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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庭 -【舊筆記之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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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0:57:16
標題:
妍庭 -【舊筆記之戀】《全文完》
妍庭 -
舊筆記之戀
東京仙履奇緣的翻版竟然在臺灣上演!?
只是這回紅雨傘變成了舊筆記......
堂堂美術系高材生,為了「五斗米」
竟淪為名推理作家威海衛的貼身書僮
從舊書店意外挾帶而回的一本舊筆記
讓原本平行的兩條線發生突變
他立誓找出舊筆記主人......
而公車上那個像夢幻精靈般的女子
卻以迅雷之姿進駐他的心房......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0:57:49
第一章
蔚少農啊蔚少農!你可真是天下第一白癡的傢伙。
蔚少農反復的在心底咒駡了自己千百遍,嚴重下垂的雙肩不知是因手上沉重的書本,抑或心裏那後悔莫及的懊惱怨艾。
耶誕節的腳步漸近,華燈初上的臺北市街無比喧騰繁華,抬頭望去,暗黑的夜空雖不見燦爛星子,但在各式霓光絢影的掩映下,亦顯出另一份屬於都會的神秘與冶豔。
只可惜,此時此刻的蔚少農並沒有心情一探夜的美,他那張因黑框眼鏡而折去些許帥氣的臉撲克得不能再撲克,活像有人欠他幾百萬似的。
唉!說來說去還是得怪他自己呆,竟然忘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句話,才會落得今天這般“街作書僮”的悲慘下場……
話說今天早上——
“哥!”
“什麼事?”蔚少農從看了一半的報紙中抬起頭來,向眼前紮著高馬尾的伶俐少女問道。
少女瞄了一眼正在廚房張羅早餐的媽媽,勾勾手指說道:“耳朵靠過來,有話跟你講。”
他疑惑的皺皺眉頭,“什麼事這麼神秘兮兮的?”他嘴上雖這麼說著,但還是因好奇心作祟的關係,乖乖地靠了過去。
“你下午有沒有空?”
“幹嘛?”
“你來接我放學,我請你去吃牛排。”她的話著實出乎他意料之外。
吃牛排!?蔚少農聞言,一雙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好啊!當然好!”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少女笑了笑,像是早知道他的答案似的,回首時,滿心歡喜蔚少農並沒有看到她眼中一閃即逝的光芒……
“喂!”冷不防地,蔚少農的肩頭被人猛拍一記,拍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請他打牙祭的恩公,外加寶貝老妹——蔚海薇。
“人家好心請你吃牛排,你還臭著一張臉,這是什麼心態啊!?”她濃茶色的眼眸中透著微許不悅。
“哼!”蔚少農冷哼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沒錯,若單就請吃牛排這等好康A事情來說,像他這種不願向家裏伸手,當才藝班老師薪資又微薄的窮大學生自然是舉雙手贊成,只不過——
“可是,你沒有說要我陪你買書呀!”他提提手中滿滿八大袋的書籍雜誌,申訴道。
其實,不是他沒情沒義,連陪自己可愛的親妹妹逛個書店都不願意,而是她這種幾近“瘋狂大採購”的買書方式,任誰都會感到害怕!尤其,當你發現那足以砸死人的“千斤重擔”必須由自己來承擔的時候。
蔚海薇聞言,聳聳秀肩並露出一個計謀得逞的表情。
“沒辦法,誰叫你是我唯一的哥哥呢?有道是“有事兄長服其勞”嘛!”真是好一副“理所當然”外加“天經地義”的辯詞呀!
“再不然……”未等蔚少農開口,她旋即又給了他另一個選擇。
“你若是不滿意,可以把牛排吐出來,或者把那一千兩百塊還給我都行!”
這下子,蔚少農真的是無言以對了。須臾,他只能認輸地說:
“OK!你贏了!算我錯了,反正哥哥生來就是該給妹妹做牛做馬任憑使喚的,對吧?”他的話裏有濃濃的諷刺意味在。
蔚海薇對他的話既不贊成也不反對。
“對了,小薇,你不是很討厭史地嗎?為什麼還買這麼多有關古埃及、希臘的書?”
印象中,蔚海薇的史地、數理除了聯考之外,其成績一直都是遊走在及格邊緣,怎麼會心血來潮K起這些“死人的東西”。
她轉起手上的雜誌,莫可奈何的答道:
“你以為我喜歡嗎?這是大偵探“威海衛”的最新冒險!”
“威海衛”是當今臺灣推理小說界紅得發紫的超級新星,僅在短短一年間便出了十四本膾炙人口的作品,不但讓臺灣的讀者瘋狂,那份熱波更是延燒海外,無論是香港、新加坡或日本,均有大票熱愛推理的書迷。因此,他也有了“臺灣柯南•道爾”的美譽。只不過,任這成千上萬讀者想破頭也想不到的是,這位文筆純練的超酷大偵探竟然是個如假包換的高二小女生。
“新作的資料?”
“賓果!”蔚海薇收起雜誌,露出貝齒一笑,“老哥,其實你應該感到光榮才是,因為,你的辛苦造就了另一本好書。”
“或許吧!”反正,蔚少農也不是第一次被她拐,早該習慣了才是。
突然,走在前面的蔚海薇倏地停下腳步,害得蔚少農煞車不及險些跌倒。
“你在幹嘛啊!?難道你不知道這樣很危……”
“噓!”蔚海薇壓壓嘴唇,欣喜的表情活像逮到老鼠的貓兒,這令蔚少農不由得感到背脊發涼。
拜託!上帝、耶穌、阿拉、觀世音……誰都可以!千萬可別又……他著實有種不妙的預感。
“我發現——”她甩開指尖揉搶的一縷黑長髮。“三點鐘方向有一家舊書店!”
丟下這句話,她靈巧的身形一橫,已躍上了柏油馬路,留下呆若木雞的“書僮老哥”仍像個白癡似的站在原地。
“小薇!”他大叫一聲。不過,回應他的只有路人們好奇的目光,理由不止是因為這位帥哥的失態,還有他手上那多到誇張的書籍。
眼見那藍白相間的背影閃過一輛輛車子,漸漸沒入對街稠密的人潮中,蔚少農只能認栽的歎口氣。
“真是……看到書連哥哥都不要了。”他喃喃自語道,再度提起蔚海薇沉重的“戰利品”站在街口等紅綠燈。
所以說,他討厭陪她買書!
踏進舊書店,那股直撲而來的黴味令蔚少農不由得掩住口鼻。
天呐!這兒還真是名副其實的“舊”書店呢!蔚少農環顧四周立刻明白此店開在鬧區,但卻冷清得門可羅雀不是沒有道理的,其一理由是——
太髒了!他發現這整個店裏沒有一處不佈滿了灰塵,牆角更是蛛絲糾結。乍看之下,還真有幾分拍恐怖片用的鬼屋相。
他用手往書架一拂,一片塵埃立刻揚起,活像幾百年沒人打掃過一樣。
蔚少農看海薇還在裏面挑挑撿撿,一副興致高昂的模樣,到了嘴邊的叫喚只好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算了!隨她去吧!
他推推眼鏡,只能強耐著性子,流覽身邊爛得夠格送進故宮保存的書架書本。
至於此舊書店之所以會門可羅雀的原因之二——
“喂!”突地,一聲粗裏粗氣中摻著酒味的叫喚由背後傳來。
蔚少農反射性的回過頭,不看還好,一看三魂差點少了七魄。眼前的“書店老闆”不但腳踩木屐、口嚼檳榔,挽起衣袖的手臂更是刺龍紋鳳,簡直……不!“根本”就和電影裏的黑道大哥一樣,兇神惡煞的表情著實令人望而生畏。
有這樣的老闆,這書店也難怪會……
蔚少農在心裏暗暗叫苦,看來,這位“兄弟”……更正!是“老闆”,對他似乎小有成見。
果然,不出他所料,老闆脾酒肚一頂,旋即操著一口臺灣國語問道:
“少年仔,你在這幹嘛?”
這一問,令蔚少農不禁懷疑自己站的地方到底是書店,還是地頭蛇的地盤。
“看書啊!”他以一個最正常、普通的答案回答道。
“看什麼書!?這裏是書店不是慈濟功德會,要就買回去好好看,不要就走啦!”
說著,公鴨嗓的老闆還揮揮兩隻“熊掌”,欲趕蔚少農出去。
蔚少農自然不服,想叫蔚海薇又覺沒必要,於是,他只好嘗試一下最君子、最古老的方法——講理。
“這位先生,您不覺得您的待客方式……”
“你爸的待客方式怎樣?”
蔚少農的話不由得哽住,他非常擔心這位沒啥雅量的“兄弟老闆”在不爽之餘,會一拳朝他揮來。雖然,以身高來說,一八點八的蔚少農居高臨下,占了上風,但就體格而言,斯文削瘦的他實不是老闆的對手。
“我是說……”
“幹!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
蔚少農再也忍不住了,修長的手指往書架一拍。“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啊!?”
他們兩人就這樣當街地吵了起來,蔚少農敢發誓,他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不顧形象、這麼生氣。
就在這令不少路人佇足觀看的戰況有越演越烈之虞時,蔚海薇抱著一疊書走了過來。
“老闆,結帳。”她的表情鎮定中帶著一抹微笑,彷佛剛才那“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狀況完全沒發生過似的。
“小薇……”蔚少農的話還未出口,便被蔚海薇以目光制止。
她撿起蔚少農方才拍擊書架時震落的數本書籍,拍拍灰塵後放在自己選的書上:
“一共多少錢?”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縱使老闆再不爽,對上蔚海薇這種可愛的美少女,自然也只有噤聲吞氣的份兒。畢竟,生意還是要做的嘛!
“兩千零五十元。”
蔚海薇笑了笑,像電視上常見的闊少一般,哼不郎當也在結帳木桌上甩下三張“蔣中正”。
“不用找了,剩下的算我代家兄賠罪。”言畢,她更拖著蔚少農,在路人欽佩愕然的目光下瀟灑離去。
“蔚海薇——”走出書店沒多久,咱們的蔚大少便開始發飆了。
“什麼事?蔚少農。”她笑嘻嘻的反問。
“你做了什麼!?三千減兩千零五十還剩九百五耶!你竟然通通給了那個痞子?”
蔚少農不置信的叫道。天啊!九百五,這對他而言是多大一筆數目啊!可以供他半個月的國畫研習費、讓他買義大利制的牛頓水彩兩盒、或者為他那相伴N年的破爛隨身聽換個磁頭……但是,她親愛的老妹卻如此不珍視的把它奉送給一個陌生人,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對啊!”
“你太令我失望了!”蔚少農臉一垮,提著手中的“千斤重擔”,開始演起了大茶壺。
“我不是從小就告訴你“儉”能致富的道理嗎?”
“哥,是“勤”能致富才對吧!?”她毫不客氣的吐槽道。
“你管我!我在訓話不要打岔!”
蔚海薇聽話的閉上了小嘴,心裏深知她若不勉為其難聽一下她這具有“阿信精神”的老哥發表“勤儉闊論”,那她以後的日子恐怕得用“很難過”來形容了。
“好啦!你那套“儉能致富、吝能生財”的“學說”我早就聽過八百遍了,只是,哥哥和錢比起來哪個重要!?”
“廢話!當然是你老哥我!”雖然,他的心裏有那麼一丁點兒想說錢比較重要。
“這不就對啦!?剛才和你起衝突的老闆看起來絕非善類,若和他硬碰硬,我們自然是穩輸的份兒,何不花錢消災算了!?”
“對你來說當然羅!誰教你是年收入上百萬的大作家“威海衛”呢?”蔚少農咕噥道。隨即他也驚覺自己失言了。因為,他前一秒還伶俐可人的老妹正對他投以殺人的目光,恐怖威嚇的嗓音也隨之響起。
“蔚——少——農——”當她如此直呼他人名諱時,就表示“有人”要倒大楣了。
“啊!?”
“我警告你!”蔚海薇此時此刻才顧不得什麼對待兄長該有的禮節,她一巴揪住蔚少農的衣領,把高挑的他拉到與自己平視的位子。”不准在別人面前洩露我的秘密,就連爸媽都不行!否則……”
蔚少農望著她高深莫測的巧顏,咽了口口水:
“否則怎樣?”
“很簡單,你下個月的機車分期付款、國畫研習、生活費、社團支出……”蔚海薇細點玉指,如數家珍的算起老帳。”還有明年的註冊費、學雜費等零星雜錢通通不要來找我!”
“那你不如叫我自殺算了!”若憑他當才藝老師的微薄薪資要負擔這一大筆開銷,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嘛!
“那你就給我安靜一點!”
蔚少農無奈的點了點頭。說句實話,錢這玩意真的是非常現實的,在今日社會,沒錢才真是寸步難行!雖然他很想效法陶老先生不為五斗米折腰,但是那畢竟已成歷史矣!
蔚海薇見自己老哥一副有愧天地的認命相,心裏竊笑不已。
“好啦!老哥乖,我們去吃豆花。”她攬著蔚少農修長的手臂,撒嬌道。
“我要擔心下個月的機車分期付款、國畫研習、生活費、社團支出,沒錢啦!”他沒好氣道。顯然,剛才蔚海薇的恐嚇為他激起了不少“危機意識”。
“我請客。”
“真的!?”黑框眼鏡後的眸子又閃爍著欣喜。
“當然!”還是這麼好騙!蔚海薇笑在心裏。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0:58:09
第二章
扭開燈,映入眼簾的是個規律中帶點凌亂的房間。簡簡單單,一張床,一張樸實的木桌,衣櫥緊連著桌子和床。沒有書櫥,所以書本是依牆疊起,高高低低,像座廢墟。
房間不小,剩餘的空間被營造成一個畫室風格,畫布畫板放在一口松木板釘成的置物箱內,黑亮的鋁畫架靜倚牆角,而它腳邊是納美斯完美的複製頭像。
簡單清爽的的味道飛在空氣粒裏,這兒的擺設說明了主人的嗜好——一定和藝術脫不了干係。
蔚少農脫掉外套,順手把它掛上椅背,接著伸展雙臂,鬆弛著緊繃了一晚上的肌肉。
小薇這丫頭!每次都給他出一堆怪裏怪氣的任務!
他搓揉自己的肩頭,如此的嘀咕了幾句。
“哥——”
“來了——”蔚少農打開房門,只見一疊書朝自己砸來。
不等他提出疑問,蔚海薇已像陣風似的卷回她的閨房,只拋下一句話算是解釋與交代:“自己的麻煩自己解決!”
蔚少農莫可奈何,只好拿了書回房去。
“中國文物歷史選”!?無聊!“雪山飛狐”!?早在八百年前就看過了……
“如何讓你更X福”!?天呐!怎麼連這種書都有?
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把書一甩——開玩笑!這種東西要是給老媽看到,那他豈不是要曝屍荒野了!?
蔚少農試想了一下他老媽拎著這本“教科書”質問他的樣子——
不!別在想了,這太可怕了!他才二十一歲,前面尚有璀璨年華在等著他,他可不想這麼早就在人生上留下污點。
事到如今,看來只有湮滅證據是唯一下策了!
思及此,蔚少農一不作二不休,即刻拿了打火機、廢紙和那本“XX密笈”,
打算閃到頂樓去“毀屍滅跡”。
誰知,房門一開——
“嗨!老哥,你怎麼知道我要來找你!?”
蔚少農一顆心差點跳出胸口,連忙佯作鎮定的推了推眼鏡:
“沒……沒有啊!哈……哈哈!”有時候,不會說謊也是一種錯誤!
哼!她這個作家可不是白搭的,聰明如她,又豈會看不出他的異狀!?
“哥,你要出去嗎?”
“只是去樓上吹吹風而已……今晚,好像有點熱……”
這就叫“欲蓋彌彰”,蔚少農那番話不說還好,一說更是引得蔚海薇疑心。
“哥,你是不是發燒啦?今天有寒流來襲你還覺得熱?……再說,你上樓頂吹風要帶這種“助燃物”嗎!?”不知什麼時候,那本“xx秘岌”已經“渡”到了蔚海薇手中。
“嘖!我從來不知道我孑然一身的老哥是這麼的渴望大嫂!”蔚海薇表情曖昧的笑道。
“小薇……”蔚少農臉色鐵青,咒駡自己運氣背之餘,更不忘嘗試奪回那關係他一世英名的鐵證。
“你是“金田一”啊!?偵探還兼作扒手……把書還我——”
“不要!”蔚海薇閃過一擊,頑皮地朝他扮了個鬼臉。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書落入了他寶貝老妹的手中,這下子可真是有得瞧了!
正當他兄妹倆你爭我奪得正起勁時,一聲溫軟的慈母呼喚由樓下傳了上來:
“阿農、小薇你們在吵什麼?”
“媽,沒事,只是我和我哥在玩而已!”蔚海薇倒也識趣,沒有把事情抖出來。
直到蔚媽媽那聲“別鬧太瘋”由廚房傳來,蔚少農才逃過一劫的呼出口氣——
幸好她沒有上樓來一探究竟,不然他可是“死定十est”(最高級)了!
“別鬧了!你到底想怎樣?”蔚少農把她拉至一邊,低聲問道。
“先告訴我這玩意哪來的?”
“問你啊!”
“問我!?”蔚海薇翻翻書,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舊書店?”
蔚少農以點頭代替回答。
“我說嘛!你怎麼可能會開明到……”
“喂!”蔚少農瞪了她一眼,“現在你知道來龍去脈了,總能把書還來了吧!?我還趕著去湮滅證據呢!”
“等一等。”呵呵!這麼大的把柄落入她的手中,她蔚海薇可不是白癡,豈有輕易放手之理!?
“要拿回去可以,不過有代價!”瞧她笑得賊的。
知妹莫若兄,蔚少農早料到她有此一招,兩手一攤認命道:
“先說好,我沒錢!”
“全世界都知道。”蔚海薇杏眼微瞥,像是笑他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話出現。
“那你要什麼?不會又要我當書僮吧!?”
“你當我沒別的事好做嗎?”蔚海薇把書還給他。“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正是你的專長。”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真的不難——你等我一下!”蔚海薇反身閃進自己的房間,再出來時手上多了本厚厚的“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家”。
“讀完它,然後幫我寫份報告。”
“寫作?那不是你的專長嗎?”
“可是美術不是我的專長呀!”說完,她大小姐又溜回房去了。
每次都這樣!又叫他幫她寫功課!蔚少農搖頭。他相信,總有一天這個小妹會被自己寵壞。
處理完了“鐵證”,蔚少農倒也認命,拿起蔚海薇的作業讀了起來。只是不知這本書實在是太死了,還是怎麼回事,就連他這個四庫書都看完還寫過報告的老手都有看不下去之感。不消兩小時,他已是頭昏眼花,呵欠連連。
算了!明天再說吧——
蔚少農翻上床,卻發現被子底下有個東西硬硬的。抓起一看,原來是幾本不熟識的舊書。
他剛才只顧著“湮滅證據”,卻忘了還有別的書呢!
他拿起一本沒有書名的“書”翻了起來——醬紫紅的封面還是嶄新的,上面印著的是一片又一片的金色楓葉,飄逸不俗。
這不是書,是本筆記嘛!
蔚少農流覽了幾頁,發現上面記載的儘是數學、英文重點,其中還摻著數首似詩非文的短句小品。
由娟秀的字跡看來,它的前任主人應該是個女孩,而且還跟蔚海薇的年紀相去不遠——因為,這裏面的內容有點眼熟,像是他讀過的。
一本筆記怎麼會流落到舊書攤?而它的主人又是誰呢?
數個問號啃噬蔚少農的思緒。也許是好奇心又不甘寂寞,他突然竄出個荒謬的念頭,想找出這本筆記的主人。
為什麼呢?蔚少農也不知道,反正想就是了!
他把筆記翻到末頁,想找看看有沒有姓名學校這類的。奈何他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仍是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筆記中緩緩地飄下一張紙——
蔚少農拈起一看,是張考卷——不過,仍是沒寫名字。
大概是練習講義或家庭作業吧!他如此想道。
不去理會正面的“催眠良藥”,蔚少農看了看背面的空白部分,只見考卷左下角有五行淡淡的字跡。
十四還差展嬌顏未嘗情滋味獨織幻夢空對月
十五勞心墨詩書學海無涯垠卷難釋手情難翔
十六笑點天地心匆來匆匆去眺看晨曦悠忘情
十七點滴願回尋冷冷又清清紅燭臘淚憐孤影
十八癡等命定人期待驀回首與君比翼任雙飛
蔚少農不禁為之一怔。從這字裏行間,他彷佛看見一個少女正虔誠地向上蒼一多好的詩呵!他愛極這份淡如花茶的深情,卻說還休中帶著些憧憬夢幻,比起都會現實中那“愛得要死”的感官情欲,他寧可選擇前者。
奇怪!他是怎麼了!?竟然想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蔚少農甩甩頭。一定是最近言情小說看多了的後遺症,這一切都要怪那該死的沉子昂,沒事塞堆噁心巴啦的“大作”要他幫他校稿,害得他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了。
不過……蔚少農闔上筆記,就當是物歸原主好了。他已決定,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出這位小姐,把這本筆記還給她!
午後上課往往是最易蒙受“周公召喚”的,蔚海薇也不例外,即使現在上的是她最喜歡、最擅長的國文。
窗外的風好輕啊!樹影婆娑。
不知該說是秋天走得晚呢?還是春天來得早,在這本該是隆冬時分的十二月,卻顯得意外的溫暖。
氣象報告又不准了!
蔚海薇望著時隱時現的陽光,拇指中指捏握的筆靈巧一翻身——改落上了食指。
為了不使自己真的睡著,她攤開一張紙,在紙上默出一首五言絕句:
丹燕飛洞庭,
源溯瀟水域。
長喙綠水啄;
聚藻見朝明。
不消說,此詩的出處既不是詩仙李白也絕非詩佛王維,而是那本筆記封底——本該填寫持有者大名的地方。
說到筆記,蔚海薇更是要重重歎口氣以示冤屈,已得昨晚十二點多,她的親愛老哥蔚少農像中邪似的跑來找她……
我跳下那幾乎鏽光的鐵梯,四處張望著。我發現自己所站的地方似乎是個廢棄的下水道,潮濕、陰冷,角落數雙綠幽幽的眼睛望著我,像是剛才了牧師死不暝目的屍體。我打了個寒顫,掏出手電筒和簡圖,鋪在一個老舊汽油筒上看了起來。
污水滴滴答答由上方落下,落到我的額頭,我信手一抹,突然聞到一絲血腥味。
這不是污水!
手電筒的光向上掃去,只見
“小薇。”打字打到一半,蔚海薇的房門冷不防的被打開。
蔚海薇手中滑鼠一拖一點,電腦螢幕上的文章迅速切換成一片浩瀚的宇宙星雲圖。
“是你啊!”蔚海薇喘口氣,小臉上的不悅寫得很是清楚:“你知道嗎?你差點嚇死我!進房間不敲門的老毛病還是沒改,我還以為是爸哩!”
蔚少農才不把她的抱怨放在心上,低頭看見電腦螢幕上“假假的”星雲圖,立刻會意道:“你在寫稿!?”
他深知她不會對地科有太大興趣。
“對呀!”蔚海薇伸伸玉臂,打了個呵欠道:“一月三號截稿,趕搭舊曆年的書展熱波。”
蔚少農手撐下巴,決定先哈啦一下再道明來意。
“上次那本賣了多少?”
蔚海薇得意的比出一根手指。
“一萬本?”
“別把你老妹看得那麼扁好不好?不對!”
“二百萬本?”
只見蔚海薇搖搖頭,笑了笑。
蔚少農盯著自己的食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這下子,打死他也不敢看蔚海薇在銀行的存款。
“好了,別告訴我你來只是關心我賣了幾本書?”
“當然不是。”蔚少農咳了咳,換上較正經的表情。
“我是有點事要請你幫忙……”
“這又是什麼啊?你這麼快就寫完我的報告了嗎?”
呃!?蔚少農低頭一看——歷史重演!那本筆記又沒了影兒!
“那才不是!”蔚少農一把搶下筆記,非常嚴肅簡潔的說道:
“我要你幫我調查這本筆記的主人是誰。”
蔚海薇聞言,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彷佛可以把他看穿似的。
“你……再說一遍。”
“我要你幫我找出這本筆記的主人。”
蔚海薇伸手在自己老哥額頭上探了探。
“奇怪,沒有發燒啊!”
“拜託,我沒心情跟你打哈哈,我是說正經的!”
他的話使蔚海薇默然,突來的沉寂僵了氣氛,蔚少農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哥,請你注意一件事,我是偵探小說作家沒錯,但那不代表我是偵探啊!”
“這兩者有什麼差異嗎?”
“有!差異可大著咧!”蔚海薇睜大了明眸道。畢竟,身為作家就像一個操生死大權的神只,筆下人物可依自己的喜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但在現實社會中可就不然了!她可不覺得自己偉大到這種地步。
“而且,你沒事怎麼會想找出這筆記的主人呢?”
蔚少農的臉色倏地一紅:“這你就不用管了!”
蔚海薇輕咬筆桿,頃刻間,她會悟到了點東西。“哥……不會吧?”
“不會什麼!?……你別亂猜!我只是好奇而已!”他嘴上雖敝得一乾二淨,但臉上曖昧的表情哪怕換作三歲小孩,也會覺得“怪怪的”。
蔚海薇再怎麼說都是他血脈相系的妹妹,她懂他的心。她笑了笑,反正蔚少農從小到大為她做牛做馬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吧!?她幫上這麼一次,也沒差!
“拿來吧!”蔚海薇輕歎口氣後道。
上帝對人的安排總是深具創意。例如,古靈精怪的蔚海薇搭上呆老哥蔚少農,就是個絕佳典範。
蔚少農沒什麼動靜,似乎正在思考她要的東西為何物。
“筆記!沒有您的線索,您要敝人如何為您服務?”蔚海薇搬出大偵探“威海衛”的臺詞,大將之風可見一般。
此時,蔚少農的臉上才見陽光。他歡呼了一聲,忙將筆記遞給蔚海薇。
她並沒有立刻打開它,只是先將整本筆記的外觀看了一遍,才翻開內頁,迅速且專注的流覽著。須臾,那一、兩公分厚的筆記已被她翻看完畢。
蔚海薇將它放上膝頭,雙臂環抱的侃談起來:
“筆記的主人是女性,長髮,有點迷糊卻心思細密,身高一五八左右,左撇子,偏好中國文學。”
“你見過她嗎?”蔚少農明知這個問題很蠢,但他仍忍不住如此問道。
“廢話!當然沒有!”
“那你怎麼對她這麼瞭解?”
蔚海薇聳聳秀肩,若無事然:“這沒什麼,生活即是推理!”
接著,她便翻開筆記,為自己的推理作出一番說明。
“這裏面的內容是高三範圍,再以這字體判斷,其主人應該是個女孩子。”
蔚少農點頭,表示這些他也有注意到。
蔚海薇由筆記裝訂處的夾縫中拈出一根長髮,放在蔚少農手中。
“長髮少女!”她說。
蔚少農看著掌心靜躺的細絲,它不黑;是很漂亮的蜜糖棕色,輕柔得彷佛喘息大些,就會將之吹上雲端似的。
“再來……因為她的文章寫得不錯;很細膩,卻有不少錯字,所以我判斷她心細迷糊並偏好文學。還有……哥!你有沒有在聽呀?”
“什麼?我有啊!”蔚少農一震,忙不迭道。一根頭髮,只不過是一根頭髮!竟然能令他失神!?
蔚少農不由得感到訝異。
“那,身高你又是怎麼推理出來的呢?”
“這得靠職業功力。”蔚海薇笑得傲氣。
“一個好偵探不僅要有好的推理能力、聯想力,更需要豐富的常識。我剛才說的是臺灣女性近年來的平均身高。”
“這也能算推理!?”他忽然有種被耍的感覺。
“當然。我說過啦!生活即是推理。”蔚海薇揉撚肩上一縷黑髮,如此說道。
“至於左撇子……你看。”她邊說,邊拿了支跟筆記上所用差不多的水性筆,在紙上寫下一橫行字。
“這和筆記上的字有什麼不同?”蔚海薇將兩者並排,向他問道。
蔚少農看了會兒,果然不負她所望:“一個有墨水抹痕,一個沒有。”
水性筆難幹是出了名的,只要稍微不慎就可能在紙上留下痕跡,這點相信用過的人都曉得。
“沒錯,一般人用右手寫字,本來不該留下抹痕,就算不小心,也頂多一兩處而已。可是,這筆記上幾乎每行字底下都有片淡淡藍色。你不覺得她粗心得也未免太離譜了吧?”
“除非,她是左撇子。”蔚少農接道。
“沒錯。”
“可是,這本筆記怎麼會出現在舊書攤呢?”蔚少農提出了核心問題。
蔚海薇沉思了會兒。“據我估計有兩種可能——是她畢業了,把筆記賣給舊書攤。”
“有這種事嗎?”蔚少農還真是第一次聽到。
“怎麼沒有!?現在的重慶南路書街,就有不少書店和舊書攤在賣呀!我還買過呢!”蔚海薇邊說邊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由考卷湊成的理化講義。“這比自修劃算實用多了。”
蔚少農無言,覺得自己好像與社會脫節了。其實這也不能怪他,誰教他從小眼中就只有念書和畫畫,高中念三年,班上叫得出名字的同學連一半都不到。上大學後死性不改,只和沉子昂、風詠曦這兩個“天賦異稟”的好兄弟混,不諳塵事倒也不足稱奇。
“可是,現在離畢業已很久了呀!”
“所以我也感到奇怪。”蔚海薇拿了張濕紙巾用力在封面上擦了起來。
“你在幹什麼?”
她沒回答,只是仔細擦拭著整本筆記的表面。半晌,她看著一抹淡灰的紙巾喃喃道:“這麼少!?不太合理吧!”
“什麼不太合理?”蔚少農對老妹的舉動感到一頭霧水。
“這筆記上的灰塵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放了半年。”
蔚少農本想答“也許書店老闆清理過”。但是,今晚的“不爽回憶”提醒了他,那舊書店一點也沒有打掃過的跡象。
“是說,這筆記是最近才拿出來賣的?”
“嗯,如果它真是有心被賣到舊書攤的話。”
蔚少農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渾沌,萬萬沒料到,一本筆記竟牽連著這麼多事。
“不是還有別的可能嗎?我是說,筆記流落舊書攤的可能。”
“有,這個比較解釋得通,就是她因某些因素不再上課,例如移民。所以清倉舊書,其中包含了那本筆記在內。”
這的確是較合理的解釋,但蔚少農不喜歡。因為,若真如此,他豈不是連一點找到她的渺茫機會都沒有了!?
“還有別的嗎?”他不死心的問道。
蔚海薇沒想到自己的老哥這麼煩,就算她是福爾摩斯,也不可能在怎麼短的時間內做出太多的設想。她不滿的蹙蹙柳眉,胡嚷道:“有啦!就是一位不明人士具有“拾物不昧”的偉大情操,把撿到的筆記送到警察局,後來不知怎麼輾轉到了舊書攤,滿意了嗎?”
蔚海薇盯著紙上的短詩發怔,開始後悔自己多事。身為一個“學生作家”本來就夠忙了,既要顧課業還得顧職業,這會兒還兼無薪差,當起“私家偵探”,看來,她的學生生涯還真”多彩多姿”啊!
丹燕飛洞庭,
源溯瀟水域。
長喙綠水啄,
聚藻見朝明。
蔚海薇再次把短詩默念了遍。或許是身為作家的敏銳吧!她總覺得這首詩中暗有隱喻。
若按文句翻譯起來,它不過是說一隻燕子從洞庭湖往瀟水的方向飛云云,平凡簡單的不得了。可是,就是因為它平凡,平凡得毫無賦寫意義可言,這使蔚海薇更覺奇怪。
另外,它出現的位置也是一絕——填寫姓名、學校、班級和住家電話的小方格,而非筆記內頁。蔚海薇既是著作遠銷海外的推理作家,自然而然會將之和”暗碼”連想在一起。
於是乎,她開始試著以自己知道的方法解起碼來。
如果是人名的話,那詩中應該會出現可當姓的字才對。
蔚海薇興致勃勃的翻開字典,顧不得臺上師長對她投以“關愛的眼神”,逕自玩起了文字遊戲。
從起初的興致高昂,到後來的有“氣”無力,蔚海薇不知換過多少方法——最小兒科的斜、直文;中程度的拆部首、轉音字或同音等。她甚至效法“金田一”的劇情,將其翻出平仄,以便查出能不能當“摩斯電碼”用。
只可惜她辛苦了老半天,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
此人絕非泛泛之輩!蔚海薇在心中說道。
除非她由衷欣賞佩服,否則她很難稱讚別人。而蔚海薇欣賞她的原因,除了她的“暗碼詩”暫時考倒了自己外,尚有她僅靠一本筆記就打動自己老哥的心。
其實,蔚海薇昨天就看出來了,她那不會說謊的單純老哥對“書中人”有份特殊情愫在。但是,這點也讓她對蔚少農肅然起敬,畢竟,愛上一個見都沒見過的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她轉了轉筆,在短詩下方寫上“GOOD!”
“我喜歡挑戰性高的遊戲!”她自語道,靈活的眸子目光銳利。
“湘蘊、湘蘊!”
“幹嘛啦?”一個長髮披肩的少女頗不耐的回頭。
“你的筆記賣掉了嗎?”卓莉詩低聲問道,眼中儘是期待的光芒。
她還以為是多重要的事呢!南湘蘊歎口氣,答道:
“賣了啦!”
“真的!?”
南湘蘊忙不迭地捂住好友的嘴,以防她興奮過度,打擾了數學課。
“大姐,我拜託你,現在是上課中,你小聲點好嗎?”見卓莉詩點了貼頭,她才小心的收回玉手。
“那,你什麼時候發現它賣掉的?”
“就是昨天晚上我補習回來,經過舊書店時它已經不在了。”南湘蘊邊說著,邊提筆抄下黑板的解答。一會兒,她猶豫的向卓莉詩問道: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做很蠢嗎?”
卓莉詩揮揮手,露出小虎牙咯咯笑道:
“不會啦!反正你保送音樂系,筆記留著也沒用呀!”
南湘蘊想想也有道理,但是她隨即想到另一個問題。
“這樣真的有用嗎?萬一買走的是個女生怎麼辦?”
“那就算啦!何況,買的人就算是男的,也不一定悟得出你的“少女情懷”。”卓莉詩糗她道。
南湘蘊笑了笑,雙頰染上淡淡粉霞。“對呀,反正好玩嘛!”雖是這麼說,但她心裏倒真盼望能有段奇遇。
卓莉詩偏著頭看她:“是嗎?我看你是想釣凱子吧!”
“省省吧!世界上哪有那麼聰明的凱子?”南湘蘊對自己在筆記內所留下的伏筆很是自信。
“說的也是!反正美麗的你如果要釣凱子,只要到麥當勞坐一坐就有了嘛!”
卓莉詩不經意地說。
“卓莉詩!”南湘蘊黑白分明的眼眸慍火漸燃。
她永遠不會忘記上次在麥當勞被“蒼繩”纏得慘痛的經驗。雖然,南湘蘊賣筆記給舊書店的理由純屬好玩,但是,她卻不知自己的命運也正因為這份童心,而漸漸地在改變中。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0:58:26
第三章
“什麼!?”驚訝疑惑的低呼由兩個帥小子的口中不約而同地發出。
“你的意思是說,你愛上一個從沒見過的女孩子!?”
“沒那麼嚴重啦!我只是……很欣賞她。”蔚少農將筆記放在涼亭的滑石子桌面,靦腆一笑。“她是這本筆記的主人。”
沈子昂和風詠曦愕然對望。他們實在難以相信,眼前這沈穩、木訥、正直、“傳統”,呃……說難聽點是“八股十龜毛”的“舊人類”好哥們兒,竟然會做出這種浪漫得無可救藥的事情,這未免太奇了吧!?
“昂,快說,是不是你做的好事!?”風詠曦反手從背袋抽出支箭,鋒利的箭簇迅速抵向沈子昂的咽喉。
“開什麼玩笑!幹我屁事啊?”沈子昂眼也不抬,手中的原子筆一翻一抬,一招“四兩撥千金”,立時把來勢洶洶的箭改變航向,轉回風詠曦那兒。
“還不是你放著好好的英文家教不做,寫什麼言情小說,又叫小蔚當讀者,荼毒他純潔的心靈。”
“是又怎麼樣?”沈子昂振筆疾書,稿紙一頁翻過一頁,毫不受談話的影響。
蔚少農看自己兩位兄弟快打起來了,只好站出來打個圓場。
“好了啦!阿曦,這件事和昂沒有關係。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像心裏有個聲音告訴我……她會是我生命中註定的人,我一定要找出她來。”在沈子昂跟風詠曦面前,蔚少農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
難得看他為感情的事如此執著,風詠曦和沈子昂都靜了下來,專心聽他心裏的話。
“那是種很難形容的感覺……總之,我想找出她來。”他再一次強調。
聽完他這番話,風詠曦的下巴簡直掉到了膝蓋。他知道,這聽來雖然荒唐,但蔚少農絕對是認真的!
他一直以為他們“校園三劍客”中,成天背著長弓跑來跑去的自己最另類,誰知一山還有一山高,平常“惦惦”的蔚少農這會兒爆出如此驚人之舉,看來他只有甘拜下風的份兒羅!
反觀沈子昂,他的反應就和風詠曦截然不同。一抹帥氣的淡笑掛在嘴角,他放下稿子向蔚少農問道:”小蔚,你的初戀是什麼時候?”
這個問題來的雖沒頭沒腦,但蔚少農想了想,仍照實回答。
“國小二年級。”說過了,兄弟面前向來沒什麼秘密可言。
“對象?”
他俊秀的臉上微紅,像是沉溺在塵封已久的回憶中。
“長髮大眼的美術老師。”就因為她,蔚少農才走上畫畫這條路。
“然後呢?沈子昂制止預備發表高見的風詠曦。
“然後……就沒啦!”蔚少農揉揉自己的頭髮,對這段少年情懷同樣感到好笑。
小孩子嘛!可愛就可愛在那份天真上,相信不少人小時候都說過,長大要做爸爸的新娘、或媽媽的新郎這類話。
“後來我才知道,老師早結婚了。而且還有個女兒!”
“喂!我們是在幫個青澀高中生作心理輔導嗎?”好不容易,風詠曦爭到了發言權:“蔚,你已經有投票權了,身為榮耀中華民國的公民,請你別做出這種不切實際的荒誕事蹟,OK!?”他瞄了沈大作家——“黛華女士”一眼。
“我說的對不對呀!?“黛”綠年“華”的沈子昂先生?”風詠曦刻意強調
“先生”兩字。
“好說,不過我要糾正你一個觀念,寫言情小說的人往往都很實際。”沈子昂笑笑,拿起筆記隨意翻看。
“小蔚的眼光不錯嘛!這妞兒的文筆挺不賴的。”
蔚少農誇不得的帥臉上又飄上淺暈。
風詠曦不甘寂寞,也跑來摻一腳:“那好啊!才子配佳人。”
他吹聲口哨,振臂抄弓搭箭,不到一秒,一個“現代邱比特”的“戀之箭”已在弓上蓄勢待發。“不知可有小弟效勞之處?”
蔚少農莞爾著謝絕兄弟的好意。
“唯一的麻煩是,不知佳人芳蹤尊容。”沉子昂道。
“這個你們不用擔心,有人會幫我查。”蔚少農胸有成竹道。
這句話激起了風詠曦的好奇心。同學三年,他知道蔚少農獨行俠的個性;風詠曦可不認為,整個華一大學中除了他和沈子昂外,蔚少農會有第三個好哥們兒。
“誰!?”
“我妹妹,小薇。”
“你妹妹!?”沈子昂皺皺眉,”她應該還是高中生吧?”
蔚少農點頭。
“拜託!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能幹嘛?”風詠曦只差沒用鼻子哼出聲。
至少,人家有本事揚名亞洲!蔚少農在心裏說道。
“別小看她,小薇是個很棒的偵探!”
“幫流浪狗找主人是嗎?”風詠曦不客氣的大笑三聲,中國江湖浪子的豪邁風格可見。
沈子昂沒風詠曦那麼不給面子,他只是道:
“她就算再棒,恐怕也勝不過威海衛吧!”巧極,他老兄正是那位XY新世代酷偵探的書迷之一。
蔚少農不置可否。當然,這個“小”秘密是他唯一沒告訴沈、風二人的。
“總而言之,小蔚。”沈子昂深邃睿智的眸子裏滿是正經,“不是我們兄弟嚇唬你,而是就像阿曦說的,這種事真的很不實際。我想你應該舒展一下身心,或者找個”真的”女孩談場戀愛。不然,這樣下去你很可能會……”
“變得特別愛吃叉燒包。”風詠曦露出一個猙獰的表情接下去道。
蔚少農笑了,對兄弟們的關懷感到窩心。其實,他不是不曉得,但蔚少農總覺自己像中了毒,他就是忘不了書中的人,忘不了她的詩詞和她娟秀卻不完美的字,他甚至覺得她和自己很熟悉,像是……
上輩子就認識的。
他好想見她。
“小薇——”蔚少農一回家,二話不說便喊起人來,只聽二樓幽揚的小提琴聲嘎然停止,潑婦駡街般的聲音倏地傳了下來。
“我——沒——空——事少煩我!”看來,大姊她心情正不好。
蔚少農在玄關溜了眼家中的情勢——老媽在廚房忙,老爸尚未回府。
好極!他迅速上二樓,貼在蔚海薇深鎖的房門前,輕叩門問道:
“你還欠多少?”
“五又四分之一個章節。”
“先把四分之一的解決掉!你老哥御駕親臨!”言訖,眼前的原木色房門已打了開來,露出一張目露凶光的俏臉。
“事情有進展嗎?”他問。
“不知道算不算。”她收完滿屋綠棋盤,瞪了眼她的電腦。“真該死,挑我靈感最多的時候當機!”
蔚少農挑了個位子坐下,等她呈情報。
“資料有限,這幾天我只發現這個——”蔚海薇遞給他一張紙,上面是一排豆芽菜。“這是後面空白幾頁的印痕,經我整理後發現是張樂譜。”
說著,蔚海薇架起小提琴,流暢精緻的音符由弓弦之間跳躍而出,如飛蛇舞影,忽高忽低,將人的聽覺帶進一個全新領域。
當然,好的曲子也要有好的表演者詮釋,蔚海薇從小學小提琴,現今又是超級學府——羽廈女中弦樂團NO.l的提琴手,技術精湛自然不在話下。
“好!這是哪位大師的名作?”蔚少農對音樂雖然不甚瞭解,但對基本的好壞還是能聽出個大概來。
“很抱歉,無可奉告!”蔚海薇搖頭,表示她盡力了。“這不是弦樂類的譜子,我剛才拉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蔚少農看看手揉發尾的蔚海薇——這是她習慣性的小動作,尤其容易在思考或困惑的時候出現。
姑且不論她到底是為了小說稿的事苦惱,還是他委託給她的CASE,總之,蔚少農可確定的是,他真的給她出了個難題。
眼見那活潑英氣的秀眉糾結,蔚少農似乎感到一絲絲的良心譴責。
“沒關係,如果你忙的話,我的事先擱一邊也無妨。”他站起來拍拍寶貝老妹的秀肩。
蔚海薇受寵若驚,不由得懷疑眼前的蔚少農是“本尊”還是“分身”——怪哉!
他前幾分鐘不是還凶巴巴的催進度嗎?
“哥……”
蔚少農揮手。“真的沒關係,你繼續加油吧!”
兄妹之間出現這些肉麻兮兮的對話的確有些奇怪,但蔚海薇仍忍不住要說:
“哥,你真好!我愛你!”
頰上一記香吻讓蔚少農的心境也跟著開闊了起來。“謝謝!”
“不過,我有點事要向你請教一下。”蔚海薇變了個臉色,看來有點疑惑和不悅。
“什麼?”
“我的報告!你要寫到什麼時候啊?我禮拜一要交耶!”
蔚少農無言以對。慘!他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今天會有好事嗎?
南湘蘊撿起一根掉落於肩膀上的白羽毛。有人說,衣服上落了白羽毛是幸運的象徵。
細品潔白賽雪的細羽,南湘蘊的嘴角拉成醉人的弧度。
“大美女,思春啊?”冷不防地,卓莉詩的手搭上她的肩,嚇了南湘蘊一跳。
羽毛順勢滑出柔荑,往樓下操場翩翩飄去。
“都是你啦!害人家的幸運跑掉了!”南湘蘊嘟起櫻唇,責難地望向卓莉詩。
“對不起嘛!誰教你不拿穩點,這又不全是我的錯!”卓莉詩耍賴的吐吐粉舌。
她看南湘蘊沒什麼反應,立即又道:
“不然這樣好不好!?你喜歡羽毛,我賠你就是了嘛!反正”爛窗子”他家什麼沒有,鳥最多。我今天就去拔幾根毛給你,行了吧!?”
南湘蘊真的被她打敗了。同學了這麼久,她瞭解粗線條外加少根筋的卓莉詩向來不懂“多愁善感”為何物,反正她也從來不奢求卓莉詩會懂。
“下午有沒有空?”卓莉詩問道。
“做什麼!?”
卓莉詩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沾滿塵埃黃泥的棒球:
“我們和“爛窗子”還有他那票死黨去華一大學打棒球如何?”“爛窗子”是卓莉詩對她從小青梅竹馬大冤家的昵稱。
南湘蘊翻翻白眼:”大姐,你是要我去打棒球還是去給棒球打?”
卓莉詩一聳秀肩,又露出她招牌的小虎牙:”隨你高興呀!”
我咧——礙於她那羽廈女中第一氣質美女的形象,南湘蘊並沒有把那串”會意文字”罵出金口。
她的視線由操場拉回走廊,正好看到蔚海薇灰頭土臉的走出導師室。
“蔚海薇。”
蔚海薇回望,發現是南湘蘊,臉上的表情立刻好看了點,“學姐。”
“你剛才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走音走得那麼離譜呢?身體不舒服嗎!?”南湘蘊螓首微偏,深邃的眼眸很溫柔。
學姐果然是學姐,無論何時何地都一樣漂亮、一樣有氣質。
蔚海薇揉揉低垂了半節課的粉頸:“也沒有啦!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她雖如此說著,但仍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過完耶誕節就逼近截稿日了,她不得不加快腳步,省得飽受鄭姐“奪命追緝令”的荼毒之苦。
“少來!困成這樣還說沒有?”南湘蘊的左手輕擱紅唇下淺笑:“你要好自己的身體,別忘了我們明年可是要去日本表演的。”
蔚海薇用手稍微整理了長瀏海。
“多謝學姐!”也許是她特別受天神眷顧吧!無論到哪兒都會遇到貴人,得人照顧。
“沒事的話,我先走羅!你自己要多注意點,星期一見!”
“Byebye!”
目送南湘蘊離去時,蔚海薇突然發現,她剛才似乎看到南湘蘊的左小指關節附近,有一片淡淡的藍色水性筆印子。
難道說,她……。蔚海薇馬上否決了這個想法。
冰涼的手撫過自己的額頭,蔚海薇呼出一口氣,她真是中毒太深了。
今天會有好事嗎?
蔚少農看著掌心中銀亮亮的銅板,上面蔣公半側面的頭像正在向他微笑。
走在人來人往的校園中,竟然讓他一連三次撿到錢!這讓他怎能不懷疑自己的幸運!?
公車顛簸搖晃,蔚少農思緒如潮也隨之飄來蕩去——尤其當他再次想起筆記上的詩詞,一份越掩飾越深刻的情愫更是蔓延迅速。
也許昂說的對,他應該找一個真的人投注情感,而不是對一本筆記作白日夢!
他如此想著,雙眼透過呆板的黑框眼鏡流覽車內外風景。
如果可以的話,蔚少農希望那個人有顆純潔的赤子之心,有氣質、溫柔且善體人意,顧家、愛小孩……最好能具備古代婦女所有的優良特質。
他就是這麼傳統的人!
至於外形,蔚少農自認沒什麼資格挑剔,大致上——
約莫一六O左右的身高——嬌小,可以接受!
烏黑飄逸的長髮留及肩下——近似瓊瑤小說女主角的味道,尚稱滿意!
淡紫紅的背心料長裙配奶油色的緞襯衫——氣質加分百分之百,他喜歡!
柳葉眉,水翦深眸,再加上嫣紅櫻唇……GOD!他是走錯時空嗎?為什麼會有一個活生生的古典紅妝佇立眼前?
蔚少農愣住了。第一次,他感覺自己像觸了電,頭腦恍惚得一如夢境,只能呆望向身畔略前方的佳人。
南湘蘊專心地修改著自己的新曲,手中的Pentek中性筆上下輕點拍子,朱唇微啟,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輕哼調子。
在晃動不停的公車上工作實在很吃力,不過,這都得怪大姐她太迷糊,竟然搞丟花了數天才作完的曲子“綠精靈情話”,而且又在繳作業前幾小時才發現。這教她怎能不“捉狂”?
恩師,我對不起您!
表面上,她是優閑典雅的譜著曲;內心裏,南湘蘊早已是瀟瀟淅淅外加情緒緊繃。開玩笑!搞丟曲子這等大事若給她老師知道,那她穩是“紅顏多薄命”!
事實證明,南湘蘊中午的想法完全錯誤——今天一點好事也沒有!
喪氣地輕歎口氣,她重新投入音符的領域。
視線遊回樂譜的瞬間,南湘蘊感覺到一個直接得有些放肆的目光正緊盯著她。
其實,她已經很習慣被別人“關注”,有時是因為她出色的外表;有時候卻是因為她身上超級女子學府——羽廈女中的制服。
可是,南湘蘊覺得這都不是那人看她的理由。
她同樣好奇,記得以前敢如此大膽看她的大都是那些登徒子類的無賴,但,這回呢?
南湘蘊悄悄望向視線來源,出乎意料之外的,她看見的是一個文質彬彬的青年,大概也不過二十出頭吧!?而他,正癡望著自己,瞬也不瞬。
南湘蘊有點想笑,因為他的嘴正呆張著,難保不會摘下幾滴口水來。
奇怪!他是沒看過女生嗎?她忍著笑意如此想著。
她索性收起音樂簿,直接轉身面對他。
既然你喜歡看,我就讓你看個夠好了!南湘蘊帶著笑的美目彷佛如此對蔚少農說道。
蔚少農不料她會如此,連忙倉皇的移開目光,臉上浮現紅暈而靦腆,卻又忍不住,一次次偷瞄著芙蓉佳人。
才這樣就臉紅啦?未免太沒挑戰性了吧!?南湘蘊淺笑,再次看了蔚少農一眼,伸出玉手按了下車鈴。
小姐……蔚少農衝動的站起來,旋即又被尚存的理智強迫坐下。
搞什麼!?蔚少農,你幾時改名叫花癡男了?他摘掉眼鏡,甩甩頭,眼裏有幾分矛盾幾分無奈。
這心境,不正應了蘇軾詞一句?
多情應笑我。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0:58:40
第四章
陳太太的紅燒牛腩真是美味極了!讓我幾乎忘了過完今夜,又是一場生死攸關的冒險。我從開業到現在,已不知多少次和死神無情的鐮刀搏鬥,幸運的是我都僥倖活了下來。
淺酌一口黑麥格啤酒,我看到陳先生臘黃的臉滿是恐懼。
不怕你笑,我同樣怕死,只是,我比他多了一份面對的勇氣。每次出任務前,我都會為自己擬好一份遺書,這次也不例外。
我從不敢妄抱生存的希望。
“威先生,再多吃點呀!”陳太太挪動肥胖的手臂,頻頻為陳先生和我布萊。
“謝謝,我吃飽了。”
“那吃點水果啊!飯後吃水果助消化,對身體最好了!”
盛情難卻。我只好從竹籃拿出一顆猩紅的五爪蘋果,勉為其難的咬下一口。
“喀嚓”蘋果發出一聲哀號,連肉帶半透明的甜血沒入蔚海薇的口中,咀嚼吞下,最後埋於胃之墳場。
蔚海薇一手遊走鍵盤,一手端蘋果,突地,她聽到一段不成調的走音曲調由走廊傳來。
老哥回來了。她嗑掉蘋果,反手把核K進垃圾筒。
“你看起來不錯嘛!那群小鬼怎麼沒有把你煩死?”
“還好,他們基本上是很可愛的!”他開了門進來。
蔚海薇看看他,又把視線拉回電腦螢幕:“我先說好,我還沒發現別的線索,如果是有關筆記的事,你可以不用問了。”
“誰要問這個!”蔚少農無意識地回答,並從素描簿中抽出一份手稿,丟在她電腦桌上。
“喏,你的報告,下次這種差事別找我。”因為那本書實在太八股了。
蔚海薇停下手邊的工作,不過,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拿起作業審視,反而不解的望著蔚少農。
他對書中人的態度怎麼說變就變?
“幹嘛這樣看我!?”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對筆記的事這麼冷淡?”她問,她從不曉得她老哥喜歡變色龍類的爬蟲生物。
“有嗎?唉,先別講那個,告訴哥,如果有個女孩發現你在看她,不但沒躲避,反而回報你微笑,那代表什麼?我是說以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
“我怎麼知道!?大概是禮貌上的回應吧!”
“噢。”才只是禮貌而已呀!蔚少農有點失望。
“你突然問這個幹啥?”
“沒什麼,隨便問問罷了!”
又閃爍其詞!為顧及自己的“孔方兄”,蔚海薇實在沒那個“阿美麗肯”的時間跟他研究下去,還是速回臺北內湖的第一犯罪現場,作“威海衛”追查兇手去也。
蔚少農看她在電腦前喀喀噠噠不理他,自討沒趣之餘,也只有舉步回房了。
“哥,等一下。”
他回過頭。
“你的信。”她從抽屜中拿出一支綁了牛皮紙袋的箭!”那位郵差先生很有創意。”
這是阿曦的箭。蔚少農一見那古董級的東東,立刻認出其主為何人。
拆開牛皮紙袋打開一看,只見裏面是一張報名表和風詠曦給他的短函:
小蔚:
夫子糊塗,上次你的油畫已通過咱們校內審核,因此夫子決定由你代表本校美術系參加第十五屆”金畫筆全國美展”油畫類指定題賽,但他老人家一直忘了跟你講,直到今天下午我幫他大掃除時才發現。莫怪夫子,誰沒忘事兒的時候?
P.S收件截止期是一月五日,夫子囑附掌握時間,且,他感到很抱歉。
真的還假的!?他代表美術系參加金畫筆美展?
蔚少農怔了怔,盼了這麼久,總算給他盼到了!
天公果然疼憨人!蔚少農還記得小學二年級時,他的美術啟蒙老師曾帶他去看過這項展覽。
即使事隔多年,他依然記得那時在會場他們所說的每字每句——雖然,老師的臉孔已漸漸模糊——
會場喧雜,人聲與鎂光燈不斷。
“蔚少農你看,這幅晝就是美展的第一名,很漂亮吧!”老師微傾身子,對小蔚少農說道。
老師長髮飄香,掃到他的小臉,癢癢的,但他卻不想躲開。
“好漂亮唷!”也不知道他是在說畫還是說老師。
“這幅畫名為“摯愛”,利用牛媽媽對小牛的呵護表達感情,很有趣吧!?”
老師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逕自說著。“所有美術界的人都將入圍此美展視為最高榮耀呢!”
小蔚少農昂起頭:“老師為什麼不參加呢?老師畫的也很漂亮呀!”
老師一笑:
“不行,老師已經是歐巴桑了,又要教你們這群小蘿蔔頭,沒空啦!”小蔚少農本想回答“那就不要教了嘛。”,但是又想到,如果老師不教了,那他不就看不到她了嗎?經過小腦袋考慮後,他道:
“那我代替老師參加好不好?”
“好啊!”老師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笑道:“我等著看你的作品在這裏展出,千萬別忘了唷!”
小蔚少農信誓旦旦:“我絕對不會忘記!因為我答應了老師……”
沒錯!他一直不曾忘記,也一直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因為他答應了老師。
或許,老師早忘了他也說不定。
蔚少農看著精緻的米色報名表,時而發怔,時而莞爾——他腦中一瞬間湧起許多回憶。
老師只帶了他們一年多上年級的寒假結束後,老師便無聲無息的調走,從此蔚少農便再也沒見過她了。當時年紀小,再加上生性沉默羞怯,他也不曉得找人問或到教務處打探老師下落,只能任其成為他回憶中最美麗的一章。
蔚少農拿著報名表和阿曦的箭回到自己的房間。
“呀呼——”今天果然有好事。
他高興的親吻著報名表,思緒卻不自覺地飛向在公車上的神秘少女。
他還有機會見到她嗎?抑或,這只是場飄忽的情緣!?
就算是,蔚少農也不想去承認它。
夢想因虛幻而美麗,他寧可把理性花在另一個逐漸踏實的夢。
這既然是指定題賽,總該有個題目吧?
蔚少農翻開報名表和其他簡章,搜尋所謂的“指定題目”。
記得在他歷年來搜集的美展指定題目中,真可說是無奇不有,而且一年比一年怪誕!
去年是“個體生死”、前年是“所有格”;再上去還有“飄”、“傳說”、“我的故事”……除了一、兩次放水,出個什麼“世界”或“生命”之類的俗題目,否則那次不是害美術界的精英們光看到題目就死了一堆。
而且,難處還不只是題目怪異,重點是它不准用抽象筆法,否則一律視同棄權,哪怕你是大師畢卡索再世也沒得商量。
終於,蔚少農在簡章的一角找到了今年的題目——
我的最愛
我的最愛!?蔚少農在心裏把題目默誦了一遍。
他有什麼最愛可言嗎?媽媽、爸爸、恩師、老妹、昂和阿曦……
不,感覺不對!他是很愛他們沒錯,但是,似乎還稱不上一個“最”字。而且,他們之中有親人有朋友又有師長,情感上不夠一致——單畫家人倒還不如寄張全家福改參加攝影類算了;畫兄弟們,搞不好被不詳內幕的“猴話族”誤認成“特殊份子”——藍旗子上印愛心彩虹的那種。
至於畫恩師,他是很想啦!只可惜十年有餘,蔚少農除了她那頭柔柔亮亮、閃閃動人的長髮和溫柔婉約的嗓音外,一概忘光光也!
恩師,我有愧於您!
蔚少農歎口氣,把報名表釘在醒目的地方,同時用大紅色麥克筆在梵穀的月曆上作下記號。
一月五日,是他可能夢想實現也可能夢想破滅的日子。
又是一個美好的週末。MerryX'mas!濃郁的節慶氣氛充塞大街小巷;鈴鐺、馴鹿、聖誕樹還有白胡紅裝的老公公,令人的心也不知不覺地跟著歡欣起來。
童年,一個好遙遠的名詞呵!
蔚少農徒步街頭,嘴角帶笑地流覽四周。
想想看,他有多久沒收過聖誕禮物了,五年?七年?好像上了國中之後就沒再收過了吧!記得小時候曾因為耶誕節禮物是要模型還是故事書的事賭氣哭鬧。現在大了,淺嘗些許社會百態後,如果有人問他要什麼,蔚少農覺得自己是答不上來的,他想要的太多了,不只是物質上,更有些精神層面的東西,而這有形無形的一切,又是誰能完全付予的?
走著走著,他授課的才藝班已近在眼前,透明的玻璃門上除了招生的POP海報外,更有著人造雪花和棉絮拼成的種種圖案,算是應景。
“嗨!這麼早就來啦!”白色的扇形桌後是張和藹圓潤臉,親切一如鄰家古道熱腸的媽媽、嬸嬸。
“主任好。”他脫掉棉夾克,也許是暖氣的關係,他感到有點熱。
主任批著檔:“你的小朋友已經在等你了呢!”
她的話讓蔚少農往沙發坐的動作遲了遲,還來不及問,一串踢踏的腳步聲已從身後樓梯上傳了下來。
“少農哥哥——”來者二話不吭,立刻跳上蔚少農膝頭。
“南湘佑,主任不是告訴過你嗎?對蔚老師不可以那麼沒禮貌。”主任帶學生像子女,必要時,她是個威嚴的好“乾媽”。
小男孩吐吐舌頭,綻開天真的純潔笑靨:“可是,少農哥哥說可以呀!”
蔚少農把這年約六、七歲的小鬼抱的坐正些,才微笑道:
“主任,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正式的教師。”
接著,他又對男孩問道:“還有一小時才上課,這麼早來幹什麼?”
“無聊呀!”南湘佑老態龍鍾的環臂撇嘴:”媽媽去買菜,爸爸顧店沒空管我,就連最疼我的大姐都不在,我只好先到這兒來啦!”
也好,他至少沒在街上亂晃。蔚少農如此想,並隨意與他問扯著:
“你說你有個大姊?”
“嗯!”提到姊姊,南湘佑似乎顯得特別高興:“她對我最好了!常常帶我出去玩,只可惜她現在高三,比較沒空。”
“那她是哪個學校的呢?”
南湘佑偏頭想了想。“好像叫羽……羽……”
“羽廈女中?”這麼巧,不會吧!?
“對!就是這個學校。綠制服嘛!姊姊都說像“裝”……”旋即,他抬起疑惑的小臉:“少農哥哥,你怎麼知道的?
蔚少農笑答:“因為我的妹妹也在那所學校上學,比你大姊低一年級,她現在高二。”搞不好,她就和小薇認識也說不定呢!
“真的!?”
“我騙你又沒好處。”他站起身,牽著南湘佑的小手。
“走吧,我們去把教室整理一下,其他小朋友待會兒就來了。”
“就這樣子而已?”
“對呀!”老教授點點頭,優閑的探向一盅茶,端起微飲了幾口。
拜託!這位號稱北京大學畢業的國文教授也未免太遜了吧?見解竟然比自己還少!
蔚海薇不由得為自己費身趕來拜訪他的行逕感到愚蠢。
“教授,您確定這首詩真的沒有別的伏筆?”她不死心地問道。
老教授似乎頗感厭煩:“不是告訴你沒有嗎?沒有就是沒有!”
“那作者寫這首詩的意義又何在呢?”
“我又不是作者,我哪知道。”
蔚海薇撐著螓首,對著詩深思了片刻。
“教授,可以請您用白話方式把它翻譯一遍嗎?”
老教授拗不過她,只好勉為其難的譯道:“一隻紅色的鳥……”
“紅色的!?”第一句還未完,蔚海薇便已發現了疑問。
“詩上不是說燕子嗎?燕子應該是黑的吧!”
“同學,很抱歉,它這裏是用燕子借代鳥類;而丹字代表紅色。”
蔚海薇立刻閉上嘴。
老教授繼續譯道:“一隻紅色的鳥從洞庭湖往……”
“鳥有紅的嗎?”
“有。熱帶地區很多,例如臺灣近年由國外引進的鸚鵡。”
“可是洞庭湖不是熱帶地區呀!”
老教授沉吟了會兒,道:“那指的可能是中國傳說的朱雀吧!”
她頷首,表示瞭解。
“朱雀從洞庭湖往瀟水的方向飛……”
“瀟水在哪里?”她又問。
教授再度被打斷,臉色不是很和悅:“蔚同學,請問你的地理老師是哪位?”
她說了個俗俗的人名。
“請你去問她!”他的耐心顯然不足以擔任夫子這項職業。“長嘴往水一咬,水底的積藻立刻浮上水面,見著了陽光。”
和她所翻的差不多。蔚海薇手揉發尾,眸子載滿疑問:
“朱雀沒事咬水草幹什麼?它好像不是草食性的吧!”
老教授不勝其擾:“不知道啦!我是學中文的,這種事去問你的生物老師。”
蔚海薇指尖黑髮鬆開又卷緊,半消遣地笑道:
“您幹嘛那麼緊張?又沒人要問您!”豈知,她的態度引來“龜”氏“毛”族的老教授不悅,至於其結果——
砰鏘!墨綠大鐵門毫不留情的重扣上,而門外,是咱們可愛的偵探佳人。
又被掃地出門了!她從書包裏掏出一本萬用手劄,在一排人名的最末個打上大叉叉。
“曾討彥教授……收穫百分之零點零二!”她自語道。
唉,有收穫就不錯了!她哪敢奢求能弄到多少線索?拍拍手劄,她也不得不洩氣。花了一個週末下午,拜訪了所有羽廈女中的國文老師,依然是毫無斬獲。好在她不是真的偵探,否則肯定關門大吉,流落路邊喝西北風去也。
算了,回家去吧!她還有一半的稿子沒趕完呢!
蔚海薇把筆記和手劄一同放回書包,邊整理邊往大廈出口走去。蔚少農若是問起,大不了以一句“沒空”或“不知道”搪塞便是,反正她是盡力了,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就算是老天爺不幫忙吧!任人奈何?
難道就沒別的線索了嗎!?她可不是那麼輕易就死心的人!
蔚海薇越想越不服氣。臺灣……不!臺北就這麼一丁點大,她偏不相信憑她的實力會連一個豆蔻少女都找不出來。
挑了張長椅,蔚海薇重新拿出筆記仔細翻閱著,哪怕是缺一筆少一畫,她都誓要求個詳細。
奈何除了那首倒背如流的詩外,她縱使翻爛了筆記也找不出其他線索來,這時,她突然記起了那張夾在筆記中的講義。
也許那裏面會有什麼發現也說不定。
思及此,蔚海薇倏地翻出了那張講義。以前她一直把搜尋重點放在筆記裏面,卻忽略了它的存在,這實在是犯了個很大的錯誤。
線索,往往隱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她想起自己小說中,大偵探“威海衛”的口頭禪,這句話在此時真的很諷刺。
蔚海薇苦笑,連連細讀講義題目——很遺憾,基於此考卷乃高三復習教材,因此她有一半以上是有看沒有懂。
就在她想對這“催眠良藥”投降倒戈時,卷子末端一個眼熟的小記號又拉回她的注意力。
書本和月亮!?的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蔚海薇一邊搓撚發尾,一邊在腦海中找著相關的記憶。
突地,她像遭電擊般霍然站起。“我知道了!”她低呼一聲,雙手立刻探進書包,再度拿出時,手上已多了本自修和數張微皺的大小考卷。
蔚海薇攤了一椅面的紙,一張張看著角落的記號。
“沒錯!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喃喃自語。眼前的考卷都印著小小的書本月亮,這說明了它們是源自同一家出版社。
再看大自修的最後一頁,同樣是那”SPP”級的圖案,只是書上的大了好幾號,而且其下尚有行方方正正的字:昊葦出版印行.專辦各級升高中大學之自修教學試卷。
好極了!她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興匆匆收拾完東西,蔚海薇搖曳著黑亮的長馬尾,就近找了座公共電話亭,按著自修上的號碼撥了通電話:
“喂,喂?……請問是昊葦出版社嗎?……”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0:58:55
第五章
等蔚少農從才藝班下課時,天空早已渲了一片繽紛的橙橘紫紅,隱約中,他看到一小銀勾輕懸天際。
大自然不只是一本書,更是幅變化多端的美麗圖畫。
他看著天空,今天的晚霞像是油彩繪製而成的,層層疊疊的色調濃淺恰好,都市不甚乾淨的空氣也正好為它添上一筆晦暗的頹廢感。
三句不離本行!搞畫畫的人總是能把自己身邊的事物藝術化!
蔚少農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同時也憂心自己的油畫比賽。這個禮拜來,他畫了不下百幅草稿,但畫架上的亞麻布卻仍舊維持著高潔的雪白。
蔚少農畫不出來,他所有的靈感總是在正式下筆前全部崩盤。他總覺得欠一份感覺。
一份名叫“真愛”的感覺。
一月五號就截止收件了,今天已十二月二十四,短短的十天中他上哪兒去找那份感覺啊!又不是餅乾飲料,隨便找家“7——ELEVEN”就有的買。
麻煩!蔚少農扶了扶眼鏡,歎出一口無奈。他既不抽煙也不喝酒,畫畫是他舒解壓力的唯一管道,誰知,連這也會有變成壓力的一天。
“MerryX'mas!我們書店今天全面特價,聖誕卡片禮品全面八折,先生來看看吧!?”冷不防地,他被一個妖嬈美麗的”耶誕妹妹”攔了下來。
“謝謝……我還有事!”他實在不習慣被老妹老媽之外的女性攬住臂膀,尷尬的想離去,奈何她抓的緊,實在難脫身。
“先生要趕約會嗎?挑件禮物送女友也好呀!”“耶誕妹妹”超短的耶誕裙下露出窈窕長腿,香水的味道對蔚少農而言並不誘人,反而讓他——
“哈啾!”他對人工香水過敏。蔚少農忙不迭地倒退三大步,一來免得呼吸受到荼毒,二來他著實覺得方才那惹火的“耶誕妹妹”當街“拉客”的舉動著實‘驚世駭俗”,因此不由自主地將之和某”特種服務業”聯想在一起。
“先生,你還好吧?”
“只要你別過來我就很好……哈啾!”臺北的空氣已經夠髒亂了,今兒個偏又給他遇上這種事,一時之間他噴嚏連連,難過極了。
他邊打噴嚏邊閃躲走避,卻不經意走進了那家首屈一指的大書店。
書店內的空調讓蔚少農舒服了不少,他止住噴嚏後看了看四周。或許因為是書店的關係,它的聖誕樹,是以成千上萬冊書本拼疊而成的,高達數公尺,簡直壯觀的不得了!
也許這裏能找到些許靈感也說不定呢!
蔚少農決定晚點回去,好好遨遊書海一回。
他沒有蔚海薇那嗜書如命的癮頭,稍微流覽完了書籍,揀了一本原文的國外印象大師畫冊,蔚少農往二樓精品區逛去。
還沒走完階梯,他就聽到一片有別于樓下寧靜的喧嘩聲——
剛開始,他還以為自己走到了高中國遊會中,放眼看去,儘是一片附近學府的制服身影;其中雖穿插了些許“社會人士”,但是和龐大的“學生族群”比起來,
他們畢竟算是“弱勢團體”。
蔚少農也在他們之間閒步。他向來不把錢花在買卡片這等對他而言無意義的事情上,但是他喜歡看卡片上有精美浪漫有詼諧幽默的插圖短言——也算是一種美術的觀摩學習吧!
萬藍叢中一點綠,蔚少農突然看見一個倍感熟悉的制服:羽廈女中的“青蛙裝”!
不過,蔚少農可肯定的是,那絕不是蔚海薇!其辨別法相當簡單,只要看髮型便知。蔚海薇是十數年不變的及肩高馬尾,而那位小姐的雲發卻是綰成似辮非髻的改良公主頭。
不知不覺,蔚少農的視線被她牽引住,久久難以挪移……
這張給數學老師,英文老師喜歡玫瑰花……我看就這張吧!
南湘蘊細心挑選著耶誕卡,沉浸在自己的意念內,她的淺笑如春風。
又是這心醉的感覺!蔚少農怔了會兒,旋即認出她是上個禮拜在公車上一見鍾情的古典美人。
原來她也是羽廈的學生。說來巧,怎麼他所知道的女孩全是同個學校的!?
蔚少農細細打量她,心頭不由得升起一抹疑雲。
奇怪!平平都是羽廈的學生,氣質怎麼差呷多?她怎麼看都是芙蓉般的玉琢佳人;反觀他家的蔚大作家海薇小姐,氣質不是沒有啦!只不過其中百分之八十乃可“氣”死人的特“質”。
南湘蘊數點手中的卡片——還欠一張給卓莉詩的!
她四下找尋,突然在右上方相中了張卡片,伸出手欲拿,卻發現構不到。書店的耶誕卡全放在數張又寬又長的大方桌上,一連排了老遠,若是要到對面恐怕最少
也得花上三、五分鐘。偏偏,那張最“切合”卓莉詩形象的卡片又只剩下唯一的一張,南湘蘊擔心,它會在她走過去的時間中找到主子。
她再試了試,奈何天生手短,只能望卡興歎。
看來只有繞過去拿了。南湘蘊如此想道,就在此時,身旁有另一隻修長的手搶先一步拿走了卡片。
“你是要這張嗎?”
斯文的嗓音傳進南湘蘊的耳朵,出乎意料地,她看見那卡片近距離的重現眼底——紫色臉蛋的小僵屍笑露可愛虎牙,額上亮黃符號用朱筆批上“聖誕快樂”。
‘對!就是這張。”她欣喜地接過卡片,抬眼朝對方甜甜一笑。“謝謝你!”
蔚少農漲紅了俊臉,忙別開目光。“不客氣。”
南湘蘊看了他一會兒,覺得這個高挑靦腆的大男生有點面善。一時想不起來,又不好意思開口問,只好對蔚少農頷首微笑後離去。
“等一下……”
南湘蘊偏過螓首,視線相交的那刻,蔚少農卻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有事嗎?”她的微笑禮貌溫柔。
電光石火間,蔚少農突然覺得她好像某人——某個他相當相當熟悉的人。
“……”
“先生!?”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蔚少農尷尬轉身,腳步卻因她的問話而難以挪移。
“我長得像你認識的人嗎?”
“對……”像是中了魔咒,面對南湘蘊清靈的眼眸,蔚少農只有乖乖答話的份兒。“可是,我想不起來你像誰。”
“哦?”意外的,蔚少農從她的眼中窺到一絲失望;閃逝於千萬分之一秒。
“謝謝你幫我拿卡片……我得走了。”南湘蘊再次謝過他,往結賬處走去。
“再見。”
“再見……”如果真能再見就好了!蔚少農心想。
等到她的倩影漸行漸遠,他的心裏仍澎湃著一份複雜的情感——不舍,因她又離去;遺憾,因仍對她一無所知;埋怨,因這份緣來得太倉促太短暫;擔心,因不知還有沒有再相遇的機會。
不過,最多的仍非喜悅莫屬,因為他至少知道了她的學校,而且他至少可肯定她不排斥自己。
雪銅紙啪嚓啪嚓翻過,八開全彩的市街地圖後,是蔚海薇聚精凝神的巧顏。
如果是市區……以華一大學作中心點的話……
蔚海薇玉手敲著鍵盤,調出一張縮小比例的地圖。
比例尺一比六萬分之一。
她改按滑鼠,畫出一含蓋數政府辦事處、名勝與學府等的大圓。其中自然包括了華一大學、羽廈女中,以及“唇邊的”第一男校——秉聖中學。
OK!她放開滑鼠,拿起一枝鉛筆作記錄。
這附近共有十幾所學校,若先扣掉沒向出版社訂購過理化考卷的……
蔚海薇在傳統地圖上畫記,並刪去螢幕上的學校,圓的範圍也隨之縮小。
她調整地圖比例大小。
接下來……
“小薇!”房門應聲開啟,誰知,來者連門檻都還沒跨進——砰!就被一道小小的機關絆倒在地。
“哥,不是跟你說過別在我忙的時候闖進來嗎?”她笑得一副事不關己樣。
“蔚海薇!”蔚少農撿起自己的眼鏡——幸好他有先見之明,用的是耐摔的安全鏡片。“這是什麼?”他的手中是條極有彈性的寸寬黑帶。
“腳踏車內胎,我從你的老爺車上拆下來的。”
“我知道!但是你把它綁在門口幹什麼?萬一進來的是爸媽怎麼辦!?”
蔚海薇彈玩著鉛筆:
“別藐視我的智商好不好?誰不知道咱全家只有你會”闖空門”。”不給他辯白的機會,她繼續問:“這次又有什麼問題?”
蔚少農也不浪費時間,立即問:
“你們學校有沒有一個頭髮長長,身高比你高一點,然後長得很古典有氣質的女孩子?”
“什麼?”蔚海薇很難理解。她不懂,為何他親愛的老哥最近總愛和她玩這種奇怪的遊戲。“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們是女校,長頭髮、身高與我相近的女孩子起碼上百個耶!”
蔚少農想想也對,臉上的光彩也立刻隱退而去。
“哥,你怎麼知道那個女孩是我們學校的?”
他像聽到個本世紀最愚蠢的問題,理所當然的回道:
“她穿著你們學校的制服呀!”
蔚海薇差點摔下椅子。“你確定?”
“那還用說!?你的制服我好歹也看了兩年了,再說她的書包上印著大大”羽廈”兩個字,我還會不曉得嗎?”
“噢!老天!”蔚海薇玉手蓋上臉龐,對自己有如此”天才”的哥哥不知是該痛哭抑或狂笑。
“你不會看她的姓名學號嗎?”她指自己的右胸口。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蔚少農先是恍然驚覺,而後悔恨交加。
“哥,你要去哪里?”她看他突然一聲不吭的往門外走去,自然問道。
“找塊豆腐一頭撞死,或買把面線上吊自殺。”
老掉牙的笑話了!蔚海薇手撐下顎,索性多給他幾個選擇。
“我看你倒不如投“辭海”自盡或去百貨公司臥軌,讓玩具火車壓死你算了!”
“是呀!好主意!”蔚少農老大不爽的擺駕回房。
莫名其妙!
蔚海薇白了砰當一聲關上的房門一眼。
也不想想她大小姐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她在心裏咕噥了聲,重新坐回電腦桌前。
不過,所謂受“兄”之托;忠“兄”之事,蔚海薇決定先把手邊問題解出來後再“投筆從戎”,到時候看是要如何解決都無妨。
電腦螢幕上刪去數所學校後的圈圈範圍小了很多,蔚海薇翻翻詳載校名的大地圖,並按下幾個鍵。
她把剩下的學校過濾出等級——國小、國中、高中,然後去掉高中以下的學校。
彩格搬移,短短幾秒後,螢幕上只剩下兩枚緊臨的紅點。
這是……
蔚海薇比對了有文字的大地圖,赫然發現那正是有“兄妹校”之稱的男子學府秉聖中學以及她的愛校——羽廈女中。
秉聖是男校,壓根兒不可能有女學生……換句話說,那筆記極有可能是自己學校的人了!
蔚海薇對此大進展感到欣喜萬分,忙不迭地拿了地圖和奮筆記闖往老哥的窩。
“哥,開門!我有大消息告訴你!”
一會兒後,蔚少農的房門微敞,由他透著慍火的臉色看來,他似乎不太喜歡此刻別人來打擾他。
“什麼事?寫功課免談!我沒空。”
“是關於這個……”蔚海薇把筆記丟到滿是炭筆稿的書桌上,回眸時瞥見了那原封不動的畫布。
“你怎麼還沒動工!?不是一月五號就截止了嗎?”
“我不知道該畫什麼。”蔚少農莫可奈何的回答。“對了,小薇,你的最愛是什麼?”
蔚海薇想了想,反問:“是物還是人?”
“都可以。”
“人的話,當然是父母親大人,至於物……”她笑笑續道:“SL2!”
“什麼?”蔚少農不解,他從來沒聽過這號東東。
“哎唷!”S加上兩個小寫的L不就成了“$”記號了嗎?”
虧她想得出來!蔚少農搖搖頭。沒錯,那玩意的確很惹人愛,但是美展畫這個,未免太俗氣了吧!?
“小薇,你剛才說有什麼大消息要告訴我?”
“是這筆記的主人,我推斷她極有可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蔚海薇把她調查到的經過結果告訴他。
蔚少農愉悅道:“真的!?這麼說你有可能找到她羅?”
“範圍雖然縮小了許多,但我還是不敢保證。”
蔚少農蹙眉。明明就大魚上鉤,近在咫尺了,他不明白她還在遲疑擔心些什麼,就算要擔心,那個人也該是他才對吧!?
“你何不在學校貼個征尋海報,或上網散佈消息,那樣不是很快嗎?”
“那還有什麼意思!?挑戰性高的遊戲我才喜歡。”蔚海薇揉撚發尾,視盼間自信傲然,“而且,如果換作是你突然看到自己被人”通緝”,你心裏作何感想?再說,現在的人太無聊了,沒事愛惡作劇,我可沒興趣搞這些疲勞轟炸來虐待自己。”
大偵探言之有理,蔚少農深感同意,只是:
“會不會太麻煩你啊?”
“沒關係!”蔚海薇揮揮手。
“只要你不介意下學期教室佈置時來作我們的”外籍勞工”即可!”
不出所料!蔚少農認栽,她還真曉得知“兄”善任的道理呵!
說巧不巧,正在他們兄妹倆達成“圓滿協定”的當口,電話響了起來。
“喂?”蔚少農拿起床邊的分機。“找你的。”他把無線手機遞給海薇。
找她!?蔚海薇心底有股不祥的預感:“說我不在!”如果她料得沒錯,來者極有可能是……
“哦。”蔚少農據“實”以報:“很抱歉,我妹說她不在……”
話還沒講完,他手上的話筒就被蔚海薇搶了去。
“我是海薇。”她遞給蔚少農殺人的目光。“哦,鄭……鄭姊啊?哈哈!聖誕快樂……。”
呵呵!編輯來催稿了!蔚少農乃海薇之兄,有好戲上演時豈有浪費機會之理!?
這點是他們倆一致贊同的。
“什麼!?稿子……當……當然很好啊!快寫完了,哈哈哈……”蔚海薇臉上的笑有點僵硬。
“你說什麼!?還剩多少?哦,沒剩多少了……才只剩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的笑像被人噴了固定膠。“一章多一點點而已。”旋即,她大小姐把話筒拿離耳朵一公尺之外處,省得待會兒得上耳鼻喉科掛急診。
雖隔了一段距離,蔚少農仍可耳聞到些許話筒傳出的“獅吼”。
好一會兒,電話總算在蔚海薇耐心有限的情況下被迫終結。
掛回電話,蔚海薇頓時以跑百米的超速度回房趕稿去也。
蔚少農莞爾,心想:我和爸媽都太寵這丫頭了,有人管管她也好。
他拿起書桌上的舊筆記。這一、兩個禮拜來它都一直在海薇那兒,再見這醬紫紅的典雅封面,蔚少農竟有種久別重逢的陌生與熟悉。
翻其細讀,裏面的字字句句依然抨擊他心,只是眷戀的情感似乎淡了些。
他不是個善變的人,一直不是。不過,這回蔚少農決定先向未知的“筆記小姐”說聲抱歉。
因為,他的心已被另一個人的影子逐漸吞蝕、佔領……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0:59:09
第六章
“南湘蘊!你好過分哦!”卓莉詩一拆開信封,就見一個吐舌頭露虎牙的小僵屍沖著她傻笑。
“哪有!?”南湘蘊拿起卡片,放在卓莉詩臉旁比了比,笑道,“我一點也不過分,你看你們長得多像啊!”
卓莉詩臉色鐵青,“南湘蘊——”十成十恐嚇口吻。
南湘蘊抑住嬌笑,看那呆憨的頑皮僵屍,她不由得想起昨天在書店遇到的男孩子。
他大概是大學生吧!戴一副土土的眼鏡,可是給人的感覺卻不太容易接近。
或許是因為他太害羞了!
南湘蘊不由得噗哧一笑——她想到蔚少農動不動就“扮關公”的窘樣。
她認識他……不,她甚至不能說認識他,但是她總不經意地想起他。
他說她長得像他認識的人,會是女朋友嗎?
南湘蘊愀然,手中的小僵屍卡片與腦海中羞赧的蔚少農影像重疊。
他是個很好的人,她看得出來。
卓莉詩看她對一張卡片又是發怔又是傻笑,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大美女,又在思春啦?”
南湘蘊睨了她一眼,這回可嚇不到了。
“春天還沒到,思什麼?”
不過,在四季如春的福爾摩沙島,已可嗅到一絲暖春氣息。
天空蔚藍得幾近透明,東北風吹翻著她擱在長椅上的琴譜,正好翻到那首她自己填詞譜的歌曲——綠精靈情話:
開啟你的心傾聽我的話
天上有傳奇地上有神話
請留下一扇窗讓封閉的心喘息一下
天為你而藍樹為你翠綠
鳥兒在歌唱你聽見了嗎
大自然的舞曲方奏序章
如果你不介意陪我舞到天亮
握緊我的手飛向天邊看看彩虹
誰說人世間不值得留戀有你在就有一切
請說喜歡別否認
請說愛吧別逃避
因為你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
都在清楚訴說
你愛我
沈子昂注意到了。
他表面上似乎是在做最後的審稿,和往常沒兩樣,甚至連抬頭看一眼的動作都沒有,但是他仍然察覺到,今天的蔚少農和以前有所不同。
蔚少農嘴角微揚,一臉幸福的模樣。
打從他一走進教室時沈子昂就發現了,空氣中似乎醞釀著某種甜美。
沈子昂看了風詠曦一眼,卻見他在寶貝自己視如生命的弓箭,把臺上正用英文講解英國文學史的教授當成是唱大戲的,屑都不屑一眼。
罷了!反正那傢伙天生怪胎,語文能力好得沒話講,又是過動兒一個,幸而英國文學史每週才一堂,否則難保教授哪天成了風詠曦的活靶。
再看蔚少農——
依舊是副百分之百的乖乖牌相,上課畫重點、抄筆記,下課秉持“好問則裕”為NO.l真理,纏教授霸圖書館只為解惑。
不過,兩日不見,沉子昂發現向來木訥、“惜笑如金”的蔚少農竟在課堂上發起呆來,嘴角邊掛著抹莫名的淡笑;又時而低下頭去,拿著鉛筆不知在塗些什麼。
是有人戀愛了嗎?
身為一個言情小說家,沈子昂對這種事的感覺神經自然敏銳。
下了課,自然是“三劍客”閒扯交流的好時間。
“小蔚,耶誕節過得如何?”沈子昂問。
“馬馬虎虎,我家對這個不太熱中。”他答,筆下是幀長髮輕綰的少女。
透過栩栩如生的畫像,沈子昂可以感受到畫中人典雅的氣質及萬千儀態。
他不得不把她和筆記上那位元掃眉才子聯想到一塊。
“她是誰啊?”為了求證,他如此問道。
“不瞞你說,我也同樣想知道答案。”蔚少農抬頭,正好看見風詠曦手捧一精緻禮物走來。
“你又撈到什麼好東西了?”沈子昂問。
“冤枉!這可不是我去撈來的,是“妹妹”送的!”有時候,人長得帥也算缺點,再加上風詠曦親切開朗又多金,還是體育系射箭隊都自歎不如的神射手,不風靡女孩子才是怪事一樁哩!
風詠曦大剌剌地坐下,拆開精美的包裝一看,竟是個漂亮的音樂盒。
“拜託!這種東西送我哥比較適合吧!?”他上緊發條,只聞一串清朗的音符流出,盒中央,小小的芭蕾舞伶正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這是”東京仙履奇緣”的主題曲。”沈子昂說道。
仙履奇緣!?蔚少農皺眉;他向來不喜歡童話,也從不相信傳說及神話,他是個相當實際的人。
但,諷刺的是,他連續鐘意的兩個女孩均不知何許人也,亦不詳其姓字。而他就這樣一頭栽了進去。
伊人芳蹤何覓啊!?蔚少農輕歎,重重疊疊,將畫紙夾進書本中。
“小蔚,你知道東京仙履奇緣的故事嗎?”沈子昂的問題絕非無意義,他把蔚少農方才的所有小動作看在眼裏。
蔚少農搖頭,電視對他而言乃裝飾品也!
“它是描述一個女孩借了把傘給某個有錢人之子,後來兩人相戀而引出的一段奇緣。”他簡單講述。“很羅曼蒂克,不是嗎?用紅傘代替玻璃鞋上挺有創意的。”
“嗯。”蔚少農點頭。
風詠曦倒有其他意見:“創意什麼!?還不是為了錢才搞出的噱頭!就像一個老掉牙的腦筋急轉彎,馬蓋先影集裏誰最厲害!?——答案是編劇畫如果少了那票高IQ的作家編劇,現實生活中你說這種事可能嗎?”
“誰說沒有!?”沈子昂指指蔚少農。“這裏就有一個!”
風詠曦呆了呆,冷不防低呼了聲:“什麼!?你還沒清醒過來啊?”
蔚少農苦笑應之,算是默認。
突地,風詠曦拉起蔚少農欲走。
“阿曦,你幹嘛?”
“帶他去醫院,小蔚的精神不太正常。”
未料,沈子昂非但不制止,反而笑笑揮手。
“小心一點,同樣是H開頭L結尾,別走錯了!”
“知道,我對“彩紅旗子”沒興趣,不會“荼毒”兄弟的。”
真是,他怎麼會有這種兄弟!?蔚少農深感交友不慎。
風瀟雨淅淅,濃雲淡霧濕透了整個臺北市,街上人車少了很多,蒙茫中景物蕭條。
突地,一把藍格子的雨傘出現雨中,傘主身形高挑且瘦,簡單的咖啡毛衣翻著白襯衫領,牛仔褲泛白磨花絕非刻意,而是因為穿了N年捨不得丟。
沒辦法,身為窮大學生,勤能致富、“儉”能生財乃蔚少農民生生活的座右銘也!
雨水在他的鏡片濡上一層霧氣,左手拿著從圖書館借的書,右手撐傘,他困難的拭乾淨眼鏡,又舉步蹣跚的往前走去。
新歷年除夕,竟然來個颱風湊熱鬧,這老天爺未免也太……
風好冷。隔著灰藍格子,蔚少農無語問蒼天。
由於雨天公車難等的關係,他決定省下十五元,走路回家。地面凹凸形成的水澤弄濕了他的球鞋,讓他走起路來倍感沉重。
其實,他真正該擔心抱怨的不是天氣,也非腳上一個月前才買的新球鞋,而是他的畫,那幅仍舊純潔沒下落的“我的最愛”。
算一算,他剩下不到五天的時間了。
到了這節骨眼兒上,說句老實話,蔚少農已可說是灰心得幾近放棄了,他真的什麼都畫不出來,生平第一次,蔚少農覺得這麼無力感。
他熟悉的畫筆,他握慣了的油彩錫管,全部變得陌生;昨夜,蔚少農提筆想畫,心頭的壓力卻令他感覺雪白的畫布是他的戰俘,而他是劊子手,主宰著它的未來。
筆似有千斤重,提起了,不知該如何放下,放下了,卻又不知該如何提起。
枯坐數個小時後,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到夢境裏躲避。
逃避不是好方法;他承認。
雨越下越大了,雨水將雨傘的尼龍布面敲得叮咚作響。
蔚少農不自覺加快了腳步。突地,他在一家商店的遮雨蓬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
好眼熟,他看起來像是——
“南湘佑!?”
低首的小男孩倏地抬頭,看到蔚少農,立刻昂著滿是淚痕的小臉朝他跑去。
“少農哥哥——”
他抱起小湘佑,暫躲到鄰近的廊簷下。
蔚少農拿手帕抹幹南湘佑的頭髮。
“颱風來了,你不回家,在大街上幹什麼?”他發現他還背著米奇的大方書包,不由得臆測:“你蹺課了?”現在仍不到國小放學的時間。
蔚少農的話一針見血,小湘佑頓時臉色通紅。冷不防地,他掙脫蔚少農的手,又往雨中跑去。
這小鬼在搞什麼!?他愣了愣。
“回來。”蔚少農冷淡威嚴的聲音由南湘佑背後響起。
他很乖的停下腳步,走回原處,卻見小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蔚少農蹲低了身子,問:“我嚇到你了嗎?”
南湘佑搖頭,幾顆淚珠負荷不住,落下如雨點。
“告訴我怎麼回事。”他儘量放軟口氣,並耐心等他回答。
“本來,我們班上今天是要去看那個畫展的。”南湘佑指指附近被雨淋濕的彩旗,那是美國著名的一位插畫家來台特展的宣傳廣告。
“可是,因為颱風的關係取消了。”南湘佑頓了頓,驀道,“少農哥哥,你知道李小梅吧!?就是班上坐我旁邊的女生!”
“知道啊!”蔚少農的腦中浮起一個酒窩帶笑、常綁麻花公主頭的小女孩。“她怎麼樣?”
“她在學校和我也是同班同學,她說她好喜歡那個畫家畫的貓咪和松鼠,好可愛。她想要那個畫家的明信片,可是因為颱風我們不能來看畫展,所以……”
“所以你就蹺課想幫她拿?”天呐,這個七歲毛頭也未免太古靈精怪了吧!?蔚少農因他的天真而想發噱。
南湘佑點頭。
“結果如何?你拿到了嗎?”
“沒有。今天沒有展覽!”他很喪氣。“都是台風害的啦!”
蔚少農莞爾。“那你現在怎麼辦?是回學校還是回家?”
“我都不想回!”南湘佑小臉堅決。
“爸媽和大姊都不在,空洞洞的房子好可怕。”
“我送你回學校。”
“不要!老師會罵人,而且……”小湘佑回望廣告旗。“我沒有拿到明信片。”
他不想被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瞧不起。
“你那麼想要明信片嗎?”蔚少農看著廣告旗,發現今天竟是最後展出日。
嘖,船遲偏遇打頭風,看來小鬼“英雄助美”的心願是難了了。
“是小梅想要,我答應要幫她拿的……”
“失約不是好事。”蔚少農又重看了廣告旗,突見旗角上印的贊助企業是——
隆嘉建設!?蔚少農忽見烏雲中一束光明。
這不是阿曦他們家的企業嗎?好極了!蔚少農抱起南湘佑,道:
“我有辦法了!看到這畫展的贊助單位了嗎?”
南湘佑眨眨眼,感到有點莫名奇妙。
“我認識這裏面的人,找他或許能幫上忙。”
“真的?”南湘佑臉上總算出現笑容。“不假!你要和我一起去找他嗎?”這個時候風雍曦通常和沈子昂在一起,沈子昂有帶CALL機,找他一點也不難。
“當然要!”
“好,可是我們得先回學校幫你請假。”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0:59:25
第七章
午後,風雨仍沒有減弱的跡象。一輛黑色賓士緩緩駛在街頭,隔著霧濕玻璃,可見裏面是三大一小,四個談笑風生的“忘年之交”,和一位面色如土的司機先生,默然承受著噪音之苦。
“阿曦哥哥,我好喜歡你家哦!又大又漂亮,樓下還有麥當勞,真方便。”
“是嗎?”風詠曦笑了笑。
“那才不是他家呢!”沈子昂緩道,嗓音慵懶——這兩天又是趕稿又期末考,搞得他幾乎沒一秒好睡過。“阿曦的家在陽明山,東區那個只是哪天高興才住住的別館而已。”
“陽明山……”南湘佑小嘴咋張道。其反應和蔚少農初識沈、風二“異士”時一樣。
“如果你喜歡,我很歡迎你來玩。”風詠曦摸摸他的頭,笑著對蔚少農說:
“你的小朋友真可愛。”
蔚少農微牽唇角,不予置評。
“到了!到了!前面就是我家!”南湘佑又叫又跳,小手指向窗外街邊一家車行。
風詠曦向司機示意,賓士車立刻靠街停下。
蔚少農撐著傘,半牽半抱地把南湘佑帶下車,而小鬼頭手裏拿的,是整疊的插畫明信片和海報。
“謝了,阿曦,你幫他解決了大麻煩。”
風詠曦揮手,一副“兄弟之間說啥客套話”的樣子。
南湘佑相當喜歡今天認識的新朋友,在紅磚道上,他揮著手道:
“謝謝阿曦哥哥,還有昂哥哥……”
沈子昂已經睡著了!倚在舒適的小牛皮坐椅裏,他禁不住周老爺的召喚,一局好棋似已開戰。
那傢伙肯定是累慘了!蔚少農很能體會沉子昂的疲憊,誰教他家也有位大作家呢!?
“阿曦,我們走了。拜!”他牽著南湘佑往前面的機車行走去。
賓士車車窗待他們走後自動關上。
風詠曦收回視線,只見沈子昂伸著懶腰,並掏出一隱形眼鏡盒,摘下兩片薄如蟬翼的晶瑩。
“還是這樣子舒服。”沈子昂甩甩黑髮,碧海洋色的瞳眸已不是帥氣與神秘可形容的。
經過五分鐘淺眠,沉子昂似頭精神百倍的獵豹,目光沈穩銳利。
“我認為,小蔚會是個好爸爸。”
“還用你說!?小蔚那個永遠的模範生,做什麼事不是頂呱呱?”
沈子昂搖頭:“錯了,他僅限於靜態,動的方面就不及於你!”
“客氣!”風詠曦暢笑。“那你呢?”
沈子昂攤攤手,很無辜的說道:
“絕非故意!我只是正好“不小心”集兩位大成於一身而已。”言畢,一豪邁一沉朗的笑聲溢滿車廂。
“爸爸——”
“回來了哦?”重型機車下冒出張黝黑帶笑的臉。擦淨沾染著機油的手,南火旺笑盈盈地迎接寶貝兒子歸來。
“今天卡早唷!”
南湘佑笑得頑皮,事先早把風詠曦給他的東西藏匿完畢。
冷不防地,就在小鬼頭自認自己今天的一日遊可說天衣無縫的當口,站在車行外的蔚少農突聽到身後傳來兩雙交疊的腳步聲。
“小佑,你跑到哪里去了!?為什麼學校老師說你請假呢?你知道我和媽媽有多擔心嗎?”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眼見事蹟敗露,身為“幕後主謀”的蔚少農自然得擔負責任——
“很抱歉上都是我的錯!”他未及看清來者,便以一個九十度大禮敬之。
“你是……”低首時,他看見一截綠色褲管。
“我是南湘佑才藝班的美術老師……”他抬頭,出乎意料之外,眼前所見竟是他朝思暮想的粉裝玉琢佳人。
公車上的古典少女;書店裏的綠精靈,天,她竟然是南湘佑的姊姊!?世界可真小!
“是你!?”南湘蘊同樣感到吃驚。
“湘蘊,你認識他?”隨後趕到的美婦人看來似是南家女主人,有著和南湘蘊相仿的容貌,近似的氣質,四十出頭的臉上細紋微布,長髮綰髻。
“不,只是見過而已。”蔚少農搶答,同時把今天的事簡單描述了一遍。
婦人溫和聽完,並沒有生氣,反而道:“給老師添麻煩了,真對不起。”
“不,沒這回事。是我自己擅作主張,帶南湘佑出去,該道歉的是我。”說著,他又深深一鞠躬。
婦人看著蔚少農,並沒有說話,由略顯迷惘的神情可看出,她正在思考些什麼。
“媽媽。”小湘佑不知何時溜到她的旁邊,拉著她的裙角懇求: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是我要少農哥哥帶我去的,不關少農哥哥的事。”
少農!?那是他的名字嗎?南湘蘊與其母心裏同時有了這個疑問。
“老師,可不可以請教您貴姓?”婦人問。
“敝姓蔚,蔚海藍天的蔚。”
蔚少農!?婦人微吃一驚,倏地道:“你是不是以前讀過維忠國小?”
乍聽母校之名,蔚少農感到些許陌生。
“是。”
“再冒昧請問,你國小二年級時,是不是在孝班?班導是位快退休的老先生?”
“媽。”南湘蘊對母親的反應頗不解,尤其,她又是在他的面前。
不知為何,南湘蘊覺得有點丟臉,這種感覺像是當著男友的面,自己的家人出糗似的。
南湘蘊瞄向蔚少農——僅僅見過數面的大男孩,卻一直留有深刻印象。看似平凡木訥,也許是他自然流露的斯文吸引了她。
她聯想起古書中的君子鴻書,在蔚少農的身上,她似乎能找到他們的影子。
由於她詢問的年代過於遙遠,蔚少農深思片刻才道:“好像是吧!”
婦人忽喜,握住蔚少農的手臂道:
“你還認得我嗎?我是帶過你的美術老師——林淑萍啊!”
蔚少農愕然無言,記憶如破閘洪水般湧出,十多年不見,老師變了不少,但是,溫柔寬恕的笑容卻一如昨日。
“媽媽以前是美術老師啊?”南湘佑疑惑地望向老爸,“我怎麼不知道?”
南火旺抱起兒子:“憨仔,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哩!”
南湘佑仍不太相信,問號轉向親愛的老姊。“姊,爸說的是真的嗎?”
“嗯。”南湘蘊點頭。
蔚少農看著恩師,良久,他才道:
“老師,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您,更沒想到南湘佑是您的……”他只知道當年老師有個未上國小的女兒。
“我也沒想到啊!”林淑萍拉著蔚少農。
“來,讓老師好好看看你,十多年不見,你變了好多呢!”
蔚少農心裏暖洋洋的,一個僅帶了他一學期的老師,竟然在多年之後仍記得他,這能令人不感動嗎?
天曉得,他有好多好多話想跟老師講,國中高中考上美術班,大學保送美術系,這些喜悅一直都是他最想與老師分享的,只不過,這些點滴在沖出口的那一刻,全轉化為一句源於肺腑的——
“老師,我好想您!”他忽覺鼻頭一陣酸熱。
林淑萍微笑:“我也想你。”
她的眼中淚淺淺,看見他肩上刻印著華一大學美術系徽記的畫箱,欣慰道:
“世事難料,我以前的學生竟成了我兒子的才藝班老師,你真令我感到驕傲。華一的美術系不好考吧?”
蔚少農俊臉微紅:“我是僥倖過關的。”
誰知,小湘佑竟堅守“老師說要誠實”的原則,大揭蔚少農的底牌。
“媽媽,少農哥哥騙人,他根本沒去考大學。”
南氏家族的目光全集中在蔚少農身上。須臾,南湘佑才續道:
“少農哥哥直接由高中美術班保送美術系,幹嘛要考試?”
“真的?”
“你好厲害哦!”兩位女眷同發出讚歎。
蔚少農尷尬頷首,反問小鬼頭:“你是怎麼知道的?”
“主任告訴我的。”南湘佑扮個淘氣鬼臉,“她上次整理資料時,我有看到你的哦!少農哥哥,你不戴眼鏡比較帥哦!”
蔚少農臉更紅了。
南火旺拍了兒子的小屁屁一記:“人小鬼大!”
除夕夜;慶團圓。或許是天神垂聽了蔚少農的祈禱吧!此刻的蔚少農再也不必高唱“相思無用”,牽掛的林老師,眷戀的古典少女……
對了,她好像叫南湘蘊。
蔚少農望向廚房,南火旺國台語交雜的談笑聲左耳進右耳出,他眼裏、心裏只容得下她的身影。
深情風雨無阻。
“今天打擾你們了,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南湘蘊緊隨于蔚少農身側,深覺有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雨街很寂靜,也許因為尷尬,遲遲,兩人都沒再開口。好一會兒,南湘蘊按捺不住,率先打破沉默:“我弟弟在班上很皮吧?”
“還好,他很聰明,很多東西不但我一教就會,還能舉一反三,好好訓練會是個人才。”
南湘蘊突然跳到他面前:“那還得請老師多多關照羅!”她換了休閒服,長髮用大大的粉紅夾子夾起,幾縷不聽話的雲鬢飛飛揚揚。
“哪里!請別這麼說。”若非蔚少農手上正握著雨傘,他搞不好又要以個一九十度大禮報之。
“我該怎麼稱呼你呀?叫蔚少農太沒禮貌了,和小佑叫”少農哥哥”好像又太小孩子氣。你認為呢?”
“我……”蔚少農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
“我的死黨都稱我為小蔚,你不介意的話,也這樣叫我好了。”
“好啊!”南湘蘊笑著,縱使氣質再典雅,她仍只是年方十八不過九的少女。
“小蔚……”她像是練習般自語了他的外號一遍,才道:“小蔚,你知道我們曾見過不止一次嗎?”
“你記得!?”蔚少農有點驚訝。
“嗯。”南湘蘊如數家珍道,“一個禮拜前,你在書店幫我拿卡片,還說我像你認識的人,那個人,應該是我媽吧?”
“嗯。”
“還有一次,我記得是在公車……”
“咳!”蔚少農臉色倏紅,忙將手中的雨傘塞給南湘蘊。
“很冷吧!?我去對面買杯咖啡……”說著,他已冒著雨過街,往左前方的7-Eleven而去。
南湘蘊手握餘留著他體溫的布格傘,表情由訝異轉向恍然輕笑。
害羞的大男孩!甜甜情愫似酒,醉染南湘蘊心扉。
“咖啡。”
“謝謝。”她飲下一口溫熱的咖啡,道:“你覺得我和我媽很像嗎?”
“現在不像。”蔚少農思考須臾,道:“你比較像她年輕的樣子。”
“年輕?”南湘蘊反手摘掉盤住頭髮的大夾子,長髮繾綣秀肩,一段雲漾水溶著夜色滑下。
“我記得媽媽年輕時常常散著頭髮,像瓊瑤小說中的女主角一樣。”她道。
美,好美!蔚少農說不出一句話,傘下小天地外是風雨狂叱,更襯出南湘蘊的寧靜致遠。
颱風夜的天空陰晦,但是,蔚少農卻在南湘蘊的眸子中,發現了最美最近的星星,閃耀亦牽動他的心弦。
蔚少農勉強穩住幾近恍惚的心智,道:“你好漂亮!”
南湘蘊笑吐粉舌:“你喜歡嗎?”
她的促狹再度逼出只“蔚氏熟蝦”,但是,羞赧抵不住早已深種滋長的情感,他停住腳步,緩緩回答南湘蘊半開玩笑的問題。
“我喜歡,非常喜歡。”蔚少農低首,不給她逃避與吃驚的機會,輕輕柔地吻上南湘蘊的櫻唇。
颱風夜,濃情夜,霓光閃爍的車站街邊,南湘蘊和蔚少農雖只見過三次面,但上天註定的情感卻緣起不滅。
他愛她。
她也愛她。
至於公車……就讓它去吧!
今天,蔚少農沒來上課。
一月三日,開春新曆的頭一天,無敵好學生——蔚少農的缺課令教授大為光火,暫罷了今日預定的油畫概論,老教授在學生本已少得可憐的美術教室上演起“全武行”,並以一賦“正氣歌”以饗學子們。
奇怪奇怪真奇怪!
教室最角落,沈子昂左手拿著火腿蛋三明治,右手一卷在握——從出版社A來的新書,至於書種,自然是現今臺灣首推的推理新星,“威海衛”的偵探作品。
他看著教室第一排最中央,視野最佳,也最容易吸收“克寧奶粉”以及教授口水的位子——那是蔚少農的“愛座”,現在正與後面光溜溜的座位相呼應,一同待價而沽。
同窗三年,印象中,蔚少農既不蹺課也不隨便請假;就連生病,他老兄也往往是硬挺著來上課,和遲到、早退、曠課之類的辭彙可說是八竿子打不著也。
沈子昂嗑掉“美而美”的愛心早餐,對蔚少農的缺席著實感到反常。
於是乎,趁著下午沒課,沈子昂決定走訪蔚家一趟。
站在這幢兩層半的挑高小透天厝前面,沈子昂仔細打量著屋子裏。
嘖!這麼久都沒人來開門,該不會是出去了吧!?他如此想著,旋即,他又否決掉這項猜測。
蔚少農的古董車停在院子裏,左邊的視窗又隱約可見燈光,再加上頂樓微傳來的人聲音樂,沈子昂可肯定,這兒一定有人在。
抱持著姑且一試的心態,他伸出靈活修長的手指,第N次探向門鈴。
門鈴還是沒響,他敲了敲門。
“誰呀?”這廂總算有點反應了。
沈子昂抬頭,逆光中他看見一個馬尾高紮的少女。
“討債免談,推銷滾蛋!給你三秒,把事情交代清楚。”
這丫頭的口氣可沖著呢!沈子昂處變不驚,清清嗓門後向著樓上呼道:
“我找蔚少……”名字都還沒喊完,沈子昂即見一串放射狀金屬物飛下。
卡——
好在他反應快,否則俊美的額頭難保不仿包青夭——彎月印堂掛!
樓上的蔚大作家海薇小姐在丟下鑰匙後仍不忘作簡明交代:
“三樓左邊第一間,你自己進去。”不知是哪個天才工人惹的禍,竟然在如此重要的截稿日挖斷了電線,害蔚海薇為趕稿賴來的“事假”全泡湯了。
家裏鑰匙不分青紅皂白就給陌生人?這位小姐未免也太……
沈子昂撿起鑰匙,卻見不遠處有幾張飛散的稿紙,一見是同行,他的心裏倍感親切。
又一個文學愛好者!他笑,開了門進去。
順著蔚海薇方才的指引,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蔚少農的房間——就是在樓下時見其透出微光的那間。
基於禮貌,他還是事先敲了門。
“小薇,你的稿子寫完了嗎?沒事少來吵我!”房門內傳來蔚少農的聲音。
“小蔚,是我!昂。”
門的彼端沉默了幾秒,才又傳出聲音。
“沈子昂!?怎麼是你?進來,門沒鎖。”顯然,蔚少農對他的造訪感到訝異。
推開房門,沈子昂立刻聞到撲鼻而來的油彩味,若非他早已適應,那股獨特強烈的味道還真會嗆煞人呢!
“你知道嗎?老教授今天像吃了炸藥似的,見人便轟。可見你這乖寶寶的缺席對他而言影響有多大。”
“是嗎?”就著手電筒和午後微弱的光線,蔚少農正在為一幅人像畫作最後的修飾。“我這也是不得己的,如果我不趕在後天之前把畫交出去,到時候教授可不會單罵罵就了事的!”
畫中是個長髮飄逸的少女,簡單服飾襯托出她出水芙蓉般的容貌。淺笑似月,雙頰被手握的咖啡蒸氣烘得紅潤,翦水的眼眸中,彷佛有萬點星子閃耀。
這絕世的清雅,令人不由得覺得她原籍百合水仙。
“好漂亮!她是誰?”
蔚少農揮著彩筆,一點一滴賦予畫像生命。“我的最愛。”
畫像的模特兒雖是南湘蘊,但在情感的融合上,更有他對林老師的少時青澀情感,以及對筆記中少女的思慕。
她們都是他的最愛。
“什麼?”沈子昂不太相信。
真是“惦惦吃三碗公”!他笑,一拳叩在蔚少農肩頭:
“真的還假的?你幾時把到這麼漂亮的馬子的?”
“用詞尊重點好不好?”蔚少農慍睨了他一眼,但視線轉到畫上之時,卻又變成了柔情千萬斛。
“拜託,我這還算有禮的呢!換作阿曦,他肯定負氣削你八八六十四刀,說你砸了他的招牌!”
蔚少農微牽嘴角,這才想起三劍客似乎遺漏了一人。
“昂,阿曦怎麼沒跟你來?”
“他啊。”沉子昂收起嘻哈笑臉,俊秀內斂的臉上視盼轉為肅穆,“他回山上去了。你知道的,今天是一月三號。”
“哦。”蔚少農明白其意,不想再過問。
相處久了,他時常會忘記沈、風二人特殊的背景,總之,那是段不太值得回首的過往,蔚少農身為一介凡夫俗子,他不認為自己有過問的資格及其必要。
“對了。小蔚,隔壁那位……是誰呀?”
“我妹妹啊!”
妹妹!?沉子昂怔了怔,道:“她和你好像不太像耶!”
蔚少農摸摸自己的臉。“會差很遠嗎?”
“不,我指的是個性。”
“哦!”蔚少農瞭解。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畫上,筆上油彩將她的秀髮與夜色相融。
“相信我,那個不能用“不太像”形容……”
不料,一聲憤怒的獅吼由外傳來:
“去他的王八蛋!這是什麼爛筆啊!?”其句末還以”S“開頭之“四字詞”畫上句號。
極罕見的,沈子昂臉上除了訝異、疑惑之外,更多了一抹不知所措。
一個溫文儒雅、勤勉好學的哥哥竟會有如此老妹!?難不成上帝派BABY時還真采“異性相吸”制?
“你應該用“南轅北轍”!”蔚少農苦笑。“不過,“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很可愛。”
沈子昂咽了口口水,除了點頭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作何表示。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0:59:47
第八章
“沒有。”
“好,你沒有我有。”鄭惠芬另外拿出一本雜誌,遞給她道:
“這是出版社新辟的路子,裏面包含各種文學作品,一個月出刊兩次……”
“你是說要搞連載嗎?”蔚海薇問。
聰明人果然一點就通!
“對!”鄭惠芬笑得好滿意。
“由於是連載所以沒有太多限定,你想要寫寫中篇或短篇也可以。”
蔚海薇翻翻暫定成品,問:“主力除了我還有誰?”
“黛華。”
一聽見這個名字,蔚海薇兩道秀眉緊緊糾結——是那個號稱文藝界新生代天后的傢伙!?
她大小姐向來痛惡言情小說,從小到大不看不買不租,甚至連正眼都不屑一瞥。
她總覺得用一些荒誕的扭曲情感賺取錢財很不道德,再說,裏面的劇情時常千篇一律,說誇張點,光看個書名她小姐便可猜出十成九的劇情來。
這未免太沒挑戰性了,不是嗎?
所以,蔚海薇酷愛困難靈活度高的偵探推理或科幻題材。
“有什麼意見嗎?”鄭惠芬問,香奈兒的芳郁隨她的走動時近時遠。
“關於“那個”的問題……”“SL2”嘛!蔚海薇搓搓拇指食指。
“這我們再從長計議,放心,不會虧待你啦!”生意人畢竟是生意人,迂回戰術用得巧妙。
蔚海薇打個呵欠,喝掉秘書送來的花茶。休息也休夠了,茶也喝了屁也打了,冬尾年初不適合吹冷氣納涼,她拿起書包打算閃人。
“鄭姊,連載的事就這樣先說定了,我想是沒問題。”
“慢著。”鄭惠芬蹬著婀娜高跟鞋,輕移蓮步到蔚海薇身旁。
“你呀!沒事好好給我上學趕稿,下次不准蹺課!”青蔥般的玉指點推向蔚海薇的太陽穴。
蔚海薇挑挑眉:”誰說我蹺課了?”黑髮又被她揉撚在指尖。”我可是光明正大請了假的!”
“請事假假公濟私?”
“OH!NO!”蔚海薇笑得狡黠,彈開的發尾小劃弧度,落回體育服藍白相間的肩上。“我請的是病假!被某個不願透露姓名的冠登出版社逼稿成疾!”
“算了,不跟你講了,我得上光華商場去弄幾本“精神食糧”來嗑,古人雲:“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
鄭惠芬撇撇塗抹著玫瑰唇彩的紅唇:“還說不是假公濟私!?”她早料到這小妮子不可能乖乖回學校。
蔚海薇璨然道:
“你沒聽說過,學而時”嬉”之,不亦樂乎嗎?咦,這是什麼?”原來,房門邊的矮幾上,是組精巧的四色雕飾。
“哎哎!別亂動啊!”
可惜遲了一步,四個印章大小的飾品全已被蔚海薇拿在手上端詳,沉甸甸的,看上去似乎值不少錢呢!
看到鄭惠芬驚急失態的樣子,她呆了呆,忙把手中的東西放回原來的茶發晶臺子上。
“唉,不對不對!你把朱雀和玄武放反了!”鄭惠芬邊說邊把一紅瑪瑙和另一大理石飾品對調位置。
“有什麼差別嗎?”再細看,蔚海薇才發現它們是中國常見的四喜祥物,其分別為——
翡翠的青龍、白玉的白虎、紅瑪瑙的朱雀以及大理石的玄武。
鄭惠芬指著牆壁上一幀泛黃的四方星宿圖,道:
“當然有。玄武司北;而朱雀掌南。這位子是一定的,哪能隨你高興放!?”
朱雀掌南!?蔚海薇心中突然一動,瞬間,她似乎莫名其妙的領悟了些什麼。
“是嗎?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我看是你沒注意吧!?”鄭惠芬搖頭歎笑。
“虧你還是名推理作家“威海衛”!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
“好啦!本人沒知識、沒常識、不看電視不逛夜市、又不懂得掩飾,行了吧?”
蔚海薇不服氣回道。
嘴皮之快是逞得的,不過,心裏的千頭萬緒可就不知該從何理起。蔚海薇覺得自己似是抓到了塊關鍵拼圖,但是,那究竟是哪幅拼圖的哪一塊,就不得而知了!
心情忐忑。
蔚少農由玻璃櫥窗的倒影檢視自己衣著。得體的西裝褲襯衫,看上去像是個要拜見岳父母的准女婿,不過,或許因他生來便帶股溫文的書卷之氣,所以這裝扮的確比T恤牛仔褲來得適合他。
而他手上,是一束潔白高雅的香水百合,以及一約八開大、打理得樸素精緻的紙盒。
蔚少農整整衣領,又推推鼻上活像“人肉叉燒包”男主角戴的黑框眼鏡——可惜,經濟狀況不允許他換副新眼鏡,他把它們全耗在這身行頭和手上的清麗了。
本來,那束花並不在他的預算之內,是方才經過花店時,才臨時起意買下的,因為他覺得它像她。
在蔚少農心裏,無邪純潔的南湘蘊就像這束百合花;雖然,沈子昂曾笑他:“為一個十八歲的一局中丫頭癡迷n二我總覺得你好像在欺負國家未來主人翁!”
但是,愛情不分年齡,他只比南湘蘊大三歲,算不上老牛吃嫩草吧!?
所以,他自信地回了沈子昂一句:“話別說得太滿,搞不好,你會比我更離譜。愛情這玩意兒,來的時候很難說。”
大木頭總算開竅,說這話時,蔚少農的臉上仍赤燙。也許那叫幸福呢!他認得她的唇,軟柔得一如百合上的晶瑩露珠,還有她的發,細細像絲一樣,溜過他掌心指尖,那份輕癢的感覺片刻難忘。
與其在這裏幻思遐想,倒不如快快見伊人芳蹤才是。
下了決心,蔚少農轉身往南湘蘊家的方向走去。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麻煩,親自跑到南湘蘊家去,小湘佑,或者是其妹蔚海薇,都可做傳情遍意的中間人。只是,他堅持“全自動”原則——一切靠自己!
活了二十有一年,也經歷許多逆境困難,但他蔚少農就是拗脾氣一個,可以暫時休兵,可以宣告平手,至於敗仗……Sorry,他吃葷吃素偏不吃敗!
追女友而已嘛!沒什麼大不了的!平時阿曦身邊不就三、五個輪流換!?
心情依舊忐忑,卻又掩不住嘴角輕笑,他猜想南湘蘊見到他時的表情,是驚喜?是羞怯?還是……
甫轉出街角,蔚少農便僵住了腳步。南家機車行的招牌近在眼前,偏偏,他再也沒有勇氣往前一步。
夢寐以求的佳人,蔚少農是見到了她,只是她是跟另一個男子在一起。
純黑的皮夾克、墨鏡,還有超級囂張的重型機車,他看起來像是都市叢林的現代俠客,半長不短的染金長髮既狂又野,正是專門魅惑少女的那型。
“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南湘蘊放下車行鐵門,飄逸長髮編成根麻花辮,搭在亮亮的鮮綠T恤上。
她好耀眼!蔚少農從來沒見過她如此打扮,玲瓏姣好的身材把略緊的衣服營造出完美視覺焦點。
“沒關係。今天想去哪玩?”痞子——蔚少農對他的稱呼——嘴角的笑詭譎,
他微拉墨鏡,細看南湘蘊如花的嬌顏。
南湘蘊跳上機車後座,修長玉臂圈住他的腰,道:
“哪都好,我在家裏快悶死了,肚子又好餓!”
噯!你在幹什麼!?蔚少農心裏呐喊,濃濃的醋意和失望湧上心頭。
原來,她已經名花有主了。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可是現實無情,眼前兩人卿卿我我的笑語像把利刃,一下又一下狠狠刺痛他的心。
須臾,摩托車的引擎發動,英雄載著美人在人行道上小轉一圈,往前方疾駛而去。
“南湘蘊——”蔚少農的呼喚隱沒在喧嘩車聲中,被震飛起的塵土染灰了純潔百合,也滅了甜蜜希望。
短短幾分鐘內,蔚少農的心情由九霄雲端跌進磷峋穀底,難以言述,像被人狠狠刮了一記耳光,深極了的絕望轉成憤怒,重看身上仔細挑選的整齊衣著,蔚少農只覺得愚蠢可笑,像是個不討喜的小丑。
恨恨地,他把那束花扔棄到紅磚道上,百合傾了一地,伴著蕾絲紙和緞帶糾纏,花店在花中加的水流到地上,一點一點像淚印子。
花在哭;蔚少農的心裏也是。
打開另一個紙盒,那是另一幅彷若真人的油畫像,昨天晚上他才趕工完成,為的只是討南湘蘊開心,再看一遍她懾動心魂的甜笑。
愛是泥沼,錯陷一步無法自拔。蔚少農記不得在哪里看過這樣一個句子,他覺得用在自己身上很貼切。
罷了!就是天笑他癡,那又能怎樣!?反正,這一切再也沒有什麼意義可言了。
蔚少農端詳畫像。笑依舊;人依舊,他想問,在她的心裏面,到底有沒有過一小塊領域是屬於他的?
哪怕只是短短幾秒,也好。
經過幾番遲疑,蔚少農還是下不了手。雖然他有股想毀去畫像的衝動,奈何他狠不下心,哪怕只是無生命的畫布,有她,他便無能為力。
蔚少農重重歎口氣,拾起花,他反手丟進一旁的垃圾筒裏。
砰咚!垃圾筒像是發出另類謝詞。
再看那幅畫中人的巧笑倩兮,他心更寒了些,像是那夜的風雨,又重澆回頭上。
她仍舊是他心中的女神,但是,卑微的蔚少農奢望不起她的倩影。
閉上眼睛狠下心,他把手再度伸到垃圾筒上方,鬆開——
這回並沒有出現預期中的回應。
“少農哥哥,你在做什麼!?”
聽到南湘佑的聲音,蔚少農恍然醒悟。“我……”他不知該如何啟齒。
南湘佑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畫,小小的手吃力將之由污穢中提起。
“好漂亮哦!這……不是姊姊嗎?少農哥哥,你為什麼要把它丟掉?”
蔚少農不敢正視他的小臉,難過的心情似無邊潮汐,一下一下地衝擊卷噬。
“少農哥哥,你這是要送給姊姊的嗎?”
“呃……可以算是。”或許說”曾經是”更貼切些。
“那我幫你拿給她!”不問蔚少農同意與否,南湘佑已把八開大的畫像塞進米奇書包。
“小佑!”
不由分說,古靈精怪的小鬼頭已經溜沒了影兒。
難得的一個休閒日,交了稿的蔚海薇可說是高枕無憂,左手搖控器右手一杯香郁阿華田,方黑箱中一百二十個頻道任她選,一切的輕鬆愜意盡在不言中。
“小薇,你哥哥呢?”手提化妝箱的蔚母由樓上下來,簡單隆重的衣著掩不住她猶存的風韻。
“不知道。”蔚海薇銜著洋芋片,靈活眸子往娘親身上一轉:
“哇哦!穿這麼漂亮要去哪里呀!?”
“少糗你老娘!陳媽媽的女兒下禮拜結婚,特地找我幫忙,我要去畫幾個新娘妝給你陳姊姊選著配禮服。”蔚母說著說著,不由得盼望了起來。
“真不知道我幾時才能給自己女兒畫新娘妝啊!”
蔚海薇聞言,一口飲料差點噴出來。
“省省吧!”
“為什麼!?”
蔚海薇笑,又捏起一縷黑髮:
“要在這世界上找到配得上我的人,恐怕不容易呐!”
“臭皮丫頭!”蔚母好氣又好笑,“俗擱有力”的大紅化妝箱輕叩她螓首。
“好啦好啦!別鬧了,老爸呢?”
“他說要加班。”媽媽撇嘴,十成十的晚娘相表露無遺。
“天曉得!八成又摸到書店去看小說!那個叫什麼威……威……”
“威海衛。”
“對,就是他!真搞不懂他腦子裏在想什麼,好端端一個年輕小夥子淨想些個殺人的事情,還自以為是英雄……”話匣子一打開,短時間內這片綿綿叨絮似是難劃休止符。
蔚海薇忍氣噤聲,故作鎮定的喝著阿華田配零食。念得正高興的蔚母並不知,那被她數落得一文不值的“小夥子”即近在眼前,正是她伶俐的寶貝女兒。
“媽,我想陳媽媽可能等你很久羅!”蔚海薇煞有其事的看著布穀鐘。她想,
如果親愛的媽咪再繼續削下去,她儲量不多的耐心可能會迫使她站出來“驗明正身”。
“哎唷,這麼晚啦!?”蔚母匆匆步往玄關,那篇冗長的“小說評論”也總算暫時喊停。”總而言之,我還是喜歡黛華,她筆下的人物多細膩感人啊!女兒,有空時你也該看看她的作品。”
“免矣!我不碰言情小說!”她討厭那個名字。
鐵門關上的那一刻,蔚海薇身畔的電話鈴聲呼應般響起。
一定是老哥!她望向時鐘,七點半,難得他這麼晚還沒回家。
“喂?”
“喂,你好。請找蔚少農,謝謝。”出乎意料之外地,電話那端是個溫柔女聲:
哎唷唷!女生打電話來找老哥?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哩!蔚海薇旋坐直身子,順勢按掉電視開關。
“抱歉。他出去了,請問你哪里找?”
“這樣子啊……”南湘蘊凝看手中畫像,彷若真人的感覺像是在照一面鏡子。
“那……我晚點再打好了,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她禮貌收線,輕歎口氣,不知是失望還是無奈。
“姊,少農哥哥不在嗎?”
“他出去了。”
“哦。”南湘佑趴在懶骨頭上,漆黑的兩隻大眼流轉,似是在盤算思考些什麼。
“姊,都是你啦!”
“我怎麼了?”她不明白小鬼頭所指為何。
“如果你今天不和大表哥出去,也許就能遇上少農哥哥了!”
“可是,我早就和表哥約好了,不是嗎?而且,我又不知道他會來……”
“所以我說可惜啊!你不知道,少農哥哥打扮得好正式耶!看起來……看起來就像……”南湘佑忍俊不住,哇哈大笑了起來,
“像是要去相親一樣!好好笑哦!”
南湘蘊怔了征,俏臉倏地竄紅。如果這樣比喻,那,他相親的物件豈不就是自己!?
“小佑!別……別胡說!”火燙的羞赧由腳底延燒全身,她自然不會忘記颱風夜的那一吻。
“我才沒胡說!”小湘佑偏頭看其姊,空氣中帶點甜蜜的曖昧,他也嗅到了。
“姊姊,你喜歡少農哥哥嗎?”
南湘蘊思考半晌。“或許吧!他人很好啊!”
“那就好啦!我也喜歡少農哥哥,如果姊姊能嫁給他,那就最好不過了。”南湘佑很高興,但,下一秒,他又憂心起來。
“不過,現在少農哥哥一定以為自己失戀了。”他故作感慨的歎口氣,人小鬼大。
“為什麼?”她什麼都沒做啊!
南湘佑愛理不理,像是失戀的人是他似的,小身子探“青蛙式”(被踩扁的那種)姿勢伏著看電視。
“你今天和大表哥出去時八成被少農哥哥撞見了。”
原來是這回事啊!南湘蘊放心了些。大不了改天找他解釋一下便成。
她真的佩服蔚少農,同時也難以相信,她與他見面的次數總共不超過五次,他卻能以記憶及觀察力畫出自己的畫像,而且畫得如此逼真,像是另一個自己,雖只靠油彩堆砌而成,她卻能感到濃濃情感在飛馳奔騰。
為了她,他究竟投注了多少心血?南湘蘊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感動的心情似漣漪,一圈圈蔓延擴大。
嘖!流川楓又欺負櫻木花道了!南湘佑沒趣兒的轉臺,其實三台的東西也不過就那幾樣,極度無聊的情況下,手按搖控器的“叭嗟叭嗟”轉臺聲倒也能分散不少注意力,打發時間。
轉著轉著,正好瞥見甜美女主播的晚間新聞快報——
本台消息。本屆”金畫筆”美展自截止日至今,已全部完成了評審工作,其中最引國內外藝術界注意的命題油畫賽,今年是由華一大學的一個青年獲得首獎,他完全是以黑馬之姿參賽,這顯示臺灣畫壇新人輩出,另外……
南湘蘊和小湘佑無不屏氣聆聽。介紹的中途,畫面由攝影棚內帶到正在佈置的美展會場,自然地,攝影鏡頭掠過了幾幅得獎畫作,而其中一幅——
是她。
南湘蘊完全愣住了,再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看見一幅猶如自己的繪像出現其中,畫的右上角,是用紅緞帶釘附的“第一名”獎幟,而旁邊,是關於作者的介紹。
鏡頭帶過只消數秒,卻已夠她看到這次的油畫命題
我的最愛
小孩子情感直,怔愕不到一秒,南湘佑便已拍手叫起好來:
“是少農哥哥!少農哥哥的畫得了第一名耶!好棒哦!我要去告訴爸爸媽媽。”
南湘佑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了出去,唯留下南湘蘊恍惚抱著畫,盯望電視。
當然,短短的新聞快報已告結束,換回原本的台語連續劇。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那行畫題——
我的最愛。
她是他的最愛!?這種感覺近似受寵若驚,交替的酸甜織出一片細網,是情網嗎!?她不曉得。總之,南湘蘊有股想哭的衝動,是喜極而泣。
下意識地,她把懷中的畫抱緊了些,清秀出塵的臉龐上,兩行溫潤正輕輕爬過。
華一大學附近,有一條出了名的PUB街,各型各色的另類與叛逆均可在此找到一片屬於自己的小天地。
約莫在巷子中段處,一個鬥大的調色盤高掛,區別出一種有異于重金屬或藍調的pub風格,它名為“ARTIST”,沒錯,藝術家。裏面沒有狂野的舞臺、歌者、朦朧的燈光融著理查.克萊德門的浪漫鋼琴,音樂帶點花都巴黎的氣息,慵慵懶懶。
pub的一角,一個文質彬彬的青年正坐在小小圓桌上獨自喝著酒,孤寂與頹糜由他身上散發出來,而面前各式各樣的空酒杯似是陪他一起墮落。
好辣!蔚少農放下酒杯,碰撞的玻璃桌面發出一聲脆響。
今天恐怕是他這一生中,酒喝得最多的一天。
藉酒澆愁愁更愁,但是,誰不貪圖這短暫的遺忘快感!?
酒精醉擾了視覺神經,四周景物混沌一如未開闢的天地,索性,蔚少農摘去眼鏡,任其更迷離些。
“一個人喝悶酒?”吳噥軟語細細傳進他的耳朵。
蔚少農抬頭,只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在他面前坐下,他忙取來眼鏡戴上,如夢幻景這才清晰。
“對。”他苦撐著坐直身子。
“失戀啦!?”她笑。看來三十多歲的臉成熟嫵媚,似是這家pub的老闆娘。
“可以算是。”冷不防地,蔚少農打了個大噴嚏。“對……對不起!我……我對香水……”
哈啾——
他對香水過敏。
她頓了頓,招呼侍者給她條濕毛巾和杯濃茶。茶遞予蔚少農,而毛巾,她不由分說取了來,抹淨身上香奈兒五號的醉馥。
“這樣好點了嗎?”她問,眼眸笑盈盈,帶點大姊姊的親切味兒。“喝點茶吧!三更半夜在臺北街頭當醉漢不是好事。”
蔚少農聽話地取過溫熱瓷杯,看著杯中赭墨色的液體,他蹙蹙眉。“我不喜歡龍井。”
“你還真挑剔!”她語句雖帶貶意,溫和卻不減分毫。“你叫什麼名字?”
“蔚少農。”
“我是這家PUB的老闆,桃夭。”
“幸會。”他散漫回答,仍是忍不住口幹,喝去半杯他討厭的龍井茶。“那好像是詩經中的一首。”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她韻濃媚豔的外貌的確似株盛開桃花。
“不錯。當然,那不是本名。”桃夭有點訝異,卻又不難看出眼前這青年是飽讀詩書的那類。“你是華一大學的學生嗎?”
他點頭,眼皮似千斤重。
“你不是常來PUB街吧?我以前沒看過你。”
“是第一次……平常我不喝酒。”他疲憊地趴在小圓桌上,不小心,各色各樣的酒杯推倒在桌面,殘留的酒液點點瑩亮。
“蔚少農,蔚少農!”桃夭有點慌了。
“桃姊,什麼事?”
“怎麼啦,怎麼啦!?”
PUB就那麼小小一方天地,其他客人頓時被她的低呼勾起好奇心。
“沒什麼,只是有個客人喝醉而已。”桃夭恢復鎮定,打發了過分熱心的客人,她嘗試將蔚少農攙到吧台後的休息室去。
試了幾次,桃夭不得不放棄,憑她在女性中僅算中等的身高,要頂扶起一八六公分的蔚少農,實在是項”MISSIONIMPOSSIBLE”——不可能之任務也!
“桃姊,需要幫忙嗎?”幾個稚嫩的阿飛小夥子見狀,紛紛挽袖拉衣,其理由自然不外乎想得美人PUB老闆娘賞識。
桃夭掃視幾個個頭與她相去不遠的傢伙一眼,搖搖頭:
“我看不必,還是你們誰去對面的”藍夜”叫昂過來吧!”在她熟識的人之中,似乎只有他可負起這項“重”責大任。
“我去!”機靈的酒保已出了“ARTIST”的門檻。
須臾,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亮閃光芒的皮褲包裏長腿,純白的羊毛衫勾出不算碩壯卻精實的身體,就連呼吸時牽動的肌肉亦可看得一清二楚。
“桃姊,阿呆說你找我?”黑髮浸著微汗,散得狂野中不失沉穩,一雙碧海藍的瞳眸褪去保護色,彷佛,為主人營造神秘感就是它的天職。
“他喝醉了。”桃夭指指沉睡中的蔚少農。“沒辦法,我們這邊是婦女加兒童,只好請你幫忙。”
“敢情您大姊是把我當苦力了!”於是乎,”沈苦力”走到他面前,先是扶正了其坐姿,細看一眼,竟是自己的好哥兒們!
“小蔚!”沈子昂推搖他的肩膀,盼他儘快轉醒,順便好問個究竟。
奇怪!現在早過了好寶寶上床的時間,怎麼會在酒吧裏遇上一級乖乖牌!?而且還喝得爛醉如泥!
沈子昂瞥了眼桌上凌散酒杯。要命!酒摻著喝最容易醉啊!難道他連這都不曉得?
事實上,蔚少農是真的不曉得。
“小蔚,醒醒!是我,沈子昂!”
蔚少農轉趴著身子,外界的聲響對他而言影響不大,醉溺夢境中的他只是輕輕吐出一句句囈語:“湘蘊……湘蘊……”
“昂,你們認識啊?”桃夭提出了眾人心中的疑問。
沈子昂無暇顧及其他,只是道:“他是我兄弟。”
旋即,他繼續回到未完成的使命——把蔚少農由魔睡仙的手中營救出來。
“小蔚!小蔚!”他輕拍兄弟臉頰。
蔚少農動了動,掙扎抬頭,似醒非醒:“湘蘊,是你嗎?”
“不,我是沈子昂,你的兄弟。”
“我就知道是你!”他壓根兒沒把沈子昂的話聽進去。“為什麼?我哪點比不上那個痞子!?或許我木訥了點,又不懂得說些甜言蜜語迷惑你的心……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蔚少農倏地緊握沈子昂的手,彷佛,在他面前的是那魂牽夢縈的佳人。
“我對你絕對是真心的!”他差點沒舉手發誓。
沈子昂默然,由他散亂的獨白中,大致上已可拼出一半的劇情。
他漸漸瞭解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
“為什麼不說話?”蔚少農顯然醉酒未醒,依然把沈子昂當成南湘蘊。“你不相信我嗎?”
“不不不!我相信,我相信你。”不得已,沈子昂只好“友情客串”。
“那就好。”蔚少農放心地偎倒在沉子昂肩頭,一雙手臂仍緊緊環抱住“溫香軟玉”,捨不得放鬆一分一毫。
哎唷喂——雞皮疙瘩掉滿地啊!若非已知其中一人是因喝醉而胡言亂語,兩個一級帥哥抱在一起演出此篇“新不了情”的景象還真夠桃夭等人吐上他三天三夜不止息呢!
“湘蘊。”
“嗯!?”沈子昂虛應著。
“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老天!他好累!沈子昂現在才明白,當一個演員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已深深的愛上了你……我這個人很現實,以前從不相信“一見鍾情”這種事,直到遇見你……。”
出自肺腑的告白是多麼動人心弦呵!當然,如果換個物件會更完美些。
“湘蘊,我愛你。”酒精真是可怕的東西,蔚少農語句結束的下一秒,雙唇已覆在沉子昂的唇上。
桃夭、酒保加客人一干人等,頓時錯愕在地。
天呐!男人吻男人,十八禁劇情耶!?他醉得也未免太離譜了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1:00:01
第九章
蔚少農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若哭泣的是他所失去的愛,以及昨夜在PUB闖下的驚天大禍;若笑,喜的是他榮獲了這次金畫筆美展首獎,一圓他童年夢想,以及實踐他對林淑萍老師的承諾。
“幹什麼?一副死人相,昨天酒還沒醒嗎!?”沈子昂拍上他的肩頭——當然,黑髮、黑眼、黃皮膚,在現在科技與他先天血統的合作下,沈子昂正看倒看都是十成十的炎黃子孫。
“沒有啦。”蔚少農揉揉太陽穴,隱約中仍帶著微許不適。“昂,昨天的事真對不起,我喝醉了。”
沈子昂揮揮手:“沒關係,還好你沒進一步行動,否則恕本人難以奉陪。”他打趣道。
蔚少農的臉上頓染赤焰——他可糗大了!看來,短時間內他最好別再接近PUB街,免得引人非議。
“不過……”沈子昂故意拂揉著下顎道:“你的唇好柔軟,吻起來的滋味挺不錯呢!”
蔚少農踉蹌了一步:“沈——子——昂——”他已氣得無話可說了。
在此大不幸中唯一堪稱幸的是,蔚少農事前一品過南湘蘊的櫻唇,否則,他的初吻豈不是要斷送在沈子昂手……?是“嘴”上!
沈子昂暢笑不已。
突地,一個急促的呼喚由遠漸進傳了過來——
“蔚少農!蔚少農……”
兩人回頭,只見一面善的男子朝他們跑來,似是班上同窗。
“什麼事?”
“那……那個,你……你的最愛……”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沈子昂和蔚少農莫名的對望了一眼,盡力理解斷句含義。
“我已經知道我的畫得了獎,謝謝你百忙中還來通知我。”蔚少農禮貌微笑,伸手與他握了握手。
“不……不是拉!”他深呼吸一口,歇了會兒才道:“你……你的最愛,她在找你!”
“什麼!?”蔚少農的表情霧煞煞。
沈子昂思緒飛轉,道:“你的意思是說,他那幅“我的最愛”中的主角來找他?”
“對!”
湘蘊!?蔚少農心裏升起一個大問號,心情如攪亂絲卷,混雜無頭緒。
“她往哪走?”
“美術大樓,我以為你會在那裏。”
蔚少農很想追去見她,但踏出步伐的那一刻,他卻有些遲疑。他到底該不該去見她,她不是已有要好男友了嗎?昨天所見的親昵又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醋意與失望再度擰痛了蔚少農的心。
沈子昂看透他的心思,支持的一掌旋即拍住蔚少農肩頭:
“小蔚,讓訪客獨自在校園逛,是很不禮貌的事哦!”
蔚少農點點頭——那是個好理由!交付了雜物畫箱,他突然覺得內心踏實許多。
前往美術大樓的路他早已走過不知多少遍,頭一次,他走得如此欣喜雀躍。
華一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大”學呢!南湘蘊環顧這片遠闊天地,不由得升起一股嚮往。只是,蔚少弄會在哪里呢?她站在美術大樓前,對著神邸般的樓廈感到茫然。還是找個人來問問吧。
南湘蘊左右張望,在不遠處的小林子裏發現三、四個在聊天的人。
“對不起,我想請問……”走近些,南湘蘊有點後悔自己的心急,眼前的男子個個神色詭譎,不祥的預感漸爬上她的心頭。
“如果我要找蔚少農,要往哪走?”
活色生香的美人兒闖進他們“痞子四人組”的地盤!?看來今天老祖上帝特別眷顧他們哩!
“蔚少農?聽過這號人物嗎?”痞子A問。
“不知道,大概是種田的吧!”痞子D的話引來不少笑聲。
南湘蘊既尷尬又厭煩,索性扭頭便走。
“慢著。”話傳出的當口,她的纖纖柳腰也同時被人緊緊箍住。“別管那農不農的傢伙了,陪陪本帥哥吧!?嗯,小美人兒——”痞子B吻吻烏絲,啊!多醉人的玫瑰香呀!
滿臉“豆花”還敢自稱帥哥!?這傢伙真是標準的恬不知恥!南湘蘊嫌惡地扭動掙扎,不料,這更是勾起他征服的欲望。
“安分點,大爺會好好疼你的!”那副垂涎的豬哥嘴臉有夠噁心,南湘蘊恨不得把他大剁八塊喂鯊魚。
“放開我!你們這群王八蛋!”
“再罵狠一點啊!我愛吃辣!”痞子A笑說。
“噯,記得留一點,好處別都自己占了。”痞子D放完話,手肘旋即頂頂未開口的痞子C。“你在幹嘛?變木頭啦?”
“不,我只是……”他只是覺得耳邊的“蔚少農”三字以及嬌美欲滴的“小羔羊”似曾相識而已。
眼看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南湘蘊就要被偷去香吻之際,一聲冷冷暴喝傳來:
“你們給我放開她!”
南湘蘊驚惶抬眼,立刻綻出一朵笑靨:“小蔚——”她的心情由害怕漸轉平緩,但生理反應不及心理,點點淚珠硬是奪眶而出。
她的眼淚似把利刃,每流一顆便在他心頭劃上一刀。沒有人!沒有任何一個人可讓掬在手心的愛侶哭泣!蔚少農就是拼了命也不饒他們。
“我再說一次,你們,給——我——放——開——她!”蔚少農逼前幾步,居高臨下怒視“痞子四人組”,嚴肅得令人生畏。“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他的恫嚇產生了效果,平均起來矮他一個頭多的“痞子四人組”退了一步,但礙於“痞面”掛不住,痞子A呸了口痰,壯壯聲勢道:
“笑話!你算哪根蔥啊!”其他痞子也同時發出噓聲。
“很抱歉,我不是植物,跟蔥蒜扯不上關係。我只是個平凡的大三生——蔚少農。”
“啊!我想起來了!”痞子C突然發話道,“他就是油畫得獎的那個傢伙嘛!而那個女的,就是畫裏的模特兒嘛!”今兒個早上“早安您好”還報過呢!難怪他覺得熟悉!
“沒錯。”蔚少農答,關心的目光一直停留于南湘蘊身上,壓根兒不屑一顧那票華一敗類、社會米蟲。
你沒事吧!?——他用表情問。
我很好。——她以放心的淺笑回答。
“畫家?”痞子B哼口氣。“光搞文的二楞子!兄弟們,解決他!”
看來,華一大學是該好好清清門戶了!蔚少農蹙眉,他向來不喜歡也不曾打過架。
仗著高挑靈活的肢體,蔚少農以守為攻,盡可能避過攻擊而不出手——這些小嘍羅只會浪費他的力氣,他要修理的是緊扣南湘蘊的那個王八蛋!
輕輕巧巧,他還算穩當的繞到了痞子B身邊。
“我覺得,你該收回你那句話!”他好文,並不代表他碰不得武。
蔚少農說著,一記猛拳已揮向痞子B的塌矮鼻樑。
慘也!豆花這下變豆漿了!痞子B哀號一聲,搗著鼻子蹲了下來。
握慣畫筆的手打起架來也是很夠力的,尤其是為了營救心上人。
蔚少農扶起南湘蘊:“嚇壞了吧?有沒有受傷!?”雖然她清秀的臉上微爬淚痕,雲發也有些凌亂,但在蔚少農眼中,她都是一樣溫柔美麗。
她搖頭,翦水瞳眸突然閃過一絲驚慌。”危險——”
蔚少農來不及回頭,但覺肩胛骨一陣刺痛,如雨點的重拳紛紛落於其上。他把南湘蘊推到安全處,立時展開反擊,但兩手終究難抵四雙拳頭,他節節敗退了下來。
南湘蘊好生心疼,緊咬著的下唇已泛白,偏偏,她連一點忙都幫不上。
“你這傢伙皮挺硬的嘛!”痞子之一打落他的眼鏡,遭重擊的眼眶已顯出淡淡瘀青。
“多謝指教!”蔚少農抹去唇角破裂的血絲,長腿一踹,又一個可憐蟲抱著膝骨慘叫。
“媽的!你惹毛我了!”痞子B扶著微歪的鼻樑重回戰場,冷不防地由口袋摸出把彈簧刀,朝蔚少農沖去——
不巧的是,此時少了眼鏡的蔚少農眼前儘是一片“天蒼蒼;視茫茫”,閃避不及的情況下,他的左手臂被劃傷了一道,鮮紅的血汨汨湧出,染紅了他的衣袖。
“小蔚!”南湘蘊不顧一切跑過去。“你受傷了!快住手啊!”
“開什麼玩笑!”他盡以右手應戰,挨打總多於打人的時候。“你要我眼睜睜看你被欺負嗎?”
倏地,那把危險利刃再度朝他揮來,蔚少農看准了銀光走向,抱緊了南湘蘊後冒險一踢——
啪!
好在踢中了!彈簧刀被踢飛出去,跌落在泥土地上。痞子B被腳力帶到,也跟著退了幾步。
眾人頓時錯愕幾秒。
痞子B站穩步伐,旋又撲向小刀著地處,未料,他的手方接近數寸,一支寒光古箭已搶先一步喝止其動作。
再差個幾秒,他痞子B兄恐怕就得改名為“斷指痞子”羅!
痞子B咽口口水,極大的恐懼徹底瓦解倡狂。
救星來了!蔚少農露出一絲微笑:“你們遲到了!”
這是拍電影嗎?還是她在作夢?南湘蘊看著三個風格迥異,卻又交情甚好的大帥哥“心意交流”。其中一人還背了把老舊的中國古式長弓,方才那一箭想必是他放的吧!?
沈子昂輕笑,優閑瀟灑得彷佛“痞子四人組”根本不存在。
“我們來早了,你還會有英雄救美的機會嗎?”他朝南湘蘊頷首:
“初見面啊!嫂子,你果然美若天仙!小蔚真是好福氣。”
南相蘊只有傻愣愣地點頭。倒是蔚少農——
好啊!原來這兩個傢伙是故意的!沒關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就先記帳上,等他發帖子時再連本帶利敲回來便成!
“痞子四人組”見狀,不但沒落跑,反而——
“你媽的!不要以為多兩個人我們就怕你,好膽擱來拼看看。”
沈子昂和風詠曦根本懶得理他。
“嫂子,小蔚受傷了,你還是快送他去醫院吧!”風詠曦提醒道。
對啊!南湘蘊想起,連忙低頭審視蔚少農的傷勢,除了大大小小的破皮瘀青外,最令她觸目驚心的莫過於手臂上血淋淋的寸來長傷口。
“很痛吧?”眼淚不聽使喚,又潸潸滾落下來。
“我沒關係。”蔚少農用另一隻手抹掉珍珠淚。“你沒事就好。”
視線交疊的兩個人,所有濃情蜜意盡在言中,忘了疼痛、忘了時間、地點,仿佛要如此相望到地老天荒。
風詠曦看不下去,先解決掉一個想偷襲的痞子後朗聲道:
“嘿!要親熱要感動等回家再說吧!戰場不宜兒女私情!”風大俠重現江湖!惡人回避唷!
蔚少農回神,在南湘蘊的攙扶下站起來。
“那,這邊就拜託你們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別鬧太大。”他已經夠“公眾”了,可沒興趣再紅下去。
“沒問題,不過——”沈子昂笑笑後續道:“你得把你的故事一五一十告訴我,湊巧我最近正愁沒東西可掰!”呵呵!下一筆稿費已在向他招手了。
蔚少農自然只有答應的份兒。突然,他覺得沈子昂這“友盡其用”的手法頗似寶貝老妹——蔚海薇。
目送那對儷影離去,沈子昂松松指關節,對風詠曦道:
“阿曦,今年歡迎你下山的“餘興節目”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風詠曦皺眉:“我總覺得像是在欺負小孩子。”
“沒關係啦!誰叫這群“小孩子”先欺負咱兄弟?”沈子昂迅速熟練地摘去隱形眼鏡,收好——激烈運動不忘保護靈魂之窗。
一月天微寒,藍藍冰寒的眸子掃向眼前三個痞子——另一個因不識相,偷襲失敗而被風詠曦呈“大”字型“釘”在地上無法動彈。
“你們誰先上!?”地獄之門與悲劇幕簾永遠為痞子們開啟。
不可能!不可能——不會吧!?
蔚海薇在客廳內來回踱步,玻璃幾上是那本舊筆記、雜紙、地圖及一本羽廈女中三年級學生名錄。
由種種現有的資料來看,那本舊筆記的主人極可能就是南湘蘊學姊。
蔚海薇指尖纏捲髮尾,忽緊忽松,正如她的心情,對此假設不知是否該相信,起起伏伏難定。
倏地,她拿起電話,食指在按鍵上敲下一串號碼——
嘟……嘟……
蔚海薇耐著性子等電話被接起,片刻,啪的一聲,電話被接進一快捷而不失清晰的答錄機留言:
“天下大事獨我皆知,不盡其巧出蘆其焉。如有要事主在聽到”我愛威海衛”後留話……”
蔚海薇娥眉糾結,她真想掛了電話了事,“少來這套,你知道我是誰。”抬起皓腕瞥了眼,她的口氣老神在在:“我數到三,如果你不現“聲”相聞,後果自行負責。一、二——”
“三!”電話那頭果然“原音重現”。“無事不登三寶殿,蔚大姐找小的不知有何貴幹?”
“向你打聽一個人。”
“打聽人!?”光聽音域起伏度便知,那廂的情緒已經High到極限。“是的,您好!您給我一分鐘,我給您全世界……”
“停——”她真受不了這位BMW的“超級職業病”。“開場白可免了!”
“哦。”她似乎有點失望。“說吧!你要打聽誰?”
“三年級的南湘蘊。”
“你是想聽課業、休閒、興趣、家庭呢?還是愛情或近況?”
“我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左撇子。”
蔚海薇的問題顯然出乎BMW的預料,她猶豫了會兒,說道:
“不知道耶!這可能要列入“特別任務”哦!如果你堅持的話……還是一樣,老規矩。”
去,想敲竹槓就直說嘛!
蔚海薇心裏暗罵,後道:“威海衛親筆簽名的新書怎樣?”
“成——交!”那廂好不高興。”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和我想的完全一樣。等著,不超過半小時,我肯定給你詳盡答覆。”
說完,彼端已自動結束通話。蔚海薇仰躺在沙發上,只有靜候佳音了。
大約半刻鐘,一叮叮噹當的鈴聲響起,她忙爬起,接了電話才發現竟是門鈴聲。
真是,兩個的聲音怎麼這麼像啊!?
拿起對講機,她以慣有的模式放話:
“討債免談,推銷滾蛋,限你三秒中內把來意交代清楚!”
“門外漢”默然了幾秒,慍火地吐出一句話:
“我是你哥!還不快來開門!?”
“哥!?蔚海薇疑惑。他今天不是下午才回來嗎?姑且不論這些,她忙不迭地沖到門口,”哥,我想我知道筆記的主人是誰了……”
大門敞開,蔚海薇不由得瞠目,一個本該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竟親密地攙偎著自己哥哥,不時漾著嬌笑。
“湘蘊學姊!?”這種“曹操到”的場面也未免太怪異了!
南湘蘊回眸,也“呀”地喚了聲:“蔚海薇!?”
夾在兩人之間的蔚少農,先是看看左邊,爾後看看前面,問:
“你……你們認識!?”
“果真應了一句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想不到筆記的主人真的是你!”
蔚海薇說著,有一點點驕傲,有一點點得意。
蔚少農不解。“什麼叫“真的”是你?難道你早就知道了嗎?”
“也不算,我也是前沒多久才猜到的。”
南湘蘊也不由得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蔚海薇笑,指指螓首說道:
“用頭腦,不過是些基本的推理概念……當然,還有那首五言絕句。”
“你解開了!?”南湘蘊訝異,深覺不可思議。
不過,蔚少農可沒那麼靈活精明,手撐著上過碘酒的臉頰,他問:
“什麼五言絕句?”
蔚海薇翻出“原版”的給他看,順便向南湘蘊說明自己解詩的過程。
“學姊,你真厲害!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工夫才肯定是你嗎?”
南湘蘊粉頰微暈。“還好啦!真正厲害的是你,其實我根本沒想到丹燕可翻作朱雀,而朱雀司南的事情。”
“哦?”這回換蔚海薇驚訝。“那你的南字是怎麼套進詩裏的呢?”
“洞庭湖啊!洞庭湖在湖南嘛!至於丹燕,只是為了順口好念配上去的。”
原來如此,是她想太多了。蔚海薇啜口茶,繼續說道:
“湘字我其實沒有直接翻出來;是先查到“蘊”字,後來想到全校就只有你一人的名字首尾相符,所以才曉得的。”
“湘字也不難呀!而且有兩種解釋:一、湖南簡稱”湘”,二、看地圖就知道,瀟水往上游走,便是湘江!”她答得輕輕鬆松。
蔚少農看看兩位高IQ的美少女,不由得喟然:
“你們兩個都這麼聰明,相形之下,我真覺得自己該加油了。”
不料,這對有默契的學姊妹綻出兩張風格相異的粲笑,道:
“你們男人啊!還是笨一點比較好!”她們倆倒挺有志一同的!
鬥杓又漸東指,冬尾巴已不再嚴寒,南湘蘊陪著蔚少農偕坐頂樓,遙望繁華沸騰的夜景,高大的水泥叢林好似神祗,無聲無息延伸進天幕。
“湘蘊,你知道”東京仙履奇緣”嗎?”
“知道啊!我好喜歡那部日劇,它真實,卻又很唯美。”
“我是不知道詳細內容,但是我的朋友昂說,我們的際遇和它有點像。”
“昂?”她抬頭問。
“沈子昂,就是今天第一個叫你嫂子的那個。”
“哦。”南湘蘊的巧顏又透成蘋果紅,幸好在夜裏看不清楚。她又把臉埋回蔚少農胸口,她喜歡他像大樹一樣守護她的堅定感。
“怎麼個像法呢?”她問。
“昂說,故事中的女主角因一把紅傘找到了今生今世的白馬王子;而你比較不幸一點,用一本舊筆記釣到我這窮畫家、光會讀書的二楞子。”蔚少農笑著自我解嘲。
“那又怎麼樣?我一點也不稀罕城堡、王冠或成千上萬的傭人僕役。當初媽媽拋棄可赴法國研習藝術的機會,毅然決然嫁給當時只是車行學徒的爸爸,就是因為彼此相愛。現在,他們扶持走十數個年頭,情感有增無減,爸爸給媽的幸福不止物質上,更包含精神上的信任依賴,你說,我爸爸能不能算是白馬王子呢?”
“當然算。”蔚少農寬心道,“看來,我可以放心大膽的向老師提出請求了。”
南湘蘊眨眨明眸:“請求?什麼請求?”
“當然是娶你的請求,說簡單點,就是提親。”誤會早就在下午時冰釋,蔚少農再也沒什麼好遲疑的了。
她臉色羞紅,不由得嬌嗔道:“你好壞呀!我認識你還不到一個月耶!”
粉拳掄打在他胸膛,冷不防,蔚少農避沒避好,撞上了花架。
“哎唷!”身上幾個破皮處的傷口又開始疼了。
“你沒事吧?”
“會痛。”像有螞蟻在噬咬,蔚少農眉心打結。
“我看看。”南湘蘊小心提起袖子,玉指輕壓一塊瘀青。
“這裏?”
“拜託,輕一點。”
不料,南湘蘊紅著面頰,竟然在傷口處印下羞赧細柔的吻。
蔚少農愕住了,觸電般的感覺流遍全身。
“還有呢?”紅酥手略過嫣頰,拂去耳畔烏絲。
他指指上臂,細長的刀口正在那兒,覆以白色紗布。
她照樣吻了它。不止是那兒,還有兩手肩頭其他的細小傷口,她的吻輕如春風。
“還有地方疼嗎?”她再問。
算是冒險吧!蔚少農頓了頓,指向自己的唇。
南湘蘊毫不考慮,怯怯地以同樣方法“治療”他。只是,那一吻比其他的地方停留的時間久了很多很多……
蔚海薇輕輕掩上墨綠紗門,避開頂樓上的纏綿——為了她未來的安全起見,以及南學姊成為自己大嫂的機會,她還是識相點的好。
無聲無息回到自己房間,蔚海薇的嘴角輕輕上揚。
他真是個好運的傢伙!
蔚少農的發達令她與有榮焉,她非常誠心祝福自己的哥哥。不過,她唯一感到麻煩的是,下次買書寫作業時,她得另外找個“書僮”來幫忙了!
“小薇——該去上提琴課了!”爸爸宏亮的嗓音冷不防打斷了她的“感性時間”。
蔚海薇不甘願地皺皺眉。“來了!”她抄起心愛的小提琴步出房門。
或許,她可以練練什麼“結婚進行曲”,以應時景,為幾年後的那天作準備呢!
出門時,蔚海薇列完資料的電腦螢幕忘了“乾坤大挪移”,不見浩翰星雲圖,但見湛藍底上數行細細白字:
再一次,我套著和閻王死神的好交情,又可在人世間多活幾天。走出台中監獄後,我片刻不留地趕回事務所,裏面已經蒙上淡淡塵埃,我撕去這項CASE中的資料及照片,沖個熱水澡後,我燒掉為自己所寫的遺書。
案子圓滿結束了,臺北的空氣很爛,臺灣地窄人稠,悲喜恩怨在小城中一成不變,但是,我仍然覺得這個世界相當美好。
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廢遺書可燒,不過,不過,我永遠期待明天會有嶄新的冒險。
威海衛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1:00:21
第十章
羽廈女中旁的牛肉麵店內,一群“青蛙裝”的女孩子正吱吱喳喳圍在電視機前:
“喂,你們確定是這台嗎?”
“報紙上說它會轉播啊!”
“可是,已經十點了耶!為什麼還是連續劇?”
“你的表太快了啦!”
眾人皆急她獨靜。店內一角,蔚海薇優閑地咀嚼著她的“早午餐”,一大碗牛肉細粉。
面對老闆疑惑卻莫可奈何的神情,她停下箸,朝他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們有朋友會上電視,所以……”
“沒,沒關係。”老闆笑得很勉強。“想看就儘管看吧!反正我要照顧生意,電視本來就是擺給客人看的嘛!”沒辦法,誰叫這群黃毛丫頭是他的“衣食父母”呢?
海薇頷首,又自顧自地吃起細粉;突然,一個彷若幽靈的女聲由背後響起:
“蔚——海——薇——”毛骨悚然,十成十七月半的淒涼味兒。
海薇見怪不怪,只是“簌”地吞進粉絲,拍拍手:“不錯不錯,很有演女鬼的天分。建議你不妨到中影文化城走走,他們最近好像有鬼片試鏡會。”
來者垮著一張臉——咱們暫且稱她為BMW好了!
BMW坐到蔚海薇前的位子,兩隻眼睛透著哀怨的光芒:
“你怎麼從來不告訴我你有哥哥,而且他是大帥哥的事?而且,你還知道那麼多南湘蘊的事……你是存心想砸我的飯碗是不是?”
“我對“大眾傳播業”沒興趣。”她答,嗑掉一大塊香辣可口的牛肉,“而且,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BMW一張臉更哀怨了,不過,這份哀怨維持不到兩秒,旋又被諂媚取而代之。
“不要這樣啦!蔚姊姊,好歹透露一下嘛!”
“少沒大沒小,你是三年級,和二等的小妹我稱小,豈不折我的壽!?”蔚海薇白她一眼。
“不敢不敢,拜託啦!我只要知道一點點就好了!”BMW渾圓的姆指食指夾出一超小空間。“真的只要一點點就好!”
蔚海薇煩不勝煩,只好道:“想聽什麼?”
BMW聞之立即眉開眼笑:“當然是你哥和南湘蘊的羅曼史!包括“交流互惠”、“互信合作”、到遠端的“協商統一”,一樣不能少哦!”
“嘿!獅子大開口哦你!”
BMW咧著本該端莊秀氣的嘴笑道:“哈哈!我正好是獅子座的,自然是不客氣羅!”
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這麼一句話——死不要臉連鬼都怕。蔚海薇覺得這句話用來套在BMW身上是再貼切不過了;不,簡直就是為她量身訂作的!
海薇抄起夾克故作離去的樣子。
“我有事先走了。”她懶得再陪BMW丟臉下去。
“唉,有話好說,大不了我向你買情報就是了嘛!”
蔚海薇果然回頭:“代價?”
“你說,可別太離譜哦!”誰教她先前向蔚海薇敲了四、五本威海衛親筆簽名的新書,被人吃死也是活該。
“一言為定。我先說我知道的——”正當海薇欲把背景拉到一個月前的序幕時,電視機前那票娘子軍突然發出潮水般的歡呼聲:
“來了來了!小薇,我看到你哥了!”
“他穿西裝好帥啊!”
蔚海薇突然覺得噁心。
“看起來好忠厚老實哦!”
八成是笑蟲在作祟,她有發噱的衝動。
“啊!南湘蘊真好命!若不是他已經“死會”,我才不會坐視王子騎白馬去找別的公主!”
果然是純純少女“蠢蠢”情,怎麼辦?她突然好想去跳樓耶!
華一大學,活動會館禮堂——
猩紅的絨質垂幕高掛,偌大的禮堂內人山人海,除了大學內的學生,更有多位應邀參加的藝術人士擔任外賓,當然,如此盛大的場面更少不了媒體來湊熱鬧。
“第十五屆金畫筆美展頒獎曲典禮”的金色旗幟醒目,略過八股的客套致詞,正式頒的頭一個獎項便是油畫類的指定題,司儀由佳作開始一一唱名頒獎,沒多久,便頒到了首獎——
“我們現在頒發的是油畫類指定題的首獎——”司儀拆開形式上的名卡,朗聲道:“得獎人是華一大學,蔚少農!”台下頓時響起如雷掌聲。
真的像是夢。蔚少農踏著地毯柔軟的旋狀梯步上臺,大氣不敢喘一口,他怕這似夢的景象會倏忽驚醒。
“我們請到國內外知名畫家,也是去年得獎人——笪彰羲先生為我們頒獎!”
在司儀美聲引領下,左邊後臺步出位銀髯星發的長者,其神韻還真有幾分神似書上自畫像中的達文西呢!
他拍拍蔚少農肩頭,頒給他那只鑲金畫筆的獎座:
“英雄出少年,希望你將來一帆風順!”
蔚少農朝他深深一鞠躬:“您過獎。”他沉穩有禮的個性總為他帶來許多源自師長的欣賞喝采。
“呵呵,說說自己的感想吧!”慈眉善目的笪彰羲老先生如此道。
蔚少農轉向龐大擁擠的觀眾席,沒有怯場,也沒有逃避,目光透過銀鏡直對每一個視線,無論認識抑或陌生。
“我能得這個獎,除了要感謝父母……”
蔚氏夫婦滿足驕傲的依偎在一起。
“啟蒙我學繪畫的林淑萍老師……”
林淑萍感動的拭去眼角淚水,而調皮的小鬼頭——南湘佑依然不安分,頻頻向他比出”V”的勝利手勢,再不然便像在暗示些什麼的東指西指。
“支持我的朋友……”
站在禮堂出入口的沈、風二人聞言後相視一笑:
“小蔚這傢伙,和我們還這麼客氣!”
沈子昂揮手:“他哪回不這樣!?對了,“那個”好了嗎?”
“當然沒問題!先天良材加上後天雕琢,肯定包君滿意!”風詠曦得意道。他用下顎指指臺上:“喏,注意,好戲要上演了!”
鏡頭迅速帶到蔚少農——
“最後,我要感謝一個最重要的人——”只可惜她不能來,蔚少農的心裏有一絲絲遺憾。
“南湘蘊小姐。如果沒有她,我畫不成那幅畫,當然也不可能站在這裏領獎,因為,她是我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甚至永生永世的最愛。”
演說完畢,台下旋又響起如雷的掌聲。
觀眾席上,蔚氏夫婦非常高興。
“老婆,我看我們得準備準備拜見親家母了!”
“是呀!”蔚王月琴笑得合不攏嘴。
而另一邊——
南湘佑睜著晶亮的眼眸問道:“媽咪,姊姊如果嫁給少農哥哥,那我要怎麼叫他?是“姊丈”嗎?”姑姑的老公叫姑丈,阿姨的老公叫姨丈,那姊姊的老公自然就叫“姊丈”嘛!他小腦袋的邏輯是如此轉的。
林淑萍對天真的兒子感到啼笑皆非:“不對,是姊夫啦!”
至於牛肉麵店的那幹人等——
臭老哥!見利忘妹,所有人都點到名了就偏忘我一個!
表面上,蔚海薇是不動聲色,但實際上她感覺面子有點掛不住。
“喂,這是全國聯播耶!小薇,你哥好敢哦!當著全國人民告白呀!?”
蔚海薇不客氣地吐槽:
“我看不像。那個呆子八成不曉得電視會播,反正他也從來不看。”
“咦,那個女生是誰呀?好漂亮!”
聞言,她們又湊回電視前。唯見臺上便媛綽約出現一倩影——
“謝謝你,少農。”
耳畔突然響起南湘蘊甜美的嗓音,起初,蔚少農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回首往聲音來源一看——
驚喜,全世界最美好的驚喜!長髮流瀉,蛾眉淡掃的南湘蘊身著一襲清新脫俗的水藍禮服,手上一大束潔白海芋更將她襯得高雅美麗。
劇情直轉,在場所有人一片默然,均對這造訪人間的仙子感到驚豔。
“恭喜你。”一大束花遞向蔚少農懷中,人比花嬌。
“你好美。”他幾乎忘了身處何地,除了南湘蘊以外,蔚少農眼中難以再容第二人。
“你不是說不能來嗎?怎麼又……”
“我騙你的!”她笑,目光往禮堂入口飄移:
“這是昂和阿曦的主意。他們說,要給你一個驚喜!”
好傢伙,他又被擺了一道!蔚少農望向那偌大的門口,當然,那兩位識時務的“俊傑主謀”早在女主角甫上場的那一刻,就溜之大吉也!
“你想必是畫中的女孩子,蔚同學的最愛吧!?”靜佇在旁已久的笪彰羲發言道。
“是的。”她羞著俏臉回答。
“唔,很好很好。”笪老先生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個對媳婦感到滿意的公公。
突然,他走到了麥克風前,將兩人的手緊緊交疊,道:
“雖然,我不認識他們,但是我可以在兩人的眼神以及蔚同學的畫中發現他們倆真摯可貴的情感。老人家沒什麼新鮮詞兒,我想,我只能說,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再一次,轟天的鼓掌聲直沖雲霄。
十指糾纏相握,蔚少農決定,這一輩子他都不要放開她,無論發生任何事。喜與悲他甘心承受;逆境阻礙不足為懼,因為愛她,他有無限的勇氣。
面對祝福轉化而成的掌聲,南湘蘊與蔚少農的手又握得更緊了些。至於心裏,他們都想起了一句亙古名詞——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畫壇新秀的純情告白!?
“本報訊”記者妍小庭採訪報導
昨日于華一大學的十五屆金畫筆獎的頒獎典禮上,意外出現一場浪漫的告白。
油畫類指定題賽的首獎得主蔚少農……
蔚少農放下報紙,笑得有點尷尬:“他們寫得也未免太神話了吧?”
南湘蘊拾起翻閱,問:“神話不好嗎?我很喜歡呀!”
蔚少農攬住愛侶:“是是是,你說什麼都好!”
本來,他的生命一板一眼,老實木訥的書呆子永遠以“現實”為座右銘。但是,自從遇見那本舊筆記,遇見她,愛的色彩為他的生命添上一筆多彩多姿,他開始相信這個世界有神話。
因為,她與他的相戀就是這凡間神話中,最美麗的一章。
“湘蘊,我們去街上走走好嗎?”蔚少農突然提議道。
“去街上!?”南湘蘊有一些些遲疑:“這……不太好吧!?昨天的事被報導得那麼大,全臺灣的人都認識我們了,你不怕……”
“沒關係啦!難得這麼好的天氣……”他極力遊說著。
半晌,她總算點頭答應。
輕挽南湘蘊的手,蔚少農帶著她來了趟”發現之旅”。
到那家他買筆記的舊書店,蔚少農向倍感莫名其妙的“大哥老闆”致上謝意。
如果不是那天吵了一架,讓他陰錯陽差買走了筆記,一切很可能都會從此改變了。
平行的兩條線將失去最初的交集。
坐了趟公車,他們重溫了那初相遇的路線。當然,那間知名的大書店更是他們不能不去的地方,只是過了醉紅聖誕,方長的大桌子以及耶誕卡早已撤走,留下的,只不過是夢影罷了。
雖是夢影,蔚少農卻不覺孤獨。手掌的溫熱,鼻前的發香,清靈的南湘蘊近在咫尺,所有顰笑都是對著自己,失落的惆悵,早已轉化成深情不可自拔。
“對不起,請問你們是不是昨天電視上那個……”幾個眼尖的女孩子在街頭認出了他們。
南湘蘊看看蔚少農,笑道:“是啊!他就是畫家蔚少農。”她沒有提到自己。
“湘蘊……”
為首的少女轉轉眼眸:“那你呢?”
“我……”冷不防地,南湘蘊被只有力的手臂倏地攬進懷中,小臉不得不貼偎在蔚少農的胸膛。
她眼中透著迷惘。他一直都維持著君子風度禮節,不曾當著別人的面與她如此親昵過,怎麼突然……
“聽好了,她是我的最愛。”蔚少農不再“惜笑如金”,正直剛毅的臉上溫柔正在逐漸蔓延。“永生永世。”
“少農!”南湘蘊紅著臉,頻頻推他胸口暗示。羞死人了!這裏是熱鬧的臺北街頭耶!他還講這麼大聲!
果然,路上有不少行人停下來佇足觀看,有的甚至吹起鼓勵的口哨。
“幹嘛?難道我講的不對嗎?”蔚少農看了看手錶,赫然發現已近“約定”的時間。
“很抱歉,我們必須先走一步。”不由分說,蔚少農便急急拉著南湘蘊往一方走去。
“你要去哪里呀?”
“……”蔚少農並沒有給她明確回答。”跟著我,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桃霞暮靄已染紅了西方天空,沒多久,大地就要歸於銀河縹緲的黑夜。蔚少農站在繁鬧的東區街口,仰望眼前兩楝並列的大樓,沒有說話。
“你在看什麼?”南湘蘊不覺這兩楝大樓有什麼特別之處。
“有耐心點,天黑時你就曉得了。”
時間分秒過去,紅橙的天幕漸渲上湛藍,光暗星明。
冷不防地,一聲尖銳的嗚哨由天空劃過,自其中一楝大樓牽至另一楝,一條長而薄的絲絹款款落下,引起許多人注意,其中當然包含了南湘蘊。
薄絹在垂下時伸散開來,不可思議的是,上面所印的竟是——
南湘蘊我愛你
天哪!南湘蘊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明天又得上報了!
“湘蘊。”蔚少農紅著臉,頗不自然的以傳統單膝禮跪下道。
“你願意……嫁給我嗎?”當著往來的學生、上班族面前,他居然向她求婚。
什——麼!?南湘蘊掩著微張的小嘴,甜蜜與難以置信令她想哭又想笑。
“雖然我臨時沒來得及準備戒指……”他低述著,出乎意料之外地,突聽到沈子昂熟悉的嗓音:
“誰說沒有?”他甩甩手上系著紅絲的銀圈,一大一小,照著星子般的光輝。
“它只不過是來遲了點而已!”
“昂、阿曦,這……”
“兄弟送的!”沈子昂重重把戒指拍遞給蔚少農。“別客氣,反正這玩意阿曦那兒多的是!”
“對呀!如果樣式不喜歡,可以來找我換哦!”風詠曦附和道,三人肝膽相照的友情盡在空氣間流轉。
蔚少農再度向南湘蘊跪下,誠懇期待地問道:
“你願意嫁給我嗎?”語尾方收,眾人的目光旋集中在南湘蘊身上。
粉頰雖然早爬滿了喜極而泣的淚水,但她看起來仍有些遲疑。
“小姐,你就答應他吧!”不知是誰先喊了這麼一句,隨即,所有觀賞這出“街頭求婚記”的路人們也紛紛起哄:
“看在他這麼“勇”又這麼誠心的份兒上,你就答應吧!”
“是啊!人家跪得腿都酸了!”
“快點答應吧!”
“說“我願意”!說呀!”
其實,不是南湘蘊不願意,而是心思細密的她考慮到了其他:
“可是,我還是學生,萬一媽媽不答應呢?”
“老師會的。”蔚少農自信滿滿。“就算她不答應也無妨,我時間很多也很有耐心,明年可再和她拗一次。”
“如果她仍不同意呢?”
“後年。”
“要是還不行呢?”
“大後年。我一定拗到她同意為止!”
這下,南湘蘊再也沒有反駁的餘地,那句在心裏呼喊千萬次的話總算溜出唇間:
“好,我願意!”簌簌淚水蒙朧了眼前那張欣喜欲狂的俊臉,南湘蘊片刻不歇地投入蔚少農的懷抱。
交換了左手無名指的誓言,蔚少農輕吻寶貝未婚妻的粉頰,卻禁不住欲滴紅唇的誘惑——
欽,愛不分時間地點嘛!只有請大眾多多包涵羅!反正那票“菲利浦大隊”拍手的拍手、吹口哨的吹口哨,似乎也挺樂在其中。
人潮中,一對外形高挑出眾的青年男子正一邊微笑望之,一邊低聲談話:
“昂,老實說,這個“東區求婚記”的鬼點子是不是你出的?”
沈子昂睨了風詠曦一眼:“我還沒無聊到這種地步!”
“那這是誰搞的鬼?”他單負責執行,對於原案與構想來源可說是絲毫不知。
沈子昂笑道:“你絕對想不到,這個Idea是由咱們的男主角親自提出的!”
“小蔚!?不會吧?”風詠曦根深蒂固的觀念仍讓他誤以為蔚少農仍是數月前那不解風情、現實沉默的大書呆。
“你不在時發生了一些事,小蔚變了很多。”沈子昂深知詳情。他深信,這份無限大的力量不是別的,正是”愛”。
風詠曦望著眼前難捨難分的戀侶,突然歎了口氣,道:“小蔚真是幸福啊!”
沈子昂調侃道:“你羨慕嗎?”
“我無所謂,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倒是你,昂,認識這麼久,怎麼從沒聽你提過女孩子的事?”
“還不是時候。”說白點,是他沒過上真正對眼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把愛情融入工作中,看了太多情愛糾葛,耕了太多纏綿悱惻,他反而對那玩意兒沒多大的期盼。
總之,一切隨緣吧!
“走,我們去桃姊的店坐坐。”他拍著風詠曦的肩道。
“她滿想你的呢!上次還頻頻向我打聽你下山的時間。”
“拜託,你饒了我吧!”風詠曦翻翻白眼。
沈子昂莞爾,偽去海藍的眸子在茫茫人海中有意無意地搜尋起來。
不知為什麼,他心裏最近總有個揮不去的影子。
長馬尾跳動輕靈……
作者:
teae
時間:
2022-5-10 01:01:18
後記
妍庭一番Talk Time
妍庭
哇哈哈!終於,終於寫完了!說到那撰寫本故事的過程,研庭可是一肚子苦水,詳情為何,請待妍庭道來——
話說美麗春假中的某天,因為妍庭想重溫手敲鍵盤的舊夢,便利用親愛老爸的N年破銅爛鐵敲起故事來。本來是很好也很順利,誰知某天咱的“Mr.破爛”竟然罷工!整台電腦連開都開不了,而那時我已寫了一半。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就算了!於是我認命的爬起格子,並把檔案交予我的朋友——魔法師.因為他嗜于“魔法風雲會”!又不便透露本名.再由他轉交給其兄的朋友——某一位等著上大學的高中生列印。誰知,那位天才——魔法師的哥哥的朋友,竟然可以把整張紙列到扭曲變形且破爛!
天呐!“MISSONIM POSSIBLE”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嘛!
俗話說,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妍庭在寫稿中所遇的悲劇並沒有就此結束,其中包括了將茶打翻於稿紙上,上課遲到被老師“關愛”,寫得正順時巧遇段考,快寫完時右手被朋友打籃球時敲到成一大片烏青,幾乎到達“一行一眼淚,一頁一哀號”的地步,犧牲夠大吧!?
OK,先不提這賺人熱淚的事情,我想各位已經注意到蔚少農那聰明、可愛、超酷、慧黠,“多金”的老妹——蔚海薇才是“正港A”主角,當然,更少不——沈子昂、風詠曦這兩位“怪怪的”大帥哥。至於他們的身世背景又是如何的曲折離奇,咱們改集再揭曉!至於改哪集……我可沒說哦!
順便一提,“舊筆記之戀”是融合了奇情、冒險、懸疑,且帶點推理味兒的故事,對妍庭而言又是另一大挑戰。還記得海薇的名言嗎?“我喜歡挑戰性高的遊戲”,不過,再大的挑戰若沒人文持也是白費功夫,或許它比較“另類”點,但是妍庭誠心希望你會喜歡,別忘了告訴我你們的意見。
最後,妍庭要在全國讀者做證下,表達一點小意見給那位壞我稿子的仁兄——
TO魔法師的哥哥的朋友:
你知道嗎!?你真是“OCEANBEER”噢!遜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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