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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毛毛雨 -【逗妻(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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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09: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劉嬤嬤是謝瑤的乳母,乃謝瑤身邊最得臉的人,她揉揉被撞疼的胳膊,伸手就去掐小丫鬟的臉,“沒長眼睛是不是?現在夫人懷著身子,你這樣毛手毛腳的,哪天不小心撞到夫人怎麼辦?我看你是不想在這兒伺候了,那我這就去回稟夫人,趕緊賣你出去,趁早如你的意!”

    小丫鬟咧著嘴哭,連連告饒。

    劉嬤嬤狠狠推她出去,繼續罵了幾聲才轉身進屋。

    謝瑤皺眉看她,“好好的又發什麼火?”

    她最大的樂趣就是逗蔣氏的女兒們,心情正好的當頭,身邊人小題大做添晦氣,自然不喜。

    劉嬤嬤見夫人還悠哉悠哉的,想到在花園裡看到的情形,胸口更堵了,湊到謝瑤耳邊小聲道:“夫人,剛剛老爺領著姑娘在湖邊垂釣,那個賤女人打扮地花枝招展地去了,故意裝作不會釣魚,讓老爺教她……”

    謝瑤猛地坐了起來,擰著帕子瞪著眼睛,“老爺教了?”

    劉嬤嬤沒吭聲,一張老臉陰沉沉快要下雨似的。

    男人就沒個好東西,花似的美人主動送上來,誰會拒絕?

    謝瑤懂了,氣得幾欲咬碎一口銀牙,望著窗外道:“走,我倒要瞧瞧,當著我的面他還教不教!”

    劉嬤嬤連忙服侍她穿鞋更衣,再扶著人慢步趕向湖邊。

    方家的花園旁。

    西安知府方澤一身青衫站在表妹杜鶯兒身後,看似在教她如何垂釣,眼睛卻看進了杜鶯兒的衣領。杜鶯兒今年十五了,正是花樣的年紀,人長得美,身段更是傲人,胸脯幾乎快要包不住了,將衣襟高高撐了起來,透過衣領只能窺見一縷春光,半遮半掩的最是撩人。

    “好了,我會了,表哥你走開吧。”男人目光火熱,杜鶯兒哪能察覺不到,雖是有意為之,光天化日這般也挺羞人的,輕輕往旁邊挪了挪。

    丫鬟們都打發下去了,方澤瞅瞅旁邊才七歲的女兒,右手依然攥著表妹的手,放在魚竿上,左手卻悄悄攬住了杜鶯兒的腰,側過身子掩飾,“表妹今日用的什麼香?”

    “表哥……”溫熱的氣息吹在臉上,杜鶯兒急了,怕他當著女兒的面胡來,慌得要躲,方澤緊緊抱住,呼吸重了起來,“表妹,你今天真好看,一會兒你領人出去逛鋪子,去明月樓等我。”

    表妹聰明,勾著他又輕易不肯給他,方澤偏偏就吃她這套,就算動不了真格的,能摟摟抱抱膩歪一下午也好,總好過在家陪謝瑤。

    杜鶯兒嗔他一眼,剛要說話,瞥見那邊謝瑤主僕一前一後走了過來。看著謝瑤手扶肚子的動作,杜鶯兒眼裡閃過一道恨意,表哥已經答應娶她了,只等謝瑤生孩子時做些手腳,既要了謝瑤肚裡可能有的男娃又能讓謝瑤死了,騰出位置給她。可杜鶯兒不願意,謝瑤肚子裡的是女兒還好,將來添點嫁妝也就嫁了,是個兒子,她還得費次事。

    不如……

    有了主意,杜鶯兒假裝沒看到謝瑤主僕,紅著臉低下頭,抿唇道:“我不去,上次我,我洗了半天手才去了味兒……”

    還沒徹底開苞的美人,說起這種天真抱怨的話最是讓人把持不住,方澤強忍著身上的火,湊近她耳朵道:“沒事,這次表哥不欺負你了,咱們……”

    “你們在做什麼!”

    他只是說悄悄話,從謝瑤的角度看過去卻像是親嘴,登時胸口血氣翻湧。當著女兒的面兩人都敢這樣拉拉扯扯,私底下是不是已經行了苟且之事?

    怒火攻心,謝瑤狠狠瞪著匆匆分開的兩人,如果眼刀子能殺人,方澤杜鶯兒已經死了千百遍了。

    “表嫂你誤會了,表哥在教我釣魚,真的,不信你問阿菱。”杜鶯兒白著臉站在方澤旁邊,一副被人抓包的心虛樣子,偏還要努力掩飾。

    七歲的方菱早在母親大吼著過來時就站起來了,緊張地看著大人們,聽表姑姑提起自己,父親母親也都盯著她,小丫頭本能地點頭,望著母親道:“娘,表姑姑不會釣魚,爹爹……”

    “閉嘴!”女兒胳膊肘往外拐,謝瑤氣上加氣,瞪著女兒道:“我讓你說話了嗎?她說什麼你就聽什麼,是不是連你也盼著我早點死了,好讓她給你當娘?”

    她指桑駡槐,方菱卻聽不懂,只當母親在罵她,當即哭了出來。

    杜鶯兒忙走過去安撫,將小姑娘摟到了自己懷裡,皺眉對謝瑤道:“表嫂不喜歡我誤會我,有什麼氣直接朝我撒好了,你罵阿菱做什麼?”

    這人勾引她的丈夫,現在還敢哄她的女兒,好像她才是惡人一樣,謝瑤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去扯女兒,“阿菱是我女兒,我想怎麼管就怎麼管,你憑什麼多嘴?”

    母親聲音尖細,方菱怕挨打,低頭往杜鶯兒懷裡鑽,謝瑤愣了愣,跟著加大力氣搶人,嘴上罵得更厲害,“你個死丫頭,我才是你娘,還不給我過來!”

    看著面前柳眉倒豎的女人,杜鶯兒咬了咬唇,一邊使勁兒將想要離開的方菱放自己這邊拉,一邊扭頭求方澤,“表哥,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啊!”

    卻是謝瑤狠狠抓了她手一下,杜鶯兒正愁沒機會,藉著身形遮掩踩住謝瑤的裙子,謝瑤往後倒的同時,她也受驚般迅速後退,驚恐地看著自己被抓出四道血痕的手背。

    方澤一個大男人,懶得跟女人們動手,本想等兩大一小分開後再勸勸的,沒想變故陡生,有孕的妻子拉著女兒倒了下去,心尖上的表妹更是被抓了一手的傷。方澤再也沒法置身事外,安撫地看了表妹一眼,見表妹含淚點頭,這才去扶妻子。

    “疼……”謝瑤肚子針紮似的疼,眼裡沒了杜鶯兒,只剩俯身過來的丈夫,緊緊抓著他的手,“孩子,快請郎中……”

    方澤大驚,難以置信地看向妻子身下。

    謝瑤穿的是白底的衣裙,此時被她壓著的一側裙擺卻紅了,似水流蔓延,那紅色還在繼續往外洇。

    ~

    蔣家。

    飽飽睡了一個懶覺,謝瀾音起床打扮,走到衣櫥前,親自挑了身海棠紅的妝花褙子。

    “戴那根鑲紅寶石的海棠花簪。”鸚哥打開首飾匣子,謝瀾音看了看,選了最耀眼的簪子。

    謝瑤一直拿她官家千金的身份諷刺母親,連帶著她們四姐妹也不待見,暗地裡實則羡慕她們大房的錢財,如此謝瑤越羡慕什麼,謝瀾音就越要給她看什麼,謝瑤心裡不痛快了,她就舒坦了。

    “到了那邊別惹事,見過面就早點回來。”蔣氏不放心地囑咐兩個女兒。

    “知道了,我們還要回來幫舅母的忙呢。”謝瀾音笑得格外乖巧。

    蔣氏最不信她,得了次女謝瀾橋的保證才略微放心,與李氏去送女兒們出門。

    三公子蔣懷舟負責領路,因為方家住在城東,與秦王府挨得近,蔣懷舟就故意領著人從秦王府後面那條街走,路過王府時同兩個表妹介紹道:“陝西曾經有位郡王,後來獲了罪,府邸就空了下來,這次修繕過後撥給了秦王殿下,是城裡最氣派的府邸。”

    出門做客,謝瀾橋穿了女裝,與謝瀾音坐在馬車裡,姐妹倆一起探頭瞻仰王府威儀,卻只見圍牆高聳,巷子裡的寂靜更加凸顯了這王府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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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09: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光是圍牆有什麼好看的。”謝瀾音很快放下了左邊的簾子,悄悄挑開了右邊的,這條街多是官家宅子,謝瀾音見慣了曲徑通幽的江南園林,就想瞧瞧陝西的民宅,回頭講給妹妹聽。

    可惜門口太窄,車輪幾次轉動馬車就過去了,除了影壁看不清什麼,謝瀾音漸漸沒了興致,打算再看一戶就不看了。

    誰料馬車走到那宅子的門口,謝瀾音隨意看過去,意外看見了人影。三個人,領頭的男人身穿灰色錦袍,頭戴玉冠,豐神俊朗卻鳳眼清冷,目光相對,謝瀾音只覺得那雙眼睛要透過簾縫直接看到她心裡,莫名心慌,倏地放下了簾子。

    窗簾落下,馬車繼續前行,很快就走出了一頓距離。

    葛進沒看見車裡的姑娘,卻認得那個車夫,再望望馬車另一側的男人背影,低聲同主子道:“公子,是謝家的馬車。”

    蕭元已經拐彎朝相反方向走了,低低嗯了聲,表示聽見了。

    葛進看著主子冷漠的側臉,忽然覺得自己猜錯了,主子或許只是喜歡聽謝五姑娘說話,對她的人並沒什麼興趣,否則怎麼會如此冷淡?剛剛馬車經過時主子腳步一點都沒慢的。

    意識到自己可能自作聰明瞭,葛進及時閉了嘴,沒再提謝家的事。

    耳根清淨了,蕭元繼續前行,腦海裡卻閃現方才看到的那雙瀲灩的桃花眼,似初出山林的麋鹿好奇地張望,撞入他的眼睛,她又驚訝又有點慌,馬上藏了起來。

    她慌什麼?

    再次拐彎,蕭元側目朝巷子裡望了過去。

    然而馬車已經拐進了另一條街,空蕩的巷子裡寂靜無聲。

    蕭元看不見的地方,蔣懷舟策馬靠近車窗,低聲提醒兩個表妹,“前面就是了。”

    車廂裡面,謝瀾音就跟沒聽見一樣,百無聊賴地轉著手上的鐲子,耳邊是昨晚從表哥那裡打聽來的消息。原來方澤的妹妹嫁給了沈捷麾下一個心腹將領當填房,正式與沈捷攀上了關係,怪不得這麼快就升到了西安知府。這樣看來謝瑤眼光還不錯,當初方家身份可是不如謝家的,方澤憑著出眾的容貌氣度才得到了祖父陳氏的認可。

    可惜歸根結底還是靠姻親才升的官。

    這樣想來,對那個見面次數屈指可數的方姑父,謝瀾音也沒什麼好感。

    車停了,姐妹二人下了車,就見一身著素色衣裙的妙齡姑娘領著丫鬟從裡面走了出來,容貌妍麗,身段婀娜。

    謝瀾音看向姐姐,有點不懂了,此人是誰?按道理,謝瑤好歹該派劉嬤嬤出來接她們的吧?

    “是瀾橋瀾音吧?”看清門口兩個水靈靈嬌俏俏的姑娘,杜鶯兒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豔,笑著道:“早就聽聞謝家出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來來來,快進去坐,你們姑母身子不舒服,托我來接你們,我呢,是阿菱的表姑姑,你們不嫌棄的話也喊我一聲姑姑好了。”

    謝瀾橋朝她苦笑,“看您跟我們差不多的年歲,喊您姑姑……實在有點叫不出口啊。”

    杜鶯兒掩唇笑,不知想到什麼,迅速收斂了笑意,歎氣道:“好了,我先領你們去看你們姑母,等會兒咱們再聊。”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謝瀾橋點頭,朝妹妹使了個眼色。

    謝瀾音乖乖跟在姐姐身旁,看著前面杜鶯兒窈窕的身影,一時半會兒卻記不起她是方澤哪個親戚家的表妹。

    很快到了上房,聽說謝瑤臥床不起,蔣懷舟不適合再往裡走,停在了前面的廳堂。謝瀾音姐妹跟在杜鶯兒身後,才走進後院,就聽裡面傳來了謝瑤聲嘶力竭地叫駡:“想納她進門?方澤你做夢,我告訴你,我寧可跟你和離也不會同意讓她進門!”

    “那就和離好了。”男人聲音平靜,不高不低地傳了出來。

    謝瀾音腳步一頓,腦袋有點不夠使了,詢問地看向姐姐。

    謝瑤不是懷孕了嗎?怎麼突然又要和離了?

    一聲“和離”,謝瑤如被人掐住了喉嚨,突然說不出話了,不敢相信地盯著對面的方澤。

    這是她的丈夫,八年前花燈會上,他提著花燈對她笑,溫潤如玉恍然似仙,她一見傾心,母親嫌棄方家官職不高,她不嫌棄,一心要嫁他。婚後夫妻倆如膠似漆,她隨他千里迢迢來到陝西,他升官了,她高興,他嬌嬈的表妹來投奔,她拈酸她委屈,卻也沒想過離開他。今日杜鶯兒害她小產,郎中說她以後可能都生不出孩子了,丈夫不懲治杜鶯兒,竟然還想納她進門?

    謝瑤怎麼能答應?丈夫納誰都行,唯獨不能納杜鶯兒!

    她賭氣用七年多的夫妻情威脅他,讓他知道她的決心,可他居然平平靜靜地答應了?

    “你再說一遍!”

    謝瑤緊緊抓著褥單,身上疼的厲害,可她不在乎,只想聽他將話收回去。

    她不信丈夫真的不要她了!

    方澤看著床上臉色慘白頭髮淩亂的妻子,眼裡只剩不耐。

    娶謝瑤,是希望借謝家的勢力,也為謝瑤的美貌動了心,沒想到婚前謝瑤嬌俏可人,婚後就變了一個人似的,什麼都要管著他,一到了朝廷要調官的時候,她就勸他多送些禮,比母親還囉嗦,仿佛他升不了官多委屈她似的。等他憑自己的本事升任知府,謝瑤依然不識趣,他出門應酬逢場作戲她也要鬧,自己生不出兒子,還不許他納妾。

    方澤早厭煩她了,如今他攀上了沈家這根高枝,也不用再顧忌謝家。之前打算在謝瑤生孩子時動手腳,假裝成難產,對謝家也好交代,如今謝瑤自己將孩子折騰沒了,他不用再顧念什麼顏面,想出了這招激將法。

    “你要和離,我答應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方澤走到窗前,透過窗棱見院子裡兩個小姑娘轉身要走,他無聲地笑,朝外面請道:“瀾橋瀾音,你們進來,剛剛你們姑母要與我和離,你們姐妹既然聽到了,便來做個見證吧,回杭州後替我作證解釋清楚,免得岳父岳母以為是我欺負人。”

    昨日他沒派人去蔣家報信,為的就是現在。謝瑤最看重臉面,不肯在謝家大房面前露怯,此時被兩個侄女親耳聽到她主動提出和離,她心裡就是再後悔,也會堅持下去。

    院子裡,謝瀾音心裡咯登一下。

    她不知道謝瑤夫妻為何爭吵,也懶得知道,可她太瞭解謝瑤的性子,被謝瑤知道她們姐妹聽見了,肯定會一根筋要和離。謝瀾音不想謝瑤和離啊,和離了,謝瑤肯定得搬回杭州,與自家人在同一個屋簷下過活。當初謝瀾音好不容易盼到謝瑤出嫁了,自然盼著謝瑤這輩子都不再回去。

    然而現在被方澤戳破了……

    謝瀾音看向姐姐。

    謝瀾橋與妹妹想到一處去了,想了想,她領著妹妹轉身,往屋裡去了。

    直接走了,謝瑤不清楚她們的心思,極有可能賭氣和離,她們好好勸勸,或許謝瑤就改了主意。

    “姑父姑母,這是怎麼了?”行禮過後,謝瀾橋關切地趕到了謝瑤床前,憂心問道:“姑母生病了嗎?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早知姑母病了,我娘肯定也會過來探望姑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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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22: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說完皺眉質問旁邊的劉嬤嬤,“姑母臥病在床忘了告訴我們,你怎麼不知道送信兒過去?”

    劉嬤嬤看這倆姐妹不順眼,但她知道此時最重要的是什麼,當即跪了下去,哭喪著老臉道:“兩位姑娘,不是老奴不想,實在是這事來的太急……夫人孩子沒了,老爺不柔聲寬慰,居然在這當頭提出納妾,夫人能不急嗎?一著急說了氣話,請姑娘們快勸勸老爺夫人吧,一夜夫妻白日恩,大小姐才七歲,沒了娘她得多傷心啊!”

    原來是這麼回事。

    為了不讓謝瑤回杭州給自家人添堵,謝瀾音再懶著攙和,還是朝方澤走了兩步,乖乖巧巧地道:“姑父您先消消氣,大人的事瀾音不太懂,只知道姑母那話絕不是真心話,姑母剛失了孩子,心裡悲痛,姑父就別把她的氣話當真了,有什麼事等姑母養好了身子,你們再坐下來好好商量?”

    小姑娘雖然才十三,因個子高挑,瞧著已經像個大姑娘了,眉如新月眼若桃花,嬌嬌俏俏站在那兒,仿佛屋裡突然開了朵花似的。單單這天仙似的模樣便讓人醉了心,再看她紅潤的唇說出媚骨的嬌嬌話,方澤半邊身子都快酥了。

    屋裡就他一個男人,女眷們都盯著他,將他的失態看得清清楚楚的。謝瀾音氣得像吞了只蠅子,謝瑤臉色已經不能用鐵青形容,謝瀾橋同樣沉下了臉,而最擔心最著急的莫過於杜鶯兒了。

    一旦表哥改口,這妙計就白搭了!

    “表哥,瀾音侄女說的對,表嫂只是氣話,您當真做什麼?”杜鶯兒三兩步走到謝瀾音身前,先擋住方澤視線才很是自責地道:“我知道表哥是為了我好,可表嫂的身子最要緊,咱們的事還是等表嫂養好了再說吧。”

    嘴上說著善解人意的話,美眸卻含嗔帶怨地望著方澤,隱含提醒。

    謝瀾音再美,那都是方澤的侄女,就算他動了花花心思,也不可能有什麼結果,那又何必為了水中的月亮繼續與一個不能生養的謝瑤糾纏下去?況且杜鶯兒有自信,論美貌,她並不比謝瀾音差什麼,是個聰明人都知道該選誰。

    方澤確實不傻,經人一提醒,理智很快就回來了,心情沉重地對謝瀾音姐妹道:“我也不想鬧到今天這種地步,但你們姑母行事莽撞害了我方家的骨肉,她不反思自己,反而污蔑孩子表姑,刁蠻跋扈,哪裡有半點當家主母該有的樣子?既然她主動提出和離,那就這樣罷,你們誰也不用再勸,我這就去寫和離書。”

    “老爺,您不能如此狠心啊!”劉嬤嬤急得追了上去,抱住方澤的腿,腦袋卻望著謝瀾音姐妹哀求,“兩位姑娘,求你們幫幫勸勸吧,求你們了!”

    謝瀾音還記得剛剛方澤看她的噁心眼神,才不想再跟他打交道。

    謝瀾橋早擋在妹妹身前了,平時那麼精明的人此時卻露出了幾分無措,垂著眼簾道:“這,這事我們小輩兒不好插手,回去我們會稟明母親,由母親出面吧。”

    方澤明顯是個好色的,占了妹妹的便宜還能保持理智,可見是鐵了心了,她們多說無益。

    小姑娘們識趣,方澤冷笑,一腳將劉嬤嬤踹開,叫上杜鶯兒走了。

    蔣氏不喜謝瑤,料她也不會真心勸說,興許還會幸災樂禍,他沒什麼好擔心的。

    無情的丈夫走了,侄女們勸說不管用,在謝瑤眼裡就沒了用途,反而惱怒自己在她們面前丟了人,不禁將一肚子火都發在了她們身上,“誰讓你們隨便開口的?是我懶得再面對他那副虛偽的嘴臉,是我不要他了,誰用你們求情?一個個都自以為是,敢情蔣氏就是這麼教你們的?那種忘恩負義的男人,也只有你們才稀罕!”

    “原來姑母才是真正的聰明人,”謝瀾橋冷笑,居高臨下看著她,眼裡全是諷刺,“姑母那麼聰明,那我問問你,那位表姑娘在方家住多久了?既然想當妾室,為何拖延到現在?我看人家才是真的聰明,將姑母的性子早摸透了,姑母剛小產她便慫恿姑父來提納妾的事,激你衝動提出和離。現在好了,姑母如願以償,和離後不用再面對姑父,那位表姑娘也不用做妾了,直接當正經的知府夫人,有了閒心還可以拿阿菱妹妹發洩對姑母的恨,果然都是聰明人,確實不必我們姐妹自作聰明,瀾音,咱們走。”

    謝瀾音點點頭,臨走前也補了一句,笑著朝謝瑤道:“姑母,您嫁的遠,祖母常常念叨想你呢,這下您和離回去了,祖母肯定特別高興,還有您平時交好的姐妹們,又可以請您過府敘舊了。”

    只有方澤會激將法嗎?她們也會,她就不信謝瑤甘心成全杜鶯兒。

    “怎麼回事?”蔣懷舟一直在前面等著,見兩個表妹出來時臉色都不大好看,疑惑地問。

    “出去再說,晦氣死了。”謝瀾音繃著臉道,男人色眯眯的目光就像蜘蛛網落在了她身上,揮之不去,她只想快點回家洗個澡。身為長輩,方澤居然對侄女動了色心,這般不堪,如果不是謝瑤那麼招人厭,謝瀾音怎麼也不會反對她和離。

    但她也沒那麼傻,做不到高高興興地將個燙手山芋接回家。

    是,那也是謝瑤的家,但若不是陳氏勾引祖父,哪裡會有謝瑤?

    想到曾經陳氏也像杜鶯兒一樣在故去的祖母面前厚顏無恥耀武揚威,謝瀾音就渾身都不痛快。被女人勾走的男人不是好東西,這種自甘下賤勾引有婦之夫的,活該她的子女受報應。

    回到舅舅家裡,謝瀾音先回自己的院子沐浴。

    謝瀾橋去尋母親,將方家的事情說了。

    蔣氏思前想後,又氣又頭疼,氣方澤故意拖她的女兒們下水,頭疼該怎麼勸謝瑤。不勸離,得罪的是西安父母官方澤,勸和離,謝瑤回家,陳氏會是什麼臉?不去又不行,多少街坊在看著。

    她怎麼就攤上了這樣的糟心親戚?

    和離是大事,想裝不知道都不行,蔣氏讓女兒去歇著,她準備馬上去方府看看。

    李氏陪她去。

    謝瑤正在氣頭上,聽說她們來了,八成是來看熱鬧的,氣得砸了藥碗,“不見,讓她們走,我不用她們假好心!”出嫁前她對蔣氏冷嘲熱諷,蔣氏怎麼可能關心她的事?

    短短一日功夫,劉嬤嬤就急得嘴角起了個火泡,一邊彎腰收拾碎碗一邊苦口婆心地勸她,“我的夫人啊,瀾橋姑娘的話您沒聽懂嗎?您真答應和離了,那賤人第一個拍手叫好,您甘心成全她?蔣氏是長嫂,輩分擺在那兒,李氏雖不是官夫人,她家有錢,平西侯夫人看到她也會給兩分薄面,有她們幫忙勸說,老爺會聽的。”

    女人和離不是多光榮的事,就算再嫁一般嫁的都不如頭一個,更何況自家夫人身子都毀了,說難聽了就是只不會下蛋的母雞,怎麼會有好男人要?與其低嫁,不如繼續跟方澤過,回頭給他納幾房妾,生了兒子抱個放到膝下養,照舊當四品官夫人。

    謝瑤自小被爹娘當成掌心寶養大,能忍受杜鶯兒這麼久已經不容易了,昨晚她沒了孩子,方澤不見半分難過,心心念念只惦記著杜鶯兒,可見心裡早沒了她,她即便死皮賴臉地留下來,將來夫妻也是同床異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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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謝瑤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她寧可回家當老姑娘,也不想委屈自己。

    只不過她也不能便宜杜鶯兒就是。

    心思轉了轉,謝瑤揉著額頭躺好,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道:“請進來吧。”

    劉嬤嬤以為她聽進去了,喊來小丫鬟端走碎瓷片,她出去迎人。

    蔣氏一進屋,謝瑤便望著她哭,“大嫂,我命好苦啊……”

    她受了這麼多委屈,想要落淚都不用裝的,真的就哭了。

    蔣氏受寵若驚,實在沒料到謝瑤會跟她訴委屈,疑惑地跟李氏對個眼色,一起上前勸她,“好了,妹妹先別哭了,對身體不好,到底是怎麼回事?瀾橋她們小,我聽得雲裡霧裡的,妹妹為何鬧和離?”

    謝瑤抽搭著講給她聽。

    蔣氏就說了一些勸她別衝動的套話,不願牽涉其中,免得真和離了陳氏謝瑤都賴在她頭上。

    劉嬤嬤心裡清楚,這兩人在夫人面前說啥都沒關係,關鍵得去勸方澤,便在旁邊哀求地道:“大夫人,舅太太,老爺那邊還在氣頭上,您二位幫忙勸勸吧,老奴身份低微,老爺不聽我的啊。”

    “不用了,”不等蔣氏答應,謝瑤擦擦眼睛,望著李氏道:“嫂子們要準備濟舟的喜事,還是先別管我們的糟心事了吧,他再想和離,也不可能現在就將我攆出去,嫂子們真可憐我,等濟舟成完親再過來看看我就夠了。”

    “也好,興許方大人也只是一時氣話,過兩天你們就和好了,這麼久的夫妻情分,哪能說放下就放下。”李氏感慨著接過話,拍拍謝瑤的手道:“那我們過陣子再來看你,妹妹先什麼都別想,養好身子要緊,什麼也不如這個重要。”

    謝瑤含淚點頭,瞅瞅肚子,聲音低了下去,“我這裡藥味兒重,嫂子們快回去吧。”

    “好,妹妹安心休養,我們改日再來。”看著過於懂事的小姑子,蔣氏壓下心中疑惑,與李氏告辭離去。

    上了馬車,李氏先問妹妹,“不對啊,她今兒個怎麼這麼反常?聽瀾橋的意思,之前還遷怒她們姐倆著,怎麼一下子就老實了?莫非是怕方澤鐵心和離,盼咱們給她撐腰?”

    蔣氏暫且也想不到別的理由,看看嫂子,想到自己一過來就連累嫂子跟著跑,歉疚道:“好了,這邊咱們先不管,嫂子安心操持濟舟婚事吧,這可是咱們蔣家第一次娶媳婦,千萬別出了差錯。”

    提到兒子的婚事,李氏馬上笑了,跟妹妹誇起未過門的兒媳婦來。

    那邊劉嬤嬤目送馬車走了,急匆匆回了後院,不解道:“夫人,您怎麼不讓她們幫忙?”

    謝瑤自有主意,反問她,“老爺去哪了?”

    劉嬤嬤抿抿唇,心虛地看她一眼,結結巴巴道:“好像,好像去聞聲苑了……”

    聞聲苑,是杜鶯兒的住處。

    謝瑤聽了,並未動怒,閉上眼睛躺了會兒,忽的歎了口氣,“去請姑娘過來。”

    既然她不能生了,那女兒她必須帶走,娘倆相依為命,也免得女兒留在這邊被繼母磋磨。

    劉嬤嬤出去打發小丫鬟去請人,七歲的方菱很快就趕來了,進屋看到生病的母親,小丫頭止不住淚,伏到母親懷裡哭,“娘,我知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跟她說話了,娘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什麼都聽娘的,娘你別嚇唬我……”

    女兒依賴她,謝瑤心裡軟了一塊兒,打發劉嬤嬤出去,她抱住女兒輕輕地拍,聲音輕柔,“阿菱,你爹爹不要我了,你想跟他過,還是跟娘一起回杭州外祖母家?娘跟你說,杭州很美,那裡……”

    “娘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方菱不在乎杭州美不美,只想跟著母親,哭得眼睛都腫了。

    謝瑤再也忍不住,抱緊女兒哽咽起來。

    娘倆相擁落淚時,聞聲苑裡,方澤也正在抱著杜鶯兒親。

    男人終於決定和離了,這事已經成了八分,杜鶯兒心裡高興,願意讓他多占點便宜,只是等她發現方澤的手越來越不老實時,杜鶯兒急了,喘著氣求他,“表哥,表哥你別這樣……”

    “和離書我都寫好了,難道你還不信我?”方澤近乎粗魯地將表妹的手扭到她身後,抬著她下巴問,目光幽幽,“表妹,我知道你怕什麼,怕我事後不負責,以前事情沒定,我不碰你,但現在我徹底跟她鬧僵了,你還不信我,那可真讓我寒心的。”

    與謝瑤成親多年,他不可能沒有一點感情,為了杜鶯兒他要拋棄妻子,這女人竟然還要吊著他?

    男人臉色冷了下來,杜鶯兒心裡犯怵,忙裝羞垂下眼簾,細聲道:“不是,我當然信表哥,我,我只是想留到咱們,成親那天……”

    她識趣,方澤聲音溫柔下來,繼續在她耳畔流連,“她坐完小月子我就打發她走,然後馬上娶你過門,最多一個月。表妹還擔心什麼?給我吧,你看我想成什麼樣了?”

    將她抵在櫥櫃上,讓她感受他的不能忍。

    杜鶯兒還是不願意,一天沒正正經經嫁給他,她心裡就不安生。剛要再想個委婉點的藉口,身子突然被人打橫抱了起來,杜鶯兒吃了一驚,抓著他衣襟求饒,“表哥,表哥你……”

    說了一半,硬生生被人丟到了床上,眼看著男人開始扯衣裳,杜鶯兒真的怕了,哭著求他,“表哥,再等等好嗎?我,我怕……”

    “怕什麼?”方澤拽著她腿將她拖了出來,毫不憐惜地壓了下去,眼裡隱含威脅,“表妹,我喜歡你的聰明,可我告訴你,男人的耐性都有限,餓極了,很有可能就去別處了。”

    杜鶯兒臉色一白,緊張又不安地望著他,“表哥不想娶我了?”

    嚇唬完了,方澤再溫柔地送上甜棗,親親她道:“娶,我最喜歡鶯兒了,不娶你娶誰?好鶯兒,別怕,表哥會輕點的……”

    言罷不再給她囉嗦的機會,低頭堵住她口,手腳並用。

    外面窗子底下,杜鶯兒的兩個丫鬟低著身子偷聽,聽到裡面姑娘哭哭啼啼的,伴隨著架子床搖動的聲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互相看看,臉都是紅的,眼裡則是得意。

    姑娘貌美有手段,老爺的心都在姑娘身上,過陣子姑娘成了新夫人,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在府裡的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

    蔣家。

    聽鸚哥說母親舅母回來了,謝瀾音立即去尋母親,“娘,她還是想和離嗎?”

    蔣氏看看一起趕過來的兩個女兒,知道她們都不喜歡謝瑤,還記著小時候被謝瑤欺負的事,就將謝瑤的態度學給姐妹倆聽,“娘跟你們舅母估摸著,她是不想離的。”

    謝瀾橋只是笑了笑,謝瀾音則大大地松了口氣,幸好幸好,不用再跟謝瑤打交道了。

    三女兒喜形於色,蔣氏正色提醒道:“在娘跟前可以這樣,有外人在的時候切不可慶倖,她畢竟是你姑母,別叫人說咱們謝家的姑娘不敬長輩,刻薄無禮。”

    “女兒知道,娘放心吧。”謝瀾音笑著往母親跟前湊了湊,熟練地幫她捶腿,歪著腦袋有些底氣不足地請示道:“娘,三表哥說明日帶我們去逛逛,您准嗎?您要是不准,我就待在家哪兒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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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她以退為進,蔣氏哼了聲,看向次女道:“好啊,難得你這麼懂事,那就在家陪我。”

    “娘……”謝瀾音急了,伸手抱住母親,仰著小臉撒嬌,“娘,好娘了……”

    小姑娘聲音嬌軟悅耳,像剛出生的黃鶯鳥喳喳地求娘親餵飯,蔣氏最敵不過女兒這樣求磨,用力捏了捏女兒細嫩水靈的臉蛋,“那你要聽你表哥跟姐姐的話,不許自己瞎跑!”

    “我才不跑呢,跑了買東西誰幫我結帳啊。”得了許可,謝瀾音高興地站了起來,跑到姐姐跟前繼續哄還因為丟耳墜的事跟她置氣的小財主。

    謝瀾橋怕她又來抱人的那一套,轉身就往外走。

    謝瀾音笑著追了出去。

    秦王府後街上的一座宅子裡,葛進伺候主子更衣,想到今日在街上聽到的那些關於主子的流言蜚語,小聲問道:“公子,明日還出門嗎?要我說這西安城也沒什麼看頭,論繁華照京城差遠了。”

    他不願主子再聽那些掃興的謠言。說什麼弱不禁風,他家主子內家外家功夫兼修,主子沐浴不愛讓人伺候,但他偷瞄過一眼,小腹足足有八塊兒疙瘩,一整隊禁衛都抓不住主子,這也叫弱不禁風?

    “你不想去?”蕭元漫不經心地問,“那明日你留在這邊,我只帶盧俊。”

    “想去想去,怎麼不想?”葛進連忙改口,胳膊搭著換下來的衣裳賠笑道:“明月樓的葫蘆雞挺好吃的,公子再帶我們去嘗嘗?”

    蕭元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姑娘,你就帶我一起去吧?”一大早,謝瀾音梳妝打扮的時候,鸚哥在旁邊討好地哀求道,“我保證不拖姑娘的後腿,姑娘做什麼我都不管,絕不惹你煩行不行?”

    難得出回遠門,她也想跟著姑娘多見見世面。

    “這次不行,等過幾天我隨母親出門時再帶你。”謝瀾音看著鏡子裡一身男裝的自己,邊正正頭頂的簪子邊毫不留情地道,“姐姐誰都沒帶,她打扮起來像男兒,我這一看就不像,只有我一個還不打眼,再帶上你,豈不是一眼就讓人看穿咱們女扮男裝了?跟桑枝在家待著吧,我會給你們倆帶東西的。”

    鸚哥不願意,繼續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謝瀾音瞪她一眼,很是無奈地道:“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去大慈恩寺求姻緣嗎?回頭我就跟母親提,讓她幫給你留意郎君人選。”

    桑枝撲哧笑了出來,鸚哥紅著臉嘟起嘴,委屈噠噠地望著謝瀾音,“姑娘就會打趣我……”

    “誰讓你話多?我怎麼不說桑枝啊?”鬧夠了,謝瀾音不再耽擱,腳步輕快地出了屋。

    蔣懷舟謝瀾橋已經在前院等著她了,聽到腳步聲一起回頭,就見小姑娘穿了一身白色圓領袍子,領口杏色,腰系同色玉帶,行動間腰肢纖細如弱柳扶風,別的地方不用看,單看這雙手可握的小腰就知道她是個姑娘。

    “你還不如直接穿女裝,哪有男子長你這樣?”蔣懷舟多看了一眼表妹明燦燦水靈靈的桃花眼,才抽出摺扇挑刺謝瀾音的打扮,說到哪裡扇子就點到哪裡,“你看你這眉毛,是不是特意描過了?還有你的嘴,塗這麼紅做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女的吧?”

    謝瀾音冤枉極了,一把拍開他的破扇子,“誰描眉塗唇了?不知道什麼叫天生麗質嗎?不信你問問我二姐,我從小就長這樣!”

    她太過貌美,不打扮也像是精心打扮過的,為此常常被一些閨秀諷刺狐狸精,小小年紀就學大姑娘那般描眉畫眼。當著那些人的面謝瀾音只做耳旁風,其實心裡不好受,現在表哥說她,哪怕她知道表哥只是在開玩笑,也有點不愛聽。

    謝瀾橋知道妹妹的心結,這次站到了妹妹這邊,瞪著蔣懷舟道:“三表哥還沒到二十歲,眼睛怎麼就不好使了?”

    蔣懷舟哪能不知道表妹沒裝扮,欺負完了趕緊說甜話哄人,新奇地盯著謝瀾音道:“原來表妹沒用那些東西啊,嗯,我表妹果然是天生麗質,美得連我都沒看出來。”

    “少嘴貧,快走吧!”謝瀾音哼了聲,嘴角卻翹了起來,怕被表哥看出來,領頭走了。

    蔣懷舟看看謝瀾橋,兩人都笑了,大步跟了上去。

    西安名勝頗多,一路逛過去,從大慈恩寺出來時,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蔣懷舟吩咐小廝長安去取馬車,他們兄妹三個暫且在寺外的樹蔭下等候,與表妹們提議道:“晌午去明月樓吃?西安酒樓裡數那裡最好,飯後想聽曲聽說書都行。”

    “我想聽說書的。”謝瀾音一臉不信地看著他,“唱曲的都是貌美的姑娘,我怕表哥的魂兒被人勾了去。”

    “沒大沒小,這話也是你說的?”蔣懷舟敲了她一下,他眼光高,一個唱曲的怎會入他眼?

    謝瀾音剛要還手,蔣懷舟神色微變,皺眉問趕過來的長安,“馬車呢?”

    長安跑得出了一身汗,晦氣道:“公子,咱們的馬車跟李家的馬車停在一起,李家小少爺貪玩,不知從哪弄來的巴豆,給一排馬都喂了,這會兒……”

    這會兒一起拉呢。

    謝瀾音嫌棄地皺眉,好像聞到了味兒似的。

    謝瀾橋疑惑地問表哥,“李家?”

    蔣懷舟冷哼道:“是匯通錢莊李家,他家小少爺頑劣不堪,沒少做這種事情。”

    “那咱們怎麼回去啊?”謝瀾音望望來路,著急地道,從這裡去內城,坐馬車也得走兩刻鐘,總不能走著回去吧?

    蔣懷舟正要吩咐長安去寺裡問問有沒有馬匹可借,忽見一輛馬車從寺裡駛了出來,他眼力好,很快就認出了那個車夫,正是在華山玉井樓偶遇的三人之一。

    蕭元的馬車很寬敞,主位他曲腿可以酣臥,兩側各有窄榻,足以容兩人寬寬鬆松的並肩而坐,所以謝瀾音兄妹三人上車後,他依然端坐在主位中間,沒有客套讓地方的意思。

    謝瀾音與姐姐坐了右側,蔣懷舟自己坐另一邊,葛進留在了外面。

    蔣懷舟看看低頭委屈的小表妹,又好笑又心疼,同蕭元道:“舍妹大驚小怪,讓公子見笑了。”

    蕭元唇角稍揚,目光順勢投向了那邊的小姑娘。

    謝瀾音微微低著腦袋,紅唇輕抿,因為出了醜,白皙的臉龐如被暖風吹紅的桃花,嬌美動人,長長的眼睫撲閃撲閃的,自以為夠隱秘地朝表哥飛了記眼刀。蕭元想到剛剛她明明欲對嘲笑她的表哥發火卻因顧忌他生生忍下來的生動模樣,心裡有些可惜。

    他喜歡聽她說話。

    他生下來就愛好聽的聲音,乳母說每次他哭鬧,她哼支小曲他就不哭了,很是好哄。後來乳母病逝,他搬進了東三所,與其他皇子一起住在宮裡,院子小,不便養伶人彈琴唱曲,就尋了這只黃鶯鳥,聽鳥叫靜心怡神。出了宮,儀仗在前面,他領著人單獨走,路過知名的樂坊,順道去聽了聽。或許是習慣了自然靈動的鳥叫,再聽那些人唱出來彈出來的曲調,蕭元竟覺得還不如鳥叫聽著舒服,便歇了買伶人閒時聽琴曲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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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但他沒料到興起去華山,偶然聽到了那樣的聲音,說是天籟之音,太過浮誇,非要形容的話,蕭元覺得她的聲音如她的美貌,宜嗔宜喜。宮女拌嘴慪氣蕭元嫌吵鬧,她生氣埋怨他就覺得好聽,更不用說她撒嬌賣乖的時候了,閉上眼睛,享受地想要入睡。

    可惜他想聽,姑娘不說了。

    見她額頭中間紅了一塊兒,腦海裡浮現她含淚的眼睛,知她撞疼了,蕭元頓了頓,拉開旁邊紫檀木小櫥中間一屜,取了個青釉的瓷瓶遞給蔣懷舟,“這是玉蓮霜,可消腫止痛,令妹受傷乃因我而起,這瓶玉蓮霜權當是袁某謝罪了,請三公子務必收下。”

    聽她說了那麼多話,這葛進秘制的珍藥就當是賞錢罷。

    他舉止守禮,沒有直接將東西送給表妹,蔣懷舟心生好感,擔心表妹疼得難受,沒有拒絕,鄭重道謝,隨後將瓷瓶遞向謝瀾橋,“你先幫她塗些,免得耽誤了,回頭讓姑母看見,八成得禁她的足。”

    謝瀾橋笑著接過東西,先朝蕭元道謝,才側轉過身。

    謝瀾音額頭實在疼,二來也是怕留下痕跡被母親發覺,就乖乖朝姐姐轉了過去,面朝主位上的男人。姐姐給她塗藥,清清涼涼的,有淡雅的蓮香,謝瀾音聞著喜歡,忍不住悄悄觀察起那人來。

    他穿了一身淺灰的杭綢長袍,衣上沒有任何花哨的繡紋,但那料子光滑亮麗,看起來有種飄逸之感,普通的富貴人家都穿不起,再配著他腰間狀如凝脂的極品羊脂玉,足以判斷他出身不俗。

    正要收回視線,男人的手忽然落在了腰間的玉佩上,五指白皙,瑩潤堪比玉質,比女人的手還要賞心悅目。謝瀾音看得一怔,情不自禁抬眼去瞧。

    蕭元五感敏銳,疑惑地看過去,就見她慌亂垂眸。

    看著小姑娘因為緊張抿起來的嘴唇,蕭元若有所領,卻猜測般問道:“姑娘疼痛可有緩解?”

    偷看過他的女子數不勝數,他不在乎多她一個,但他想聽她說話。

    偷窺被人抓住,謝瀾音很是不自在,她只是出於好奇才看的,這人千萬別誤會……

    念頭才起,聽他這般問,謝瀾音松了口氣,迅速收起胡思亂想,對著他足下黑靴道:“已經不疼了,謝公子贈藥,其實是我沒看清楚,撞到腦袋與公子無關,公子不必自責。”

    他對大表哥不客氣時她反感,現在人家客客氣氣的,謝瀾音也講道理,不能失了禮數。

    蕭元頷首,看看黃鶯鳥,同蔣懷舟解釋道:“袁某愛鳥,喜歡帶它隨行,不想驚到了令妹。”

    “公子好雅興。”蔣懷舟笑著贊了句,仰頭瞧了鳥籠一會兒,真心實意地誇道:“我見過的黃鶯幾乎都帶點黑色,公子這只遍體金黃,實屬罕見,難怪叫聲也非一般黃鶯可比,圓潤清脆,悅耳動聽。”

    蕭元難得笑了笑,視線不著痕跡地在那邊的小姑娘身上轉了圈,論悅耳,他的黃鶯不及她半分,可惜她是官家姑娘,若是個無父無母的或是賤籍,他倒可以買回去,叫她在身邊伺候。

    “公子,前面就是東大街了,我先送您去明月樓,再送三公子他們回府?”車外,盧俊瞪開朝他擠眉弄眼的葛進,朗聲問道。

    蔣懷舟驚訝地看向蕭元,“袁公子要去明月樓?”

    蕭元面現詫異,“莫非三公子也……”

    蔣懷舟大喜,熱情相邀道:“相請不如偶遇,既然咱們都去明月樓,今天就由我們做東吧,算是答謝袁公子的搭車之恩。”他原打算分別時提出挑個時間請對方下館子答謝的,他自己請,不帶表妹們,但現在彼此知道了對方的去向,他再臨時改去別處,就太失禮了。左右表妹們都是男裝,也同行了一路,無需再避諱。

    蕭元謙虛了幾句,蔣懷舟再三相邀,他便應了。

    謝瀾音對此沒什麼意見,心思都在自己的額頭上。過了一刻鐘左右,馬車停在明月樓前,蔣懷舟先下車,蕭元示意二女先請,謝瀾橋剛要起身,謝瀾音偷偷拽住姐姐的袖子,小聲朝蕭元道:“袁公子先請吧,我,我想同姐姐說兩句話,很快就好。”

    小臉紅撲撲的。

    蕭元點點頭,沒有多問,逕自下了車。

    車簾落下,謝瀾音飛快摸了摸額頭,確定沒有腫起來,低聲問姐姐,“紅不紅?”

    要是紅了一塊兒,她怎麼好出去見人?剛剛她就想問了,礙于有外人沒好開口。

    “沒有,一點都看不出來了。”謝瀾橋好笑地看著妹妹,“快下去吧,別讓人家等。”

    容貌無損,謝瀾音放了心,轉身時忍不住抬起手,隔著籠子逗裡面的鳥。這黃鶯確實漂亮,謝瀾音看著都想買一隻養著了。

    她滿心喜歡,黃鶯鳥並不習慣生人靠近,撲棱著翅膀從籠子底下飛到橫木上,警告般叫了兩聲。

    謝瀾音嚇了一跳,莫名心虛,瞪了脾氣不好的黃鶯一眼,消了買鳥的心思,挑簾出去時裝得一本正經的,一副鳥叫與她無關的樣子。

    葛進低頭掩飾笑意。主子的這只鳥,脾氣特別大,除了主子,他去逗的話,黃鶯偶爾會給些面子叫兩聲,旁人逗黃鶯就跟啞巴了似的,只有陌生人靠近,它才會發出剛剛那樣警惕的叫。而謝家這兩位姑娘,謝瀾橋英姿颯爽,不像是會逗鳥的,那肯定是她妹妹了,還挺會裝。

    葛進悄悄看向自家主子。

    蕭元平靜吩咐道:“你去提鳥籠。”她既然喜歡黃鶯,上去了應會逗弄一番,說話給他聽。

    葛進咧嘴笑了,俐落地上了馬車。他就知道主子對謝家五姑娘有些心思,瞧瞧,這下就開始討好了,以前出門都留鳥籠在馬車裡,現在猜到五姑娘喜歡就讓他帶上去,可不就是為了討好美人的?

    “那是主子看上的人,你好好伺候著,亂叫什麼。”取鳥籠時,葛進小聲嘀咕道。旁的皇子十五歲就有侍寢宮女了,主子性格孤僻,不喜歡身邊多人,皇上皇后安排人他都沒要,這位五姑娘算是主子第一個動心的,可不能得罪。

    黃鶯鳥轉了轉小眼睛,不知聽懂沒聽懂。

    蔣懷舟昨日已經定了雅間,現在直接隨夥計上了樓。

    四四方方的桌子,蔣懷舟請蕭元坐東,他在上首,謝瀾橋不願妹妹挨外男太近,主動坐了蕭元另一側,於是謝瀾音就坐了蕭元對面。

    有了在馬車上偷窺被人抓住的教訓,用飯時謝瀾音規規矩矩的,哪都沒看,乖乖地聽表哥與他高談闊論,只有蕭元身後的黃鶯鳥叫喚時,她才好奇地抬頭瞧瞧。

    “姑娘如果喜歡它,可以靠到跟前看,不必客氣。”飯後休息時,蕭元大方地道。

    謝瀾音看向表哥,見表哥鼓勵地看她,便輕聲朝蕭元道謝,繞過桌子去逗鳥了。

    “袁公子想聽曲還是說書?”蔣懷舟收回視線,問蕭元。

    蕭元淺笑,“都可。”

    “那就說書吧,這黃鶯叫的這麼好聽,還用聽什麼曲子啊。”謝瀾音扭頭插嘴道,她本就不是拘謹的性子,一頓飯下來,面對蕭元也沒有那麼生疏了。

    蔣懷舟遞給蕭元一個無奈的眼神,吩咐門外伺候的夥計,“請胡老先生過來,他說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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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夥計馬上去請,很快就領著一個年過五旬的黑袍老者上來了。

    “不知三公子想聽哪段?”都是熟人,胡老先生笑著問蔣懷舟。

    “最近可有什麼新故事?”蔣懷舟指指鳥籠前的小表妹,“她們年紀小,愛聽些有趣的。”

    胡老先生久住明月樓,對城裡的消息十分靈通,猜的到屋裡兩個陌生的少年多半就是蔣家新來的表姑娘,便點頭道:“有,是講秦王殿下與秦王妃伉儷情深的,三公子以為如何?”

    秦王剛來,城裡眾人對貴人的事極為好奇,小姑娘們更是愛聽,而且那並不算秘密,貴人聽說了應該也不會介意,再說大家都是熟人,沒人會把這種茶餘飯後的談資捅到王爺跟前去。

    蔣懷舟還沒說話,謝瀾音來了興致,從鳥籠前回到座位上,興奮道:“好,就說這個。”

    對面蕭元看了她一眼,沒有反對。

    “秦王殿下昏迷不醒,秦王妃一片癡情,願用自己的壽數換殿下蘇醒,老天爺感其誠心,便讓殿下活了過來,可惜秦王妃香消玉殞……殿下醒後頗為觸動,十分後悔先前對王妃容貌的嫌棄,主動上奏求皇上准其此生不再娶妻……”

    寬敞的雅間裡,胡老先生聲音抑揚頓挫,仿佛親眼看到了秦王妃跪在丈夫床前下跪祈求的樣子,又看到了秦王對窗思念亡妻的孤寂。

    可惜他說的感人肺腑,謝瀾音這個年紀最小的姑娘都不信,更不用提蔣懷舟謝瀾橋了。

    “一命換一命這種事,老先生該不會真的相信吧?”謝瀾音輕聲質疑道,“老天爺這麼容易被感動,世上就沒有那麼多天災人禍了。”

    胡老先生坦然地笑,“天家的事,咱們就說個熱鬧,小公子不信,自有信的人。不過秦王殿下請旨的事千真萬確,聖旨已下,往後殿下只能娶側妃納妾室,側妃名頭再好,終究也只是妾,聽說原本京城很多貴女都傾慕殿下龍章鳳姿,爭先恐後要嫁他,這事出來後,就沒有了下文。”

    這點謝瀾音倒是贊同。

    王爺再好,只能當妾的話,是她她也不嫁,更何況秦王這婚事蹊蹺太多。堂堂皇子會為了一個沒有任何夫妻情分的醜姑娘請旨不娶?謝瀾音不信,秦王沒有請旨,便說明那是皇上的意思。當父皇的既不想兒子娶妻又將兒子打發到邊疆,可見秦王有多不招皇上喜歡,明擺著前程無望,誰還肯主動貼上來當妾?或許小門小戶家的姑娘稀罕,只圖一場富貴,真正的貴女絕不願意。

    家裡祖父是三品武將,父親因為一些原因目前只是五品,謝瀾音自覺算不上什麼貴女,但她自小被父母如珍似寶地寵著,為何要委屈自己當妾室?

    少年慕艾,小姑娘們肯定也希望未來相公是個有容貌有家世的溫柔深情的男人。得知秦王來了西安,謝瀾音心底其實是有那麼點小小的憧憬的,然而此時知曉了秦王底細,謝瀾音對秦王再無半點憧憬。

    講完故事,胡老先生從蔣懷舟手裡接過賞錢便退了下去。

    蔣懷舟看向旁邊的男人,剛要找個委婉的由頭告辭,蕭元先開了口,“秦王殿下的事我也有所耳聞,甚至聽說皇上向來不喜長子,派秦王來西安,為的就是借平西侯的手壓制秦王,對此三公子有何見解?”

    他目光平靜又似別有深意,蔣懷舟心裡一驚。

    蔣家消息靈通,回家後父親就叫他們三兄弟過去,囑咐他們穩妥行事,別攙和到秦王平西侯的明爭暗鬥裡。這內情只有少數人知道,袁公子能說出那番話,顯然也是洞若觀火的,可出門在外最忌諱交淺言深,蔣懷舟不明白他為何要與他提。

    是提醒,還是試探?

    前者大家交情還沒到那個份上,試探的話,他又是哪邊的?

    不是蔣懷舟自大,蔣家雖然只經商,兩邊真打起來,蔣家絕對有爭搶的價值。

    “原來還有這等傳聞?”心裡百轉千回,蔣懷舟神色凝重起來,看看牆壁,朝蕭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朝廷大事我向來不懂,只聽說秦王過來後尚未接見任何人,究竟是身體不適還是另有隱情,咱們就不好妄加揣度了。”

    如果是提醒,他也透漏了點消息過去,倘若是試探,對方立場不明,他同樣模棱兩可,怎麼都不會得罪人。

    蕭元看著面前這個比他小一歲的富家公子,笑了笑,起身道:“三公子與我想到一處了,官場上如何,都與咱們這些經商的無關,袁某初來西安,日後生意上興許會與蔣家有所往來,屆時還望三公子多加提攜。”

    “袁兄客氣,”蔣懷舟連忙回禮,“咱們如此有緣,以後袁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

    蕭元頷首,再朝謝瀾音姐妹點點頭,“府裡還有事,那袁某先行告辭,改日再請三公子吃席。”

    蔣懷舟欣然應允,領著表妹們下去送他。

    葛進與盧俊一直在外面候著,終於散場了,盧俊守在主子身邊,葛進去雅間提鳥籠,出來後走在謝家姐妹身後。

    出了明月樓,就見蔣家的馬車也到了這邊,長安回府新趕來的。

    蕭元朝三人拱手,“再會。”

    蔣懷舟領頭致意。

    蕭元先上車,車簾落下時,他目光從外面最矮的姑娘身上掠過,轉瞬被車簾阻隔。

    謝瀾音並未察覺,上了自家馬車後,回想男人卓然高華的氣度,她求證地看向表哥,“這位袁公子真夠奇怪的,我看他不像是普通的商人,還有他在雅間問你的那番話,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是嗎?”蔣懷舟意外地挑了挑眉,隨即語氣輕鬆地道:“管他是何來歷,都與咱們無關,瀾音不用多想了,怎麼樣,額頭還疼嗎?”妹妹們就該無憂無慮的,他不想讓她們攙和外面的事,特別是朝政。

    提到傷處,謝瀾音笑了,從袖口摸出那個青釉瓷瓶,感歎道:“這玉蓮霜挺好用的,三表哥你聞聞,裡面都放了什麼?回頭咱們自己配著用。”父親長姐在軍伍裡,難免會傷到,最需要這等良藥。

    蔣懷舟精通香料,對藥草也頗有鑽研,打開瓷瓶聞,眉頭漸漸皺了起來,“現在我分辨出來的就有七八種,想要辨出所有藥草,再嘗試配製,沒有一兩個月肯定不行。”

    “那算了吧,月底我們就走了,我可沒時間等你。”他如此沒把握,謝瀾音伸手要搶回瓷瓶。

    蔣懷舟不給,納悶地道:“你走你的,我配出來了派人給你送一箱子過去不就成了?”

    “萬一你配不出來呢?”謝瀾音懷疑地看他,“我手裡就這一瓶,被你糟蹋光了我往哪找去?要是香料我信你,這種藥膏,哼,我還是保住這一瓶吧。”

    小表妹竟然質疑他的本事,蔣懷舟不高興了,轉轉手裡的瓷瓶,盯著她道:“這麼寶貝一瓶藥膏,瀾音該不會是看上那位袁公子了吧,想要留下瓷瓶當念想?嘖嘖,瀾音眼光確實不錯,袁公子貌似潘安……”

    “你再胡說!”他沒正經,謝瀾音氣紅了臉,又搶了一次沒成功,賭氣坐了回去,“算了,不就是一瓶破藥膏嗎,我不要了,隨你怎麼折騰。”

    她又不是好色的男人,怎麼會因為對方生的好看就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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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三表哥。”妹妹生氣了,謝瀾橋埋怨地瞪兄長,“別口沒遮攔,傳出去舅母第一個罰你。”

    兩個表妹,一個氣鼓鼓的,一個輕飄飄的威脅他,蔣懷舟連忙賠笑,將瓷瓶還給表妹,“好了好了,是表哥不對,不該胡說八道,我們家瀾音還是孩子呢,就喜歡三表哥是不是?”

    “少厚臉皮!”謝瀾音飛快搶回瓷瓶,瞪著他道:“就你這樣,還不如大表哥的鬍子看著順眼!”

    蔣懷舟誇張地瞪大了眼睛,摸著嘴唇上面道:“你說真的?看來我也要留鬍子了。”

    他煞有介事,謝瀾音看著他,想像兩個表哥頂著同樣的八字鬍站在一起的情形,撲哧笑了出來。

    表妹們笑得開心,蔣懷舟比配出了上品香料還暢快,神采飛揚地問,“怎麼樣,是直接回去,還是再去別處逛逛?”

    謝瀾橋看向妹妹,目光寵溺。

    謝瀾音舉起手裡的瓷瓶瞧了瞧,提議道:“咱們去醫館看看吧,或許有賣玉蓮霜的也不一定。”

    蔣懷舟就吩咐長安去城裡最有名望的醫館。

    少男少女們無憂無慮,方家,謝瑤躺在床上,畢竟小產了,損了元氣,瞧著病怏怏的。

    “她們真這麼說的?”她閉著眼睛問劉嬤嬤。

    劉嬤嬤氣極了,恨聲罵道:“她不要臉,她身邊的丫鬟也不要臉,做出那等苟且事不藏著掩著,還好意思到咱們這邊耀武揚威,一個個小娼婦轉生的……”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一手照顧大的姑娘竟然輸給了那種上不了檯面的貨色!

    謝瑤也恨,也不甘心,但她與劉嬤嬤不同,劉嬤嬤只會背地裡罵,她不想白費力氣,只想還手。

    “老爺去了府衙?”謝瑤睜開眼睛,平靜地問。

    劉嬤嬤沉著臉點頭,以為她想跟方澤對質,哀聲勸道:“姑娘好好養著吧,和離就和離,咱們不受這份氣。”得知方澤與杜鶯兒同房後,劉嬤嬤徹底死了心,喊謝瑤也換回了舊稱呼。

    方澤不在……

    謝瑤望著床頂,目光越來越堅定,招手示意劉嬤嬤湊到身邊來,低聲耳語了一陣。

    劉嬤嬤大驚失色,連連搖頭,“姑娘,我知道你恨她,我也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可咱們不能衝動啊,若他一氣之下告到官府……”

    “他有臉去告嗎?”謝瑤盯著劉嬤嬤,眼睛亮地可怕,“他去告,就是將家裡的醜事抖摟了出去,他道貌岸然自詡君子,就算有侯爺替他撐腰不怕丟了官,他會為了一個吃到嘴裡的女人讓一城百姓看他的笑話?”

    劉嬤嬤呆住。

    謝瑤笑了,“我告訴你,他不會,杜鶯兒以為我走了她就可以當知府夫人?今日我就要讓她死了心,不但如此,我還要讓她嘗嘗被她好表哥嫌棄的滋味兒,讓她也領教領教她好表哥的翻臉無情,而到了最後,我依然是官家女兒,她?”

    謝瑤沒再說下去。

    但劉嬤嬤已經懂了,一雙老眼同樣泛起了狠光,“老奴明白了,這就去辦!”

    “姑娘,那邊請您過去一趟。”丫鬟梧桐挑簾走了進來,同靠在床上歇著的主子道。

    杜鶯兒正在擺弄方澤送給她的藍寶石步搖,聞言驚訝地挑挑眉,“請我?說了什麼事嗎?”

    梧桐還沒開口嘴角先翹了起來,諷刺地道:“說是要與姑娘恩斷義絕,請姑娘去拿曾經送給她的一些繡活兒。姑娘,我看她退東西只是藉口,其實是想親眼打探虛實,否則派人送過來就是,何必非要讓姑娘走一趟?姑娘不用搭理她,免得她又說難聽的,奴婢去拿吧?”

    雖然在諷刺謝瑤,一句打探虛實,也透出了得意勁兒,為姑娘得了老爺的寵愛。

    杜鶯兒面露不愉。

    姑娘家婚前沒了清白,哪怕是給了准丈夫,也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她是被表哥強迫著從了的,心裡並不打算宣揚出去,無奈動靜大了,被身邊的丫鬟們聽見,叫她們猜了出來,事後竟然又去謝瑤那邊炫耀。

    如此愚笨的丫鬟,杜鶯兒已經決定了,等她正式嫁給表哥後馬上換掉,至於謝瑤……

    想到之前謝瑤在她面前趾高氣揚的模樣,杜鶯兒咬了咬唇。

    提前給了表哥確實不好,但能氣到謝瑤,她樂意走一趟,謝瑤罵得越難聽,就說明她越生氣,她現在最喜歡看的就是謝瑤灰頭土臉,如喪家犬般,除了狂吠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搶走表哥的寵愛。

    “她病著,給我拿身素淨的衣裳吧。”有了主意,杜鶯兒懶聲吩咐道,起來時悄悄揉了揉腰,昨日表哥糾纏了她幾度,她身上真的酸。

    打扮好了,梧桐要幫她插根白玉簪子,杜鶯兒目光流轉,沒有阻攔。那根藍寶石步搖,就等謝瑤離開當天她再戴上吧,今日光憑表哥寵她的事就能打擊謝瑤了。

    主僕倆一前一後去了謝瑤的院子。

    “表嫂身子可好些了?”進了屋,杜鶯兒走到謝瑤床前,憂心地問,美眸裡還帶了幾分自責,“表嫂,我,我確實喜歡表哥,只是沒料到他那麼著急,表嫂剛沒了孩子他就說了出來,表嫂,你與表哥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我真的不忍心你們和離,表哥那兒我可以勸勸他,表嫂……表嫂,你讓我伺候表哥吧,咱們一起過日子不行嗎?”

    往常她這麼拐彎抹角地刺她,謝瑤定會暴跳如雷,今兒個她只淡淡斜了杜鶯兒一眼,便對那邊氣得臉發白的劉嬤嬤道:“我讓你收拾杜姑娘送我的那些東西,收拾地怎麼樣了?”

    劉嬤嬤狠狠瞪了杜鶯兒一眼,低頭道:“我去瞧瞧,姑娘稍等,我馬上送過來。”

    謝瑤點點頭,等劉嬤嬤出去了,她指著那邊的椅子道:“杜姑娘坐吧,昨晚想是累著了。”

    杜鶯兒已經做好了被她嘲諷的準備,這會兒面不改色,見屋裡只剩自己的丫鬟,她讓梧桐出去,確定腳步聲遠了,這才輕聲同謝瑤道:“表嫂,你知道昨晚表哥同我說了什麼嗎?”

    謝瑤配合地露出困惑的神情。

    杜鶯兒面頰微紅,似是陷入了羞人的回憶,蚊呐般道:“表哥說,他,他這輩子都沒有,那麼快活過……”

    表哥還說了很多她的好,他的貪婪也確實證明瞭他對她的喜歡,杜鶯兒居高臨下看著床上的謝瑤,再不掩飾自己的笑意。謝瑤身份比她高又如何,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她比謝瑤年輕比她貌美,而她也即將取代謝瑤的位置,成為正四品知府夫人。

    看著頭頂笑靨如花的死對頭,謝瑤藏在被子裡的一雙手幾乎要將被褥抓破,但她抓得越狠,臉上就越平靜,“他是不是也誇你貌美了?誇你比天上的仙女還好?”

    杜鶯兒詫異於她的反常,剛要琢磨謝瑤到底是什麼意思,外面突然傳來梧桐的驚叫,隨即沒了聲音。杜鶯兒心裡一慌,匆匆跑了出去,才跨出門,身子突然被人一把扯了過去,杜鶯兒暗道不好,劇烈掙紮,可劉嬤嬤恨她入骨,趁兩個婆子扣住杜鶯兒勒緊繩子後,狠狠將一團汙黑的抹布塞進了她口中。

    “抬進去!”

    劉嬤嬤兩眼泛光地道。

    那兩個婆子都是謝瑤從杭州帶來的人,對謝瑤忠心耿耿,抬小雞般將杜鶯兒押了進去,迫使她跪在謝瑤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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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杜鶯兒嗚嗚掙紮,謝瑤沒她的精氣神,朝劉嬤嬤點點頭,“幫她裝扮裝扮吧。”

    劉嬤嬤早就等著這句了,猛地抓住杜鶯兒頭髮扯她抬頭,跟著就拔下頭上特意準備的尖細簪子,毫不手軟地朝杜鶯兒臉上劃了下去。

    杜鶯兒驚恐地瞪大眼睛,不顧頭髮扯痛拚命躲閃,但終究難敵兩個婆子……

    屋裡女人的悶哼如困獸嘶鳴,充滿了憤怒恐怖絕望,謝瑤如聽天籟,靜靜地欣賞眼前的好戲,看著杜鶯兒美豔的臉變得血肉模糊,她忘了小產的悲傷,忘了負心漢的薄情,也忘了關於和離後的種種思量。

    她只覺得痛快,渾身舒暢。

    ~

    “您這藥膏我從未見過,敢問小公子從何處得的?”

    回春堂是西安城裡排的上名號的一家醫館,東家姓郭,聞過玉蓮霜後,眼睛發亮,期待地望向謝瀾音。

    謝瀾音見他同前面幾家郎中一樣對玉蓮霜充滿了興趣,心裡很是失望。玉蓮霜好用,她在城中跑來跑去是希望找到賣主多置辦些,可不是為了替這些郎中們牽橋搭線的。倘若那位袁公子是藥商,她倒可以報出他的姓氏住處,但回想袁公子清冷的氣度,謝瀾音懷疑她真的做了,下次再見,她極有可能死在袁公子的眼刀子下。

    “偶然所得,既然先生這裡也沒有,那我等告辭了。”謝瀾音儘量客氣地道。

    難得遇到好東西,郭東家捨不得就此放手,看看手裡的青釉瓷盤,誠心提議道:“三位公子,老夫願出百兩銀子買這瓶玉蓮霜,僥倖能配出方子,再送三成紅利給你們,如何?”

    謝瀾橋蔣懷舟一起看向妹妹。

    謝瀾音沒有任何猶豫,婉拒道:“晚輩能得到這藥,未能物歸原主已經占了人家的便宜,怎好再借他人之物來換錢?先生好意恕晚輩只能心領了。”

    城裡最有名望的幾家醫館都沒有,這玉蓮霜多半是袁公子獨有的方子,同表哥配製的極品香脂一般,獨一無二。謝瀾音之前請表哥配製玉蓮霜只是為了自家人用,從未想過靠其牟利,表哥也不是那種只看錢的人。

    買賣不成,郭東家遺憾地將瓷瓶還給了謝瀾音。

    “再去別家看看?”上了馬車,蔣懷舟看不得小表妹失望,熱絡地道。

    謝瀾音搖搖頭,捶捶腿,有些疲憊地道:“算了,回去吧,晚了我娘又該嘮叨了。”

    蔣懷舟想了想,低聲道:“以後有機會,我幫你問問袁公子玉蓮霜的來歷。”

    “麻煩三表哥了,萬一是他自家的方子,三表哥就打住吧,別問人家買。”謝瀾音懂事地道,表哥疼她,謝瀾音怕他因為她冒然提錢得罪了對方。

    “人情世故我還用你教?”小表妹瞎擔心,蔣懷舟輕輕敲了她額頭一下。

    謝瀾音甜甜地笑,靠到了姐姐身上。

    馬車穩穩地走,繞了幾條街,終於停在了蔣家門前。

    謝瀾音最後一個下車,兄妹三人說笑著要進去,才走到臺階前,巷子口忽然傳來車輪聲,謝瀾音領頭望了過去。

    “是方家的馬車。”蔣懷舟與方家人打交道多,眼尖地認了出來。

    謝瀾音謝瀾橋互相看看,不約而同轉過身,站在門前等馬車靠近。

    車停了,簾子挑開,七歲的方菱怯怯地探出腦袋,她還沒見過兩個表姐,只認得蔣懷舟,就小聲喊他,“三表哥。”隨了謝家姐妹的稱呼。

    “阿菱怎麼來了?”蔣懷舟再不喜方家人,也沒法冷待一個小丫頭,上前問道。

    方菱乖乖道:“我娘說大舅母來了,帶我過來給大舅母請安。”

    謝瀾音難以置信地望向車裡,謝瑤才小產,不老老實實在家臥床休養,來這邊做什麼?

    “你們哥仨剛從外面回來吧?”謝瑤白著臉從車裡探了出來,打量小輩們一眼,熟稔地道。

    說話時跟車的丫鬟扶方菱下了車,再來扶她。

    謝瑤忍痛下車,黛眉緊皺,額頭鼻尖冒了汗,看起來十分虛弱。

    她這副樣子,蔣懷舟無法阻攔她進門,朝兩個表妹遞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先請謝瑤母女進府,再派門房去裡面通傳。

    蔣氏李氏得到消息,連袂迎了出來。

    謝瑤一看到她們,眼裡立即轉了淚,牽著女兒朝李氏跪了下去,“蔣家嫂子,方澤不要我跟阿菱了,我們娘倆在西安城裡無處可去,只能投奔你們,求嫂子收留我們幾日,等大嫂回杭州時,我們再與大嫂一道回去。”

    她低頭落淚,方菱見母親哭了,想到爹爹不要她了,也跟著哭了起來。

    娘倆哭作一團,淒苦可憐,蔣氏卻沒有任何同情,只覺得無地自容,愧對兄嫂。

    大侄子要成親了,蔣家上下喜氣洋洋,謝瑤母女突然過來投奔,哭哭啼啼的,無異於一盆冷水澆下,回頭方澤可能還會追上來,而這些麻煩都是她帶給兄嫂的!

    臉上發青,蔣氏都不知該怎麼面對身側的嫂子。

    李氏瞅瞅神色差不多的娘仨,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上前去扶謝瑤,“妹妹先起來吧,有什麼事咱們去屋裡說,你還傷著身子,別累到了。”

    人都跑到家裡來了,她就是想攆,恐怕也攆不走吧?

    謝瑤小產和離牽涉到女人間的陰私,蔣氏不願兩個女兒聽汙了耳朵,就讓兩姐妹去哄方菱。

    謝瀾橋不耐煩同小孩子打交道,母親舅母扶著謝瑤拐去上房後,她一溜煙似的跑了,將方菱丟給了妹妹。

    姐姐狡猾,謝瀾音氣得險些跺腳,對上方菱膽怯拘謹的眼神,她又沒法同個孩子發脾氣。

    領著方菱回了邀月閣,謝瀾音坐在榻上,見方菱怯怯地跟了過來,小臉都哭花了,眼圈紅紅的,謝瀾音狠不下心腸,深深吸口氣,儘量放柔聲音問道:“阿菱知道我是誰嗎?”

    方菱點點頭,望著她道:“你是五表姐,娘說五表姐長得最好看了。”

    謝瀾音扯了扯嘴角,懷疑謝瑤是為了哄她們收留她故意教女兒的,不過看著小丫頭眼裡明晃晃的驚豔,謝瀾音比聽她學舌還受用,歎口氣,吩咐桑枝:“去端盆水來,服侍表姑娘洗臉。”

    桑枝領命去了。

    謝瀾音招手,等方菱拘謹地走過來,她牽起小姑娘手,低頭問她,“阿菱,姑母為何說姑父不要你們了啊?是他把你們趕出來的?”上房那邊母親不讓她聽,她只好從方菱這裡探探消息。

    提到父親,方菱眼圈又紅了,“爹爹要娶表姑姑,不要我們了,娘說要帶我去杭州外祖母家……爹爹早上去府衙了,還沒有回來,娘怕爹爹不許我去杭州,帶我來求舅母幫忙……”

    謝瀾音摸摸小姑娘腦袋,眼裡浮現疑惑。

    謝瑤是偷跑出來的,可如果只是為了帶走女兒,謝瑤大可以等身體快恢復了再說,左右方澤身為知府,白日裡大多時間都是在府衙的,為何要拖著那樣虛弱的身子投奔過來?難道是為了讓舅母迫于臨近的喜事不得不收留她?

    應該就是這樣了,大表哥成親是大事,舅母現在一心撲在親事準備上,沒精力陪謝瑤周旋。

    不虧是栽了一次大跟頭,謝瑤給人添堵的本事越來越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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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想到謝瑤終究還是要回杭州,還打算跟她們娘仨一道回去,謝瀾音胸口就像堵了一團棉花,氣悶地厲害。

    “五表姐,我想跟娘在一起,你替我求求舅母,別讓爹爹帶我走行嗎?”方菱說完話就在緊張地觀察表姐的臉色,見她皺眉,小姑娘更擔心了,豆大淚珠成對兒滾落下來,可憐兮兮地望著表姐。

    她是方家的骨血,只要方澤不同意,誰都沒法勸,謝瀾音相信長輩們也不會冒然插手,為了謝瑤得罪方澤。不想騙方菱,也不想白白惹她哭,謝瀾音看看端水進來的桑枝,輕聲哄道:“阿菱別怕,姑母會有辦法帶你走的,好了,先去洗洗臉吧,一會兒我領你去找姑母。”

    她聲音好聽,哄人的時候更容易讓人心安,方菱神情放鬆下來,乖乖去洗臉。

    洗完了,桑枝將她領到梳妝鏡前打扮,到了跟前才發現紫檀木妝臺上只擺著那套美人嬌。透過鏡子看看榻上低頭沉思的姑娘,桑枝捨不得給方菱用三公子專送姑娘的好東西,拿起粉彩香膏盒時就假裝吃驚地咦了聲,扭頭問鸚哥,“早上姑娘的香膏用光了,我讓你換上新的,你是不是忘了?”

    謝瀾音聽到這話,抬頭看了過去。

    鸚哥已經熟練地附和桑枝道:“瞧我這記性,你等等,我馬上去取。”說完快步出去了,姑娘之前用的香膏也是三公子送的,幾十兩才能買那麼一小盒,姑娘有了新的將舊的賞給了她們,拿來給方菱用也沒有輕怠她。

    兩個丫鬟鬼靈精怪,謝瀾音只覺得好笑,美人嬌是好,除了自家姐妹,她不會往外送任何人,但只是在她屋裡用一次的話,她還沒那麼小氣。不過丫鬟們都演了,她現在也不好戳穿她們,幸好方菱年紀小,應該猜不到這裡面的道道。

    鸚哥兒很快就回來了,拿了一盒滿裝的香膏來,打開後,立即有清幽的蘭花香飄散開來。

    方菱情不自禁吸了口氣,知道這是好東西,只是想到在五表姐身上聞到的淡淡玫瑰香,小姑娘視線在那邊的粉彩香膏盒上轉了圈,攥攥袖口,垂下了眼簾。

    ~

    謝瑤帶著女兒抵達蔣家時,方家的管事也匆匆趕到了府衙。

    方澤正在斷案,聽管事說杜鶯兒去了妻子那邊就沒有出來,而妻子迅速領著女兒離府,料定出了事,便以證據不足推遲審案,心神不安地往回趕,進府後直奔妻子的院子。

    “夫人去了哪裡?”見劉嬤嬤擋在門前,似是早料到他會回來,方澤沉聲問。

    劉嬤嬤慢慢跪了下去,捂著帕子抹淚,“老爺,表姑娘欺人太甚,聽說夫人不肯和離,竟然趁我們不在屋裡的時候想要迫害夫人,幸虧我們回來的及時才保住了夫人的命,夫人死裡逃生心有餘悸,不敢再在府裡住下去,領著大小姐去了蔣舅爺家,表姑娘……”

    “她怎樣了?”方澤心裡突然浮上不好的預感。

    劉嬤嬤不易察覺地翹了翹嘴角,低頭道:“表姑娘要用簪子殺夫人,我們阻攔時表姑娘不小心傷了自己……”

    “她人在何處!”方澤暴怒,一腳朝劉嬤嬤踢了過去。

    劉嬤嬤哎呦慘叫,方澤已經沒有耐性等她說下去,鐵青著一張臉往裡闖,進了屋,就見杜鶯兒主僕手腳被捆背對背綁在床柱上,其中杜鶯兒背朝他,梧桐嗚嗚掙紮,杜鶯兒沒有半點動靜。

    方澤快步繞了過去,“表……”

    一聲表妹沒喊完,便驚得後退兩步,難以置信地盯著杜鶯兒臉上的兩道細長血痕,左臉右臉各一道,完好的地方也染了血污,猙獰恐怖。

    “老爺,夫人說了,她與您做了八年的夫妻,雖然老爺狠心要和離,她卻做不出壞老爺名聲的事,表姑娘是犯了大錯,好在有驚無險,夫人就不將表姑娘送官了,剩下的請老爺自行處置,但夫人也不敢再在府裡逗留,拖著病體搬去了蔣家,只求老爺允她帶走大小姐,老爺以後娶了新人還會有旁的子嗣,夫人恐怕只有大小姐一個骨肉了……”

    劉嬤嬤彎著腰跟了進來,哀傷著道。

    方澤怎麼可能信她的鬼話,看看昨晚還與他顛鸞倒鳳而此時卻受傷昏迷的杜鶯兒,方澤猛地扯開梧桐嘴裡的帕子,還沒發問,梧桐大喊著嚷嚷了出來,“老爺,姑娘是被害的!夫人請姑娘過來取姑娘送的舊禮,趁機仗勢欺人派人對姑娘下了毒手!”

    “呸!”劉嬤嬤一口吐在了她臉上,“我們奉命去取東西,回來就見你在門外鬼鬼祟祟的,望風一般,我們沖進去時表姑娘正要刺夫人,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反咬一口,是覺得夫人太好說話是不是?”

    梧桐不服,大聲狡辯。

    劉嬤嬤嗓門比她更大,恨不得鬧得人盡皆知。

    方澤額頭青筋直跳,目光從杜鶯兒旁邊沾了血的白玉簪子掃過,認出那確實是杜鶯兒的,他厲聲喝斷兩人,盯著梧桐問道:“表姑娘陪夫人說話,你為何沒在裡面伺候?”

    梧桐知道這事對自家姑娘不利,目光閃爍起來,被方澤吼了一聲才顫聲扯謊道:“夫人,夫人有話要與姑娘說,讓我出去……”

    劉嬤嬤冷笑,“你何時這麼聽夫人的話了?”

    梧桐抿了抿唇,見方澤面沉如水,馬上替主子申冤,“老爺,姑娘真的是被她們害的,您都答應要娶姑娘了,和離書已經畫了押,她不同意也得同意,姑娘何必多此一舉?”

    “和離書上只蓋了官府的印兒,我們夫人還沒畫押,她可不就是來逼夫人按手印兒的!”劉嬤嬤瞪著眼睛噴了回去,說完懶得與梧桐辯解般,劉嬤嬤轉身朝方澤行禮,“老爺,既然梧桐口口聲聲咬定是夫人陷害姑娘,那我這就去回稟夫人,直接報官好了,請老爺在公堂上做個裁決!”

    真去了公堂,姑娘小產被迫和離是苦主,杜鶯兒有理由害人,百姓們會信誰?

    再說了,方澤捨得下這個臉嗎?

    正得意,臉上忽然被人狠狠甩了個耳光。

    劉嬤嬤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腦袋裡嗡嗡作響。

    “滾!馬上去告訴謝瑤,讓她明日便將她的東西搬出去,今日我方澤與她恩斷義絕,將來她與她的賤種出了任何事,都休來找我求情!”

    方澤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如何看不出謝瑤設下的一手好局?謝瑤那裡人證物證俱全,梧桐躲在門外也幫了她,打官司杜鶯兒也贏不了,更不用說他不可能讓這件事傳出去。事情落得這種地步,只能怪他低估了謝瑤的狠辣,也高估了杜鶯兒的聰明。鐵板釘釘的事,杜鶯兒只需老老實實在聞聲苑裡待著,一個月後就能當新夫人,偏她非要過來與謝瑤爭一口氣……

    攆走劉嬤嬤,方澤派人將梧桐關進柴房,再命人去請郎中。

    送杜鶯兒回了聞聲苑,看著容貌已毀的表妹,方澤又心疼又憤怒,狠狠砸了床板一下。

    表妹孑身一人,他哄好她一人就夠了,謝瑤母女他留著也沒用,走了更好,免得礙眼,可他咽不下這口氣!謝瑤是官家千金,和離日子也不會太苦,他卻沒了嬌妻!

    怒到極點,腦海裡突然浮現謝瀾音小小年紀便已傾城的嬌美臉龐,還有那聲嬌滴滴的“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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