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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水漾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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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夏洛蔓] 想愛不放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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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1:49: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再次回到馮子海身邊,章純縵只恨不能生出一個分身,無時無刻隨伴在側。

  她後來才知道,他不只經營爵士音樂餐廳,還有一間鋼琴彈奏西餐廳,以演唱老式西洋情歌為主,不少上了年紀的銀髮族喜歡這裡靜謐的氣氛。

  章純縵換上服務生的制服,在各桌之間忙碌穿梭。

  馮子海將她拉進休息室。

  自從上個週末因為同時段湧進大批客人,她自告奮勇幫忙,之後,每天下班就自動到店裡工作,一直待到打烊。

  「小縵,今天客人沒那麼多,別忙了,我帶你出去走走,想不想看電影,還是到哪裡逛逛?」

  她皺起臉,可憐兮兮地問:「我闖禍了嗎?還是做得不好?」

  他笑了。「當然不是,客人都想收你當乾女兒了,哪裡會做得不好。我只是不要你白天上班,晚上還在這裡幫忙,會累壞的。」不過,他還真擔心,哪天有客人想直接收她做「媳婦」。

  「不累的,我喜歡這裡的客人,而且我很習慣這樣的生活,以前唸書時也是這樣,你不用擔心啦!我白天一樣很認真工作的喔!」她舉起手掌,做發誓狀。

  「我知道,可是我捨不得我的女朋友這麼忙。」他拉下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中。

  聽見「我的女朋友」從他口中說出,章純縵心裡泛起甜蜜,不過,她不希望因為自己而影響到他的工作,只要她在,他就要分神照顧她。

  「那我可以兼做你的員工,每天都來上班啊!」她笑咪咪地說。這樣既可以看見他,又不會造成他的負擔。

  馮子海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經濟上……呃……我可以幫你。」

  章純縵想了好一會兒,才從他斷斷續續的話中理出原意,連忙揮揮手。「不是啦!我不用發薪水的,我只是一直好懷念在桐姊那裡打工的日子,真的,我喜歡跟人接觸,而且,這裡的客人真的很好,別趕我走嘛!老闆,求求你了。」

  他全身被搖得像撥浪鼓,她一撒嬌,他就沒轍。「那你要先答應我兩件事。」

  「我答應!」她連什麼事都還沒聽就一口答應。

  「傻瓜,都不擔心我把你賣了。」礙於休息室經常有員工出入,要不然,真想把她攬進懷裡,狠狠吻她。

  「完全不擔心。那我出去工作嘍!」她轉身就要離開。

  「喂!等等,我話還沒說完。」他將她抓回來。「第一件事,既然你想在這裡工作,那休假薪資等福利制度都按店裡的規定。」

  「都說不用發薪水……」她鼓起雙頰。

  「那老闆決定不用你了。」

  「好、好、好,遵命!」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小聲嘀咕:「哪有老闆強迫人家拿薪水的……」

  他忍住笑意。「第二件事,我住的那棟公寓,樓下有間套房正在出租,你搬到那裡,每天下班我送你回去。」

  上次在她住處外面待了一整晚,發現隔壁幾戶的出入人口很複雜,他不放心。雖然,他想讓她搬來和自己一起住,不過,為避免自己「獸性大發」,還是保持空間上的安全距離為佳。

  她眼睛一亮。「那我跟你就是鄰居嘍!好啊、好啊!我一百分同意,那我可以每天做早餐給你吃,放假的時候還可以共進晚餐,哇……好幸福喔!」

  她沉溺在想像的畫面中,兩眼夢幻,笑得好甜。

  「咦……不對,這樣要趕緊跟房東聯絡,萬一租出去那就慘了。」她突然從畫面中清醒,想起實際的問題,還有,不知道租金貴不貴……沒關係,再省著點,只要可以離他更近一點,生活清苦對她而言不是難題。

  「放心吧!房東跟我很熟,這幾天你把東西整理一下,下個星期六我幫你搬家。」

  「是!那我明天先把房租還有押金拿給你。」

  「這些事我會處理,你只要人搬進去就行了。」

  「不行、不行,你可別想幫我付房租,我有工作,而且從這個月起還是雙薪喔……」她比起兩根手指,在他面前搖晃。

  「知道啦!小富婆。」他抓起她兩根細白的手指,送往嘴裡輕咬。

  事實上,馮子海打算她同意後就將套房買下,在章純縵堅持要自己付房租的情形下,他只好隨便說一個數字。

  「月租兩千,包含水電。」

  「不可能吧……」她皺起眉頭思量。「你要跟房東說這樣租金太便宜了,我現在住的地方都不止這些,更何況在台北市內,要調高一點。」

  有房客主動要求房東要調高租金的嗎?他簡直哭笑不得。

  「房東人在國外,只是要我幫忙找個女房客,幫他保持屋子的整潔,其他的我不清楚。」他隨口胡扯,若是讓她知道房東就是自己,難保這個爭論不會持續到他娶她為止。

  「我看……五千好了,而且不含水電。」她提議。「可是……這樣好像還是我佔便宜,還是……」她思忖著。

  「好!就五千,別再可是、還是了。」他連忙打斷她的思緒。「我會轉告房東,就這樣。我要到另一間店去看看,晚點過來接你。」他決定溜之大吉,以免她再繼續傷腦筋。

  至於租金收入……就當他幫未來的老婆先存私房錢好了。

  


  週末,章純縵帶著不多的兩箱行李搬進新的套房,她發現,自己占的便宜太大了。房子本身屋齡就不久,牆面明顯看得出來經過重新粉刷,傢俱什麼都是全新的,而且還不是小套房,是一房一廳加上一個小廚房的格局。

  「天啊……這……五千哪裡找得到這麼好的房子。」她覺得自己開價開得太低了,不過,要認真算,她恐怕也負擔不起。

  「要不要到我住的地方看看?」馮子海趕緊提議。

  「好哇!為了拜訪新鄰居,我還特地準備了一盆可愛的盆栽要送你哦!是我自己分株的。」單純的她果然輕易地被他的提議轉移了目標。

  馮子海住的地方是三房兩廳,一間臥室、一間客房,最大的房間裡放著一套爵士鼓還有其他樂器,房間門特別重,內部裝有隔音設備。

  「我的朋友都是音樂愛好者,有時會到這裡隨興演奏。」他說明道。

  「看到這個房間就好想老爹喔……」她感傷地說:「從那天……我就沒去找過他了,桐姊還有餐廳裡的同事,也都沒再聯絡……我很現實對不對?」

  他摟著她,安慰說:「他們不會怪你的,而且這全是我的錯。」

  馮子海不僅被老爹整整罵了四年,每年回去三、四次,除了聽訓還是聽訓,第一次從台北回高雄,還被塗傳唯狠狠揍了一頓。薄情寡義、現代陳世美、狼心狗肺什麼的都通通出籠了。

  只有桐因為稍微知道內情,所以最好心,只送他四個字!「白癡,活該!」

  「要不我們找一天休假,回去高雄看他們。」章純縵欣然提道。

  「當然好,等聖誕節到過年這段時間忙過,我們就回去一趟。」這次,他終於可以沾沾她的光,肯定不會再被人冷嘲熱諷了。

  章純縵將自己帶來的小盆栽放在廚房的窗台上,開著淡紫色的小花,細緻可愛。

  她隨意地在客廳裡晃著。

  這是阿海住的地方,各個角落,都有他的味道。因為他的存在,使屋裡的每樣東西都變得可親,而且得到她莫名的喜愛。

  她注意到電視櫃上一個音樂盒,年代似乎有些久遠,盒面的烤漆有幾道刮痕,她打開來,並沒有流洩出音樂,倒是盒內放著一個十分突兀的東西。

  馮子海從廚房沖了兩杯咖啡走過來。

  「美工刀?」她將刀子拿起來,轉身問他:「好怪啊!美工刀怎麼放在音樂盒裡?」她還壓出刀片,上頭已經佈滿鐵銹。

  「啊……危險——」馮子海大步邁近,小心地從她手中拿過刀子,放回木盒裡。

  「怎麼了?」她覺得他的反應太誇張,一把小小的美工刀,還不至於有什麼危險吧!

  而且,不知怎的,她心頭閃過異樣,無論是他的反應還是他那一刻眼神流露出的驚慌。

  馮子海帶著她坐回沙發,眼神不定,似乎內心正在掙扎著什麼,又或者想起什麼事。

  她緊張地看著他,擔心自己是不是觸碰了他的傷心事,也許,那個音樂盒是他母親的遺物。

  她記得老爹說過,阿海的母親是個鋼琴師,在他十三歲那年,因為參加演奏結束後的慶功宴,駕車的夥伴喝了酒,失控撞上高速公路旁的護欄,她坐在副駕駛座,負傷最重,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最後還是沒能救回。

  「阿海……」她小聲地喚他,沉悶的氣氛讓她坐立難安。

  他的視線終於移回她身上,緩緩地開口:「小縵……有件事,過去的事,我想告訴你。」

  那個音樂盒的確是他母親的遺物,是他父親追求他母親時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而那把美工刀,是丁玟菁當時用來割腕的刀子,被送去醫院時,她仍緊緊地握在手上,拒絕就醫。

  直到她父母通知他,他趕去醫院才穩定了她的情緒。

  兩人住在一起後,丁玟菁留下那把美工刀,提醒他:「這是我愛你的證明,你要好好收著,不可以辜負我。」

  馮子海將他與丁玟菁的事告訴章純縵,包括她被迫墮胎,用這把美工刀自殺,然後被趕出家門,接著簡略提到她遇上了一個更值得她愛的男人,所以兩人分手了。

  「這些年,我沒有放棄尋找她,雖然,她在台北的消息已經是四年前的,我始終沒有找到她。我只是不忍心她的父母白髮蒼蒼,日夜盼著再見到女兒,沒有其他的意思,我和她的感情也已經過去了。」

  章純縵低頭聽著。

  「小縵……我希望你可以理解。」見她沒有聲響,馮子海坐到她身旁,低頭問她,這才發現,她的淚水,滴落於擱在膝蓋的手腕上。

  「小縵?!」他抬起她的臉,為她拭去淚水,「你別誤會,我真的沒有其他意思,純粹只是為了她的父母……」

  她默默地搖頭,撲進他懷裡。

  「你怎麼了?別不說話。」

  他晃了她半天,她才溫吞地坐起來,一臉哀怨。

  「你生氣了?」他擔憂地問。

  「沒有……我只是被她的勇氣感動,雖然她選擇了另一個男人,但是,她一定也深深地愛過你……而且……我很羨慕她……」如果,當初她能多點勇氣向母親爭取,也許,他們就不必空白這些年,阿海也不必為她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他鬆了一口氣。「羨慕什麼?」

  「羨慕她……可以一直留在你的心裡,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

  「看看我是誰?」他彎身正對著她。

  她嘟起嘴,覺得他又把她當小孩子,她都已經二十二歲了。「你啊,阿海啊!」這麼簡單的問題。

  「我在你的身邊,為什麼你去羨慕別人?」他又問。

  她想了想,才笑了開來。「那你也一輩子不可以忘記我。」

  「笨蛋!」他忍不住敲她一記。「一輩子都在你旁邊,還怕我忘記?」

  她撫著額頭,雖然有點疼,但還是很開心,她摟住他的胳臂。「一輩子哦!你說的。」不管她未來遇見多少人,她都不會放開手,在她心中,沒有人比得上馮子海。

  「那……那件事……」

  「當然,你要找到她,不然你不會心安的。」她毫不猶豫地點頭,隨後想想又掙扎了起來。「可是……萬一她看到你之後,後悔了,想舊情復燃呢?」

  馮子海不回答,一隻手擱在她的腰間,帶點威脅地看著她。

  他手指還沒動,她就覺得腰間癢了起來,她立刻舉手投降。「我笨,當我沒問,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的,這可是我十八歲生日那年許的願望呢!」

  他這才放心地笑了。

  「晚上要在家裡簡單弄東西吃還是到外面吃?」他問。

  「你下廚還是我下廚?」她回說。

  自從在馮子海的餐廳工作之後,才知道原來他領有廚師執照,彈吉他的手和做菜的手都是同一雙手,真不可思議。她自己只會幾道簡單的家常菜,實在不敢端上桌。

  「晚餐我做,以後的早餐就交給你,如何?」

  「成交!」她咧開嘴笑。

  


  新的一年過去,趁著農曆年還未到,馮子海和章純縵回到了高雄,元旦假期通宵營業,大家都忙壞了,章純縵堅持不讓馮子海開車。

  他們先到章純縵的家,家中只剩兩老,對於馮子海的造訪,章母一改過去的疏遠,顯得十分殷切,章純縵訝於母親的轉變,但也因此放下一顆心。

  她並不知道,這些日子,馮子海不時打電話關心她父母,也經由過去在PUB裡以及這幾年在餐廳結識的外國朋友,提供在國外唸書的章展颺不少幫助,章母從兒子口中得到正面的評價,自然對馮子海有了更好的觀感。

  然後,她終於再見到了老爹,抱著老爹,又笑又哭。

  老爹先是訝異兩人同時出現,在聽完章純縵對他說的悄悄話,才知道過去四年錯怪了馮子海。「這小子……」老爹搖搖頭,對於兒子的苦心等待又是驕傲又是埋怨。「老實說不就好了,搞得神神秘秘,害我浪費這麼多口水罵他。」

  「老爹……你罵阿海喔……」她心疼地跑去摟住馮子海。「他已經是大人了,以後不可以罵他。」

  「是……不罵,你們倆快點給我生個孫子抱抱,我就沒空罵他了。」見她這麼維護自己的兒子,老爹當然樂得答應。

  「不行啦!我覺得我都還沒長大……照顧小孩……我怕我會手忙腳亂……」她眉頭深鎖,十分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

  「我跟你說,隔壁的王媽媽最近升格做奶奶了,自助餐店的生意也不做了,整天抱著她的孫子到處獻寶……」

  「小孩可愛嗎?」

  「當然嘍,你都不知道……」

  兩個人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嘀嘀咕咕,馮子海被晾在一旁,無事可做。

  他一直很懷疑,老頭以前也是走「酷哥」路線的,怎麼一見到小縵話就變得特別多?他記得媽還曾經跟他抱怨過,他老爸從來沒正式對她說過「我愛你」三個字。

  耳聽他們倆從嬰兒衣服討論到這附近的幼稚園,眼見太陽已經下山,馮子海最後不得不揪起章純縵的衣領,提醒她,還有一站要去。

  「對厚,老爹說桐姊也生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我要去看,老爹,我們一起去。」

  「不行,晚上還有學生要上課,你們去、你們去。」老爹連忙擺手。

  「我都說請店員來看店,你又不聽,都幾歲了,還硬撐。」這件事馮子海已經提好多次了,加上他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台北,不放心他老爸一個人在家。

  「店裡也沒什麼事,多請個人浪費錢,我喜歡顧店,人來人往多熱鬧。」他一口就回絕。

  章純縵看看馮子海又看看老爹,真怪,明明就彼此關心,為什麼一說話,火藥味就冒出來了。

  她悄悄在老爹耳邊說了幾句話,老爹頓了頓,咳了兩聲,對馮子海說:「如果有合適的,你就幫我找一個吧!」

  說完,十分彆扭地將他們推出去。「注意時間,別聊得太晚了,早點把小縵送回家去,別讓她媽媽擔心。」

  馮子海牽出他那輛學生時代的老爺機車,好奇地問她:「你跟老頭說了什麼,他怎麼轉變這麼快?」

  章純縵兩手插腰,佯怒。「要叫爸、老爸、爸爸、父親都可以,不准再叫老頭。」

  馮子海被念得一愣一愣的,只能乖乖稱是。「從國中一直叫到現在,一時改不了。」

  「你們男生真奇怪,叫什麼老頭,我弟也是,國三那年,不知怎麼搞的,跟我聊天時提到我爸,也是突然跑出『老頭』兩個字,被我修理了一頓,後來才改正。」

  他想像她一副母夜叉的模樣,實在沒什麼威嚴感。「你不懂啦!男人之間談話,叫爸爸會被人笑「娘」。」

  他一說她才終於明白原因,大笑一番後,取笑他。「你們男生真幼稚!」

  「那你到底跟老……跟我老爸說了什麼?」覺得有些拗口,臉微微泛紅。

  「我告訴他啊,阿海想孝順您,又不好意思明說,說阿海啊,整天都掛念著上次醫生說老爹骨質疏鬆,還到處問人要吃什麼補品,說……」她假裝沒看見他臉紅的樣子。

  「夠了、夠了……我知道了,你這個小漢奸,什麼底都讓你給掀了。」馮子海乾咳了幾聲,低頭掩飾不自在,讓她跨上後座,往白桐和塗傳唯的住處騎去。

  其實,他很感動。一個家庭,果然需要女人來扮演潤滑的角色,自從母親過世後,他和他老爸,兩個男人不知不覺地就陷入「男人對話」的模式,只會硬碰硬,老爸關心兒子的語氣像訓話,兒子關心老爸的說法像嫌棄。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角色,小縵扮來十分稱職。

  兩天的假期很快過去,週日下午,塗傳唯、白桐和老爹到車站送他們,章純縵還在努力糾正白桐的兩歲兒子,把「姨」改成「姊姊」。

  「要照顧好小縵。」老爹只對馮子海說了一句話,搔搔頭後就跟著章純縵逗起小孩子。

  「總算讓你給等到了,耍悲情,幸好小縵沒讓人給追走。」白桐揶揄馮子海。

  塗傳唯還一臉狀況外,苦無機會問清楚。「喂,你們怎麼會又走在一塊了?小縵沒有扁你,就又被你拐了去?」

  馮子海懶得向他解釋,塗傳唯當年揍他的那幾拳,看在他被兒子整得半死的分上,就饒過他了。

  「火車要進站了,小縵。」馮子海喚著。

  「喔……小球再見,要想姊姊哦!」她將小孩抱還給白桐。

  「姨,再見。」小孩揮揮肥軟的小手,讓章純縵十分挫敗,垂著肩膀跨進車廂。

  她坐進椅子,先將兩人之間座位的橫桿拉起,然後整個身體偎向馮子海,心情愉悅地望向窗外風景。

  再次搭上北上的自強號列車,章純縵此時心情與半年前截然不同,身旁坐著心愛的男人、得到了母親的認同、重拾過去歡樂的記憶,這些對她而言,都是以前不敢想像的。

  馮子海將外套披在她身上。「要不要睡一下?到了我再叫你。」

  她睜著瑩亮的眼眸對他說:「阿海,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他附到她耳邊,輕聲地說:「我也是。」

  她縮起發癢的耳朵,頭顱順勢靠上他的肩膀,覺得這輩子,再無他求。

  火車平穩地行駛,途中停靠幾個大站,章純縵迷迷糊糊地聽見廣播以及行李拖曳的聲音,她知道馮子海就在旁邊,覺得安心,也沒特別起身看到了哪裡,直到馮子海叫醒她,她整個人已經橫躺在他腿上,兩腳不知何時縮到了椅子上,就像剛炸好的明蝦,蜷成一團。

  「到了嗎?」她起身揉揉眼睛,頭還垂黏在他肩上。

  「到了。」他為她撥順及背的長髮,提起行李,握住她的手,待下車的人潮過去,才緩緩走出車廂。

  她整個人還在半睡半醒,傍著他,讓他拖著走,登上手扶梯。

  「小姐……請你幫幫我……」模糊中章純縵聽見有人說話,那聲音好像是對著她講。

  「我女兒生病了,我急著要趕回高雄,可是我的錢包不知什麼時候被偷走了……」

  章純縵覺得這段話有些耳熟,她再次揉揉眼睛,在眼前放大的,是一個被割破的大包包,十分眼熟。

  對方繼續說:「可不可以借我一千元,我從高雄回來一定會還你的,真的,我臨時找不到人,實在是沒辦法了……」

  她醒了,而且確定這個女人之前曾用同樣的話向她借錢。

  這時,她才聯想到,這可能就是同事們口中說的,經常在車站行騙的詐騙集團!

  「你不可以——」她想規勸對方的話還沒說完,身旁卻響起了馮子海的聲音。

  「玟菁?!」

  兩個女人同時望向他。馮子海的表情顯示出他內心的激動。

  「玟菁……你怎麼會……」馮子海不忍心說出後面的話,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尊心極強的丁玟菁會在這裡向人乞討……

  「海……」丁玟菁也認出了他,看看他再看看他身旁甜美可人的章純縵,她一時百感交集,難堪地轉身逃跑。

  「玟菁……你等等……別跑……」馮子海丟下手中的行李,鬆開了章純縵勾著他的手,往丁玟菁鑽出的方向追去。

  章純縵還愣在原地。

  玟菁?是阿海說的那個女生嗎?

  章純縵茫然地提起落在地上的行李,沉重地邁不出步伐,她沒想到,事實真正發生的時候,她的反應完全無法如想像中那麼豁達。

  馮子海扔下她,他的手鬆開了,他什麼都沒說就如此急忙地追那女人去了……

  章純縵打了一個哆嗦——

  台北的冬天,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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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1:50: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章純縵一個人搭車回到住處,用馮子海給她的備用鑰匙打開他家的門。

  燈是暗的,他還沒回來。

  她拉開客廳的落地窗窗簾,縮回沙發,眼睛盯著電視櫃上的那個音樂盒,一動也不動,任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一直到電話在昏暗的夜色中驟然響起,她跳起來衝過去接電話,腳趾頭踢到了沙發腳,疼得她眼角滲出淚來。

  「喂……」她揉著腳趾頭,單腳立著。

  「呼……嚇死我了,原來你在我那。」馮子海在電話裡先鬆了一口氣。「小縵,我現在在醫院……」

  「醫院?!」她驚叫。「發生什麼事了?你要不要緊?在哪間醫院?」

  「別慌,我沒事,玟菁……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那個人……她昏倒了,醫生說她營養不良,身體太虛弱,現在在吊點滴,我怕她偷偷離開,晚上我在醫院陪她。」

  「恩……」她是松子一口氣,心裡卻像破了一個大洞,不知如何填上它,很不安。「要不要我煮些東西過去給她吃?」

  「我還不清楚她現在的狀況,你先睡一覺,我明天早上再打電話給你。」

  「好……」她小聲地回應。

  「小縵……」

  「嗯?」

  「別胡思亂想。」他說。

  「我知道……」她低頭允諾。

  這一晚,她睡在馮子海的房間裡,抱著他的衣服。她需要靠著他房子裡的物品,才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她腦海中有兩張臉,一張是阿海震驚後流露出不捨的表情,一張是丁玟菁視線移往自己時,浮上的羨慕……或者是嫉妒?

  她整夜輾轉反側,揮之不去心頭的陰霾。

  隔天,他沒打電話來,章純縵等到最後一刻才匆匆出門上班,下班後依舊到餐廳幫忙。她跟自己說,別擔心,他可能忙著處理那位小姐的事,她不要胡思亂想,一切作息照常。

  馮子海一整天都沒有與餐廳聯絡,到了打佯時間,章純縵站在餐廳門口等他,怕他來接她時撲了空。

  「小縵,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另一位餐廳的合夥人問她。

  「可是……我怕阿海來找不到我。」

  「放心,沒接到你,他會到你家找你的,上車吧!」

  她坐上車,幾次猶豫著,想問身旁的人,問他知不知道阿海和丁玟菁過去的事,但是,又覺得自己太小心眼,丁玟菁生病了,阿海照顧她是人之常情。

  她再次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回到公寓,她先坐電梯到馮子海住的樓層,打開門,客廳是暗的,他的房間卻透出光線。

  她欣喜地甩掉鞋子奔進去,卻在他房間門口煞住了——

  馮子海背對著門,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床上躺著丁玟菁,他正執起丁玟菁的手腕,低頭凝視。

  章純縵想起擱在電視櫃,音樂盒裡的那把美工刀,她俏悄地退了幾步,離開他的房子。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勇氣出聲喚他,或許是因為馮子海的背影看來太沉重,像陷入回憶,像懷有千言萬語想對那個人說。那充滿濃烈情感的畫面,竟讓她害怕去驚擾他們,她怕自己會像個介入者,介入一段淒美的愛情裡。

  她試想,如果自己是他,與一個曾經相愛過,一個願意用生命去換取愛他的機會的女人重逢,她會怎麼辦?

  她,終究不是那個與他共患難過,甚至以血為鑒的女人。這是一個難題,光用想像,她都胸口發疼。

  章純縵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又是一夜無眠。

  半夜,門被打開,她看見是馮子海,反射地緊閉起眼。

  馮子海來到她的床邊,為她掖掖被子,然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作,最後,吐出長長、長長的一聲歎息。

  那聲歎息,將她的心擰碎了。

  他決定了嗎?做出選擇了嗎?他終究無法辜負那個女人,終究放不下一個曾經愛過,現正需要他照顧的女人?

  她僵住身體,不敢稍有動作,她突然很害怕,怕他真的說出分手的話,直到聽見大門被關上的聲音……

  他離開了。

  她背過身,裹著棉被,害怕地痛哭起來。

  


  章純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這些日子的,她照常上班,到餐廳幫忙,在所有人詢問她馮子海的下落時,只能微笑。

  她是他的女朋友,然而,她不知道他在哪裡。

  他不見了。

  每晚拖著虛弱的身體回到住處,渾然不覺一天又過了,她開始無聲地垂淚,然後睡睡醒醒,捱到天亮,接著上班。

  再接到馮子海的電話,距離他來到她床邊的那一夜,已經過了一星期。

  因為清晨不知幾點的電話,他只匆匆地交代說:「小縵,我人在高雄,詳細的事回去我再跟你說。」

  然後,電話就斷了。

  她發現自己在沙發上醒來,手中握著話筒,裡頭只有「嘟、嘟、嘟」的空話聲。她懷疑是夢。因為太想念他,所以夢遊走到了電話旁,以為他打電話來。

  馮子海打完電話,從公共電話亭走回病房裡,他才打開門,躺在病床上的丁玟菁像從夢中驚醒,突然坐了起來。

  「你去哪裡?去找那個女人對不對?你別想騙我,你說——」她說沒兩句,又驚叫了起來,馮子海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她壓回床上。

  「玟菁,我是阿海,你看清楚,不是別人,你冷靜一點。」他歎一聲,跌坐回椅子。

  他人在高雄療養院。

  丁玟菁在台北車站因為奔跑過急,在出入口暈厥過去,他送她到醫院,一直等到她醒來。但是,她見了他卻突然陷入一種混亂,以為他是某個人,他這才注意到她的精神狀況不穩定。

  那個人,他不知道是誰,但是,從丁玟菁斷斷續續的指責中,他猜,是個傷她很重的男人,欺騙了她,拋棄了她。

  「小玟呢?」丁玟菁情緒平靜後,問起她的女兒。

  「小玟在你父母家,別擔心,她很安全,你父母很疼她,也幫她安排幼稚園,明天就要開始上學了,她很開心。」

  丁玟菁有一個五歲大的女兒,只要不激動,其實她的精神狀況看起來與一般人無異,是個疼愛女兒的好母親。

  他將她們母女帶回家,緊看著她,深怕一個不注意,她又溜走。

  她抗拒回高雄,她說,她要等那個男人回來,只要他一勸她回到父母身邊,她立刻全身緊繃,掙扎著要離開。她一向是這樣敢愛敢恨的個性,寧願玉石俱焚,也不願委屈自己。

  他請醫生開立鎮定劑,趁著她熟睡時,載她們母女回高雄。卻沒想到,離開台北竟使得她的病情更為加重,他不能一刻走離她的身邊,她會突然發狂、自虐。

  他的行動電話在台北車站與丁玟菁的拉扯中,摔碎了,直到經過這些天的治療,她的病情好轉,他才趁她睡著,與章純縵聯絡。

  雖然,丁玟菁的父母也會到醫院照顧她,但是,他感覺到丁玟菁的父母,似乎將他視為救命稻草,她父親懊惱過去反對兩人交往,現在,甚至極力地為他們規劃未來的藍圖,即使他坦言他已有結婚對象,他們仍然置若罔聞,一直以丁玟菁狀況不穩定為由,請他不要離開。

  「海……」丁玟菁喚他。

  他從冥想中回神。「怎麼了?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水果?」他從病床旁的茶几上,一堆她父母帶來的補品中尋找食物。

  「海……」她又喚了一聲。「你坐。」

  他坐下,眼睛卻不願對上她的,他不忍心看那一張被生活磨得失去意志的臉,他不想她感到難堪。

  「我看到了……你的女朋友吧,還是你的妻子?很漂亮,在車站的時候。」她像跟自己說話,聲音很薄,氣還很弱。

  「當年不告而別……我很抱歉,但是,我愛梓良,我不能忍受跟他分開,背叛……你,我真的很抱歉。」

  「都過去了,別放在心上。」他安慰她,除此之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我不敢回家,也沒有臉回家,我知道大家一定都等著笑我,等著看我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會落得什麼下場……我好懷念我們以前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不懂事,讓曾經握住的幸福從手中溜走。」

  馮子海還是不語。不是他冷漠,而是不想挑起敏感的話題,他心裡掛著章純縵,與丁玟菁之間,只是一份責任,和一樁未了的心願,他不想讓她抱有任何期望。

  「海……」丁玟菁伸出蒼白瘦削的手骨,牽起馮子海的手。「知道嗎?以前我最愛聽你唱歌、看你跳舞的樣子,舞池裡,所有女人都癡迷地看著你,但是,你是我一個人的……海……」

  馮子海不著痕跡地將她的手擱回床畔,為她拉起被單覆上。「你身體太弱,再多睡一會兒。」

  丁玟菁落寞地望著他。「你很愛她吧……那個女孩……」

  他點頭。

  「她很幸運……」她虛弱一笑,臉轉向窗外,灰濛濛的一片,天尚未全亮,卻透出光芒,就如她混沌的思緒,漸漸綻露曙色。

  「我一直是個自私的女人,傷了父母的心,背叛了你,生了女兒卻從未給她一個穩定的環境,還騙了不少願意相信我的人的錢……我的人生,被自己搞得一場糊塗,只為了追求一份自以為是的真愛……實際上,那個男人根本是個雜碎……」

  他微笑。「小玟小小年紀卻很懂事,也很貼心,你父母、甚至醫院的醫生護士們都很疼她。你父親也一直等著你回來,他對你的愛,從來都沒有改變……看看自己擁有的,其實,並沒有那麼糟。」

  她也笑了。「你卻變了。」

  他頓住,以為她指的是他的感情,他不想刺激她,怕她又陷入歇斯底里。

  「剛剛,我還想著,也許你對我還有感情,也許我們還有可能……其實……我早該面對現實了,不是嗎?」她眼中含淚,回過頭問他。

  他拍拍她的手。「把身體養好,身體健康了,心情也會開朗些,以前的事,讓讓它過去吧!」

  「你真的變了,變成熟了,變得更溫柔,講話好有哲理喔!我記得你以前在PUB,有時一言不合就跟客人打起架來了。」

  想起以前,她笑得瞇起了眼。

  他只是淡淡地扯動嘴角,他一向不愛為自己辯護,那些荒唐事,起因大多是因為她一天到晚惹禍,惹出一堆男人為她爭風吃醋。

  她閉起眼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緩緩地放掉。「晚點,等我父母來,你就回台北吧!未來的日子,我只想用心栽培女兒,好好孝順父母,其他的事……我會看開的。」她眼神流露出這些日子裡從未出現過的堅毅。

  聞言,馮子海終於放下心頭的一顆重石。

  他又聽她聊到一些過去的回憶,見她情緒已穩定,在她父母及女兒來時,向他們告別。

  首件事,先回老頭……不,先回老爸家補眠。

  


  馮子海這一覺睡得很沉,整個星期他幾乎沒有安穩地睡過一覺,醒來再開車回到台北已經接近凌晨。

  他直接進到章純縵的套房,見她睡在沙發上,壁燈微細的光線映出她憔悴瘦削的臉龐。

  他心一慟,顧不得是不是會吵醒她,將她深深地擁入懷裡,他在心裡跟自己說,這輩子,他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章純縵被擠得喘不過氣來,睜開眼睛,驚喜地發現是馮子海。

  她撫著他滿臉的鬍渣,刮疼自己的手心,不確定地問:「海……你回來了嗎?還要離開嗎?」

  「回來了,再也不走了,你咬我、踢我,都不走了。」他緊緊地抱著她,深吸她身上那熟悉香甜的氣味。

  人的一生有太多未知的轉折,因為有她,他才擁有勇氣與意志去面對。

  她是他的天使,一心一意地愛他,用一顆最純淨的心洗滌他一身的塵灰,他沒有宗教信仰,但此時,卻感謝老天賜給他一個值得他用一生去呵護的女人。

  擁她在懷,心靈的滿足,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比擬。

  章純縵也用力回抱他,將這些日子的不安,透過手臂的力量,自心底將它擠出來。

  她流淚,吻他,瘋狂地吻他,一次又一次地透過柔軟的唇瓣觸碰他,確定他真的回來了。

  馮子海在她熱情的攻勢下,無力抵擋,她的手拉開他塞在腰帶底下的衣服,滑溜地竄進他的背,如按圖索驥般焦急地撫遍他背部、胸前、腹部的每一片肌膚,她親吻他的唇、他的下巴、他的頸,燃起他壓抑許久的渴望。

  他自喉間發出一聲悶響,挺腰抱起她,經過房門又折回客廳繞了一圈,企圖喚回自己的最後一絲理智,他答應她母親三年後才將她娶進門,在這之前,他應該保護她的,不能出錯……

  他陷入天人交戰,已被濃稠的情感淹沒的章純縵,卻肆無忌憚地小手繼續四處遊走。

  她的小指畫過他敏感的胸前,他下身一緊縮,再次發出嘶啞的低吟.

  「海……」她忘情地喊著他的名,摟著他的肩,渴望更貼近他,那嬌細的軟音簡直要了他的命,他的腳毫不受控地踏進她的房間,才將她放到床上,她緊抱著不放的雙手將他扯近,他失去重心壓上了她纖細的身軀。

  「縵……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急喘。

  她則以柔軟的身體回應他的問題。

  當他的手不自覺地覆上她綿柔如乳鴿溫潤的胸脯時,所有的理智頓時灰飛煙滅。

  在陷入情慾的最後一刻,他想著,至少要先將她訂下來。

  


  馮子海跟老爹提著禮物到章家登門拜訪,一個月後,章純縵的身份從馮子海的女朋友正式換為未婚妻,不久,她搬去與他同住。

  一年過去,兩人甜蜜如昨。

  週末下午,馮子海與章純縵偕行到量販店採買晚餐的食材。

  從大門口到生鮮區,她已經不只一次在嬰幼兒用品區停駐腳步。馮子海愈來愈覺可疑,也愈來愈心驚膽跳。「小縵……你,肚子……還好嗎?」

  「肚子?還好,不是很餓。」她手中捧著比掌心還小的嬰兒鞋,愛不釋手,隨口回應他的問題。

  「我是說……那個……每個月……都正常吧!」

  「哇……好可愛哦!幾個月啦?」她的視線被旁邊坐在嬰兒車裡的小BABY吸引,蹲下來逗著孩子玩,一邊問孩子的母親。

  「才剛滿週歲。」聽見有人稱讚自己的寶貝,孩子的母親笑得很開心。

  「好可愛……」她一手被馮子海拉走,一手還萬分不捨地想摸摸小BABY粉嫩的臉頰。

  「小縵!」馮子海嚴肅地喚她。

  「什麼事?」她被他突來的怒氣嚇了一跳。

  「你……」他將她再拉往更角落。「你懷孕了?」

  章純縵悶悶地瞧他一眼,然後嘟起嘴,不發一語地往前走。

  他在後頭推著推車,追上她。「你倒是說啊!急死我了,怎麼樣?要不要到醫院檢查一下?」他這下不敢拉扯她,唯恐傷到她肚子裡的寶寶。

  章純縵一直走,直到藥品區才停下來,他已經急得滿身大汗。

  「我問你!」她轉身逼近他。「你愛不愛我?」

  「當然……愛啊……」他說得小聲,發現旁邊的小姐、歐巴桑偷偷地掩嘴笑。

  這種場合,不大適合發表愛情宣言吧!馮子海拭汗。

  「那你愛不愛很可愛很可愛的小孩?」她又問。

  「當然……也愛啊……」天知道,自從塗傳唯的老二出世,他有多受不了塗傳唯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模樣,心中暗想,有天,自己也會有個比塗傳唯女兒可愛一百倍的女兒。

  「那為什麼我們不生寶寶?每次都要用這個……」她氣呼呼地提第三個問題,隨手拿起放在架上的小紙盒擺在他眼前,盒上有張黃昏中一對情侶相擁的彩色圖片。

  「這個……」他連忙將那紙盒放進車籃裡,順手用其他物品蓋上。

  「你說啊!」人家她也想要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小BABY。

  他們都訂婚一年了,而且,讓她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的是,幾乎每次都是她主動——燭光晚餐加美酒、性感睡衣、溫泉旅館、趁他半睡半醒偷襲……

  所有從她簡單的腦袋裡能想出讓男人失去理智的「撇步」她都使上了,偏偏他每次都能及時煞住,拿出讓人氣餒的小套套。

  馮子海十分無奈地幾次張嘴又閉上。

  「你一定不愛我了。」她鼓起臉頰,不等他說明又逕自走往生鮮區。

  「等等……」他追上她。「這件事……我們回家再討論。」他半哄半拐,只想讓她氣消。

  「光用討論的又不會生小孩,而且我一定說不贏你。」她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他差點沒笑暈過去,這個可愛的小女人,愈來愈「性急」。

  自從抱過了塗傳唯那五官面容完全遺傳了白桐細緻輪廓的女兒後,她回台北就換了個樣,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套性感肚兜不說,拉他洗鴛鴦浴、晚餐時端出金門陳高佐菜,不時探問——「你醉了沒?有沒有覺得頭暈暈的?」

  一次他半夜醒來,還發現自己全身都被她扒光了……唉,這件事再不解決,難保她不把手銬、皮鞭、A片全都搬回家來。

  他很納悶,這些鬼點子她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

  「怎麼不說話?」她用哀怨的眼神瞅他,又分神瞄一眼從身旁經過,一個懷裡抱著嬰兒的男人,視線轉回來時,多了幾分埋怨。

  「乖,東西買完,我們回家想辦法。」他環住她的腰,在她髮際親了一下。

  她聽話了,不過嘴裡還是忍不住低聲念了一句:「這種事哪是用想的……」

  一進家門,馮子海放下手上的購物袋,立刻熱烈地吻住她,以宣示自己對她的愛絕對只有更深,沒有變質。

  「愛你、愛你、愛你。」

  章純縵被吻得暈陶陶地,卻沒忘記「打鐵趁熱」,兩手忙碌地將他的襯衫鈕扣全解開,接著掰開他的腰帶,眼見心急的小手就要往下探去時,馮子海及時「護住」自己的貞操……

  「慢點……」他憋著氣,握住她趁火打劫的小手,在這之前,他有一件要緊的事得先做。

  「嗚……哇……」她頓了一下,咬咬唇,突然放聲假哭。

  「怎麼了?弄痛你了嗎?」他連忙檢視她的手,怕剛才一用力握痛了她。

  她邊做拭眼淚的動作,邊往沙發撲去,客廳天花板的暈黃光線打在她身上,猶如受盡世間委屈,身世堪憐的小孤女。

  「別哭,告訴我,怎麼啦?」他前去安慰她,雖然他已經洞悉她正要自編自導自演的戲碼,身為人家的未來老公,當然要盡職地扮演配角。

  「我要去整型、我要去隆乳啦!」她扭著身體,哭訴著。

  他傻住,抓抓耳朵,他對她的身材外貌可從來沒有任何不滿意。

  「你一定是對我沒興趣了,看膩了,不滿足了,嫌我太小了!」她繼續「乾哭」著。

  他笑不可抑。

  見到他笑成這樣,這下……她的眼淚真的冒出來了,果然是真的……

  他將她拉進懷裡,一邊撫著她的發,一邊仍無法控制地繼續大笑。隆乳?虧她想得出來!

  「你等等,我打通電話就回來。」他起身,她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他俯身再給她一個吻。

  拿起無線話機,馮子海走進房間,按下快速鍵。

  電話接通。

  「喂……媽,我是阿海。」

  「阿海啊,我才正想打電話給你們。展颺托人從美國帶回來幾張什麼發燒的唱片,說要給你的,你們什麼時候回來高雄?我最近學了韓國泡菜,醃了一缸要讓你們帶回去的……」章母一聽是準女婿的來電,樂得開始嘰哩呱啦講一堆。

  「媽……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什麼事就直接講,說什麼商量,三八喔!都自己人了。」

  這一年來,章母深深體會到女兒的貼心以及女婿的孝順,比其左鄰右舍還有新聞經常播出的家暴、兩代之間的恩怨,反思自己的兒女如此乖巧、聽話,應該珍惜。加上展颺遠在美國,家中有什麼事都是靠著章純縵和馮子海幫忙處理,她改變了不少過去錯誤的觀念,真心關愛女兒以及半子。

  「媽,我想提前跟小縵結婚,不知道您的意思……」

  「當然好啊!」章母欣喜地直呼說。「我一直很納悶,你們訂婚一年了,也住在一起,怎麼不快點結婚,生個外孫讓我抱抱,我想你事業可能很忙,也就不好意思催你了。」

  「呃……可是……之前……我們說好三年……」是他記錯,還是媽忘了?

  「哎喲,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老實,別管我以前怎麼說,我老糊塗了你也跟著糊塗,快把婚事辦一辦,大家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章母樂得呵呵直笑。

  「我知道了,謝謝媽。」馮子海掛上電話,興奮地雙手一握拳,高呼一聲。

  回到客廳,章純縵還半倚著沙發,自怨自艾中。

  「老婆!」他將她抱起,往臥室疾走。

  「幹麼……」她無精打彩地回應。

  「我們開始努力做人吧!」她沒弄清楚他的意思,不過,見他興高采烈地,熱情萬分地褪下她的衣物,一臉讚歎地望著她赤裸裸的身體,她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老婆,你好美,千萬不要去整型,也不需要隆乳,這樣剛好……」他躺在她身畔,修長的指尖在她胸前畫圈,引起陣陣的酥麻。

  接著的事,既不用嘴巴討論,也不必花腦筋想,所有的愛意,全都交由身體去感受。

  夜晚,用過晚餐,兩人繼續激戰,章純縵此時才明瞭馮子海根本是一隻長年處在慾求不滿狀態的野獸……

  「我投降……」她不行了,舉起被單,無力地晃晃。

  馮子海笑著撥開她被汗水浸濕的髮絲,見她累得撐不開眼睛,他執起她的小手,五指穿越她的指縫,緊緊相扣。

  這是他一輩子,都要牢牢牽住的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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