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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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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 閨秀本賢良(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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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7: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那可由不得你說了算,畢竟到時你已是將死之人。”安瑾看著要撲過來的項筠,在一尺遠被丫鬟婆子鉗制住,瞧著她扭曲叫囂模樣,心中痛快不已。

    “安瑾,你不能那麼做!”

    安瑾卻像是聽了笑話,落了意味深長的笑轉身攜了丫鬟離開,留下項筠在其身後絕望嘶喊。

    這已是她抄佛經之餘最大樂趣,原該就地正法的人卻因為身孕苟延殘喘,安瑾心底不無陰暗,王爺原來那般喜歡孩子的,可偏偏她這正室卻無所出,如同上癮般,似乎折磨項筠才能使她好過。

    回了自個苑子,便見一丫鬟呈了湯藥來,藥味縈了鼻尖,不禁蹙起眉梢。

    丫鬟見狀拿了事先備了的蜜餞,“王妃莫怕苦,這藥對身子好,擱這兒剩不下幾包,管事的不知怎麼回事,平常早拿來了,許是忘了,奴婢下回催催去。”

    安瑾端了藥屏了呼吸努力吞咽下,畢竟是顧玄曄的良苦用心,自她嫁進王府後一直調理用,不願辜負。

    藥汁見底,拿了丫鬟遞上的巾怕擦拭過嘴角,餘光瞥見桌上一封未有署名的信封,“這是?”

    “方才有人送來,奴婢見王妃沒回來就擱了桌上。”那丫鬟稟道。

    安瑾拿起拆看,紙上字跡娟秀,仿佛在哪見過,然只有一列列的藥名也讓人莫名,安瑾將喝盡了的湯碗擱了桌上,一邊落了沉思,良久,眉心倏地一跳,心臟莫名鼓噪起來。“那藥渣是否還在?”

    “還在……”丫鬟雖奇怪王妃為何會這麼問,如實答道。

    “去找大夫驗。”安瑾斂了眸中起伏,捏緊了信紙吩咐,見人還杵著,聲音略是尖銳了喝道,“還杵著做什麼,速去速回。”

    丫鬟被驚了一跳,連連應是,慌裡慌張地奔了出去找大夫。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那丫鬟取了一張藥方回來,安瑾仿若等得耐心告罄,忙是奪了來看,與那信紙一對,竟是一字不差,然藥方上三字卻著實刺痛了眼。

    顧玄曄,你為何這般狠心待我!

    一連幾日,項筠都被同一個噩夢驚醒,夢裡小孩跌倒哭著喊娘卻始終沒有人理,不遠安瑾冷眼瞧著,顧玄曄站了身旁,亦是同樣冷峻,項筠扶不了小孩兒,只好跑了顧玄曄跟前求他抱抱孩子,可換來的是兩人相攜離去的畫面,每每驚醒後那股心絞痛一直延續,夜不成寐。

    她的孩子怎能交給安瑾撫養!

    “小姐,您醒了。”玉綃端著盆兒進來,瞧見項筠神色陰鬱地靠了床頭,便上前侍候她洗漱。

    項筠淨過臉面,坐了梳粧檯前,銅鏡映出的人兒面色聊白,仿若蒼老了十歲,項筠不禁捧了臉挨近了鏡子,這樣一副容顏王爺怎麼會喜歡呢?遂急急喚了道。“玉綃,幫我梳妝。”

    玉綃自然依從,拿了桃木梳替她仔細梳理,只隱在其後的面上露了一絲躊躇複雜之色。

    髮髻梳的繁瑣精緻,黛筆勾勒眉梢,雙靨鋪了厚厚脂粉,愈發顯得妝容豔麗,可唇角青白沒有半點血色,能瞧出一絲病態來。

    項筠卻甚是滿意鏡中之人的模樣,仔細端詳片刻,卻又落了抑鬱,女為悅己者容,然那人似乎不會再來……

    “玉綃,事情還沒動靜嗎?”

    玉綃應聲搖頭,露了為難神色,“小姐,那畢竟是掉腦袋的……”

    項筠斂眸,從妝奩裡取了餘下所有值錢首飾,通通交了玉綃,“這些都拿去當了,仔細打點,總會有法子。”項筠似是把這當了最後的救命稻草,臉上揚著期盼,殷切注視著玉綃。

    玉綃瞧著她這模樣,那打擊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小姐真真是病得神志不清了,妄圖從儼如牢籠的藺王府逃離,怎麼可能呢,但卻是默默收下那些首飾珠寶,“奴婢盡力而為。”

    項筠卻是當她答應,神色放鬆稍許,似乎全指著她成事般。

    夜如期而至,黑沉沉地不見一絲星光,一輪殘月白慘慘地掛了枝頭,不多時就叫烏雲遮了去,顯得愈發暗沉。藺王府籠在這漆黑夜色中,皆是陷入沉睡,獨獨玄鐵營的人手持長矛,恪守職責,一動不動守了門口。

    “幾位爺,辛苦了。”一道按捺熱情的聲音響起,但見一灰衣僕從提著倆食盒走到了跟前,“這是宵夜,幾位爺用著。”

    說罷分了只食盒遞了過去。

    夜裡當值慣有宵夜,宋平認出來人是藺王身邊的,眼中滑過了然神色,接過留了兩人看著,餘下去了一旁用餐。

    那僕從拎著另一隻輕輕叩了門,待裡頭應聲過後被請了入內,玉綃接了食盒取了裡頭宵夜端呈上桌,便見項筠裹著披風走了出來,乍一瞧見那僕從露了欣喜神色,“是王爺讓你來的?”且因著來人正是王爺身邊當差的顧六,以往傳話送禮都是他來的,自是那麼認為了。

    顧六瞧了眼門外,大抵是有人吃完換了班,門前黑影晃動了兩下,遂刻意揚高了音調,“側妃,這是王爺特意囑咐廚子做的都是您愛吃的,餓壞了自個不值當。”一回頭,對上項筠期盼目光,作了暗示。

    項筠茫然瞧看,略是不明。

    “側妃想走,今個夜裡正是時機。”顧六湊近,以二人能聽得到的聲音道。

    此話一出,項筠臉上劃過多種神色,然落了最後,欣喜交雜,同樣以極低的聲音詢道,“王爺讓你來放了我的?”

    顧六嘴角卻勾起嘲諷,“側妃這時候還惦記王爺呐,王爺這會可正陪著王妃花前月下,哪還記得有你這人物。”

    項筠聞言一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恨恨瞪了顧六。

    “喏,我是瞧在這的面兒上,才冒著大風險來幫你。”顧六說著從懷裡掏了一物件,恰是一隻白玉鐲子,是她讓玉綃典當的其中一件兒。大抵是挑破了,顧六也沒了對她的尊重,反而大爺相的徑直坐下了。

    項筠瞧了玉綃,似乎以眼神詢問這便是她找來的幫手,玉綃瞥過去,一咬唇點了下腦袋。項筠雖不喜他的態度,可如今也顧不上許多,能離開藺王府才是實際,虧得那麼多銀子砸下去到底是有效果,來的這般快。

    “我這就去收拾東西。”項筠幾乎是一刻都不想再留在府裡。

    此時門外忽然響起重物倒地的聲音,不待項筠主僕二人驚訝,便聽顧六好整以暇地道了句成了,便催促了道,“我在宵夜裡摻了迷藥,頂多能撐一個時辰,要走還不快些。”

    “奴婢去外頭探探。”玉綃遂緊跟著道。

    項筠慌張頷首讓她快去,隨即自個便進了裡屋去收拾,說是收拾其實也沒什麼可帶的,值錢的都當了個精光,也就幾身衣裳,做了決定之後就已經命玉綃準備妥當了,正拿起的當兒卻見顧六闖了進來,驚了一跳之餘,緊緊捂住嘴巴沒叫那驚呼引了動靜。

    “你進來做什麼!”項筠怒道。

    “我回頭想想,冒這麼大風險做這筆買賣,只收那麼點似乎有些不划算,畢竟要是被發現了可是掉腦袋的事兒。”顧六笑得邪氣,上下打量了項筠,後者解了披風,裡頭僅僅著了白色中衣,此時因著動作微敞了領口,露出些許春光。

    項筠察覺他那不懷好意的笑意,忙是捂緊了領口,聲音微顫泄了一絲緊張,“你什麼意思?!”

    “嘖,側妃那顆南珠挺好看,應該也值當不少。”顧六抱著胸好整以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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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7: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項筠咬牙,當即明白過來這人是坐地起價了,偏偏又奈何不得,隔著領子攥了脖子上掛著的南珠墜子,心中萬般不舍,即便到最後她都捨不得當了此物,只因顧玄曄說過此物僅此一顆,配的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你。

    “側妃再猶豫下去,保不准讓人發現可就走不了了。”顧六涼涼出聲,攜了一絲篤定,就是欺她不敢在這時候反抗。

    項筠含恨瞪了他一眼,極是不舍地解了墜子,看顧六伸手過來,緊緊攥了手中,遂在他挑眉睨向之際,咬牙恨聲道,“這回你可要說話算話!”

    “一定一定。”顧六嬉皮笑臉應了,拿了那顆南珠在手裡把玩了會,收進囊中。

    “還不滾出去。”項筠只消換了身上衣裳便可,再瞧了一眼得了便宜的顧六,低聲喝道。

    “我叫一聲側妃,你還真當自個還是原來那身份?”顧六忽然咧了嘴角,嘲笑出聲,“若我沒記錯的話,待明年冬至……你就屍首分離了罷?”

    項筠脆弱的神經叫他那麼一刺激,雙眼湧了猩紅,被戳中痛處。

    “這麼嬌滴滴的大美人死了多可惜,王爺也是不惜福,側妃所做都是為了王爺,怎麼能連命都不肯保。”顧六繼續。

    是了,若是顧玄曄有心,如何保不得!項筠崩潰之前想到的便是這一句,連日來折磨至癲狂。

    顧六的招風耳動了動,語調愈發溫柔,“換做是我,一定不忍心。”

    項筠定定瞧看,竟生出錯覺,眼前站著的是顧玄曄,亦是哽咽呢喃出聲,“我就知道你捨不得。”

    顧六伸手攏了她微是起伏聳動的肩頭入了懷中,眸中盈了得逞。幾乎是同時,破門聲呼嘯響起,在寂靜夜裡,門板扇動在牆上的巨大聲響回蕩不已,裹雜著動手之人的滔天怒氣。

    “你們在做什麼!”

    項筠聽到聲音的一瞬眼前仿若迷霧散盡,登時瞧清了眼前人猛地推了開去,再看顧玄曄冷到極致的疏離神情,當即嚶嚶哭著喚了聲王爺,仿若受盡萬般委屈。

    “王爺。”顧六瞧見門外站著的一眾人等,臉色霎時灰敗,腳一軟撲通跪下了。、

    顧玄曄寒徹的目光自顧六挪到了項筠身上,最後定格在那稍鼓的包袱上,唇角牽起一抹森冷,“你這是要去哪?”

    項筠此時想遮但在顧玄曄的注視下顫著手頹然垂下,目光款款與他相對,附了情深,“王爺在,妾身哪兒都不想去。”

    站在顧玄曄旁邊的安瑾卻像是忍不住笑般借了咳嗽掩飾,打斷了項筠,惹得後者攜了隱怨相視,安瑾一頓,隨即落了冷笑,“項……項姑娘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見長,東西都收拾了,是要同人私奔罷。”

    顧玄曄因她的話更是忍不住心頭突突直拱的怒火,面色鐵青,攥了拳頭,目光堪堪落了項筠面上,慣是梨花帶雨的柔弱姿態此時卻瞧著生了厭惡,哭,是為了被自個發現逃不了罷。

    項筠被那目光瞧得心底陣陣生寒,聲音掩了不了顫抖地辯駁,“王爺,妾身真沒有要同他私奔,是……是妾身怕死,想逃了王府……誰想這人竟趁機輕薄,王爺,是妾身一時糊塗,但妾身絕沒有背叛您啊!”

    顧六聞言抬眸似是不置信地瞧了項筠,隨後落了複雜,仿若認了她所說般沉默,並不為自個辯解。

    “恕老奴斗膽,兩人互相抱在一塊也是輕薄?”反而是安瑾身旁站著年歲較長的嬤嬤插了話,當即打回了臉去,這人真是把所有人當瞎子不成。

    安瑾瞥過顧玄曄臉上神色,在那句後再未發聲,端的是當家主母的風度,更甭提項筠此刻處境,無需她說什麼都難落了好。

    “王爺,是小人有罪,您殺了小人罷,只求王爺饒過側妃,是小人狗膽包天輕薄側妃,側妃是無辜的!”顧六一伏地認罪,不停叩首請求顧玄曄饒了項筠。

    這一番說辭反叫人生疑,畢竟誰都能聽出他護著項筠的意思。項筠原因他肯認罪而暗喜的心思瞬間沉了下去,不消看顧玄曄臉色都知道,此刻的氣壓底得令人窒息。

    “你們什麼時候……”後面兩字似乎極難啟齒,顧玄曄陰沉著面緊緊凝著項筠發了問,顧六跟他的年數不少,一些零瑣雜事多是交代了他辦,早先與項筠不便,也是由他在當中傳話,卻沒料兩人竟……

    “我沒有,王爺,我跟他之前是清白的!”項筠急急表態,見人跪了一旁,恨不得上前掐死,他這是要拖著自個一塊死不成!“顧六,你是故意陷害我的罷!”

    顧六一副任打任罵不還嘴的沉默模樣,直到見項筠似乎動氣,胸腔劇烈起伏之後竟不穩地踉蹌了身影,忙是囁喏出聲,“側妃當心孩子。”臉上顯了明顯的關懷神色。

    這一幕落了顧玄曄眼中,幾乎一瞬就想到了一種可能,不禁推算起時日,倒真想起顧六那時的反常來,似乎已經透了些蛛絲馬跡,亦是那一瞬,顧玄曄的鐵拳突地掄向顧六,將人一瞬掀翻在地,狠狠踩在他的小腹上,“顧六,你好大的膽子!”

    顧六的臉登時皺成一團,呲了呲嘴角,淌出血來,連聲求饒,“王爺饒命啊。”方挨了兩下,身上竟滾出一物件來,落在了不遠,顧六忍著疼想抓回,可已是遲了。

    顧玄曄踩著他伸出的那只手,俯身拾起了那物,南珠在燭火下瑩潤光澤映了眼中,掀起猛烈火勢,如燎原般擴了開去,竟生生要捏碎了般。

    項筠原還痛快瞧著,然等南珠滾落頓時覺得不妙,此時觸了顧玄曄的目光,霎時仿若全身血液被凍住,從未見過顧玄曄如此注視過自個,仿若看的是個什麼髒東西般,叫她的心臟驀地揪成一團,忍不住嚶嚶喚了聲王爺。

    然還沒碰到顧玄曄,就遭他狠狠甩了開去,身子跌向床角,磕了額角頓時鮮血汩汩而出。

    項筠顫著手摸向額頭,卻摸了一手的血,流淌而下已是模糊了眼的,仍不置信顧玄曄竟會如此待她,她腹中可還懷著二人的孩子,“王爺,您不要您的孩子了嗎?”

    “閉嘴!”顧玄曄目光幽冷,瞥見顧六全不顧自個疼的注意力全落了項筠小腹上,堪堪是明瞭了,“本王不認這個雜種!”

    原是看戲的眾人仿若都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般皆是下意識閉嚴實了嘴巴,項筠卻是懵了,“王爺您怎麼能這麼說!”

    安瑾先一步遣了無關人等退下,只餘了幾名心腹婆子,此時站了顧玄曄身旁,同樣瞧向項筠,眸中不掩痛快。“枉王爺待你一番真心,你竟做出這等不要臉之事,來人,將人帶下去聽候處置。”

    項筠被她那話堵得五臟如焚,心底瞬間躥上股戾氣,“安瑾,你休要胡說!”

    然下一瞬,卻聽顧玄曄聲音低沉恍若地獄魔音,“帶下去,聽候發落。”

    左右兩隻胳膊被婆子擒住,項筠被拽起的一瞬竟似要暈眩過去,卻仍是強撐著看向了神色冷漠的顧玄曄,悽楚哭道,“王爺,妾身真的是清白的,您怎麼能不相信呢。”余光瞥見安瑾投過來的得逞目光,心中一緊,再看地上躺著難以動彈的顧六,霎時聯繫起來,不甘地扭動掙扎,“王爺,妾身是冤枉的,安瑾你這麼害我定會下地……”

    尾音未盡,早已被人拖離了屋子。

    顧玄曄佇立屋子,周身寒氣懾人,目光掠過顧六,聲線無甚起伏道,“拉下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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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7: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顧六閉了閉眼,遭了一頓毒打,此時已經是沒了力氣再開口,蔫蔫被人拖了下去。

    “王爺。”安瑾上前,伸手抓了顧玄曄冰冷緊攥的手,附了萬般柔情,聲音低沉婉柔道,“為了那種人不值當。”

    顧玄曄反手握住了那只細嫩柔荑,眸光裡落了一片陰翳。“王妃說的是。”

    一場家醜,在安瑾的打點下遮了下來,項筠複又被關了暗室,只是這一回當日便來了宣判,婆子端著漆黑藥汁捏著她下頷灌下,項筠不肯,卻敵不過婆子氣力,掙扎著被灌了下去,不出片刻,小腹便墜痛了起來,枯草堆起的地兒血跡殷殷漫開,彙聚成一大灘,在項筠聲嘶力竭的哭喊求救下,旁人的冷眼瞧看下,阻不了生命流逝。

    一聲淒厲慘叫響徹王府,叫聞者驚心。

    項筠眼中最後一點光亮覆滅,靠著牆緩緩倒下,眸中滿是死寂與絕望,沒了生息。

    王府一隅,安瑾卸了繁瑣頭飾,便聽得婆子來報,人沒了,不禁彎了彎嘴角,隨即便是止不住的大笑。

    只笑著笑著眼中淌下淚來,那人沒了,孩子也沒了,可是她也不會再有孩子了……銅鏡倒影出女子眸中略帶癲狂的神色,愛恨情癡自生怨念,何必項筠詛咒,她早已入了地獄。

    日子一晃到了十二月初八,趙玉珠出嫁的日子,將軍府的下人一大清早就開始裡裡外外的張羅起來,紅色的綢布紮成的花球懸掛在屋簷下,貼著喜字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到處洋溢著喜慶氛圍。

    項瑤入到芳菲苑,就瞧見一身大紅嫁衣,著了金繡練鵲文霞帔的趙玉珠已經梳好了妝容,喜娘拿了頭頂四角綴著明珠壓風的紅蓋頭正要給她戴上,後者瞧見人來,對上項瑤滿意打量的目光,臉上暈開一抹緋紅,似是給瞧得不好意思了。

    “這般好看還不許人瞧了?”項瑤笑著打趣,走近了跟前,手裡還捧著一精緻小匣,此時打開取了裡頭物件給趙玉珠戴在了手腕上,赫然是一隻鏤空牡丹形紅珊瑚玉鐲,襯得柔荑愈發青蔥白嫩。

    趙玉珠自是瞧出貴重,加上項瑤這陣為她備下的豐厚嫁妝,便要推拒,“使不得……”

    “弘璟就你這麼個妹妹,都是應當的。”何況姑娘家的出嫁沒幾樣傍身,雖說沈家不至於瞧不起,但也不想落了寒酸的。

    趙玉珠摸著那鐲子,眼中難掩歡喜,然更感動的是項瑤的用心,弘璟哥哥雖然平時冷情冷面的,可卻是實實在在把人放了心底默默照顧。

    尤氏在一旁瞧著,眼底溜過一抹尷尬,她這個嫂子寅時初就陪小姑子開面兒打點,出的是個人力,還是敵不過人出手闊綽呐,心底五味陳雜之餘不無豔羨,趙玉珠若非倚仗了宋弘璟,哪得這麼風光體面,聽說連王爺都親自來討了喜酒喝。

    正說著,宋氏由丫鬟扶著進了門來,卻未靠了前的,大抵是怕病氣沖,命丫鬟遞了一隻檀木匣子。趙玉珠自宋氏出現便咬了唇的,面露複雜,她其實早就悔了,可母親總站了哥哥那邊著實是傷了自個心的,偏兩人還不放棄那不實際的想法,她也沒了法子,又不敢同宋弘璟與項瑤吐露實情,只好對宋氏避而不見,如今瞧著人來,心中甚是滋味不明。

    “之前還是在我面前央著要糖吃的小孩兒如今一晃已經是要嫁作人婦了,看來我是真老了,這裡頭是娘攢的一些,作媳婦沒個容易的,多孝敬點婆婆總是沒錯的,拿著罷。”宋氏低低咳嗽了兩聲,聲音夾了惆悵,聽得趙玉珠鼻子泛酸。

    “……娘。”

    “行了,大喜的日子哭不得,總算兩家離得近,見也方便。”宋氏聽她一聲喚漾開了笑,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到底是當娘的,還是會捨不得,只堪堪忍著,作了一貫的強勢姿態。

    趙玉珠忍了眼淚,哽咽支應了聲。“您……多保重。”然又似欲言又止,終究沒了話。

    隨著門外傳來喜樂喧囂,吉時正,喜娘忙給新嫁娘蓋上了紅蓋頭,站了趙玉珠的右邊,扶著她的手便要出門。而後跟著的都是平時侍候趙玉珠起居的丫頭侍女,都穿著新衣裳,整整齊齊地站在趙玉珠身後,作了陪嫁。過門之後,還是這套原班人馬侍候自家小姐,也算是趙玉珠執掌沈家的心腹班底,人是項瑤挑的,看重的是機靈護主。

    趙玉珠大抵是緊張,手捏了裙袂一邊兒,又怕給捏皺了,一抓一松都不知把手擱哪兒,一顆心已經擂成一面小鼓。

    項瑤含笑與尤氏二人一同隨了出去,還未到門口,就瞧見了那身著絳色緙金水仙團氅衣的俊挺身影,系了同色鑲玉腰帶,處眾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間。

    大抵是察覺了她的視線,原在迎客的人突然回了頭,與她目光對了正著,那銳利的雙瞳宛如測透了她的想法,冷峻面容驀地漾起一絲極其淺淡笑意,看得眾人不禁晃神。

    然也只是一瞬,人就到了項瑤身邊,已經有四月餘的身孕,又是顯懷,宋弘璟自然怕人累著,再不離身旁。人群裡爆出碎碎私語,依著宋夫人肚子的形狀作是猜測,甚至有人還押寶賭是一對龍鳳胎的,這個倒有些博主人家一樂的意思了。

    將軍府外,紅氈鋪地,鮮花飛舞,沈暄引著自己的新娘子,是走三步停一停,足足大半個時辰,才把自己的小媳婦兒送上婚車,自個則坐到馬夫的位置上,也不揚鞭,只把韁繩一抖,四匹太平馬緩緩邁步,車輪只轉了三圈,沈暄便勒韁下馬,把韁繩交給真正的馬夫,自己跨上披紅的駿馬,飛騎返回家門,在家門口迎候新娘,送親隊伍吹吹打打地上路了。

    來參加喜宴的多是宋弘璟與沈暄同僚,兩邊各設宴席,多數中午留了將軍府,待到夜裡才去沈府熱鬧。成王藺王亦在其列,奉了上賓,由宋弘璟和趙瑞招呼。

    將軍府裡,宴席鋪開十餘桌,托了天公作美,今是個豔陽天,風吹了身上都添了幾許暖意。老夫人一身朱色福壽如意紋交領長襖,頭戴金褐色緞繡紅梅鑲紅寶抹額,叫一些世家婦人圍著轉到了牡丹富貴織錦屏風的另一頭,女眷們隨之入席,外頭男人們亦是隨了成王等入座而坐。

    項瑤招了管事吩咐先上溫好的酒水,女眷席上的則是清冽果香的梅子酒,宴席一開,丫鬟們端呈上美酒佳餚。因著她把能想到的都做了打點,這時自然是有條不紊,顯出大家風範來。

    顧玄曄站在不遠,目光凝了項瑤,一身染蓮紅十樣錦妝花緞羅裙,外搭銀紅蠶絲銀鼠裡滾貂毛披風,端的是明豔動人,又似乎把了分寸,並不喧賓奪主,眉宇間噙了笑意,似幅暈染開來的水墨畫,溫柔無聲,安靜美好。

    這一遭重生,他與她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未有記憶前他便似動了心的,然有了記憶……似乎更難放下,大抵是人的劣根性,得到過再失去比從未得到過更難釋懷,看著她在旁人身邊綻放模樣,心中湧了戾氣,想……摧毀那抹在他身邊時從未有過的溫暖笑容。

    目光下滑落在那凸起的小腹上,更是落了暗沉。

    成王與他當中僅隔了宋弘璟,不經意瞥見這一幕,揚了嘴角,“藺王妃可就在那瞧著,四弟還敢風流多情?”

    “二哥怎知我瞧的不是瑾娘?”顧玄曄眉梢微動,目光掠過宋弘璟,見其並無表情變化,才玩笑地揭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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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7: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兩人便開始敬酒,敬的自是將軍府的主人,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勢,旁人瞧得熱鬧,宋弘璟雖說是一貫冷面,可畢竟是玉珠大喜的日子,不願駁了興致。再有趙瑞在旁穿針引線,氣氛愈發融洽起來。

    另一廂,項瑤有尤氏這得力幫手,撐過場面便回苑兒稍事休息,還沒待上會兒,聽得流螢通報來人,略是意外地揚了眉梢。

    珠簾碰撞,一抹窈窕身影走了進來。

    項瑤隨即將屋子裡侍候的下人遣退,提起茶壺將面前的茶碗斟滿,笑著往前推了些。“王妃,可是有何指教?”

    安瑾目光落了她身上,閃過多種神色,最後變成看不明,“你如何知道那避子湯?”四下無人,遂直奔了主題。

    “如何知道的重要嗎?”項瑤撇了撇茶蓋子,裡頭碧青梗子浮浮沉沉,最終都沉了底下,“我還知,王妃在那碗打胎藥裡還加了其他,令項筠一朝命喪。”

    安瑾漆黑瞳孔掠過驚愕,隨即變得烏沉,“宋夫人可真會臆想。”

    項瑤一副隨便你如何否認都與我無關的淡然模樣,抿了口茶,“項筠連著肚子裡的孩子都死了,屍體還叫藺王交了大理寺照律法處以極刑,留著這段時日的性命竟說是幻粉所致,不覺過於牽強麼?”

    “只要那位不覺得牽強就行,宋夫人你說呢?”安瑾牽了嘴角反問。

    項瑤默了片刻,藺王府解禁,以後起之勢直逼成王,兩方爭鬥旗鼓相當,甚至隱隱有顧玄曄得勝的苗頭,這叫她略是不安。

    “我來是勸夫人同宋將軍說說,不妨效仿其祖父,良禽擇木而棲。”安瑾語帶雙關道。

    項瑤微斂眸子,複瞧向安瑾,女子一如記憶中那溫婉模樣,可又比那時候添了幾分陰鬱,此時相對,愈發明顯。可即使顧玄曄那般相待她都願為他作說客,到底是用情至深,還是內心太過強大……

    “項瑤只是一介愚婦,不懂得朝堂之事,有些話自然也插不了口。”項瑤清淺一笑,見安瑾面色稍沉,又補了道,“不過王妃所說,項瑤定會原話轉達將軍。”

    酉時初,管事點了門口掛著的兩串炮仗,登時辟裡啪啦一頓作響,紅色紙屑紛紛揚揚,方落成的沈府沉浸在一片嫁娶的喜慶氛圍中。

    拜過堂後趙玉珠就被送入了洞房,沈暄被外頭的人攔著喝酒,偏又是文弱斯文的性子,反而陷了人潮裡被鬧著脫不了身,一臉無奈,不經意瞥見宋弘璟,忙是投了求救目光,“宋……宋將軍。”

    眾人頓時一陣哄笑,“還叫什麼宋將軍啊,那可是二舅哥了。”說罷就有人遞酒要罰。

    沈暄被按在了主桌位子上,有成王等略是拘束,幾杯酒下肚白皙俊臉上已經紅暈一片,連連討饒,卻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橫過來拿了酒杯,沉穩有力的聲音響起:“我來。”

    宋弘璟發話難得,眾人當即一致調轉了方向,你一言我一語地敬上,也有不少想在宋弘璟面前博個印象的,畢竟能鬧騰的除去年輕人便是愛溜鬚拍馬的了。

    與主桌相鄰的一桌坐了嚴棣安祿等,趙瑞作陪,此時順著瞧了熱鬧,只嘴角匿了一抹不甘,論起來宋弘璟只是個表哥罷了,他這個當親哥的卻像被無視了,若宋弘璟沒了那層身份地位……思及此,趙瑞舉了酒杯閉著眼一口悶盡,遮了眸中赤裸裸的嫉恨。

    嚴棣慣是個精的,自然是嗅出一絲不對勁來,面上掛著笑意道,“趙公子好酒量。”遂與他的杯盞輕輕撞了一下,亦是飲下。

    趙瑞得了關注,自然一掃眼底陰鬱,噙了滿滿笑容相對,“酒量淺薄,比不得比不得。”隨即起身揚了音調作是主人家般招呼了道,“諸位,吃好喝好,盡興啊!”

    一眾笑著應下,算是給面。一桌顧著一桌樂,於中心似乎隔了分水嶺,兩邊毫無往來不說,甚至隱隱帶著敵意,得嚴棣身旁的人解說才知曉,朝中站了兩派,一派以成王為首,一派則是藺王,鬥得正兇,都想把對方拉下馬來。

    趙瑞隨即瞟過主桌上兄友弟恭的二人,晃了晃酒意上頭的腦袋,暗暗嗤笑,自古長幼有序,藺王再有能力又如何,怪就怪生的晚了,自覺傍上靠山的趙瑞自然對嚴棣愈發慇勤,這一幕,落了旁人眼中怎麼看就都是諂媚了,難怪被人稱是寄住將軍府的軟蛋。

    這廂有了宋弘璟擋酒的沈暄如蒙大赦,起身搖晃晃就想溜走,怎奈腳下打滑若非旁人扶了一把險些跌倒出醜,再一看卻是笑容和煦的藺王,身上華服落了醬汁,顯然是方才被自個連累的。

    沈暄露了歉疚神色,“下官得罪,藺王若是不嫌棄,下官那有衣服置換。”

    “無妨。”藺王反過來笑著寬慰,不損半點溫潤,隨他一道離席。

    月上中天,清冷銀輝透過扶疏青竹,一盞盞張貼著喜字的絹燈垂於簷前,於庭院籠下一道窈窕剪影,恰是帶著雲雀出來透氣的項瑤,沈夫人是愛花之人,府中隨處可見精心侍弄的花草,此處也不例外,伴著清幽花香,令人心思沉靜,格外舒心起來。

    庭院清靜,再細微的動靜在夜裡也被放大,項瑤自是聽到不遠響起的腳步聲,轉過了身子,一道頎長身影入了眼。

    月色如水,照在朱幡紅氈,勾起一抹不太真實的綺豔,也勾起來人記憶深處早該模糊了的畫面,一頂鎏金掛紅的軟轎,晃晃悠悠的載著如玉的美嬌娘,尤記牽起她手時觸到的細微汗意,以及那一聲略是緊張卻又鼓足勇氣道出的宣告。

    餘生請多指教。

    可,所謂餘生短不過三載,顧玄曄眼前一晃,那一抹嫣紅被女子嘴角汩汩流下的鮮血覆蓋,女子至死不肯閉上的眼睛幽怨至極。

    若自個沒有經歷,定不會相信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偏偏就真的發生了。面前女子一身繡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綾氅衣,娉婷而立,是記憶中未見的風華。

    “所以,這一回你選擇了宋弘璟是麼?”顧玄曄換過衣裳,遠遠就瞧見了她的身影,忍不住近了跟前。

    項瑤瞳孔微縮,再看顧玄曄,這段時日的禁閉似乎讓其臉頰清減不少,清俊眉眼瘦出了略顯鋒利的輪廓,周身氣息更顯沉穩,此刻噙著笑,然笑意卻未達了眼底,她見過無數次這樣的笑,自然也就分辨得出。

    見項瑤語滯,目光掠過原在其身後此刻卻掩了前頭的丫鬟,嘴角弧度愈發上揚,倒是個忠僕。

    “瑤兒,離魂歸來,本王甚是想你。”顧玄曄直直凝視著人,仿若毫不在意有人經過似地說道。

    項瑤緩過震驚,卻是很快鎮定了下來,眉梢輕佻,難怪後來她所收的消息摻雜真假,恐怕他早有所發現。

    “王爺喝多了罷。”盛著月色清輝的潔淨面龐,笑意漸漸舒展開來,一如緩緩流動的水紋,語笑晏晏道。

    顧玄曄看著她裝傻模樣,並不挑破,看她骨碌碌轉著的漆黑眸子顯了靈動,難得瞧出了心思,心中一哂,想的怕是如何逃離自個身旁罷。此刻忍不住作了傷心神色,“撇去最後,本王可記得對瑤兒不比那宋將軍差罷?”

    項瑤聞言,原想折身離開的動作一頓,轉過頭來與他堪堪對上,眉眼落了寒意,哼笑了聲。“你連他萬分之一都不及,哪有臉比較。”

    這話說的堪是大逆不道,已是撕破臉,顧玄曄臉色極是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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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7: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噢,我差點忘了,王爺的好是要人命的,可憐我那妹妹癡心交付,落了這麼個下場。顧六行不得那事,王爺定不知道罷?”項瑤好整以暇地凝著他,果不其然見他神色倏變,嘴角笑意噙了滿滿惡劣,“王爺,弄死自個親生孩子的滋味如何?”

    顧玄曄猛地抬頭相視,一雙俊目在月光下極其冷清,仿佛倒映著滿院的銀白月光,冷意如刀。“你設計筠兒!”

    項瑤嘴角微彎,那模樣已經說明。

    “不,顧六不可能被收買!”顧玄曄當初也是篤信這點,否則也不會留人在身邊那麼多年。

    “是人總會有弱點。”項瑤語意模糊地駁道。

    顧六的弱點有二,一是不能與女子行房事,二是自幼失散的妹妹,當初顧六因著被診治出不治之症時日無多,卻意外遇著賣身青樓的妹妹,為了給妹妹贖身不惜鋌而走險綁架威脅與她,可惜死在同夥綁匪的手下,反倒落個救主的名聲,後藺王及時尋來,項瑤瞧著他為了妹妹也是可憐,便揭了這茬沒提,誰想今時竟能用上。

    “你恨我就沖我來,為何要這麼殘忍對她!”顧玄曄眸光冷厲殘暴,手上青筋根根暴起,仿若下一瞬就會掐上項瑤纖細脖頸似的,卻是克制攥住。

    “明明是王爺下的命令,怎能說是我殘忍,殘忍的是她愛的卻不信她的那人罷。”項瑤一字一句刻意放緩,看著他隨之露出痛苦神色,眼中滿是快意。

    顧玄曄似是受了極大的打擊,藉著廊柱支撐抵靠,不知是痛惜那個孩子,還是愛他至深的女子,項瑤欣賞片刻,便再沒了興趣旋身離開,就見宋弘璟站了不遠,腳下快了兩步,像投入光明一般,投入宋弘璟張開的懷抱。

    “你什麼時候脫身的?”項瑤微退了身子,手指整理上他的衣襟,狐領柔軟,染著他臉頰邊帶起的稍許暖意。

    “喝不過,沒人攔。”宋將軍徹冷的目光自顧玄曄的方向掃過,回落在項瑤身上撤了冷意,“他又糾纏?”

    項瑤搖頭,瞥了那方向一眼,顧玄曄整個人已經隱進暗影中,融成一團陰鬱,像是察覺她的目光似的緩緩抬頭,漆黑中,那雙眼眸隱著點點水光戾氣密佈,極是驚心。

    “我恐怕惹了麻煩了。”項瑤仰起臉,看向宋將軍,一張燦若桃花的小臉露了尋求庇佑的意味。

    宋弘璟伸手攬過人,在當中阻了那道淩厲視線,男人認真的側臉十分的俊美,長長的睫毛輕輕的煽動如兩把小刷子,刷在人的心尖上,冷硬的唇角一直寵溺的上揚,低沉溫柔的聲音自薄唇裡傾瀉而出,低低的柔柔的。

    “有我在。”

    桑落酒,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卻是後勁十足。得嚴棣照拂認識不少達官顯貴的趙瑞不曉得已是幾杯酒下肚,直覺下身一緊,忙是離席去了方便。

    一片烏雲將天上掛著的殘月遮了大半,行在樹蔭夾道處幾乎有些難以瞧清腳下的路,趙瑞行得匆忙,沒顧了腳下登時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跌進一旁的花壇裡,睜大眼睛仔細瞧了絆自個的東西,卻是個空花盆,不由惱怒地啐了口晦氣,卻是閃著了腰,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遠遠行來,似有人影搖晃。趙瑞方要呼救便聽得其中有人開口提及自個,下意識地咽了聲兒。

    “這沈大人不得了啊,皇上賞識,又與將軍府攀上親事,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嗝……”來人打了個酒嗝,步履搖晃,得虧了身旁還有人扶了一把。

    “可不是,要不是宋將軍把表妹當了親妹,靠那瘸子哥哥能有這風光,憑著沈大人的身價熱度,京城裡多的是姑娘想嫁。”

    “噯,你瞧見沒,方才那個趙瑞討好嚴棣那樣子,像不像條狗?”說罷,還模仿作了小狗吐舌的動作,博了身旁人大笑。

    兩人正說得起勁,卻忽然瞧見一黑漆漆的東西朝著自個飛了過來,大概是天黑失了準頭,堪堪在人腳邊炸了開來,瓷片碎了一地,把人驚得連退了兩步,酒意退了兩分急喝道,“誰在那?”

    “你爺爺我!”烏雲散去,月光照在走出來的趙瑞臉上此刻黑如鍋底,兩眼陰沉沉地盯著面前二人。

    待瞧清楚人後,那兩人相視俱是露了輕蔑笑意,其中一人更是叫囂“趙公子好大的脾氣,竟敢傷了安大人家的公子,怎的,不都是你喜歡跪舔的主子,還不上前磕頭認錯。”

    安正好整以暇地挑眉看人,故意伸了腳面兒,醉醺醺道,“喏,給爺舔乾淨咯。”

    趙瑞雙眼暴突,中轟的一下理智燒盡,提起拳頭上前便同人扭打了起來,偏生勢單力薄又是個瘸的,沒一會就落了下風,臉上掛彩,只是博了不要命的打法,對方也沒落多少好看的。

    安正被拽了衣領子,顯了狼狽,一抹嘴角竟見了血絲兒,也爆了脾氣,本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何時被人這麼欺負上頭,又是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真當是傍了嚴棣上臉了,臉色沉得出水,當即操起一旁的小盆景就要往趙瑞頭上招呼去。

    說時遲那時快,先前圍了嚴棣身旁的幾名青年聽聞動靜趕來,從後頭奪了那只盆兒,還故意使壞用了十成力氣,安正猝不及防地跌向花壇,磕著邊緣,便覺額頭淌下濕漉漉液體來。

    “哎呀,安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就想大喜的日子莫動了手不是,沒想到讓您見紅了。”幾人隨即站了趙瑞那道,笑眯眯打量了說道,“喜上添喜,添喜哈。”

    原跟著安正的那人一看苗頭不對登時也回去拉了人來壯勢,大抵也曉得是在別人府上,吩咐侍從在路口守了,裡頭杠上的兩方人馬都是平日裡就結了私怨的,互看不順眼。

    安正已經是吃了虧的,暗咬牙槽,余光瞥見趙瑞仗著人多小人得志的模樣,眸中火星燎原,就沖趙瑞過去,大有今個不弄殘不為人的架勢。

    “阿正——”拱月門外驀然響起的一聲急喝令人猛地收勢,回首果然瞧見自個心中如神祇般的人物出現在那,此刻不復溫潤神情,全身似是籠罩了一層烏蒙。

    “藺王,是他們欺人太甚!”安正恨恨啐了口,拳頭依然緊握,不願這麼放過。

    “是你出言侮辱在先。”趙瑞當即駁道,挺著身板,一副身殘志堅的鏗鏘模樣。

    “怎麼回事,吵吵鬧鬧的?”嚴棣發現席上少了一半的好事分子,覺出不妥才出來瞧看,待看到藺王身影掛上無懈可擊的狐狸笑,“藺王,可是幾個衝撞您了?”

    藺王對上這麼個乖覺人物,挑了眉梢,“並未,只是喝多了起了小摩擦罷,安正,都回酒桌喝茶醒醒酒。”

    “王爺……”安正猶是憤憤,不願就此離去。

    藺王眯起眼,喚了聲他的名字聲音低沉含了警告。一夥人就這麼不甘不願離了戰場,一場衝突在藺王的干預下消弭。

    待人走,趙瑞身旁一干人等仿若打了勝仗般爆出哄笑,“看他們給慫的啊……”

    “藺王剛給放出來當然不敢鬧事,可不就得夾著尾巴了嘛。”

    “安正那臉色嘖嘖真是絕了,看到都值……”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嘲諷起安正那幫人來,頗是痛快,嚴棣噙了笑聽著,在他們越說越離譜之際笑著喝止,“差不多行了啊,阿瑞,你沒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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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8: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趙瑞被他扶著,心中亦是蕩著方才的激情,顯了臉上,“多謝諸位替我出頭,走,我做東,咱們去天豐樓再好好喝個痛快。”

    話一出便得了眾人附和,嚴棣被擁著一道,一塊去了天豐酒樓。二樓最大的雅間裡,命了夥計送上好酒好菜,一夥人又喝了起來,不過有沈府那頓喜酒打底,大多也沒撐過幾輪,倒的倒,趴的趴,被嚴棣派人給各自送回了府。

    “嚴公子,唔,你怎麼好幾個影兒啊?”趙瑞一手抓著酒壺,一手端了盛了半滿的酒盞,身子打晃著看向嚴棣,努力跟他碰杯卻怎麼都碰不著。

    “阿瑞你喝多了。”嚴棣扶著腦袋,略余一絲清明,笑著指了道。

    趙瑞狠狠搖頭,差點把自個給甩了出去,“沒有,我沒有喝多,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成了,今個也夠盡興了,也回了罷。”嚴棣晃悠悠起身,作勢要拉他一塊走。

    趙瑞躲了,抱著酒壺不撒手,是徹底喝高了,含糊著說道,“我……我不回去,回去又看到那個雜種,不……不想看。”

    “什麼……雜種?”嚴棣搭著他肩膀,一副哥倆好模樣,揚眉順嘴問道。

    “宋宋……宋弘璟那個雜種!”趙瑞說完還啐了一口,似乎提起眉宇就落了陰鷙,胸腔愁苦滿溢,喝多了酒便再忍不住宣洩而出,抱著酒壺叫囂,“我的,都該是我的,害我嗝成了……瘸子,若是我……我沒瘸,沈暄算……算什麼,不知跟哪個野男人生的雜種,呸……”

    嚴棣叫那話震醒了幾分,目光凝了扒著桌子神情鬱鬱的趙瑞,閃過驚濤,宋弘璟是長公主與別個男人?!這可真是驚天猛料!“趙瑞你說得可真?”

    “……真真真的。”趙瑞被拽了衣領子搖晃,頭更是一陣暈的,學舌般重複著,待嚴棣驚喜鬆手啪的一下倒回了桌上,磕著都不覺得疼的呼呼大睡去。

    然得了此訊息的嚴棣酒意退了大半,一雙狐狸眼中燃了點點光亮,落了醉死過去的趙瑞身上,且不說消息真不真,此人可是把把柄親自送了他手上,嘖,宋弘璟攤上這麼個兄弟,不知是何感受?

    夜已深,嚴棣出了酒樓,領著小廝往尚書府行去,被風一吹,不禁伸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並未察覺灰牆面映出的兩條身影倏地少了一條。

    待察覺不對勁時已被拐角處從天而降的麻袋套了個正著,一記木棍擊打在膝蓋上頓時跪了下來,疼得直冒冷汗,隨即更多落下,下的都是十成十的力道。

    “哪個龜孫子敢暗算爺爺!”嚴棣咬著牙根啐了口血水,心底卻是沒抱了期望,來人下的死手,自個怕是難逃一劫。

    隨即便聽得有人刻意捏著嗓音道,“打,給留口出氣兒就成。”語氣裡不掩得逞的興奮。

    昏暗月色下,烏衣大氅衣的男子環胸而立,目光掃過地上猶如死狗般的人,眼裡映襯著漆黑夜色呈了陰霾,卻在這時,暗暗亮起戾色。

    正是早早從沈府離開的安祿,旁邊還站了用紗布包著腦袋的安正,手裡正拿著根沾了血的木棍。

    寒梅輕搖,香氣襲人。

    午時陶然居處處彌漫著冬日陽光裡溫暖香甜的味道,宋弘璟與項瑤過來一道陪老夫人用飯,見尤氏抱著孩子也在,卻沒見著趙瑞影子。

    “昨個喝多現在還睡著,叫都叫不起,不用等了,到時起了再給弄就是了。”尤氏出聲解釋,讓大家不用等。

    “那就開飯罷。”老夫人自榻上起身,招呼宋弘璟夫婦,尤氏等入席。

    酸枝木雕如意雲紋的大圓桌上,鋪開數十隻白瓷官窯青花玉碟,黃白相間的花式蘿蔔釀蝦球,形似金魚的蒸餃,鮁魚肉作餡摻稍許肥肉,兩粒豌豆作了魚眼睛,頗是生動。炸得酥脆的蒜香排骨,撒了白芝麻粒兒焦香四溢,熏得入味的茶香雞仿佛一抖即散,肉質鮮嫩……可謂是豐盛。

    宋弘璟在項瑤亮晶晶的眼神攻勢下夾起了塊肥瘦適宜的檸香雞翅,筷子一轉,擱進了趙小寶的碗裡,後者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驚呆了,頓時捧住了小碗葡萄眼笑成了月牙兒。

    驀地感覺大腿根一處被揪起一塊肉,宋將軍面不改色,覷向項瑤露了一絲無奈,“大夫說這類的少吃,昨個已經吃了不少。”自打反應一過,項瑤是胃口大開,越是吃不了的越是愛吃,他只能適度放縱。

    “嗯嗯,大洞叔叔……對!”趙小寶抱著雞翅啃得歡實,滿嘴油的,怪饞人的。

    項瑤暗暗咽了口水,舀了宋弘璟剔了刺的魚肉吃,心想宋弘璟什麼時候又得了個奇怪外號,就聽老夫人道,“下回少跟董陳家一塊玩,說話都給帶偏兒,小寶原來說的可清楚,現在竟冒些聽不懂的,大洞是什麼呀?”

    “大洞啊!叔叔!”趙小寶又給重複了遍,張著油乎乎的小手就要往宋弘璟那撲,尤氏卻猛地給變了臉色。

    隨著小寶叫喚一聲,尤氏似乎就更緊張一分,故作鎮定地把人給拉回來,“老夫人說的是,小孩子愛學樣,這不都不知學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回頭我給看著,好好給矯正回來。”一邊說著,一邊拿了金魚餃子哄,趙小寶一下就被轉移了興趣,玩了起來。

    用過飯,宋弘璟陪著項瑤散步消食,經過趙瑞那屋見丫鬟方端了洗臉盆子進去,大抵是人醒了。項瑤想到昨個後來聽說的,蹙了蹙眉,在宴席上趙瑞討好成王那邊已是明顯。

    “嚴棣遇襲,也就大哥這一覺睡得好了。”項瑤收回目光,同宋弘璟道。

    “也虧有人作證,一直醉死在酒樓,否則也逃不了被嚴老爺子請去‘問話’。”嚴尚書老來得子,就這麼個寶貝兒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被打成重傷昏迷,靠藥吊著一口氣,幾乎是要了他老命,滿京城的抓兇手,大有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挖心挖肺的勢頭。

    “沈府後院那出怕是引線,安祿做事滴水不漏,不會留下什麼線索,嚴老爺那邊怕是無用功。”

    “能生出那麼只狐狸的,老爺子也差不到哪,心裡邊估摸清楚的很,這些不過是做給人看。一大早上朝就揪了安家的小辮,引得景元帝大怒嚴懲安齊明。”宋弘璟說完,瞥見不遠拱著一團雪白,還有形跡可疑的抖動,擰眉出聲喚道,“那個……球。”

    項瑤順著看去,果然看到好久不見的毛球蹲在那,回過小腦袋,嘴裡還叼著塊排骨,見被撞破猛地把整塊排骨吞了嘴裡,鼓出了腮幫子。

    “……”

    “……”

    小嘴蠕動兩下,吧唧吐了骨頭出來,咧了嘴,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天真樣。

    剛奔到項瑤腳邊,就被宋弘璟出手極快地揪住尾巴提起,一陣吱吱亂叫過後發現了宋弘璟意圖連忙捂了嘴被掂。

    項瑤在旁看著一陣黑線,宋將軍真是簡單粗暴。顛了一會兒,沒顛出食物來,反倒把毛球顛暈了,還是她心生不忍,“算了,只是一塊當是不妨事的。”

    宋弘璟聞言罷了手,依舊皺著眉頭,提起小傢伙正對了眼睛,“吃了會掉毛,掉光就成禿子,見過沒,六安寺裡的那種。”

    “……”六安寺的跟你什麼仇什麼怨。

    毛球待他松了手就扒著尾巴嗷嗚嗚咽,光是宋弘璟的勁兒大,就給擄下一揪毛來,特別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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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8: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項瑤忍不住笑了出聲,看著毛球被她笑聲吸引轉而在她腳邊打轉,卻沒像以往那樣直撲上來,大抵是知曉她身子不便,真當是成了精的。

    “京城裡怕是不太平,我就把它接過來,也算個幫手。”宋弘璟如是道。

    原在城北大營做陣營神獸的毛球呲了呲牙,表示也快跟一群糙爺們過不下去了,愈發膩味了項瑤腳旁,企圖博得女主人的歡心,不用再回去被當搓澡巾。

    “有你在,我哪會有什麼事。”不知何時,項瑤竟全副身心的信任著身旁這個男人。

    宋弘璟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細微弧度,“當然。”只是擔心離了邊境太久,有些嫌命長的蠢蠢欲動,但並未說出來讓項瑤擔心罷。

    兩人剛回了世安苑門口,就見流螢出來尋人,“將軍,小姐,三姑娘來了。”

    項瑤聽是項蓁來略是意外地揚了揚眉,同宋弘璟一道入了苑子,果然見項蓁一襲淺黃緞海棠紋紋襖,配了同色的挑銀線玉簪,俏生生地站在那,氣質較以往有所不同。

    大抵覺出項瑤停留目光有些久,顯了局促,捏著衣角忍不住審視起自個有何不妥來。

    “一陣兒不見,妹妹愈發水靈了。”項瑤笑著解了她的窘境。

    項蓁紅了紅臉,羞澀喚了項瑤一聲姐姐,又跟她身旁的宋弘璟見過禮,只瞧了一眼就又低了頭,囁喏道。“都是夫人讓人做的。”

    “我娘自我和青妤姐姐出嫁怕是寂寞,逮著你折騰了。”項瑤禁不住笑道,能想到項蓁任揉捏的模樣定是對顧氏胃口的,有了寄託。

    項蓁難得重重點頭附和,抬了眸子,一雙眼兒跟小鹿似的可憐,可見也是把人折騰狠了。“夫人囑我給姐姐帶點東西。”

    宋弘璟識趣地去了書房,留下姐妹倆說說體己話,臨了還替項瑤仔細弄了暖手爐套了絨套子。

    待人走,項蓁才瞧向門外,不掩豔羨,“將軍對姐姐可真好,難怪……”話只至一半頓了頓才繼續道,“原本蓉妹妹也鬧著要來,讓夫人硬給留下繡花兒了。”

    項瑤挑眉,記起項蓉對某人也是心懷不軌,此時聽項蓁那麼說,因著顧氏一點點的改變心生歡喜。

    再看項蓁,不得不說娘親的眼光確是有的,這麼一打扮更顯得一雙水眸楚楚可憐,惹人憐愛。大抵是項老爺子的緣故,項家的孩子容貌皆是上乘,項家的姑娘們更是求親者無數,項蓁與項蓉同歲,合該尋門好親事,只不過沈氏一貫當了她不存在,怕不會上心。

    “聽說上回清露宴,文人墨客,世家公子參加的不少,妹妹可有相中的?”京城裡也不乏為適婚男女拉郎配的活動,多是由閑著沒事的貴婦們發起,給姑娘郎君們相互認識的機會。

    項蓁乍聽她提及這茬,臉騰地紅了起來,支支吾吾說的含糊不清,項瑤卻是耳尖依稀聽了平陽侯府的字眼。

    “薛家那位小侯爺?”項瑤不禁微蹙眉心,那人心狠手辣,配純良若白兔的項蓁怕是不適。

    項蓁見她露了不喜神色,忙是說道,“薛公子是個好人。”看項瑤擔心她受騙似的神情,又道,“他雖然有時……很過分,但實際是有原因的,他……他還給那些難民免費施藥問診呢!”

    項瑤挑眉,看她努力解釋的模樣,分明已是放了心上。“你又如何知道那麼多的。”

    項蓁堪堪對上她戲虐眼眸,聲音一哽,徹底紅透了臉頰,不肯再吱聲,想的是那日從母親居住的地方回府時遇到的薛長庚,是與印象極其不符的失意落魄,從那斷斷續續的醉語中聽了大概,才明瞭他為何這般,出言安撫卻被那人狠狠按在牆上索吻,攻城掠地,那極富侵略的氣息這會憶起仍是讓人臉紅心跳……

    項瑤看她晃神,又是咬唇又是臉紅的,似乎很有內情,一連喚了幾聲才喚回了魂兒,遂作勢受傷道,“說是來看我,魂卻在別人那,作姐姐的甚是傷心呐。”

    “不是的。”項蓁局促咬唇,猛對上項瑤含笑眼眸,“都是你先提起的。”更何況也只是她一人單相思罷,思及最後被人以一句莫管閒事甩開,不禁垂眸掩了低落情緒。

    項瑤見狀,收了幾分玩笑心思,鄭重了神色開口道,“並不是當姐姐的阻你幸福,只是那人心思複雜,遠非你能駕馭,恐到時令你受傷。”

    項蓁表示受教點頭,卻阻不了一顆心撲向那人,遂岔開話題,提了另一事兒,“昨個我去胭脂鋪遇著一人,姐姐見了也定會吃驚的!”說罷,取出隨身帶來的一幅畫卷,遞予她瞧,道是憑著記憶所畫。

    項瑤拿著慢慢打開,隨著畫卷中女子容貌一點一點露出,瞳孔驟然緊縮,驚愕定格:“她不是死了麼?!”

    世間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連眼角眉梢彎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樣,可項筠死了,霍准許了她旁觀,她親眼看著死的,不可能死而復生,而項蓁也說那人慣用左手試妝,該是個左撇子,從與婢女的言談中提到的趙家班,經了打聽,是從冀州來的一戲班子,想在京城謀發展。

    女子是戲班子的台柱,亦是班主十幾年前收養的孤女,隨了趙姓,單名一個芸字,大家都喚芸娘。宋弘璟的人與趙班主求證,確是當年項筠祖孫遇匪的地方,當年經過見一小女孩奄奄一息帶回救治,便是芸娘,似乎是當了親閨女疼的,一開始怕女孩親人找來還不願說,後來沒經住拷問,連信物都交了。

    項瑤摸著那塊和項筠身上一模一樣的蓮花玉佩,斂眸沉吟,項筠,趙芸,連名兒都一樣,倒有意思。

    趙家班初到京城,因著芸娘的驚豔亮相迅速打響了名號,在梨園占下一席之地。得探子回稟,跟著芸娘的這幾日除了在梨園唱戲,逛逛胭脂水粉鋪子和寶衣閣,這位臺柱子推了一眾世家公子哥兒的邀約,慣的是圓滑處事,愣沒得罪一人,又讓眾人對其愈發趨之若鶩。

    要麼是真像岳三娘那般的人物,並無攀龍附鳳的心思,要麼是欲擒故縱,圖得更多……

    雲雀端了魚膠紅棗百合湯進來,手裡還拿著一紅色帖子,一道遞呈了項瑤面前。

    “安國公府?”項瑤瞥了帖子上面落著的xx,拆開了瞧,道是安國公過壽,請將軍夫婦出席。

    “嗯,來人態度很懇切,望將軍小姐賞臉。”雲雀答道。

    項瑤斂眸,轉過了幾許深思,安國公大壽……合該準備份厚禮。

    臨近年關,家家戶戶忙著預備年貨,送年禮,置新衣等,梨園的生意自是差了許多。這一日,聽說有人包了園子聽戲,趙班主喜上眉梢,忙匆匆進了後臺叫芸娘準備。

    芸娘正執著筆端細細描眉,聽了班主的話稍稍頓了下,“就這會兒還用得著包場子,真是銀子多得沒處使。”

    “人可不就銀子多得沒地方使麼,今個來的是位財神爺,京城裡但凡是個花錢的地兒都有那位二少爺投錢的影兒,你可得好好唱啊。”趙班主早就被銀子砸得樂開花,笑眯著眼說道。

    在他看來,項允灃有錢有貌,重要的是還沒婚配,依著芸娘的身份,做個妾室那也是不錯,將來能衣食無憂,比前陣兒那些喝酒尋歡的公子哥靠譜。

    芸娘聞言挑了挑眉,對項家二公子也是有所耳聞,比起追求她的那些紈絝子弟倒是好上許多,系出名門,走的卻是經商的路子,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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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8-11-12 00:38: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爹,我知道了,換身衣裳就來。”

    梨園裡,數十張海棠雕花木方桌鋪開,因著天冷,還特意設了暖篷貴席,項允灃攜著名女子在夥計的招呼下入了內,班主遠遠瞧著,女子黛青寬袖長服,繡著金絲柳葉湖藍紫薇花,壓裙的兩帶碧靈錦心流蘇下垂的綠條平展而筆直,規整而柔和,外罩狐裘,帽檐遮了大半瞧不清楚容貌,下意識就同常跟著項允灃出入的蘇念秋掛了勾,大抵是冬日穿的臃腫,但看項允灃還是一如既往的體貼照顧,雖說命運坎坷,可也是個有福的。

    “二少爺想點出什麼?”待人坐下,班主近了跟前詢問。

    項允灃沖女子揚眉,“想聽什麼?”

    女子執著單子似作沉吟,半晌有低柔聲音傳出,“就這罷。”

    班主探頭一瞧,皺了眉頭,大過年的聽霸王別姬……不大吉利罷,就聽項允灃道,“這喜好……除了你也沒誰了。”言語之間盡顯寵溺。

    班主應下,目光暗暗溜過項允灃面上,原先活泛的心思頓歇,去了後臺轉達。

    丫鬟隨之替二位奉上熱茶。項允灃摸了把自個俊臉,問向旁人,“我臉上有髒東西?”

    “那班主怕是把我當了蘇姑娘,中意的好郎君沒了。”項瑤拿了茶盞暖手,打趣說道。

    項允灃抽了下嘴角,端了茶喝,就聽得戲臺子那邊開場,扮作虞姬的芸娘身段妖嬈,踩著弦音上臺,身著魚鱗甲,頭戴如意冠,鴛鴦劍舞了個來回轉,擺了個身段,咿咿呀呀唱了起來。

    “這一臉粉的哪瞧得出什麼。”項允灃投過去一眼,抿了口茶道。

    “待會竟能看到了。”項瑤似有先知般淡然說道。

    項允灃見她如此篤定,也就拭目以待了,注意力放了戲臺上,隨意扯了道,“嚴棣醒了不過成了癱子,聽說在嚴府見天鬧,嚴尚書原本是要把那天一塊的公子哥兒都修理一頓的,不過叫藺王一把火燒的都自顧不暇了。”

    “唔。”嚴棣成了癱子倒是未有預料,趙瑞那事既是事因,也難怪嚴尚書拿那些人撒氣,只可惜沒來得及,那些旁支要不卷了案子,要不出了事兒的,都陷了困境,這些人毫無意外都是成王的擁躉者。

    “也就嚴棣一直不醒,原還有些優勢的成王這些日子恐怕是急了眼了,連君子風度都不顧,在承幹門與藺王掐了一架,得虧當時讓人給架開,否則又是皇家醜事一樁。”

    “成王做事衝動,只消言語激上兩句,便不顧後果。”

    項允灃附和點頭,同樣作為被兩方勢力拉攏的一員,不禁問了另一位的反應,“這麼下去只怕藺王的勝算要大一些,宋將軍有何打算?”若是在這次裡站對了位置,於他日後頗是有利,自然較為關心。

    項瑤斂眸,撇了撇茶蓋子,“二哥這麼急做什麼,留到後頭總有好事發生。”當然對別人來說那可能是厄運。

    項允灃是試探問的,聽了她的話心思落回,若是叫旁人瞧了,定會笑是沒主意的,可偏生就是對這個妹妹服氣,更何況人還傍著宋將軍那麼大靠山在,自然要抱緊大腿了。

    正說著,芸娘著了粉色掐腰撒花緞面襖子,步態輕盈地請了入內,卸了濃妝,見的是一張秀美的臉龐,愈是走近,項允灃愈是驚訝,著實太像。

    “公子。”芸娘似乎是叫他直白目光盯的羞澀,婉柔地喚了一聲。

    項允灃回神,咳嗽一聲作是掩飾。

    “芸娘像極了府上一位故人。”項瑤亦是作了細細打量,此時出聲道。

    “姑娘也說是像了,巧合罷。”芸娘語笑晏晏,眸光卻是匿了一絲不虞,畢竟那位的下場可不大好,雖說戲班子也有拿這個做噱頭的意思在,可叫別個女的說來,聽了耳裡總歸是不舒服。

    項瑤沒有錯漏她眼底的不耐,識趣地不再言語。

    項允灃邀了人入座,芸娘亦是落落大方,一個公子,一個姑娘,清茶換了酒,還是上好的梨花白,依著項允灃能說會道的性子,不一會兒就把人哄得嬌笑連連,項瑤作是旁觀,捧著熱茶暖手瞧看,便瞧見芸娘的小手指狀似不經意地勾了項允灃的手背,隨即像被燙了似的縮回手,臉上浮了緋紅,愈發明豔動人。

    “姑娘曲兒唱得好,人又美,得喝一杯。”項允灃捏了那只拳頭擱在了膝蓋上,面上卻是不顯地與她酒盞相碰。

    芸娘作勢推辭,最後才拗不過似地舉了酒盞先是稍稍抿了一口,輕蹙黛眉,秋波橫向項允灃,與他目光直勾勾相對,咬牙一鼓作氣地飲下,澄澈的酒液沿著下頷滑過優美頸項,咕咚一下吞咽帶起的弧度生生起了誘惑之意。

    這舉動,饒是此中老手的項允灃都暗歎遇著對手,不經多瞧了兩眼。芸娘見狀,假意扶了腦袋,以不勝酒力告了退,離席背身之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有美相伴如何,這世間少有男子能逃得過她的魅力。

    項允灃一回頭就對上項瑤戲虐眼眸,心底一個咯登,“你看到了罷,是她在勾引我。”

    項瑤眨了眨眼,故意道。“我只看到你們……相談甚歡。”說罷,便要出去與馬車上的蘇念秋匯合。

    項允灃急急追了上來,又怕惹了注意,壓著嗓子以二人才聽得到的音量磨牙道。“我是來幫你,你不能這麼過河拆橋!”

    然這一幕落了旁人眼裡,只當是小情人之間呷醋鬧彆扭,身影還未隱去的芸娘回頭瞥見,嘴角笑意更濃。

    櫻紅的帳幔垂下,氤氳如幽谷中騰起的清嵐浮動,芬芳醉人,似是用沉香和蘇合香油所制,熏來行氣溫中,納氣平喘,最易令人靜神養乏。

    一隻大手掀了帳子,只見合歡如意錦被綿軟鬆快,陷了具曼妙軀體,旁邊還攤著本翻了幾頁的話本,不知夢了什麼,女子嘴角一絲笑意酣甜。

    宋弘璟自書房處理完事情瞧見的便是這麼一副景,輕手輕腳地將話本收起,紙頁發出沙沙輕響,仍是驚動了床上睡著的人兒,幽幽轉醒。

    “你回來了。”項瑤揉了揉惺忪睡眼,尾音盡是慵懶,沒想到竟這麼睡了過去。

    宋弘璟低低應了聲,瞧著那如珠如玉的黑眸因剛睡醒而氤氳開的薄薄水霧,心底化開一攤柔軟。項瑤坐起,隨著他沿著床榻坐下,伸手替他解了衣襟扣子,察覺到一直追著自個的熱烈眼神,更因著屋子裡熏得暖和冒了熱意,緋紅蔓延至耳根,微垂著腦袋仔細解扣,卻不知怎麼纏了個死扣。

    “……”難得想表現一回可是搞砸了怎麼辦,項瑤默默想縮回去,裝什麼也沒發生,卻被當事的抓了手腕,抬眸堪堪對上一雙含了清淺笑意的幽深眸子,扯了一抹哂笑。

    嘶啦——衣衫被粗暴撕裂,擲了地上。項瑤尚在呆愣就被他帶著倒在了錦被中,

    “阿瑤,你好香。”宋弘璟將項瑤整個身體死死的壓住,頭順勢埋在了頎長的脖頸之間,大抵是睡前沐浴過,身上猶帶著花瓣的清新香味。

    “唔,癢,別鬧。”項瑤被那噴在脖子上的熱氣呵得癢癢,受不了地嗔道。

    宋弘璟使壞,故意舔了一口,便感覺身下那具極是契合的柔軟軀體驀然一僵,複低了頭,果然瞧見項瑤臉頰緋紅,在燭火的映襯下,像炸裂的桃花,灼灼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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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8: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一隻略帶涼意的手探入衣物中,耳瓣卻被細細舔吻挑逗著,冰與火的感覺交織在身上,令項瑤無法繼續思考下去,微微張開雙唇,無力地靠臥在意琦行的懷裡,身體微微發顫,手臂纏繞在溫熱的頸項上。

    覺察到項瑤的配合,火熱的舌立刻頂入齒間,在狹小的空間裡追逐,不斷地掀起潮熱浪花。

    細密的吻順著修長的頸項一路下移,伸手抓住纖細的腰,毫不費勁地解下一層層衣物,露出雪白的肩線。

    呼吸頓時一滯,呈現在眼前的美色依舊讓宋弘璟為之一楞。

    項瑤因著突如其來的涼意恢復幾分清明,乍對上宋弘璟眸子裡熱烈的兩團火焰,堪堪是羞得連腳趾都不由蜷縮了起來,卻落了他掌上,帶著繭子的粗糲感摩挲而過,身子泛起陣陣顫慄,一聲嬌膩忍不住溢出了口,登時惹得紅暈擴散。

    宋弘璟肆無忌憚地撫摩著柔軟的肌膚,細膩光滑的感覺讓他的手不肯離開,一手細細地用手指勾勒出項瑤緊抿的唇線,喉間一陣乾渴,欲望的火苗在體內悄然升起。

    “啊……弘……弘璟……”胸口玉兔突兀地被含入口中啃咬,項瑤的尾椎遊走過一陣快感,只能半仰著頭叫著宋弘璟的名字。

    宋弘璟再難控制心底渴望,挺身而入,略是低沉的滿足悶哼落了項瑤耳畔,勾起靡靡誘惑,伴著粗啞的呼吸聲,帶起最原始的律動。

    芙蓉帳暖,漫開一片春意。

    未撐過第三次的項瑤便受不住地閉了眼,墨發如雲散在枕邊,不願搭理身旁那人。宋弘璟拿了一縷纏在指端把玩,“阿瑤,阿瑤……”喚了好幾聲,聽她咕噥含糊應聲,不禁啞然失笑,低頭狠狠隔著單衣在她胸口上親了幾下,手穿過她的下腋,輕柔地把玩著她胸前的玉兔,恨得不將她全身上下都親昵狎玩個夠,才能止心頭的渴意。

    “將軍,將軍,歇下了嗎?”門外驀然響起的喚聲像是身邊小廝的聲音,阻了某人溫存。

    宋弘璟擰眉,卻是穿衣而出,見著門口站著的宋閔,“何事?”

    “大理寺來人請將軍過去一趟,成王也在外頭。”宋閔稟道。

    宋弘璟挑眉,深更半夜霍准發的哪門子神經,真當誰都像他那般沒人暖炕頭麼。隨即回身罩了氅衣,臨了出門同項瑤交代,“莫要等我了。”

    項瑤依稀聽了大理寺,成王幾個字眼,看著外頭黑盡的天色,蹙了眉頭,待人走後竟一點沒了睡意,索性起身拿了先前沒看完的話本看,只看了幾行,卻是半點都看不進去,又是擱下。

    雲雀在耳房聽了動靜,叩門請了入內,“奴婢去讓廚房燉個安神湯……”

    “不用,晚飯已是一肚子湯水,喝不下了。”項瑤喚住人,反叫她取了紙筆,筆尖蘸了墨汁卻是久久不落。

    雲雀慣是體貼沉默陪著。

    過了一會兒,項瑤終於落了筆,卻是一個個看著毫無聯繫的日子,或是地名,雲雀瞧著納悶,卻未出聲打擾,看著主子一鼓作氣地寫了滿滿一張紙,一頭霧水。

    項瑤卻是對著這一張紙陷入了沉思,上頭寫的是她依稀記得後頭那幾樁大事發生的日子,卻保不准是否會受她重生改變命運的影響,便列了溫習記憶,可偏偏只記得與顧玄曄有關的,反而和宋弘璟的……卻是一點也無,頗是令人沮喪。

    如此,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不知過了多久,門再度開啟的吱呀聲落下,宋弘璟攜著寒風走了進來,臉色盡黑,身上似有暴虐的氣息外溢,顯是極力忍耐。

    “弘璟?”項瑤瞧著他那模樣,不禁擔憂喚了一聲。雲雀見狀識趣退了下去,為主子關了門。

    宋弘璟在她迎上去之際,堪堪退了一步,像是怕她手冷,伸手解了氅衣,只那手卻是帶了些微顫抖,是項瑤從未見過的模樣,似傷心又似憤怒。

    “弘璟。”項瑤上前一步,環住了他勁瘦腰身,便發現這人竟連身子都在輕顫,並非自個錯覺,不禁緊了手臂,像是給予慰藉,“出什麼事了?”

    被那小小軟軟的身子抱著,宋弘璟心中的暴戾稍稍褪去,眼底依舊一片陰霾,卻是伸手將人抱得更緊了些,把腦袋埋了她溫暖頸項裡,發出沉悶的聲音,“父親的副官找到了。”

    “嗯?”

    “他替父親送信,可父親死了。”宋弘璟喃喃,無甚起伏的語調卻透了一絲無所適從的茫然。

    項瑤腦中宛若撞鐘敲響,宛平之戰,據說宋鴻儒曾有機會向杜城求救,卻悉數被羌族堵在黑風崖屠盡,人頭更被羌族示威懸於所占之城穀城城門,直至宋弘璟十三歲首戰穀城,才得以魂歸故里。

    那副官……

    陸揚是宋鴻儒的副官,也是在邊陲將軍府陪宋弘璟玩的那個小鬍子叔叔,關在大理寺地牢裡的陸揚臉上是大片燒傷後的疤痕,整個人瘋瘋癲癲,見人就咬。若不是手臂上那一塊半月彎的傷疤,宋弘璟幾乎認不出他來,可就是那個傷疤能證明他確是當年從狼嘴下把自個救下的陸揚,卻不知為何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自昨個夜裡在地牢認出人後,宋弘璟心中滿腹疑惑,奈何陸揚見了他後竟驚慌逃竄,甚至以頭撞牆,竟生生把自己撞暈了過去,這奇怪反應著實叫人生疑。只第二日一早就被景元帝召見進宮,直到天色盡黑才回。

    “我去去就回,你歇了罷。”宋弘璟仍想再去趟大理寺,更想詢清楚當年之事。

    項瑤忙是抓了蓮青鑲金梅花斗篷,“等等,我陪你一道。”

    宋弘璟微是皺眉,卻在她晶亮堅持的眼眸中敗下陣來,扶她上了馬車。冬日夜裡,街上少有出行的人,一路行去除了車□轆轉的咯吱響顯了冷清,馬車駛著,顛簸間,簾子被風掀起,有雪花瓣飄入,落在項瑤發間,捲入的冷風叫後者裹緊了斗篷。

    “又下雪了。”

    宋弘璟扯了下被風鼓起的簾子,身子擋住了風口,擰眉望了外頭洋洋灑灑開始飄落的雪花,“今年比以往都要冷得多。”

    項瑤把手插了宋弘璟腰側,似是擁抱的姿勢,笑得眉眼彎彎,“我倒不覺得。”

    宋弘璟對上那雙明麗眼眸,嘴角有一絲不明顯的上揚弧度,如何不知道她體貼心思,大手覆在了那雙柔荑上,勾住十指,緊緊纏在一起。

    “小時候在邊陲,父親怕我玩野,便讓陸叔看著我,可以說除了父親母親,陸叔是我最親的人,那時貪玩,成日上躥下跳惹了不少禍,也靜不下心完成父親佈置的人任務,多虧陸叔在父親面前替我遮掩,否則照父親的打法,只怕你都見不到我。”宋弘璟像是陷入回憶,眼角眉梢露了懷念神色。

    項瑤勾著他修長十指,作勢傾聽。而宋弘璟,像是從未有過般絮絮而語。

    “陸叔好說話,性子慢吞吞的,可是會很多東西,編竹蜻蜓,帶著上山摘野果子,那些果子酸酸甜甜,每一種他都叫得出來,道是老家有,他還答應了我等打完仗要帶我回他老家去玩,有梅花鹿,烤鹿腿灑上他那瓶隨身帶著的粉兒,油滋滋噴香的,我就一直記著……”

    宋弘璟說著說著聲音轉了低沉,“宛平地方很小,小到一早從東門進,用不了下午出了西門便能俯瞰遠處無邊無際的草原。而它的位置更是得天獨厚,因著父親鎮守,羌族久攻不下,用細作滲入,發動了那場戰爭,向來戰無不勝的宋家軍後果卻是如此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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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9: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項瑤垂眸,握緊了那只倏然緊繃的手,想到宋弘璟回來後的反常,擰眉略是遲疑地問道,“你是懷疑宋將軍的死有問題?”

    宋弘璟沉吟,似是默認。

    項瑤不禁憶起那一輩子聽到的傳言,腦中驀地閃了靈光,難道……並非傳言?只二人如何心思複雜,馬車依然晃悠悠地駛到了大理寺,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積在烏瓦上落白。

    宋弘璟扶著項瑤下了馬車,目光掃過烏沉沉的大門,被夜籠罩的大理寺透著一股寥無人跡的淒冷來。

    宋平上前叩門,卻始終不見人來開,回頭得了宋弘璟准許的眼神,提氣撞門而入,然方一入內,憑著玄鐵營多年歷練立時嗅出不尋常來,提了戒備,橫刀身前緩步前進。

    項瑤被宋弘璟護在身後,壓著好奇並不四處探看,只緊緊抓了宋弘璟的衣袖跟著前行。

    只沒走了兩步就撞在宋弘璟驟停的後背上,轉到他身側正要順著他的視線瞧去,就被宋弘璟捂住了眼,“別看。”

    “回將軍,人都沒氣了。”宋平等檢查了遍,急急過來回復道。“照著血液乾涸程度,兇手當是方離開沒多久。”

    “帶人去追。”宋弘璟黑眸一沉,隨即帶著項瑤匆匆往地牢去,比起外頭橫七豎八的屍首,地牢的情況要慘烈許多,雖裡頭關的是些窮凶極惡之徒,無一不遭了腰斬,屍體橫陳。

    最末的一間,鐵門大開,宋弘璟率先而入,瞧見的是陸揚蓬頭垢面倒地的畫面,身下彙聚一攤殷紅血液,蔓延開去。

    宋弘璟一把抱起人,就見他胸口處被捅了個對穿,胸口嘴角都不住往外溢血,忙是拿手捂住他傷口,“陸叔!”一聲沉喝滿是痛苦無措。

    被抱在懷裡的人驀然抽動了下,竟緩緩掙開了眼,對著宋弘璟那張臉露了欣喜神色極是艱難地喚了聲將軍,複又咳了血,卻不肯離了目光,看著看著便流下淚來,那種壓抑的,極小聲的哭泣,神情悲慟,叫人看著十分難受。

    “城北……十裡……坡,宋……宋將軍等……等著,都督。”陸揚眸中的光已經潰散,只反握住宋弘璟的手反覆費力地說著這一句。

    到最後化作了嗚咽,“將軍,卑職……早就該死,這就還了。”話落,抓著宋弘璟的那只手驀然滑落,再無生息。

    宋弘璟原先抓握的那只手仍舉了半空,幽深若潭的眸子隱有水光劃過,緊緊抱住了那具屍體,一聲啊的淒喊回蕩地牢。

    項瑤挺著不便的身子,伸手搭在宋弘璟的肩頭,仿若給予力所能及的慰藉,同時又對這畫面心生不忍,沒有眼淚,遠比哭出來更是傷心,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陪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地牢裡的燭火被風吹的搖搖欲滅,一陣腳步聲匆促響起。宋弘璟鬆開了陸揚,一身天青錦服滿是斑駁血跡,面罩寒霜,宛若地獄來的羅刹。

    “宋將軍?”來的是京中督衛,見狀驚愕定格,“這是發生了何事?”

    “搜,看有沒有活口。”宋弘璟低沉開口。

    一眾人等從命返身搜了起來。

    項瑤跟在宋弘璟身旁,瞧著一具具被抬出來的屍體覆上白布,在庭院裡列了一長排,看著極是可怖,卻是驀然想起一人來,忙是拽了宋弘璟的衣袖,“霍大人?”

    宋弘璟黑眸沉凝,無言中似乎意思明瞭,霍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咳咳咳——”一陣細微的咳嗽從項瑤腳旁的灌木叢中發出,一人狼狽爬出,搖搖晃晃站起,襯著月明,正是二人口中那人,一張清冷絕豔的臉血跡尤掛,目光掃過宋弘璟二人,很快往地上鋪躺著的屍體巡視而去,上前了兩步,停在了雙目緊閉的司雅面前,她身上還穿著他的衣袍,是硬被她奪扯走的,像是想起女子臨走前蠻狠的神情,霍准單薄的身影微晃,彭的倒了地上。

    “霍准!”

    “霍大人!”

    城北尚書府,一輛馬車在門前急停,堪堪撞上門口那尊石獅子,坐了馬車駕駛位置的男子扔了韁繩慌慌張張到了門前,一陣急促用力拍門,門上登時留下一串血掌印。

    “誰啊?”來應門的小廝帶著濃濃瞌睡不耐喊道,待一開門瞧見來人,身上攜著濃重血腥氣,登時給嚇得不輕。

    “成……成王?!”

    顧玄廷臉上亦是濺了血跡,被那小廝盯著,抹了把臉,睨著手上暈開的殷紅,漆黑的眸子愈發幽沉。“還不去通稟。”

    小廝這時才回過神似唉地應了聲,連滾帶爬跑去通報。

    沒一會兒,顧玄廷便在前廳門口看見一邊穿著外袍趕來的嚴尚書,後者一瞧見他那模樣怔了片刻後忙是察看,卻發現並非是他受傷,再看那顧玄廷那副猙獰面孔,忽的意識到事情怕是不簡單,趕緊帶人去書房,臨了吩咐小廝拿了少爺的衣物過來。

    嚴府書房,燈火徹亮。

    顧玄廷換了身松花色錦緞團雲長衫,手裡攥了那件血衣擲了銅盆子裡,面色凝重地取了一盞燭火扔了進去,火勢自衣裳一角蔓延開去,很快躥起半人高的火苗,絲質燒地蜷起,發出熏人氣味。

    “你……這到底出了什麼事?”嚴尚書看著被火苗映襯地略是扭曲的俊臉,皺了眉頭問道。

    顧玄廷抬首,瞳孔微是一縮,才像反應過來似的起了慌亂。“堂舅,您一定要救我。”

    嚴尚書心底略是一沉,“你且說。”

    “我是中了藺王的計。那個陸揚,那個陸揚根本就抓不得!”顧玄廷一臉懊悔,恨恨捶了下桌子,提及顧玄曄尤是咬牙切齒。那人弄瞎了三弟,便開始對付自個,拿他身邊的人開刀,要不是真給逼得不行,他也不至於從他手裡搶人,想藉以立功扭轉局勢。

    如今想來,所謂能令宋弘璟倒戈的說辭分明是陷阱,可為時已晚。

    “陸揚!宋鴻儒身邊那個?!”嚴尚書聞言亦是揚聲,驚疑不定地睨著他似是不置信。

    “堂舅也識得此人?”顧玄廷聽著他語氣似乎有內情的樣子,不禁問道。

    嚴尚書卻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表情千變萬化,目光最終落了顧玄廷身上滿是複雜,好半晌似乎才找回了聲音略顯蒼涼道,“那他,人呢?”

    “在大理寺……”話還未說完,就見嚴尚書捂著胸口一陣喘不過氣,最後指著自個一副極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堂舅,我知道錯了,這人,這人就該死在外邊兒也不能回京,是我糊塗,竟著了顧玄曄道兒!”

    是他小看霍准的聞訊手段了,連個瘋子都能撬開口,可這一開口說話他就知道壞了,這事竟和父皇有關,接下來的話連他都始料未及,也使他萌生滅口之心,在霍准命人記錄的同時,拔劍將陸揚捅了,隨後便是殺戒大開,暗衛得了他不留活口的命令將大理寺內當夜的殺了精光……

    嚴尚書這時才緩過一口氣,真真是沒被這個空長武力不長腦袋的外甥氣死,“我這就進宮,你且等我回來。”當年景元帝看宋鴻儒手握軍權又甚得人心,直覺地位受了威脅,他便替皇上出了主意,找人抓了陸揚妻兒威逼,也根本沒有所謂奸細,就是他去送軍需時私通羌族用陸揚作突破口令宋鴻儒腹背受敵,最終死於非命。

    如今陸揚出現,必須同景元帝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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