公主年年有之,嬤嬤也許年歲大了,記不清楚。”太子心存僥倖,希望父皇是想保自己的,故意提出這等說辭試探父皇,只要父皇不信,誰也沒法反駁,嬤嬤再肯定也是無用。

    景元帝沉默了一瞬,斬釘截鐵,“傳朕的旨意,命人去取成王的生辰薄。”

    太子震驚,差點踉蹌,不可置信的看著父皇,父皇這是要……

    眾人心裡多有譜了,皇上這回對太子是太失望了,這天估計要變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太子愈發冷汗涔涔,不斷的抬起袖子擦汗,屋子裡很靜,只能聽到景元帝氣怒的呼吸聲,和內堂成王那邊一回回的病態通報,太醫每出入一回,景元帝眼睛就紅一層,德妃差點幾次暈死過去。

    不久太監便帶著薄子進來,呈遞給景元帝,和秦嬤嬤說的無誤。

    德妃聞言更是仗理不饒,“定是用這害的廷兒!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憐我廷兒口裡念著的兄長竟會這樣待他,輕他性命!”

    太子真的慌的,竟口不擇言的道:“我確是為成王求的護身護,還未送他便……。”

    景元帝又不是傻子,一聽這話一直隱忍的怒氣瞬間爆發,拍的桌案震耳欲聾似的,“逆子,還敢胡說八道,還不快把解藥拿出來。”

    太子嚇了一跳,噗通跪在地上,不敢在胡說八道,此時更是著急辯解,連聲道了我沒有後,轉向景元帝道,“父皇你要相信兒臣啊。若兒臣真有禍心,如何會選在這場合,豈不落了口實。”

    “人多混亂才好推脫,你動的便是這心思罷。”德妃當即駁了道,念及屋子裡成王那奄奄一息模樣,堪堪急得落下淚來,“皇上,廷兒是臣妾的命,要有個三長兩短,臣妾真不知要怎麼活……”

    兄弟反目,手足相殘是皇權之爭常見之事,也是最令景元帝深惡痛絕,太子能力不足,若無大錯,必然繼承大統,有宋弘璟等眾卿家輔佐,依然能保這盛世太平,甚至並非察覺不到成王的心思,亦作了考慮,待太子繼位之時,便下旨封藩,遠離京城的權力中心,而太子如今此舉,恰是辜負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更讓景元帝惱怒。

    景元帝見人還杵著,沉聲怒喝道,“還不先將人救了,真要拖著你二弟去死麼!”

    “父皇,此事真與兒臣無關,兒臣不知如何救。”太子滿口苦澀,自知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可他沒做,要他拿什麼去救,真真是百口莫辯。

    太子再三重複,顯了無措,德妃見狀噙著哭腔,轉而軟了口吻,“太子,廷兒對你構不成威脅,真的,若他醒來我定讓他保證不跟你爭,求求你救救他罷。”

    景元帝面色沉鬱地睨著太子,眼底浮了失望,“人贓並獲,你不為也脫不了罪,更罪加一等!”

    太子妃被景元帝那聲暴喝驚得渾身顫抖,眼裡噙淚看向太子,不知所措,反觀太子卻仿佛定了下來,面露淒苦之色,孑然而立。

    “兒臣絕無害成王之心,這定是有人栽贓陷害!”之後,太子便只有這一句,問再多,都是這一句。

    “德妃娘娘,父皇,這當中恐怕有誤會。”顧玄曄神情隱過詫異波瀾,當下為太子幫腔說道。

    德妃娘娘愛子心切,震怒不已,只當他們是一丘之貉,聯合起來害她孩兒。“這樣還能歪曲成陷害誤會,未免可笑!”

    “是可笑啊……”太子掩了掩眸子,臉上劃過似是傷心的神色,身子微是輕晃了下,踉蹌退了一步。

    “大哥?”顧玄曄擔憂瞧著,作勢要扶他臂彎,卻被避過,見他抬手捂住了眼呵呵低笑了起來。

    一眾瞧得古怪。

    “何來的兄弟,都是豺狼環伺。”太子牽起的嘴角一頓,笑意消散,逐字冷了聲兒道,“四弟,你為何害我?”

    “大哥,你在說什麼?”顧玄曄擰眉,作是不解。

    太子放下了手,雙眸定定覷向他,傷心有之,憤怒有之……諸多情緒糅雜,最終化作一語,“我從未對你設防,你就是如此回報的。”是了,思來想去,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眼前這人了,視線下移,落在顧玄曄腰間佩著的那塊良渚玉壁上。

    顧玄曄自他的目光中回過味來,片刻啞然,方呐呐回應道,“大哥誤會了。”

    太子確已認定,目光更是逼人。“你分明是想借我的手除去眼中釘,枉我待你至親,你竟這般陷害!你敢說你那玉璧不是從巫師那所得,定是你討教了害人的法子栽贓與我!”

    景元帝聽著聲聲愈發蹙緊了眉頭,他竟養出這般歹毒的太子,殘害成王不說,竟然最後還要搭上自己的同母胞弟,不堪國君!

    藺王依然在耐著性子解釋,卻叫太子一個衝動上前揪了衣領,險些要打起來,被景元帝怒聲喝止,堪堪是得了失心瘋了!

    德妃不管他們互咬,只憂心自個孩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嚴棣忙是獻策,“那薩滿巫師還在京中,必能救得了成王。”

    “快,趕快請來!”

    景元帝籲出一口氣的同時瞧向太子,愈發擰緊了眉頭,“藺王方病癒,哪有那麼多心思,太子你莫再強詞奪理,孰是孰非,朕瞧不出來麼!”見他執迷不悟,痛心道,“來人,將太子押入天牢,等候問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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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太子巫術害人事件歷經一月發酵,流傳出多種恩怨情仇版本,成了民間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陳、嚴兩家朝上鬥法,私底下亦鬥得不可開交,各方暗潮湧動。

    等太子的瘋症痊癒,在牢中鬱鬱寡歡,顧玄廷也恢復了,且立即進宮為太子求情,當夜景元帝去了天牢,太子卻一改之前口供,對於謀害成王一事供認不諱,惹得景元帝勃然大怒,下旨廢太子,封他為獻王至封地圈禁。

    天光初晴,投下纖薄橘光,晨霧縈繞,世安院籠在一片靜謐中,雲雀與流螢被交代在耳房候著,後者不時探頭往主子那屋張望,瞧得久了笑容裡還帶了那麼點猥瑣的意味,正嘿嘿笑著,腦門上就挨了雲雀一個栗爆,實在看不下去。

    然屋子裡頭,青花牡丹抽金飛燕暖爐熏得暖烘烘的,地上鋪著羊毛毯子,兩張紫檀木夔紋四足矮幾面對面擺著,當中隔著半尺寬的距離,被流螢惦記的兩人對坐其後,面前各鋪了張宣紙,筆墨硯臺一應俱全。

    “太子翻供前陳太尉曾去過天牢,而眼下陳太尉與藺王往來密切,似乎另投了明主。”宋弘璟一貫清冷的聲音響起,盤腿坐於矮幾前,一襲大袖雲錦緞繡翠竹的的袍子松松掛在他身上,腰間垂了一條全無刺繡的淺草色腰帶,外袍半敞,可見裡面隨意穿著的中衣,近乎不修邊幅的模樣,卻是慵懶迷人。

    項瑤“嗯”了一聲,並不意外,抬眸覷了他一眼,複又低頭在紙上認真描摹。

    宋弘璟提著筆懸而不落,眼眸裡匿了一絲深意。

    “阿瑤,筆好像壞了。”四下無人,宋弘璟誘惑似地咬著筆桿末端,卻在項瑤瞧也沒瞧地伸手遞過來一枝筆時僵住,抽了抽嘴角。

    “畫吧。”項瑤不察,只專注於面前的畫。

    宋弘璟只好接著畫,繃著的俊臉大有一股豁出去的勁兒。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項瑤終於收了筆,抬眸看向對面之人,發現他似乎早一步畫完,此刻正支著下巴盯著自己看,俊美的面容被日光鍍上一層淺淺的光暈,眉眼溫柔,透進來的日光仿佛被裁了一段下來,盛落其間,眼瞳隱隱有淺淡迷離的光華。

    項瑤臉頰莫名一燙,目光一轉落在他面前的紙上,道:“讓我瞧瞧。”

    宋弘璟向後微微仰了仰,眼眸一斂,端著高深神色,“不知阿瑤可聽過和松陵?”

    “聽過,前朝有名的大師……”作畫以抽像著稱……項瑤一頓,忙直起身子一看,頓時陷入長久的沉默。

    畫紙上勉強能看出個人形,但也跟《山海經》的妖怪差不多了。

    項瑤見狀,又好氣又好笑,也曉得自己為難他了,對他來說拿刀可比拿筆容易。

    而宋弘璟見她揚起了嘴角,亦起身將人抱在懷裡,“阿瑤,我盡力了。”

    畫娘子模樣什麼的,難死他這個將軍了。

    然他目光瞥過項瑤桌上,登時頓住,深潭般的眼眸忽而湧起波瀾,漾開喜悅深情。

    只見畫紙上以庭院為背景,海棠花落,身著錦緞羅裙的女子抱著一粉妝玉琢的女娃兒,握著那胖乎乎的小手一筆一畫描摹著什麼,離著不遠處還有一名眉目肖似他的男童舉著木劍,與一旁的自己同步刺出,連面癱臉都如出一轍。

    項瑤見他良久沒作聲,微微仰首,正對上宋弘璟繾綣深情的眸子,恍若能將人溺斃般,叫人心生漣漪,臉不受控制地泛起紅暈,羞澀垂眸,便察覺肩頸上落了酥麻。

    “兩個怎麼夠?”宋弘璟埋首在那白皙細緻的頸項,輕啄一口,尾音清潤含笑。

    項瑤抵著他的胸膛,唇上覆了熱意,鼻端縈繞著他衣物薰染的烏沉香,在他強勢的攻城掠地中意識沉浮。

    “將軍、夫人,沈公子來了。”

    屋外突然響起雲雀的通傳,讓裡頭險些天雷勾動地火的兩人驚醒,分離的一瞬俱是氣息不穩。

    項瑤旋身去了妝鏡前整了整儀容,卻從鏡子中瞧見身後宋弘璟如狼的目光,仿佛要將自己一寸一寸拆吃入腹,直把她看得面紅耳赤,暗暗算著時日,這胎才快三個月……她突然同情起定遠將軍的手下來,聽說玄鐵營的將士們自她懷孕後過得十分艱辛……

    兩人整裝完畢,一塊去了前廳,裡頭的沈暄正局促站著,一身文人儒雅氣質,清俊臉上浮了紅暈,身上似乎還有淡淡酒氣縈繞。

    項瑤同宋弘璟進去後瞧著他那緊張模樣,嘴角噙了笑意,總算是盼來了。

    “恭喜沈公子官升一階,官途坦蕩。”

    沈暄聽著聲音瞧見兩人,忙拱手作揖,“哪裡哪裡。”

    宋弘璟站在項瑤身旁並不吱聲,項瑤便接著道:“不知沈公子今天來是?”

    “我、我……”沈暄嘴笨,憋了半天硬是沒憋出半個字兒來。

    宋弘璟見狀眯起眸子,著實對這人的悶性子失望,哼了一聲拂袖離開,他的妹妹還不至於愁嫁,到時候真讓人來說媒,看他急不急。

    沈暄見宋弘璟生氣離開,急得打了個嗝,一張臉漲得通紅,捂著嘴,沖項瑤連道失禮。

    項瑤搖了搖頭,目光撇向外頭,看宋弘璟站在那等著,只好寬慰沈暄待玉珠來了再好好說,說完亦出了門。

    沈暄抹了抹額上的汗,心中是做了決斷更喝酒壯膽後才來的,前幾日惹了趙玉珠生氣,尋了幾回都沒見著,知她故意躲著,今天實在忍不了才尋上門來,既是把事情說清楚,也是……也是告知她自己的心意。

    他低頭打著腹稿,眼角餘光瞥見一抹裙擺掃過,便以為是趙玉珠,提氣便道:“小生自當年一見便為汝傾心,十載未變,從始至終小生心裡只裝了汝一人,從前是,以後亦是,今日特來求娶,望結秦晉之好。”

    沈暄是閉著眼一口氣說的,說完見沒回應,一顆心越發往下沉,慢慢睜了眼,見到面前之人頓時如遭雷擊。

    “哎呀,沈公子這話可晚說了三十年,要是早三十年,老奴一定答應。”一名婆子捂著嘴,笑得促狹。

    沈暄整個人一副不好的樣子,瞧著頗為可憐。

    “呆子!你竟還能把她認成我,你、你氣死我了!”門外,趙玉珠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顯然是聽全了的,一張俏臉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染了緋紅,當下轉身就走。

    “趙姑娘,是小生錯了,是小生錯了!”沈暄忙追了上去,一邊喊道。

    眾人聞聲都出來瞧熱鬧,而本就沒走遠的項瑤更是笑著捶了宋弘璟胸膛,實在是服了沈暄,訴衷情還能鬧出烏龍來。

    趙玉珠在前頭走得急,沈暄追上後想解釋,奈何她非捂著耳朵不聽,饒是好脾氣也湧了血性,在行過一處屋子時猛地伸手將人按在門板上,兩隻胳膊囚困住人,一下對上趙玉珠又羞又氣的眸子,當即察覺出行為不妥,正要縮回手,趙玉珠卻是不幹,拽著他按在門上的胳膊不放,氣勢霸道地道:“你想怎樣?”

    他更想問這句好麼,然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問出口,定了定神,正色道:“方才那番話是小生的肺腑之言,小生真心想娶姑娘。”

    趙玉珠直勾勾瞧著他,她本就是個膽大的,又是兩情相悅,此時垂了垂眼睫,故作吃醋的問:“那個陳侍郎家的姑娘?”

    “感情一事勉強不來,我已婉拒,我想娶的始終只有你一個。”似乎開了頭後面的話也就不難了,沈暄凝視著臂彎裡的女子,深情滿溢。

    趙玉珠彎了嘴角,眸中恍若有星光一點一點漾開,半晌含羞的低低應了道:“我亦非君不嫁。”

    互訴心意的兩人正是情濃,笑裡都浸了蜜似的,直把旁人看得起了雞皮疙瘩,宋弘璟輕咳了兩聲,示意兩人收斂,這門婚事可還要長輩應下才算。

    趙玉珠紅著臉,不願讓人白看熱鬧,不客氣地頂嘴道:“當年你看嫂子那眼神可更熱辣。”一點都不知道含蓄為何物好麼。

    宋弘璟瞪她,這還沒嫁就胳膊肘外拐,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趙玉珠回瞪,她留在家裡娘不疼、哥不愛的,當然要找個知冷知熱的。

    兄妹倆一番眼神廝殺,將項瑤與沈暄扔在一旁,最後趙玉珠敗在宋弘璟的強大氣勢下,開口讓沈暄回去,道是改日準備妥當了再上門提親。

    沈暄自是恭敬應下,他才離開,項瑤等人都還沒進門,將軍府外就來了十數名樊王府的侍衛,身著一色衣裳,領頭一人不苟言笑地拱手道:“宋夫人,樊王府有請。”語氣卻很是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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