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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陽光晴子 -【絕色胭脂王(月光奇蹟之五)】《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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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1:13
標題:
陽光晴子 -【絕色胭脂王(月光奇蹟之五)】《全文完》
陽光晴子 -
絕色胭脂王
(月光奇蹟之五)
這個外表又醜又胖,睡覺還會打呼的女人是他的未婚妻?
開玩笑,當然得抵死不從,哪怕背負薄倖的罪名,
或者被老父以家法伺候,他都認了,
偏偏這個女人臉皮直逼銅牆鐵壁,
他都揚言不要她了,仍死皮賴臉的跟著他進家門,
甚至大言不慚說她本來很美,
是怕被賣入青樓才求月亮把她變醜的,
見鬼,以為這樣他就會心軟改變主意嗎?
不,不但不會,他還會整得胡說八道的她打退堂鼓,
不過,他怎麼覺得那些行動反而累到自己咧,
命她清晨去澆玫瑰花,怕她把花澆死,
他必須比她更早起的監視她,
要她對帳,她睡趴在墨漬未乾的帳本上,害他得重新謄寫,
最可惡的是,叫她裝病騙他爹娘拖延婚事,
她卻來陰的拆穿他的西洋鏡……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1:51
楔子
農曆十五,月圓夜。
古鬆旁,荷池邊,一座以介於篆、隸字體寫著「月光亭”的紅色飛簷亭台內,一名少女虔誠地跪著,雙手合十,仰頭看著夜空中一輪皎潔明月,誠心祈禱。
“月神啊,我請求禰,求禰大發慈悲的把我變醜吧,我不想去當妓女啊!因為我知道我躲不過去妓院的命運,所以只要變成一個沒外貌、沒身材的女人,那些尋芳客也不會對我有胃口了吧?”
除非,那個人眼睛瞎了
許願到這兒,美麗絕倫的俏臉兒陡地一變,“呃?那月神啊,就再多許一個願吧,請把我變胖,那麼,尋芳客的雙手一摸,肥嫩肥嫩,油滋滋的,也不會想要嘛……”
就這樣,一名眉如月,有著一雙清亮明眸,唇如櫻,膚似雪的絕色美人對著明月一再祈求磕頭,直至深夜,才回到屋裏入睡。
片刻之後,金色月亮劃出一道光芒,像座栱橋似的連結到月光亭,荷池水亦金光瀲灩,與天上月色相互輝映,再連成一氣,彙集成一道金色流霞,一閃而過,瞬間,只見屋內突然亮起光芒又迅速的歸於黑暗……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2:13
第一章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三名年輕俊逸男子端坐怡紅樓的上等廂房,身旁卻無任何鶯鶯燕燕陪侍,一桌的好酒好菜也未動絲毫,雖名為上房,但粗糙的紅紗紫簾、華麗鋪張的擺飾,全無品味,空氣中更有抹俗氣的香味,對於自京城來到這寧夏小城的三名貴客而言,這裏的一切令他們難以忍受,但他們沒有離開,三不五時的憋著氣,三雙黑眸同時望著敞開的房門。
“來了!來了!讓客倌久等了。”
老鴇蘇娘嗲聲一起,一連推進了四、五名俏姑娘進來,她們個個一襲豔麗華服,臉上濃妝豔抹的,看在三人眼裏只有四個字——俗不可耐!
蘇娘一見三人又是一副沒興趣的模樣,心中也在哀號。樓裏的美人全入不了他們的眼,這可怎麼辦?
“三位公子,這麼說吧,你們喜歡哪一種美人兒?說出來,我這老嬤嬤肯定找來給你們。”
她先使了記眼神要姑娘們退下,再堆出滿臉笑意,一雙畫得紅紅綠綠的桃花眼不時的在三人身上轉。唉,可惜了,如果她再年輕個十歲,肯定親自上陣了,尤其是居中的那名貴公子,五官俊朗,龍眉鳳目,鼻梁高挺,唇形優美,一身綾羅圓領紫袍,桀驁而狂傲,還有那挺拔壯碩的身材,光是看,她口水都暗吞了不少。
算是好建議吧!斯文的楊英嘉挑眉看著居中而坐的好友萬昶鈞,“我看你就把她的名字說了吧,這兒的氣味你還受得住?”
昶鈞身為京城胭脂水粉的大盤商“金馥堂”的當家少主,喜歡美麗的事物出名,也能一手調和出迷人的香粉氣味,但此時,卻能處在這一室的庸脂俗粉間面不改色?他還真是佩服他。
粗獷的方士誠將身子往椅背靠,也跟著告饒,“就是,瞧老嬤嬤將樓裏的美人兒帶進帶出都幾回了?”
抿抿唇,萬昶鈞分別看了兩名好友一眼。他們哪裏知道?就是因為還算能看的美人兒都已經看得差不多了,卻遲遲沒有見到他的未婚妻向欣琳,他的勇氣就像沙漏似的流失得差不多了。
但在他的印象中,小時候的向欣琳明明長得也算美麗可人,沒道理會找不到人啊!
幾個月前在父母告知之下,才知道她父母經商失敗欠下一屁股債,先後抑鬱而終,而她惡毒的兄嫂竟為了償債將她賣到怡紅樓來。
偏偏他循線偕同好友趕了幾天的路程過來,在勉強稱得上中上之姿的美人群中卻不見她,這豈不代表了她的姿色是朝向長得很抱歉的那一方?
思及此,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他可是聽聞向欣琳美若天仙,才勉為其難的尋上花樓,萬一傳聞有誤,其實是個其貌不揚的女子,那該如何?
不會的!命運不會對他如此殘忍,他萬昶鈞執著於美的事物,也在美的事物中享受美麗的人生,沒道理會出現一個異數才是!他還是別自己嚇自己。
“這裏應該有位向欣琳向姑娘吧?”他開口問。
蘇娘一聽,雙眸倏地瞪大,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這個……公子你……你……你喜歡那一味的呀?”
“是,把她叫出來吧!”光看老鴇受到驚嚇的表情和支離破碎的話,萬昶鈞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不妙!
在驚愕過後,蘇娘僵硬的擠出一笑,腳步慌亂的走出去。
“昶鈞,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你在緊張?”
一向粗線條的方士誠還在狀況外,但心思細膩的楊英嘉直接給好友一個安慰的笑容。
“也許沒那麼糟。”
“沒那麼槽”他可不那麼想,“男人來到這枇杷門巷尋歡作樂,一擲千金,只為美人笑,但真正佳麗又有幾人?大都是庸脂俗粉堆砌出的美人,無一天然秀色,搔首弄姿,再隨意任恩客狎玩輕薄,說到底,就是我太天真,竟聽信傳聞,說向欣琳她……”
他突地倒抽了口涼氣,一雙灼亮黑眸驚恐的死盯著前方,跟著老鴇走進來的女子雖然頭低低的,但光看她的龐大身形,他就快吐了。
“老天,那個絕對是‘天然秀色’!”目視正前方的楊英嘉,俊臉也刷地一白。
側轉過臉看兩名好友的方士誠則逃過一劫。
無暇注意三人的反應,蘇娘忙對著頭低垂,一身素藍裙服的向欣琳小小聲的叮嚀,“難得三位公子對你有意思,你可得給我好好伺候著,聽見沒有?”
向欣琳只能點頭,但心裏直喊:真是見到鬼了!怎麼會有尋芳客要她呢?是瞎了?斷手斷腳?還是嗜愛嬰兒肥的老變態?
“嗬嗬嗬……欣琳來了。”蘇娘硬擠出的笑聲聽來好刺耳,但下一秒,馬上收口,睞目掃去,“快抬頭,你幹什麼?”
抬就抬!向欣琳依言抬起頭來,瞬間,三聲倒抽涼氣聲再起,連向欣琳自己也嚇了一大跳,猛地往後一彈。有沒有搞錯啊?竟然是又帥又年輕的三個男人對她有意思耶!
“你……你……是向……向……欣琳”一雙眼珠差點沒彈跳出來,方士誠嚇得從椅子跌坐到地上,再手軟腳軟的攀回椅子坐好,額上冷汗直冒。
“你毀了!毀了!”他臉色發白的以手肘頂著呆若木雞的好友。
在勉強回過神後,萬昶鈞逼迫自己挺直腰桿坐好,要不,他早奪門而出。
他走這一趟,是想看到一名風姿綽約、明眸皓齒的天仙美女,可是瞧瞧站在老鴇身旁的女子——
體態臃腫、發色幹黃、面額狹蹙、深目昂鼻、膚色黯沉,唯一入得了眼的就是那張紅唇與潔白貝齒,但總的來說,她還是個奇醜無比的無鹽女啊!
好傷眼!他面無表情的看了笑容也極為古怪的老鴇,“她留下,你先下去。”
還真的將這醜娃兒留下來了蘇娘錯愕的瞪大眼,但很快的欠身退下。只能說,這世上真是無奇不有!
向欣琳怔怔的看著出聲的英俊男子。奇怪,他不是瞎子啊,怎麼會要她留下來伺候?只不過……
低頭看著自己肥肥的十指一眼,她怎麼也沒想到那一夜在月光亭許的願,竟在一覺醒來後成真。
但這個奇跡卻讓她兄嫂差點沒瘋了,因為他們已經把她高價賣給了怡紅樓,而怡紅樓的人早在前院等著了,於是,他們只好硬著頭皮把她交出去,兩名保鏢見到她是滿臉困惑,再將她送回這裏時,原本笑咪咪的蘇娘見到她差點沒口吐白沫。
蘇娘氣衝衝的去找她兄嫂理論,偏偏雙方早就打好契約,這個虧她只能飲恨吞下,否則,鬧上官衙,她也討不了便宜,所以,除了硬是要回一些銀兩,她還是把她留下來打雜,直到今日,才有男人指名要她伺候,雖然奇怪,但有人願意捧場,總是好事。
繃緊了臉,萬昶鈞瞪著低頭的女子,“你真的是向欣琳?”
他的口氣是不敢相信?她疑惑地抬起頭來直視他,“是,今年十六,公子找我有事嗎?”這麼問,是因為他相貌不凡,看衣著也是富貴人家出身,這種人照理眼高於頂,不可能看上她,所以,找她應該是另有目的才是。
年紀沒錯,與他相差六歲,正值黛綠年華,但這也代表著她這朵花最美麗的模樣就這樣了!該死,明明是八月天,他竟有置身於十二月寒冬的感覺,老天爺在開什麼玩笑!
來回看著這對指腹為婚的男女,方士誠真替好友感到不值,甚至想一掬同情淚。
“請問向姑娘可有一只鳳紋玉佩?類似這個。”楊英嘉邊提問,邊去拿起萬昶鈞係在腰帶下方的一只龍紋玉佩。
這是當年指腹為婚的信物,他提起這個,無非是希望眼前的向欣琳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沒想到,她那雙呆滯深目突然一亮,還咚咚咚的跑到萬昶鈞的面前,仔仔細細的打量那只龍紋玉佩,下一秒,竟激動的握住他的大手。
“你是萬昶鈞!”
完了,連名字都叫得出來,錯不了了!楊英嘉額角也垂下冷汗。
但萬昶鈞顯然還不想面對事實,他冷冷的扯開她的肥手,“你的信物。”
向欣琳太興奮了,完全不在意他這粗魯的動作,因為她知道他就是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婿。
“我馬上去拿!”她開心的轉身就跑,但又緊急煞住腳步的回頭叮嚀,“你等等!等等我,不可以走喔!”
萬昶鈞半眯起黑眸看著像顆大圓球滾出去的向欣琳。人長得矮矮肥肥的,倒意外的靈活。
不一會兒,氣喘籲籲的向欣琳一手撫著胸口跑了回來,站在萬昶鈞面前,她吞了口口水,攤開有些紅腫及長著粗繭的肥手,一只雕刻精致的鳳紋玉佩赫然入目!
信物為證,萬昶鈞只覺得眼前是場惡夢。
喘了口氣,向欣琳臉上盡是遮掩不了的愉快笑容,“太好了,你來找我,又要看信物,一定是為了婚事而來的吧?這東西我藏得千辛萬苦的,就怕被哥哥嫂嫂找到了。”她寶貝似的撫著手中玉佩,“他們說要拿這玉佩去拜托你爹娘履行婚約,但我不相信,他們太好賭了,我爹娘經商失敗是欠了不少債,但他們欠了更多的賭債,而我原本想去找你的,可是,連盤纏都沒有……”
“夠了!”看著她的嘴巴開開闔闔的,他煩躁起身,根本不想再聽下去,“我們走了。”掃了兩名好友一眼,他先行往門口走。
方士誠和楊英嘉有默契的起身跟上,心裏都清楚,別說履行婚約了,好友只怕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位未婚妻的尊容一面。
一見三人要離開,向欣琳想也沒想的就跑向前,雙手大張的擋住他們的去路,再看著萬昶鈞,焦急的道:“我是你的未婚妻,要走,你也該帶我一起走吧?”
黑眸迸出風暴,他毫不留情的批評,“你配得上我嗎?未婚妻,你還真敢講!”身為金馥堂的少主,未來的大當家,他的娘子不需是絕色美女,但至少要能賞心悅目,若要他天天面對此等尊容,教他如何調配出教天下女人爭相購買的香粉?
“是啊,龍配龍,鳳配鳳,向姑娘,你長得實在太抱歉了。”方士誠忍不住替好友抱屈,“你若當昶鈞的妻子,實在太委屈他了。”
“人不該以貌取人的,而且,我絕對會遵從三從四德不教你蒙羞。”上前揪著萬昶鈞的衣袖,她認真的保證道。
“我一點都不擔心你會爬牆,就算你爬了,也沒人要接!”真的沒法子容忍這樣的長相,他大手一揮,她跌坐地上,但他看也沒看她一眼,甩袖就往樓下走去。
馬上掙紮起身,她又追下樓去,不願意放過這個唯一離開怡紅樓的機會。雖然她幸運的擺脫了當花娘的命運,但卻得早起晚睡的勞動身體,還得伺候花娘,忍受她們的冷嘲熱諷,有時甚至會不小心看到長針眼的畫面,她不要,也不想留在這裏了。
步下階梯,感到衣袖再度被人扯住,萬昶鈞回頭瞪著那顆大圓球,粗魯的扯回袖子,再從袖裏拿出一疊銀票,遞給快步迎上來的蘇娘,“這是替向姑娘贖身的錢。”
“是!是!”又驚又喜的接過手,蘇娘一張血盆大口笑得闔不攏嘴。從向家那對寒酸夫婦買下向欣琳時,她還小虧了一下,這下可翻本了。
一見老鴇退開,他立即回頭看了兩名好友一眼,他們明白的跟著他再下樓。
但才走個幾階,向欣琳又擠身撞開楊英嘉他們,揪住萬昶鈞的衣袖,央求道:“請你等一等!”
抿緊了唇,他回頭瞪她,“你已經自由了,別想再黏著我。”
“可是……我也無處可去啊。”她無奈的看著他表示。總不能讓兄嫂再賣她一次。
“那不關我的事。”漠然回頭,他繼續朝樓下走。
不料,身後傳來“嘶”的一聲,他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低頭看著他被扯破的袖子,再回頭瞪向那個該死的罪魁禍首。她闖禍的肥手竟然還將他的袖子揪得緊緊的
咬咬牙,他壓抑著繃緊的怒火,“還不放手?”
像是突然回了神,她慌亂的放開他的衣袖,“對不起,但是我……我是一定要跟著你的,因為、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夫啊!”她雙手握拳的大叫出來。
瞬間,原本熱鬧嘈雜的大廳突然安靜下來,左擁右抱的男客、伺候酒食的花娘,全呆若木雞的瞪著樓梯上的俊男醜女。
萬昶鈞冷凝的目光惡狠狠的瞪著向欣琳,“給我滾!”他甩袖走人。
有一瞬間,她被看得動搖,可下一秒,她又握緊拳頭,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她絕對要跟著他!在這個世上,除了那對狠心的兄嫂之外,他是唯一跟她有關係的人啊!
或許是心太急,腳下一滑,她整個人往前撲,“快閃啊!”尖叫一聲,她不忘好心提醒。
但重力加速度,萬昶鈞哪來得及閃躲?於是,就這麼乒乒乓乓雙雙滾落階梯。
夕陽西下,一輛馬車噠噠前行,在馬車後方,遠遠可見一個小小黑點顛顛躓躓的走著。
還真是鍥而不舍,方士誠和楊英嘉交換了下目光,放下了馬車簾子,同時看向萬昶鈞,異口同聲的替向欣琳請命,“真的不讓她上馬車?”
“不用!”冷冷的回道,萬昶鈞是一肚子的火。
向欣琳簡直就是個怪物,現下的他除了衣服少了條袖子外,一向完美的俊臉上貼了兩塊紗布、額頭上腫了個包,這全拜她之賜,而他沒有以牙還牙,還給了她一些銀票,要她離得遠遠的,還不夠嗎?
“可是……”濃眉一皺,楊英嘉又拉開簾子,餘暉的盡頭已經看不到那個小黑點,可他知道向欣琳肯定還蹣跚獨行,雖然她是個醜女,但總是個姑娘,而且,她不吵不鬧,只是靜靜的追著他們的馬車,感覺好可憐。
譴責的氛圍籠罩,萬昶鈞半眯起黑眸,“我塞了銀票給她,仁至義盡了。”他沒好氣的瞪著老是做牆頭草的兩名好友,“當然,要是有人舍不得,盡管接收她吧。”
兩人面面相覷,馬上閉嘴。
唉,已經看不到馬車了。抬頭看著已成一輪火紅的夕陽,向欣琳口幹舌燥、汗如雨下。好累啊!以袖子拭拭額上的汗水,她喘著氣,四周看了看。
是荒郊野外呢,萬昶鈞是故意繞道回京城的嗎?待會天黑她若停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可怎麼辦?
愈想愈害怕,顧不得走得腳痛腿酸,她開始努力的跑著,能趕多少算多少,只希望不要跟萬昶鈞差距太遠。
終於,在黑夜來臨時,她看到他們的馬車停在一間山中野棧前,她臉色發白,額上都是汗的走進客棧。
萬昶鈞三人早就吃飽了,一見她氣喘籲籲的走進來,表情各異,楊英嘉和方士誠對她的毅力感到佩服。
但在店小二迎向她時,萬昶鈞已經迅速起身,拉起她的手臂,粗魯的就將她拖到店門外,咬牙低吼,“我不是給了你銀票,你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
“我……”她咬著下唇,“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夫。”
他沉下臉,“你是打定主意要死巴著我嘍?”
看著他那張怒不可遏的俊顏,她雖然有些驚懼,可還是堅定點頭。
她知道他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她一個姑娘家流落在外,又不能回去家裏,除了跟著他,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裏,所以,即便看出他俊臉上的不屑又加深了,她仍是硬著頭皮請求,“求求你,帶我回去,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一挑濃眉,他雙手環胸,“即便我不娶你也可以?”
“暫、暫時可以不娶。”說這話時,她一張圓臉可是漲得紅通通的,但不說也不成,兩人的婚姻是維係彼此的唯一理由。
“你的意思是成親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他不悅的瞪著她那雙眸裏的歉意。她是應該感到內疚,自己長啥模樣,她很清楚,卻硬要巴上他!
“女子該從一而終。”她希望他能了解。
他卻嗤之以鼻,“我已經後悔去找你,甚至替你贖身了。”
言下之意是把她留在青樓就行,他卻自找罪受。
他嫌棄她!
眼眶微微泛紅,但向欣琳不許自己哭出來。他已經夠討厭她了,若再哭哭啼啼的,肯定更加厭惡。
深吸口氣,她勇敢的直視那雙鄙夷的黑眸,“你後悔,我卻充滿感恩,我以為這輩子自己只能陷在那裏了,所以,請你相信我會很努力的做我該做的事,日後,你要三妻四妾,我絕無二言。”
她還真是不死心。他故意冷言問:“即便我對你很壞很壞,你也要嫁我?”
“是。”這是已逝的父母為她定下的婚事,若非爹娘太好面子,不想讓萬家看到向家的落魄,兩家早該聯姻。
真有種!他冷冷的瞠視著臉色慘白,但眼神堅定的她。好!他就帶她回去,好好整她,直到她受不了,主動提出解除婚姻之事,屆時,他對父母就有交代了,要不,這場惡夢恐怕是永遠都無法醒過來!
“好,我帶你回去,但什麼都願意做,可是你自己說的。”
眼睛陡地一亮,她用力點點頭,“是!”
他冷笑,“那好,你等著。”
他轉身走進客棧,不一會,一行三人全走了出來。
車夫立即拿出矮凳子,讓三位大少爺及未來的少主夫人踮腳上馬車。“駕!”
在馬車重新踏上歸途後,萬昶鈞塞了包東西給坐在身邊的向欣琳,“我們要趕路回京城,你就勉強點吃。”
她打開油紙包,是兩顆大饅頭,她一臉感動的看著他,“謝謝。”
“不用謝,我是怕你肚子大叫空城計,會擾了我們的好眠。”他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不管如何,我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至少他還是想到了她沒吃晚餐。
她一口一口的將饅頭吃下肚,心裏是滿滿的感激。她跟萬昶鈞也許可以和平相處。
看著她滿足的模樣,萬昶鈞反而有些不自在,幹脆閉目假寐。
但兩個好友怎麼可能讓他就這麼睡?何況,他們原本都決定好在剛剛那個野棧過一晚的,他卻臨時改變主意。
楊英嘉拉拉他的袖子,再瞟了沒幾口就吞掉一顆大饅頭的向欣琳。他相信昶鈞讓她上馬車,肯定有其他心思,偏偏她看來又呆呆笨笨的,而人性天生就是同情弱者。
“開玩笑的吧?你真的打算娶她?”
“還是娶了她後,再到勾欄院喝花酒、醉臥美人膝?”方士誠也以眼角瞟瞟她,不解地向好友詢問。
不過,兩人尚顧忌向欣琳的感覺壓低音量,萬昶鈞倒是答得鏗鏘有力。
“面對她,任何男人都可以老僧入定,有沒有胃口到勾欄院都還是個問題呢!”
他的冷嘲熱諷令向欣琳臉色一變,她難堪低頭,但也不忘告訴自己要堅強,這只是開始,她深吸口氣,繼續咬饅頭。她其實好累、好困了,吃飽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萬昶鈞冷冷的瞟她一眼,對她還能吞下饅頭,還真是佩服,但他的話還沒完呢!
“我尚未打算跟她成親,我得先試試她是不是能刻苦耐勞。”他注意到她突然不動,但隨即又開始啃起饅頭。
刻苦耐勞?他是打算不給她好日子過嗎?她邊吃邊想,眼皮也愈來愈重。
方士誠聽出好友的弦外之音,明白他不僅不娶她,還要整她,“可是你爹娘……”
“他們不會那麼快得到消息,自然也不會上京前來催婚。”
想到之前父母打算到江南養老時,他還大聲反對,認為一南一北的,他這個兒子難以照料,如今看來,倒好,讓他可以暫時逃過逼婚。
三人又談了好一會,但萬昶鈞似乎就是故意不讓向欣琳好過,每說上三句就嘲諷她一次,而她倒沉得住氣,吭都不吭一聲。
但也因此,他愈說火氣愈大,突然間——
“呼……呼……噓……噓……”
大大的打鼾聲突然響起,他錯愕的側轉過頭,瞪著已經癱軟的靠躺在角落呼呼大睡的向欣琳。這家夥竟然吃飽就睡,還真是豬呢!
方士誠和楊英嘉也是一臉錯愕,但下一秒,便忍不住的捂嘴偷笑,而在看到好友怒不可遏的拿了條帕子卷成一團後直接塞住她微張的嘴巴時,更是再也憋不住的抱著肚子爆笑出聲,“哈哈哈……”
“看吧,不睡客棧,這下子是誰倒楣?胖子本來就比較容易打呼嘛!”
在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後,兩人可是一點都不同情的說起教來。
能說什麼,萬昶鈞只能恨恨的瞪著嘴巴被塞住,鼻子還是發出怪聲的向欣琳。千算萬算,他就是沒有想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句話!
在看到他狠狠地瞪著他的未婚妻,兩人再次大笑。
不過,在青樓打雜,讓向欣琳早已練就在嘈雜的環境裏也能不受影響的特異睡功,所以,隨著馬車的搖晃,她愈睡愈香,臉上隱隱可見笑意。
哼,你是應該作好夢,因為我的惡夢才正要開始!萬昶鈞下顎繃緊的瞪著與他犯衝的女人。
暫時就讓你的美夢繼續,因為接下來,我一定會努力的讓你走出我的生命!
咬牙切齒的在心中放話後,冷不防地,馬車竟像是撞到什麼異物似的,突然大大的上下震動再斜斜地搖晃起來。
但見靠坐而眠的向欣琳整個人往前一栽,又重心不穩的斜撞過去,直接撞向萬昶鈞的胸膛,他痛呼一聲,感覺就像被大象踩過般,完全動彈不得,而她那張圓圓的臉更是瞬間逼近,與他相距只有咫尺。
他快瘋了。這是壞預兆?要她走出他的生命將難如登天嗎?
向欣琳眨了眨眼,被晃醒的她怔怔的瞪著他,怎麼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跟他疊在一塊,而且兩人的臉都快貼在一起了!
“快起來,你重死了!”他咬牙怒吼。
她這才回神,急急忙忙的從他的胸膛上爬起來閃人,“嗯……”正要說對不起,卻發現嘴巴被人塞了條手帕,她拿下來,好困惑。
“帕子塞回去,因為你打呼。”萬昶鈞邊揉著胸口邊怒道。
打呼!她滿臉通紅的將自己重新塞回角落,但沒有塞帕子,而是趴在膝上,她此時是不可能睡得著的。太糗了!不過,萬昶鈞的懷抱很溫暖呢。
至於兩個旁觀者早已快步的下了馬車,說好聽點,是查看路況也叮嚀車夫要小心點,事實是,他們可以好好的笑個痛快,不會得內傷。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2:31
第二章
回京城的行程預計要十天。
時間一日日的過,向欣琳不是看著窗外景色,就是靜靜的聽三個男人聊天,他們大都是投宿在客棧過夜,但也有幾回不小心錯過城鎮,不得不在馬車上過夜。
好在,上一回是因為她太累而打呼,這幾次安靜睡覺的她沒再被他塞帕子。只是,他幾乎不跟她說話,原因她很清楚,若不是她的死皮賴臉,他不會帶她同行的。她也很認分,一路上倒無再多波折,順利的回到了她兒時曾住過的京城,但她離開時太小,對這兒已經沒有印象了。
聽爹娘說過,萬向兩家本是世交,她家為了經商而離京,本想待她及笄,就讓她跟萬昶鈞完成婚事。但人生事,無法盡如人意。
爹娘走了,她原以為自己也沒有機會再回到這裏,幸而老天爺顯然另有安排。
掀開馬車的簾子。她偷偷望著外面的街道,雖然不住京城,但她聽過金馥堂大得就像座迷宮呢。
片刻之後,馬車終於來到金馥堂的大門口,門口的小廝一見駕車的車夫,飛快的將銅門拉開,讓馬車進入,而向欣琳早已迫不及待的將頭伸出窗外,映人眼簾的是亭台樓閣、高聳的屋宇、小橋流水,不同的花草爭奇鬥豔,富麗堂皇的景象,簡直讓她眼花撩亂。
馬車乍停,她連忙把頭縮回去,不一會,車夫拿了凳子,讓四人接連下車,而多名奴僕及三名清一色穿著綢緞藍袍的中年男子很快的前來迎接。
總管洪冠太,兩名副總管林恩正、王文中拱手行禮,卻意外下車的除了少主和少主的兩名好友外,還多了名又肥又醜的姑娘。
三人迅速的交換一下目光。由於金馥堂人多事雜,很多大小事,他們三人都得幫忙張羅,而這一次少主出遠門,為的就是老爺所交代的那件事,難不成……幾乎八九不離十的答案讓三人臉色同時一變,心也跟著一沉。
這名姑娘是未來的少夫人?!
至於在三人身後不知情的眾僕,眸中則盡是困惑。
萬昶鈞只跟三名正副總管點一下頭,便跟著友人往廳堂走去,向欣琳則很有禮貌的向每個人點頭微笑,但大家的表情都很尷尬。
一到正廳,四人同時落坐,三名正副總管走了進來。
楊英嘉和方士誠饒富興味的等著好友怎麼向這三個萬家大帳房介紹向欣琳。
事不關己,自然不痛不癢。瞪了兩人一眼,萬昶鈞這才頗為無奈的介紹起向欣琳。
而三人不愧是看盡世事的長者,臉色沉穩的拱手,恭敬的喊她一聲,“向姑娘。”
“你們好,叫我欣琳就好。”她真誠的回以一笑。
“那怎麼成?你日後是金馥堂的少夫人……”兩鬢斑白的洪冠太立即出聲表示。
向欣琳還沒來得及回答,萬昶鈞已經冷聲回應,“這事仍有待商榷,所以,她到府一事,三位總管也暫時別向我爹娘通報,明白嗎?”
三人迅速的交換一下目光,異口同聲道:“明白。”萬昶鈞隨即要他們退下,而眼見兩個看戲的好友還不閃人,他不由得冷聲提醒,“我以為你們家中還有娘子望眼欲穿的等著你們,還是要我派人去通知?”
“不用了!不用了!”兩人忙不迭從椅上起身。
他們在家人的安排下,不到十七歲就娶了一只母老虎回家,哪像昶鈞打混到二十二歲還不識家有河東獅的滋味?
不過,忍不住的再看了眼靜靜坐著的向欣琳一眼。說來好友還是比他們幸福,至少他不會成為一個妻管嚴的丈夫。
朝她點點頭,兩人隨即離去。
大廳裏,就剩向欣琳和萬昶鈞大眼瞪小眼,一個黑眸冷颼颼的,一個斂目垂首,一副小媳婦的模樣,只是身形實在過於臃腫,讓人難以心生憐惜。
“起來吧,我找人帶你……不,我親自帶你繞上一繞。”金馥堂包含後山的花田就占地百畝,他要讓她看清楚他是如何的卓爾不群,而醜八怪的她又有哪一點可以配得上他?!
向欣琳乖乖的點頭起身,跟在他身後參觀起這座雕梁畫棟,也大得不可思議的建築物。
金馥堂共有三個出入大門,東大門是臨街的店面,西大門則是奴僕、工人及貨物進出之門,北大門則是親族貴客進出之處,也是他們剛剛進來的地方。
而招待貴客以及萬昶鈞、父母所住宅院都落在此區,閑雜人等一概不許進入,至於南邊則是一大片奇花異草的花海,其間還有花粉加工坊、香味提煉室。
因為占地寬廣,萬昶鈞平時巡視各區時,都以馬匹代步,不過,為了讓向欣琳印象深刻,他特地步行,這一路走下來也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向欣琳走得辛苦,但她明白自己沒有哀苦的權利,因為萬昶鈞也是步行相陪。
人的際遇就是如此奇妙,若不是在青樓被操練過度,她此時應該早癱軟在地上喘氣了。
萬昶鈞雖然年輕,但已經相當有當主子的氣勢,冷靜而內斂,而所有僕傭顯然也是訓練有素,因為,即便看到他帶著她這名陌生女子巡視。除了神情微微困惑外,無人問,手邊的工作也未曾停下。
在他們走到店面時,不出萬昶鈞意外的,向欣琳那雙談不上美麗的眸子也跟著亮起來,店面的架上擺了相當多的胭脂、香粉,而且,質地各異、包裝精美,妝粉盒裏甚至還有按壓出花形的特別水粉,至於包裝上有錦盒在外、緞面絨布裹裏,玉雕、香囊裝飾,琳琅滿目的,看得向欣琳眼睛都花了,更甭提那香噴噴的各式香味。
“好香啊!”
向欣琳其實有一天賦,她的嗅覺相當靈敏,而且聞過就不會忘記,所以,這一室裏的香粉、胭脂雖然是由各色香味調配而成,但要她分析原始香料,她應該能猜中好幾樣呢。
萬昶鈞看著她喜形於色的拿起各款香粉聞了聞又瞧了瞧。愛美是人的天性,而他自小就生活在一個製造胭脂香粉的世家,追求美的事物,也只喜歡美的事物,甚至到了執拗的地步,可是堪稱瑕疵品的她卻被硬塞到他幾近完美的人生當中,愈想,他心中的悶火就愈旺。
抿緊了唇,他走到她身邊,拿起一盒粉狀香粉,冷冷的睨著滿臉笑意的她,“金馥堂什麼不多,就胭脂水粉多,我允許你可以隨意拿去塗塗你的臉,看能不能見人些。”
此話一出,她臉上笑容立即一僵。
掌櫃的洪冠太濃眉一蹙,其他夥計更是震驚,因為不管來客高矮美醜,萬昶鈞一直是個冷靜自持的少當家,從不口出惡言,更何況店裏還有其他客人。
向欣琳當然明白他是故意讓她不好過,只是這一路上她忍了許久,她的沉默認分似乎也沒有換來他的尊重。
將香粉放回架上,她鼓起勇氣對上他冷然的雙眸,“素面朝天不好嗎?”
“素面朝天,是自侍有張美人臉,你呢?無鹽女。”四周響起倒抽涼氣聲,但萬昶鈞仍直勾勾的盯視著臉色刷地一白的向欣琳。
咬著唇,她頭一低,感歎造化弄人。她祈求上蒼讓她變了容顏,而今,與未婚夫重逢,卻因為這張醜臉被他嫌棄,也罷,讓她識得了他的膚淺。她的唇看似抿著卻又似在喃喃自語。
黑眸半眯,他將手上的粉盒也放回架上,“你嘀嘀咕咕念什麼?”她抬頭瞟他一眼,“沒有,我只是告訴自己盡量讓你看順眼就是。”她的口氣竟然帶了點怒火?“你氣什麼?又憑什麼生氣?”萬昶鈞既是不解,也是不以為然。
“我沒有。”
口說沒有,下頷卻是不羈的揚起,她是以為他眼睛瞎了嗎?“說!”
“我以為人的美醜不該取決於面貌,而在於心。”她振振有詞的瞪著他。
“這都是醜人自我安慰的話。”
“你這樣很膚淺。”
“對個致力於美的商品的人而言,對美執迷不悟是應該的,也是一種態度,不懂的人是你!”他輕蔑的反駁。
“嘖,誰不懂,我又不是沒有美過?”她大聲駁斥,貌相美醜的差別待遇,她感觸極深。
但在他聽來,她根本是大言不慚,他粗魯的執著她的下頷,左瞧瞧右瞧瞧,冷諷道:“我怎麼看都看不出你哪裏有美過?你還是等看看下輩子有沒有機會!”拉掉他的手,她沒好氣的瞠視著他,“那你這輩子注定也只有醜八怪妻子,要美人當老婆就看看下輩子有沒有機會!”
四周又響起不少倒抽涼氣聲,尤其是那些不知情的僕傭及客人。
“你!”他氣得語塞,可恨的是,他還無言反駁。這醜八怪的腦袋不笨嘛!
閱人無數的洪冠太對兩人的唇槍舌劍倒是鳳到新鮮,尤其,乍見時奇醜無比的向欣琳,此時的神情及口氣都讓他覺得很真、很可愛。
她眸中有抹尋常姑娘家所沒有的倔氣,偏偏少主也是個固執的人,他們日後將會如何相處,他還挺期待的。
氣氛凝結,萬昶鈞對著敢公然跟他對嗆的向欣琳冷聲下令,“我要出去辦事,你替我駕車。”堂堂一個男子漢治不了一個醜女,教他這臉往哪兒擱?
“我?”她一愣。
他挑眉睨她,“不是有人說什麼都願意做?”
她悶悶的點頭,“是。”
要她駕車?他還真是不安好心眼,他們離開馬車才幾個時辰,她還腰酸背疼呢。
在洪冠太及其他人複雜的目光下,兩人離開店面。萬昶鈞要人準備馬車,但他並沒有坐進馬車裏,與向欣琳同坐在駕駛座,只是由她掌馬韁。
依照萬昶鈞的指示,馬車往著後方的花田而去。早些時候他向她介紹時,也只是遠遠地眺望這一塊塊花田,可此時,近距離看到這些五彩續紛的美麗花海,看著那些迎著陽光、搖曳生姿的各式花卉,在風兒的吹送下,聞著各種味道不一的花香,她的心情不由得又好了起來,也不忘與那些照料花田的花農微笑。
萬昶鈞擰眉看著她,發覺她醜歸醜,還挺愛笑的,不過,待會離開這一大片花田,她應該就笑不出來了。他手比著路,“轉右邊。再轉左邊的上坡道進去。”她點點頭,照著走,但走了一段路,她就發覺這條坡道的山路很崎嶇,坑洞極多,一個不小心輪胎就會卡住,雖然她極為小心,但在拐入山坡彎道後,還是逃不過,馬車後輪隨即就卡進一個坑洞中。
一個傾斜,她差一點摔下馬車,萬昶鈞下意識的伸手拉住她。但馬上就後悔。
他應該讓她摔下去才對。
吐了口長氣,她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看著他,卻見他凶著一張臉,而她完全不明白原因。
“你是車夫,不下去推車還愣在這幹什麼?”
“我、我去推?”她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
他一挑濃眉,“你看來這麼‘孔武有力’,應該很容易的。”
“你!”她臉色一變,對他的謝意也馬上消失。
“不是有人說她什麼都願意做?”
又是這句話,她悶,卻也只能認了。跳下馬車,她繞到後面去推車,但隨即又聽到萬昶鈞在前方大吼。
“你怎麼這麼笨啊?馬兒不使力,車子怎麼動?”
都是他在說!
“是!”走上前,她改去推馬兒的臀部,但馬兒根本不甩她,動也不動。
“哼,什麼都願意做?卻忘了自己有沒有能力做!”萬昶鈞氣呼呼的嘲諷兩句,拉起馬韁,開始鞭策馬兒,大喊,“駕!駕!”怪的是,他這一鞭策,馬兒還真的昂頭一使力。車輪就上來了。
她忍不住以崇拜的眼神看著他,但他一點都不希望她這樣看他,“笨蛋!還不快上車!”
吼聲一起,她立即回神,很快的坐回駕駛座,拉起馬韁,並在心中犯嘀咕,自己哪根筋不對,竟然崇拜的看他?
後來,她才發現這一路上的坑坑洞洞也未免太多了,如果他走這一趟路是為了要喊她“笨蛋”,擊潰她的信心,那他已經成功一大半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隨著好幾次差點翻車的有驚無險後,萬昶鈞已經很後悔找了這種不利人、不利己的方法來整她,尤其在她的駕車下,馬車三不五時就陷進坑洞,他也跟著搖來晃去,最後連馬兒都累斃了,在他又吼又打之下,也不聽話了,好幾回,他還被迫得跟著她合作才能讓馬車順利前行。
向欣琳是累得頭昏眼花了,但還不至於看不出來這條山徑有被特別“加工”過,那些坑洞根本是被人刻意挖出的,而原因,難道是眼前這片隱藏於坡道後方,背著陽光的奇異綠草?
她不解的看著萬昶鈞下了馬車,不遠處的一個農舍立即奔出兩名藍衣男子,她看到他邊聽兩人說話邊走向那一大片沒有半朵花的坡地,但見他聚精會神的摸著土壤、撥開土壤,觀察了好一會,再向那兩人交代了些話,這才起身走回馬車,而那兩名藍衣男子恭敬的彎身目送。
“我們可以走了。”他坐上馬車。
“那是什麼花草?”她小心的調轉馬首,繞圓原路。
“你不用知道。”
“一定很特別,不然,這一路上不會這麼難行,四周還圍起柵欄,甚至有兩人看守。”她提出自己的觀點。
聞言,他倒是很訝異她的觀察入微。事實上,這條坑坑洞洞的山路的確是人為造成的,為的是這栽種在背光處的“紫鈴草”。
這種花草一般生長在寒冷的高山處,因為香味特殊,他才特別重金請當地人護送種子到京城種植,只是因為氣候、環境的關係,已經失敗多次,再加上未開花苞前,看起來與雜草無異,曾遭不小心闖入的馬車碾過,千裏迢迢從東北帶過來的種子,只剩目前這一批,所以,他才會又做柵欄、又挖坑洞的,此次,京城的香粉大賽,金馥堂能不能再次奪冠,全靠它們了!
見他不語,向欣琳聳聳肩,將專注力又放同眼前坑坑洞洞的路上,但他卻在此時開口。
“當我的妻子會很辛苦,不是在家相夫教子就行,而是得內外兼顧,跟著我東奔西跑,說難聽點,就跟個奴才沒兩樣,我看你也沒有我想像中的笨,開出價碼。
“你可以去過好日子。”
說得這麼白,就是要她識相點拿錢走人,但有個不明白的原因,讓她想留在他身邊,“聽起來你也很辛苦,我想夫妻就是要共患難,我不嬌弱,不想只過好日子,而是想過有意義的日子。”
他瞠視著她,從她的回話,他相信她很清楚他要她做出什麼樣的抉擇。但她顯然不願意屈服,“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一點也不聰明。”
“在難登大雅之堂的外貌下,我自詡有顆聰慧的心,所以,我會向你證明我很適合當一名賢內助。”
他嗤之以鼻。
“不信也行。總之,想怎麼整我,統統放馬過來,我不怕,也會堅持到底。”堅定的目光與他閃動著怒火的黑眸對峙著。
她的膽識不小,竟然直接向他挑釁!
“好,你好好接招!”他毫不客氣的抓過她手上的馬韁,接手駕車,只見他從容的策動馬車行進,連個坑洞也沒落下,足見他對這段路程有多熟稔!
而這只是無言的在嘲諷她的不自量力。
凝睇著他繃緊的側臉,她不敢奢求他會愛她,但至少,能看到甚至肯定她好的一面,畢竟他們的人生將綁在一起,有種莫名的悸動在她心裏跳動著,她也想弄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在夕照下,馬車穿過花田,回到了金馥堂。
既然向欣琳下了戰帖,萬昶鈞當然火力全開。
他要她天天跟在他身邊忙裏忙外,也得夜夜幫他對帳,好幾次她對到眼皮沉重,然後因為打瞌睡而將臉貼向墨汁未乾的帳簿,才又在他的吼叫聲醒來,每每一抬頭,那張臉上就是黑黑髒髒的沾了一臉墨,令他又氣又莫可奈何。
在加工坊後方有座玫瑰園,是由一口水井獨立澆水,需要在清晨時分,井水最為甘甜時打水灑水最佳,於是,每個清晨,他都可以看到她龐大的身影出現在玫瑰園,除了灑水外,她還仔細的除草施肥,甚至照顧出心得來,還想擴及他所有花田,但被他嚴詞拒絕了。
那些花田可都是金馥堂所有商品的重要原料,不比已經栽種數十年的玫瑰園,可以讓她去照料。
尤其是從背光山坡再移植到花田最後方的紫鈴草,他更是不許她去碰,除了它們太過珍貴外,兩名照顧它們半年的東北人在確認這些紫鈴草已經大到足以長出花苞,就拿了酬勞返回東北老家,還特別叮囑三日僅能澆一次水,過與不及,都可能前功盡棄,他怎麼可能讓她去碰?
只是每回她隨著他來巡視這一塊仍不見花苞的一方草地時,總是不厭其煩的問:“這日後長出來的會是什麼花?又會是什麼味道?”
向欣琳真的很好奇,她在他身邊進進出出也有一個月了,也因為萬昶鈞事必躬親,她看得多,問題自然就多,不過,他總是這樣回她,“知道又如何?你也用不上。”
挑釁味道極濃,因為,他不會讓她當上當家主母,她了解他家的生意,也就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不過,向欣琳心中另有盤算。萬家以香粉起家,她的嗅覺又極為靈敏,她相信自己在了解金馥堂所有商品的生產程序後,應該有可以效力的地方。
只是,有問被視為香粉調配室,並收藏不少珍貴香粉,下人們私下稱為寶藏室的“澄春軒”,她卻屢屢被萬昶鈞拒於門外,始終無緣一窺其中奧妙。
此時,看著他仍蹲在花田旁,細心查看一個月來猶不見花苞的綠草,她忍不住的再問:“告訴我它是什麼花是會怎樣?”
他半眯著黑眸睨著她。她難道看不出來他的心情很差嗎?紫鈴草長到這個高度應該結花苞了,可是卻像胎死腹中似的,什麼也沒有,她還纏著他問東問西的!
“那你閉嘴又會怎麼樣?”
“我只是想幫忙,我知道你很在乎這堆像草的東西。”
“你可以幫忙,那就是離我遠遠的,讓我安靜!”
他沒好氣的瞪她。
離三年一次的香粉大賽只剩六個月,偏偏紫鈴草是他這次調配香味的要角,少了紫鈴草的花,這一年多來的挑燈夜戰全化為烏有。
看到他因為這花草煩躁不已,卻一次一次的將她拒於千裏之外,令她胸口的悶火也不由得燃燒起來,“你是老天爺嗎?”
“什麼意思?”他不悅的站起身來,一副她一定要找他吵的不耐表情。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3:00
第三章
昭陽茶樓裏,楊英嘉、方士誠邊捧起茶杯,邊聽著好友說起這段日子對向欣琳的“特訓”。
“你不會太自虐?吩咐她做,自己還得起得更早來監視她,免得玫瑰花被澆死?”楊英嘉覺得很匪夷所思。向欣琳坐得離他們也只有一桌的距離,除非她耳背,要不,昶鈞以正常的音量敘述這些事,她應該全聽進耳朵裏了,怎麼還能夠如此面不改色呢?
“是啊,而且帶進帶出的,不怕傷你的眼?”方士誠低聲的附和,算是有考量到向欣琳的心情。
一口飲盡杯裏的碧螺春,萬昶鈞放下杯子,蹙眉的瞥向隔壁桌的向欣琳一眼。
也是,他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然而,這段日子下來,他不得不承認,有些事交代她去辦,他還挺放心的,因為她不馬虎,總是盡心盡力的在做。就怕他會把她趕出去似的。
“還是你是故意把她帶在身邊,讓她更加強烈的感受到你們到底有多麼的不對襯?”楊英嘉小聲猜測道。
“切!她有感覺嗎?”萬昶鈞的口氣中有嘲諷也有無奈,而當事者正埋頭努力的吃東西。
其實對於三個男人的話語,向欣琳並非無動於衷,只是,她已經磨練出一套跟萬昶鈞相處的模式。只有兩人時,她可以跟他多表達些自我的意見,讓他明白她的想法,但人多時,她就皮繃緊一點,或者偶爾只駁斥一句,稍有回應就好,咄咄逼人或跟他唇槍舌劍,都是不理智的。
男人是好面子的動物,他也不例外。
反正,再怎麼辛苦,也不會比在青樓打雜工還辛苦,她時時這麼提醒自己。
“看吧!五官長不好,連聽力都跟老太婆一樣。”萬昶鈞說得口都酸了,奈何有人臉皮可比銅牆鐵壁,照樣吃得津津有味,而且,顯然還很會察言觀色,適時恭敬的奉上一杯茶水。
“請喝水,被罵的人不會痛,但說的人應該會口渴才是。”
“你!”他氣得牙癢癢的。
另兩人想笑也只能緊懲著。
向欣琳低頭偷笑。不是她臉皮厚,而是,有些話聽久了也是會麻痺的。
當然,平心而論,萬昶鈞的確是世上少見的美男子,而她,也曾是世間少見的美人胚子,若以當時面貌,此時也許是對相襯的璧人,但人生就是如此吧,無法事事盡如人意,她若有容貌,只怕此時也已是殘花敗柳,更配不上他。
“嘿。”
楊英嘉突然朝好友喊了聲,萬昶鈞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色一變。
見狀,向欣琳也跟著探頭過去。就見一名長相豔麗、珠光寶氣的女子步上茶樓。在她身後是名斯文俊逸的男子,兩人五官相似,應是兄妹。
馮倩倩甫從杭州回京,就聽到萬昶鈞帶回一個女子,而且死巴著他不放,傳言甚至指出她就是他指腹為婚的對象。
身為金馥堂死對頭“華春坊”的大小姐,她不只一次向萬昶鈞送秋波,但總是被冷言拒絕,只是他愈是如此,她愈想要得到他,從小到大,她要的任何東西從沒失手過!
“萬公子。”她巧笑倩兮的對他施以一禮,再向他的兩名好友點點頭,“來喝茶嗎?”
廢話!萬昶鈞僅點一下頭,即看向站在她身後的馮辰璋,禮貌的點頭。
對方也回以一禮,不過接下來的話不僅篤定也帶了些挑釁,“這次三年一度的香粉大賽,我有自信,能得到‘京貨’殊榮的必是華春坊無疑。”“是嗎?”萬昶鈞爾雅一笑,“那我拭目以待。”雖然同行相忌,但華春坊第三代的馮辰璋還算是個可敬的對手,他理智而正直。不似他那個討人厭的妹妹虛偽驕蠻,所以,兩人一直當不了朋友,應是馮倩倩的關係。
“今年肯定又有場龍爭虎鬥,看來我又得左右為難,不知該為誰加油了。”馮倩倩一雙媚眼直勾勾的看著俊俏迷人的萬昶鈞。
“馮倩倩,你還是為華春坊加油就行,金馥堂有位‘重量級’的人物加入了,”楊英嘉唯恐天下不亂,馬上拉起向欣琳,高聲宣布,“向你們介紹一下,向欣琳,金馥堂未來的當家主母。”
萬昶鈞瞪了好友一記,而向欣琳臉兒是燒紅的看著頓時傻眼的馮氏兄妹,不過馮辰璋很快的回神,表情沒輕蔑。反倒令她訝異。
“你們好。”她尷尬地行禮。
“你、你是……”馮倩倩根本不能接受萬昶鈞的妻子是這等模樣!
“你也長得太可怕了吧?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是哪一點配得上萬公子?”
“倩倩!”馮辰璋立即出聲製止。
但她根本不理會,反而大步的走到向欣琳面前,一臉嫌惡地批評,“瞧瞧你的五官多可怕,還有這一身肥肉。”
或許是萬昶鈞的“訓練”有素,向欣琳發覺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受,甚至能出言駁斥,“馮姑娘,我長怎樣是我的事,你有什麼資格或立場來批評我?”馮倩倩一愣,臉色隨即一繃,“嘴巴倒挺利的,我看不過去,不行嗎?”“你看不過去是因為你認為你才有資格當他的妻子嗎?”“你!”一針見血的話,令馮倩倩一時語塞,說不出語來。
萬昶鈞挑起濃眉,突然有種想為向欣琳喝采的衝動。能讓馮倩倩應不出話來,她這只小獅子攻擊力不低。
向欣琳看向他,察覺到他黑眸中無言的讚許,更敢說了,“一個男人有三妻四妾,我不介意,如果他對你有興趣,便可納你當側室。”
“你!”氣得再次語塞,馮倩倩想也沒想的就拿起桌上的茶杯,用力的潑向她那張醜臉,“你這個醜八怪憑什麼這樣跟我說話?”被潑得滿臉水,向欣琳怔怔的瞪著她。
但下一秒,馮倩倩的頭上就下起雨來,可這是茶樓啊!一抬頭。沒想到人造雨的竟是一臉冷峻的萬昶鈞,她難以置信的退後一步,邊以袖子拭去頭發和臉上的茶水,又羞又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怒問:“為什麼?我聽說你也不喜歡她的!”
“不喜歡她也是我的事,與你何幹?”
“我!”
“你哥就比你聰明,懂得置身事外。”
咬著下唇,馮倩倩氣憤的瞪著沉默的兄長,“哥不說什麼嗎?”
馮辰璋搖頭,“是你先動手,萬公子的‘回敬’,我能說什麼?”妹妹被雙親寵過頭了,已經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他拱手看著向欣琳,“辰璋代舍妹道歉。”“沒關係的,馮公子。”她一愣,意外他會這麼明理,當下,對他的好印象又增加了幾分。
“哥!”馮倩倩簡直快氣炸了,連自己人的胳臂都往外彎。
方士誠和楊英嘉對於臉色氣得煞白的馮倩倩可是一點都不同情。雖然是個大美人,也自詡為京城第一美女,但個性驕縱又蠻橫,比他們家中的母老虎還難纏。
只不過,好友會替向欣琳出頭倒是挺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因為他們都很清楚他把她帶來茶樓。就是要她難堪,可是馮倩倩這一出手,他反而伸出援手,這不是太矛盾了?
“我跟欣琳還有事,先走一步。”當然看出兩個好友賊來賊去的眼神在暗示什麼,他才不想替他們解惑,還有那個微羞紅著臉看馮辰璋的笨蛋是在發什麼呆?
莫名火大的他拉起向欣琳的手就下樓去,喚了在茶樓外等候的車夫,不一會,兩人就坐進了馬車。
“謝謝,我以為你會作壁上觀。”看著坐在對面的萬昶鈞,向欣琳點頭致謝。
他也以為自己會,但當看她被欺侮了,他非但不覺得痛快,反而手腳就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移動。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尤其在看到她對馮辰璋面露欣賞時,更有股慍火在胸腔問悶燒著,很詭異。
“你喜歡馮辰璋?”
“我?”她一愣,“當然沒有,只是他很不一樣,不像其他人一見我這張臉,臉上就露出嫌惡,而且,他還替他妹向我道歉,可見他很明理,也很成熟。”“算了!當我沒問。”真是的,口氣和用字全是讚美,根本就是在說他比較膚淺,馮辰璋比較成熟有內涵!
他在生氣?但為什麼?向欣琳不解的看著他。
“對了,那個京貨是什麼?”她嚐試改變話題,因為不喜歡看到氣衝衝的他,但他根本不理她,雙盯直盯著窗外。
她眼珠一轉,“你不說,我找洪總管問去。”他回頭瞪她一眼,“別去煩他,身為金馥堂的大總管,他忙的事比我還多。”她也知道,“那你就開尊口啊。”
“你!”可惡!“你吃下的所有養分是不是都補到你那張嘴了?”
是腦袋!但她聰明的沒有指正,開始聽著他說起京貨的緣由。
這才知道,原來,京貨是項指標,也是榮耀,誰家的香粉味道獨特。質地細膩,在經由敬重的聞香大師沈樵及多名聞香師的評選下,成為最具特色的奪魁商品,即為京貨,屆時,甭說皇親國戚,就是市井小民也想要擁有一瓶,這代表的就是財源滾滾。
而金馥堂和華春坊是京城兩大胭脂水粉世家,每三年一次的香粉大賽到最後面都是由他們兩家在較量,往往進行到最後一輪,金馥堂才技高一籌奪冠,多次下來,也讓華春坊相當扼腕。
所以,每一年,他們總比金馥堂還忙著到處找尋不同花材或香精。意圖求勝,更希望華春坊會取代金馥堂揚名大江南北。
“不過。這一次,馮公子看起來很有把握。”她忍不住替金馥堂擔心起來。
“上一次他也很有把握,還不是成為我的手下敗將。”他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驕兵必敗。”
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你擔心自己就好了。”
“我才不擔心,我這張臉你愈看愈習慣,也愈看愈順眼了。”
“對,臉皮也愈來愈厚。”
“這一點,你也習慣了,不是?”她笑著反問他,還故意靠近他,自己掐著那兩團故意鼓起的粉頰。
當下,他竟然答不出來,因為,真……真……真的是見鬼了!他居然覺得此時鼓著腮幫子,捏著兩頰的她看來很可愛?!
是可愛還是可怕?
向欣琳“可愛的笑臉”整整折磨了萬昶鈞三天三夜,尤其夜深人靜時,那張肥嘟嘟的笑臉就會自動在腦海浮現,嚇得他徹夜難眠,都快養出一雙貓熊眼來。
他開始懷疑那一天茶樓的茶被下了蠱,要不,就是那天太陽太毒,再要不,就是他被感染了什麼怪病!
“你少跟著我。免得我夜夜作惡夢。”他開始不讓她跟前跟後。
但她的臉皮成了銅牆鐵壁,哪會聽他的?更何況,不僅他習慣了她,她也習慣跟在他身後,兩人之間的氛圍也愈來愈好,她怎麼會傻得打退堂鼓?
為了支開她,他乾脆要她多去晾曬那些收成的花瓣,一籃又一籃的,總算減少她出現在他身旁的時間。
只是,好不容易把她那張肥肥臉丟到腦後,雙親卻在毫無通知的情況下,來到了京城。
一見到老爺的馬車抵達大門,洪冠太機警的要林恩正去通知少主。雖然他們也不讚同少主將未來的少夫人當奴僕使喚,但他們看礙出來,兩人的關係已經不似一開始那樣尖銳,也就不再多言,任其自然發展。
不過,老爺、夫人的到來,勢必會再引起一陣波濤。
人在書房的萬昶鈞一得到消息,馬上來到曬花瓣的後院,將戴了鬥笠,穿著一身粗布衣和袖套的向欣琳連拉帶拖的揪往她的房間,一把扯掉她頭上的鬥笠。
一見她那張被太陽曬得健康通紅的大餅臉,他低咒一聲,“該死!”很快的出去,一下子又跑回來,手上多了盒白色水粉,二話不說,他拿起粉撲往她臉上猛拍。
“咳咳咳……幹……幹什麼?”
他的動作太粗魯了,向欣琳直覺的閃躲,他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另一手粉撲照打,迫得她想張口說話都不成,反而吃到不少粉,咳個不停。
但在將粉撲放回桌上後,他一回身,又扯掉她的袖套,命令道:“快點躺到床上。”
她柳眉一皺,“現在?才正中午耶。”納悶的她邊問邊將臉上的白粉拍掉,可他一回身又拿起粉撲往她臉上補妝。
“不準給我拍掉!還有,快躺上去,等等,外衣也脫掉,剩下中衣就行。”他迅速的下指示,一手抓著她的手臂又往床拖去。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她手足無措又羞又急,正中午上床,像話嗎?!
瞧她此刻活像僵屍的大餅臉出現一絲羞紅,他差點沒吐了,毫不憐香惜玉的,他握拳敲打她胡思亂想的腦袋。
“噢!痛!”跌坐床上,她一手摸著他打疼的地方。
他受不了的睨視著她,“會痛就好,那才會聽得懂我要跟你說什麼!第一,我不會對你幹什麼,第二,從現在開始,給我裝虛弱,乖乖躺在床上。”
“為什麼?”她分明壯得跟牛沒兩樣。
“是誰說帶她離開青樓,要她做什麼都行的?那我要你做什麼,還需要理由嗎?向欣琳,你的記憶力可否好一點,別老讓我提醒你!”
他沒好氣的瞪著她。
那你也別老讓我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嘛!她在心中咕噥,把手放在上衣的結扣要解開時,卻見他還站著不動。
“快點,你是要我幫你?”他很不耐煩,還不停的回頭看二相信三個大總管會很聰明的替他擋一擋雙親。
她粉臉漲紅,但極力否認,“才不要呢,怎麼說我也是個姑娘。”
她也是懂得矜持的好不好!
“抱歉,我總是會忘了這一點。”
說是抱歉,卻一點也沒有轉身要出去的打算。
“天生我材必有用,日後,你一定有機會用得上我的長才。”她莫名的就是有這種自信。
“長才?我在你身上只看到往‘橫’長的地方。”他嗤之以鼻。
粉臉驀地漲紅,她當然明白他在嘲諷她的身材,不過——“我是真心的想替你分憂解勞。”
“好,你讓它們馬上結起花苞。”
“這……”
“不是要為我分憂解勞嗎?”他雙手環胸,刻意為難。
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總得讓我知道它們是什麼樣的花吧?也許需要什麼特殊的肥料或照顧的方式……”
“嗬!真謝謝你的建議,你以為我為什麼能讓這一大片花田周期性的花開花落?”出言嘲諷,他受夠她的自以偽是,獰然轉身上了馬背。
垮著雙肩,她低頭看著那些幾乎沒什麼動靜的花草,喃喃低語,“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幫你們開花呢?”
她私下問過其他花農,甚至是三名正副總管,但他們都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只知道那是由兩名東北人花了近半年時間才栽種出來的,但兩人已經離開,再加上每年萬昶鈞都會至各地搜尋不同的花草吲來,又事關香粉材料的商業機密,他也不可能隨便對人說起,所以這麼大片花田裏,有大半的花草,他們其實也不知其名。
幫不上忙,向欣琳難免沮喪。
不過,萬昶鈞整她的戰鬥力仍舊高昂,除了花更多時間在調配室外,他的書房也指派她灑掃,在明白她對香味特別有興趣後,他也好心的安排她去曬花瓣、磨花瓣,原本就不是天仙美人的她,更被太陽曬成了圓滾滾的大黑人。
但令他不解的是,她還做得樂此不疲的,有幾次,他都看到她拿著專門用來掃起乾燥花的軟掃把和畚箕跟著其他僕傭努力的工作。
而三名正副總管看在眼中,有幾回都仗義執言,畢竟她身分不同,與僕傭們同工的事情傳出去,對金馥堂的商譽多少總有影響。
不過,萬昶鈞哪聽得進去?他這麼對她,她都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了,萬一他再心軟,她更加賴著不走了!
反正,他早挑明了,她如果執意嫁他,就是跟他結下大梁子,她要咬牙撐下去也罷,要任勞任怨也可以,他就看她能堅持到什麼地步!
這個男人有時候真的很差勁!算了,山不轉,路轉,他不轉,她轉。
她背過身把外衣脫下,脫下那雙一看就很耐操的繡花鞋,坐上了床,卻見他大腳一踢,把那雙舊鞋塞進床底下。
“嘿!”
她馬上下床蹲下身,伸長手要去撿,但立即又被他拖到床上,再氣呼呼的拉了被子替她蓋上。
“給我躺好,不要再動了,那雙破鞋不會有人跟你爭的。”他受不了的瞪她一眼,而外面已經傳來“通風報信”的聲音!
“老爺、夫人,走慢點啊。”洪冠太中氣十足的聲音跟雷聲其實也沒兩樣。
“無論你聽到什麼,或者我說了什麼,都只管裝虛弱,懂嗎?”他很不客氣的瞪了眼又想坐起身來往外看的向欣琳。
在那張俊臉的威脅下,她不敢造次,只好乖乖躺好,可還是忍不住開口,“原來是你爹娘來了,但我躺著裝病,不是太沒禮貌了嗎?”
“拜托,你拿那張臉看他們才更沒禮貌!”
話答得極溜,但在口氣上,他很清楚尖銳性跟過去相比,已經減少了好幾分,不過,這話聽在她的耳裏還是太毒了,她不由得抗議。
“我是很醜,可還沒到見不得人的地步。”
“哈!恕我無法苟同。”
欺人太甚!不合作的硬是坐起身來,她瞪著他,“那你要我躺多久?他們不可能只待一天,難道要我天天躺著,那不變成豬才怪!”
“你跟豬還有差別嗎?”
“至少我比豬勤勞吧?”
“你?噗!”他差點失笑出聲,但一聽到外面的談話聲,他臉色一整,立即將她壓回床上,“閉嘴。聽到沒有?”
同一時間,房門咿呀一聲的被打開,一對雍容華貴,約莫五十上下的夫婦走了進來。
“爹、娘。”刻意放下床兩旁的紗帳,不忘再以眼神恫嚇向欣琳要她合作一點,萬昶鈞這才轉身迎向雙親,而且還刻意的示意他們走到側廳。
向欣琳瞪著上方,耳朵倒是豎得直直的,隱隱約約的聽到他跟他父母談到她及她的家庭狀況,包括她父母已逝、兄嫂狠心推她入青樓的事都一一道來。
不過,她也聽到萬家兩老對於他已經找到她,卻始終沒派人通知他們大表不悅,說若不是一位老朋友從北京回到江南向他們談起,他們還被他蒙在鼓裏……
突然,三人的談話聲變近了,她半眯著眼睛偷偷往外瞄,才勉強透過層層紗帳看到萬昶鈞陪著他爹娘走到床邊。
“過去的事就算了,但你接她到京城也有一個月的時間,不談婚事又是為何?”萬定衡的聲音仍舊嚴肅。
“爹,她身子骨弱,我想說將她養胖點再娶。”她敢發誓,萬昶鈞的口氣帶了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也是,要生兒育女是該強壯些。”李玉梅倒是點頭如搗蒜,同意兒子的話。
“我來看看她。”
“她染上風寒,正睡著。”
“沒關係,爹看看她的脈象。”萬定衡在中醫方面略有涉獵。
他臉色微微一僵,“爹,不用。”
但萬定衡卻很堅持,“我看看。”
話語乍歇,向欣琳就主動從被裏伸出一只胖手來。
他黑眸倏地一眯,萬氏夫婦則是一臉錯愕。
“我以為你跟我們說她正睡著?”萬定衡看著兒子,等著他解釋。
“當然,”抿緊了唇,他掀了紗帳一角,瞪著趕忙閉上眼睛背向他的臭女人,“她還在睡,可能剛好動一下,要不,爹,你看看她的氣色。”
他略微側身,讓父親看到向欣琳蒼白的側臉。
萬定衡濃眉一擰,“她的臉色還真的很蒼白,我來替她把把脈。”
在床沿坐下,拉了她的手就要號脈,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臉色一沉,他轉頭看著臉色微變的兒子,“她還不夠胖?”光這只胖手都幾斤了?
萬昶鈞尷尬地咳了幾聲,“她那個是虛胖,所以,還在調養,不想以這麼醜的面容見你們。”
真是體貼!向欣琳忍不住在心中偷笑起來。
“傻瓜,醜媳婦也要見公婆。”李玉梅好氣又好笑地表示。
“可是我真的很醜!”她想也沒想的就發出聲來。慘了!突然,馬上受到兩道刀似的眸光射向她。
“她醒著嗎?聲音聽來也不虛啊。”李玉梅印象中的向欣琳粉雕玉琢的,她直覺伸手要撥開紗帳。
沒想到,萬昶鈞動作更快,一屁股就坐上床沿。“我來看她是不是醒的?”被他壓到手,向欣琳一聲痛呼就要逸出口,他眼明手快,直接搗住她的口鼻,她倏地瞪大眼睛,是要謀殺親妻嗎?
“你這家夥!誰叫你說話的?”他俯身以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訓她,但一挺腰回頭,就換上一臉無辜的表情看著困惑的娘親笑道:“她只在說夢話。”誰說夢話,這家夥說謊臉不紅、氣不喘的。向欣琳大為光火的一張牙就咬了他的手一口。
痛!正對視著娘親。萬昶鈞不得不硬撐住笑意,不過另一只手已經偷偷伸進紗帳裏,扣住她的下頷逼她張口,解放他的手後,雙手一起搗住她的唇。
“夢話?!”李玉梅困惑。
該死的家夥竟然用手指去抓他的手?!萬昶鈞咬牙忍住,表情僵硬的回答,“是,一個連作夢都會說自己很醜的女人,可見有多醜,所以,還是等她調養得差不多,爹娘再來看她的廬山真面目比較妥當。”但萬定衡哪那麼容易讓兒子唬弄過去。
“你走開。”
“爹!”他不想走,但見父親眸中已現怒火,他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捂住向欣琳的大手,回頭再瞪著一臉幸災樂禍的她一眼。這才起身退到一旁,看著父親走上前。
“欣琳,你是醒的吧?長輩在場,你還躺在床上是很不禮貌的。”萬定衡薄斥道。
“對不起。”她馬上起身,雙手拍掉那些粉,才尷尬的看著乍見到她,臉色著實一變的萬氏夫婦,“抱歉,我不想的,可是……”她一雙眼睛溜向站在一旁瞪著她的萬昶鈞,不忘幫他說話,“當然,他用意良好,就怕我嚇著兩位長輩,所以還好心的替我撲粉,讓氣色好看些。”
睜眼說瞎話,萬定衡夫婦心知肚明兒子可沒那麼好心,不過這倒讓他們看到她有顆善良的柔軟心,繼而那不出色的五官也變得順眼起來。
“你能這麼想也好,出嫁從夫,丈夫就是你的天,要事事順從,明白嗎?”李玉梅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用力的點點頭,“我很認命的,就怕有人不願意認啊!”萬昶鈞狠狠的瞪著她,她這是逮到機會在報複他嗎?
這凶悍的一眼當然沒逃過萬定衡的法眼,他瞪了兒子一眼,疾言厲色的說:“萬家一脈單傳,你有傳宗接代的責任和義務,爹希望婚事能盡速辦理,聽到沒有?”
提到這種事,她不免感到不自在。
萬昶鈞半眯著黑眸,表達自己的意思,“金馥堂賣的胭脂水粉都是色澤、質地上等的好貨,可當家少主卻娶了個庸脂俗粉當妻子,像話嗎?”“娶妻當娶賢,這點你該明白。”萬定衡嚴肅的指正兒子錯誤的想法,再看著臉色轉為僵硬的向欣琳,但話仍是對著兒子說的,“為人處世,爹是怎麼教你的?有些話比捅人一刀還更傷人。”
那是誰造成的?!萬昶鈞心中不滿,不過未再駁斥。他早該明白多說無益,他改不了父母的心意,尤其父親最重承諾。
他無法抗爭,卻可以找到理由拖延,“三年一次的香粉大賽就要到了,我想先專心在比賽上,等奪魁,再成親,雙喜臨門不更好?”定定看著兒子一會,萬定衡眸中的不悅是愈來愈濃,“比賽還有五個月的時間。”他提醒他。
“沒關係的!”向欣琳急著表示,“昶鈞這個建議好,如此一來,我們也可以更為熟悉,培養些感情。”
誰要跟你培養感情!不過,至少還算識相,萬昶鈞睨她一眼。
“那我們就住下來,也跟媳婦培養些感情。”起初是有些遺憾媳婦的外貌差強人意,不過,觀察過她的舉止應對,李玉梅倒是對她愈來愈滿意。
一聽父母要留下,萬昶鈞臉色一變,“爹、娘,她都跟在我身邊學習,你們在這裏……”
“很礙眼!”萬定衡直接打斷他的話,“我是你爹,你心裏在想什麼,我很清楚,我和你娘就回江南去,但欣琳是萬家的媳婦這點,即便你不接受,也不會改變。”
“爹一定要一意孤行,不願尊重我的意願就是嘍?”萬昶鈞一臉陰霾。
“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你不願尊重,我們回去就是。”火冒三丈的看了妻子一眼,萬定衡甩袖就走。
“哎呀,怎麼跟自己的兒子生氣了?”李玉梅緊張的拉著丈夫的手,希望他停下腳步,卻反而被拉著走。
“等等,萬伯父,請你別對他生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向欣琳急著追上前去求情。
萬定衡這才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臉色鐵青的兒子。“欣琳是萬家的媳婦,不過我看你對她的態度,你連丫鬟也沒指派給她吧?但瞧瞧她是怎麼對你的?說來,對兒女的教養,我顯然就比逝去的摯友差了一大截!”怒氣衝衝的丟下這一句話,頭也不回的再次走人。
李玉梅回頭看著兒子一眼,左右為難之下,拉起裙擺,快步追上丈夫。
糟了!看著臉色陰鬱的萬昶鈞,向欣琳愧疚極了,她絞著十指,咬著下唇,“對、對不起。”她沒想到會鬧成這樣子。
“對不起?還未進我家門,就讓我們父子情一日驟變,你還真行!”丟下這句令她既心痛又內疚的話,他憤怒的甩袖離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3:08
第四章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在他父母到來的那一日,她一定稱職的扮個病人,甚至要她裝聾作啞也成,那麼,也許她和他還能維持良好的關係。
但來不及了,這段日子,他視她為無物,不許她再跟著他,甚至找了名丫餐小琦供她差使,他大多時間都外出,要不就是關在澄春軒裏。
好幾回,她佇立在澄春軒外至午夜,在寒風中凍了幾個時辰,才等到他步出的陰鬱身影,但他仍一臉嚴峻,不理她,就回房休息。
她的愧疚好深好深,於是不厭其煩的寄了一封又一封的書信給他父母,希望緩減,但萬伯父的回信指出,他一口不娶她,什麼都不必談。
她心頭混亂,偏偏幾次攔住正要出門的萬親鈞,一句“對不起”
才出口,他便上了馬車離去,連瞧也不瞧她一眼。
請三名總管代為轉答她的歉意,他們卻說:“少主個性執拗,我們替你說話,他只會更氣,請給他一些時間。”
但一轉眼,又過七天,他見到她仍是快步越過,要是她硬是擋路,他乾脆轉身,寧願繞路。
明白他在乎那仍然不開花苞的紫鈴草,她一整天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守在那片花田裏。
他一開始不理會她,直到忍受不了,才冷峻的開口。“你不知道你是瘟神嗎?壞了我跟爹的父子情還不夠?現在連紫鈴草也不放過,它們遲遲不長花苞都是因為你,你不知道嗎?”
明知這是他煩躁下的欲加之罪,但她還是感到難過,“可我……”
“給我走開,我不想看到你,反正金馥堂不差一雙碗筷,你可以在這裏養老到死,但就是別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他忍無可忍的朝她咆哮,因為她,似乎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再加上紫鈴草遲遲不結花苞,香粉大賽是不會改期的,迫得他不得不研發另一種香粉,但或許心情煩亂,進度一直不是很順利,他的心情更糟。
看著他那雙憤恨至極的黑眸,向欣琳淚水潰決,轉身奔過七彩花田,陪在身邊的丫鬢小琦也追了上去。
不過,在萬昶鈞看不到的視線外,相貌清秀的小琦便緩下腳步,看著仍在前方奔跑的向欣琳。
認真來說,分配到未來少夫人的身邊做事實在是很輕鬆,因為向欣琳不會使喚她做什麼,所有事,她都自己一手包辦,偶爾才會請她幫忙拿些東西,嚴格說來,她這丫鬟的架子比向欣琳這個主子還大,幫不幫忙,還要看她心情。
因為府中上下都知道少主根本不喜歡她,她甚至覺得少主是恨不得她離開的。所以為了幫忙少主,對向欣琳,她都是愛理不理的,其他下人也跟著有樣學樣,不當她是一回事。
跑了一段路後,向欣琳拭去臉上的淚水,看著在亭台打掃的奴僕們,他們就跟萬昶鈞一樣,視她為透明,繼續做自己的事,她難過的低著頭,走到上了鎖的澄春軒外。
萬昶鈞告訴過她,這問香粉調配室,收藏了各個朝代的香粉,而那些香粉的製作秘方大部分已失傳,他一直很想調配出相同的味道,但始終未能成功。
她原以為,只要她努力,總有機會讓他點頭,同意她進入這間香粉調配窒的,可如今……
眼眶一紅,她再也忍不住的奔回房間痛哭。
夜裏,萬昶鈞將三名總管找來,交代了些事情,就在隔日出了遠門。
一連三日,向欣琳都沒有見到萬昶鈞,連三名正副總管也是忙得不見人影,直至傍晚,洪冠太才來到她的房門口,卻不見伺候的丫鬟。
他皺眉問道:“小琦呢?”
“呃,她正好忙著。”事實上,她一整天都沒見到小琦。
洪冠太掌管府裏大小事,向欣琳受的委屈,他也是看在眼裏的,“不管如何,你都是未來的少夫人,別讓下人們得寸近尺。”他的關心令她眼眶一紅,“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都沒有見到你家少主?”
“他出遠門了,一方面透透氣,一方面也想去找些靈感,香粉大賽在一個月後就要舉行。”
要透氣,是因為她吧。她苦澀的向他道謝,便讓他忙自己的事去。
接下來的日子,萬昶鈞遲遲未歸,三名正副總管一逕的忙碌,金馥堂裏裏外外的事又林林總總,向欣琳不想當廢人,仍然主動幫忙各種事務,而且,愈做愈多,像是想將空白的時間全填滿似的。
然而,因為沒有半點主子的架子,再加上先前萬昶鈞對她的態度就不像是在對待未婚妻,奴僕們愈來愈不把她放在眼裏。到後來,甚至開始有人使喚她做事,一個接著一個。
理由是冠冕堂皇,說是同心齊力要幫主子趕走這個不足匹配的未婚妻,但事實上,是惰性人人有,多個可以使喚又不會去告狀的人幫忙做事,日子可逍遙自在了,於是,這幫奴僕的膽子愈養愈大,口複一日,終於釀出一個無可挽救的大禍來。
炎熱的大太陽底下,萬昶鈞面無表情的站在一大片枯死的紫鈴草花田中。
而讓三名正副總管叫來的近二十名奴僕個個雙手顫抖,臉色發白,頭垂得低低的,但心裏可怨極了,氣極了,但該怨誰?又該氣誰呢?
這一大片花田澆水是輪流著做的,然而眾人這陣子習慣了要向欣琳做東做西的,惰性也愈來愈重,規矩沒了,一些事情的輕重跟著忘了,總以為每件事都叫她去做了,相互疏忽之下,竟就造成眼前這惡果!
萬昶鈞冷冷的看著眾人。在外面沉潛數日後,他打算仍以紫鈴草的特殊香味來調配香粉,既然沒有開花就以枝葉磨粉,可沒想到,趕回來,迎接他的是一大片枯死的紫鈴草。
“敢做不敢當?沒人敢承認是誰疏忽?”他臉色鐵青,一咬牙,厲聲宣布,“好,既然沒有人誠實,洪總管。把這批奴僕全部趕出去,永不錄用!”此話一出,眾人驚惶失措,有的更是大哭出來。
“不要啊,少主,我家靠我一人的薪俸過活啊!”
“少主,我沒有家人,無處可去啊!”
一時之間,眾人抱頭痛哭,又下跪又磕頭的,好不哀戚,而這也是向欣琳在聽到萬昶鈞回來,而急急奔來時所看到的一幕。
一見到她,眾人不敢拜托她代為求情,但見到她身後的小琦,個個眸中都現怒光,這一開始帶頭的就是她啊!
小琦臉色一白,頭一低,心虛的不敢看眾人。
見到向欣琳,萬昶鈞冷冷的別開臉,看著那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下人,冷聲問道:“最後一次機會,到底是誰忘了澆水?”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個個打寒顫,怎麼都沒有勇氣承認。
突然間,“是我。”向欣琳竟然越過眾人站了出來。
眾人頓時忘了哭,全驚愕的看向她,小琦更是捂著嘴,一臉的不敢置信,因為她最清楚,眼前這些下人瞞著三名總管丟了多少事給向欣琳做,而那些事已經讓她忙到三更半夜了,哪還有時間處理這一大片花田的事!
萬昶鈞怒瞪著她,“是你?!”
她蒼白著臉點頭,“對不起……”
“啪!”一記耳光狠狠的摑下,她被打倒在地。
“啊!”眾人驚呼聲陡起。
而反應過來的三名正副總管,連忙要過去扶起她。但馬上被萬昶鈞製止,“不準扶她!”
“可是少主……”
“閉嘴,誰也不準替她說話!”
洪冠太看著怒不可遏的他,歎了口氣默默退下,但不忍的眼光看著向欣琳,她何苦替那些人扛罪呢!
雙手握拳,萬昶鈞惡狠狠的瞪著跌坐地上的她,“該死的,你分明知道這些花草對我有多珍貴,我不是要你滾遠一點,別招惹它們!”
他憤怒的朝她狂吼。
向欣琳的嘴角麻麻的,不一會便滲出血絲。他那一巴掌力道可真大,足見他有多心痛!但她不怪他,反而為他感到心疼。
她顫抖著手拭去血漬,“我可以再照顧……”
他氣得咆哮,“它們全枯死了!”她眼瞎了嗎?!
“枯死的花可以變成養分來成就另一朵花,只要你再給我種子。”
“種子?”他冷笑,“全在泥土下了,應該全枯萎了,你去找啊!”她點點頭,“好,我找,我來照顧,我來。”黑眸半眯,他嚴厲的瞠視著她,“你來是嗎?好,如果種不出花來,你就一輩子給我老死在這裏。”他惡狠狠的瞪著所有的人,“要是有任何人去幫她或跟她說上一句話,那個人馬上回家吃自己,聽到沒有?”“聽……聽到了!”眾人邊答應,邊看著跪坐在田地上的她,他們是又慚愧又內疚,可是沒人敢上前一步扶起她,陸續流淚低頭快步離開。
小琦也是羞愧難當,但在少主冷峻的目光下,也只好跟著離去。
洪冠太拱手,才想為向欣琳說話——“你想離開金馥堂?”萬昶鈞冷冷瞪他。
其他兩名副總管向他搖頭,示意主子正在氣頭上,說了,也不一定聽得進去,硬是將他拉走了。
萬昶鈞咬牙切齒的瞪著顫巍巍站起身來的向欣琳,“我上輩子肯定忘了燒香,才會倒大楣的遇上你!”
她著著他,淚流滿面。無所謂的,反正他已經很討厭她了,她扛下責任,讓那些人保住飯碗可以養家活口,怎麼說都值得啊。
而且,只要她替他重新救活紫鈴草,她相信他們的關係一定就會改善。或許能回到先前的和諧,這才是她心中真正所圈的!
跪了下來,她開始徒手挖出種子,這才發現連種子都已乾扁,怎麼辦?
萬昶鈞擰眉看著她,卻見她移向一旁,繼續以手挖土。但種子還是枯了,她索性把乾掉的部分剝掉,剩下一顆小小白子後,她將它再埋網士裏,接下來。就這麼一直重複相同的動作,直到深夜。
一只油燈在團畝裏不時的穿梭著,不遠處,萬昶鈞獨自佇立眺望。
接下來幾天,向欣琳都忙著將枯掉的花草重新整理埋回土裏,從早到晚,累了。就在一旁簡陋,堆放著農具、肥料及稻草堆的農舍墅斜靠著牆壁睡了,但也不知是誰,總在她睡著時送來饅頭、茶水及換洗衣物,她也不會餓著,農舍後方有茅廁,也有簡單的燒熱水器具,讓她可以簡單的梳洗。
金碧輝煌的金馥堂就在另一方,她卻彷佛置身在另一個世界,遺世獨居。
萬昶鈞的確是個有威嚴的主子,那些離她最近的花農在采收這一季的花卉時,也不敢跟她說上一句話。
但她不怪他們,她天天在田地裏忙著,澆水、拔草、翻土,一轉眼,半個月過去了,這片田地仍然光禿禿的,不見半點生氣。
真的不行嗎?她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你辦不到,死心吧。”
萬昶鈞面無表情的走到她身邊,她的身形消腫很多,下巴尖了,原本的虎背熊腰去了大半,雖然仍然豐潤,但已有了女孩子該有的體態。
她抬頭看著他,很快的拭去淚水,“我不想放棄。”
他瞪著這一片荒蕪,再看著重新站起來的她,似是難以理解地問道:“為什麼?”
“這些花對你很重要。”
她神情困窘,但語氣堅定。
“對,但拜你之賜,它們再也開不了花。”他嗤之以鼻。
“可以的,為了你,我會再堅持下去的。”她不想讓他失望,雖然,她的確已經感到挫敗。
為了他?!他黑眸倏地一眯,“我的事,對你這麼重要?”
她咬著下唇,“也許我要說的話會讓你感到不舒服,但是我……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不管你相不相信。”
她雙親已逝,將她雄入火坑的還是唯一的親人,難怪她會這麼說,但即便如此,他一點也不感動。
“話說得好昕,說穿了,不過是想巴著我罷了!”話坐的輕蔑讓她感覺受傷,但是,她仍勇敢的直視著他輕鄙的黑眸,“我會堅持自己該鐓也想傲的事。”
“堅持多久?一輩子,那我不是真的得養你一輩子了,除非……”
他定視著她,腦中一個主意成形。是啊,眼前就有個好機會可以讓這個瘟神離開他的人生,他怎麼不會利用?
“除非什麼?”她突然有些不安起來。
“我要你發誓,如果半個月後,這片田地仍然半點動靜都沒有,你就主動解除婚約,而且離開金馥堂。”
她臉色刷地一白,“離、離開?!”那她能去哪裏?
“不敢?哼,原本就打算巴著我一輩子。何必丟了個冠冕堂皇的話,說是為了我會再堅持下去?”丟下這句話,他轉身就往一旁的馬匹走去。
“等等!我發誓,如果半個月後……”心兒一酸,她照著他的話起誓。
明明沒有把握的事,可是她的心態卻與最初不同了,她不希望他看不起她,她好在乎他對她的看法,在他對她視之不見的這段日子,她深深切切的感受到這一點,所以,只要能降低他對她的厭惡,再難她都願意去嚐試。
他轉過身來,定定的看著她,“你冒了很大的險。”他不得不承認她勇氣可嘉。
“你說過我一點都不聰明,似乎真是如此。”她苦笑兼自我嘲諷。
他蹙眉,“你不擔心離開?”
“你失望嗎?”她反問他。
怎麼可能?但他不懂她怎麼突然變得豁達了,與先前死皮賴臉的姿態不同了……不!這只是逞強的話,等真正要離開時,也許又會哭天搶地的巴著他不放。
“你的時間不多。”繃著一張瞼,他轉身走到馬匹旁,俐落的翻身上了馬背,策馬離去,凝眸著他偉岸的馬上英姿,她心兒仍然酸酸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傲了件來日會後悔一生的事。
十五日後,一輪明月高高掛,但向欣琳心情低落,拿著燈籠在這片仍不見動靜的花田裏走來走去,心裏是愈來愈焦急。她並不想離開,但總不能當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跪坐在泥土上,她仰頭看著天空的明月,真心誠意的祈求。
不久,她聽到馬蹄聲,也看見萬昶鈞下了馬背,朝她走近的拔挺身影。
花田裏沒有半株新芽,他心頭一凜,表情也顯得複雜。
這半個月來,她從早忙到半夜,有多麼努力,他都看在眼底,但話都說死了,即便他因為知道一些內幕而心軟,著實也不知該如何將挽留的話說出口。
四目對視久久,他才開了口,“你……有沒有想到明天要去哪裏了?”果然,他已經迫不及待要趕她走了!
“時間還沒到!”
她心緒緊繃,但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做垂死的掙紮。
“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深沉的望著她倔強的臉,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兩天前,洪總管跟他說的話!
紫鈴草桔萎一事與向姑娘毫無關係……從洪總管口中,他也明白了他不在金馥堂的日子,她的日子並不好過,她不當少夫人,反而任由那些下人使喚,但出了事,她卻跳出來一肩擔下,這女人的腦裏裝的是漿糊嗎?
“我還有時間,請你走開。”
她的心情不好,自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反正,有差嗎?能給他看臉色的時間也就這麼一點點而已了。
她還擺臭臉?這個時間不求他讓她留下來,反而逞強耍起脾氣?
“你以為你還能做什麼?祈天求福,讓它們一夜發芽?”他真是受不了!
“我是!我就是!”她不悅的起身瞪著他。
“什麼?!”他微眯起眼。
“我在祈求另一個月光奇跡。”她曾經由美變醜,這是事實,所以,她祈求月神,夜夜祈求,可是,也日日失望。
“你瘋了是不是?”他以一種混合錯愕、擔憂的眼神瞠視著她。
早知他不會相信的,但她的時間不多了,她不想將最後的時間浪費在跟他唇槍舌劍上,“隨便你怎麼想都成,請你走開。”
“你……”
“你真奇怪,你叫任何人不可以理我,自己卻杵在這裏不走?”
還嫌他礙眼?他咬了咬牙,“好!好!”可惡!他吃飽撐著,這麼多事幹麼?
明天這裏若仍是一片荒蕪,她要離開也是她自找的,再當好人嘛!
他怒不可遏的上了馬背,策馬離去。
他一走,她即怔怔的跌坐田地。
她其實早把他視為這一生最後的依賴了,一旦離開,她將孤苦無依,她不想、她不要啊,她想陪在他身邊,更希望他能接受她,因為……她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給了他!
淚水一滴一滴的滾落眼眶,她趴臥在田地上,疲憊加上濃濃的失落,她傷心的闔上眼皮,在冷冷夜風吹拂下,墜入夢鄉。
不久,月亮的臉似在偷偷的改變,溶溶月光灑在這一大片乾涸的土壤上,瞬問覆蓋上一層金光又迅速消失不見,接著,一株又一株的小小綠色嫩芽相繼破土而出,一排接著一排……
“天啊!你成功了!”
怎麼突然搖搖晃晃的?
睡夢中的向欣琳突然感到一陣天搖地動,她迷迷糊糊的張開雙眸,才發現天空已經蒙蒙亮,而她身邊竟圍了小琦及上回跪地求饒的那群奴僕,每個人嘴巴開開闔闔的,臉上都是笑意,但實在太吵了,她完全聽不出來他們在說什麼。
或許是她一臉茫然,小琦和另一名奴僕直接將睡眼惺忪的她扶起身來,讓她清楚的看見在金色晨曦的照耀下,那一株株冒出泥土的翠綠嫩芽。
向欣琳眼眶一熱,泛起欣喜的淚光。
“太好了,你不必被趕出去了,不然,我會內疚一輩子的。”小琦最為內疚,尤其當所有僕傭都以目光控訴她是罪魁禍首時,對挺身而出的向欣琳,她更是羞愧難當,所以,天天偷偷拿了茶和饅頭到農舍,想贖些罪。
其他人也紛紛表達自己的內疚及感謝後,便很快的回到工作崗位上。要不,被少主瞧見了,可又慘了!
好在閃得快,一夜無眠的萬昶鈞已經策馬前來。
他心中已有定見,無論紫鈴草有無起死回生,他都會讓她留下來,因為她太笨卻太有脾氣,若把她丟到外面生活,恐怕得罪了人也不自知,所以,他就勉為其難的留下她,當作善事。
但他似乎沒有機會做這件善事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又叫又跳的向欣琳,還有那一片冒出綠色嫩芽的花田。
他飛快的下了馬背,跑了過去,蹲下身來查看。沒錯,的確是紫鈴草的初芽。
“我可沒有移花接木,這下子,你不能趕我走了。”眉飛色舞的跑了過來,她笑咪咪的蹲在他身邊。
怔怔的看著她樂不可支的笑臉,他仍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沒錯,你辦到了,恭喜你。”
她露齒一笑,“我還可以再跟你賭。”
他蹙眉,“什磨意思?”
她馬上舉起右手,“我發誓我一定會讓它們開花。若開不了花,我就走人。”這個笨蛋開心過頭了?發這誓根本沒有經過大腦,“沒必要,”他馬上否決。不想她起誓,畢竟先前這批紫鈴草就沒有結花苞的紀錄。
“有必要,有壓力才有動力。”
她卻是信心滿滿,因為她知道在這個無奇不有的天地之闖,真的有股神奇的力量可以為她帶來奇跡。而且,勢必在緊要關頭,才會展現神跡。
所以,立這個誓,雖然冒險,但是,一旦紫鈴草成功開花。她相信最高興的人一定是萬昶鈞,而她,一定要把這份最大的喜悅帶給他。
“可是……”他覺得不妥,也感到不安。他不想她離開,這一點是很篤定的。
“我會親自照顧的,我有把握。真的!”
她努力說服他,但卻慢半拍的察覺到一點矛盾處,“怎麼你不是很希望我走的嗎?我立這個誓最高興的人應該是你才是,還是,”她眼睛突然熠熠發光,“你捨不得我走了?噢!”沒預警的,他竟然敲了她頭上一記,她擰眉撫著發疼的頭。
“誰捨不得你了?只是我做人太公正,但既然你這個笨蛋要自己挖個坑跳下去,那就做吧!”被她洞悉了思緒,他莫名的感到渾身不自在。只好繃起臉來訓她。“這種花草生長期是兩個月就能開花,所以,兩個月後,送你離開時,我會多給你一些銀票,讓你可以離得遠遠的。”
“不會有那一天的。”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直視著她,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信心?笨蛋就是笨蛋。
但或許就因為是笨蛋,天生就多了股傻勁吧。
於是,他就看著她天天穿梭於花田間,嘴上老喃喃念著陽光、水、氣候、泥土,還勤做功課,繼續窩在農舍過著簡單的生活,而且還莫名其妙的向他要求,不要任何人來幫她,也不要讓其他奴僕認為他已經原諒了她,甚至讓他們知道他還要求要開花,她才能真正的留下來。
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搞什麼鬼,但是他卻因此成了奴僕們眼中刻意刁難向欣琳的主子,連洪總管等人都忍不住來向她請命。
說來也很不可思議,在不知不覺中,向欣琳不僅收服了不少奴僕們的心,就連他也……莫名的頭皮發麻,萬昶鈞明明意識到某件事,卻拒絕去想明白,就怕自己錯得離譜,或者乾脆自戕。
不知是傻人有傻福,還是她的用心呵護。就在其他花田因為一年一度的休耕而呈現一大片光禿禿的景致時,這小小的一方良田竟然結起一串串珍貴花苞。
當向欣琳趾離氣揚的抬高下頷,得意揚揚的身影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開心的走過來、晃過去,那張黑得發亮的臉龐,晶亮的明眸,襯著一身綠衣,他只覺得她很美,這一刻,真的很美,美得足以讓人怦然心動。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3:24
第五章
花苞一日一日的長大,向欣琳天天盼著它們開花,更期待著她摘滿一束紫鈴草送到澄春軒,進一步的能夠加入研發或調配香粉的工作。
如此一來,她不僅又能重回萬昶鈞身邊,天天跟前跟後,她在金馥堂的貢獻上也能一占有一席之地,而最重要的是,萬昶鈞一定會對她刮目相看。
事實上,最近他看她的眼神已有不同,是讚賞的、含笑的,她的心也跟著飛揚起來。
“花啊,花啊,快開吧!”
向欣琳笑逐顏開的蹲在花田中央,細心的拔除雜革,臉上盡是笑意,可冷不防地,突然有一、兩滴水打在她臉上,接著,更多的水滴落下。她柳眉一擰,看著花苞上、泥地上也有滴滴答答墜下的雨滴。她飛快抬頭,這才發覺天空不知在何時已經陰暗下來,狂風暴雨即將來襲。
糟了!她急匆匆的衝去農舍,搬來木柴,一根一根的以槌子釘在花田四周,再搭起棚子為脆弱的花苞擋風遮雨,寒風將她的衣袂吹得鼓起,濕滑的泥土讓她在風雨中顯得搖搖晃晃的,她多少當然也感到害怕,但這些花對萬昶鈞太重要了,她一定要為他保護好它們!
傾盆大雨落下時,萬昶鈞正坐在雙馬拉搖的馬車裏,行經京城街道奔往金馥堂。
他親自走了趟城郊的玉雕店,與工匠確認這次要競賽的香粉之容器式樣,幾番討論確定,竟過了幾個時辰,夜色都黑了。
掀起簾子,看著避雨的人潮,再看著愈下愈大的雨勢,他臉色一變,突然大喊,“停車。”
陪同駕車的林恩正立即示意車夫停下馬車,卻見少主冒雨就要下車,急著叫道:“等等,少主,我替你撐傘。”
“不必了,我有事要趕回去。”渾身濕透的他直接跳下馬車,要車夫解下一匹馬。騎上疾奔,瞬間就消失在蒙蒙雨霧中。
那個女人肯定獨自在花田裏做蠢事保護那些花苞,偏偏洪總管和王副總管分別赴其他州郡收帳,而那些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而怕被他解雇的奴僕們,在一番掙紮下,肯定不敢伸出援手。
一陣策馬之後,來到金馥堂北大門,守門的小廝一見是他,立即開大門,讓他策馬進入。
“油燈給我!”
順勢抓起小廝手上的油燈,他直奔南面。果然,在那一片黑黝黝的花田裏,已經架起不少木樁及雨棚,而一道矮小身影跟著搖晃的微弱油燈仍在暴風驟雨下,彎著腰打樁。
但出乎他意外的,連同小琦等多名僕傭也站在不遠處的風雨中,幫著做保護花苞的工作,一見到他,他們都呆住了,個個一臉驚恐。
“全回屋裏去,雷雨太大了!”
他朝他們大吼,像是在呼應他的話,天空又“轟隆隆”的發出巨響,幾道白光打了下來,而在這一片空曠之地,是有可能遭受雷擊的。
小琦等人想走,但又忍不住的看著在另一邊的向欣琳。
“我會叫她走的,你們全回去,不準再出來了!”他這一說,眾人才安了心。看來少主沒有對他們生氣,所以,不會要他們回家吃自己了。
不過,眼看著幾道閃電又打了下來,眾人不敢再遲疑,急急往屋子的方向跑去。
提著油燈快步跑向向欣琳,萬昶鈞這才發覺腳下泥濘,有些花田的土已經被雨水衝刷,露出根苗,他的心陡地一沉,但仍是腳步未停的踩著泥潭,濺著泥水來到她身邊。
狼狽不堪的向欣琳乍看到他,著實一愣,卻是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
“你這個笨蛋,雷電交加,太危險了,快跟我回去。”他一邊大吼,一邊比手勢,就怕她聽不清楚他的話。
渾身早就濕透的她用力搖頭,“不,你回去,我不要。”
“根苗都浸泡在泥坑裏了,那些花苞保不住的!”
“行的!行的!”她的聲音執著,而太大的雨水落入她眼中,她根本無法看清楚他的面容,只是也管不了他是憤怒還是失望,她不想就這樣放棄,她繼續的拿起木樁一根根打入泥地中。
看著狼狽但神情堅定的她,他已經不知該如何內心的感受,“我來。”他不由分說的拿走她手上的槌子和木柴,開始打樁。
她看著他被風雨吹得淩亂的發絲,專注的側臉,霎時,一股暖流滑過心問。他竟然趕回來幫她了?!
“你快回去!我來處理就好。”他對她大喊。
她一愣,回了神,“不!我也一起來。”
大雨一直下,兩人在雷電交加的夜色中忙碌著,一直到天泛魚肚白,大雨漸歇,萬艇鈞才一一檢查花田,珍貴的花苞有的仍被打落,要不就是整株被浸泡在水窪裏,已經沒救了,不過,還是有不少在雨棚的保護下完好如初,這全是向欣琳在第一時間搶救下來的。
他鬆了口氣,黑眸浮現笑意,“向欣琳,你看!”然而,原本站在他對面的她不見了,他臉色陡地一變,飛快的跑了過去,看到她失去意識的倒臥在泥田一隅,在晨曦下,他清楚的看到她雙手紅腫起水泡還染血破皮,血跡斑斑。
他連忙將渾身濕透的她抱起來,雖然她離窈窕纖弱還差得遠,這張被雨水衝刷了半夜的臉也仍然黑黑圓圓的,但,他一點也不覺得討厭。
在將她抱上馬匹,擁著她奔回金馥堂的一路上,他的心甚至微微發燙起來,他很清楚那是什麼,在她拚命的為他守住花苞後,不僅贏得他的尊重,似乎也贏到一份來自他心中的悸動。
向欣琳因為淋了一整夜的雨,發起高燒。
萬昶鈞叫了丫鬟為她梳洗換上衣服,也叫來大夫為她診治,她受傷的雙手擦上藥包紮好了,大夫開的祛寒藥方也差丫鬟去煎煮了,可她還是不醒來,他坐在床邊,親自為她換上冰毛巾,等著她清醒。
“花……花苞……”
連在睡眠中都不安心,念的仍是花苞,這個女人很不同。他蹙眉盯著她,腦海裏浮現的仍是昨晚那一幕幕震撼心靈的畫面。
半晌後,她低吟一聲,緩緩的睜開眼睛,一接觸到他沉靜的黑眸,像是想到什麼,她急得坐起身來,“花苞!”
他一手壓在她的肩膀上,硬是把她壓回床上去,“你急什麼?”
“花苞沒事嗎?我想去看。”她還是想起身。
但他的手可不放,他盯視著她焦急的神情,突然撇撇嘴,冷聲道:“不用看了。”
難道……她的臉色丕變,心陡地一沉,“是全部都……”“是,全沒了,所以,你別想太多了。”避開她那雙泛淚的眸子,他看向她包紮著紗布的雙手。
他是撤了謊,但若不如此,這個笨蛋肯定不會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一盅盅藥品、補湯和粥湯被送進來,萬昶鈞要僕人退出去後,端來粥湯,以湯匙勺了口湯。
震驚驅走難過的情緒,她難以置信的眨了眨淚眼,他是要喂她嗎?
“快點喝,我手會酸。”這家夥怎麼這麼欠人凶?
她臉色一變,急忙點頭,一口接著一口。
事實上,這會都過午了,他也怕她餓壞了,看到她連喝好幾口粥,接著又喂她喝藥湯,她倒乖,黑黝黝的藥不敢吭一句苦,靜靜地看著他吹了吹,同樣是一口接著一口。
但他也注意到她眼眶裏盈滿淚水,不由得低聲斥責,“良藥苦口,哭了還是要喝。”
她不是因為藥苦而哭,而是他竟然對她這麼好,還是,他這麼做是有理由的,因為她起了誓,花沒了,她也要離開金馥堂,所以這是他最後的仁慈嗎?聯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的喜悅很快被苦澀所取代。
門外,小琦和三位總管、其他僕傭偷偷看著,眼中都浮現笑意。
房裏的氛圍好溫馨,兩人的互動更見無形的情絛,他們都替苦盡甘來的向欣琳感到高興。
這一回發燒,向欣琳整整躺了三天。
好幾回她都想到花田去看看,但都被萬昶鈞攔阻下來,本想趁著他出門時,溜到花田去看,沒想到他哪兒也不去,反而是誰有什麼事要問、要簽的,都得到她房間的側廳來。
怎麼回事?是監視她?怕她離開時偷帶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離開嗎?
就連小琦也不讓她見,她想謝謝那一天,她和其他人冒著被辭退的危險幫忙她救花也不成!
悶悶的躺靠在床上,她雙眼帶著埋怨,在離去前,她一定要去確定花苞是真的全沒了,否則,她不甘心!
所以,在萬起鈞聽取完三名正副總管的報告,步進房間,對上的就是這雙含幽帶怨的黑眸。
“我可不可以下床了?我只是染了風寒也沒成了殘廢,手上的傷也好了許多,而你都沒事可以做嗎?”不是她不識相,可是再這麼躺下去,再加上一盅盅補藥吃下肚,是要把她養肥了趕出去,才不難看嗎?
他沒有事可以做?!這個死沒良心的女人。
臭著一張俊臉走到床沿坐下,他惡狠狠的瞪著她。他親自伺候她,喂她吃藥、吃飯,這家夥一點都不感動,還在埋怨?
“幹……幹……麼瞪著我不說話?”被他那雙冷峻的黑眸看得渾身不自在,她不得不先開口打破這快要令她窒息的沉默。
“我要說什麼?”他咬咬牙,“我頭一回伺候女人,而那女人沒覺得喝的藥比較不苦,吃的飯菜沒有特別香,反而還一副倒了八百輩子楣的模樣,你這家夥鐵石心腸啊!怎麼一點都不懂得感恩?”
她不懂?!她懂,所以更心痛,因為,花沒了,她就要離開了,他忘了嗎?
“說話!”他霸道的下令,因為他正好捕捉到一道痛楚之光閃過她那雙眸子。
“我……我必須離開了,你不懂嗎?花沒了,我起了誓啊!你難道不想趕我出去了?”她的心好沉重,失落感也好重,濃濃的傷感更深,他哪裏懂!
“原來……你是……”難以置信的瞪著她泣然欲泣的瞳眸,他想也沒想的就敲了她的額頭一記,但力道不大就是了,“你長得醜就算了,不要那麼笨好不好?”
“誰笨啊!”她揉著額頭不滿的瞪他。
“我要把你趕出去,還像個奴才的喂你吃喝,我有病啊!”“因為我來這兒後,瘦了很多嘛,你想等養肥了再趕我出去……”他咬牙迸射,“你給我閉嘴,再聽你說下去,我會被你氣死。”還會想將她給氣死!氣呼呼的站起身,他粗魯的一把拉起她的手臂,“起來。”好凶!
“去哪兒?”
“當然是把你趕出去了。”他沒好氣地回答。
“你!”她的心陡地一沉。
瞧她臉色慘自,他有些不忍,但誰教她這麼笨!他拿了件披風替她披上並扣好扣子,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就這樣?她連個包袱也沒有?眼圈一紅,她咬著下唇看向他英俊的側臉,一顆心揪成了一團,難過的跟著他走。
萬昶鈞要車夫駕了輛馬車到前廳外候著,扶她上馬車後,馬車轉往南邊的花田而去。奔馳片刻後,馬車停了下來,他扶著她下了馬車,陽光很燦爛,但更燦爛的是那片在風中搖曳的美麗紫色花海,只有他知道,二次栽種而開的花,香氣更為濃鬱,而這全是她的功勞。
“這是紫鈴草花苞所開出的花,這一片如鈴鐺似的串串紫色花,就是那晚你搶救回來的,它們在昨天下午綻放了。”
向欣琳怔怔的看著這片花海,眼中淚水迅速盈聚,她激動的哽咽,“我、我就知道,老天爺肯定不會讓我……讓我……失望的……我很……我很努力啊……”
“所以,你可以安心的留下來。”他目光灼灼的定視著她。“我再也沒有趕你走的理由了。”
淚水凝眶,她看著他令人怦然心動的俊美容顏,好怕這一切是自己在作夢,“真的?”
他俯身摘了串紫鈴花給她,“送你。”
她的手仍痛著,可是心花卻開了,她綻放了一抹含淚卻快樂的動人笑靨,在這一瞬間,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由心靈散發至外的迷人豐采,她是個內心純良的女子,而她的美麗由裏而外,更顯珍貴。
“人比花嬌。”這句話未經思量,便脫口而出。
她一怔,傻傻的看著他,“你、你在讚美我嗎?”怎麼辦?鼻頭一酸,她好想哭,這是第一次他對她說出這種話。
“對,日行一善。”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回答。
但這已經夠令她心緒沸騰了,她的淚水撲簌簌的落下。
“哭就變醜了,笨女人。”說是這麼說,他仍以袖子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
她努力的吸口氣,要抑製斷不了的淚水,不忘將那串紫鈴花緊緊的握在手中。
她會好好收藏這串花的,這是改變了他跟她關係的契機,也是她生命中的幸福之花。
然而,紫鈴花開了,萬昶鈞就一頭栽進澄春軒為香粉大賽做準備。
令向欣琳失望的是,她還是被拒之在外,更可惡的是,萬昶鈞像閉關似的,吃的、喝的全由洪總管親自送進去,若不是他在進入澄春軒之前,曾經召集所有的下人,以嚴謹而慎重的神情宣布!
“向姑娘是金馥堂的貴客,任何人都不得輕慢於她,要好好伺候,若有人搞不清楚自己的身分,使喚或欺淩她,我絕不輕饒!”她簡直要以為兩人關係改善,是她單方面的想法。
不可否認的,這一席話聽在她耳裏還真的很受用,即便小琦等人對她早已不同,是拿真心在對她了,所以,換句話說,狀況外的人是他,而她看不到他,心情是好不起來的。這一點,他也一樣不懂!
和風輕拂,她無聊的獨坐亭台。
萬昶鈞仍讓小琦留在她身邊伺候,雖然她直說不需要,但他也很堅持,也好啦,有個人作伴至少比較不無聊,今天下午她書寫一封信請小琦找人送去給在江南的萬家兩老,至少要讓他們知道她和他關係已經轉好,免得他們還在憂心。
只是,紫鈴花的花已經收成,萬昶鈞又不準她像個下人做東做西的,她真的是閑到個不行。
都是他!向欣琳瞪著前方疊石建造的拱形門。怎麼說花可是她拚命搶救下來的,為什麼不可以讓她進去?眼睛一眯,她看著那道也不算高的矮牆,再瞧瞧四下無人。
走出亭子,她來到矮牆旁,再四處張望,卷起袖子,一腳踩上假山,慢慢挪移到窗子的高度後,正要把腳抬高時——
“姑娘,你這樣很危險的。”一道蒼勁的聲音突地在身後響起。
她嚇了一大跳,一個沒站穩,整個人跌坐到草地上,她痛呼一聲,一抬頭,卻見一名雞皮鶴發的老人伸手扶起她。
“謝謝。”她從沒見過他。而這裏算是金馥堂的禁地耶。“老爺爺,你走錯地方,這裏你不可以進來的,我帶你出去吧。”
嗬嗬一笑,沈樵將她上上下下打量後,肯定的說:“你一定是洪大總管口中的向姑娘吧?”其貌不揚,但自有一股平易近人的可親氣質。
“你認識我?”她好驚訝。
他笑笑點頭,“來。”
他示意她跟著他走到亭台,她這才發現他另一手拿著一只沉甸甸的原木提盒,看著他將檀木盒子放到桌上打開,她好奇的看著一瓶又一瓶近五十只的小瓶子,她不解的看著他又打開第二層,是造型不一但典雅細致的水粉盒。
沈樵思索了下,便從中拿了個冰晶琉璃給她,她好奇的接過手一看,沒想到他卻表示,“送你。”
她一愣,“我?可是我不認識你,怎麼可以?”她連忙將粉盒又要還給他。
“收下吧,老夫叫沈樵,可以說是看著昶鈞長大的。”沈樵慈藹的笑看著她,“打開聞看看,這個香粉應該很適合你才是。”這個名字有點熟,可是一時之間她卻想不起來。
在他鼓勵的目光下,她打開香粉盒,深深的吸了口氣,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這個味道有種活力十足的感覺耶,一成分有水果的香吧?”她努力的嗅了嗅,“有桃子和柑橘,接著中間轉為花的香味,嗯,有牡丹、白蘭花,最後牽引而出的是香木的味道,好好聞喔。”
他又驚又喜的看著她,“洪大總管沒告訴我,你也是個聞香師。”
“我?”她一愣。忙搖頭,“我不是,我連學也沒學過,只是這個鼻子比較靈敏……”她突然杏眼圓睜,“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沈樵,京城首屈一指的聞香大師,對不對?”
他笑笑點頭,不過,對於她從未學過聞香,卻能如此精準的說出他調配的香味成分的及前後順序可是大感驚奇,他將第二層盒子收妥,再將檀木盒第一層打開,拿出那由繁複程序所提煉而出的香精,要她試著猜出其成分,沒想到,她天賦過人,一一道出其香味組合……
而這也是從拱形門步出的萬昶鈞所看到的情形,涼亭裏,沈樵一臉滿意的看著向欣琳有說有笑的,圓石桌上擺滿沈樵親自調配的近五十種香精瓶,其中有不少還是他吝於拿出來給他人瞧的寶貝。
“沈太爺。”
萬昶鈞困惑的聲音響起,專注於香味的一老一少才看到他。
向欣琳原本笑咪咪的表情頓時臭了起來,“你捨得出來啦!”
“當然,洪總管已經通報過我,今天下午沈太爺要過來一趟。”不意外她的反應,他的口氣相當沉定。事實上,洪總管不只一次跟他說,向欣琳老念著,能否讓她進去陪他。
但這家夥問題多,粗手粗腳的,更重要的是,還會令他分心,只好把她拒於門外。
原來!向欣琳一臉哀怨的看著他在沈樵的身邊落坐。
倒是沈樵看到萬昶鈞在看向她時雙眸中的溫柔笑意,有些意外。
看來他這個得意門生在她身上發覺了不一樣的美。
“昶鈞,老夫得靠後天的努力才能對各種香味侃侃而談,但向姑娘卻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她的嗅覺極為靈敏,你可是得到一塊瑰寶了。”他撫須而笑。
“她?!”他瞪著向欣琳,一臉錯愕。
“是啊!”沈樵笑容滿面的看著她,“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生來就是金馥堂的媳婦,是命中注定的事啊。”
老人家直白的讚美讓向欣琳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但在看向萬昶鈞時,卻是很不客氣的抬高下頷,“我早告訴過你,天生我才必有用嘛,我是有長才的。”得意的咧!可是,他真的不太相信。
而他懷疑的神情,沈樵也看在眼裏,遂笑著建議,“昶鈞,我身為香粉大賽的評審,所以即便你在調配香味的過程中遇到些問題,我也不方便出主意,而本來要推薦你的人選目前又不在京城,今天我其實也就是為這件事而來,如今倒好,依我看你,不妨給向姑娘一個機會,她的嗅覺比起經過訓練的聞香師並不遜色。”“她?!”那他還要比嗎?
向欣琳也不敢攬這重責大任,忙搖頭,“不行,我不會的。”“你有天分,別小看了自己。”沈樵的神情毫不掩飾對她的期許與欣賞,再次勉勵後,他先行離去,留下小倆口大眼瞪小眼。
“來吧,你最好有沈太爺說的那麼好。”
聽來無奈,實在是因為也沒得選擇了。
他揪著她的手臂走過那道拱形門,向欣琳這才發現門內竟然是座花木扶疏的庭院,再往裏面走,有座散發著香味的廳房。
向欣琳看著他仍扣著她的大手,再環視靜謐古典的廳房。她進來了,而她曾經是不被允許進入的,所以,這是否代表著她和他的關係又前進一大步了?
“這裏算是我的秘密藏寶室,只有特定的人被允許進入。”一室的瓶瓶罐罐、各式新鮮或乾燥花瓣,一大片關於胭脂香粉的書籍,還有一長桌的調理器皿,以及各式鉛粉、米粉和粟粉的妝粉原料,甚至是以珍貴楠木打造的收藏櫃上的各式香粉盒。
向欣琳看得目不暇接。
他開始向她展示南宋時的粉塊妝粉,有壓成八角形及壓花紋,也有明朝的珍珠粉和玉簪粉,甚至是唐代的迎蝶粉,他一一道來,如數家珍。
向欣琳聽著,也著迷的看著他談論時那熠熠發光的動人黑眸,這些香粉之於他的意義,不只是姑娘家在用的玩意而已,她突然明白了好久以前,他說的對美執迷不悟的話,這小小的一塊粉是經過幾千年的淬煉,又在多少人精益求精的心血之下,代代蛻變而出的。
“這一樣,我想讓它再現風華,也是這次比賽,希望能調配出來的香味。”萬昶鈞回身,拿了其中一只雕刻精美的圓缽打開,以一紙片輕輕刮下一些紫色粉末,“這一樣曾是漢朝時期的貢品,叫“仙戀粉’。”她趨近一嗅,眼睛一亮,“好香!而且這質地看起來極細,可是,要再現風華?”
“是。我調了很久,但就是調不出這種清新中又帶了典雅的溫暖香粉,紫鈴草的香味太多則掩其味,太少卻又少了風味。”他又拿了另一瓶新調的香粉給她。
她再仔細的聞了聞,“這個感覺很神秘!帶點誘惑、挑逗的,有種奢華的悸動,紫鈴草的味道濃了些。”
他難以置信的笑看著她,“天啊,你懂,你居然真的懂!”“是啊,我懂,我真的懂。”他看起來好開心,連帶的,她的心也就飛揚起來了。
他迫不及待的拿了另一種給她聞。
她努力的聞了聞,想了想,這才看著他回答,“這種味道帶了點難以捉摸,有茉莉、山茶花、桂花、玫瑰,嗯,有種活潑幸福的謎樣氛圍。”
“天啊,你是塊曠世珍寶,而我竟然棄如敝屜,簡直是暴殄天物!”
向欣琳被他這麼大力的讚美著,杏臉生春,臉上的光彩迷人,帶著一種喜不自勝的嬌態。
萬昶鈞炯炯目光凝睇著她,眼前的面容很誘人,他看得竟然有些癡然了。
對於這樣的目光,她的心怦然一跳,粉臉也跟著漲紅。
“呃,那個、那個味道我再聞聞看,看能不能幫幫你。”他在幹什麼呢?這樣緊盯著她看,害她連話都快不會說了,雖然她喜歡他這樣看著她,她在心中竊喜。
“咦?幹什麼?”
他二話不說又拉著她跑出去,而且是直奔另一邊的後院。
“妝粉最早是以米研碎而成的……”
他快步的帶著她來到那一大塊架著一只又一只圓形缽的空地上,一臉認真的向她解釋研碎的各個步驟。
像是如何在圓缽上裝滿米汁,再讓米汁慢慢沉澱,產生一種呈現潔白細膩的粉末,名為“粉英”,接著,放到大太陽底下曝曬即成妝粉,而在另一邊還有以粟米研製的妝粉,再往裏面走去,則是以鉛粉抽出水分而成的水粉等等……
向欣琳看得眼花撩亂,也聽得頭昏腦脹,更走得雙腿發軟,她苦著一張臉,忍不住告饒,“讓我知道這麼多做什麼?”
“明白妝粉的製造過程,了解它們的質地為何,在調配上才好運用。”“可是好多啊,我頭都昏了。”她垮下雙肩,累死人了。
聽到她的埋怨,他忍不住笑了。他的確太心急了,但時間有限啊!
“你就勉為其難的先配合我,等比賽結束,我再按部就班的教你。”
“你教我?!”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混沌的腦袋也清明起來。
“沒錯,不過,屆時我會先帶你四處去看看不同的花草林木,感受不同的氛圍,教你如何在寧靜中、在雜音中去傾聽心裏的聲音,再沉澱自己,去與花草樹木對話,調配出會讓人感到幸福的香味……”
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視著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她突然覺得,這是第一次,他和她的心如此貼近。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3:36
第六章
香粉大賽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事,隨著比賽的日子漸漸逼近,比賽場地也開始搭建,四周也排放起參觀席。
萬昶鈞和向欣琳天天窩在澄春軒,兩人之問因為香料,有了更多的相處、交談,也有更多的執著,因此有了爭執,但在這一小方天地裏,脾氣上旗鼓相當的兩人,吵完後的默契也更好了。
沈樵是備受尊崇的聞香大師,也是比賽的主要評審之一,自然是為各家參賽的香粉盤商送上請帖和比賽規章的最佳人選。
在一連送了數十張帖子後,他來到金馥堂,得知小倆口仍忙於研製新香粉,他僅將帖子交給洪冠太,便轉往華春坊。
店面規模同樣宏大的華春坊,門前有石獅一對,潔淨而光線充足的店面擺了琳琅滿目的胭脂水粉、香粉,看顧店面的老總管一見沈樵進門,急忙的迎進內廳送上茶水,不一會,馮辰璋兄妹已經連袂前來。
“沈太爺,抱歉,我爹娘正巧外出。”
馮辰璋謙遜有禮的拱手,馮倩倩也依禮欠身。
“不打緊,我只是送交帖子過來。”他同頭一看,站在他身後的隨侍立即上前,將印刷精美的帖子和冊子送上。
沈樵笑看著一表人才的馮辰璋,“每一次的比賽都是良性競爭,讓這項美的誌業得以更上一層樓,而且連著幾屆,我都看好馮萬兩家爭冠,但這一回,馮公子這方可能得多多加油了。”
“此話怎講?沈太爺。”馮倩倩馬上開口問。
“昶鈞有個賢內助。”
“向欣琳?!拜托,沈大師,那種有礙觀瞻的賢內助,不要也罷。”
她冷哼一聲,對兄長使過來要她安靜的眼光絲毫不睬。
“嗬嗬,非也,向姑娘是個寶啊,尤其依她與生俱來的天賦,她是香粉這方面的個中翹楚,相信她日後的成就不會輸我!”怎麼可能?!兄妹倆面面相覷,怎麼都無法相信,但沈樵是個德高望重的人,不收賄、為人公正公平,所以一向為人所尊重,更不曾聽聞他打過誑語。
所以那個醜八怪真的有這方面的異能嘍?馮倩倩在跟著兄長送沈樵離開時,心思還在這一件事上。
她是個沒耐性的人,心中主意一定,立即命老總管備轎去請向欣琳過來探虛實,但一想到上回在茶樓的事,只好要老總管說是馮辰璋邀她過來的。
“你請她過來意欲為何?!”馮辰璋對妹妹擅自做主一事頗感不悅。
“哥!那樣的人會有什麼天賦?!”
“有或沒有,都與我們無關!”
“不行!我就看不下去,她已經搶占萬昶鈞妻子的位置,現在還讓沈太爺四處宣傳她的才氣,是想嘩眾取寵,不讓眾人將注意歹鹼放在那張見不得人的醜臉上吧?我就要揭穿她,再替她敲鑼打鼓的宣傳,不讓她好過!”“外面傳言不斷,萬公子視她如敝屜,任奴僕使喚,又讓她像名花農在花田工作任其日曬雨淋,她的際遇夠慘的,何必再為難她?”“我沒為難,是她自找的,要占了不該占的位置,她若安分,我還懶得理她,但也不知使了什麼詭計讓沈太爺對她讚不絕口,還替她宣傳,這口氣我可咽不下去!”
她丟了這一席話,便氣衝衝的回房去。還吩咐丫鬟把她打扮得更美麗,就是要向欣琳看到她時自慚形穢,更抬不起頭來。
片刻之後,華春坊的老總管已經驅車來到金馥堂,並向洪冠太說明來意。
洪冠太原想婉拒,向欣琳卻在這時出了澄春軒,到店面來透透氣,華春坊老總管是見過世面的,反應機警,一聽下人喊她一聲“向姑娘”,立即趨前,再次說明來意。
“你們家少主請我過府一敘?可是我與他只有一面之緣,要談什麼?”她想不明白,何況,她跟馮倩倩還算交惡呢。
“向姑娘,緣由我並不知曉,但我家少主是真心誠意的邀請你,請別讓我為難。”老總管姿態極低,卻是因為馮倩倩。這位向姑娘若沒請回去,他回去肯定被大小姐狠狠的刮上一頓。
向欣琳看著他,想起文質彬彬的馮辰璋,因為對他印象不錯,她點了點頭,“好吧,我去。”
“向姑娘……”洪冠太出言欲阻止。
她露齒一笑,“我去去就回來,你幫我跟少主說一聲即可,不過,”她頓了下,好心的向他示警,“你可別去吵他,我們剛剛又對吼了好半晌,我是氣到不行才出來透透氣的。”也是太了解自己的性子,不知做什麼的她,一會一定又會鑽回澄春軒,所以,乾脆就去赴約吧。
“我明白了。”在身分上,她比他高,洪冠太也只能點頭。
不過,就在她上了華春坊的馬車不久,萬昶鈞也一臉陰鬱的來到店面。
真不知道向欣琳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仗勢著她那該死的天分,竟然對他調配出來的香粉挑剔來挑剔去的,他吼了她,氣得要將她轟出去,她倒有骨氣,竟然轉身就逕自出去!
本以為她只是做做樣子,就又溜進來,但等了好久,竟然不見她進來,該死的是,竟然輪到他擔心她會負氣跑出去?!
“向笨蛋呢?”他的口氣仍有憤怒的餘火。
洪冠太立即稟明不久前的事。
萬昶鈞濃眉一擰,馮辰璋慎重的派人過來邀她入府一敘?而那個笨蛋連跟他請示都沒有,就呆呆的上馬車?
二話不說,他立即要小廝牽來匹馬,翻身上了馬背,便奔向華春坊。
從來,同行相忌,金馥堂和華春坊的兩家主事者都不曾踏入對方的店面,一來,是不希望落入打探情報的疑慮,二來,也是有各自的驕傲,踏入對方的地盤,就像是矮了一截。
但向欣琳哪知道這兩點迷思,她前腳才被迎進典雅的內廳,一杯茶香剛端上桌,濃妝豔抹的馮倩倩馬上擰著一雙柳眉直盯著她看,而馮辰璋倒是客氣,對他冒昧邀她過來一事感到抱歉。
“沒關係的,這幾個月,我一步也沒走出金馥堂,趁這機會,剛好透透氣。”她搖頭笑答,但突然又像只小豬般朝空氣中嗅了嗅,“馮公子剛從香粉調配室出來嗎?你身上有麝香、冰片,還有珠蘭及玫瑰的味道。”他臉色一變,但迅速的恢複,他離開調配室都有一個時辰之久,而她不僅聞了出來,還正確的說出他碰過的成分?!
他定定的看著她,沈太爺沒說錯,她不簡單!
“呃,我說錯什麼嗎?”她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真是的,這陣子跟萬昶鈞混在一大堆香料花粉裏,說的也盡是這個,中毒太深,不自覺的就又說了。
他搖頭一笑,“設有,你沒說錯,倒是,你瘦了好多。”他看著她,心中有個想法正在形成。
而馮倩倩從向欣琳一進內廳就死盯著她,甚至沒注意聽兩人的交談,也是因為她瘦了。不過多久沒見,她怎麼小了一號?雖然還是醜,不過,有種很難形容的光芒在她身上綻放,似乎不難看,但她拒絕這麼想。
“她是瘦是肥幹你何事?”萬昶鈞快步的走了進來。
他身後跟著來不及通報的老總管,誠惶誠恐的道:“少主,萬公子他……”
“無妨。”馮辰璋示意老總管退下,走上前去,“稀客,請坐。”
看到心上人來,馮倩倩臉上更是堆滿笑容,“我去備些酒菜……”
“不必了,我是來帶她回去的,我們很忙。”他一臉陰霾的瞪著連忙站起身來的向欣琳。哼,還知道要動!
馮倩倩笑臉一僵,他親自來逮人,臉色看來還很差,外傳他對向欣琳相當差勁,真是如此?她不由得起疑。
“打擾了。”萬昶鈞示意向欣琳跟著他走。
瞧他一臉凶樣,她哪敢不從?
“等等!”馮辰璋上前擋住他的去路,“走不走,該問問向姑娘的意願。”
“問什麼?她本來就是我金馥堂的人!”萬昶鈞黑眸閃動著危險的光芒。
是嗎?向欣琳的心陡地“咚”地漏跳一拍。他、他認定她了?
馮辰璋看了一臉驚喜的她一眼,“外界傳言你根本不在乎她,甚至要她做些下人做的事,如今看她身形消瘦一圈,傳言應該屬實,所以,如果她願意,我這裏願意無條件的讓她住下。”
“什、什麼?!”向欣琳怔愣的瞪著他。
“哥!”連馮倩倩都傻了,不,是快瘋了,哥是吃錯藥了嗎?
萬昶鈞卻很不是味道的瞪著一向沉靜斯文的馮辰璋,雖然他說的有一半是事實,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何況,那與他何幹?
“謠言止於智者,馮公子,看來你並沒有我想像的聰明。”他很不爽的嘲諷起他。
“你!”馮辰璋臉色悚地一變。
“再見!不,是比賽當天再見!”他轉身就要走,卻見向欣琳動也不動還看著馮辰璋,他沒好氣的扳過她的臉,“我說走了,你聽見沒有?”“喔!”她連忙點頭,但腦袋裏還在想著,馮公子怎麼突然想收留她呢?這太奇怪了!
見她要走不走的,萬昶鈞火冒三丈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就將她拖出去。
沒教訓到向欣琳,反而看到萬昶鈞有多在乎她,已經夠嘔了,結果,哥還替那個醜八怪抱不平?!馮倩倩愈想愈生氣的走到兄長面前,“哥是瘋了嗎?還是跟萬昶鈞一樣瞎了眼。竟然也爭著要那個醜八怪?!”馮辰璋根本不甩她,逕自就往香粉調配室走去,跟妹妹解釋他只想借助向欣琳的天分,將家中的事業再擴展,甚至是在這一次的比賽奪魁,她是聽不下去的,因此,不說也罷!
只是,他勢必得更努力了,有了向欣琳的加入,萬家如虎添翼,輕視不得。
被萬昶鈞拉到他停在華春坊大門的坐騎旁,向欣琳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從他那雙噴火的黑眸,她知道他在生氣,可是為什麼?
“你還真行!長這副模樣,還能勾引到馮辰璋,讓他願意無條件收留你!”萬昶鈞一肚子沸騰的火。回想起馮辰璋口中的憐惜,更令他氣得想吼人,但在人家的店門前,他咬牙忍住了。
看著他那張青筋暴突的俊臉,她是連咽了好幾口口水,才說得出話來,“你誤會了,我才第二次跟他見面,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有那個想法,而且,我到這裏,連杯茶水都還沒喝到呢!”
“那你以為他叫你來做什麼?”他雙手環胸的反問她。
“這就是我最困惑的地方嘛,不知道叫我來做什麼。”瞧她一臉傻呼呼的就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但這令他更為氣結。
“人家叫你去,你就去,你是豬啊!”終究還是吼了出來,因為胸口充塞著一股莫名的鬱悶之氣,令他難受到不吼人都不成。
“你、你幹麼這樣說?”她難堪的看著街上的行人,她敢跟他在澄春軒唇槍舌劍,是因為只有他們兩人,可這裏是大庭廣眾之下啊!
她總得為他的顏面著想。
但氣過頭的他眼中只有她這個笨蛋,他瞪著她,俐落的上了馬背。“上馬。”她一愣,抬頭看著高坐在馬匹上的他,英俊而威武。她跟他雙騎好嗎?她忙搖頭,“不了,我怕把馬兒壓垮了。”
“你有那麼……”倏地,他濃眉一皺。天天跟她混在一起,他竟沒發覺她又消瘦不少,難怪馮辰璋會拿這點作文章。切!一想起他,心情又大壞。“快給我上來。”
“可是……”她唯唯諾諾的。
“羅唆!上來。”
雷霆吼聲一起,她不得不閉嘴,任由他一把將她拉上馬背,坐在他身前,她其實還有話要說,譬如,他不怕難看?也不介意眾人目光了嗎?
萬昶鈞根本是氣炸了,一心想馬上將她給拽回家,他騎馬來,當然載著她走,可是在策馬奔馳一陣後,他才發現,街上熙來攘往的行人那一對對驚愕的目光,他不由自主的勒住馬匹,停下腳步。
“我、我還是下去好了。”他終於受不了了,覺得跟她共乘很丟臉了吧!心兒痛,卻不希望他為難,她直接滑下馬背要走人。
沒想到,她人才滑到一半就被他又提回馬背上,“你該死的給我坐好!”“可、可是大家……”眾目睽睽,有好奇、有嘲弄,但更多的,是難以置信的眼神,她告訴自己不必在乎、要堅強,但說比做更容易,尤其如此強烈的感受到自己跟萬艇鈞外貌上的懸殊,她的心就痛了起來。
而他,又怎麼可能不在乎這些眼神?
看著頭都快垂到胸口的她,他竟氣起她的自卑來了。“你是少了只耳朵,還是少張嘴?是哪裏見不得人了?快給我抬起頭來。”
她一愣,錯愕的抬頭看他。
“還有你們,看什麼看?!”他惡狠狠的目光往行人用力掃射。
凜然霸氣的俊臉令眾人不敢再直視,紛紛低頭,快步走人。
她盯視著他俊秀非凡的臉龐,心兒是暖烘烘的,眼眶也跟著一熱。
“下次出去,一定要先知會我一聲才行,懂不懂?”氣得也吼了她,這樣的霸道竟會出現在他身上,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懂……我懂……一定……”她顫聲回答。
她想哭,事實上,眼淚也已經掉下來了,她好感動,這樣的感動是她不敢奢求的,卻真實的發生了,她在心中起誓,她一定要好好的對他!
看著坐得直挺挺的但肩膀微微顫抖的她,他知道她在哭,但這女人很聽話,不敢再低頭了,而既然她要宣洩,他就讓她盡情宣洩,反正未來他會成為她最大的靠山,靜靜守護她,在必要時,護衛她偶爾的脆弱。
此時此刻,他認了他一直知道卻不想去面對的悸動,這個女人在無形中以她的執著、堅毅、至情至性,還有那一顆美麗的心共同編織成綿密的情網,將他牢牢網住了……
在這天過後,金馥堂上上下下都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很不一樣,尤其是向姑娘,只要是少主的事,她都當第一要事來處理,而除了與少主窩在澄春軒調香粉外,她也會抽空下廚,臉紅紅的送上點心或宵夜給他吃,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樣。
少主對她更是和顏悅色,以前氣到了,總是脫口而出的“向笨蛋”不見了,但也不叫她“向姑娘”,“向欣琳”三個字倒是叫得挺順的,用餐時,還會主動夾菜給她。
若是讓他瞧見他們這些下人臉上的笑意,還會補上一句,“只是不想讓外人以為我們金馥堂虐得了她。”再看向一臉感動的向姑娘時,又會帶著寵愛的命令道:“給我吃肥點!免得又被人逮到藉口騙去養了。”然後,他們就會看見向姑娘開心的用力點頭,“是!”日子就這樣在幸福中度過二雖然後來沈樵曾經再次到訪,並說出他向馮辰璋說的話,研判他只是想試探她是否有聞香的天賦,但她不在乎他的動機,反而由衷的感謝起他。
在她心裏永遠記得萬昶鈞與她共乘的那個美麗午後,這將是她這一生最幸福的記憶,她會收藏在心中,時時回味。
看著她還真的很努力的吃他夾給她吃的那只雞腿時,萬昶鈞忍不住的揚嘴一笑。其實她對他的好,他全看在眼底,也感動在心裏。
他更明白,要看見美人很容易,但要看見一顆美麗的心不容易,而他何其有幸,不僅看到了,也洞悉了那顆美麗的心是為誰跳動。
只是,比賽之日不遠,目前調製的那款香粉卻總是差了那麼一味,不夠完美,於是,他暫時壓抑住這抹心動,專注其上。
兩人用完餐,便又一頭窩進寶藏室。
向欣琳懂得萬昶鈞的,雖然再現風華的香味幾乎一致,但他是不滿意的,而她,只能努力幫忙尋出那少掉的一味,補足。
日複一日,她看著他蹙眉,邊認真的研磨香粉,邊沉澱思索的側臉,她很難形容自己心中因為他而起的悸動。總之,他快樂,她就快樂,他眼睛發亮時,她的心也因而綻放。
而這種感覺其實是互相的,尤其處在這樣一問鬥窒裏調配各種香粉,彼此的眼神都會追逐對方,在她收回目光,專注於工作時,萬昶鈞的目光卻投向正在各色香料問又嗅又思索的她,眸中有著動人的柔情。
不可否認的,在這個領域裏,她有過人的天賦,但她毫無保留的努力與認真更令人悸動。
他微微一笑,目光回到自已調和的香粉上,室內一片靜寂,卻在兩個時辰後,因為再次的挫折而忍不住歎息。
看見他懊惱的神情,她立即去泡了杯茶給他,“不要急嘛,慢慢來。”“時間不等人。”他喝了口茶,看著長桌上排滿的數十種差異不大,但卻不是他夢想中的昧道的香粉,“要我拿其中一種去比賽,我都不甘願,但偏偏……”她看著他,“別失望嘛,我已經忘了是誰告訴我的,就是人一定要先懷抱著一個小小的希望,據說就叫做“希望之芽’,麗這個芽會慢慢的長大,讓你產生力量去傲原先認為不可能做到或是夢寐以求的事。”“有希望,就有力量,有了力量,便希塑無窮,是嗎?”她用力的點點頭,“就是就是,當然,這是我在青樓時自我安慰的方法,而事實上,你來找我了,給了我無窮的希望,所以辛苦點又如何?我們不要放棄好不好?”
她竟然在鼓舞他?他笑了起來,開玩笑的敲了她的腦子,“你的腦容量真驚人,裝了不屈不撓的能量,而你又是女子,更顯得特別。”
她搖頭,開玩笑的也敲了他的額頭一下,“我才沒那麼特別,只是不想就這麼順應命運的過了一生,而且,我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麼。”
“是嗎?你想要什麼?”他突然深深的定視著她。
“呃……”她的心突然騷動,也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叫她怎麼說?說她癡戀著他,每天只想往這裏跑,能夠跟他在一起!就是她最期待、最幸福的時刻嗎?
只怕說了,更會亂了他的思緒吧,此時此刻,他想聽的不會是她對他的情不自禁。
咬著下唇,她看著他那雙期待的黑眸,局促的開口,“我想要……呃,那個,等比賽完,我再跟你說。”趕緊拿了茶杯走人。
“懦夫!”本以為她會坦率的說出對他的感情。
“抱歉,我是女的。”她回身給他一個大鬼臉。
他笑了,笑了就好,她寧願醜化自己,也要看到他的笑臉。
氣氛恢複了輕鬆,向欣琳鬆了口氣,也能自在的留在他身邊。
接下來,每個寂靜的深夜,更夫打梆子的聲音在金馥堂外夜夜響起,他們一天比一天忙得更晚,有時甚至隨意趴在桌子小憩就繼續奮戰,幾乎是日以繼夜。
這一晚也是,向欣琳趴在桌上睡了,她發絲淩亂,眉宇間有著疲憊,放在一旁的仍是這段日子幾乎要讓萬昶鈞嗅到發狂的香粉。
然而,就這麼站著,靜靜的凝睇著她,他心中總是起了陣溫暖的騷動,一個美人一顰一笑迷惑男人心,自是正常不過,但對其貌不揚的她卻起了熱切的眷戀與悸動,她若知情,恐怕也不會相信。
他俯身,溫柔的拂去她掉落在臉頰的發絲,拿條薄被為她披上後,這才繼續專注做手邊的事,一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
清晨涼風拂窗麗入,睡夢中的向欣琳隱約聞到一股她期待已久的香味,她頓時醒來,看著站在長桌旁,臉上有著興奮笑意的萬昶鈞。
坐起身來,她無暇顧及掉落地上的薄被,又驚又喜的跑向他,“就是這個味道,天啊!就是這味道!”
他回頭笑看著她.“你確定?”
“是!是!再確定不過了。”她興奮的用力點頭。
他卻突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太好了!我們辦到了。”被緊緊的按壓在他溫熱的胸膛上,嚇得她粉臉一紅,反手急急的推開他,但氣息與心跳都同樣的狂亂。
只是,他怎麼不出聲也不動?就這樣以一種觸動她心魂的溫柔眼神睇視她,老天爺,她會在這樣的目光下沉淪的。
“我……我去準備早膳!”
她尷尬的轉身就要跑出去,卻忘了昨晚才送進這問廳房,擺置在地上一裝滿了乾燥花瓣的扁平長方形容盤。
“小心!”萬昶鈞的示警慢了一步,她一個不小心整個撲倒在花瓣堆裏。
天啊,糗死人了!她轉過身來,以手肘撐起身子就要起身,沒想到萬昶鈞卻突然蹲下身來,笑看著她。
“你好香。”
“是、是嗎?那當然的!”她心跳加速,結結巴巴的回答,她該起來了吧?可是他卻欺近她的臉,甭說要撐起身子,她渾身發軟,就要再躺回去了!
他深深的凝睇著她,這親昵的氛圍令她的身子都緊繃起來,尤其——
他幹、幹什麼呢?怎麼愈來愈靠近她,她不敢看了。驚惶失措的閉上眼睛,下一秒,他堅硬的唇瓣竟吻上她的嘴。
她嚇得低喘一聲,卻還是不敢張開眼,而他的舌趁虛而入,與她的丁香糾纏,他愈吻愈狂野,意外她的味道如此美好。她的小手顫抖的抵著他厚實的胸膛,感覺他狂亂的心跳,但自己也亂了,腦袋更是一片空白,只能感覺他,還有這一記勾魂的吻。
他把她吻得神魂顛倒才放開她,而她渾身酥麻無力,粉臉如喝醉般酷紅,傻愣愣的張開迷迷濛濛的雙眸看著他,一直到他拉著她起身,她仍是呆呆的。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3:53
第七章
天啊,他吻了她,吻了她……
一連幾天,向欣琳腦袋混混沌沌的,但一直惦記著這件事,而萬昶鈞的吻更讓她有了幸福的想望。
但可以嗎?他會願意嗎?她的唇似乎還殘留著他的味道,她的心也一直無法平靜下來,只要一想起,便是甜滋滋的,即便已經過了幾日。
說來,萬昶鈞很壞,他只是笑,明知她羞澀得問不出為什麼,他卻也惡劣的不主動解釋,讓她的心就懸在半空中……
不過,或許是應了那句,女為悅己者容,這幾晚,她忍不住的又向月亮祈求,讓她變美,可是,什麼也沒變,她好失望喔。
一雙筷子夾著一個蟹黃湯包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回魂,向欣琳。”
“嗯?”她倏地回神,眨了眨眼,這才看到罪魁禍首正饒富興味的笑看著她,而這裏可是京城有名的百年茶樓,座無虛席,人聲鼎沸,她居然也能恍神。
萬昶鈞將湯包放到她的盤子裏,再指指一桌的筍肉包子、小籠包、燙幹絲、油糕,道道都外觀講究、香味撲鼻,接著,再以受不了的眼神瞪著她,“把你關在金馥堂那麼多天,帶你出來用餐,是要犒賞你的辛苦,但看來,你需要的不是這個,而是躺到床上作白日夢才是。”
明白他在調侃她,但她一點都不生氣,反而拿起筷子夾起湯包大口一咬——
“燙燙燙……”
“笨蛋!不吃就不吃,一吃就這麼大口。”他連忙拿了溫茶給她。
她忙喝了口,吐了口氣,笑看著他。說來,他真的勇氣可嘉,從他們踏進茶樓開始,所有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他卻像沒看到似的,自在的吃東西、喝茶,而她,從一開始的畏怯,在他挑釁的丟了句“膽小鬼”給她後,也突然有了勇氣,不再管他人的目光,只是看著他,她還是忍不住的神遊。
突然間,茶樓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大爺、公子、小姐,行行好啊,賞點吃的吧!?”
“去去去,臭死人了。”
萬昶鈞看著她臉色一變,突然起身,就往樓下跑。
“你幹什麼?”他想也沒想的就丟下銀兩,跟著追了下去。
一出茶樓,他就見到一對渾身發臭的男女跪坐在地上行乞,而向欣琳卻呆愣著臉,腳步沉重的走向兩人,而那兩人一看到她,似乎愣了下,但再看了下,突然像見鬼似的慌亂的起身,就往另一邊的小巷弄跑走。
“等等,哥!嫂子!”向欣琳連忙追了過去。
什麼?!原來那對惡毒的兄嫂竟變成乞丐了!萬昶鈞也跑過去了。
而那對夫妻顯然對京城的路不熟,竟跑迸了死胡同裏,兩人羞愧的低頭,看都不敢看向欣琳。他們沒臉面對她啊!
向欣琳難過的看著又髒又臭的他們,偏偏她身上沒銀兩,一見到萬昶鈞走了過來,她馬上向他要錢。
“你要給他們錢?!你忘了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事嗎?”眼神一黯,她當然記得,“可是他總是我唯一的哥哥……”“你也是他唯一的妹妹!”他的口氣帶著毫無掩飾的怒火,“也好在你長得夠醜,要不然,你以為你在青樓……”說到這裏,他突然失笑出聲。天啊,數月前,若是有人告訴他,這句話會從凡事都追求美麗的他口中說出,他可能會認為那人瘋了,但現在……
他開玩笑的瞪著一臉錯愕的向欣琳,“看來你讓我降低審美觀了。”“你是慶幸我長得醜嗎?”她忍不住問,因為她一直都很在乎這一點的。
但他根本沒理她,而是拿了袋銀兩丟給她的兄嫂,“走遠點,別再讓我看到你們,也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
“是!是!”向悼羞愧的看著瘦了許多,而且比先前好看多了的妹妹,再看著這名尊貴英俊的男人,忍不住開口,“其實欣琳她以前長得很美的!”“她現在長得也不差,滾!”
他根本就不太想跟他們說話,自然也不會將兩人的話當真,卻見兩人往前跑去,而向欣琳這個笨蛋竟然又追上前去喊住他們。
“等等,你們流落到京城來,那老家呢?”
向悼夫妻面面相覷,接著由向悼向妹妹解釋,“因為我們欠下一屁股的賭債,賭坊的人到家裏,把能拿的全拿走了,拿不走的,就破壞,所以,老家已成了斷垣殘壁。”
她的心陡地一沉,“那月光亭呢?”她抱著一絲期待的問。
但見兄嫂兩人卻是搖頭,“垮了!”
垮了?!那她的希望也落空了?!
明知道人是不該貪心的,她應該要滿足於現狀的,可是,她忍不住的想著,如果回到她當初許願的月光亭,是不是就有可能再變回原來的面貌?
萬昶鈞不解的看著她。她的兄嫂都走遠了,她還一臉的失望?“怎麼了?那座月光亭對你很重要?”
她咬著下唇,看著俊美無儔的他,猶豫再三後,才鼓起勇氣告訴他,“如果我告訴你,我在那個亭子向月亮許願,從一個天仙美女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你相信嗎?”
他蹙眉,炯炯有神的黑眸看著一臉認真的她。
看來她仍然很在乎外表,雖然他可以理解,不過,如果她過度在乎到不惜以荒誕事件來謊稱她曾是美麗的,他是不是該做些什麼來消除她心中的芥蒂?
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有些話我原本打算等到後天香粉大賽比完後再跟你說的,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我們回去好好談談。”兩人出了胡同,上了馬車,回到金馥堂。
而這一路上,向欣琳是沉默而沮喪的,她知道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至於萬昶鉤也是一聲不吭,但卻是在思索該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他是真的不在乎她的皮相?最重要的是,她是她!
“我不在乎你的外貌。”
他以這作為開場白,她一點也不意外,她頭一低,但他的下一句話,就令她飛快的抬頭。
“因為撇去外貌,我在你身上發現了更深奧的味道,那種味道似有若無,很微妙,帶了點說不出卻值得細細品味的甜。”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真誠的笑容,“我聞過很多種味道,也創造過很多味道,但你本身所擁有的味道是最特殊的,這個味道吸引我想了解你更多,也想感受更多。”她錯愕的眨了眨跟,完全沒想到他要跟她說的是這些話。
他灼熱而專注的黑眸仍然緊緊鎖著她的,“當然,我這麼說,不是說你不美,你散發的就是種自然而不做作的美,即便與你想要的美麗不同,但你的心靈純真,個性執著而堅定,自成一股不凡的風韻,這股風韻已足以撼動我的心靈了。”“騙……騙人!”她淚如雨下。
“我才懶得騙你。”他開玩笑的道:“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開發一味只屬於你的香味,名字就叫‘希望之芽’,這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也聞到的好味道。”專屬於她的?她好感動啊,但可能嗎?她抽抽噎噎的哭著,“怎、怎麼可能是我呢?我那麼不出眾。”在他面前,她竟然不想說出“醜”字。
“不出眾?即使是不可能的事,為了我,你也會奮不顧身的去做,你看似羞澀卻堅定,無畏而勇敢,請你告訴我,你哪裏不夠出眾?更甭提,你那令人欽羨的天賦,又有誰能跟你比?”
他字字真切,讓她的淚水跌落得更凶了。
他深情的凝著她,溫柔的伸手為她拭淚。
空氣中浮蕩著動人情愫,他的眼神是那麼的認真,還把她說得那麼好,也許她真的那麼好,對,她要相信自己是那麼好的。她哭著,但也笑了。
見她終於破涕為笑,他眸中浮現笑意,伸手將她輕拉離椅子,擁入懷中。
她靜靜的依偎在他懷裏,但一顆心可是怦然狂跳。
天啊。這會不會是一場夢呢?
他低頭,一手執起她的下頷,深情凝睇,她粉臉燒紅的回視他的凝眸,狂跳的心髒像要撞出胸腔來,就連呼吸都要停住了,當他略微粗糙的手指溫柔的撫觸她的紅唇時,她已經開始喘氣了,終於,他緩緩低頭,吻上她的唇……
這一天,晴空萬裏,陽光柔媚,眾所矚目的香粉大賽登場了,決定了誰會一蹶不振,而誰又會坐上京城第一香粉世家的名號,迎接滾滾不絕的財富。
所以,除了張掛紅彩的評比會場外,所有能張望到會場的街角巷弄,甚至四旁的茶樓、客棧,也人潮滾滾,幾乎要擠暴了。
而京貨的評鑒如美食般,也在乎色香味及創意。
至於參與競賽的,除了金馥堂與華春坊這兩大盤商外,其他大大小小想冒出頭的香粉商更是摩拳擦掌的想一戰成名。
於是,各隊人馬不是有人在會場四周呐喊助陣,就是屏息地看著評審團在自家產品前細細聞香,琢磨討論。
向欣琳就處在金馥堂的列席位置中,但她坐不住,她太緊張了,但在向多位評審述說仙戀粉成分的萬昶鈞卻是一派泰然,自信滿滿。
只不過,她又忍不住的看向在他左邊的馮辰璋,他溫文的氣勢也很引人注目,尤其他在包裝上也與萬昶鈞一樣,英雄所見略同的以琢玉為主,雖然她無法聞到其香粉氣味,但就目視,那質地也相當綿細,還是漸層的粉紅色,相當討喜。
近十名官派的評審在仔細的又聞又看後,終於在紙板下寫下第一輪評比的分數。
滿分為十分,每一隊人馬隨著分數的高低不同,有人大叫,有人哀號,而在華春坊拿下十分最高分時,向欣琳的心揪緊,都快忘了跳動了。
“金馥堂,十分!”
聽到這分數,她立即朝在比賽場上的萬昶鈞,興奮的大笑拍手。
但比賽未完,第二輪的評比,是從現場臨時挑出的近五十名的試用者,由各隊人馬替其撲上香粉,就肌膚的感受度、服貼度、香味的喜惡,進行分數給予。
場內場外,皆有拉票叫好聲,但采取的是無計名投票,試用者圈選哪一家也無人能知,一直到開始唱票,又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不過到最後,又是華春坊和金馥堂呈現拉鋸戰。
向欣琳覺得自己的心髒跟著票數的增減跳快、跳慢,緊張得快死了!
但老天爺就像在跟大家玩遊戲似的,在經過激烈纏鬥後,雙方竟又打成平手!
接下來就是專業級的評比,由聞香大師沈樵為主審,其他多名也深受敬重的聞香師一一落坐。
“我不會輸的。”馮辰璋看著比鄰而坐的萬昶鈞宣示。
“我會贏的。”他好整以暇的瞥他一眼,不過,還有話說,“你進步了。”“我不只進步,還超越了你。”
“是嗎?二比一,這是我和欣琳聯手完成的,你略遜一籌。”他目光對上一直以含笑眼神向他加油的向欣琳,但他看得出來,她其實比他更緊張。可愛的女人!
另一邊,馮倩倩則目光含妒的看著一身綾羅綢緞的萬昶鈞。從頭到尾,這個男人也只在比賽開始看她一眼而已,卻有好多時間,都把目光投射在那個醜八怪身上!
她真的不懂,他不該喜歡她,更不該用那樣溫柔的眼神去看她!
沈樵與眾評審在一陣試抹、聞香,再與主要調配師對談後,全進到室內,因為這個分數會是其中占最重的,但兩回合分數下來,華春坊和金馥堂一直不分軒輊,他們的分數將直接決定了哪一方是今年香粉大賽的勝利得主,因此也更為慎重。
而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裏,場上有鼓樂伴奏、舞龍舞獅表演,可惜向欣琳無心欣賞,這看在一旁座位上的方士誠和楊英嘉眼裏,只覺得好笑。
“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昶鈞沒信心?”但她只是僵硬的朝他們一笑,目光又回到場上。
兩人相視一眼,搖搖頭。乍聞仙戀粉的完成她也參一腳,他們實在難以相信,但好友沒必要撒謊,再看到這段比賽時間裏,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眉來眼去,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是不相信好友愛上她這個人,所以肯定是愛上她的天賦,因為這樣才能解釋只喜歡美的事物的昶鈞會以那樣溫柔的眼神看著向欣琳這個無鹽女。
終於,串場的舞龍舞獅退了下去,沈樵帶著其他聞香師陸續回到比賽場地,嘈雜的人聲立刻安靜下來,一時之間,最高品質——靜悄悄的。
沈樵走了出來,他微微一笑,在先說了段勉勵並讚許的話後,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兩名很有才氣的年輕人馮辰璋和萬昶鈞,分別將兩人商品的優缺點一一道來,競賽的兩人互視一眼。聽來仍是平分秋色,究竟是誰勝出?
沈樵高聲宣布,“恭喜金馥堂!”
攢動的群眾頓時是歡聲雷動,向欣琳激動得淚水湧現,淚眼模糊的看著萬昶鈞朝自己走來。
馮辰璋臉色緊繃,轉身朝華春坊的座席走去。
馮倩倩氣得跳腳,“哥,你又輸了!”
他冷冷瞪她一眼,“你給我閉嘴。”
她氣得看向也一臉失望的父母,但他們搖搖頭,要她別鬧了。
方士誠和楊英嘉見好友過來,全笑嗬嗬的起身迎向他,要給他一個大擁抱,沒想到沒攬到人,倒是看到他一把拉著哭得奇醜無比的向欣琳走到賽場中央,一同接受沈樵頒發象徵勝利,以金玉雕製的浮雕標旗,旗上以圓雕技法刻出“凝膩如脂、粉香流連、冠絕天下”幾個龍飛鳳舞大字,精致典雅又不失大器。
向欣琳完全沒想到萬昶鈞會將她拉到場中,一起接受這份榮耀。
但也因為這個動作,原本的歡呼聲和鼓掌聲突然停了下來。
“我、我先……”
她尷尬得手足無措,急得要回到人群中,但他卻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快放手啊!”她真想找個洞鑽下去了,瞧瞧那些驚愕的看著她的目光,她明白的,昶鈞是如此的俊偉不凡,與他站在一起,更顯出她的粗鄙和醜陋,她自卑得幾乎無地自容。
“我還以為你多勇敢呢?”他突然笑道。
她一愣,怔怔的看著他。
“過去那個要我統統放馬過去的向欣琳去哪裏了?當時的氣勢和勇氣呢?這個勝利,是你跟著我挑燈夜戰、費盡心力得來的,怎麼突然甘願讓我獨享?”他突然將她拉靠在身邊,像在對自己的好哥兒們似的摟著她的肩頭,用力的拍了拍,“大聲的跟他們說,這份殊榮沒有你,我可拿不到。”“這……”
“說啊!”
在他含笑鼓舞下,她眼眶一濕,看到沈樵也用力的跟她點了點頭,她咬著下唇,很努力的忍住淚水後,深吸口氣,大叫起來,“要是沒有我,萬昶鈞可拿不到這份殊榮!”說得氣勢如虹,但四周還是一片寂靜。
氣氛一樣凝結,靜寂無聲,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的奪眶而出。
但突然間,有人拍手了,是金馥堂的總管跟僕傭們,他們在笑、在歡呼,還有楊英嘉、方士誠,然後,有更多的人拍手了,好大聲,似雷聲……
她哭了,哭得好慘,哭到完全看不清楚眾人的臉,一直到有雙溫柔的手拭去她的淚水,她看著萬昶鈞含笑的俊顏,再也忍不住的投入他懷中號啕大哭。
但這一天,萬昶鈞似乎打定主意要讓向欣琳感動到淚流成河,在賽後一場賽者舉辦的犒賞宴上,在沒有事先讓她知道的情形下,由沈樵陪同,他向眾賓客宣布,將擇吉日與她完成終身大事,因為她已經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
向欣琳又驚又喜,淚水潰堤,在萬昶鈞將她從席位拉起接受眾賓客的恭賀聲時,完全說不出話來。
不是每個人都能誠心祝賀的,馮倩倩的表情就很凝重,有很多人都將目光放到她身上,因為她心係萬昶鈞是眾所周知的。只是,一來,萬昶鈞自小就有婚配,二來,天之驕女也有她的自尊,並不想讓人覺得她巴著他不放。所以,過往她的追求行動還算矜持有禮,除了盡量出入他可能去的場合,一方面也將自己打扮得像開屏的孔雀,欲吸引他的追求。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本以為在這個醜八怪的未婚妻出現,她的機會會跟著來,而今更難堪,她竟敗在無鹽女手上!再也待不下去,她轉身走人。
馮辰璋的表情則顯得複雜。
方士誠和楊英嘉則是趁大夥回座用餐時,將好友拉到一旁。
沒想到萬昶鈞還將向欣琳也一起拉了過來表明,“你們要說什麼就說,她不是外人。”
向欣琳卻很識相的退到一邊,她知道他們想說什麼。
雖然只有三步遠,但方士誠很感激了,壓低聲音對著好友道:“你瘋了,她的確很不錯,可是當老婆,天天看,你不怕作惡夢?”“她是個珍寶。”萬昶鈞以正常的語調回答。
“她是,在香粉這一塊上。”楊英嘉也很好心的附和,不過旋即指出了重點。
“她在其他方面也很好,只是你的眼睛不好看不出來。”萬昶鈞仍是氣定神閑,笑看著終於也忍不住噗嚇笑出來的向欣琳。
不好的是他吧!情人眼裏出西施,美醜不分!兩名好友心有同感。
倒是向欣琳也走近,眸中沒有自卑,“其實,我也想變得更美麗後再嫁,好嗎?”
“你現在很好,相信我。”他笑看著她,不忘又看了兩個好友一眼,“他人的眼光我不在乎,你又在乎什麼?當然有誰敢再質疑你的美,就不是我的朋友!”兩人馬上噤聲。
向欣琳卻拉拉他的衣袖,“真的不能再延一延?我想為你再變得美一些。”“傻瓜,你可以不美,但千萬別變成母老虎就成。”他這完全不搭軋的話語一蹬,兩名好友就很有默契的將目光看向往他們走過來的兩名嬌監美人。
“我們有事先走,喜宴一定到。”慌張的丟下這句話,哥倆好的兩人倒是迅速的閃入人群不見。
狀況外的向欣琳不解的看著朝他們走來的兩名天仙美女。
“萬大哥,他們兩人呢?”兩名美女異口同聲,但一開口就讓向欣琳嗅到一股凶悍味。
想到好友落荒而逃,就是不想讓兩名悍妻公然訓話的畫面淪為傳誦的笑話,他不禁同情起好友們,也就配合的說著,“他們有事先走了。”“哼,真不懂,我們長得這樣,見不得人嗎?竟然下了藥讓我們睡到來不及參加這種盛事。”
“就是!等士誠回去,看我不罰他跪算盤、睡床底……”兩個堪稱國色天香的大美人火冒三丈的發洩後,這才看著一直呆愣看著她們的向欣琳,臉上盡是羨慕,其中一名道:“還是你好,我們都聽說了,萬大哥真是個有情人,你比我們幸運多了。”
向欣琳看著兩人離開,再抬頭看著俊臉上滿是笑意的萬昶鈞,“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怕我跟她們一樣?”
“我不怕,你跟她們原就不同。”他停頓一下,看著馮辰璋表情凝重的走過來,話鋒一轉,“看來還有人有異議!”
馮辰璋先看了幸福的站在他身邊的向欣琳,才開口,“我知道我的話有些突兀,但我認為你應該再考慮這件婚事。”
“為什麼?”她不懂。
“沒有你,金馥堂哪有機會奪冠?他當然追不及待的要把你變成自己人,把你綁住了。他日再討幾個側室、美妾又有何妨?”“你這是在挑撥離間?”萬昶鈞臉色一沉。他可沒有忘記他曾經想收留她的事。
“我不是,只是我看不過去有人以虛偽的愛來騙女人的心,真正所圖的卻是她過人的天賦。”他一臉不屑。
這一聽,向欣琳臉色一變,急急聲明,“不是的,我相信他,而且你似乎有些誤解那句話的意思了,功勞並不在我,他只是想要……”
“我是男人,跟萬昶鈞的身世背景相同,也汲汲營營於香粉世家的榮耀,易地而處,我也會因為你那不可多得的天賦而將你娶進門。”他抿緊了唇瓣,看著臉色益發陰驚的萬昶鈞,“所以,你憑什麼相信一個對美執迷不悟的男人在遇到你之後就突然轉了性?”
她被問得語塞,但萬昶鈞卻在此時不怒反笑。
“你錯了,我對美仍然執迷不悟,只是,我比一些膚淺的人看到她皮相下更美的部分,當然,這也不能怪你,這需要很幸運的人才看得見。”她眼眶微微泛紅,喉頭因為感動而酸澀起來,而萬昶鈞顯然也已經受夠了對他們的婚事動機有所質疑的對話,丟下這句話,他拉著她的手去向沈樵表明想先回去休息,即離開了。
兩人坐上馬車後,他注意到她的眼睛一直紅紅的,“怎麼了?”
“遇上我是很幸運的事嗎?”
他笑,“坦白說,是有點小小的不幸。”
她的臉色刷地一白。
“一輩子只能愛一個女人,是不是有些不幸?不過,弱水三千,我只取你這一瓢,能在短暫的人生中真真切切感受‘唯一’的珍貴,又是何其幸運?所以,與那點小小的不幸一比……”他濃眉突地一蹙,看著突然撲到他懷裏的向欣琳,他困惑的抬起她的臉,“你幹什麼?怎麼哭得眼淚鼻涕全出來了?”何止呢!她還將要眼淚、鼻涕全往他胸膛用力擦。緊緊的抱著他,她將涕泗縱橫的臉埋在他寬厚的胸膛。
最幸運的人是她,從兩人指腹為婚的那一天開始,她的人生就注定了會因為他的加入而變得精彩無比。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4:07
第八章
很快的,在萬定衡夫婦從江南北上,擇定黃道吉日及金馥堂全體總動員之下,這對新人要成親了。
雖然向欣琳原就住在金馥堂裏,但噴呐鑼鼓的迎親隊伍仍然浩浩蕩蕩的在京城街道繞了幾圈,表明了這樁婚事仍是明媒正娶,新娘子是慎重其事迎進門的,而沿街鞭炮聲更是不絕於耳,上門的賀客更是將喜氣洋洋的金馥堂擠得水洩不通。
吉時一到,在賀客們的鼓掌聲中,新人進入富麗堂皇的大廳,拜堂成親。
向欣琳一襲鳳冠霞帔,紅巾下的面容忽隱忽現,不知是否因為沉醉在幸福中,那張說不上美麗的臉兒倒是透著抹可親的幸福笑容,很舒服,不會有人想到“醜”這個字。
再看看新郎倌,英俊挺拔,眸中綻放著幸福光芒。
在新人步入新房,完成一切儀式後,喜娘和丫鬟們終於退下,讓兩人可以獨處。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從此之後,我的世界,唯你獨尊。”向欣琳說得情真意切。
但她的過度認真裏也有好多的緊張,他看出來了,故意調侃,也指出事實,“出嫁從夫嗎?這點有待商榷。”他太了解她了,她絕非事事順從的女子。
她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麼回她。
“還在緊張?這裏只有我們兩人,不必說些太虛偽的話。”他存心逗她,她明白了,也笑了。
“好吧,既然你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我也不必太努力嘛,是不是?”她俏皮回答。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眸不再呆滯無神,反而成了雙神彩靈慧的迷人美眸。
只是隨著宴席開始,萬昶鈞必須出去招呼,一直待到賓客散去,他才再度回到新房,這洞房花燭夜,也是兩人裸裎相對的時間,向欣琳可是緊張得快要昏厥過去了。
她暗暗的頻作深呼吸,雙眼直勾勾的瞪著那對龍鳳花燭,就是不敢看向在一旁寬衣解帶的丈夫。雖然明明知道她該起身幫忙的,可是她雙腳發軟、渾身顫抖乏力,怎麼辦?
“怎麼了?”
看著她愈垂愈低的頭,他執起她的下頷。
“我……”她眼睛倏地瞪大,看著他那健壯赤裸的胸膛。天、天啊,他連脫掉後的身材都比她好,“怎麼辦?我沒有凹凸有致、豐胸翹臀,皮膚不夠完美無缺……”
“墟噓……”他搖搖頭,再以—個狂熱的吻止住她忐忑的念念有詞。
在愛情的目光下,他跟中的她的確是美麗而動人的,他的情欲隨著碰觸她的每一寸肌膚而愈燒愈旺,在情欲的驅動下,他帶領著她經曆一場旖旎而纏綿的情欲之旅。
人逢喜事精神爽。新婚燕爾,沉醉在愛河裏的向欣琳容光煥發,整個人充滿幸福光彩,金馥堂上上下下都覺得她變漂亮了。
萬昶鈞更是寵她,大手筆的找來最好的裁縫師為她裁製春夏秋冬四季的華服,樣式典雅而不俗,搭配的珠寶首飾也是買得毫不手軟。
也因此,傳言更多,說他是如何將她捧在掌心裏疼著、愛著,這讓原本還等著看向欣琳被冷落,成為糟糠妻的馮倩倩更是心頭冒火。
不公平!她這個美人乏人問津,心上人卻把醜八怪當寶,成了笑話的人反倒成了她。
為了萬昶鈞,她這一、兩年挽拒了多少門親事?如今,一些較好的人選早已有妻室,上門提親的都是次等貨,教她怎麼點頭?
冤家路窄,心情大不好的她帶了兩名丫鬟到街上走走散心,卻看到萬昶鈞和向欣琳夫唱婦隨的從一家琉璃店走了出來。
她眼發妒火的瞪著向欣琳。她那一身典雅華服起碼也要上萬兩起跳,但穿著華服又如何?瞧瞧那張五官欠佳的臉,再看看她身邊英俊挺拔的萬昶鈞,不配!該死的,根本就不配!站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她才是!
再也忍不住心中又妒又怨的怒火,她撇下丫鬟,衝了過來就對著向欣琳大叫,“你以為萬昶鈞真的愛你嗎?若不是你那不可多得的聞香天賦,他才不會勉強跟你在一起。可瞧瞧你,一點自覺也沒有,你太可悲了!”“你在胡說什麼?”萬昶鈞怒不可遏的上前要跟她理論。
但向欣琳連忙拉住他,“不!不要,不要跟她一般見識了。”“好,但她要再胡言亂語,我就不饒她。”朝馮倩倩撂下這句話,他即擁著愛妻往馬車走去。
臉色丕變的馮倩倩看著街上那些笑看著她的行人,好像把她視為潑婦,當作笑話,她怎麼可以忍受?
“你根本不愛她,你想要騙誰?那麼醜的臉,你吻得下去?你忘了,我才是你口中渾然天成的傾城之色,若不是身為華春坊的大小姐,你早就要了我,因為你對美的東西一直都有股非要擁有的決心,這是你說過的啊!”她不甘願,真的不甘願啊!“嗚嗚嗚……”她氣得忍不住哭了出來。
向欣琳看著她,咬著下唇,再看著臉色變得陰沉的萬昶鈞。
“馮倩倩,我真的憐憫你,因為你才是真正的可悲之人,為了傷害一個人,可以信口雌黃,胡言亂語都行。”
萬昶鈞雖然出口否認.但來往的行人卻是交頭接耳。萬昶鈞以追求美的事物自居的確是眾人對他的共同印象,他這樣與向欣琳恩恩愛愛,也的確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她那模樣他真親得下去?”
“也許真如馮小姐所言,只是做個表面工夫,他要的只是她的天賦而已。”“但燈滅了,什麼也看不到,所以,無所謂吧!”耳言一句句的傳來,愈來愈令人難堪。
向欣琳忍著淚光,故作堅強的表示,“沒、沒關係的。”萬昶鈞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黑眸裏的深情沒有任何保留,赤裸而灼燙,她眸中受傷的淚光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澀,粉頰上也漾著動人的紅暈。
她被他看到心頭小鹿亂撞一通,正想逃開,他突然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讓她背對著其他人,俯身低頭吻她。
由於萬昶鈞以手臂攬住她,所以眾人都沒看到兩人嘴對嘴的畫面,但在他放開她後,向欣琳臉上美麗的酡紅與微腫的紅唇,在在都說明了他們剛剛做了什麼。
天啊,這麼多人!向欣琳羞怯低頭,不敢看人。
萬昶鈞卻是大方的擁著妻子上了馬車,連看也沒再看震懾的跌坐地上的馮倩倩一眼。
可惡!可惡……看著遠去的馬車,馮倩倩好不甘心。他竟然以行動說明了他對向欣琳的感情,為什麼?她到底哪裏比不上她?!她不甘心啊!
但馮倩倩再怎麼不甘心,幸運之神似乎一直跟著向欣琳,由她新研發的多樣香粉,款款味道都很迷人,她的胭脂處女作,同樣也引人注意,而每個人都看出來她愈來愈美了,簡直就像個活的展示品。
面對每個人的讚美,向欣琳並未就此滿足,她更努力研發可以潤膚保養的水粉,因為她想把自己變得更美。
萬昶鈞不在乎她的外在,在他眼中,她已經很漂亮了,但看到她的努力,他也跟著研發一些美體、美膚的產品,甚至是抹的和吃的美容聖品。
於是,一個是為了對方要變得更美,一個則是為了滿足她的需求而跟著研發,那種為對方而努力的心情,讓兩人的感情更深更濃。
命運的安排自有其道理,不管是家和萬事興,還是向欣琳本身有旺夫運,金馥堂所產的香粉、胭脂,愈來愈暢銷,甚至在春季胭脂大賽,金馥堂再次擠下華春坊,得到“天下第一”的紅旗幟,象徵胭脂王的最高榮譽。
至此,金馥堂門庭若市,日日大排長龍,反之,華春坊卻門可羅雀,好不清淡。
“這樣下去,生意只會愈來愈差,也許華春坊會被淘汰掉,爹、娘,你們想想辦法啊!”馮倩倩急得要命,但兩老早已沒了主意,生意不好,但人事費用和原料成本可沒少,帳冊本上月月都是代表虧損的紅字。
馮倩倩見雙親只會歎氣,氣呼呼的去找兄長,沒想到卻撞見他派了下人到金馥堂買了好幾款新品回來,又是讚歎、又是傾慕的。
“這是如何調配而出的?簡直是人間極品。”
她火冒三丈的將那些胭脂水粉全掃落桌面,“哥,你是嫌金馥堂的生意還不夠好?連你也買他們的東西!”
馮辰璋看著氣憤而面容猙獰的妹妹,再想到上回不經意在茶樓看到與萬昶鈞喝茶的向欣琳,不可諱言,若在此時將兩人做一比較,向欣琳絕對是賞心悅目得多。
“我要出去。”不想再面對這張臉,他選擇搭轎前往金馥堂。
看著人滿為患的店面,他心中難免低落。
洪冠太一看到他,立即迎上前去。
“少夫人在嗎?我這一趟是專誠來請教她的。”
“這個……馮少主,請往這裏來。”洪冠太沉吟一下,但馬上帶著他往內廳而去,等他坐下後,即備上茶水,不一會,就將向欣琳請了出來,陪同的還有挑著濃眉,一臉不高興的萬昶鈞。
馮辰璋不意外他的臭臉,誰讓他曾以輕蔑的話質疑他跟向欣琳成親的動機。他立即從椅上起身,為當時的言詞道歉。
萬昶鈞也不是小眼睛小鼻子的人,何況不曾踏進金馥堂的馮少主都親自前來了。
他面色稍霽的回應對方,“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過我聽洪總管說,你有事想請教欣琳?”
“是。”馮辰璋看著氣色紅潤,臉上盡是幸福光彩的向欣琳。“我在研發新品上,遇到一些瓶頸,所以,我是誠心誠意的來請教,希望不吝賜教。”“別這麼說,教學相長,我很樂意的。”向欣琳欣然應允,但一出口,馬上看向丈夫,她忘了徵詢他的意見了。
沒想到,他笑了,“我沒那麼小氣,何況,最近客人都快將店裏給擠暴了,你拉提一下華春坊的生意,消化一些客人也好。”她瞪著他。這男人還是很在乎馮少主曾經批評他的話嘛,趁機報仇,在言詞上占便宜也好。
馮辰璋只能苦笑。
接下來,三人坐了下來,馮辰璋將他的一些問題提出,令他訝異的是,回答的大都是萬昶鈞。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向欣琳不好意思的指指鼻子承認,“我只負責聞味道,相關製作都是昶鈞一手包辦的。”
“你不用太客氣,”萬昶鈞看她的眼神好溫柔,也有驕傲,這才再看向馮辰璋,“她在這方面的確有過人的天分,靈敏的嗅覺比我更能精銳的掌握香味的變化,才能創造出我過去不曾知道的香味,近乎神跡。”“我才沒你說的那麼棒。”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馮辰璋看著四目膠著的兩人,濃濃深情反映在雙方的眼眸中,突然間,他羨慕起萬昶鈞,他跟他一樣都是不容易動情的男人,對女人沒什麼想法,但他卻何其幸運的遇到一個如此與眾不同的賢內助。
接著,向欣琳請小琦拿了幾款賣相極佳的新品,毫不吝惜的將其成分一一告知,她一點也不擔心馮辰璋會依樣畫葫蘆的去做,因為他是個正直的人,而她也期許他從中得到靈感,創造新品。
馮辰璋也明白她的用意,他欣賞她的才華,更欣賞她對他的信任。
兩人熱絡的談論著,話一投機,愈談愈多。那被遺忘的某人表情也愈來愈臭!
馮辰璋一直到有人不悅的咳了聲,才發現萬昶鈞臉色很難看,於是忙不迭的再三道謝,起身離去。
她當然也發現他的臉色不好看,又見他直接往房裏去,她向小琦示意要她退下,這才走到他身邊。
“生氣了?”
“吃醋了。”
“嗄?”
他索性將她抱起,走到床榻上坐下,雙手環著她的纖腰,額心抵著她的,黑眸中盡是怒火,“下次不準再跟他有說有笑,你的笑容只準屬於我,聽見沒有?”不知是誰說愛情不是占有?那根本是狗屎,愛情會讓人變得獨霸,想完完全全占有的心更是強烈。
而向欣琳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狂妄的唇已經霸道的吻上她的唇,他的手拉開她的衣襟,解開她的肚兜,埋首在她柔軟的胸脯間,灼熱的雙唇細細品嚐她的細膩柔軟,撫摸的手更是充滿占有,無言的宣示這全是他的!
而她,只能顫抖、低吟,任他掠奪,感受他強悍而激烈的糾纏情欲。
馮辰璋一回到華春坊就一頭窩進香粉調配室,日以繼夜的工作著,馮倩倩天天看著店裏客人愈來愈少,也看著爹娘對著虧損累累的帳簿頻頻搖頭。
這一天,雙親更是把她叫了來,“揚州第一富商何權願意付出五千萬兩聘金娶你為妾,你就答應了吧!華春坊的銀兩周轉不來了……”“我才不要!”怒不可遏的大叫後,她淚如雨下的奔回房裏。誰不知道何權已是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了,妻妾成群。她怎麼可以嫁給他?!
“你看,這是金馥堂的少夫人所做的那款脂胭,我去了幾次好不容易才搶到呢。”
“真的好漂亮,我也好想要。”
房門外,兩名丫鬟的交談聲傳了進來,馮倩倩臉色一變,雙目竄起怒火。是她!這一切都是她害的!
咬咬牙,她倏地起身,從抽屜裏拿起荷包,再從夾層裏抽出一疊銀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她就不信找不到最惡毒的手法來報複向欣琳!
反正她的人生也等於毀了!向欣琳又憑什麼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於是,她到了鬧市,幾天的探詢後,找到一名自疆外、擅長製毒的江湖人士,在秘密會面後,他手上有種毒藥就很迎合她的需要,只是代價不低,她還是偷偷變賣了家中的一只古董及她的大部分珠寶,才取得。
問題是,在什麼狀況下,向欣琳會不知不覺的喝下這種毒藥?
這一天,陰雨綿綿的午後,她仍懊惱於不知如何讓向欣琳到華春坊來時,就見到老總管帶著向欣琳往兄長工作的香粉調配室走去。
她立即上前攔阻,“萬家的少夫人。”
向欣琳一愣。雖然在看了馮辰璋的親筆書信而決定走這一趟時,也有想到可能遇到馮小姐,可沒想到她看到自己的表情竟然這麼好,笑容滿面的,但她怎麼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呢?
“你好,馮小姐。”
“我們聊一聊好嗎?我有些事想請教你。”她笑容可掬的示意她跟著她走,向欣琳卻遲疑了。
老總管也立即開口,“稟大小姐,萬家少夫人是大公子要小的帶書信一封詢問一些香粉事宜時,她怕用寫的不清楚,才特地跟小的走上這一趟……”
而且還是瞞著萬昶鈞來的。向欣琳在心中加注。
沒辦法,上回引發他那麼大的醋意,她實在擔心他不會讓她來,可是馮辰璋提出的問題少了實體的味道,她根本很難回答。
竟然是幫哥解惑來著?她有那麼好心?哼!她才不信。盡管心裏不屑,馮倩倩倒是笑臉一張,“聊一下,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的,走嘛。”親熱的挽起向欣琳的手,拉著她往她房裏而去。
老總管看著兩人的身影,總覺得大小姐今天的笑容太多了。最近她脾氣極大,情緒不穩,不太妥當!他還是趕快找大公子去。
而在被帶到馮倩倩的閨房後,向欣琳心裏就莫名的不安起來,所以,在馮倩倩出去一下,親自端了壺熱茶回來,替她倒上一杯後,她是迫不及待的拿起來邊吹邊喝了好幾口緩和心緒,也溫暖那莫名的心寒。
“不知馮小姐想聊什麼?”
馮倩倩見她喝了茶,心中大樂,她在她對面入座,冷笑,“我想聊,如果讓你繼續留在萬昶鈞身邊,對我們華春坊可是極大的威脅。”
好大的控訴。她搖頭。“我不明白。”
“金馥堂日益壯大,幾乎壟斷了香粉生意,這全是拜你這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好人才之賜,不是?”
向欣琳一愣,這又是太大的讚美了,她再次搖頭,“不是的,這是昶鈞費時費力,更是金馥堂所有人努力得來的,與我……”
“砰”的一聲,馮倩倩突然用力槌桌,美麗的五官更是變為猙獰。
“向欣琳,我有眼睛,而且金馥堂和華春坊平分秋色多少載?如果不是你,金馥堂會大放光彩,完全擠掉我們?”她咬牙切齒,瞪著臉色發白的向欣琳,“所以認真說來,我已經很仁慈了,我只是讓你慢慢的毒發身亡,而不是一命嗚呼的死去。”
“什麼?咳咳咳……”向欣琳突然急咳起來,而且,她的五髒六腑開始痛,五官也開始刺痛起來,“咳咳咳……”
咿呀一聲,馮辰璋推門而入,卻見到向欣琳臉色發黑的癱坐在椅上拚命咳嗽,而妹妹臉上那抹陰冷的笑,令他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憤怒的朝她逼問:“你對她做了什麼?”
“請她喝毒茶罷了!”她冷笑。
臉色驟變,他揚手狠狠的摑了她一記耳光,狂怒咆哮,“該死的,她是來幫我的,是來幫華春坊的,而你竟然……可惡!”但此時不是罵妹妹的時候,他飛快的將幾乎要昏厥過去的向欣琳抱起來,就往外衝,並大喊,“備馬車!”他得趕快將她送去看大夫。
然而快步奔進來的一道挺拔身影,頓時令他的腳步一停。
偏偏屋內傳出妹妹惡毒的冷笑,“來不及了!我告訴哥吧,她吞下的毒藥,就是從鼻子開始,她的嗅覺會先沒有,接著是聽覺,再下來是視力,接著五髒六腑開始腐爛……”
馮倩倩的聲音突然一歇,她的得意全在瞬間結束,全身發抖的瞪著站在門口的俊美男人。
“你……”幾乎在眨眼間,她的脖子被掐住,她痛苦的搖頭,“不要!”
“解藥!該死的,給我解藥,不然我就直接掐死你!”萬昶鈞怎麼也沒想到在自己聽聞消息,火冒三丈的追來,瞧見的,會是中毒昏死在馮辰璋懷中的妻子!
“我……我……沒……沒……有!我……好……痛……苦……快不能……呼……吸了。”馮倩倩痛苦哀叫,真的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那就該死的快告訴我,你從哪裏拿到該死的毒藥,也許你還能活下來!”她驚恐的瞪著萬昶鈞那雙陰冷的黑眸。他是說真的,可她不想死,她怕死啊,盡管呼吸困難,她還是將賣毒給她的男人供了出來。
萬昶鈞粗暴的將她甩到地上,轉身衝了出去,冷峻的從臉色蒼白的馮辰璋手中接過已然昏迷的妻子。
“顧好你的妹子,不準她死,不準她逃,只要她敢騙我,我會親手殺死她!”
馮辰璋只能點頭。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4:23
第九章
萬昶鈞緊急將妻子送到最近的一家藥堂,由大夫緊急把脈,但情況並不樂觀,抱她出了藥堂門口,看著昏迷中的她痛苦呻吟,他快馬加鞭將她送回金馥堂,叫來小琦照料,並要下人去將城裏所有的大夫都請來,他則找了武功了得的洪冠太和幾名身手俐落的侍從,殺到馮倩倩所說的那名疆外人士所投宿的客棧。
該名男子在糊裏糊塗的情形下被人從床上拖到地上跪著,還未回神,一把陰森的匕首已經欺近他脖子,瞬間,入肉三分,他痛呼一聲,感覺到鮮血汩汩流出,“你們幹什麼?搶劫嗎?”
正想高呼救命,一名俊偉不凡的男子突然步入房間,神情卻是陰狠嚴峻,令他不由得猛咽起口水。
一走進這間上等廂房,就看到洪冠太已經將刀子架在這名一看就奸詐卻膽小的中年男子脖子上,再想到痛苦的在床上呻吟的愛妻,他眼神一冷,伸手拿過洪冠太手上的短刃,面無表情的一刀刺入男子的大腿,“啊!”男子哀號,痛得全身發抖,冷汗涔涔。
而洪冠太雖然明白主子此時的殘酷全是因為少夫人,但見到主子還將刀子在男子的傷口開道血口,還是不忍的別開臉。
萬昶鈞冷冷的將馮倩倩的模樣向他形容後,該名男子就知道他為何而來了。
“有……有解藥,放開我,我拿給你,但請饒我不死啊。”愈貪財的人愈怕死,男子痛苦的請求。
萬昶鈞一記眼神,侍從們頓時放開他,看著他撐著血流如注的右腿,從一個皮袋裏拿出一只白玉瓶。
洪冠太立即去拿,交給主子,再問:“他要怎麼處理?”
“送衙門,還有,連馮家那一個,也別忘了。”萬昶鈞冷冷的下了指示,即先行離去。
洪冠太隨即要侍從將頻頻求饒的男子拖送衙門。
不久後,一幹衙役便湧向華春坊,將哭得呼天搶地的馮倩倩收押。
不過,對萬昶鈞來說,他仍然度過一段時日不短的煎熬期。
向欣琳雖然喝了解藥,但毒性已經蔓延,所以,昏迷了近七日,她才悠然轉醒。
而他這才總算稍微放下心來。
接下來,一盅盅的補湯天天熬、天天喝,好不容易見到她複元了,活動如常,但她臉上卻再不曾有過笑容。
本以為她是擔心他會怪罪她擅自去華春坊一事,他還再三跟她保證,他不怪她,只要她還好好的在他身邊就好了,但好幾回她只是欲言又止,勉強一笑,就又安靜下來了。
夜晚,他以溫柔的激情告訴她,自己有多需要她、多愛她,可她總是哭,她的淚令他愈來愈不安。
難道那個毒藥有什麼後遺症?所以即便複元了,也會產生憂鬱或不安?
向欣琳看得出來,他好擔心她,但她還沒有準備好告訴他,那個難以啟齒的秘密。
她聞不到味道了,對他而言,她還有什麼用?
這一晚,兩人相擁而眠,萬昶鈞無法入睡,因為懷中的人兒仍在默默掉淚,臉上也是這陣子不變的抑鬱寡歡,她的情緒不僅影響到他,也影響到金馥堂的所有人。唯一慶幸的是,消息還沒有傳到江南父母耳中,不然,又多了兩個憂心的人。
然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坐起身來,將妻子摟在膝上,拉起被子蓋在僅著中衣的她,深情的黑眸盯著抬頭看他的她。
“把你的憂愁害怕都告訴我好嗎?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兩顆心靠得好近,但最近我擁著你的人,卻覺得你的心離我好遠,這讓我好恐慌,你懂嗎?”
眼眶一紅,她用力地點點頭。不能再隱瞞下去了,她知道的。
靜靜的看著他好久好久,她好不容易才凝聚了勇氣,梗聲道:“我……我沒了天賦,不,我甚至聞不到你的味道,聞不到任何香粉的味道,就是食物、花香,我都聞不到,我的嗅覺沒了……沒了……嗚嗚嗚……”
她淚如雨下的靠在他的胸膛痛哭失聲。
他好震懾,完全沒想到她心中壓的是這樣的秘密,但是——
“你這個傻女人!”他心痛的將她緊緊擁抱,“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身體或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還是不愛我了?原來讓你煩惱的是這個。”
吐了口長氣,他稍微放開了她,溫柔的伸手拭去她再次滾落眼眶的淚水,“沒有天賦沒有關係,聞不到味道,我可以告訴你味道,重要的是,我們還擁有彼此,你明白嗎?”
“可是——我再也幫不了你,幫不了金馥堂,對你也沒有半點用處了。”
“胡說!”他突然生起氣來,“你是這麼看我的?因為你對我有用處,所以我才要你?”
她知道他不是,可是她不希望自己變成這樣,她不要啊!
淚水不自覺的滑落她眼眶,楚楚可憐的模樣讓萬昶鈞頓時又消了氣,他咬了咬牙,壓抑那突然急湧而上的無力感,再以雙手包住她柔軟的小手,深深的印上一吻。
“我愛你,你的存在,你的笑容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請你為了我堅強起來,好嗎?”
向欣琳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的大手上,哽咽點頭。
向欣琳喪失嗅覺一事,萬昶鈞沒有選擇隱瞞,他召來金馥堂所有的人,告知他們這件事,眾人雖然錯愕,也覺得惋惜,但他們明白最難過的人一定是少夫人,所以他們將憐惜收進心裏,而在日常生活裏,小心的不要去碰觸她這傷口。
然而,眾人的小心翼翼,對她反而是種壓力,尤其在她喪失嗅覺的事隨著馮倩倩入牢等消息而傳遍大街小巷後,連在街上走著,她都能感受到他人憐憫的眼光,更讓她痛苦不已。
表面上,她看似恢複過去的樂觀堅強,當萬昶鈞最稱職的妻子,陪著他,看著他,但每每見到他在澄春軒研究新品時,她只能將淚水往肚裏吞。
她還是好在意啊,在過去她可以提供他意見,甚至得意的指正他調配不當,或是發現新味道時興奮地與他分享。
所以,她總是在聽到他熟睡的呼吸聲後,起身下床,跪地向月神祈求,請求它讓她恢複嗅覺。她可以不要美貌,但她想要擁有靈敏的嗅覺,她想做一個對昶鈞有意義的妻子。
她夜夜跪地祈月的不尋常舉止,還是讓萬昶鈞發現了,也引起他的憂心。
這一晚,當她又跪了一、兩個時辰,才顫巍巍的起身,回到床上,疲累的睡著後,假寐的他才睜開眼睛,凝睇著近在咫尺的容顏。
她又瘦了不少,長睫毛下的黑影更看出她這陣子偽裝的堅強。
他好不忍、好不舍,他到底該怎麼做,她才能重拾過去的歡笑?
翌日一早,向欣琳起床時,萬昶鈞已經不在床上,問小琦,才知道他一早就到書房去了。
“我怎麼睡那麼晚?來不及伺候他梳洗。”她好懊惱。一向是她伺候他著衣梳洗的,肯定是昨晚太晚上床了。
小琦邊替她梳妝邊道:“沒關係的,少夫人,少主一點也不介意,還囑咐要讓你睡到自然醒呢,好體貼。”
她微微一笑,但心裏好沉重。他對自己愈好,她就愈討厭自己的無能。
小琦幫她打理好,備了早餐,但她看了直搖頭,“不想吃。”“少夫人,你最近胃口好差,這樣不行的。”她怎麼會有胃口?她覺得好累,也許心裏累,最近做什麼都沒什麼精神,提不起勁來,有時,甚至只想像個廢人躺在床上……
輕歎一聲,她要小琦別忙了。
她到書房去,卻看到萬昶鈞也一臉沉思的看著窗外,桌上的帳本連翻也沒翻開,她擠出笑臉,“在看什麼?”
他一愣,回頭看著她,表情異常的嚴肅。
她不由得一怔,“怎麼了?”
萬昶鈞深吸口氣,想了一早上,還是決定跟她把話說開。他拉著她的手到椅子坐下,將她夜夜起床祈月一事說出。
她好錯愕,以為他不知道,但既然他知道了,明知他不會相信的,她還是向他提起月光奇跡。
除了改變外貌躲過青樓為妓一事外,她覺得紫鈴草能發芽也是月光奇跡,或許第二件事很難印證,但她要他派人去一趟她寧夏老家,問問那裏的人,就會知道她原是個傾國傾城之色,所以這一次,她夜夜向月亮許願,就是為了能恢複她的嗅覺。
然而她說完後,室內是一片靜寂,萬昶鈞的凝重表情更是說明了他不相信她所說的。
他不只不相信這怪力亂神的說法,他更害怕,她是因為太在乎失去的天賦而精神錯亂了。
深吸了口氣,他語重心長的開口,“請你清醒點好嗎?難道你的天賦在,你對我的愛才存在?還是你懷疑我對你的愛就只是因為你的天賦而已?”
“我沒有這樣想,可是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對你有幫助的人。”“你好好的陪在我身邊,不胡思亂想、快快樂樂的生活就是對我的幫助!”“昶鈞!”
“我愛的是你,不是那該死的天賦,這段日子讓我魂牽夢縈的都是你的樂觀笑容及你堅強的勒性,但它們都不見了。”
“可是我又醜又沒才能,我哪裏值得你來愛我?我怎麼樂觀?怎麼堅強?”她眼眶泛淚的低喊。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但她最近的腦子好混亂,心情好低落!
他簡直快氣死了,她一向就不是會胡思亂想的人,肯定是那該死的毒藥造成的吧!
“在我的心中、眼中,你很美,而且是誰曾說過的,以貌取人是膚淺的,而今在你的心中,你對我的愛情也變得如此庸俗嗎?”他失控的朝她吼了出來。他心痛啊,她為什麼就看不見他在乎的只有她?
他吼了她!他終於也感到不耐煩了嗎?
“我、我不吵你了,對不起!”她淚如雨下,轉身飛快的跑了出去。
他該追上去的,可是他怕自己在心痛下又吼了她,傷了她。
他好恨!好氣!氣自己為什麼讓她如此不安,無法讓她安心的留在他身邊。
向欣琳獨自待在房裏好久,不知是哭累了,還是沒吃東西,竟然又睡了兩個多時辰,醒來時,小琦也不在,她輕吐口氣。最近她怎麼好像有些嗜睡?
“叩叩!”敲門聲陡起。
她連忙起身去開房門,沒想到站在外面的竟是洪冠太。“洪總管,有事?”
他一臉為難,“馮少主要見你,事實上,在少夫人受傷那段時間,他來找了少主幾次,但都被請了出去,這一次,卻特別拜托定要見你一面。”“我明白了,我去見他。”
她跟著洪冠太到內廳,也從洪冠太口中得知萬昶鈞又進了澄春軒,所以,他才放心讓馮辰璋進來。
但一看到馮辰璋,她著實嚇了一大跳,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馮辰璋再見到她,自責與愧疚全湧上心坎。那一日若不是因為他,也不會有憾事發生。
“對不起,真的好對不起!”他忙不迭的道歉。
“沒關係的,我很好,我真的很好。”她看出他濃濃的愧疚,但錯不在他啊。
只是接下來在聽著他談起前來的目的,她卻有些為難。
“求求你幫我去跟萬少主求情,我找過他幾次,但他就是不肯善了,因為我妹妹重重的傷害了你,我也知道她很可惡,但她畢竟是我妹妹,我父母因此病了,華春坊的生意也沒了。”他說不下去了,就連他也得承受外人鄙視的眼光。
“可是……”她咬著下唇,想到兩個時辰前,相公才吼了她。
“求求你,府衙大人與我馮家也有世交之情,但他坦言,只有萬少主不追究,他才能幫忙,放了我妹,”他一臉痛苦,“我知道這是在為難你,但是我爹娘跪著求我把倩倩救出來,他們兩老才願意離開這個讓他們抬不起頭來的地方,到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
看著他,她可以威受到他也承受到極大的壓力,“那……我試試看好了。”他眼睛倏地一亮,一臉感激,“麻煩你,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帶著希望離開,但在一旁的洪冠太卻希望她不要去試,“少主不會答應的。”
可她答應了馮少主啊。
在看到妻子走進澄春軒,萬昶鈞還有些意外,不過在聽到她所為而來後,大為光火。
“要我饒了馮倩倩?除非天下紅雨!”
他的俊臉臭到不行,因為馮倩倩,她差點中毒身亡,永遠離開他的生命,她是哪根筋不對,竟然替那女人求情!
“昶鈞,反正我也沒事了。”她試著跟他講理,但他一聽,臉色丕變。
“你沒事?你最引以為傲的天賦不見了,這叫沒事?”他火冒三丈的反問她。
“但我還活著,你也說了,你愛的是我,沒有天賦沒關係……”
“對,但這是兩碼子事,她傷害你是事實!”“得饒人處且饒人。”
“我辦不到!”
“昶鈞——”
“不要太心軟,你可以去看她,看她是否後悔了、反省了,對你感到萬分抱歉?若有,我會考慮要不要饒了她。不過我現在就可以斬釘截鐵的告訴你,那是微乎其微的,她根本就不覺得自己錯了!”
他知道她善良,但此刻卻氣極了她的善良。
而她也知道他是心痛她所受的傷,更恨傷她的馮倩倩,可是,一想到馮辰璋的請托……
看著他緊繃的背影,她低歎一聲,轉身離開澄春軒。
在回到房間思索一番後,她決定前去探監,受人之托就該忠人之事。
就在小琦的陪伴下,她乘轎去了趟衙門,但要進到地牢見馮倩倩時,小琦突然主動表示。
“少夫人,我陪你。”她根本不想少夫人來,那麼惡毒的女人,不知道少夫人還來理她做啥?
她微微一笑,“不用了,我想私下跟她談談。”於是,在衙役的帶領下,她走入地牢,而馮倩倩看到她時臉色一變。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成為階下囚又怎樣?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後悔!至少我奪走了你的天賦,你再也無法恃才而驕。”她惡狠狠瞠視著愈來愈美麗的向欣琳。
但她沒理會她情緒化的字句,只是將她哥來找她,還有萬昶鈞說的話跟她娓娓道來。
“這是我的來意,我會向昶鈞說你後悔了,他肯定不相信,我會帶他過來,屆時,你就算做個戲也好,能重獲自由比較重要。”她希望她可以理智些。
“我不需要你來說教,也不需要你當好人,我敢做就敢當,我認了,倒是你——”馮倩倩對她的雞婆一點都不領情。
“我?”
她一臉嫌惡,“瞧瞧自已是什麼德行,你有自信萬昶鈞是真的愛你?抑或者他可能是被迫接納沒有天賦的你?因為如果現在讓你走,外界會用什麼眼神來看他呢?”她愈說愈激動,“所以,為了他好,難道你不該自動離開?”
在她的咄咄逼人之下,向欣琳競顯得心虛起來,‘哪是……因為他愛我,所以……”
“他愛你,你不是更應該走?”她輕蔑的怒斥,“你算是個廢物了,而一個聞不到味道的女人卻要當天下第一的金馥堂的當家主母,這才是天下第一大笑話!”向欣琳臉色丕變,心兒一痛,馮倩倩殘忍的字字句句都像把利刃的捅向她的心,但這最後一句更像一道巨雷劈向她腦海。
沒錯,這是多大的笑話啊!
無聲的淚水奪眶而出,她轉身飛快的跑了出去。
“少夫人,你怎麼了?你臉色好蒼白。”小琦連忙上前關切的問。
“沒事。我們回去吧。”
她很快的坐進馬車內,卻緊緊的捂住嘴巴,也忍著盈眶的淚水。
不要受影響,馮倩倩是故意要傷害她的,她知道的,可是她的話針針見血,都戳到她的痛處,她很難不在乎……好難……
片刻之後,馬車回到金馥堂,小琦拉開簾子,恢複自製的向欣琳走下馬車,抬頭看著上方的“金馥堂”匾額,再茫然的看向放在最顯眼處的“天下第一”紅旗幟,還有那日象徵勝利的標旗……她痛苦的轉過頭,卻見著店內那形形色色的胭脂水粉。
“咦,是金馥堂的少夫人耶,少夫人,聽說我手上這個正是你親手調配出的香粉,我好喜歡。”
“就是啊,我也喜歡,對了,少夫人可不可以推薦你最喜歡的味道?”兩名年輕姑娘看到她,立即圍了上來。
“喂,你們兩位。”
一名婦人急急的過來,瞪了她們一眼,才看著向欣琳,眼露憐憫的表示,“呃,對不起,她們不知道少夫人的嗅覺……真是抱歉。”她尷尬地搖頭,“沒關係。”
她勉強的跟兩個小姑娘擠出一抹笑容後,即快步的往後頭走去,在回到房間後,拚命忍住的淚水終於潰決,她趴在床上痛哭。
“少夫人,你別想太多嘛。”追來的小琦連忙安慰。
“我、我沒事,我只是想一個人。”她趕忙止住淚水。但不敢回頭看她。
“不然,我去找少主來。”
“不要,不用,我一會就好了。還有,別讓他知道我去找了馮小姐,我不想讓他擔心。”她突然想起的交代。
小琦憂心的擰眉。少夫人不敢看她,肯定臉上全是淚。“好,我不說。”她走了出去,貼心的將房門關上。
向欣琳這才埋進被窩裏,放聲大哭。
她還能留下來嗎?憑什麼留下來?
寂靜的夜。
萬昶鈞在書房忙到二更天,總是過來陪伴的向欣琳卻不見人影。莫名的不安湧上心坎,他闔上帳冊,走回房間,卻發現她也不在這裏,倒是通向浴池的方向傳來水聲。
他走了過去,拉開一層層紗簾,就見向欣琳一臉舒服的泡在大浴池裏,而且還灑了好多她最喜歡的玫瑰花瓣。
“原來你在這裏!我還在想你今天怎麼沒到書房來陪我?”“因為我想好好伺候你。”
這是第一次,她打算勾引自己的丈夫。深深一個呼吸,她鼓足勇氣後,大膽的從浴池裏起身。
她知道自己的五官仍然不美,而身子雖然在刻意節食及忙碌之下,瘦了不少,但在丈夫的兩道利眼之下,她被迫乖乖的又吃了飯,所以,仍是肉肉的,也許不盡完美,但她今天不想去管自己的外貌身材,今晚她只想當個深愛萬昶鈞的女人!
他深情的看著她,心裏是驚喜的,因為她一向對自己沒信心,就連兩人翻雲覆雨時,若沒將她撩撥得神魂顛倒,她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大方的袒露身子。
伸出手,她開始幫他寬衣解帶,當他想碰觸她時,她搖搖頭,“不行,今晚,你要當個被動者。”
他笑,“你在玩什麼遊戲?”
“我今天讓你生氣了,所以想補償你。”
她拉著他步下浴池,伺候他淨身的同時,她的唇、她的手、她渾圓有致的身體也同樣的誘引著他。
她從未如此大膽,但卻成功撩撥起他一發不可收拾的欲火,他再也受不了她這近似煎熬的挑逗,狠狠的將她拽回懷中,直接在水裏要了她……
這是個充滿激情的夜晚,當兩人回到臥房,相擁而眠時,萬昶鈞輕撫著她疲累而熟睡的容顏,啄了她的唇一下,這才擁著她幸福的睡了。
然而,在聽到他沉穩的呼吸聲後,向欣琳卻張開了雙眸,眼中淚水迅速盈聚,她仔仔細細的凝睇這張她最愛的容顏,心裏說著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這才起身去做些該準備的事……
翌日,她一如往常的伺候他更衣。
“你今天要做什麼?還是跟我去琉璃店?”經過昨晚,他認為她已經沒事了。
“不了,我想去每個花田看一看。”去做最後的巡禮。
“我陪你。”轉過身,他將她擁人懷中。
忍住心中的痛楚,她抬頭笑看著他,“我才不要,你以為你今天對我好,我晚上就還會像昨晚那樣嗎?”
他壞壞一笑,“你真了解我,我是這樣想沒錯,”他傾身在她耳畔親呢低語。“我可愛的妻子第一次主動勾引我、挑逗我,那種滋味太美好了。”粉臉爆紅,她低頭將臉埋人他懷中,“可以了啦,再糗下去,我會找地洞鑽下去的。”
他笑,“傻瓜,我們是夫妻,理應一起分享生命中的一切,而且,我要認真的告訴你,我好喜歡昨晚,毫無保留的分享情欲的你。”可惜!她眼眶微紅。不會有下一次了。
“不好意思看我嗎?”他微笑的執起她的下頷,這才發現她的表情與他想像的不同,“怎麼眼泛淚光了?”
她忍住淚水的搖搖頭,“因為我發現我好愛你,好愛好愛你。”“那當然,我那麼愛你,你要是不愛我,不是說不過去而已,而是愚蠢極了。”
他再次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所以,好好陪在我身邊,一起到老,只要你表現得好,下一輩子,我一點都不介意再愛你一生。”“嗯。”只是她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潰決而下。
“怎麼了?”微微皺眉,他覺得她的淚水似乎太多了。
她連忙拭淚,擠出笑容,“我太感動了,可是你下輩子一定要記得愛我。”他俯身將額頭抵住她的,“傻瓜,我們這一世都還沒過完,你會不會太早預約了?”
“我要捷足先登嘛。”她總算忍住了淚水,緊緊抱著他。
而在他離開後,她一人來到這曾經為她贏得他的心的百畝花田,駐足許久,再從懷中取出一封她在昨晚備妥的書信繫在一株花信子上,這才回到屋裏,再看看兩人恩愛的房間,她忍住了淚水,再將一疊銀票及紫鈴草的種子揣人袖內。再次出去。
她不能帶包袱,那會引起奴僕們的懷疑,所以,在婉拒小琦的陪同下,她先搭乘馬車進到熱鬧的市集,再徒步買了套男裝,到客棧要了間房,換上男裝後,即雇了輛馬車離開她最愛的地方、最愛的男人。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29 00:04:58
第十章
傍晚從琉璃店回來後,萬昶鈞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因為只要是單獨外出,他一定會趕在用晚膳前回來,所以,她通常會站在房門前等著他,因為她不好意思到金馥堂的外面去等。
“在外頭倚門等待夫婿會招人笑話的。”她總是這麼說。
然而,此時他們的房門外卻不見她的身影。
“欣琳?欣琳——”
他走進屋內,也沒看到她,再走出去時,卻見小琦滿頭大汗的跑過來。
“呃……少主,你回來了。”
“少夫人呢?”
眼裏迅速的盈聚淚水,她害怕的跪了下來,“我不知道,上午少夫人要出去時,說不要我陪,我想她只是要散散心,應該沒關係,可是到了傍晚,還不見少夫人回來,昨天少夫人去看過馮小姐後就不太對勁,我該死……”
“你起來!你哭得我都煩了。”煩躁的要她退下後,他再度回到房間,坐在床上,告訴自己不要慌,然而想到他們昨晚的情還有今早的柔情……
他臉色倏地一變。
在同一時間,洪冠太也一臉驚慌的跑進來,連門都忘了敲,在他手上還拿著一封信,“少主,這是剛剛花農在花田裏發現的,應是少夫人要給你的。”他很快的抽出信,這一看,他霎時變臉。
該死的!她竟敢留下一張“和離書”,還有一封留有斑斑淚痕的書信離開!
對不起!千千萬萬個對不起!但是請你去尋找另一個值得你愛的人,擁抱屬於你的幸福,這是我最想成全你的事,請你不要讓我失望。
而我是帶著滿滿的幸福離開的,我也帶走了紫鈴草的種子,它們將是我的希望之芽、幸福之花,它們會陪著我,就像你陪著我一樣,最後,謝謝你,千千萬萬個謝謝你,遇見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
——欣琳筆
手捏著那封信,他沉痛的閉上眼。
這該死的家夥,幸福的鑰匙就在她手上,她想要成全誰?她要他到哪裏擁抱他的幸福跟愛?!
“少主,馮少主有事相求。”林恩正的聲音突地在門口響起。
他黑眸倏地一眯,飛快的回身,果真見到馮辰璋快走進來,而林恩正仍在解釋。
“我跟馮少主說這個時間不宜,但他堅持要見少主一面。”
“抱歉,可是我爹娘一再催促我再向萬少主請求……”
“請求?!”他咬牙迸射,黑眸閃動著狂暴的怒火,一把將那張和離書揉成一團往馮辰璋臉上丟過去,“這就是欣琳去看了你的好妹妹後留給我的‘好’東西。你去問你爹娘好不好意思再求我原諒她!”
馮辰璋俯身撿起那團紙,攤開後,一看是張和離書,他臉色頓時一白。
“我現在就去見見你的好妹妹,你最好跟著來,免得我一拳打死她!”丟下這句話,萬昶鈞轉身就走。
馮辰璋懊惱的看著一旁的洪冠太、林恩正一眼,轉身快步的追上去。
片刻之後,馬車很快的來到衙門,兩人一前一後的下車後,進入衙門。
不一會,衙役就領著他們進到地牢。
馮倩倩原本是身體蜷曲的躺在地上,乍聽到腳步聲,還有些意興闌珊,直到不經意的回頭一看,見是萬昶鈞,才立即站起身,雙手抓著鐵牢。
“你來看我了?我後悔了,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不爽的是向欣琳,可不是他,何況,她也受夠這間空蕩蕩又寒冷的牢房了。
“你該死的跟欣琳說了什麼?”萬昶鈞突地發出咆哮聲。
驚愕於他眼中的怒火,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我、我、沒有。”
“她為你求情,不追究你對她造成的傷害,可事實上,沒了嗅覺,她很在乎、很難過的,但她努力的隱藏,而你,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火冒三丈的萬昶鈞再也忍不住的對著牢房重重的擊出一拳,指關節處頓時進出鮮血。
她面色如土的嚇得再倒退兩步,終至跌坐地上。
他惡狠狠的瞠視著她,“你該慶幸我不打女人,不然,這一拳,我絕對毫不客氣的打在你身上。”
她顫抖的看向出現在他身後的兄長,“哥,你快救我。”可沒想到,連馮辰璋也是一臉怒火,還一反過去的斯文爾雅對她怒吼,“你先告訴我,你到底跟欣琳說了什麼?”
連哥也吼了她?這兩個她最重視的男人竟為了向欣琳那個醜八怪這麼對她,為什麼?為什麼?她到底哪裏好?!
“好!我說,我說!”她怒氣衝衝的把那些傷害向欣琳的話一古腦的全吐了出來,最後更是握拳大吼,還企圖想得到他們認同。“我有說錯嗎?一個得到香粉大賽標旗及天下第一紅旗幟的金馥堂,卻由一個聞不到任何味道的殘廢來做當家主母,這不是天下第一大笑話是什麼?!”
她聲嘶力竭的吼聲一歇,四周即陷入冰寒的冷肅,空氣瞬間凝結。
喘著氣的馮倩倩這才發現兄長臉色鐵青,萬昶鈞神情冷硬,尤其那雙寒眸更是令她心兒泛涼。他似乎……不,他根本是想殺死她!
萬昶鈞是真的想殺了她,甚至將她碎屍萬段,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雙手握拳不停的顫抖,因為壓抑,拚了命的,不然,他會拆了牢房,一手殺死這個親手毀了他幸福的女人!
咬了咬牙,他目光落在馮辰璋身上,“我想你沒有臉再求我饒恕她吧?”
他內疚的搖頭,“我很抱歉,我會傾一切力量去把少夫人找回來。”
“不必了。”
“但是……”
“我不想再看到你或你們家的任何人!”冷冷的瞪他一眼,他轉身就走。
馮辰璋看著他孤傲的身影,好自責,他不該請向欣琳幫忙的。
“哥哥……你要救我啊!”馮倩倩微弱的哀求聲響起。
他繃著臉,回頭看她,“自作孽,不可活!”他丟下這句話即離去,留下頓時放聲大哭的馮倩倩。
他找不到向欣琳!
盡管他傾盡人脈,四面八方的去找尋她,甚至還找到在東北落腳生活的向悼夫婦,但欣琳也不曾跟他們聯絡。
雙親在得知欣琳的事情後,也特地上京城來,然而什麼忙也幫不上。
看著兒子忍住心中焦慮,還得費心照顧及安慰他們。兩老想了想,又回江南去。
倒是馮家兩老撲了個空,原想親自向兩人表達歉意,也想請他們代為說項請萬昶鈞再給女兒一個機會,卻錯過了。
不久,馮倩倩因為犯行重大,被判至邊疆當軍妓,被押解的當日,聽說是在囚車裏一路哭著出城的,還有許多百姓朝她丟青菜、雞蛋,辱罵她的惡毒。
華春坊的招牌在不久後即拆下,馮家一家遣去了家僕,在一個天才蒙蒙亮的清晨,舉家離開,去向不明。
但這些對萬昶鈞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他甚至將金馥堂交給三名正副總管去打理,自己帶了幾名侍從,親自到每個可能的地方去尋找妻子。
但人海茫茫,他朝思暮想的人兒仍然杳無蹤跡。
“到底在哪裏?!在哪裏?向欣琳,好可惡!好可惡的你!快回到我身邊!”萬昶鈞看著遠方,心痛的大聲呐喊。
而向欣琳究竟去了哪裏?
其實離京城不遠啊,因為她的心無法離開他太遠。
所以,在京城近郊一個人煙鮮少的山坡上,一個美麗的少婦迎著陽光微微一笑,再低下頭來,繼續將手上的種子埋入土中。
“萬夫人,不是要你別做了嗎?你怎麼又在做?”一名身材矮胖的婦人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一手就拿走她手上的小鏟子,還念念有詞的道:“都懷孕的人了,要小心點啊。”
“杜大娘,沒事的,才五個月而已嘛。”向欣琳朝她露齒一笑。
“五個月也是一樣,去去去,回去休息,我來就行了,你雇用我就放心的讓我做這些事吧。”
向欣琳知道她要是不回屋內休息,杜大娘肯定會叨念個沒完,只好乖乖回屋裏去。
窗明幾淨的木屋裏,只有簡單的木雕家具,但暖暖的陽光透窗而入,感覺很舒服,她坐在樸拙的木床上,低頭看著肚子,臉上閃動著幸福的光彩。
老天爺是疼惜她的,當時離開京城,她完全不知道肚裏已經有小娃娃,然後,來到這山明水秀的小地方,發現自己原來不孤單,小家夥對她這個娘也很好,她這幾個月來,沒有害喜,吃得下,也睡得好,唯一掛心的事就是孩子的爹。
身懷六甲的她好想告訴他,她有多麼思念又多麼想見他,尤其當肚子一日一日的大起來時,她更希望他在身邊,參與感受這一切。
只是,是她選擇離開的啊!
雙手緩緩的撫觸隆起的肚子,她的心情實在好複雜,因為她知道他一定很生氣,很努力的在找她,他們曾經那麼的相知相愛啊。
但時間會衝淡一切,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在四個多月後,在杜大娘的幫忙下,她生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而在這麼長的時間裏,她雖然不曾再踏進京城半步,不過間接的從杜大娘的口中得知金馥堂的消息。
一切聽來都很好,一直到三個月後,杜大娘告知她一個令她困惑的消息——過去賣得最好的京貨竟在這個月停止販售,日後可能也無法供貨了。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紫鈴草出了問題?這是她第一個想到的可能性,畢竟,當初要讓紫鈴草開花,可是曆盡千辛萬苦。
擰著柳眉,她將懷裏的女兒放到床上,溫柔的替她蓋上被子後。轉身步出房門外,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大片紫色的花海,她的幸福花。
金馥堂典雅的內廳裏,三名正副總管正向萬昶鈞報告各地因為京貨的中斷而埋怨不斷,三人臉上不只無奈,還有濃濃的不解。
因為倉庫裏明明還有貨,花田裏,紫鈴草也仍然搖曳生姿,他們著實不明白少主突然停止出貨的理由,還是因為尋覓少夫人一年多仍無所獲,所以,他對這兩人同心完成的商品不願再供貨,以免睹物恩情?!
“我說了,不出貨就是不出貨!這種事不必再跟我報告了。”萬昶鈞要三人退下,而方士誠和楊英嘉則是領了家中河東獅的懿旨,妄想以多年深厚的友情買幾瓶京貨回家,因為他們很清楚,明明有貨的嘛。
然而——
“抱歉。”這是萬初鈞的答案。
兩人除了失望,同樣也有著不解。真的搞不懂他,就算金馥堂財源滾滾,也沒人會嫌錢多嘛,這個怪人,怎麼把錢往外推?
當然明白好友及三位正副總管的不解,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在等待!
等待一個回音……
半個月後,終於有了消息。
“稟少主,有人輾轉送了紫鈴草的花過來,說我們會需要的。”洪冠太急急的奔進書房。
萬昶鈞立即奔出書房外,一眼就瞧見有三大車的紫鈴草停在後院,三名年輕人神情靦典的站在車子旁。
他一個箭步過去,檢視剪枝的部分,有些乾,但尚有水分,再看花苞的鮮度,他的眼眶一熱,知道妻子離自己不會太遠!
他忍住激動的看著三名年輕人,“是誰要你們把花送過來的,她在哪裏?”
其中一名搔搔頭,“是位中年婦人給了我們銀兩,托我們載運過來的,可是我們也不知道她是誰,從來也沒見過她。”
中年婦人?不可能是欣琳,但至少就是個線索。
他讓三名年輕人離開,卻暗中派人跟蹤他們,得知他們住在京城近郊的一個小村落,便要手下繼續監視,但仍不讓京貨出現在市面上。
終於,過了一個月後,一名中年婦人來找那三名年輕人,帶著他們來到一處停放著三大車紫鈴草的地方,離開後,繼續跟蹤她,發現她的住處。
第二日清晨,萬昶鈞就抵達這間隱藏在山腳溪澗間的小木屋,只是抬頭看著這四周綿延的山巒,不禁要問:他的妻子在哪裏?
翻身下了馬背,他走到木屋前,舉手敲門。
咿呀一聲,木門緩緩拉開,門後是名矮胖的中年婦女。
“你找誰啊?”杜大娘抬起頭,上上下下的打量這名穿著不凡的英俊男子。
“我要找那名種紫鈴草的姑娘。”萬昶鈞直勾勾的看著她,在看到她眸中一閃而過一道懊惱之光,他就知道自己找對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啦!”她急急的要將門關上。
他立即扣住門板,“請你幫幫忙,我找她已經找了一年多了。”
杜大娘看見他黑眸中的痛苦,有所遲疑,“可是我答應她……”
“她是我的妻子,最摯愛的妻子!”
她一愣,突然明白了。“原來你就是讓她廢寢忘食的照顧那片紫色花海的男人啊!”她點點頭,笑了笑:“我告訴你怎麼去,有好長一段路呢。”
陽光下,一片紫色的花海,布滿整片山坡,如夢似幻,像座桃花源。
萬昶鈞穿梭在小小花徑中,看著兩旁那迎風搖曳的紫色小花,和風拂來,帶來一股不濃不淡的動人花香,一間小木屋佇立在坡地上,他屏住氣息,一步一步的走近,門是開著的,他一眼就看到背對著他的一抹纖細身影。
她變得好瘦!他知道是她,只有她才能種出這樣的花!
向欣琳看著桌上那一小束紫鈴草喃喃自語,“他該收到了吧?如果能正常的出貨,那就再好不過了,只是,為什麼一年多了他仍然不娶妻,他難道不明白我是為了成全他的幸福才離開的?”
與花對話的她絲毫不察身後多了個人。
“成全誰?”一個壓抑著熊熊怒火的聲音陡起,同時闔上門。
她嚇了一跳。猝然轉身,卻撞向一堵溫厚的胸膛。
萬昶鈞緊緊的抱住她,久久,都沒有說話,而她眸中的淚水已然潰決。這胸膛,即便她聞不到他的氣味,但她是認得的,天啊,好久好久了……
他的聲音瘠瘂,重新擁抱著她的感覺令他激動得熱淚盈眶,“該死的,你竟敢一個人逃開,你的心好狠!”
他沒有說思念,但從他的懷抱、語氣,她都能感受到他刻骨的相思。
天知道,她有多麼想念他,思念早已泛濫成災,“我……”
“可惡的你!”狂野的占住她的紅唇,他以一記熾烈的熱吻傾訴對她不告麗別的憤怒與痛心。
她緊緊的摟住他的脖頸,回應的也是隨著分離日子愈長而更深更濃的感情。
在將她吻得意亂情迷,自己也暫時宣洩了這段日子的渴望後,他才終於放開了她,但他的大手仍在她的五官上眷戀遊走。
她眼神迷蒙,還沉浸在這個久別重逢的熱吻中時,冷不防地——
“你這個笨蛋!”他雷霆吼聲陡起。
由於完全沒有前兆,她瑟縮一下,嚇了一大跳。
他惡狠狠的瞠視著她,“下次敢再從我身邊逃開,我一定打斷你的腿!”
這男人怎麼翻臉跟翻書一樣快!“可是……”
“還可是?!”
他怒不可遏的打斷她的話,“我什麼理由都不想聽,我找到你,接下來的日子,你都只能乖乖留在我身邊,聽到沒有?”
霸氣十足,令她敬畏。“可是……”
“又可是!你這個笨女人再講可是,我就再封住你的唇!”
“我又不笨!”不能說可是,她只能先抗議他對她的形容詞。
沒想到這也不對。
他黑眸半眯,“說你笨還不承認,自己寫和離書成為下堂妻,你可有問過我的意見?”
“這樣不好嗎?男人三妻四妾也屬正常,何況……”再一次的,她沒有機會說完話。
“我忙你這個笨蛋都累死了,還來三妻四妾,我是活得不耐煩了!”他氣得幾近咆哮,“更甭提我的心早被一個該死的女人獨占了,所以一直很安分,而那個該死的女人最好也給我安分點,別再浪費我的時間,想想要怎麼平息我的怒火或是補償我這段日子所受的苦才對,而不是繼續說些氣死我的話。要知道我想她想得都要死了,天天問自己是哪裏做錯了,才會讓她離開我!”
連珠炮的話裏有太多的思念與自責,她全聽出來了,她眼中浮現淚水,胸臆間充塞著感動與愧疚,是她的錯,“對不起。”她淚如雨下。
“你該做的不是說對不起,而是贖罪,想想要怎麼讓我消消怒火,最快最迅速的,難道還要我教你?”他簡直快氣瘋了!她還敢哭,他為她心痛多少個日子,她現在落淚是要讓他更捨不得?
她明白了,深情凝睇後,她踮起腳尖,送上自己的唇。
但這對他來說還不夠!他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放到木床上後,懲罰的將自己的重量壓在她身上,眉頭一皺。
“你怎麼瘦那麼多?我喜歡你摸起來肉肉的。”他的手開始在她的身上遊移,“不過,你這裏還是好豐滿,可是,怎麼有奶味?”
她粉臉兒通紅,有些局促的開口,“等等,還有件重要的事……”
剛說著,木門突然又被人打開,一陣嬰兒哭啼聲傳了進來,伴隨著是一聲嚷叫,“孩子的娘,喝奶的時間……呃,不好意思,對不起!”一名老婆婆抱個哇哇大哭的娃兒進來,沒想到竟看到不該看的,嚇得她連忙抱著娃兒背過身去,但娃兒還是一直哭。
“那是什麼鬼?”被打斷好事,萬昶鈞很不開心,粗咒一聲的起身。
而向欣琳更是嚇得連忙起身整理衣衫,再急急的下床走過去,抱過老婆婆手上的孩子,“謝謝你,林婆婆,你可以回去了,娃兒我自己帶,還有,那位是我相公。”
林婆婆尷尬的笑了笑,急急走人。
接下來,向欣琳就看到萬昶鈞挑起一道濃眉,以幾近控訴的眼神瞪著她,但是現在不是解釋的好時機。
“她餓了,我先喂她。”她抱著娃兒到床上坐下,拉開衣襟後,娃兒就開始吸吮起來。
萬昶鈞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她,又看著孩子,生氣的眼神慢慢變得柔和,甚至浮現笑意,而娃兒在吃飽打個嗝後,竟然就睡著了。
她將孩子放到床上,整理好衣服,看到他仔仔細細的打量起孩子的五官,然後拋出一句肯定的話,“她是我的孩子。”
是事實,但她有疑問。“你這麼肯定是你的?”
“也是,除了眉宇間有點像我外,其他全不像,也不像你。”說到這點,她可不平,“我早說了我以前是大美人。”
“你現在也是。”他笑,“至於她當然是我們的孩子,因為你的美麗只有我懂,而且。我早說過了,像你這模樣就算想爬牆,也沒有人要,孩子不是我的是誰的?”
闊別了一年多,他對她仍是全然的信任與愛,她眼眶一紅。原來,這麼久的分離都沒有讓他們彼此這份深情崩坍,反而更為堅定,面她怎能不珍惜他這份摯情!
再一次的,她主動送上一吻,這個吻很溫柔、很深情,而在他的眼中,她此時的表情好美,好美,美得如夢似幻,猶如傾國傾城一美人。
不久,萬昶鈞即帶著向欣琳母女回到金馥堂,所有家僕都是熱淚盈眶的歡迎這位少夫人。而京貨的重新上架,也讓眾人,甚至是向欣琳明白萬昶鈞的用心良苦,遠在江南的兩老,在接到兒子的家書後,也急著上京城,因為他們的乖媳婦不僅回來了,還為他們生了個小孫女。
對向欣琳來說,接下來的日子是充滿著甜蜜與溫馨的,雖然她仍然聞不到任何味道,但她用心生活、用心感受生命中的各種滋味,她變得知足而快樂。
金馥堂一連又研發了新的美容、美體等各種聖品,店門外仍是天天可見人龍,但有款名為“希望之芽”的體香粉卻是鎮店之寶,非賣品,那是萬昶鈞為了愛妻而研發的,只屬於她的香味,也僅此一瓶,象徽她的獨特及唯一。
或許是太幸福了,每個人都覺得向欣琳愈來愈美,愈來愈有風韻,在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春節後,萬昶鈞在正月十五邀了楊英嘉、方士誠到金馥堂吃元宵,順便……不!這其實才是重點,告訴他們一個讓他們槌心肝的消息。
“欣琳有了!”
兩人一聽,入口的元宵差點沒梗在喉嚨,互相拍打對方的背部,才將元宵吐回碗裏,再臭著臉看向樂不可支的好友,“那麼努力的增產報國做什麼?大的才六個月啊!”
“就是,沒必要搶著生嘛!”
鬱卒啊,他們倆成親比昶鈞久,但妻子的肚皮一直沒消息,家中長輩催得可凶了,妻子壓力大就把氣出在他們身上,他還這麼趕進度,是想害死他們啊!
此時,一群家僕的孩童們提著燈籠笑嘻嘻的跑了過來,身後就跟著抱著女兒的向欣琳。
“欣琳來了。”萬昶鈞的眼神變得好溫柔,但另外兩人卻是一怔,他很明白原因為何。
方士誠和楊英嘉傻眼了。他們不過一個月沒見到向欣琳嘛,此時……
兩人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可這沉醉在愛情中的女人會變美,他們是相信的,但是,如果連五官都改變,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更甭提她那不盈一握的小蠻腰,整個人可是變得纖細又迷人。
“她、她變得好美。”這是兩人唯一能說出口的話。
可不是嗎?散發著母愛光輝的向欣琳,臉上的光彩像是與天上的月光連結成一氣,那雙璀亮明眸、挺翹鼻子、紅豔的唇,與懷中粉雕玉琢的女娃簡直同個模樣。
雖然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但在一個月前,萬昶鈞在親親老婆硬要他陪她走一趟寧夏老家,向他證明她真的是天生麗質難自棄的大美人後,他知道此刻沐浴在月光下的大美人不是變得好美,而是恢複她過去的花容月貌罷了。
因為,就在那半塌陷的月光亭裏,他可是親眼見證了何謂月光奇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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