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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祁鈺] 秦寶寶正傳1:巧仙秦寶寶《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43:16     標題: [祁鈺] 秦寶寶正傳1:巧仙秦寶寶《全文完》

秦寶寶正傳1:巧仙秦寶寶作者:祁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俱寂,惟聞鐘磬音。

(題破山寺後禪院常建)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44:00


第 一 章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俱寂,惟聞鐘磬音。

(題破山寺後禪院常建)

河南少室山,山勢頗陡,有寬廣石階八里,工程之浩大可見,為宋高宗臨幸此山時所開闢。登上石階,眼前一亮,紅牆碧瓦,好一座大寺院,這就是隱隱中領袖武林的嵩山少林寺。

就在大寺院院後,靠近掌院方丈禪房不遠處,有一連三進茅草屋赫然與少林寺為鄰。

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捻少林寺虎鬚?大大方方的就在寺後築屋而居,且與方丈比鄰而處?試想,只要是正常人,誰也不敢如此放肆。

那麼,大概是少林寺修為深厚的得道高僧在此修行吧?汝聽,這時不正傳來朗朗的誦經聲音──“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只是,並非一代高僧應有的雄渾聲音,而是幼童稚嫩逗人尖銳的嗓音,聽聲音大約是十歲出頭的稚子。

“哈哈……”

三名行到茅草屋外的十六、七歲的小和尚,聽了那小孩唸的經文,都忍俊不禁的大笑起來。

笑聲打斷了唸經的聲音,小孩驀然轉身。

嚇,好一個粉妝玉琢的瓷娃娃,額心一顆米粒大的硃砂痣殷紅欲滴,一頭長長的黑髮在頭上綁個結,任其飄揚,上面還嵌了塊百世難逢的“蒼犀角”。

他那雙又黑又白的大眼睛,閃閃發亮,靈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滿了不可描述的智能之光,更現出古靈精怪的天性。鳳眉準鼻,唇紅齒白,配合得維妙維肖,只是太嫌瘦弱了些。

小孩一臉正經的向立在門口的三名小和尚道:“明智、明理、明月,為何如此取笑小衲?”

“呵呵……。”

明明是頑童,卻偏偏扮出一副大人像,那副模樣已夠惹人笑了,還自稱“小衲”,千古以來,也只有老和尚自稱“老衲”,那有小孩自稱“小衲”,何況他又沒剃度。話一說完,又使得三名小和尚大笑不已。

小孩見他三人不理自己只顧取笑,賭氣轉身拿起經文繼續念道:“唵,薩皤囉罰曳,數怛那怛寫,南無悉吉粟埵伊蒙阿唎那,妥盧吉帝室佛囉楞馱婆,南無那囉謹墀。”

明智小和尚吃吃笑道:“求求你別再念下去了,好寶寶,一小段大悲咒不過八十個字,卻給你念錯了四十一個字,呵呵……。”

原來,小孩姓秦名寶寶,從小住少室山,雖然日日與和尚為伍,夜夜有人教他念經,可是還是培養不出一點慧根,怎麼看都不是佛門中人,但卻是眾和尚之寶。

瞪起又黑又圓的大眼睛,秦寶寶怒道:“這那能怪我?這種既拗口又不通順的經文,我能順利唸完一小段已是不易之極,又那顧得了有沒有唸錯?你可真挑剔,就算有錯,也不至於錯了一半而有餘吧?”

“還沒有?”明理笑道:“舉例說吧,‘無’不念‘吳’念‘摸’,‘喝’不念‘喝’念‘何’,‘囉’應念‘剌’,‘那’不念‘納’念‘奴’,後面還有很多很多,我沒說錯吧!”

秦寶寶不甘願的哼了一聲,道:“昨晚大和尚叔叔拿這本手抄‘大悲咒’給我,吩咐一定要念完,又沒教我怎麼念,我只好照自己懂的念,誰知道經文跟我們平常說話的念法不一樣,三位大師將就點,別那麼挑剔了。”

明智忍不住好笑道:“掌門方丈親自教你念了一年多的經文,你卻念出這種成績,真不知掌門方丈那來的耐性居然能教你一年多,看來要作為一派掌門,確非易事,就憑這份耐性,貧僧自嘆望塵莫及。”

明智和明理有模有樣的唉聲嘆氣,不知是為方丈不平?抑是為自己神傷?秦寶寶嘟起小嘴不發一言,表示抗議。

明月見二位師兄一直在調侃寶寶,心生不忍,忙道:“寶寶,你可知我們大清早來找你有什麼事?”

舔舔嘴唇,秦寶寶神氣的道:“唸經我不如你們,因為我不是靠這行吃飯的。但是,說到神機妙算,解謎題,我就可以做你們的西席了,嘿嘿,我猜,一定是你們那位俗家師兄回孃家來了,你們約我一起去聽聽他講一些江湖上的趣事,對不對?”

三名小和尚大驚,齊道:“寶寶你真聰明,一猜就準。”

秦寶寶大感得意,不可一世──小孩畢竟是小孩!

突然,明智黯然道:“師父說小孩子太過聰明外露,容易夭折。”

明月也擔心道:“方丈也很擔心這點,再加上寶寶身子又瘦弱……”

明理截口天真的道:“我有個好方法,以後我們每人監視寶寶吃一餐,看他吃得比我們多才放過,人一胖頭腦也許會變得笨笨的,那就不用再擔心了。明智師兄,明月師弟你們意下如何?”

明智忍不住提高了聲調:“明理師弟你就愛亂出餿主意,小心我稟告師父治你‘妄言’之過。寶寶除了早餐,其餘兩餐均是在山下請人煮葷食吃,怎麼個監視法?阿彌陀佛,莫非師弟你敢開戒?況且寶寶是有病在身才顯瘦弱。再來,我問你,難道胖的人就不聰明麼?你這不等於在罵師兄我麼?”

明理連忙合十道:“阿彌陀佛,明理不敢,明智師兄的確明智,一席話解釋得十分透澈,讓師弟等受益非淺。”

明智這才滿意的“嗯”了一聲。

秦寶寶嘻嘻笑道:“你們三位大師就別爭了,沒看見我頭髮那麼長?我爹曾經說過‘頭髮長長,命也長長’所以我不會這麼快就死的。再說你們常常為我念經,求神保護,有神保佑著我,閻羅王那敢找上我?走吧,我們聽故事去!”

說著領先出門,明智、明理及明月從小看著寶寶長大,總是順著他慣了,這次,當然也沒意見跟著出門去了。

戒律堂外有棵十人合抱的大松樹,樹下置有石椅數張,石椅上現今正坐著五人,一位俠士,三名小和尚和一個小孩。

說起那位俠士近來在江湖上也闖出了不小的名號,人稱“絕掌”秋莫離就是,年約廿七、八,饒富正義感,是年輕一輩的傑出人物。

其餘那四個,自然就是秦寶寶和明智師兄弟他們了。

明理首先迫不急待的問道:“秋師兄快告訴我們如今江湖上最負盛名的人是誰?”

秋莫離吃吃笑道:“一年不見,明理師弟怎麼還是這般沉不住氣,這點寶寶就比你強多了,堪稱方丈大師的得意弟子。”

秦寶寶神色古怪的看著秋莫離,笑道:“秋大哥不必未開口就先巴結我,哼!如果你講得不夠精彩動聽,我可不是叫‘明智’或‘明理’,到那時,除非你整天跟著大和尚叔叔,否則就難有安寧日子好過,只是不知你們掌門方丈有沒有時間做你的全天候保鏢?”

秋英離不禁背脊泛寒,求藝時期所受的活罪,他可是沒齒難忘,這位小祖宗,少林寺上下沒人敢惹。

邊忙告饒,秋莫離苦笑道:“我說就是,請明月做裁判。”面色一整,接著道:

“現今武林大統可分為三天下,一是白道的幾大門派,以少林、武當為首。其二是領袖西方地盤的異道人物,‘黑蠍子幫’瓢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此人天性殘酷,使大刀,刀一出手,必定見血,可見其刀法之精,可說是使刀的祖宗了。其三是統領北方地盤的‘子午嶺’‘金龍社’的大當家‘金童閻羅’衛紫衣,他稱得上是個奇男子,可說是梟中之雄,群梟之霸,他所創的‘金龍社’是黑白兩道少數幾個最具潛勢,最有力量,也是最具威信的幫會之一,‘金童閻羅’已經是一代霸主的別稱了。”

明智問道:“這麼說來,衛紫衣是當今武林的大紅人了?”

秋莫離笑著點頭稱是。

秦寶寶奇道:“他的名號真古怪,既是‘金童’,為何又稱‘閻羅’?”

秋莫離有心為難他,反問道:“你猜呢?”

秦寶寶白眼道:“我就是不想猜才問你呀!”

明理點頭道:“對,不要叫寶寶猜,方丈大師不喜歡寶寶太過聰明。”

秋莫離自然也明白原因,不敢勉強,續道:“衛紫衣這個人我沒見過,但關於他的傳說倒是不少,‘金童’是指他的外表,‘閻羅’則反射他做事的手段。他大約三十左右,外表看起來卻像不到二十歲的後生小子,一張臉尚透著天真氣息,看到他的人,一點也不會將他連想為武林中人。他使一柄銀劍,平常將劍纏在腰身,看起來就像腰上的裝飾品,再襯以臉上那抹忠厚的微笑,溫柔的眼神,不知道其底細的人,只怕打死他,也不會相信他是‘金龍社’亦是所有江湖綠林道的巨霸!”

吁了口氣,“絕掌”秋莫離接著道:“‘閻羅’的起號很玄,衛紫衣雖然出身綠林,但白道英雄對他卻不排斥,因為他出汙泥而不染,善惡分得很清楚,只是手段太毒辣了些,處理他所遭遇的問題時的那份果決兇狠令人驚訝,所以和他有過節的人就稱他‘閻羅’,一傳下來,就變成‘金童閻羅’這個名號了。”

一陣沉寂迥蕩,和風吹在人身上很是舒爽,在座人人皆在和衛紫衣神交,將他幻想成自己理想中的英雄。

秦寶寶低聲道:“衛紫衣倒不失為一名英雄,也可以稱得上好人了?”

秋莫離微微點點頭道:“原則上是對的,但是,如果他出身於白道的名門正派,而處事又不那麼兇狠毒辣,就更完美了。”

秦寶寶重重哼了一聲,道:“白道人物披著仁義表皮,懷著豺狼虎豹之心的大有人在,那種人才陰險毒辣,害人於無形之中,令人防不甚防。再說對惡人慈悲等於害了好人,對壞人兇狠毒辣宛如對好人慈悲,秋大哥出身少林,限於名門正派的臭規矩太多,口頭上自然不好贊成衛紫衣的行事方法,說不定心理上早就將他視為偶像了。”

秋莫離真是哭笑不得,看秦寶寶只有十二、三歲年紀,小小毛頭一個,天真古怪,調皮搗蛋,十足的惹事精,少林寺上至掌門方丈,下至廚役傭工,人人當他是寶,集寵愛於一身,自然養成一股嬌氣,看起來更加可愛!

但是他人小鬼大,常常發些驚人之語,令人啼笑皆非,要罵他,沒有他的伶牙俐嘴,要打嘛,又於心不忍、堂堂七尺男兒,卻拿一個小頑童沒辦法。

明智、明理暗暗好笑,對這種事他們可是思空見慣,不開口方能明哲保身,還是明月比較慈悲,為他解危道:“秋師兄,可別只顧談論衛紫衣,再告訴我們最近江湖中又出了那些傑出人物,好讓我們得飽耳福。”

“絕掌”秋莫離感激的看他一眼,繼續說著武林中的趣事,明智、明理及明月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

秦寶寶表面上宛似聽得入神,心裡卻在想自己的事:“如果我有衛紫衣那樣的哥哥多好,大和尚叔叔天天逼我念經,念得我頭皮發麻,連念法都還搞不清楚,不如下山闖江湖去。少林寺的弟子雖然都對我很好,但總覺得不像哥哥那麼親,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衛紫衣會跟我‘有緣千里來相會’,……嗯,就這麼辦,嘻嘻……”

想到得意處,小孩兒畢竟城府不深,居然忍不住高興得嘻笑出來,這一笑,才警然出了批漏。

幸好秋莫離正講到有趣的地方,明智、明理及明月也正在笑,否則豈不露了馬腳,秦寶寶暗道好險,心想被他們知道了,走得成才怪。

笑歸笑,心裡正在慢慢計劃要如何瞞過大和尚叔叔,因為茅草屋離掌門方丈禪房不遠,如無精密的計劃,有所動靜,那瞞得過少林第一高手的耳目。

想了又想,心中已有腹案,決定趁晚上到山下進膳時偷偷溜走,方是最安全之道,以便尋找“心目中的大哥”。

七月,夕陽如火,烈日的餘威仍在,人和馬都悶得透不過氣來。

四人四騎兩兩成雙騁馳於官道上,一式的紫巾紫衣,武林中人一望即知是江湖上某一幫會的制服。

前面兩騎士看起來宛如父子,老的四十多,少的未二十,長者胖又貌不揚,幼的瘦且俊,後面兩騎似是隨從。

大熱天裡騎在馬上的確不舒服,馬上四人都有點吃不消了,頻頻用汗巾拭汗,尤其是前面兩騎中那位福泰的中年人更感難受,右手執韁,左手忙著用衣袖搧風,本來,身軀胖大的人就比較怕熱的。

福泰的中年人向身旁的少年人求道:“我說魁首,大當家的,行行好,我們就在前面的市鎮歇一晚吧!明天早點趕路,一樣可以如期回到總壇。”

敢情他們不是父子,而是有上下尊卑之分的。

後面兩騎中,那位總是笑咪咪,年約三十的漢子,“快刀”馬泰聽在耳裡,覺得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調侃道:“咱們‘子午嶺’三領主‘銀狐’席如秀席大俠,居然也會有受不了的事,真可謂‘狐落夕陽被火(太陽)欺。’”“銀狐”席如秀斥道:“好個沒大沒小的鬼馬泰,誰說我受不了,我是怕咱們魁首太過勞累有礙健康,才提議歇一晚。”

“快刀”馬泰吃吃笑道:“我看不是吧?三領主大概又犯了七年之癢,想想明天就可以回到‘子午嶺’,領主夫人馭夫有術,今晚不找姑娘更待何時?不過,您老放心,只要魁首准許,我們絕不會去告密的。”

席如秀老臉一紅,怒道:“狗嘴永遠吐不出象牙,為什麼你不學學你的夥伴戰平,看人家多麼穩重不苟言笑,將來成就必定在你之上,哼!”

對於席如秀和馬泰那兩張嘴之善鬥,衛紫衣早就習以為常,聽多了怕耳上生繭,乾脆就來個不聞不問。

馬泰見席如秀髮怒不敢再放肆,畢竟他是魁首之下三大領主之一,開開玩笑即可,卻不能亂了上下之分,忙笑道:“三領主請息怒,小的一向有口無心,領主是知道的,也只有像領主這般平易近人,待屬下如家人的好上司,我才敢如此放肆啊,像大領主,二領主總是一本正經的,我那有這個膽子跟他們談論家常隱私。再說,我和老戰都是魁首的近身護衛?升不升級,也就無甚重要的了。”

席如秀生平最愛人家贊他平易近人,因為他是“子午嶺”上最愛耍威風的一個,平日畏妻如虎,無法享受“大丈夫”之樂,只有在屬下面前才有耍威風的機會,卻又怕屬下口服心不服,所以只要你贊他平易近人,包準寒冰溶解也沒有他臉上怒容消失得這般快。

除此之下,他倒不失為一名好領導人物,對“金龍社”的功勞更不可數計。

行行說說,小鎮已近在眼前,天光尚亮,還不是萬家燈火的時候,席如秀一顆心提在心口上等衛紫衣的指示。

“殺無赦”戰平問道:“啟稟魁首,是要繼續趕路?還是在此鎮宿一晚?”

“金童閻羅”衛紫衣望了望天色,道:“再趕一程好了,我們已出來太久,‘金龍社’有多少事情等著我處理呢,忍著點,繼續趕路吧!”

“銀狐”席如秀忙道:“啟稟魁首得知,今晚若錯過前面的市鎮,再往前騎百里內,恐怕將會找不到歇宿的地方。”

泛起金童般的笑容,衛紫衣道:“那敢情好,今晚我們就以大地為床,蒼天為被如何?”

席如秀等三人連忙應是,那敢有第二個意見,他們太瞭解他們當家的脾氣,當他告訴你要怎麼做的時候,就表示他已做了決定,雖然他常用徵詢的口氣同你商量。

“銀狐”席如秀心裡苦得像吃了黃連,卻地無可奈何,他本身也明瞭要統領一個幫會,不是過足威風那般容易的,小小幫派平常就大事不少,瑣事數不盡,何況像“金龍社”那種大的幫會。

於是,四騎過鎮而不入,繼續朝北方向飛馳而去!

太陽終於完全隱沒,一彎明月夾帶著滿天星斗,驕傲的向大地散出屬於他們獨特的光芒。逼人的熱風,被月光溫柔的輕撫,也變得清涼,拂在身上,好不舒爽宜人。

驀然──

一陣清亮童稚的歌聲隨著陣陣烤肉香傳來,衛紫衣他們這時才想起尚未吃晚飯,竟不由自主的隨著歌聲找尋其主人。來到一條小溪旁,首先映入眼裡的是一顆隨著歌聲而晃來蕩去不算小的腦袋,及一頭很長但沒有經過整理的黑髮。

大概聽見馬蹄聲,歌聲突然停了,小孩轉身面對衛紫衣四人,他的容貌使馬上四人感到既好笑又可憐。

年齡在十歲左右,穿著一身破舊帶補丁的白粗布衣服,可能好多天沒洗臉,再加上被煙燻得一塊黑一塊灰的,額上那顆朱大的硃砂痣差點便看不出來,雙手還好一點,可是卻幾乎找不到幾兩可以捏得上手的肉,一頭又長又亂的烏髮,隨隨便便在頭頂綁了個結,還古怪的在頂上嵌了一小塊生滿鐵鏽的犀角形鐵塊。

他那雙又黑又圓文深邃的大眼睛,閃閃發亮,靈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滿了不可描述的智能之光,更現出古靈精怪的頑性。

個子比十歲的小孩高些,但和其它小孩一副白白胖胖的模樣相比較,更顯出他的瘦弱。照常理論,白胖的小孩較逗人喜愛,但奇怪的是,這個瘦巴巴略顯蒼白的小娃兒,卻有一股與生俱來的魅力,讓人不忍拒絕他的要求。

怪,就是怪,他那種可愛調皮的神色,那副瘦骨伶丁的身架子,竟使衛紫衣生出想照顧他,保護他的感覺。搖搖頭,衛紫衣也覺得自己太不可思議,居然有這種不可能成為事實的想法。

那小孩不是別人,正是偷偷溜下少室山的秦寶寶。

四人下了馬,衛紫衣將韁繩交給戰平,走向秦寶寶。

秦寶寶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衛紫衣,激動的在心裡吶喊:“我終於找著了!我終於找著了!”

衛紫衣也發覺自己的目光居然無法轉離這位衣著襤褸,身子瘦弱卻又可愛逗人,充滿魅力的小孩。

二人就像磁鐵般,互相吸引著!

突然──

秦島寶向衛紫衣奔去,雙手抱住衛紫衣,大聲叫道:“哥哥,哥哥,你是我大哥,你終於給我找著了!”

自古,練武之士,除了感情深厚的至親好友,是不容被他人抱住的,但是,衛紫衣看出秦寶寶下盤虛浮,說話中氣不足,可能還帶病在身,是個沒練過武的普通人,而且還大聲叫他“哥哥”,怎不使他驚訝莫名,自己何時跑出這麼小的弟弟來,因此竟然冷不防被他抱個正著。

衛紫衣的三名部下互覷一眼,更是駭然,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秦寶寶,他們跟著大當家闖天下多年,就從來不知道魁首有這麼個髒兮兮的小弟弟,而且,在他們的記憶裡,衛紫衣是沒有親人的,更遑論至親兄弟了。

無論什麼樣的刀山劍雨,不論什麼樣的驚濤駭浪,兇惡險阻的環境,衛紫衣都沒有這般震驚過。這位來路不明的小孩居然能如此吸引他,而一向有著很強自制力的衛紫衣,居然發覺自己無法抗拒他,這怎能不令他心驚!

深深吸口氣,衛紫衣輕輕將秦寶寶推離懷抱,柔聲道:“小兄弟,你大概認錯人了,我們素昧平生,不可能相識的,你看清楚點,我不是你大哥。”

秦寶寶仔細的打量衛紫衣,尖嫩的童音輕輕響起:“你比我想象中的大哥英俊瀟灑多了,不過,沒關係啦,將就將就點,有就好了。我在山上的時候,常聽他們說山下有許多好玩又有趣的事情,是不是?大哥,你會陪我玩兒是也不是?”

敢情他是將衛紫衣當作“想象中的大哥”,沒有兄長的人,總愛幻想有一個哥哥疼愛他,陪他玩,日思夜想,一下山,見著衛紫衣,直覺對了心眼,順著了心,就“將就”

當他是“大哥”了。

衛紫衣不禁啼笑皆非,問道:“小兄弟,你尊姓大名?”

秦寶寶啟唇一笑,露出一口又白又細的玉牙,道:“我姓秦,以前我爹爹叫我寶兒,而山上的人不論老少均叫我寶寶,大哥,你也叫我寶寶好了。”

衛紫衣詫異問道:“以前?你爹孃呢?”

秦寶寶悽然道:“大概在跟玉皇大帝吃晚餐吧!”

也許是緣份吧!

衛紫衣竟和秦寶寶一見如故,好似他們本來就是親兄弟,直到今天才見面,對他竟然不知不覺生出一股憐愛之心。看到自己引得他傷心,歉咎的握住他小手,卻赫然發覺他的手雖然細瘦,卻溫潤滑膩,是一隻從未做過粗活的手。

試想,一個長年住在山上的孩子,怎可能有這麼嬌嫩的小手,再細看他那一身破舊的粗布衣服,和一股常人模仿不來的高貴氣派,不禁疑惑更深了。

須知在武林中討生活的江湖人,真可說是步步荊棘,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自幼便練得耳聰目明,膽大心細,絲毫不敢大意,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都可能為你敲起喪鐘,怎能不小心。

於是,衛紫衣試探性的問道:“小兄弟,你的手可比大姑娘還滑膩呀!”

秦寶寶聽衛紫衣稱自己“小兄弟”而不叫“寶寶”,已是不高興,再聽他所問的問題,聰明如他,怎會不明白衛紫衣話中的含意?不禁心中氣苦,再加上二個月來的流浪生活使他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才找到理想中的大哥,他卻如此懷疑自己的身份,雖然明知江湖中人大都如此,而自己的確不像山上長大的孩子,即是如此,心裡還是難過,淚水在眼眶中轉啊轉的,差點便流下來。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效作老氣橫秋的模樣,秦寶寶道:“這位大哥不愧是武林中人,處事心細如髮。你原先有意安慰我,但是,一碰到我的手,再打量我的衣著打扮,立刻就把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身份,這表示你很有閱人的經歷,而且經過大風大浪,見過太多的生與死,可能是江湖上某一幫會的領導人物,所以一碰到違反常規的事情,自然就會生出戒心,懷疑對方可能是敵人派出來臥底的,可見你是個老江湖,雖然你看起來很年輕。”

秦寶寶喘口氣又道:“你可能又有點喜歡我,加上我的外表給人一種又柔弱又可憐的感覺,所以你不忍心傷害我,不相信我會書你,才用試探的口氣問我,由此可見,你是個扶弱鋤惡的好人,我總算沒看錯人。”

說到後來忍不住為自己的眼光而得意起來。

這小子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席話說得衛紫衣四人目瞪口呆,驚訝莫名。心想,他小小年紀就天縱聰明,譬之美玉在樸,明珠在櫝,只要經名師巧匠雕琢成材,將來怕不大放異彩!

“銀狐”席如秀冷笑道:“小子你一廂情願的硬認我們當家的是你大哥,已是令人懷疑,再則你剛才那席話,嘿嘿,一個山上長大的小孩見過什麼世面?說得出剛才那番話。老實說,是誰教你的?有什麼目的,若不從實招來,我會讓你嚐嚐大爺的手段。”

一開始,秦寶寶就覺得這老小子不怎麼順眼,再見他如此“狐假虎威”更是不對心,有心使他難堪,故意不理他的話,只顧泛起童稚逗人的笑容對衛紫衣說道:

“我想大哥也在懷疑一個山上的小孩怎麼會了解江湖上的詭譎?只因我從小住在少室山,自小江湖人物見多了,自然跟一般小孩不同,再說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時常回寺,人嘛,難免會有炫耀的心理,有人願意聽他吹牛,自然樂得獻寶似的說給我們聽,久而久之聽多了,自然就懂。”

換了輕蔑的語氣又道:“若是有人認為我沒見過什麼世面,那人才真是有眼無珠,再加老天真。”說完瞥了席如秀一眼。

眾人不禁好笑,但礙於席領主的顏面卻不好笑出來。

席如秀則快被這小子氣死,縱橫江湖多年,誰敢對自己的問話不理不睬,末了,還被罵一句“老天真”,偏偏他又不指名罵,想發作也不能,否則豈不自己承認“老天真”,一時拿他沒輒,又氣得一身肥肉上下抖動不已。

“快刀”馬泰強憋著不敢笑,問道:“三領主,你怎麼了!別是那裡不舒服吧?”

席如秀好不容易控制了情緒,道:“沒什麼!”

秦寶寶哧哧笑道:“真的沒什麼嗎?”

席如秀臉色一變,戲謔道:“臭小子你別得意,我們當家的可是‘子午嶺’‘金龍社’的魁首‘金童閻羅’衛紫衣,你以為他會跟你這個小乞丐結為兄弟?我看你一定不小心吃了老鼠藥,發了失心瘋,居然將我們魁首認作大哥,還要他陪你這小不點玩?我的老天爺,我從來沒聽過比這更滑稽的事了。”

秦寶寶大眼一瞪,小嘴一撇,正待反譏一番,突然聞到一股焦味,忙奔去將雞從架上取下來,問道:“你們還沒吃晚飯吧?過來一起吃好麼?”

一聞到烤肉的香味,席如秀很快地就將剛才取笑人家的一言一行忘得一乾二淨,趕忙應聲道:“那好極了。”

衛紫衣看在眼裡,失笑道:“如秀你可真寶,剛剛把人家痛快淋漓的譏笑怒罵了一頓,現在居然還好意思吃人家東西。”

席如秀吶吶的道:“呃,魁首,我只是告訴他實話罷了。”

衛紫衣瞪眼道:“我的事情什麼時候由你來決定了?”

轉身對馬泰,戰平道:“你們去把準備的食物拿下來,請這位小兄弟吃。”

馬泰和戰平連忙取下行李,拿出滷牛肉、燻鴨、肉餅麵餅、大蒜,五人圍在火邊吃將起來,秦寶寶吃了一隻雞腿就不肯再吃,衛紫衣見他身子瘦弱,勸他多吃一點,他小嘴一扁,眼淚居然簌簌流下。

四人大驚,衛紫衣關切的問道:“怎麼哭了?那兒不舒服麼?”

不問還好,這一問,問得他放聲大哭起來,四人更是愕然。

衛紫衣心生不忍,取出潔白汗巾,幫他把眼淚擦掉,臉上的黑灰被淚水一洗,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秦寶寶哭個不停,還一邊抽噎道:“衛大……俠,你對我真好,大家看我穿得……

破爛,都避之……唯恐不及……不及,連村裡的農人都……將我當作乞……丐,以為我……要……偷雞,還要打我呢,直到……我拿出銀……銀子,他才肯賣雞……給我,還特地選……這隻……最瘦……最瘦的,只有你……你不會看不起我,還會……關心……

我,嗚……哇……”

一番話使歷盡江湖險詐,早把江湖上的不幸看淡了的衛紫衣也不禁惻然,何況他和秦寶寶一見就投緣。

讓他痛快的哭夠了,衛紫衣微笑道:“寶寶,你怎不再叫我‘大哥’了?”

秦寶寶破涕為笑,道:“你真的願意做我大哥啊?我很調皮喔!”

衛紫衣有趣的道:“我看得出來,因為我小時候也不太乖。”

秦寶寶高興的直拍手,好不天真可愛!一忽兒,突然雙手抱住胸口,痛苦不堪似的蹲下身,又忙從懷裡取出一隻漆黑的木瓶,倒出一顆紅色丹丸,和著津液吞下,這才放心的吁了口大氣。

抬頭望見衛紫衣四人關切的看著他,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們別擔心,我只是先天心臟較常人虛弱點而已,雖然先天不足,但是後天調理的好,從小補藥聖品吃了很多,所以自從我爹去世後,就一直沒再發作,如今吃了藥就沒事了。”

衛紫衣道:“回到‘子午嶺’請季大夫好好仔細檢查一番。”

秦寶寶開朗的笑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先天性的疾病任大羅神仙也束手無策,靈丹妙藥只能緩和病情,並無法使之痊癒,從小我就看開了。‘莊子南華經’不也說著‘生死修短,豈能強求乎?’麼?”

衛紫衣聞言不禁一楞,一時無言以對。

在一旁將一切看在眼裡的席如秀三人,張口結舌,大感驚訝,雖然他們深知他們當家的習性,對惡人絕對的殘酷,對善良百姓就會如他的面貌一樣的和善。但是,他們可從來沒見過他這般溫柔的幫一個孤兒擦眼淚,還認他作弟弟,打算親自照顧他的生活,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

本來,假若衛紫衣順著席如秀之意入鎮而宿,今晚就不可能過著古怪的秦寶寶,自然也不會結下這段緣!

看來,緣之一字,真是不可解!

在衛紫衣寢居──一個植滿龍柏的雅園中,那幢氣勢相當磅礡的“黑雲樓”,秦寶寶就住在衛紫衣對面的廂房。

衛紫衣強迫他恢復本來面目,搖身一變,喝!好一個富家少爺,粉裝玉琢,玉面朱唇,肌膚雪白嬌嫩得勝過大姑娘,使額心硃砂痣更現得殷紅欲滴,微微一笑,梨渦逗人,猶帶著一股嬌氣。

穿著一身白衣,頸上掛著一條設計精巧的“壽”字型金鍊子,閃閃發亮,是衛紫衣親自設計請巧匠打造的。一頭長髮在肩後晃來晃去,嵌在頂上的“蒼犀角”也拭亮了。

只是,看來看去,總是太嫌瘦弱了些,怎麼吃都吃不胖。饒是如此,找遍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一個富家公子哥兒比他俊的,連衛紫衣也自嘆弗如。

現今“金龍社”裡,上至展熹、張子丹、席如秀三大領主及大執法殷離魂,下至廚師老趙,人人對秦寶寶真是又愛又怕,愛他天真可愛、純真無邪,使平靜中的“子午嶺”

平添一股生氣,何況他們這群江湖高手,何時享受過這等稚情的滋潤,所以自從他被帶回“金龍社”,人人便當他是寶。

可是,他們又怕他頑皮愛惡作劇,就像作父母的,總怕自己的小孩愛搗蛋,卻又狠不下心來責罰他一番。

有一天──

廚房在準備晚膳,秦寶寶見廚房裡的小廝在井邊洗米,藉故和他談天說地,等他洗好,米水也量妥了,就藉言口渴,命他取碗茶來,趁他不在時,居然將一大包早就磨好的“黃連粉”倒在米水裡拌勻。

過了半個時辰,他又躲在門後,見大廚在準備衛紫衣愛吃的“清蒸魚湯”,就偷偷把白糖和鹽的調味瓶調換;看到二廚負責炒菜,就趁他與大廚說話之際,取出竹製射筒,從門外射入一股濃濃的盬水加糖水加胡椒水的液體加入菜內,見他們兩人不疑有他,還自信手藝高超也不自先嚐味道,就盛在盤中準備端出,秦寶寶忍住笑忙奔回“黑雲樓”,準備和衛紫衣一同到“龍吟廳”進膳。

晚膳,衛紫衣總是習慣和三位領主及大執法一同進食,今晚自也不例外,秦寶寶年紀小,敬陪末座。

面對長几上的豐盛菜餚,衛紫衣道一聲“請”,六人開口吃飯,飯一入口,頓時目瞪口呆,連忙噎下,陰離魂皺眉道:“這飯是怎麼煮的,比吃藥還苦!”

衛紫衣喝了一口魚湯,眉頭卻皺得更深了,苦笑道:“生平第一次喝到甜的魚湯,你們要不要試試?”

同時,三位領主及大執法也各忙吃菜解苦,菜一入口,福泰的三領主席如秀已首先發難叫道:“這是什麼味道?又甜又鹹又辣,那門子的炒菜法?”

衛紫衣向站在一旁侍候的戰平道:“去把大廚和二廚找來。”

戰平忙應“是”前去找人。

六人繼續吃著別道菜,衛紫衣滿足的笑道:“還好,味道還算正常。”

秦寶寶不動聲色的自顧吃菜,還一旁點頭,似乎蠻讚賞大廚和二廚的手藝,偶爾開口閒談兩句,以示無辜。

半晌,戰平已領著大廚老趙,二廚小張來到“龍吟廳”只看他們的臉色,想必戰平已將一切原委說與他們聽了。

“啟稟魁首,小……小的便是有老天爺給我做膽了,也不敢在魁首的飯菜裡搞鬼,更別說敢和各位領主開這種玩笑了,小……小的實在想不出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請魁首明察。”

小張剛來沒多久,“金龍社”的規條卻是知道的,第一條就是“謀害魁首者,五馬分屍!”心裡早就嚇得慌了,只見他臉色白中透青,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衛紫衣微笑道:“二位不用這麼緊張,菜只是味道不好,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惡作劇?”

大執法“鬼手”陰離魂道:“你們在準備晚膳時,有沒有什麼閒雜人等進出。”

老趙和小張想了想,對望一眼,搖頭道:“沒有,都是廚房裡的人,只有剛才戰護衛去過。”

衛紫衣隨意瞟了秦寶寶一眼,道:“誰這麼調皮,被我們捉到了,非打他一頓屁股不可。”

衛紫衣心裡早就在懷疑是秦寶寶搞的鬼,他太清楚他這位小兄弟的頑性。這些日子來,雖然沒有人到他面前告狀,但總是有些風聲,聽說連陰離魂和三位領主都著了他的道兒,尤其以席如秀被整得最慘,現在居然輪到他。

衛紫衣心裡暗道:“寶寶怎會有恁般的身手,讓廚房裡眾多人都發覺不到他,縱然山上的孩子均較靈活,難道寶兒有什麼隱密麼?”

大凡人總有權利保有私人的秘密,所以衛紫衣也不打算去探測,他相信寶寶如果想說,一定會告訴他。

席上群豪首次聽聞大當家的準備“打人屁股”,想笑卻又不好意思笑,人人憋得滿臉通紅。

輕咳一聲,大領主“九面閻若”展熹道:“菜要盛起之前,你們難道都沒有先試嘗味道麼?”

老趙和小張低著頭,囁嚅半晌不敢出聲?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道:“這也難怪,他們可都是十幾二十年的老經驗了,什麼菜要放多少調味料,閉著眼睛也不會弄錯,這一次一定有什麼人在一旁暗中搞鬼,只是對方是鬼靈精,他們都沒發覺到罷了。”

衛紫衣心思一轉,臉色忽變,嚴厲斥責道:“你們兩個大胡塗蟲是瞎子,加上手下那群小胡塗蟲眼花,這麼多雙眼睛居然連對方的影子也沒見到,留著招子做什麼?馬泰、戰平,將他們拉下去,挖出廚房裡所有胡塗蟲的招子。”

老趙和小張又驚又怕,連忙喊叫“冤枉啊,魁首!”

群雄一怔,魁首今天是怎麼地?雖然他們有錯,也只是小事一件,小小一個玩笑,罪不至死,罵一頓就算了,何況平時這類事情是陰大執法在處理的,魁首幾時變成這般專權又暴虐無道?

只有秦寶寶眼見衛紫衣居然用這種方法逼他“現形”,忍不住“咭”的一聲大笑起來,衛紫衣手指著他無奈的搖搖頭,苦笑不已。其它人這才醒悟魁首的用意,也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老趙和小張早嚇得汗透重衣,老爹老孃已不知暗叫了多少次,見他們忽然改顏大笑,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笑了半響,秦寶寶自己明瞭這個惡作劇很對不起老趙和小張,於是起身走到他們面前,歉然道:“對不起,張叔、趙叔,都是我太頑皮才害你們捱罵,大哥只是用計要逼我自己承認,不是真的要挖你們眼睛,你們大可放心。我很抱歉把你們今晚煮的飯菜弄砸了,又害你們受驚。”

忽然拍手笑道:“有了,我爹孃生前酷愛美食,明早我告訴你們幾招我爹孃的密學,保證大哥他們吃了讚不絕口。”

老趙和小張大喜,道:“那可多謝你了,寶少爺。”

衛紫衣對他的惡作劇只是莞爾一笑,那捨得真打他屁股。

他就是這樣頑皮又可愛的人兒,讓人想恨也恨不起來。

中秋剛過,九九重陽至。

一日,清晨。

在“黑雲樓”衛紫衣那間四壁擺滿了書架,並堆集著各式詩書善本的書房裡,衛紫衣和秦寶寶隔著描金雕花的黑漆方几,面對面盤膝坐在錦墊上,馬泰連忙先替他們布上碗筷,並在碗中傾注了參茶,然後才默默退到一邊。

黑漆方几上,擺著大隻景德藍的高腳瓷盤。盤中,各種油酥餅、炸春捲、肉沫饅頭、蔥油薄脆,還有寶寶愛吃的江南點心千層糕和百合酥,旁邊的銀質小盆另盛著半盆燕窩粥,還有幾碟小菜。

看著碗中的參茶,秦寶寶苦著臉向衛紫衣求道:“大哥,我不要喝參茶好不好?”

衛紫衣搖搖頭,笑道:“別一大早就愁眉苦臉的,你今天乖一點,給我老老實實的喝下它,才讓你吃千層糕和百合酥。”

秦寶寶嗔道:“你這等於是在虐待民族幼苗。”

衛紫衣吃吃笑道:“這叫愛護,那能說虐待?多喝參茶對身子只有好處,季大夫也這般說地,你就快喝吧!”

秦寶寶白眼道:“你和季大夫狠狽為奸,欺凌弱小。”

衛紫衣不答話,乾脆來個默認。

秦寶寶眼見衛紫衣盯得這麼緊,知道今天是萬萬難以倖免,只好老老實實將一大碗參茶喝下去。

“快刀”馬泰幸災樂禍的道:“還是魁首有辦法,居然能使寶寶心甘情願的將一碗參茶喝個涓滴不剩。每當魁首不在時,這位小祖宗就百般刁難,我和老戰連哄帶騙才能使他喝下半碗,這二個月來,我和老戰的家當都快被他騙光了,現今老戰還欠他一支水槍咧。呵呵,這下可好了,小搗蛋終於遇到剋星了。”

秦寶寶抿抿嘴,道:“哼,老戰他欠我一支水槍,但你不是也欠我一包玫瑰松子糖?

王八笑烏龜,有什麼好得意的。”

“哈哈……。”

衛紫衣聞言大笑,挾一塊百合酥到秦寶寶碗裡,道:“別再鬧了,快吃吧,小寶貝。”

此時──

門外響起急劇的敲門聲,衛紫衣示意馬泰開門。

只見戰平神色慌張的走進來,衛紫衣就有預感可能出了大事,因為戰平的冷靜在“子午嶺”是出了名的。

果然聽他道:“魁首,不好了,二領主他……他回來了。”

衛紫衣沉聲道:“沉著點,戰平,先喘口氣再說,你平時的冷靜到那兒去了?二領主歸來有什麼不好?”

戰平依言喘口氣,道:“昨日二領主又到‘福來軒’吃豆腐腦,卻一直沒回來,大夥兒正在猜疑,今天清晨守衛的弟兄,就在嶺下發現二領主蹤跡,可是二領主居然被人打成重傷,大領主要我前來請魁首去一趟。”

“金龍社”裡的人都知道張子丹嗜吃豆腐腦,尤其以“福來軒”的豆腐腦最令他讚不絕口,他又嫌讓手下從外面提回來不夠熱,鮮度也差了,所以幾乎每日清晨都快馬專程前去“福來軒”吃一碗豆腐腦,多年來一直沒事,昨天一去居然沒回來,大家才在納悶,按理他有事不回來也該向衛紫衣或大領主告假一番,臨時有事也應轉告堂口兄弟回稟,如今才知原來是出了意外?

衛紫衣不敢遲疑,飯也不吃急忙出房,秦寶寶三人跟在身後,一行人匆匆往張子丹住處行去。

抱住秦寶寶腰際,衛紫衣等人展開提縱身法,飛掠穿過後院花園,雅亭回徑,來過“傲梅樓”。

張子丹房內雖然擠了不少人,但卻一片寂靜,好使大夫專心看病,見衛紫衣到來皆躬身行禮,連忙讓出一條路。展熹,席如秀及陰離魂站在床邊,一臉憂色,只見季大夫正在給張子丹把脈。

“如何?子丹沒事吧?”

衛紫衣馬上欺身向前探視張子丹,緊張而關心的問道。

秦寶寶見張子丹痛苦不堪,臉色蒼白又痛得臉也變形,而且咳聲有異,知是肺葉受到了重大的震盪,便道:“張領主被人打了一掌,傷了太陰肺葉。”

醫病如救火,慢一分便多一分危險,當下顧不得眾人詫異,秦寶寶從懷中取出七枚金針,隔著衣服,便在張子丹肩頭“雲門”、胸口“華蓋”、肘中“尺澤”等七處穴道上刺下去。

衛紫衣初見他取出金針,還不知他的用意,那知他手法極快,一轉眼間,七枚金針便分別刺入張子丹穴道,見他金針一到,張子丹痛苦之情大減,他又驚又喜,說道:

“原來寶寶還是位小神醫!”

秦寶寶瞪眼笑道:“什麼大神醫小神醫?君不曾聽過‘久病成良醫’?快問問張領主為什麼受了傷才是最重要的。”

眾人一時被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的針灸之術所震驚,居然忘了正事,經他一提,才紛紛醒悟過來。

衛紫衣問道:“現在感覺如何?能說話麼?子丹。”

張子丹強笑道:“我好多了,魁首,寶寶的針灸之術很靈,金針一到,胸口就不像開始那般閉塞,差點便喘不過氣。”

衛紫衣放心的問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誰有這個能耐將你打成重傷?”

張子丹苦笑道:“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我照例到‘福來軒’吃豆腐腦,一進門就發覺店裡帳房換了人,起初也不甚注意,多年來,‘福來軒’已換過三次帳房,所以我照舊吃我的豆腐腦,那知新來的帳房卻不時拿眼往我這邊照,我這才覺得奇怪,就是這時,我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直到我醒來,才知道自己被打成重傷,送回‘子午嶺’下。”

席如秀聽了怒叫:“好卑鄙的手段,居然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陷害‘金龍社’的人,不活活拆了‘福來軒’,難消心中之氣。”

展熹冷靜如昔,說道:“‘福來軒’只不過是個小商店,照理說應該不敢公然與江湖幫會為敵,這其中一定大有問題。”

衛紫衣點頭“嗯”了一聲,道:“一方面‘福來軒’可能賣給了我們現在的敵人,他們一直在處心積慮,直到如今才公然開始行動,如此一來,我們現在去捉人,應該不會撲空,令人擔心的是,對方既然敢與我們正面為敵,這表示他們的力量足以與我們頡頏;另一方面,‘福來軒’只是被人控制,掌櫃的也身不由己,這麼一來,事情就複雜多了,可能牽扯到私人恩怨。”

張子丹聽到“私人恩怨”四個字,猛然混身一震,只是眾人大都沒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只當他病痛又發。

莫非,此事只是純粹是張子丹的私人恩怨?

陰離魂強硬的道:“不管事情未來的發展對我們有利與否,也絕不能悶不作聲,讓人小覷了‘金龍社’的力量。”

衛紫衣冷森道:“這是當然的。”

秦寶寶拉著衛紫衣的手,道:“大哥,我從來沒吃過豆腐腦耶,反正我們今天早上也沒吃什麼,不如去叨擾‘福來軒’一碗豆腐腦吧!”

衛紫衣明白他是想去看熱鬧,對察敵沒興趣,實際上也必須走一趟,當即吩咐季大夫仔細診療張子丹,任何珍貴藥品隨時補充,以最大的力量使他早日康復。又問明帳房的長相,才起身離去。

四人三騎抱著僥倖的心理來到“福來軒”,決意一查究竟。

胖敦敦的店掌櫃早笑開了眼,哆嗦著一身肥肉,三步並兩步迎了出來,口裡還一疊聲吆喝店小二接馬。

衛紫衣先下馬,反身抱下坐在後座的秦寶寶,展熹和戰平也下了馬,胖掌櫃早已哈腰作揖等著將四人引進屋。

櫃檯裡,果然坐著個帳房模樣的瘦老頭兒,長袍馬掛,一條黑裡泛灰的髮辮拖在腦後,臉上瘦得幾乎沒有肉。

但那細小又深陷的老眼,卻是炯炯有神,有時突然一亮,亮得怕人,宛如一泓深潭,令人裡足不前,怕被吞噬。

手裡一根幹菸袋,翡翠嘴兒,湘妃竹子杆兒,可是那菸袋鍋不知是什麼打的,烏黑髮亮,顯得十分剛硬,還比普通的菸袋鍋足足大上一半有餘,內行人一看就知道它敲在人的腦袋上會很不舒服的。

四人見了他就知道他是那位新來的帳房,卻不動聲色叫了四碗豆腐腦,放心吃著起來,因為行前秦寶寶拿出三顆“解毒丹”要三人服下,可解百毒,以免著了道兒。

秦寶寶畢竟年紀小童心甚重,見老闆忙裡忙外,而請來的帳房先生卻悠閒的吸著大煙,忍不住嘻嘻笑道:“到底你掌櫃是老闆,還是坐在櫃檯那一位是老闆?”

胖掌櫃一臉和氣生財的笑容,說道:“這位小少爺問的問題很有意思,原則上我是老闆,櫃檯上那位是我新近請來的帳房先生……。”

說到這兒不說了,有意吊人胃口。

“猜謎題?”瞪起又黑又圓的大眼睛,秦寶寶笑道:“嘿嘿,我猜你有點怕他。”

將聲量放大:“那位特大牌的帳房先生既然是你的手下,為什麼見老闆忙進忙出,大氣直喘的,也不知起身幫忙一下,唉!掌櫃的,你真是時運不濟,居然請到這種只會翹腿抽菸的糟老頭子。”

胖掌櫃只想賣弄一下,那想到秦寶寶會來這招,雙手慌忙想捂住寶寶的嘴,衛紫衣三人卻怒視著他,只好求道:“求求你,小祖宗爺,小煞星,我的祖爺爺,求求你不要這麼大聲,給他聽見了可就不好,他可是我花了二個月的時間才請來的財神爺,把他氣走了,豈不害小店關門大吉喝西北風?”

“有這種事?”秦寶寶聳聳肩頭,奇道:“當真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天下居然有這種瘦巴巴的財神爺,我看他自己都快當餓死鬼了,那有錢散給你。”

“哈哈……”

眾人都被秦寶寶的稚語給逗笑了,在場的客人更是欽羨不已,誰家有福氣生下這麼天真可愛又俊美無匹的小孩?

自己也覺得好笑,卻又不敢笑,憋紅了一張胖臉忙往櫃檯望去,見帳房先生沒什麼表情才放心的說道:“諸位爺有所不知,敝號這位帳房先生有‘福星爺’之稱,以前他在京城的‘太白居’坐鎮時,將一間小小的‘太白居’,五年內變成全國各地有二十間分號,現下他年老回到家鄉,大家一知道他就是‘太白居’的大功臣,都爭相邀請他再度出馬,他起初執意不肯,銀子根本無法打動他,最後他看我誠意夠,才肯委身小店。

這說來也是我祖上積德,才能請到這位福星。”

衛紫衣等人來意不在此,故而不願跟他長談這個問題。

咳了一聲,衛紫衣又泛起金童般的笑容,道:“那可恭禧你了,掌櫃的,看你一臉福相,財神爺也未必比得上,祝你早日發財,成為‘太白居’第二。”

“全靠各位大爺多多愛護敝號。”

開店做生意的那個不整天妄想發財,聽到這些吉利話,胖掌櫃早已笑得合不攏嘴,直對衛紫衣打躬作揖。

衛紫衣微笑道:“掌櫃的,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你認不認識?”

胖掌櫃笑得有點不自然,道:“不知大爺要向我打聽何人?”

衛紫衣看到眼裡,不動聲色:“‘金龍社’的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

像是突如其然被打了一巴掌,胖掌櫃的臉色忽變,並好似忽然被抽光了的蒼白,猛搖著雙手,結結巴巴的道:“不……不……我……不認識……。”

衛紫衣冷硬的道:“張領主可以說天天光臨貴號‘福來軒’,目的只為了吃一碗豆腐腦,你做掌櫃的居然會不認識老客人?哼!”

胖掌櫃不知如何是好,回頭望向櫃檯,卻驚得魂飛魄散。

展熹寒著面孔,冷笑道:“不用再瞧了,閣下的後台靠山不夠硬,是以拋下你先走了,如今你已是求救無門,還是老實說了吧!”

“啊──”胖掌櫃聞言怔了好半響,突然大叫一聲,然後瞪大眼晴,張大嘴巴,兜頭一栽,“砰”一聲,昏倒在地。

四人聽到叫聲原以為胖掌櫃著了人家暗算,忙四下勘察,衛紫衣、展熹等高手卻尋不到跡象,正奇怪之際,仔細打量掌櫃,才發覺他原來是嚇昏的,不禁覺得好笑,這麼壯大的人居然是不經嚇。

戰平伸指去戳他“神庭”穴,以能使他清醒過來。

“唔……”胖掌櫃被這一戳,神志一清,立時醒了過來,但微微張眼映簾的卻還是虎視眈眈的衛紫衣四人。

“啊──”胖掌櫃又是吃驚的大叫一聲往後避去,那種驚惶失措,目瞪口呆的神色,那副難以言喻的害怕之情表露無疑。

“噗咚”一聲,掌櫃的突然跪倒四人面前,尖叫道:“各位大爺饒命啊,我的確是身不由己,我什麼都不知道,張大爺被害之事與我無關啊,他們挾持我老婆和孩子,我不得不聽他們的,不然他們就會斷了我的子嗣,各位大爺饒了我吧!”

衛紫衣避開掌櫃的跪禮,示意戰平將他扶起,柔聲道:“掌櫃的不必多禮,只要你真的是無辜的,我們絕對不會為難你,希望你能跟我們合作,將你所知道的說出來。”

胖掌櫃心有餘悸的回憶道:“二天前的晚上,我吩咐店小二準備關門,就在那時,剛才坐在櫃檯的那位帳房先生來到小店,我以為他要住店,就要店小二登記一下,那知道他身後居然跟進來二名大漢挾持著我的老婆和孩子,我一看大怒,正想大罵,他卻警告我不得驚動旁人,否則就要拿我的老婆和孩子開刀,我一聽嚇傻了,忙問他有什麼目的?他拿出一瓶藥粉,要我撒入張太爺的豆腐腦裡,我心想這還得了,張太爺是‘金龍社’的二領主,老天爺給我做膽子也不敢得罪他,更別說要陷害他了。可是我的命根子全捏在他手裡,我一看他要殺我兒子,我什麼都答應了。昨天張太爺來吃豆腐腦時,在他的監視下,我只好昧著良心將藥粉加入豆腐腦裡,過了半刻,張太爺就昏倒了,我吩咐小二把張太爺抬入房裡,其它的事情就由帳房的自己處理,他們怎樣整治張太爺我不知道,只叫我放心,說張大爺永遠不會回‘子午嶺’了,要我來個死不認帳,過了這段時間,‘子午嶺’有人來查問就說張太爺照往常一樣吃完就走了。”

戰平冷笑道:“想得跟做夢一樣美,‘子午嶺’下百里內有弟兄數千人,想瞞過數千人的耳目,不怕美夢成空?”

胖掌櫃苦笑不敢出聲。

衛紫衣懶懶的一擺手,道:“你說張太爺不會再回‘子午嶺’,可是今天清晨張太爺卻回到‘金龍社’了,只是受了重傷。”

胖掌櫃睜大一雙瞇瞇,驚道:“張大爺沒死?怎麼會?那個人的殘酷手段我是領教過的,連對小孩都狠心下殺手,有誰能從他手中救下張大爺?難怪他不走。啊,你們想麼知道張太爺沒死?難怪你們也穿著紫衫制服。”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他拿給你的那瓶藥粉的瓶子還在你那裡麼?”

“在!”胖掌櫃肥手伸懷取出一隻綠玉瓶,衛紫衣伸手接過,打開瓶蓋,拿在鼻下一嗅,叫道:“好厲害,居然無色無味,也難怪子丹著了道兒。”

胖掌櫃的疑惑道:“剛才大爺所吃的豆腐腦也下了藥,你們怎麼沒事?”

衛紫衣但笑不語,他不想將秦寶寶拖入這淌混水裡。

衛紫衣突然又道:“貴寶眷呢?”

店掌櫃有點不自然道:“昨天我將他們送回孃家了。”

衛紫衣覺得有個地方不對勁,一時卻又找不出問題出在那裡,掌櫃的所說的既沒有什麼破綻,他自然不能為難。

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道:“這位掌櫃的說得雖嫌囉嗦,倒也仔細。”

衛紫衣笑道:“更難得寶寶這麼乖,沒有乘機調皮。”

瞪他一眼,秦寶寶抿嘴道:“我是聽得入神,這位掌櫃先生好象在說故事一樣,情節十分動人,讓我聽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

秦寶寶無心的稚語,卻令衛紫衣那張還帶著童稚的面容倏忽改變,顯露一種冷酷的神色,宛如冰彈四射:“戰平,立刻去查,問問弟兄或左右鄰居,掌櫃的有沒有妻子兒女?”戰平答應一聲,立即出門。

整片店,頓時承現一片死寂,掌櫃的固然不敢出聲,其它客人及店小二也早已不知去向,一時針落可聞。

秦寶寶見眾人一臉嚴肅也不好胡鬧,拿出一包從馬泰那兒騙來的玫瑰松子糖,慢慢吃著起來,心裡已經有點後悔硬要纏著衛紫衣帶他來。以前也幻想過大人辦事就像包青天審案一樣一臉嚴肅,有模似樣的,但是,一遇到真實情況,其嚴肅氣氛卻使他小小心靈有點負荷不了,直皺著眉頭。

“寶寶!”

衛紫衣見秦寶寶嘴裡雖然吃著糖,小臉蛋兒卻一點也不甜,苦瓜似的,心知他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怕他承受不住,決定如果戰平帶回來的消息不好,就派人先送他回去。

正待和他說,這時戰平卻飛快進了店。

戡平躬身道:“啟稟魁首,據屬下調查,掌櫃的沒有妻子兒女,生平唯一嗜好就是錢,待店小二十分刻薄,很不得人心。”

“嗯!”衛紫衣微笑道:“戰平,你先送寶寶回社,這兒有我和大領主就行了。大人做的事情有些是不能讓小孩子看見的。”

戰平當然明白衛紫衣話中之意,他知道掌櫃的下場會很慘,而這些事情的確不宜給小孩觀看,免得晚上做噩夢。

戰平答應一聲,伸手去拉秦寶寶小手,這位小祖宗那肯乖乖聽話,一溜煙,躲到衛紫衣身後,嗔道:“大哥為什麼要叫我先回去?我知道你要懲罰掌櫃的,為什麼不讓我看?我會把它當作看戲一樣……。”

“等你長大點再說。”不等他說完,也不給他反抗的機會,伸指點了他“睡穴”,交給戰平抱回“子午嶺”。

等戰平抱著秦寶寶出了店,順手關了店門,衛紫衣才轉身面對發抖的胖掌櫃,一雙神目之中閃起冷芒:“你怎麼說?”

展熹也冷然道:“難怪帳房的不取你性命,在他們眼裡,你只是個拿錢辦事的鼠輩,為了錢連祖墳也可以刨的畜生,你知道的無礙於他們的計劃,也就故作大方讓你多苟活片刻,只是他們卻料不到我們會這麼快就找上門。”

胖掌櫃早已嚇得上下牙床打顫,那該死的帳房再三向他保證張子丹絕對活不了,再賄以重金,受不住誘惑所以也就答應了,那知昨天才將人弄倒,今天人家就找上門,帳房的卻溜之夭夭,留下他抖著一身肥肉,顫聲道:“我……我……我………”

突地,寒光一閃,一隻耳朵夾帶著鮮血噴灑一地。

“啊──”店掌櫃淒厲的慘叫,雙手直摀著左耳,一身肥肉抖著更厲害。

“九面閻君”展熹冷森道:“你應該慶幸自己今天遇到的是我,若是剛才出去的那一位可就沒這般仁慈,他走出了名的心黑手辣,你首先遭殃的可能是一雙招子。我最多隻給人一次機會,說吧,你跟他到底什麼關係?”

掌櫃的顫聲道:“我……我……我剛才所說的除了老婆兒子被挾持是假的外,其它都是真的,我發誓,我發誓!”

“不用了。”

衛紫衣聲若寒冰:“對某些人來說,黑眼珠是見不得白銀子的,他以重金賄賂你,你看在黃白之物的份上,幻想著事成之後的富貴,把心一橫,就捻起‘金龍社’的虎鬚?

你自信天不知地不知,有意瞞天過海?”

“不,不!”搖著一雙滿是鮮血的手,掌櫃顫聲道:“他……他找上我,我如果不答應,他就會取我的命,我還不想死啊,我……我可是身不由己啊!”

展熹冷笑道:“嘿,好一個身不由己?一個王八,一個綠豆,一看自然對了眼,何況還有你最喜歡的金錢做中間人。”

衛紫衣懶懶的道:“老展,速戰速決,我對他已經厭煩透了。”

展熹答應一聲,準備下殺手。

胖掌櫃見狀大驚,叫道:“不,不,你們……你們可不能殺我,這裡是有王法的地方啊,你們這些劊子手憑什麼殺我?你們不怕王法的制裁麼?不怕殺頭麼?你們有本事應該去找主謀人,跟我為難算什麼英雄好漢?”

見衛紫衣及展熹無動於衷,胖掌櫃好象準備豁出去了,一改剛才懦弱狀,站起來,嘶聲吼道:“我可是在這兒落第生根十多年的安份老百姓,如果左右鄰居若發覺我被害了,他們一定會懷疑你們下的手,然後告到官府,你們以為自己是皇帝的大舅子?敢在天子腳下胡作非為?”

展熹目光一寒,道:“好漢你裝夠了,英雄也扮完了,還有什麼遺言?你如果知道有王法也不會幹下這等事,至於我們敢不敢,你馬上就會知道,不勞你操心,你只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就夠了。至於主事人,那位帳房先生自己會告訴我們‘他’是誰?

‘金龍社’的探子早就盯上他,任他插翅也雞飛。”

話聲剛落立即疾手點了他“啞穴”及“軟麻”穴,將右掌貼於他大腦後,運功一震,從此胖掌櫃就變成了痴痴呆呆的病人,終日活在夢裡,他最愛的黃金白銀對他再也不具任何意義了。

清脆的馬蹄聲躂躂向著“子午嶺”方向而去,遠山如黛,晴空碧澄,時有微風陣陣輕吻面頰,這時看去,陽光變得撫媚嬌人,遠山郊野的樹木也那麼清翠順心了。

衛紫衣和展熹一言不發的默默騎馬,二人似乎部在想著心事,對於眼前的如畫景色一點也看不進去。

輕咳一聲打破沉寂,展熹道:“呃,魁首可已想妥瞭如何應付寶寶那一關?要不然,後果……”說著以苦笑代替下面的話。

原來二人在擔心秦寶寶的“報告”,平常沒事,已是調皮胡鬧的令人頭痛,今天衛紫衣出其不意點了他“睡穴”,待會等他醒來,不知有多少人會遭殃,難怪二人會頭痛不知要如何“巴結”這位小祖宗。

聽展熹的口氣,衛紫衣不禁笑道:“看來我們的大領主已經被寶寶整怕了。”

展熹光滑的面孔微微一紅,困窘的乾笑,道:“我還算好,如秀更慘。有次如秀不知那裡得罪了他,他小少爺居然繪了一幅仕女圖,上頭還提著‘我心目中的心肝寶貝,席如秀居士’,趁著如秀在大灌黃湯之際貼在他背心,社裡大家都是兄弟,如秀的警覺性就沒那麼高,再加上他已有五、六分醉意,居然被寶寶貼個正著,還讓寶寶扶著走,見到我,直誇寶寶是天下最乖的好寶寶。”

“哈哈……”

說到此,衛紫衣忍不住大笑,直叫絕!

“然後呢?”

“會中的兄弟見到如秀背後的仕女圖,都忍俊不禁,卻又不敢點破,深怕寶寶把目標指向他們。如秀見到弟兄看了他就笑,還以為自己很得人緣,神氣的不要寶寶扶,自個兒大搖大擺的回到住處。魁首你是知道的,席嫂子是出了名的醋罈子,如秀這一回去,豈有好罪受?如秀怎麼解釋,席嫂子就是不聽。最後如秀終於想通是寶寶搞的鬼,想告訴席嫂子,偏偏席嫂子多年來一直沒生育,直當寶寶是心肝肉兒,認定如秀大丈夫敢做不敢當,將一切事情推給一個小孩子,一怒之下,大展雌威,他倆夫妻足足鬧了一個多禮拜,最後還是如秀直認不諱,又罰跪三個晚上,席嫂子才放過他。”

“哈哈……”

“該打,該打!”衛紫衣大笑之餘,直叫:“寶寶這麼頑皮,的確該打!”

展熹嘆道:“問題是誰也狠不下心打他一下,適才在‘福來軒’見他一副苦瓜臉,都會覺得心疼,更別談打他一頓了。”

衛紫衣沉吟道:“奇怪的是,你們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呢?”

展熹微微一笑,道:“他只是頑心重,並無害人之意,所以大家過了也就算了。再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要他不調皮,豈非太殘忍了點。更何況因為他的愛搗蛋,也為我們這些江湖老油條帶來不少歡樂,大家疼他唯恐不及,又那會去告密。”

衛紫衣心情慼慼焉的點點頭,道:“話雖如此,這樣任他胡鬧下去行麼?”

展熹很有信心的道:“這點請魁首寬懷,他慢慢長大自然就會懂得收斂,等他長大一定會成為再世潘安,翩翩佳公子,不過,我還是喜歡他現在這副什麼都不在乎的頑童模樣,實在無法想象他少年老成的樣子。”

衛紫衣古怪的望著展熹道:“你倒是比我瞭解他。”

展熹豪邁一笑,道:“魁首是當局者迷,我們則是旁觀者清,魁首不必吃醋。”

“去你的。”衛紫衣笑罵一聲。

若有所悟的看了衛紫衣一眼,展熹又道:“在寶寶的傑作中,魁首可能是最輕的受害者了。”

衛紫衣叫道:“我最輕?那小傢伙每到晚上都耍賴不肯睡,弄得我也睡不成,我只好說些江湖上的事情哄他,他還以為我在講神話故事,聽得津津有味哩!這些日子來,我的嘴皮子都被他磨利了不少。”

無奈的搖搖頭,又道:“想起上次的苦飯和甜魚湯,我實在不敢想象這位小祖宗這次準備如何對付我,也搞不清他那來這許多精力胡鬧。”

展熹苦笑道:“不僅是魁首,我和老戰也一定逃不了,說不定戰平現今正在求救無門呢!如果他傻得替寶寶解了‘睡穴’的話。”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44:41


第 二 章

沒錯,此時,戰平正在求救無門。

秦寶寶還在甜睡之中並未醒來,戰平不負所望,沒有傻得幫他解了“睡穴”,一時安靜的很。問題是,寶寶不是睡在他的背彎裡,而是在一名老和尚懷裡,奇怪的是,偏偏戰平沒有還手的能力。

所謂“沒有還手的能力”,並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而是根本不能打,構不成比武的條件,就像辯論一件事情,雖然己方理由充足,但對方的理由更不容你反駁,如此之際,還辯個鳥。

“莫道自己情深深,豈知他人濃濃情!”這是怎麼回事,就要從秦寶寶的身世說起……

秦寶寶的父親秦英,是昔日江湖上極負盛名的高手,人稱“萬邪聖醫”,平日行事亦正亦邪,為人孤僻怪異,高傲難纏,所以幾乎沒有什麼朋友。其人聰明蓋世,不僅對黃老之術深深著迷,並且對醫學上陰陽五行之變、經脈針灸之術潛心鑽研,醫術之精,已能與華陀、扁鵲比肩。

這樣古怪的一個人,卻深深吸引了當時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稱的馮香蝶的芳心,雖然年齡相差近三十歲,卻不顧一切的委身下嫁,老夫少妻恩愛異常,不知羨煞多少江湖才子。

婚後四年,馮香蝶懷胎九月,產下秦寶寶,卻因難產流血過多,以致香消玉殞。秦英心灰意懶之餘,埋葬了愛妻,帶著不足月的新生嬰兒直奔少室山,從此江湖再也沒有“萬邪聖醫”這個人。

原來少林方丈悟心大師是秦英的俗家堂弟,四歲就與佛門結緣,所以此事除了他們並無人知曉,“萬邪聖醫”會躲在少林寺與和尚為伍,任誰也想不到,何況秦英面貌本來如三十許中年人,愛妻一死,數日之間,居然成了白髮老翁,因此除了悟心大師,誰也不知他就是“萬邪聖醫”。

秦寶寶出生後兩個月,秦英赫然發覺他罹患先天性心臟虛弱。秦英本身是一代名醫,為了自己的骨肉更是搬出一生絕學,只期望嬰兒能平安長大。悟心大師雖是出家人,六根清淨,但對唯一的俗家晚輩卻很是寵愛,武林聖藥“大還丹”從小就給他當零食吃,再配合秦英精心熬煉的仙露神湯,小孩倒也平平安安的長大。

四歲上,秦英開始傳授寶寶打坐練功,偏偏寶寶生性調皮,頑心太重,根本不耐久坐,幸好山中歲月寂靜,再加上靈丹妙藥的輔助,因此一身內功倒也不可小覷。只是,秦英除了傳授打坐,其餘的掌法、劍法卻一概不教,以免增加他心理負荷,用心之良苦,足以擔當模範父親而不愧。

寶寶六歲時,悟心大師偶然得到一串念珠,此念珠看起來其貌不揚,由三十七顆如嬰兒小指般大的珠子串成,其色如墨,實在不是可愛的東西,但悟心大師卻如獲至寶,明瞭它就是傅說中的“保命佛珠”,掛在頸上,不但可以強心健體,也可保冬不怕冷夏不懼熱,並且有駐顏之功效。饒是有“保命佛珠”的幫助,秦英還是不敢教寶寶掌法及劍法,只傳授他輕功、針灸用的金針當暗器使及一身醫學。

秦寶寶天縱聰明,深知以輕功和暗器難在江湖上立足,再加以生性淡泊,從來就不認為自己一身飽學有什麼了不起,乾脆就把自己當作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所以,少林群僧除了悟心大師,人人都當他是一個天真可愛又愛惡作劇的小孩,再襯以他外形瘦弱,平日那些小和尚又當他是弟弟一樣的疼他,誰也沒想過要教他武功。

寶寶十一歲時,秦英壽終正寢,悟心大師義不容辭將他帶在身邊,一心想教他學佛,他深怕寶寶受了他那古怪堂兄所影響,崇尚所謂黃老之學,所以天天親自教他念佛經,可是寶寶畢竟年幼,又不具慧根,要他學寺裡的和尚唸經差點將他悶死,所以才會有偷溜下山的事情發生。

次日清晨,悟心大師才發現寶寶不告而別,擔憂之餘,馬上傳令少林寺所有藝滿下山的俗家弟子尋訪秦寶寶行蹤,那些俗家弟子十之八九在少林寺都曾著了寶寶“暗算”,數月尋訪發覺他被衛紫衣收留,卻不敢前去“捉人”,再畏於“金龍社”的勢力,只得通知掌門方丈,引得悟心大師親自下山,不料卻在“子午嶺”下遇到戰平抱著秦寶寶快馬飛馳,引起一場爭奪戰。

“阿彌陀佛,施主請暫停馬,老衲有事請教。”

寶相莊嚴的悟心大師阻止了飛馳中的快馬,對戰平說道。

戰平眼見阻撓自己去路的是名老和尚,不禁一頭霧水,勒繩停馬,驀然想起寶寶曾提過自己來自少林寺,心中一動,不知不覺將懷中的寶寶抱得更緊了,說道:“大師法號為何?阻攔在下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阿彌陀佛!”

悟心大師合十道:“老衲悟心,來自嵩山少林。請問施主,懷中所抱的小孩可是偷溜下少室山的少林頑童秦寶寶?”

戰平一聽是少林掌門悟心方丈親自下山,暗叫不妙,知道今日之事不好與了,只能盼望魁首趕快趕來,以自己的力量實在無法與一派掌門對抗。望著沉睡中的寶寶,心道:

“你這小傢伙命真好,睡得這麼甜,天塌下來也有人給你頂著。”卻不敢給他解了穴道,口中裝迷糊道:“大師認識寶寶?”

悟心大師笑道:“我與他相處十二年有餘,少林寺差點被他燒了,豈有不認識之理。

請施主將他交與老衲帶回吧!”

戰平心中暗笑:“這小子連少林寺都想燒,當真膽大妄為之極。”

沉思半晌,戰平又道:“敢問大師,寶寶可是少林弟子?”

“不是。”悟心大師搖頭道:“寶寶不能拜入少林門中。”

戰平高興得不去想悟心大師話中之意,道:“既然寶寶不是少林弟子,他愛往那兒就往那兒,大師有何權利逼他迴轉少林,況且他已經和我們當家的結為兄弟,我將他交與你,回去如何對我們魁首交待?大師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這……”悟心大師一時語塞,道:“施主有所不知,寶寶的父親臨終前將寶寶託付給貧僧,老衲和他父親交情深厚,自然有義務照顧他至成年,何況老衲不想讓寶寶卷入江湖是非,遭人傷害,又期望他能平安長大。”

倏地──

戰平策動馬匹,飛快馳往總壇,雖然明知機會渺茫,卻也不甘心讓寶寶從自己手中失去,待會如何向魁首交待。

果然──

“阿彌陀佛,施主為何如此戲弄老衲?”

蒼老雄渾的聲音才在耳側響起,戰平駭然發覺馬已停止不動,並非馬本身不想動,而是根本動不了,悟心大師一臉肅然地用右掌抵住馬首,憑戰平如何策馬,任馬如何嘶叫,還是前進不得半分。

悟心大師以一掌的功力就能抵住飛馳中的快馬,戰平自知決不是他的對手,無法可想之下,說道:“既然大師不願成全在下,那麼在下就叫醒寶寶,問他是願意跟你回去?

還是喜歡留在‘金龍社’?”

悟心大師見戰平要替寶寶解穴,忙道:“不行,施主千萬不能解了他‘睡穴’,寶寶向來最討厭別人點他穴道,這一醒來,不鬧得天翻地覆才怪,老衲實無法應付,況且寶寶的輕功已臻上乘,他如果要跑給你追,確也不容易追到。”

戰平大驚叫道:“寶寶會武?”

悟心大師點點頭,一會又嘆道:“難怪你們不知道,寶寶向來不愛炫耀自己會武,再加以他身子不好……。”

說著簡略敘述秦寶寶的身世。

戰平愈聽愈驚,他萬萬沒想到寶寶的來歷這般複雜,身世這麼顯赫,只當他是少林寺收留的孤兒。

說完,悟心大師道:“施主現在可否將秦寶寶交給老衲?”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發自悟心大師,也許是悟心方丈發自內心關愛寶寶之情感動了“殺無赦”戰平,不知不覺中,戰平竟雙手將秦寶寶軀體放在悟心大師懷中。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成全,使老衲不致愧對故人,貧僧十分感激這段期間‘金龍社’對寶寶的照顧,使他免於流落街頭,對寶寶的胡鬧,老衲只有道歉,請施主向衛施主轉達老衲的感激與歉咎之情。”

悟心大師抱著秦寶寶頭也不回的往南行去,高大的背影自有一股莊嚴氣派,使戰平沒想到要阻攔,任他離去。

悟心大師的背影愈來愈小,終於消失在視線外,戰平還是動也不動的楞在當場,腦內的思路宛如突然被人抽光,成了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想,心中若有所失,有一種說不出的悵然。

待他醒悟過來,卻發覺陽光不知何時也變得黯淡了。

衛紫衣回到“金龍社”後,先去探視張子丹的傷勢,見無意外也就放心了。正打算解了秦寶寶穴道,卻發覺寶寶杳無蹤影,大驚之下,厲聲責問戰平,冷著面孔道:“寶寶呢?出了什麼意外?”

戰平見魁首這般激動,忙將事情發生的始末詳細告知。

衛紫衣聽畢,全身宛如洩了氣的皮球坐在“龍吟廳”頂頭的虎皮交椅上,發了好一陣子呆,群豪見魁首那種冷漠的目光,生硬的表情,更不敢說什麼,他們知道他們當家的個性,也瞭解他的心緒,他們深深知道,當他們魁首不願開口的時候,那一個先開口就離倒黴不遠了。

其實,眾人也沒有心情開口,雖然只有二個多月的相處,縱然秦寶寶給他們帶來很多麻煩,鬧得“金龍社”雞犬不寧,但是,一旦他不在了,那股子空虛寂寞竟如此令人難耐,沒有了他的笑聲,眾人以乎也都笑不起來,人人繃著一張臉,如喪考妣,好不慘哩!真令人懷疑以前他們是如何過的。

看樣子,秦寶寶已闖入他們的內心世界,再也趕不走了。

突然,一聲悶雷響起:“如秀,派去跟蹤帳房的弟兄回來了沒有?”

“金童閻羅”衛紫衣不愧是一代霸主,在短短的時間內,竭力使自己平靜,很快的使自己從紛亂急躁的情緒中恢復鎮定,而且一開口就震醒了尚在迷亂中的群豪,使他們發覺自己尚有重任在身,如此為一個小孩失魂落魄,假若被敵人知曉,挾持寶寶來威脅他們,“金龍社”就危險了。

“銀狐”席如秀一整面容,道:“啟稟魁首,目前還沒有消息,不過也快了,除非那位帳房先生準備遠離此地,不然很快就會有弟兄回稟。”

“金龍社”裡有資格坐在“龍吟廳”的,全是社裡的上級份子,個個都是老江湖,人人站出來均是一流高手,這時被大當家的一語驚醒夢中人,很快就回復平時一副江湖高手不動聲色的模樣。

衛紫衣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從懷裡取出店掌櫃交給他的綠玉瓶,端詳半晌,交給大執法陰離魂,道:“你能不能辨出這瓶藥粉來自那裡?”

“鬼手”陰離魂將綠玉瓶湊在鼻下,嗅了又嗅,卻聞不出個所以然來,知道是專精此術的高人所配,於是用食指沾一點在舌尖再舔一舔試嘗味道,突然臉色大變,叫道:

“這怎麼可能?”

衛紫衣忙問:“你知道它的來歷了麼?離魂。”

陰離魂不答反問:“魁首可還記得去年我從‘頭城埔’訪友回來,曾經提到有關武林之謎‘紫竹宮’的事情麼?”

目中寒光一閃,衛紫衣道:“你認為這瓶藥自‘紫竹宮’處來?”

“八九不離十。”陰離魂道:“我那位朋友昔年遊遍全國各地,對於江湖上少有人知的事情都能探測出來,可說是個‘萬事通’,像他那樣的一個人,卻也對‘紫竹宮’的秘密無所知曉,由此可知‘紫竹宮’的可怕。那一天,他曾拿出一隻美得毫無瑕疵的綠玉瓶向我炫耀,正不知它來自何處,我那位好友竟不小心一溜手把綠玉瓶摔的粉碎,他傷心的大叫大跳,拾起地上的碎片,卻發覺瓶子內底沒破,還刻了三個字‘紫玉竹’,瓶底還殘留一丁點藥粉,我嘗過,就和這瓶藥粉的味道一模一樣。”

展熹領悟道:“紫玉竹就是‘紫竹宮’的主人?”

陰離魂點頭道:“據我那位朋友的推測應該沒錯。”

席如秀性急道:“什麼應該不應該,我們要的是確定的答案。快將你手中那隻綠玉瓶摔破,看看瓶底是不是也刻著‘紫玉竹’三個字,屆時謎底不就揭曉了,有了目標,找人算帳也就容易,你這慢郎中還不快點。”

陰離魂瞪眼道:“你倒真會喧賓奪主,魁首是主,你倒替他發起命令來了。”

席如秀這才想起自己的確越權,不禁低下頭不敢再說。

衛紫衣看在眼裡,笑道:“好啦,你們兩個是半斤八兩,一個看不慣對方嘻皮笑臉,一個看不慣對方一副閻羅再世樣,誰也別說誰不是。”

一番話說得陰離魂與席如秀都怪不好意思,因為衛紫衣一語就說破他們的要害,他一笑,又道:“離魂,就照如秀的意思摔破綠玉瓶呢!”

席如秀得意的斜睨陰離魂,陰離魂好笑又好氣,暗道:“這老小子十多年不改其本性,難怪寶寶說他是老天真。”

手中卻不怠慢,“鏗鏘”一聲,玉瓶已碎。

席如秀本性復發,適才的靦腆一掃而空,搶著拾起瓶底,卻發覺被陰離魂猛力摔成四、五塊,不禁埋怨道:“你的力量老是用錯地方,真差,真差!”

陰離魂不理他,拾起一片刻有“紫”字的破片交給衛紫衣,又將其餘四片瓶底拼成“玉竹”二字,叫道:“的確和我上次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衛紫衣端詳“紫”字碎片,道:“怎麼會址上‘紫竹宮’呢?‘金龍社’與他們並無過節,那一定是針對子丹了,子丹又怎會惹上他們呢?”

席如秀笑道:“這事簡單,問問子丹不就什麼都解決了。”

展熹提出新問題:“那又是誰救了子丹呢?店掌櫃的曾表示帳房先前並不打算放過子丹,準備來個毀屍滅跡,私事私了。”

席如秀宛如發現了新大陸,叫道:“我猜一定是子丹的老相好,不知她長得如何?

該死,該死,子丹這小子真不夠朋友,居然瞞得這麼緊。”

衛紫衣搖頭笑罵道:“胡鬧!”

大領主展熹道:“既然對方的目標只是子丹本人,那一定是子丹的仇家,問問子丹應該就可以了明瞭。問題是子丹被救這件事已經給對方知道了,‘傲梅樓’的警衛就要加強,以防敵趁機殺害子丹。”

衛紫衣道:“這是當然的,這件事就煩勞你了。”

笑著又對在座群豪道:“這些天是病人最需要靜養的時刻,有關紫玉竹這個人等過幾天再問子丹,免得引起他的心事,有礙病情。”

展熹及群雄躬身答應。

這時──

一名身軀瘦小的中年漢子求見衛紫衣,是“金龍社”裡採探盯梢的高手,也是席如秀麾下的“靈猿”江建,衛紫衣聽稟是追蹤那位帳房的弟兄回來了,忙要他進來。

“江建,結果如何?”衛紫衣問道。

“靈猿”江建道:“啟稟魁首,屬下幾位跟蹤那名帳房到城西的‘悅來客棧’,在客棧後院發現他和一名年約二十的姑娘不知在爭執什麼,只因隔得遠,所以無法聽見他們所論之事,但是看他們的表情,那位帳房的好象必須聽命於那位姑娘,想必那位姑娘是他的上司,後來……後來……就……”

說著說著,江建似乎沒有勇氣再往下說。

席如秀急得臉紅,大聲道:“後來呢?你這隻猴崽子怎麼老愛吊人家胃口,再不痛快的說出來,待會兒去刑堂見陰大執法那張閻王臉。”

陰離魂不高興的“哼”了一聲。

衛紫衣揮揮手,問道:“江建,有什麼難言的麼?”

“靈猿”江建終於鼓起勇氣道:“魁首,我們自信很小心,對方應該不會發覺,沒想到……沒想到那位姑娘突然高聲責罵帳房的不中用,被對方跟蹤了也不知道。我們一聽嚇了一跳,正準備撤換位置,那名姑娘又道:

‘請你們回去告訴你們大當家的,紫秋如在此道歉傷了你們二領主,這是紫竹宮一件內秘,暫不奉告,一個月後,等我排解了當年那段誤會,必定親自登門請罪,至於各位不用再跟蹤我了,以免雙方不快。’

我們當然不敢盡信,正準備繼續跟蹤,那位姑娘卻賞了我們每人一顆小石子,點了我們穴道,剛才穴道解了才趕緊回來稟報。”

席如秀怒叫道:“飯桶,飯桶,全是一群大飯桶,虧你還有臉被封為‘靈猿’江建,是盯梢的第一把好手,原來是隻大笨猴,‘金龍社’訓練了你五、六年,居然連行蹤都被敵人發現,唉唉唉,你是存心想氣死我?”

若是陰離魂不在場,席如秀就不會這般生氣了,只因他和陰離魂平日雖然常一起飲酒哈殺,卻最愛挑對方的毛病取樂一番,這遭他的部下丟了大臉,往後的日子就難見陰離魂了──除非他也找到對方的大毛病。

平常是這樣,一旦遇敵時,兩人卻可以為對方而犧牲,真是古怪的一對。

江建看席如秀又在大發雄威,趕忙低首垂手不敢出聲,免得這位三領主真的送他去刑堂,那就慘了!

“有什麼好氣的?如秀。”

衛紫衣懶懶的道:“‘紫竹宮’既然能夠保持神秘感多年不破,自有他不可小覷的本領,江建盯梢不成就沒什麼。這樣也好,本來很棘手的一件事情,被那名姑娘一說就簡單多了,我們就等他一個月吧!”

展熹訝異道:“就等他一個月?”

衛紫衣點點頭,道:“莫非你有什麼方法找到‘紫竹宮’那些人?”

展熹深鎖眉頭,凝重的道:“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一個月後那位名叫紫秋如的姑娘還是不現身呢?我們就這樣算了?”

衛紫衣胸有成竹的道:“絕不可能,對方既然一意要子丹的命,女人向來死心眼,不會這樣就算了,不管紫姑娘做不做得成調解人,‘紫竹宮’一定會再和我們碰面的,假若真如你所說,屆時我自有對策。”

陰離魂嘆道:“不知道子丹是如何與‘紫竹宮’結下仇恨?莫非他到過‘紫竹宮’?

那位紫秋如姑娘和紫玉竹又是什麼關係?”

衛紫衣笑道:“這些問題過幾天問子丹就可以知道了。”

席如秀不服氣的道:“一個紫玉竹,一個紫秋如,什麼玩意兒?子丹那小子滿臉胡腮居然會跟女人扯上關係?打死我也不相信。”

衛紫衣吃吃笑道:“如秀最好別口不擇言,寶寶若在你身後,你可慘了。”

席如秀聞言如被蛇咬住屁股般,忙往身後瞧去,仔細勘察一番,確定秦寶寶不在,放心的籲口大氣道:“還好,那小鬼不在,被老禿驢捉回去唸經了。說來也該讓那些老禿驢嚐嚐那小鬼的手段,瞭解一下領袖武林的少林寺所養出來的弟子,未必都是些好東西,尤其是那小鬼。”

“哈哈……。”

群豪見席如秀那副如老鼠見了貓的狼狽神態就感到好笑,再回想起他以前被秦寶寶整的慘狀,更是大笑不已,連席如秀自己也覺得好笑,一點也不記恨,只是不罵撈不回成本,口頭說說罷了!

戰平也感染了寶寶帶給他們的快樂,道:“三領主,其實少林方丈對寶寶也很傷腦筋咧,他現在可能正在頭痛要不要給寶寶解穴,可見少林寺也和我們一樣同病相憐,差點連窩都保不住,何況寶寶還在那兒待了整整十二年。”

席如秀拍手大感得意,道:“應該,應該,那些禿驢整天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的,故作一本正經樣,每次看到他們就混身不自在,只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被那小鬼改造了十二年,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變得可愛一點。”

群雄聞言又是一陣長笑,只要有關寶寶的事就會讓人發噱。

陰離魂取笑席如秀道:“沒氣質的人看到人家有修養的氣派,自然會眼紅。”

席如秀不甘示弱道:“去你孃的,閣下這張閻王面孔更是人見人厭。”

陰離魂高傲的抬抬頭:“你這叫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只因你一向缺少威嚴。”

席如秀鄙夷道:“你是葡萄?我呸!你最多隻能當黃連,一天到晚拿著一張閻王臉,彷佛全天下的人都欠你,女人見到你包準大叫我的媽,然後往後一倒──暈了,難怪你四十出頭還討不到老婆,也不敢上窯子。”

陰離魂古怪看了他一眼,道:“莫非閣下對女人很吃香?”

席如秀正想自誇一番,卻見衛紫衣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連想到秦寶寶的惡作劇,忙吧話縮回來,罵道:“該死的老陰,你想害我中計,好讓寶寶回來整我?”

陰離魂笑而不語,給他來個默認。

席如秀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咬牙切齒之際又暗叫好險。

展熹等他們吵夠了,才道:“魁首認為寶寶會再回來麼?”

這是大家最關切的問題,全不約而同盯著衛紫衣面孔。

衛紫衣不答反問:“你們希望他再回來麼?”

席如秀首先叫道:“不喜歡是狗孃養的。”

陰離魂一派正經道:“寶寶文武全才,回來正好教教席如秀這‘狗孃養的’幾本詩書,培養點氣質,別老是開口就ΧΧ的。”

席如秀反譏道:“我更希望寶寶早點回來,以他的點子和醫術再加上我的協助,改造陰老鬼的閻王臉,免得你老是喝我乾醋。”

兩人怒目而視,展熹忙插嘴道:“大家都喜歡寶寶,問題是少林方丈肯放人麼?”

戰平沉吟道:“我想不太可能,悟心大師對寶寶的那股子疼愛勁,並不亞於我們,再說寶寶由他帶大,他捨得才怪。”

大家一聽大是失望,衛紫衣卻斬釘截鐵的道:“寶寶一定會回來的。”

群雄怔了一怔,望著衛紫衣充滿自信的笑容,心裡也跟著浮起滿懷希望,盼望這一天早日來臨,縱然寶寶再調皮也無所謂,也心甘情願承受他的惡作劇,寶寶帶給他們的歡笑足以彌補一切。

笑容,是秦寶寶最大的財富,也是他最吸引人的魅力。

夜涼如水,初秋了,一入夜,北方就比南方涼多了。

衛紫衣獨坐在書房裡,手上的書,看了整個晚上視線還停留在原先那一頁,直捱到深夜他上了床,人躺在錦厚衾暖的臥榻上,腦海裡卻還是思潮洶湧,起伏不定──寶寶純真之笑容,臉頰上兩個深深的小酒窩,令人舒坦的笑聲,吐舌耍賴的撒嬌神態,嘟嘴白眼的假怒情形,一寸寸古靈精怪之搗蛋模樣,歷歷如繪呈現在他面前,想到此,他不禁微微嘆口氣。

一代霸主“金童閻羅”衛紫衣居然會為一個相處才二個多月的小孩寢食難安,說出去任誰也不敢相信。

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形容男女之間感情至深的懷念情景,寶寶只是個小不點跟衛紫衣更談不上什麼男女之愛,偏偏衛紫衣就有這種感覺,這件奇妙的事情到底代表著什麼呢?

衛紫衣正躺在床上,在另一方的秦寶寶也正躺在床上,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為夜已經深了;只是,他心裡正想著寶寶,寶寶不知是不是也想他,又因他是清醒的,而寶寶正在甜睡之中。

哦,不對,不應該說是甜睡,而是昏迷才對,是一種病態的昏迷,昏迷的人,誰知道他正在想什麼?

悟心大師正坐在床邊的椅凳上,早晨一副得道高僧的寶相莊嚴如今早已不復見,代之而起的一臉的驚惶和愧咎,還滲雜著一絲悔恨,雙手合十喃喃念著一篇又一篇的經文。

他在後悔不應該強行帶走秦寶寶?

不錯,他念經懺悔自己傷了一個小孩的心。

他念經求神護佑這個小孩,也在愧咎自己沒有完成俗家堂兄的遺言,不要盼望寶寶出人頭地,受萬人崇拜,忍受在上位的寂寞,只希望他臉上的笑容不斷,只期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

莫非,這也是奢求?

如今──

他只要想起二年前俗家堂兄去世時,寶寶禁不住刺激病倒在床,那副情景不正跟眼前一個模樣?他心中的驚惶和害怕就難以言喻,他擔心寶寶就這樣夭折,多年來,這件事就一直困擾著他們,如今,這個快已成的事實,居然由他一手造成,怎不令他懊惱不已,唸經聲也被自己嚇斷了。

這裡是北京城一家極負盛名的大鏢局“龍門鏢局”的一進後院,是由少林俗家弟子“髯虎”龍雲天所開設,已有十多年的時光,自然是因為家產本富加上少林寺做後盾才有這個能力。

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龍雲天,看著掌門方丈就這樣看著秦寶寶坐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不禁道:“掌門師伯,夜深了,師伯已經兩餐粒米未進,寶寶就交由我看護,你老人家先去吃點東西歇一會兒吧。”

悟心大師掠了掠飄到寶寶臉上的頭髮,頭也不回的道:“你去睡吧,雲天,我要等寶寶醒來,他一天不醒來,我就這樣坐一天。這孩子命苦,從小沒娘照顧,爹爹又早死,偏偏身子又弱,最是需要人家的關愛,他既然和衛紫衣施主合得來,我就該成全他們,不應強行將他帶走,畢竟他與佛門無緣,少室山不是他長存之地,我…….唉!”

龍雲天急道:“師伯不應如此自責,少林寺上下那個不疼愛寶寶,掌門師伯對寶寶的關愛更是人所共見,寶寶是不缺乏愛的。”

悟心大師笑道:“你錯了,雲天,少林寺大多是出家人,六根清靜,一生專於佛法,對人的愛就像佛祖愛世人一樣,那種愛存在內心,是平和的。寶寶是性情中人,他需要的是兄長對弟妹,父母對子女那種形之於外,熱烈的愛,我號‘悟心’,卻到如今才悟出人的心,阿彌陀佛。”說著合十喧佛。

“大和尚叔叔,您終於明白了。”

原本躺在病榻上令人擔憂不已的秦寶寶,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臉上還掛著天真的笑容,直往悟心大師臉上瞧去。

悟心大師和龍雲天又驚又喜,齊道:“寶寶,你病好了?”

秦寶寶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根本就沒病啊!”

說著跳下床來,轉來轉去好讓他們看清楚。

龍雲天斥道:“你為什麼裝病來騙師伯他老人家?”

秦寶寶聞言頓時矮了半截,跪在悟心大師腳前,道:“大和尚叔叔,寶寶對不起您,我很喜歡衛紫衣哥哥,所以才裝病騙您,想使你瞭解我很喜歡跟大哥在一起。”

只要秦寶寶沒事,能夠又蹦又跳胡鬧一通,悟心大師放心之餘什麼都不在乎,何況他也瞭解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有緣自會再相會,於是,聞言忙扶起秦寶寶,合十道:

“阿彌陀佛,你小時我就看出你並非池中之物,少室山無法長留你,只因你爹臨終一再表示不願你捲入是非的江湖,我只好照他的遺言去做。唉,命數,命數,一切上天自有安排,人終究無法與冥冥中的主宰對抗,既然你與衛施主有緣,雲天會幫你準備好行李,你明天就去和他相會吧。”

秦寶寶一聽能夠再見到衛紫衣,禁不住心中歡喜,但是,一想到明天要與從小就疼愛他的大和尚叔叔分離,縱然不是永別,隨時可以回寺探望,還是心中難過,眼淚不禁簌簌掉了下來。

“哇-”秦寶寶索性倒在悟心大師懷中痛哭一場,少林方丈見他哭了,心疼的忙拍他肩膊安慰他,看勸不住,直道:“痴兒,痴兒!”

目睹這幅感人的愛犢圖,龍雲天內心也禁不住唏噓不已。

自與悟心大師分手已過七天,照理說秦寶寶早就該回到“金龍社”了,可是他認為自己已經自由也就不急著回去,存心讓衛紫衣他們多害幾天相思病,以報被點穴之恩,真是不改頑童本色。

北京城裡有趣的玩意兒多的是,今天到茶館聽說書,明大到大橋看耍猴戲,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樂不思蜀。

這晚來到六和樓,正是萬家燈火的西時,腳才踏入門檻,一個店夥計就哈著腰迎上來,笑道:“小少爺一個人?”

秦寶寶微點頭,找了一副靠窗口的桌位,點了四菜一湯,慢慢吃將起來,眼珠子亂轉觀看眾生相。

他取的桌位很好,全樓視線盡入眼簾,他右前方的老兄,七尺餘身長,一雙臥蠶眉,滿臉橫肉而且暴出一排黃牙,身材魁梧如塔,身著黑色勁裝,顯然是個江湖中人,但那副長相很容易讓人連想到土匪及搶劫。秦寶寶看見他一雙眉毛有如一條條蠕動的幼蠶,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鄰桌的客人見他笑得這麼可愛,也報以會心的一笑,卻始終不知他在笑什麼,他見眾人盲目附從笑得更起勁。

這時──

正門外突然響起幾聲高昂的馬嘶聲,隨即又響起兩聲殺豬般的吆喝聲,原來是店掌櫃的吆喝店小二接馬。

店門外有隱約的說話聲傳了進來,不一刻,店掌櫃親自哈腰作揖的引進二個衣著華麗,神態冷漠的中年漢子來。

那二箇中年人,一個穿著紫底團暗花的新長衫,另一個是紡綢儒衣沿襟袖灑著金色壽字圖,一色的頂中斑玉彩浮黃文巾,足登緞面軟底鞋,一個手握兩枚黃澄澄的金膽,一個手提一隻精緻的小皮囊,顧盼之間十分倨傲,卻不像走遠路的打扮,看情形宛如逛廟會來的,神情悠閒得緊。

六和樓是北京城有名的大飯莊,氣派自是豪華,店小二也都是千中選一,眼面何等之廣,見來人是北京城最惹人厭的二大地頭蛇,急急迎了上來,面露歡容欠著身道:

“二位爺,久違了,今個什麼風把兩位大爺吹了來。”

手握金膽的叫趙嵐,揮揮手道:“我要靠窗口桌位。”

這時,正是晚飯時光,六和樓上已有八分滿,尤其靠窗口桌位早就被人佔滿了,他這一說,店夥計可就頭疼了。

這地方,手握金膽的趙嵐,和提精緻小皮囊的李良實在夠威風,三、四個夥計站在身旁等著伺候他倆,見無合意桌位,小二又楞在那兒,指著秦寶寶對店夥計說道:“楞什楞,把那小鬼移到別桌不就得了。”

人的名兒,樹的影,得罪了這二位爺,六和樓就可以準備休息了,一名夥計聞言忙答應,走到秦寶寶桌前,道:“這位小公子,是不是可以請你移一下桌位?”

秦寶寶早就聽到趙嵐對店夥計所說的話,對於趙嵐和李良向他耍威風,很是不服氣,有意為難,笑得好不天真:“移桌位?”

夥計以為事可成,忙笑道:“是,是,只要移一下桌位就成了。”

秦寶寶狡詐的看了夥計一眼,站起身子扶著桌邊道:“你抬另一邊。”

店夥計不解的扶著另一邊,只見秦寶寶微微抬起桌子,示意店夥計抬起另一邊,搖搖晃晃的抬著,口中還念道:“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他人小力小、抬得好不吃力,總算抬到臥蠶眉的老兄桌旁,卻把條通路塞得無人過得去,又對店夥計笑道:“桌位移好了,麻煩你搬張椅子來。”

全樓客人看了這一幕全笑得前仰後俯,對這個可愛的小孩大感興趣,也替他擔心,因為地頭蛇是很難惹的。

店夥見張、李二位大爺怒目瞪視著他,嚇得忙將桌子抬回原位,秦寶寶只好又走回去坐著,裝模作樣的嘆道:“我真苦命,連吃飯也不得舒服。”

店夥計怕張、李會報復秦寶寶,小聲道:“小少爺,你最好趕快走。”

秦寶寶可不領情,嗔道:“為什麼要趕我走?怕我不給錢麼?”說著從懷裡取出一錠十兩銀子放在桌上,豪無懼意的繼續吃著飯菜。

店夥計急道:“你誤會了,小少爺,我們那敢得罪客人哪,只是請你換一張桌子罷了。”他可不敢再說移“桌位”了。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少爺就喜歡坐在這兒吃飯,而且是我先來的,你偏偏要我換位子,我移了桌位你又不滿意,還說不敢得罪客人?”

店夥計此時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他沒想到一個看起來幼弱斯文的小孩會這麼難纏,而另一邊客人更是得罪不得的。此時,店掌櫃也瞧出不對勁,忙奔過來想求秦寶寶讓位。

掌櫃的哈腰又作揖道:“這位小少爺……”

秦寶寶揮手打斷他的話,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們都欺負我是一個小孩子,就認定我比較好吃?真是豈有此理,那二個大牌爺喜歡我這張桌子,我看他們也罰站的差不多了,唉,好吧,反正我只坐一個位子,還剩下三個位子,今天本少爺就委屈一點,請他們過來一起坐吧,不過你得告訴他們,吃相要斯文一點才行喔!唉!”

說著說著就現出一副大受委屈的模樣,讓人發噱。

“哈哈……。”

全樓又暴起一陣笑聲。

飢腸轆轆的張嵐和李良早已等得不耐煩,再看別人都吃得那麼舒暢,而自己卻站在一邊乾耗著,不禁心頭火起,且見那小鬼一再戲弄,最後居然要自己陪坐一旁,還自認為很受委屈,末了又教訓他們的吃相,更是怒不可抑,李良火爆脾氣,騰身急竄向秦寶寶,一把抓住他衣領就往門外丟去。

“啊──”“哇──”在此說明,前面的叫聲是秦寶寶所發出的,而後面的叫聲是在座客人發出的驚駭聲,前後相差十分之一秒。

為什麼秦寶寶只是慘叫一聲,就任李良抓住自己衣領往外去去而不抵抗?是不願別人知道他會武這件事麼?

其實,他早就看準飯店裡有不少武林人物,一個有本領在身的人最愛表現自己有英雄氣概,不會任一個小孩被欺負而不出面主持正義,所以他就樂得騰雲駕霧,還逼真的慘叫一聲,眼睛一閉,只要有人接住他,就隨時準備昏倒,等著看熱鬧,而且他也看出李良的武功差他一大截咧!

果然──

不出秦寶寶所料,靠近門口左右兩邊桌位各竄出一位武林人物,兩人四隻手穩穩接住早已假昏過去的秦寶寶。

秦寶寶從眼角看著他們竄出的身法,覺得他們的武功還可以,足以對付那兩個老混蛋,也就放心的被他們救下。

店裡的人早就嚇壞了,尤其是掌櫃的,要是在店裡出了人命,而且看打扮還是一個富家少爺,他家大人找上門來誰負責?見有人救了小孩,忙吩咐夥計熬來一碗薑汁給小孩喝了壓壓驚。

在場的武林英雄,見李良這麼狠心將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孩隨手一丟,也不怕鬧出人命,何況那小孩又那麼人見人愛逗人歡笑,早已對他倆怒目而視。不會武功的老百姓則是敢怒不敢言,畢竟那二位爺是此地最霸道的地頭蛇,大多數的平民百姓都吃過他們的虧而將他們恨得牙癢癢的,可是他們還打算在這兒生存下去咧,雖然很為秦寶寶抱不平,卻也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不敢生事。

群豪七手八腳費了好大的功夫,終於將假昏的差點睡著了的秦寶寶救醒,見眾人圍在他四周,迷惑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家一聽,立即露出一陣唏噓及感慨聲──“真可憐,這孩子被嚇壞了。”一位俠女道。

“是啊,連自己發生什麼事情都想不起了。”中年俠女道。

“一個既柔弱又可愛的小孩竟然有人存心殺害他。真想剖開他的心看看是黑是紅。”

一名俠士也道。

“……。”

“……”

秦寶寶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暗為自己胡塗。

救下秦寶寶之一的黃山派“玉面郎君”黃粱明道:“小兄弟,你覺得好點了麼?”

秦寶寶雙眼茫然道:“是這位大哥救我的麼?”

“玉面郎君”黃梁明點頭道:“是我和恆山派的劉節操劉兄將你救下。”

秦寶寶立即道:“多謝二位大哥救命之恩。”又見眾人望著他,順口道“多謝各位大哥大姐關愛之德。”

他開口大哥大姐,閉口大哥大姐,叫得群雄心裡好不舒坦,覺得這孩子真懂事,模樣生得好,嘴巴又甜,心中對他的好感無形中又加了三分,對傷害他的張嵐和李良,無形卻也更加討厭。

張嵐和李良一向作威作福慣了,自信他們是地頭蛇,有道“強龍不壓地頭蛇”,不將群豪放在眼裡,老實不客氣就在秦寶寶桌位上落了座,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對群雄哼了一聲,大吃大喝起來。

恆山派的劉節操見狀慢步向他們走去,拱手道:“二位閣下,今天你們覺得如何?

快樂麼?”

張嵐和李良也是見過場面的人,既然有人敢上前找碴,他們也得秤秤對方的斤兩,決定來軟或來硬的。

李良端起杯子啜口酒,不屑的道:“很快樂。”

劉節操輕輕一笑,道:“欺負一個不會武功的稚齒幼童,強扮狗熊很快樂麼?”

秦寶寶乍見好戲要開鑼心中暗喜,卻見恆山派的劉節操獨自過去挑戰張、李二人,不禁暗罵:“不知死活的東西,強愛出風頭,其它的武林白痴也全是瞎子,居然看不出他雙手難敵四拳,就讓他一個人去。”

這時,張嵐嘿嘿冷笑,道:“怎麼?閣下想打抱不平?”

劉節操把頭一抬,道:“不錯。”

張嵐不屑的道:“就憑閣下一人?”

劉節操慍道:“就是我一人。”

李良插嘴道:“我看閣下還是多邀幾個幫手,別不自量力了。”

劉節操怒道:“我恆山弟子難道會輸給你們二個潑皮王!”

“很好!”

李良暴喝一聲,隨手一揮,桌上那剩餘的酒杯突然飛向劉節操面前,劉節操一怔,想不到對方不打招呼說幹就幹,見酒灑向自己,大驚之下,微用吸字訣,右手微抬,已將那杯酒吸回酒杯,再以吸字訣,將那杯酒吸在手上,還露出了精深功力倒轉酒杯,連翻十多次一點也不讓酒往外溢。

群雄見狀大聲喝采,大讚恆山弟子不同凡響,秦寶寶更是看得目不轉晴,當他耍猴戲,猛拍小手以資鼓勵。

張嵐輕輕的將杯子斟滿,放下酒壺,舉起酒杯冷道:“我敬你。”

劉節操自己心中有數這手更難接,卻已成騎虎之勢,硬著頭皮,伸手就要接下那杯酒:“多……”

“謝”字未出口,張嵐已快速的將酒杯往下翻,不但避開了劉節操右手,也露了一手精湛內功吸住酒杯之酒,一點也不讓他外溢,還不忘既得意又不屑望了劉節操一眼。

劉節操嗔目叱道:“拾人牙穗,毫無創意。”

“當”一聲,劍已出鞘,劍尖直剌張嵐右腕,劉節操有意奪下酒杯雪恥,劍勢之急,不愧是使劍門派的弟子。

“無恥!”

張嵐斥罵一聲,將杯子拋向天空,劉節操連忙抖劍運以吸字訣想將杯子吸過來,可惜慢了一步,張嵐反手一抄,又將酒杯抄入手中,還賞了劉節操一枚金膽,金膽夾著猛烈的勁風直撞向劉節操手中劍,劉節操被勁風震退了二步,右手虎口已被震裂,血絲緩緩流出,幸而劍未落地。

群雄譁然,躍躍欲試。

秦寶寶咋舌暗道:“看來張嵐的功力比李良強多了,難怪敢如此囂張。”

“玉面郎君”黃粱明掠到劉節操身旁,小聲道:“劉兄,沒事吧?”

劉節操搖頭道:“對方很硬。”

秦寶寶見張嵐及李良的功力比預計的深,心想再加一個黃粱明也討不了好,何況這二人功夫華而不實,而且太過年輕好勝,萬一害人家賠上一條性命就太對不起人了,準備等晚上自己動手。

秦寶寶決定自己動手就不會改變,他裝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躲在一名俠女身後,語聲驚惶的道:“這位姐姐,你叫他們不要打了,我會怕,我爹說好孩子不應該跟別人吵架,起先還好,酒杯轉來轉去真好看,後來居然舞刀弄劍,這位大哥也流血了,血紅紅的我看了人很不舒服。”

秦寶寶人本就瘦弱,再襯以他精湛的演技,使人看了就心疼,何況這群自命俠義的江湖人物。

俠女輕撫著他的頭髮,柔聲道:“他們是為你報仇呢。”

秦寶寶猛搖腦袋,道:“我不要看到別人流血,我娘就是流血過多才死的,嗚……。”

說哭就哭,真有本領,還哭得真像有那麼一回事,其實他那知道他娘是怎麼死的,只知他從小就由爹爹一手帶大。

哭著哭著突然排開眾人奪門而出,口中遠道:“爹……爹……。”

繞來繞去跑進一條小巷子,立刻把眼淚擦乾,露出天真無邪又古怪的笑容,想起衛紫衣,口中喃喃念道:“大哥說男孩子不可以掉眼淚,這可難為我了,想哭就該哭呀,壓抑著有礙健康。”想到飯店那些人,又氣道:“也不秤秤自己斤兩,強愛出風頭,還要少爺裝哭跑出來你們才肯罷手,害我有失男兒尊嚴。現今我走了,群龍無首,缺了打架的主角,看你們還鬧不鬧得起來,真正豈有此理。”

慢踱出巷,轉了幾條街道,進了一家小客棧,要了一間最靠裡邊的房,還問明張風及李良的住處,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番,終於露出頑童準備戲弄別人特有的狡黠笑容。

蹦地跳下床,打開行李,取出一疊宣紙及文房四寶,這是他隨身必備的東西,只因他從小擅於丹青,再加上記憶力超人,任何人只要被他注目瞧上一眼,他就可以把對方的特徵繪得維妙維肖。

磨了一盤濃墨,開始在紙上大展身手,還一邊哧哧笑道:“你們都很愛出風頭耍威風,我就成全你們,包準你們明天成為北京城最有‘頭臉’的人,嘻嘻…….……”

想必他已準備好要如何整整張嵐及李良這些混小子。

入夜的辰光,灰沉沉的暗影在周遭浮沉著,宛似飄漾著團團霧氳,業已把人的視線遮混得朦朧了。

這,正是夜行人活動的大好時光。

小客棧土牆突然掠出一條風般的人影,機警地潛伏於屋頂,秦寶寶亮如明星的雙眼已搜向四周,確定無人,飛快地竄向街道,轉遍北京城,在大街告示牌上,顯目的牆上,貼上自己的精心傑作──張嵐人頭鼠身蟄伏於人頭貓身的劉節操爪下,李良痛哭流涕的跪在黃粱明腳下求饒,張嵐和李良人頭狗身搖尾狂吠的向一名徐娘半老的俠女求愛等等不計其數,只要在酒樓上的江湖人物都給他繪了進去,還在圖下標上蒼犀角之圖形記號。

最後還意猶未盡的潛入城南張嵐和李良的老窩,顯然已玩出興趣來了。

坐落城南的一座古四合院,就是張、李二位爺的老巢,搭滿不少藤蘿,因臨秋而綠葉轉黃。秦寶寶竄向左廂院一處鋪滿鵝卵石的“凹”字形花園,此乃張嵐及李良的秘密所在,名曰:“虎豹居”。

秦寶寶只覺得這座花園紅紅白白的煞是好看,並不覺得有何特異之處,更不曉得此地就是張、李二人的要命所在。

園中有一間大屋獨立而建,秦寶寶好奇的推門進去“虎豹居”,見廳堂擺設雖然華麗,但也不甚希奇,忍不住大感失望,將環境勘察一番,居然懶洋洋無精打采的坐在頂頭靠背大椅上沉睡起來。

看官以為寶寶就這樣睡到天亮等人來捉!

非也,非也!他在沉思一個地頭蛇為何敢與名門大派為敵?是不是有所恃?所依靠的又是什麼?為什麼這座花園連一個守衛也沒有?是自信無人敢闖入?抑是虛者實之,這裡就是秘密所在?

半刻鐘過去,秦寶寶雙目暴睜,眼中神光閃動,嘴角微微翹起,面龐充滿自信,騰身掠向裡面一間書房,懶洋洋的坐在書桌前,眼睛滴溜溜亂轉的探測這間書房如果機關設在那兒最好?

秦寶寶人絕頂聰明,也不是固執不通之人,明瞭自己學武難臻大成,所以就專心習文,舉凡丹青,醫學自小就研習不斷,稍大後,對機關之學生出興趣,加以他心思細密,學得倒有小成。

此日正是十五月圓夜,剛才被雲遮住的月亮這時已掙脫魔掌散出一片銀光,射人房內,照亮了三排書架,隱約可見書皮都蒙上一層薄灰,顯然這二個粗胚子平日很少摸書,寶寶走近前去,凝神仔細一本本的看,終於給他發現一絲端倪,三排書架上各有一本書與眾不同,一點細灰也沒有,顯然常常取出之故。

輕笑一聲,秦寶寶取下第一排那本特別重的書,奇怪的略一翻閱,赫然發現書上來了數十張銀票,每張最低限額十萬兩,最保守估量不下三百萬兩,這是一筆多可怕的財富!他們也未免太有錢了點。

看到這些銀票,秦寶寶頑心又起,將每張銀票撕成四、五片,混成一堆,又拿出四分之一毀掉,從架上取下七本書,將灰塵拍乾淨,然後把其餘的碎片夾進去,暗笑道:

“你們也沒怎樣惹我,少爺也就不好意思讓你們破產,只是使你們忙一點,免得平常沒事做就拿善良百姓出氣,這可是我在替你們積陰德,至於能湊成幾張完整的銀票,就得看你們的造化啦。”

小孩子心眼少,也不去想這些銀票的來路是否正當,只會照自己高興的去做,不會去考慮後果,端的是長不大。

將書放回原處,取下第二排那本書,一摸到這本書他就覺得怪怪的,特別的輕,又好象有什麼東西在裡面蠕動,他不禁感到有點害怕,要他放回去又不甘心,還是翻開書皮,眼角一瞥,叫道:“金蛇卵!”

連忙捂住嘴,凝神打探四周,見無動靜才放心的直皺眉。

原來書被挖成中空,裡面藏了四顆金蛇卵,十分小,因為金蛇本身就小,但毒性卻居百蛇之首,被惡人得知將不知有多少人會因此喪命。秦寶寶看到它們就覺得好惡心,決心毀之,以免為虎添翼,找來一張油紙,小心將四顆金蛇卵包妥,見桌上有一隻銀製壺器,就將包好的蛇卵丟入,淋上燈油,點火燒化,還小心的將壺蓋封緊。

好不容易將一切弄妥,他發覺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抽出最後那本特異書本,那知才略一抽動,書架就往左移,原來機關就在這兒,當真巧妙之極,定出自名匠之手。裡面有一正力形石盒,還有一隻小箱子及一隻長形黑木櫃放於牆上挖開的凹洞內。

拿起正方形石盒觀察一番,見無機關就打開一觀究竟,盒內置有不少帳冊,秦寶寶隨手拿一本翻閱一下,不禁咯咯好笑,原來冊上至寫一些“張三X年X月X日,借XX兩,利息X分”敢情他還放高利貸。

打開小箱子,裡面放的則是帳冊上債務人寫下的借據,不禁覺得他們活得很沒意思,整天錢啊錢的。

最後那隻長方形黑木櫃也打開了,赫然藏著一柄金色軟匕首,秦寶寶在手上玩弄一番,隨手往石盒丟去,欲如泥牛入海只留下匕柄,就如是一柄削金斷玉的匕首。

順手往左腕一扣,雖然嫌太大了些,但和頸上的“壽”字型金鍊子一輝映,倒也滿好看的,也就老實不客氣的收下了。

一想起剛才差點遭蛇吻,秦寶寶心中有氣,頑心大發,來個清倉大掃除,將所有的帳冊及借據包成一包,再將一切弄回原狀,仔細檢查,見沒留下什麼馬腳,拿起包裡穿窗出牆回客棧睡大覺。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因為他很滿意自己的傑作。一想到天明時全城的人看到圖畫都將為之轟動,再想到張嵐和李良發覺他們的財產被搞得七零八落時那副態,就是在夢中,也忍不住呵呵大笑。

他也明瞭張嵐和李良所恃的就是金錢,只要有人得罪他們,花錢買個殺手勝於自己動手。現今頓失所恃,也許他們會收斂一點,不過,這些事情秦寶寶可就懶得管了。

秦寶寶所猜的是否全符合?以後自知。

可是,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這次的惡作劇差點為他帶來殺身之禍。

“金龍社”依舊雌伏天地間,宛如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嶽。

秦寶寶單騎回到“子午嶺”,正是衛紫衣和紫秋如約定見面的時刻,他在嶺下聽聞這件事,就決定偷偷潛回去一瞧究竟,將馬寄在嶺下,還警告嶺下兄弟不得通報衛紫衣。

“子午嶺”弟兄乍見秦寶寶歸來,已然發出會心的微笑──“金龍社”又不得安寧了,不忍拒絕均答應暫時保密。

這時,正是夕陽無限好的時刻,晚霞幻出了半天雲彩。

一名身著宮裝的妙齡女子面對衛紫衣而立,晚風吹的她衣袂飄飄,美目流盼注視著衛紫衣,雙頰微微暈紅。

秦寶寶躲在離他們四、五丈遠的大樹上流目四顧,將一切看在眼裡,身著輕紗宮裝的女子不止一名,尚有一名年約三十的美貌少婦,一雙美目死盯著張子丹,說不出的哀怨神情令人同情,可笑我們的二領主滿臉胡腮的面頰已然漲紅。

衛紫衣身後尚立著二位領主,大執法及十餘名弟兄。

沒有人說話,因為不知要說什麼,就這樣你盯著我,我看著你已有半個時辰,秦寶寶這個剛來的更不知是怎麼回事?

所謂“旁觀者清”,秦寶寶躲在樹上居高臨下,已然看出一點端倪,可是,他愈看愈直皺眉,心中暗道:“那名少婦和張領主可能有一段不尋常的過去,極可能是張領主負了她,瞧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那位年輕姑娘真不識羞,一雙賊眼老盯在大哥臉上,也不怕人家笑話,她該不會想搶走我大哥吧?”

想到有這個可能,秦寶寶對紫秋如的印象就很差,連帶的跟她穿同樣服色的貌美少婦也使他印象不好。

衛紫衣輕咳一聲打破沉寂,道:“紫宮主,紫姑娘,進去再談吧!”

原來那名貌美少婦即是武林之謎“紫竹宮”的宮主紫玉竹。

宮主紫玉竹神情激動的道:“不,就在這兒,我要看看這個負心漢這次能逃到兒去?”

紫秋如求道:“姐姐,這件事不能只怪張領主……”

紫玉竹截口道:“不怪他,難道怪我?”

紫秋如似乎有點怕她姐姐,小聲道:“姐姐難道認為自己一點過錯也沒有?何況張領主根本不知道姐姐對他有情,怎能因此要人賠上性命。”

紫玉竹初為一愕,繼而發出一聲淒厲的笑聲,道:“我親手扶養長大的妹妹居然幫著外人說話。”

紫秋如聞言直跺腳,嗔道:“姐姐,怎麼這樣說呢!”

眾人這才有點明白其中奧妙,因為他們問張子丹情由時,張子丹卻死也不肯說,原來走由愛生恨這麼一回事。

席如秀故態復燃,笑道:“我說子丹哪,你這小子豔福不淺嘛,有這樣的大美人愛你入骨,你居然好意思瞞得這麼緊,該罰,該罰!”

張子丹滿臉通紅,怒道:“什麼豔福不淺?我可無福消受,你少在那裡搬弄是非。”

席如秀也不生氣,道:“唉唉唉,問你嘛,你又不說,看這位娘子對你這般情深意重,任誰也會有這種想法的。”

大領主展熹也道:“是啊,子丹,該說的總要說,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兒乾耗著,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也該有個解決。”

大執法陰離魂也道:“席如秀那小子雖然嘴上缺德,說得倒也不假,你不說清楚難怪別人誤會,不然請紫姑娘代你說好了。”

紫秋如求助衛紫衣,見他不懂,嘆道:“這種事還是由當事人自己說的好。”

“無情手”張子丹橫了心,大聲道:“好吧,事到如今不說清楚也不行。”回憶在往事裡:“十年前我遇到一位很厲害的對手,對敵千餘招,我身受重傷不支逃走,不巧被紫宮主所救,她使我感受未曾享受過的女性溫柔,可是在療傷期間,我卻發現一件慘絕人寰的事,在那裡的男人竟然都被人剪舌挖耳,只留下耳朵聽命令,我大驚之下趁夜逃走,卻差點死在迷陣之中,大難不死之際我下定決心忘掉這一切,隨大當家的闖天下多年一直都沒再想起,卻怎樣也沒想到紫宮主會對我有情。”

紫秋如解釋道:“張領主所看的男子均是大奸大惡之人,對我姐姐都懷有不軌之心,才被我娘剪舌挖耳廢掉武功充當僕役。”

紫玉竹不禁哀怨神傷:“張子丹你別撿好的說,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用假名欺騙我,當我得知你不告而別,怕你傷勢復發派人尋找,誰知江湖上並沒有‘張明辰’這個人,我不死心的繼續尋找多年,當我發覺‘張明辰’其實就是‘張子丹’時,我就下決心要殺你,可是卻沒想到給我妹子破壞了。”

張子丹望著哀怨神傷的紫玉竹,不禁道:“對不起,我……我……。”

席如秀嘻嘻笑道:“紫宮主別傷心,子丹為什麼會用假名?這個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因為子丹生性十分害羞,你別看他滿臉胡腮一副威武狀,其實他一看到漂亮的姑娘就會全身不自在,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偏偏又愛自作多情,怕人家姑娘會愛上他,所以才用假名騙你。依我看,紫宮主你就委屈嫁給我們二領主好了,省得這小子老是自卑自己長得像張飛,嫉妒我這副潘安之貌,柳下惠之德。”

挺著胸膛,席如秀擺出最漂亮的姿態,企圖迷倒眾生。

群豪乍見席如秀突然來這招,不禁全然仰頭大笑,也把紫玉竹和紫秋如給逗笑了。

火藥味被笑聲沖淡了不少。

只有躲在樹上的秦寶寶一點也笑不出來,還有點生氣,因為他證實自己所猜的沒錯,紫秋如一雙美目不時停在衛紫衣臉上,他笑她就笑,顯而易見是對衛紫衣動了情,使寶寶覺得很不是滋味。

席如秀見紫玉竹笑了,認為大事可成,立即向衛紫衣邀功道:“魁首,我乾的不錯吧,不僅讓一對冤家變成夫妻,還替‘金龍社’減少一個紅粉敵人,該獎勵吧!”

衛紫衣一直不發一言的冷眼旁觀,因為男女之間的事情旁人不好插手,這時見席如秀一臉得色的邀功,笑罵道:“你想得可美,什麼事憑你一張嘴就成麼?也不知他們雙方願不願意,你這個專撿便宜的媒人就急著要紅包?”

席如秀笑得不尋常:“說到紅包,這次我足足可以拿到四個大紅包。”

眾人不解的望著他,他也不點明,只把一雙賊眼瞄過,張子丹和紫玉竹,又掃向衛紫衣和紫秋如,直看得張子丹和紫玉竹姐妹滿臉暈紅,眾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均暗暗點頭。

“胡鬧!”

衛紫衣只道席如秀在開玩笑,笑罵一聲,並不在意。

席如秀見魁首如此不解風情,不禁嘆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有兩個紅包可收也算不錯啦。”

衛紫衣不理他,對張子丹和紫玉竹笑道:“兩位意下如何?願不願意一解前嫌?”

張子丹並非草木,美人垂顧怎會不動心,但生性害羞,這種事情他不好意思出口,紅著一張張飛臉神態完全不像個大豪傑,吶吶不作聲。衛紫衣和他情若兄弟,總算能夠明白他的心意。

輕笑一聲,衛紫衣轉問紫玉竹道:“紫宮主願意做我們的二領主夫人麼?”

紫玉竹看了紫秋如一眼,黯然搖頭道:“‘紫竹宮’需要我,況且我……。”

紫秋如截口道:“姐姐為我犧牲十多年的青春,如今我長大了,理應為姐姐分憂。”

幽怨的瞟了衛紫衣一眼,見他如木頭,道:“‘紫竹宮’就交給我,姐姐該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

紫玉竹拉著妹子的柔荑,十分激動,不是為了即將來臨的幸福,而是她一向認為十分幼稚的妹妹終於長大,可以獨當一面,不再只會躲在姐姐懷裡撒嬌,自己的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衛紫衣向紫秋如拱手一揖,微笑道:“姑娘稱得上是位人中龍鳳,年紀輕輕的就這般識大體,不僅救了子丹一命,也解了這段冤仇,還能顧慮到令姐的幸福,成就這門親事,化暴戾為祥和,‘金龍社’上下感激不盡。”

紫秋如盈盈還禮,含羞道:“衛大哥忒謙了,小妹只是盡應盡的本份,其實這也是為‘紫竹宮’安危著想,那當得起衛大哥這份讚譽。”

衛紫衣聽紫秋如稱呼他“衛大哥”,怔了一怔,除了秦寶寶可沒人敢叫他“大哥”,聞言不禁目注著她,正巧紫秋如也眼含笑意盯著他瞧,兩兩相對,直瞧得紫秋如心如小鹿亂跳,面紅過耳,滿含羞意低下頭,衛紫衣這才心驚席如秀說得沒錯,紫秋如已經對他動了情,忙定神轉頭。

這時──

突然傳來一陣童稚的聲音,一字一頓:“ㄑㄡ-ㄑㄡ-臉-男-生-愛-女-生……”

“寶寶!”

叫聲未落,衛紫衣己身如電閃射向四、五丈外的大樹,一眨眼,已歸回原位,只是懷裡多了一個精靈古怪的小孩。

但見秦寶寶一雙小手食指刮在臉頰上,嘟著小嘴,足足可以掛上半斤豬肉,雖然被衛紫衣抱在懷裡,卻故意把頭扭向一邊,正眼不瞧他一眼,顯然對衛紫衣很不滿意,沒人知道他在生什麼氣。

群首乍見秦寶寶歸來都臉帶笑意,再見他那副神情,更是竊笑不已,卻又暗暗擔心不知誰又要倒黴了。

衛紫衣那想得到這小鬼一回來,第一個目標就指向他,見寶寶那副模樣也不禁好笑,騰出一隻手扳過他的小臉蛋,見他一臉不高興,一雙大眼瞪著自己,忍不住失笑道:

“誰惹你不高興了?好寶寶。”

秦寶寶用小手食指颳著衛紫衣的臉頰,唱道:“ㄑㄡㄑㄡ臉,男生愛女生,女生追男生,古來鳳求凰,現今凰求鳳,想搶我大哥,真該打屁股!”

“哈哈……。”

一首歌唱得群雄忍不住暴笑不已,前仰後俯,直叫絕。

可憐紫秋如,紅臉直跺腳,衛紫衣也不好罵他,盯著他的小臉蛋,束手無策。

席如秀笑得直摟腰:“原來小鬼在吃醋,呵呵……笑死我了。”

陰離魂恍然大悟道:“原來寶寶在不高興這件事,我還道外面有人欺負他。”

馬泰“嗤”的笑出來:“寶寶不去欺負別人,到處惹事生非就算上上大吉,誰敢動他一根毫毛,不給他害得連老婆都當掉算是好運。”

席如秀對紫秋如笑道:“紫姑娘現在雖然不算是外人,但千萬不可叫我們魁首‘衛大哥’,‘大哥’這個名詞是專屬那小鬼的,你一叫,他會吃醋不高興,當心他很愛惡作劇,這次還算是小意思哩。”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長笑,不過這笑是針對秦寶寶而發。

秦寶寶雙手抱住衛紫衣頸項,腦袋靠在他肩膀上休息,給他們來個不理不睬,下定決心不讓別人搶走大哥。

紫玉竹有趣的問道:“大當家懷裡的小孩,可是令弟?”

衛紫衣望著秦寶寶,苦笑道:“可不是,都快十三了,卻還像個四、五歲的小娃娃。”

展熹笑道:“除了寶寶,誰敢對我們魁首這般無禮?”

張子丹豪邁一笑,接著道:“也只有他能讓我們大當家的束手無策。”

紫玉竹輕移蓮步到衛紫衣身旁,撫著寶寶長髮,道:“他叫寶寶麼?當真是人中之寶,遠看宛若一件藝術品,近看好似金童下凡,帶著一股天生的富貴氣派,帝王之子也比不上,將來長大了一定是個美男子,不知有多少女子要為他單相思了。”

紫玉竹的用意不異在討好秦寶寶,因為她將嫁入“金龍社”,對於社中的“小大人物”自然得巴結一番。

再來也是為了紫秋如,她看出妹子喜歡衛紫衣,偏偏衛紫衣心如老僧入定,美色當前毫不動心,再加上寶寶討厭別人搶走他大哥,此事可說無望,要是能拉攏寶寶做媒人,何患紫秋如心願不了。

可惜她遇到的是像鬼一樣精的秦寶寶,怎會不明瞭她話中之意,對別人的贊誦之話從小聽厭了,左耳進右耳出,根本不當一回事,只要他不高興做的事,你跪下來求他,他只當你是瘋子。

果然,秦寶寶頭也不抬,懶懶的道:“多謝準二領主夫人讚美,只是如果你在我九歲以前我還高興,十歲那年,這些話我已聽得耳朵快生繭。”

衛紫衣斥道:“寶寶不得無禮。”

紫秋如看姐姐被奚落,再加上她剛才也被取笑,本就不高興,如今見衛紫衣站在她們這邊,佯怒道:“你小小孩兒怎這般嘴利,不留口德。”

秦寶寶豁然轉身面對紫秋如,古怪的上下打量她,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大和尚叔叔告誡我不可說謊,也不能驕傲,所以對令姐的讚美只好卻之不恭了。不過,我很懷疑,你裝嬌作嗲廢話兩句,是為令姐不平?抑是想引得大哥注意你?”

衛紫衣見火藥味又濃了起來,拍拍寶寶肩膀,示意他不要再逞口舌之利,輕輕將寶寶放下,看看天色笑道:“大家進屋去吧,‘龍吟廳’的晚膳也該擺出來了。紫宮主、紫姑娘,今天就讓‘金龍社’做個東道如何?”

衛紫衣拱手揖客,拉著秦寶寶小手先行,眾人禮讓一番尾隨在後,只見寶寶還調皮的轉頭對跟在身後的紫秋如扮鬼臉,紫秋如突如其然被嚇了一跳,見他面對衛紫衣又一副神態,弄得她有點哭笑不得。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再則秦寶寶歸來,使“金龍社”上上下下達喜事精神爽,吃得更是痛快,頻頻挾肉到他碗裡,堆得飯菜高過他的頭,直到他大呼“吃不消”,才啞然失笑停手,紫玉竹姐妹自然不會被冷落,可是她們驚於秦寶寶的魅力,不僅衛紫衣寵愛他,社裡其它兄弟對他的那股子疼愛勁也叫人吃醋,真不愧是寶。

席如秀隨時不忘找機會糗秦寶寶,看著他碗裡的飯菜笑道:“只要寶寶能把碗裡的飯菜吃光,我負責向我那婆子要一罐你愛吃的醃酸梅,在座的都是人證。”

秦寶寶一聽到醃酸梅就直吞口水,但他的飯量十分少,望著高過他頭的飯菜塔直皺眉。其實只要他想吃,席夫人自會送來,但席如秀已叫了陣總不能退縮,當著眾人那是多沒面子的事。

眼珠子一轉,想到社裡的兄弟對席夫人的醃酸梅也十分喜愛,只是大人不好意思要零食吃,一想定,笑道:“三領主的意思是說只要碗裡的飯菜被吃光了就送我一罐醃梅?”

席如秀號稱“銀狐”,狡猾的很,更正道:“是要被你一個人吃光才算,不能請幫手。”

秦寶寶就等他這句話,拿翹道:“我三天九餐吃的都沒這些多,你居然只送我一罐。”

陰離魂存心跟席如秀作對,附和道:“席老鬼你可得拿出良心來,這麼多食物強裝進寶寶的小胃裡鐵定會壞肚子,你居然好意思只拿一罐出來。”

眾人也跟著叫囂不公平。

席如秀為息眾怒,只好道:“那二罐總成吧?”

秦寶寶搖頭道:“勉勉強強就三罐好了,本來是要四罐的。”

席如秀叫道:“三罐?我那婆子會要我的命。”

秦寶寶白眼道:“你不會說我要的?”

席如秀一想也對,但忍不住問道:“你一個人要那麼多醃酸梅,該不會想當飯吃吧?”

秦寶寶很會慷他人之慨:“我可以送給別人吃啊!”

眾人譁然,直當秦寶寶是天下第一好人。

席如秀翻翻白眼,道:“好,就三罐,現在你可以開始吃了。”

衛紫衣認為寶寶不會真吃,也就隨他們鬧去。

秦寶寶卻宣佈道:“我要開始吃囉!”

衛紫衣這才急道:“寶寶不可以胡來。”

秦寶寶偷偷對衛紫衣眨眨眼,笑道:“讓你們大開眼界,我一口就可以將它們完全吃下。”

沒有人相信,只有衛紫衣相信八分,另二分是好奇。

紫秋如以為捉到秦寶寶的痛處,道:“如果你做不到呢?”

秦寶寶笑得好古怪:“那隨你處置好了,如果我做到了呢?”

紫秋如褪下頸上一串珍珠項鍊,道:“這串珍珠就是你的了。”

秦寶寶接過驗看,點頭道:“價值五千,勉強可以。”

隨手將那串珍珠纏在腰上。

紫秋如驚異道:“你怎麼……”

秦寶寶截口道:“因為你一定輸,所以我先收了,免得到時候你賴皮。”

彷佛做生意做出興趣來了,秦寶寶對眾人道:“還有沒有人要和我賭的?”

大家的信心動搖了,不知不覺也信六分,沒人敢賭。

席如秀就是不信邪,大聲道:“我賭!”

秦寶寶伸出大拇指讚道:“還是三領主有勇氣,只是不知您老拿什麼來賭?”

席如秀望著尾指戴的碧玉戒指,心疼了半天,狠心將它拔下交給秦寶寶,陰離魂見狀也解下金戒指,展熹和張子丹見同伴都賭了,各解下一塊玉佩及一塊翡翠交給秦寶寶。

秦寶寶靈巧的小手將賭資串在一條繩子上,結實綁在腰上。

“好啦,既然沒人肯賭了,那賭賽開始。”

大家都目不轉的看著秦寶寶,有點迷惑,更帶點緊張的等著看這期待已久(其實只有幾分鐘)的一刻。

秦寶寶見效果不錯,故意吊個胃口,閉眼喃喃默唸一番,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拉開外套,將一大碗飯菜倒在外套裡,又趕緊拉好外套,捂著肚子彎下身,佯裝叫道:“好飽,好飽,我再也吃不下了。”

眾人初為一愕,終而暴起響亮的掌聲和笑聲。

衛紫衣也佯裝驚道:“吃這麼多,肚子不作怪麼?”

秦寶寶更絕,立即唉叫連天,還喘氣道:“唉喲,痛死大哥了,不過還好,只要躺三天就行了。”

衛紫衣不解道:“明明是你痛,怎會‘痛死大哥’呢?”

秦寶寶痛得很得意似的:“我是痛在肚子裡,大哥是痛在心上,不是更勝一籌麼?”

兩人相視大笑,賭客輸得心服口服也相繼大笑。因為他們事前並未說明是嘴巴吃抑是衣服吃?自然由得寶寶胡鬧。

又說又笑又胡鬧,使這頓飯吃了好久好久,直到討論妥婚嫁事宜,已是星斗滿天,該入睡的辰光了。

空中的烏雲濃得像是潑上去的墨,那麼一層層,一疊疊的堆集著,不給已漸微弱的陽光一絲空隙,那麼肆無忌憚的企圖掩住天下世人的眼光,彷佛想祈求雷神將世間萬物全變成瞎子。

狂風打著,呼嘯在旋轉,宛如魔鬼沙漠的詛咒降臨到人身上,毫無忌憚的向大地一遍又一遍的捲來,雷神的怒吼一聲聲響起,強烈的閃電照得山嶽河川也害怕的顫抖著。

現在正是黃昏時分,假如不是這種陰翳的天氣,將有許多情人正打算著夜晚的後園相會,此地的景色也該是極為美妙的。

這裡有一座四不接村的獨立茅舍,竹籬環繞,栽植了不少山花。看上去,有一種雅潔清幽,避世獨居的清高味道。

微幌的燭光照耀下,只見屋裡有一桌、一椅、一櫃、一床,一個矮胖如珠,見不著脖子,眼凸鼻塌,實在不怎麼上相的老兄正在狼吞虎嚥一大鍋糙米飯和著豬肉煮的飯,唯一的桌上,放著一碗不知是什麼東西煮的混濁的雜菜湯,此外,桌上並無別樣食物,顯然他是個很知足的人。

不過這位老兄的長相和吃相,很容易使人聯想到他是殺豬的或剛從牢裡放出來的,跟先前的美景和高雅的房舍一相輝映,愈發不相稱,倒與外面的陰暗天氣有得媲美哩!

雷雨來得可真快,這麼一瞬間,傾盆大雨就不斷的往下落,打得山花不堪負荷的搖來晃去兼之雷光閃閃,一個霹靂跟著一個霹靂的打下來,看起來愈加楚楚可憐了。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的奔向茅舍,想必是路人避雨來的。

劇烈的敲門聲,使肥胖如球的老兄不得不放下手中美味,低聲咒罵一句,心不甘情不願的開門引進門外的四個落湯雞,待他們進門,急忙再度把門關緊,理也不理他們自顧繼續吃飯。

四個落湯雞忙著想擰乾身上的雨水,也懶得理他,對他的無禮視而不見,只是從頭到腳全溼透了,再怎麼擰也無濟於事,溼衣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只是他們出門沒帶多餘衣裳,也只有將就了。

此四人是誰?正是衛紫衣,秦寶寶和馬泰,戰平等人,趁著社裡沒什麼大事發生,相約出來透透空氣,只是沒想到天氣說壞就壞,被困在雨中不得已只有躲到這裡來了。

肥胖如球的老兄指著爐火道:“四個落湯雞去那邊烤火吧!”

這位老兄人醜心腸倒好。

衛紫衣抱拳道:“多謝。”拉著秦寶寶溼淋淋又冰冷的小手到爐邊烤火,四人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快點將衣服烤乾。

秦寶寶擰著衣上的雨水,見衣服也似在下雨,噗嗤笑道:“誰家媳婦沒水洗米可以到我這裡來取水,一滴一兩銀子,寶寶一輩子只賣一次水,賣一次就打算吃一輩子。”

衛紫衣等人對他的小孩子話只有會心的一笑。

好不容易將衣服烤得半乾後,戰平和馬泰拿出自備的食物,在地上鋪一塊大桌巾,將食物置於上,令人唾涎欲滴。

馬泰笑道:“幸虧寶寶要廚房將食物用油紙包起來,才不至於泡湯了。”

衛紫衣也讚道:“寶寶人小心也細。”

秦寶寶白眼道:“要誇獎人就甘願一點,明知我個兒小,還開口就說”人小“什麼的,應該說”年紀小小心思細密“。”

衛紫衣有趣的道:“你並不矮何必雞蛋裡挑骨頭。”

秦寶寶辯駁道:“你的雞蛋裡若是沒有‘骨頭’,我又怎挑得到?”

衛紫衣知道說不過他,乾脆認輸:“好啦,下次不說‘人小’了。”對屋主道:

“這位老兄可願意和我們一同進餐?”

胖老兄聲音沙啞道:“我是個粗人,連帶腸子也是粗的,你們那些精細食物我吃了腸子會打架,你們自個兒請用吧!”

邊說邊吃他的雜菜湯,宛似吃到人間美味。

衛紫衣一笑,用紙拈起一塊玫瑰糕到寶寶手裡,道:“老趙最疼你了,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江南點心。”

小孩子誰不希望有人疼愛,這些話直聽得他酒窩也笑深了:“大哥也最疼我了,尤其今天我更喜歡大哥,因為你沒有逼我吃那些草根樹皮燉的什麼參鴨、當歸雞。”

衛紫衣啞然失笑。戰平道:“娃娃就是娃娃,喜歡人還要帶條件。”

馬泰進一步戲謔道:“那些珍貴藥材被寶寶一說都好象變成沒人要的草根樹皮,他們如果有靈性不在你肚子裡作怪才叫奇。”

秦寶寶反譏道:“那些草根樹皮如果英靈有知你馬泰兄如此為他們不平,一定會很高興的在你肚子裡大跳扭扭舞或踢躂舞,報答你的盛情,讓你比孫悟空更勝一籌。”想到自己是學醫的,又加上一句:“救人性命的藥材另當別論。”

他們邊吃邊鬥嘴,倒也其樂融融,那位肥胖如球的老兄倒也真沉得住氣,一哼也不哼,好象他們都不存在似的,既不表示歡迎,也不會顯出不高興的樣子,好象一切全不關他的事,真是個怪人。

他的確是個怪人,在江湖上小有名氣,人稱“怪球”程胖子就是他老兄,至於他的本名反而被人遺忘了。

走江湖第一個條件就是要膽子大,才有能力行俠仗義,偏生他老兄人胖膽子卻小,常常為此被朋友取笑,大怒之下,一個人避到這座前不接村的空屋練膽子。他的朋友告訴他這座屋子有鬼,屋主死後留戀此地晚上常回來看看。

江湖人自然不信這些,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假扮,目的是使人不敢接近此屋,以利不法之徒所用。程胖子聽聞此事,拍胸保證揭破此案,捉住假鬼,準備以此向朋友炫耀。

今晚是捉鬼表示膽量的第一夜,英雄氣一過,害怕之心油然而生,恰好衛紫衣四人到此避雨,程胖子正在用那副快生鏽的腦子想些點子,企圖留下他們,所以對他們的嘻笑聲也就不在意了。

火光照在寶寶嫩嫩的臉蛋上,只見他肌膚晶瑩如玉,唇紅如抹了一層胭脂,小鼻兒挺直可愛,眉目如畫,再襯以無憂無慮的笑容,深深的酒窩,吃東西舔舌時可愛的小動作,眼珠子一轉靈活的眼神逗人,這一切,宛如一幅最精緻的圖畫,讓人想永遠珍藏,連衛紫衣也不禁瞧得痴了。

秦寶寶詫異問道:“你們為什麼一直盯著我,我有什麼不對勁麼?”

二人醒悟,衛紫衣微笑道:“沒想到寶寶這麼俊美,真可謂貌賽潘安,美絕宋玉。”

秦寶寶“嗤”的笑了出來,道:“難得有讓大哥誇獎的事,小弟真是三生有幸。”

說著還起身有板有眼的行禮,活脫脫在演戲,惹得三人呵呵大笑。

秦寶寶坐下又道:“其實我覺得大哥才是真正的美男子,北方人的身材挺拔,面目又俊美,真是一位濁世無雙的美丈夫,而且大哥名震江湖,更是少女夢想中的偉丈夫,而我長大了也只能算是文弱書生罷了。”

衛紫衣哧哧笑道:“你的嘴永遠那麼甜,讓人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下去,嚐嚐你身上其它地方是不是也和你的嘴一樣的甜。”

戰平突地冒出一句:“寶寶當男人太可惜了。”

馬泰接著道:“我心有慼慼焉。”

秦寶寶氣結,不禁提高音量:“容貌性別是父母給的,你們不應如此取笑我。”

衛紫衣見秦寶寶小臉微紅,知他動了真氣,忙向馬泰、戰平使眼色,他二人會意,不住向寶寶賠不是,衛紫衣又說個笑話,小孩兒氣氣也就算了,那能氣得久?

不一會兒又玩鬧在一起了。

一會兒,程胖子走近他們,衛紫衣起身拱手道:“多謝老兄借屋讓我們避雨,我等感激不盡。”

“怪球”程胖子忙搖雙手,道:“這屋子不是我的,我也是今天才來借住的。”

秦寶寶恍然大悟笑道:“我總覺得這屋子跟主人很不相稱,原來不是你的………”

衛紫衣叱道:“寶寶!”

秦寶寶吐吐小舌,不敢再說。

摸著圓圓的大肚子,程胖子呵呵直笑,道:“沒關係,沒關係,這位小娃兒說得沒錯,這屋子的確和我不相稱,我是為了好奇才來住的。”

衛紫衣拱手道:“舍弟無禮,老兄不要見怪。”

一轉話題,又道:“方才聽老兄說是為了好奇才借住這座偏僻的茅舍,莫非這屋子有何特異之處麼?老兄可否明示?”

程胖子神秘兮兮的瞄了衛紫衣四人一眼,小聲道:“這是座鬼屋!”

四人初時怔了一怔,再來古怪的互望一陣,繼而暴起一串長笑,宛如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一樣。

馬泰笑得直捧腹,道:“呵呵,我想老兄你大概喝醉了吧,這麼大個人居然會說出這等話,瞧你也是武林人,不怕道上朋友笑話你?”

程胖子不悅道:“此處沒酒,那來酒醉之人?奶奶的,我老人家話才只說了一句,你們笑個什麼勁兒,到底想不想聽?”

戰平笑道:“老兄請繼續說吧,我們這位小少爺最愛聽人講故事,你講得愈精彩他愈高興,可以幫我們省下不少麻煩。”

衛紫衣揮手示意他們住嘴:“老兄說此屋有鬼,無非有什麼隱情,反正外面雨大我們暫時也走不了,是否可以說出來讓我們增加見聞?”

程胖子聽衛紫衣說得客氣,才臉露笑意道:“聽說此屋之主是位飽學之士,十分討厭熱鬧,所以自己一個人避到這塊四不接村的地方來,蓋屋種花,生活倒也舒適悠閒。

過不了幾年,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人突然死了,不知是死不瞑目抑是留戀此地,每到夜晚子時,靈魂就會回來走動。我聽說了這件事,自然不相信,以我看來極可能是由人假扮,決心來這裡捉假鬼。你們如果膽子大,不妨留下來看熱鬧,當然,一切隨你們,我是不會強人所難的。”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明明自己膽子小想留我們下來陪你壯膽,偏偏硬要撐門面,說些不入流的話套住我們,說讓我們看熱鬧?”

秦寶寶是那麼期待“怪球”程胖子會說得精彩絕倫,那知他老兄三言兩語就說完了,末了還說幾句令人不中聽的廢話,大失所望之餘,嘴上就不饒人的出言相譏。

“怪球”程胖子圓臉一紅,辯道:“老夫‘怪球’程胖子在江湖上也不是無名鼠輩,豈要人壯膽?那還混什麼江湖,小娃兒就會瞎說胡扭。”

除了秦寶寶,衛紫衣三人一聽他自報的名號,就明瞭他是怎樣一個人,忍不住暗暗好笑,卻也不點破,畢竟“打人不打臉”是江湖上的不成文規定,面子是重於一切的。

秦寶寶首次聽到“怪球”程胖子這個人,再打量他的身材,笑得眼睛差點瞇成一條線,點頭道:“老兄的名號很適合你,可是不知老兄怪在那裡?”

“說將出來你這小毛頭也難以瞭解,等你再大一點,出去行走江湖打聽一下,就會知道我怪在那裡,也將明白在江湖上要混出一點名聲是很不容易,知道麼?小不點。”

程胖子不可一視的斜睨秦寶寶,大有睥睨天下之勢。

秦寶寶長長“哦”了一聲,一臉嚴肅的道:“我終於瞭解老兄怪在那裡了?”

“怪球”程胖子不解道:“你瞭解?”

秦寶寶點點頭,故作正經道:“可不是,我小時候玩的球,打死它都蹦不出一個字,而老兄這個球不但聲如洪鐘,還會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確夠資格稱為‘怪球’。”說到後來忍不住咯咯笑了出來,現出頑童本色。

衛紫衣三人不禁莞爾,忍了忍,終於沒笑出來。

“怪球”程胖子氣得一張胖臉漲成豬肝色,還“呼呼”的直喘大氣,卻不敢對秦寶寶怎麼樣。其一,對方是個小孩,和他動手不免落個“以大欺小”的口實,況且對方會不會武還是個問題。其二,程胖子看出寶寶的後台靠山很硬,如果和他動手,衛紫衣三人絕不會視若無睹,三對一,打個鳥。其三,程胖子日前正有求於他們,得罪了小的,他家大人心疼之餘絕不可能幫自己忙。

想通了這三點,也就沒什麼好氣的了。

喘口大氣,程胖子道:“老子今天算是蛟龍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好了,不跟你這小子一般見識。”

轉個話題,又道:“如今外面該死的雨下得正起勁,看樣子,短時間內是不會停的,你們還是準備留下來過夜好了。”

馬泰看看四周,道:“這裡只有一張床,又不具被褥,睡那兒?”

衛紫衣也道:“天色還早,等雨稍停我們就走,老兄自請休息。”

“怪球,”程胖子一臉不在乎,道:“天色不早了,你們就留下來吧!反正這屋子又不是我的,誰都可以住,江湖人隨遇而安,沒床沒被難道過不了夜?至於床就讓那位小兄弟睡,櫃裡有被褥,給他蓋了免得晚上著涼。”

淡然一笑,衛紫衣不禁佩服他的聰明,關心小的以討好大人。但心中實好奇,想親眼目睹鬼的面貌,於是笑道:“如此就叨擾老兄了。”

秦寶寶看衛紫衣答應留下來,想到可以看到傳言中的鬼,不禁激動興奮,乖乖的上床睡覺,還不停哼著兒歌!就是不肯把眼睛閉起來,心思一轉,不忘警告衛紫衣道:

“大哥不可以偷偷點我‘睡穴’喔!”

衛紫衣幫他蓋好棉被,笑道:“要我不點你穴道也行,可是你必須先吃下兩顆‘護心丹’,再好好睡一覺,等子時鬼出現,我再叫醒你。”

這麼簡單的條件秦寶寶自然依從,一骨碌坐起來,取出懷裡的漆黑木瓶,倒出兩粒丹紅藥丸,吃糖似的吞下去,向衛紫衣笑一笑,突地往下一躺,閉起眼睛做夢去也!

其它人圍著火爐就地盤膝運功閉目養神,等待子時來臨。

時間在眾人等待中慢慢溜逝,突然,一股冷颼颼的寒風吹來,眾人悚然驚醒,均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秦寶寶也從酣睡中醒過來,坐在床上,揉揉惺鬆的睡眼問道:“大哥鬼來了麼?”

衛紫衣轉身見他醒了,對他笑了笑,招招手,寶寶下床坐到身邊,神秘兮兮的從懷裡取出一團幾乎透明的細絲線,線端還附著一個小鋼鉤,交給衛紫衣,低聲道:“待會兒鬼真的來了,大哥設法將絲線鉤在他身上,我們再跟著線找下去,就可以知道他來自那裡了。”

衛紫衣點頭接過,摸弄那團絲線,低聲笑道:“你的鬼玩意兒最多。”寶寶但笑不語。

看樣子,他們還是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鬼這回事哩!

程胖子低聲叫道:“鬼快來了,你們還有心情說笑。”

馬泰諷刺道:“現在不說,待會兒被鬼嚇死,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戰平也道:“真想快點開開眼界,看鬼到底是什麼模樣?”

程胖子對他二人怒目而視,馬泰、戰平視若無睹。

倏地──

陰風徐徐吹來,“啪”的一聲,窗戶被吹開,可以看到大地一片黑暗,雨勢已停,愈發顯得沉寂,靜!靜得讓人心裡不舒服,因為這種靜,帶著一股鬼氣森森的氣氛。

“怪球”程胖子顫聲道:“看樣子真有鬼耶!”

衛紫衣不理他,低聲問奏寶寶:“受得住麼?”

秦寶寶用力點點頭,他不想被點穴道,錯過這次好機會。

這時──

從窗口可以看到一條人影由遠而近的走向茅舍,不,不是走,是用飄的,除了鬼,就只有衛紫衣有此能耐。

五人摒住氣息,運足神功凝目望去,可以看清“鬼”是一個身著青袍,頭戴方巾,胸前長髯飄拂的修軀中年人,的確很有飽學之士的風範。這樣一個人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的臉,他的臉色是死灰的,他的手也是死白色,在黑暗中更見分明,慘綠芒芒的眼球直視著屋內五人不動。

衛紫衣在等待著他有所行動,沒想到鬼突然轉身飄走,衛紫衣忙一抖手將絲線拋向他,小鋼鉤正巧鉤住他腰帶。同時,秦寶寶也發出一枚金針刺在他“肩井”穴,“鬼”

中針混身一顫,加快速度飄走了,不,這次飄不了,只能施展經功,衛紫衣沒有追上去,放鬆手中絲線,任他走了。

如果衛紫衣想知道鬼是何人假扮,略略活動身手就可明瞭,只是秦寶寶既然拿出絲線要他用,他就不忍使寶寶失望。

馬泰籲口氣,道:“寶寶方才發出的暗器是什麼?那鬼好象很難受!”

秦寶寶哧哧笑道:“那是‘麻癢針’,含有劇烈的麻癢藥,被刺中者全身如萬蟻在爬,這樣他也不會注意到身上被弄了手腳。”

“怪球”程胖子哼了一聲,道:“看你年紀又小,人也長得討人喜歡,想不到卻如此歹毒,使用這種惡毒的暗器,將來長大豈不為害人間?”

秦寶寶瞪眼道:“對付惡人用這種折磨人的暗器最好,何況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證明他是人而非鬼,你也不必再心驚膽顫了。”

“怪球,”程胖子不解道:“你怎地知道他是人不是鬼?”

秦寶寶聽了,大搖其頭,大有──閣下真是不可救藥之意。

衛紫衣見狀輕聲一笑,道:“人死就不再有感覺,適才寶寶送他一針,老兄沒見他混身一震?這就表示他有知覺,當然是人而非鬼了。”

“怪球”程胖子道:“他為什麼裝鬼嚇人呢?”

衛紫衣笑道:“這得問‘鬼’閣下了。”

秦寶寶笑得好古怪:“我知道。”

眾人好奇的望著他,他卻吊人胃口道:“絲線快沒了,我們邊走邊說。”

眼見絲線快沒了,眾人也不再多問,出門照著絲線指示的途徑追下去。衛紫衣習慣性將一隻手放在秦寶寶腰際,扶他一把,擔心他用力過多,對心臟負荷構成威脅。

一行人施展提縱身法,衛紫衣在前領路,餘人跟隨在後,程胖子見秦寶寶要人扶,一時忘了鬼的事,忍不住譏道:“原來小鬼只會要嘴皮子及一些小玩意,一點真本事也沒有,‘走路’也要人扶,也好,免得本領太強世人遭殃。”

“啪”的一聲脆響,程胖子已被人颳了一個耳光,胖臉現出五條小小的指痕,一望即知打人的是個小孩。

“怪球”程胖子撫著臉,怒叫道:“那個王八蛋打我?前面的二個大個子是你們麼?”

原來“怪球”程胖子走在最後,他的前面是馬泰及戰平,他沒看清楚打他的人是誰,只見人影一閃,他就中了獎,他只道是馬泰和戰平不滿他出言侮辱秦寶寶才賞他一個耳光,想也沒去想那小鬼會有此本領,故而出言興師問罪,可笑他只要拿起鏡子一看,可能會嚇得往後一倒。

馬泰搖頭笑道:“見鬼了?”

秦寶寶出聲附和道:“馬泰說的對,老兄一定是見鬼了!放眼江湖誰有這麼大的本事打老兄一個耳光,老兄卻連他是誰都沒看清楚,定是來去無常的鬼了,說不定鬼兄正跟在老兄後頭,準備踢老兄一個屁股呢!”

程胖子忙用雙手護住屁股,也不敢向後看,加快腳步到衛紫衣身邊來個三人行。餘人見狀,忍不住呵呵直笑。

衛紫衣笑問:“他為何要裝鬼嚇人?寶寶道來聽聽。”

秦寶寶不賣關子,道:“我猜他的目的只是在程老兄,我們只是適逢其會。”

程胖子愈聽愈迷糊,道:“鬼跟我有什關係,幹嘛找上我?”

秦寶寶解釋道:“可能是你的朋友想開你玩笑,因為只有他們知道你今晚來到此處,原本想嚇嚇你取樂一番,但是當他發現屋中多了四個人,又改變原意溜走,為的是怕被你發覺以後見面不好說話。”

“怪球”程胖子道:“胡說,我的朋友雖然不多,卻都是知交,夠得上生死與共的朋友,我雖不才,這雙招子卻雪亮的很,不會著錯人。”

衛紫衣沉吟道:“老兄的朋友中,可有像方才假鬼的那種身材的人?”

“怪球”程胖子回憶一下,道:“劉勇的背影倒與剛才的假鬼很像。”

衛紫衣覺得耳生的很:“劉勇?”

“怪球”程胖子興奮道:“劉勇雖然沒什麼名氣,為人都十分義氣,我,他還有老猴鬼是八拜之交,他當然不會戲弄我。”

秦寶寶小聲道:“希望不是他,否則老兄的立場就很難堪了。”

“怪球”程胖子拍胸保證不會是他的好友劉勇。

一行人愈走愈偏僻,來到一個不知名的郊外,走進一間非常大的古厝,目光向四周尋去,只見外面是一廣大天井,四周都有一丈高的圍牆呈方形狀,將這幢房屋圍住。

古厝是老式四合院,眾人縱身躍入,但見院子廣場有幾棵大榕樹,約有二、三人合抱粗,地上堆滿了乾枝枯葉,配上荒廢已久的花園,顯得荒涼不堪,也表示這屋子已相當久沒人住。

五人不發一言的再往後院走去,幾個轉彎,已到後院,後院跟前院差不多,老榕樹,枯葉遍地,高圍牆,多了一口乾枯的池塘,還有一座老屋獨立而建,門窗都已相當舊,這老屋非常大。

絲線到這裡已收得差不多,大家都明白這老屋就是目的地,腳步更放輕了,說話聲就從一這座老屋傳出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45:20


第 三 章

“唉喲,這該死的程胖子不知從那裡拉來四個幫手,本來想嚇嚇他,取樂一番,想不到卻遭了暗算,唉喲…….老猴子,你到底有沒有法子幫我止癢,我難受死了。”

衛紫衣一行人聽到這裡,全然明白一切均是針對程胖子的一個玩笑,也就不客氣的輕輕推了門走進去。

屋內二人乍見有人進來,悚然一驚,那位中針的老兄胸前長髯已取了下來,露出微凸的下巴。衛紫衣懶得理他們,順手一抖,絲線全被收回來,笑著將它還給秦寶寶。

清瘦如猴的中年漢子暴跳如雷的怒罵裝鬼劉勇:“你……你們……孃的皮,劉勇你這混帳王八被人做了手腳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還讓對方找到這裡來,我操你奶奶的十九代祖宗,豬是怎麼死的你知不知道?看吧,現在可怎麼辦,你說。”

“這……這那能怪我,我中暗算全身好象有幾千只幾萬只螞蟻在爬,想捉又捉不到一隻,這種滋味你試過沒有,去你孃的,你這隻狡滑的老猴子現在倒什麼都怪我?唉喲……癢死了,不如給我一刀算了。”

裝鬼的劉勇全身癢得在地上亂爬,想藉粗糙的泥地止癢,也不甘示弱破口大罵。

程胖子冷冷看著這一幕,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視為知己的八拜之交居然如此耍他取樂,怎不令他悲哀。

秦寶寶目睹這一切,也替他難過,沒想到他一語成真,有心幫程胖子,從木瓶倒了一顆白色丹丸交給他道:“老兄,這是‘麻癢針’的解藥,必須和酒服。你如欲原諒他們就將解藥給他,如果想懲罰這二個偽君子,不妨把解藥毀了,讓你那位朋友繼續受三個時辰的罪,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

“怪球”程胖子茫然接過解藥,心想自己視為知交的朋友,和眼前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孩,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朋友?

衛紫衣四人抱拳道一聲“告辭”,返身退出大屋,行在遍地落葉上,求饒聲不時傳來,充耳不聞的繼續前行。

風光明媚的清晨。

“黑雲樓”後的迴廊之側,那一片小巧精緻的園圃,雖然寒風不時吹來,清晨鮮潔的氣息仍令人感到舒爽。

秦寶寶一行人連夜趕回“金龍社”,由傭人服侍漱洗歇宿後,如今在花園的涼亭上,衛紫衣和秦寶寶正在弈棋,雖然沒有嘻笑聲,但看他們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顯然才正開始不久。

今天早晨,衛紫衣穿著一襲月白色的綢衫,外罩白貂毛滾邊披風,白緞面的軟鞋,滿頭黑髮也以一根白絲飄帶束起,混身的白,白得清雅,白得潔淨,更白得瀟灑!

秦寶寶永遠一身白,白得純貞,白得可愛,也白得貴氣。

兩人同樣一身白,面目同樣的俊美無比,一個英挺高大威儀逼人,一個年幼天真稚氣逗人,看起來更像兄弟了。

一聲沙啞的低笑聲驚醒沉醉在棋中的二人,跟著那沙啞的聲音:“瓢把子,雅興可真不淺呀!”

聞聲回視,衛紫衣發現說話那人時,不由得豁然大笑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我們的大俠盜來了。”

站在迴廊下的人,年約四旬上下,一副精明相,活脫脫一股賊氣不藏,身材適中,不像一般樑上君子又瘦又矮的模樣,相貌平凡,就像你在大街小巷隨處可以看到的四旬中年人。

這個人,就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俠盜”方自如,平日劫富濟貧,舉凡貪官汙吏,不法富商,只要給他知曉,就難逃被洗劫的命運,信譽十分良好,一生從未失過手,他也是衛紫衣的好友摯交。

立時放下棋子的衛紫衣急步迎了過去,人一踏進迴廊,已經熱烈的伸出雙手,於是那位客人也伸手相握了那雙手。

用力搖撼著方自如的手,衛紫衣十分興趣的笑著道:“大俠盜,該有兩年沒見你了吧?今個是什麼風把你吹來呀?”

方自如微微一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齊卻潔白的牙齒:“想著你呀,早就該來看你了,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

目光一閃,衛紫衣發覺馬泰正肅手站在迴廊盡頭處,他提高了聲音:“馬泰,方兄來訪,你怎的不早些通報?我也好大開中門相迎,沒得卻叫人家說我衛某人擺臭架子呢!”

馬泰忙道:“回稟魁首,是方先生……”

方自如搶著說道:“老友弟,可別錯怪了馬泰老弟,我才一上門,他就急著來向你傳報,是我攔住他,自己人,何必來這套繁文縟節的虛禮數?我一明白,你在這裡,就直接來了,喏,這樣不是方便多了麼?”

衛紫衣一笑道:“貴客臨門,理應恭迎才是呀!”

方自如道:“別扯了,我又不是第一次來,算是什麼貴客?”

衛紫衣面露捉狎意,道:“你的寶貝孃親還好吧?”

方自如不悅道:“瓢把子何以露出那種表情?”

衛紫衣面色一整道:“方兄別在意,還是我以前勸方兄的那句老話,早日討個妻子侍奉伯母才是真正的孝,相信伯母也有相同的心願。”

方自如呆了一呆,才道:“過些日子再說吧,別一見面就談這些傷腦筋的事情。”

方自如眼角一瞥注意到行向他們的秦寶寶,大驚道:“大當家的,這個漂亮的小孩就是令弟?方才我聽馬泰老弟說你收了一個弟弟,莫非就是他?”

在寶寶身旁轉了幾圈,批評道:“真是太俊了,除去瘦了點,簡直找不出一點瑕疵來,我說老兄弟,將來你要為他找媳婦可得費一番功夫哩…….嗯,不但俊,而且美,錯非他在走動,我真以為是那個巧匠用白玉雕刻出來的傑作。”

方自如一雙賊眼宛如在審視一件稀世珍寶一樣的打量秦寶寶,還一邊直點頭以加強語氣,真可謂賊性難改。

衛紫衣失笑道:“第一次看到寶寶的人,所說的讚美語大都很相似,就以方兄形容得最絕,不過我勸方兄那雙賊眼不要以看寶物的眼光看他,他一不高興,方兄就準備遭殃吧,到時我也救你不得。”

方自如一曬道:“一個小娃娃,有什麼好可怕的。”

衛紫衣望著寶寶瞪大的雙眼,苦笑道:“但願如此。”

秦寶寶撇撇小嘴,不悅道:“你這位方先生一臉賊相令人討厭,你到底是在讚我呢?

還是在貶我?居然拿我和死的東西相比較。”

方自如覺得他在這小孩面前有點手足無措,不知是寶寶太完美,抑是覺得自己太無禮,猛搓著雙手道:“我當然是贊你呀,似你這麼可愛的小孩誰捨得貶你?”

衛紫衣目睹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俠盜在一個小孩面前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忍不住暗暗好笑,解危道:“寶寶,這位就是我曾經跟你提過的老朋友,江湖人聞名變色的‘俠盜’方自如,和大哥是過命的交情。”

在衛紫衣面前,秦寶寶總是比較乖一點,聞言笑道:“俠盜,俠盜,俠盜,貪官汙吏聞名喪膽,不法富商如見閻王,貧民百姓視若菩薩,可是?”

吃吃笑了,方自如道:“好甜的小嘴!”

衛紫衣也接口道:“可不是,這小傢伙一張嘴,把他大哥我哄得恨不得把心掏給他,其它兄弟的家當也給他騙得差不多了。”

秦寶寶神氣的道:“大哥的家當呢?”

衛紫衣一怔,豁然大笑:“我的東西你喜歡就拿去吧,何必用騙的。”

秦寶寶甜甜一笑,忽又扳臉道:“大哥一口一句‘用騙的’多難聽,我只是暫時借用一下,過幾夭就會歸還,大哥何必雞蛋裡挑骨頭。”

衛紫衣借用他以前說過的話:“雞蛋裡若沒有‘骨頭’,我又怎挑得到?”

於是,三人相視大笑,舉步進入“黑雲樓”的小廳中。

不拘形跡的坐下,方自如啜了一口僮僕獻上來的香茗,深深籲口氣:“適才我注意到寶寶頭髮上嵌著一塊如翠玉般的犀角,可是古人留傳下來的神話中的‘蒼犀角’了。”

秦寶寶解釋道:“我不知道它是什麼?從小我爹就將它嵌在我髮束上,說是可以避邪,至於有什麼功用我爹也不知道。”

方自如笑道:“應該不會有錯,至於它的功用卻是個謎。”

突然,方自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衛紫衣一頭霧水道:“方兄……。”

方自如忙道:“瓢把子別在意,我是想起前些日子北京城被一位不知名的人搞得人聲沸騰,萬民轟動,江湖中人人更是趨之若騖,深怕惹上這位神秘的煞星,呵呵……”

一想到那檔事他就忍不住大笑。

他說個頭,衛紫衣和秦寶寶就明瞭是怎麼一回事,衛紫衣不禁好氣又好笑,秦寶寶笑得頑皮,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那種轟動,但也可以憑想象得知,只是沒想到成了神秘人物。

又啜了口茶,方自如笑道:“原來你就是那個搗蛋鬼,你的丹青堪稱一絕,那些人你原是初識,居然能繪得栩栩如生,而且生動有趣,使人一看就印象深刻。不過,張嵐和李良可恨死你了,我想他們也想到犀角圖形記號就是你頭上的‘蒼犀角’,你的容貌使人一見難忘,如此一來可得小心了,他們都是有仇必報之人。”

秦寶寶根本不在意,哧哧笑道:“不曉得他們知不知道他們的財產是被我搞得七零八落的?”

方自如道:“這件事我略有耳聞,沒想到是你這麼小的娃娃乾的。”

衛紫衣無奈的一笑,道:“寶寶可能是惹事精下凡投胎,他看誰不順眼,那個人就難逃報應,連我也拿他沒法子,只得任由他胡鬧去。”

方自如拍手大笑:“能讓跺一腳江湖震動的‘金童閻羅’衛紫衣頭痛的人,居然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孩,真是令人想象不到,認識你這麼多年,頭一次看到你無可奈何的樣子,我真是高興極了,的確不虛此行。”

不介意的笑笑,衛紫衣道:“方兄此次來訪的目的,就是為了看我無奈的樣子?”

方自如的眼睛望著寶藍蓋杯口裊裊上升的熱氣,平靜的道:“不,你今天有事麼?”

衛紫衣道:“幾樁例行事罷了,怎麼?你要我陪你?”

方自如安詳道:“本想邀你到附近山水遊玩,散散心,我們已經好久沒一起出遊,不是麼?既然你有事,就請寶寶陪我去好了。”

秦寶寶斷然道:“不去!”

秦寶寶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一股不祥的氣氛襲向他,昨晚與鬼碰面也沒有這種害怕心情,這是未遇到方自如以前所沒有的,聽方自如邀他出去,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衛紫衣聞言奇怪透了,小孩子最是貪玩,平日寶寶老纏著他想出去遊山玩水,如今有人自告奮勇陪他,寶寶居然一聲拒絕,莫不是昨晚那趟事將他駭著了,身子不適?

於是,衛紫衣問道:“寶寶,你那兒不舒服麼?”

歪著頭想了想,斷然搖頭,秦寶寶道:“沒有呀,我只是不想單獨和他在一起。”

方自如一震,忙掩飾之,尷尬笑道:“怎麼?我是大壞蛋麼?”

秦寶寶搖頭道:“我不瞭解你,你和大哥既然是好朋友,應該不是大惡之人才對,可是自從見了你,我總覺得心神不寧很是煩燥,好象有什麼不幸的事情將降臨到我或大哥身上,所以我不和你出去。”

衛紫衣見寶寶臉蛋上沒有方才弈棋時那般和悅安詳的氣息,不禁心中一動,而且他明白寶寶雖然頑皮卻從不說違心之言,疑惑的向老友望去,見老友十分尷尬,心中暗罵寶寶唐突不懂事。

衛紫衣拱手笑道:“方兄,寶寶年幼不懂事,你別見怪,明天我一定陪方兄暢遊一番,這次方兄可要多住幾夭,否則我是不放人的。”

哈哈一笑,方自如道:“好,好,這次咱哥倆兒好好敘敘。”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何況又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衛紫衣的喜悅之情是可以想象的,自然對方自如的警覺性就等於零。但秦寶寶和方自如可是初識,一切多憑直覺,他總覺得方自如這次是有備而來,懷有目的企圖的,實有調查一番的必要,他寧可犧牲自己也不能讓別人陷害衛紫衣。

悄悄溜出“黑雲樓”,找到馬泰,不動聲色的問道:“那位方大俠真神奇,偷盜東西來去自如,聽說從未失手耶,像他那麼棒的人大概沒有為人所趁的弱點吧!”

馬泰是直腸子一個,那有秦寶寶心思細密,笑道:“的確沒有,方先生家世清白,為人正義,劫富濟貧,一生為武林朋友及平民百姓所讚頌。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事母至孝,怕娶的媳婦不懂得孝順婆婆,所以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秦寶寶套出想要的答案,陪馬泰閒聊一頓飯功夫,藉言有事轉回住處,和衣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假若我要方自如俯首聽命於我,最好的方法就是挾持他的母親來威脅他,一個事母至孝的人,為了孃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就像我和大哥可以為對方犧牲一樣,何況他們還是骨肉相連的至親,方自如甚至為了母親願意孤獨一生哩!

假設真有這麼一回事,那麼對方是誰呢?

若是針對我,極可能是張嵐及李良這二個老混蛋。若是針對大哥或“金龍社”,江湖上誰有這個膽子惹怒大哥?

名門正派是不可能,一定是江湖上的幫會組織,善化堂?鐵蛟幫?百毒門?魔女教?

都不對,他們的勢力“金龍社”隨便一個大分堂就會使他們吃不消。

那又是誰?江湖上有那些大幫會?北方以“金龍社”為魁;南方以嵩山少林寺為首,東方呢?沒轉過,那西方又有誰稱霸?……

對了,曾聽少林秋大哥說起“黑蠍子幫”足以和“金龍社”抗衡,“見血魔君”蕭一霸功力深厚,而且心狠手辣,像他那種人大都不安份,他會不會打“金龍社”的主意,企圖做什麼武林盟主,人類的野心真可怕,也太無聊了。

如果真有其事,該怎麼辦?大哥對事母至孝的人一向讚佩,不會去懷疑他此次來別有用心,何況這只是我的猜測。

方自如本想邀大哥出去藉機陷害,見到我卻反邀我去,這老小子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他不會想放長線釣大魚吧?假設“黑蠍子幫”威脅他,他先把我捉了,再引大哥去,豈不比直接對大哥下手來得有把握,至少可使大哥有所忌,但見我不去,只有直接對大哥下手,哼!這老小子真不是東西。

假設是李良和張嵐挾持他的母親……不,不可能,兩個地頭蛇那有這個能耐去招惹方自如這個俠盜,家當不給他偷光才怪,除去他們和“黑蠍子幫”有牽連,這種可能性也很小,從來不曾聽聞“黑蠍子幫”敢來北方大哥地盤如此明目張膽的伸手發財,這問題令人頭痛,先放一邊罷。

如今最大的問題是大哥答應明天陪方自如出去玩,雖然這只是我的直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要如何阻止大哥出去呢?

最近社裡風平浪靜,大哥早已悶得慌,再加以昨晚那件掃興的事情,要大哥不出去實在難,除非有什麼突發事件,勸他不要去,算了,他反而會罵我不懂事哩!

大哥有什麼弱點?……嗯,有了,大哥向來最疼我,每次我人不舒服,他都會陪著我直到我病好,我就生個病吧!這次方自如有心多耽幾天,那我必須多病幾天,問題是我根本沒病啊!

方自如想害大哥(假設的),我就使用苦肉計拖住大哥,使他無法得逞,問題是要生那種病?而且必須逼真才瞞得大哥那雙精明練達的賊眼,大哥可賊得很,可得小心才是,冬天嘛……

一想到冬天,秦寶寶立即跳下床,衝進茅房,食、中二指伸入喉內,一陣嘔心,吐出了早上所吃的食物,直吐得頭昏腦漲才住手,又躲進洗澡間,脫光衣服,取下“保命佛珠”,猛衝冷水,冬天早晨衝冷水,那滋味真不是蓋的,冷得他混身直打顫,摸摸額頭,已有發燒的徵兆才住手。

回到房裡,秦寶寶開始頭痛發燒不舒服,但他知道這隻要吃幾帖藥就會好,心一狠,又脫光衣服,打開窗戶,讓寒風猛吹著他,半個時辰後,他照照鏡子,見臉色發青,紅潤的嘴唇也發紫,才滿意的穿戴好一切,換了件睡衣,猛地往床上一躺,再也沒有力量爬起身來,人開始昏昏沉沉陷入無知覺狀態,全身一忽兒冷,一忽兒發熱的不舒服,難過得使他欲哭無淚,心想這至少可以病上半個月吧!

秦寶寶不惜傷害虐待自己以使假病逼真,由此看來,衛紫衣雖是無條件的疼愛他,他對衛紫衣可也是真心的呢!

中午,“龍吟廳”設宴為“俠盜”方自如洗塵,三位領主和大執法等人都坐走了,卻不見秦寶寶現身,衛紫衣不禁詫異,他明白寶寶不會為早上的事情鬥氣,於是吩咐戰平再去找人。

這時──

專司侍候秦寶寶的僕人小棒頭匆匆奔向“龍吟廳”,(秦寶寶嫌他本名小順仔太過平凡,不夠威風,於是“好心”幫他改為小棒頭。)口中大叫:“魁首,不好了,魁首,不好了……”

戰平在門口將他攔下,喝道:“‘吟龍廳’前不準喊叫!”

衛紫衣見是侍候寶寶的小棒頭,於是道:“戰平,放他進來。”

戰平答應一聲,小棒頭楞楞的走向社裡的諸位大人物。

衛紫衣柔聲道:“方才你說誰不好了?小棒頭,是寶少爺麼?”心裡隱隱有不好的兆頭。

小棒頭這才想起他來這裡幹什麼的,急聲道:“回稟魁首,剛才我到寶少爺房裡放好衣物,見寶少爺躺在床上休息,我好奇的摸摸他的額頭,卻嚇了一跳,寶少爺在發高燒,而且臉色發青,嘴唇也發紫……”

衛紫衣不等他說完,馬上高聲叫道:“戰平,快去請季大夫給寶寶看病。”

展熹提議道:“魁首,我們也快點過去看看吧!”

衛紫衣眼望方自如:“方兄……。”

方自如起身截口道:“瓢把子無須跟我客套,孩子病了誰都會擔心,為人兄長的心我瞭解,大家一起去探視,飯隨時可以吃。”

“多謝方兄諒解。”

衛紫衣領先快步疾往“黑雲樓”。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衛紫衣擔心之餘,居然想也沒想幾個時辰不見,寶寶怎會突然病了?

如今衛紫衣寢居的對面大房,秦寶寶的寢室前剎時人頭難數。衛紫衣坐在床側,望著昏迷中的秦寶寶,握著他發燙的雙手,心中十分疼惜,見季大夫姍姍來遲,怒道:

“馬泰,再去請人。”

馬泰忙奪門而出,卻見戰平拉著滿頭大汗的季大夫,疾步跑來,大冷天裡冒熱汗,可見他趕得多急!

圓滾滾的季大夫一邊用衣袖擦著汗,一邊邁著雙腿到床邊,坐在早就準備好的椅凳上,醫家的“望、聞、問、切”全搬出來了,望者,觀氣色也;聞者,聽聲音也;問者,問病情也;切者,切六脈也,他愈看愈心驚,衛紫衣等人的心也跟著收縮,季大夫疾書藥名命人趕快煎藥來。

衛紫衣關切問道:“如何?要緊麼?”

季大夫面露憂容道:“回稟魁首,這次寶少爺實在病得太嚴重了,若是不小心看護,一旦惡化轉為肺病,那就無藥可救了。”

張子丹奇道:“怎麼會呢?最近寶寶身子好得很,早上我還看他蹦蹦跳跳的拉著魁首弈棋,怎的到下午人卻病了?”

季大夫沉吟道:“寶少爺體質較正常人弱,可能睡覺沒關好窗子受了風寒,又怕你們擔心,一直到病倒了才有人知道。”

席如秀興師問罪道:“小棒頭,昨晚你沒替寶少爺關好窗子麼?”

小棒頭顫聲道:“我昨晚明明有關好窗子,怎麼會……”

衛紫衣不耐煩道:“好啦,你們在吵什麼?”

不久──

昏睡中的秦寶寶喃喃叫道:“大哥……大哥……。”

眾人大喜叫道:“寶寶醒來啦?”

衛紫衣輕喚:“寶寶,寶寶!”

季大夫潑冷水道:“寶少爺暫時還不可能醒過來,待會兒吃了藥就會好一點。”

展熹不放心道:“季大夫,寶寶真的不會有什麼危險麼?”

季大夫遲疑道:“今、明二天是危險期,只要小心照顧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席如秀紅著臉道:“不要應該,是要一定,寶寶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就拿你這庸醫墊棺材板,讓你陪葬,免得黃泉路上寶寶寂寞。”

張子丹急道:“如秀,你怎麼說話不經過大腦,這種不吉利的話也說。”

陰離魂見衛紫衣寒著臉,忙扯席如秀衣角,示意他住嘴。

衛紫衣回首道:“你們都回去吃飯吧,展熹,煩勞你作東宴請方兄。”

方自如扳臉道:“瓢把子怎的在這種時候跟我客氣,多年朋友是假的麼?”

衛紫衣微笑道:“方兄遠來是客,我們理應為你洗塵。”

展熹道:“魁首,你呢?”

衛紫衣強笑道:“我必須陪著寶寶,他醒來沒看見我會害怕,說不定還會鬧性子不吃藥,方兄和我是多年老朋友不會介意的。”

方自如笑道:“其實看到這麼可愛的孩子病了,任誰也吃不下那些山珍海味。”

席如秀得意道:“寶寶很愛吃我那婆子醃的酸梅,我回去拿一罐來,等他醒來看見了,包準他高興的馬上好。”

說完就走,真乾脆。衛紫衣道:“馬泰,吩咐廚房熬燕窩粥,再請教季大夫寶寶需要什麼補品,隨時準備好。”

馬泰恭身答應。

見眾人還不走,衛紫衣又笑道:“你們都去吧,站在這兒乾等也不是辦法。”

衛紫衣做個送客的手勢,眾人只好依依不捨的走了。

一時房內靜了下來,躺在床上的秦寶寶和坐在床側的衛紫衣自然不會出聲,站在一旁的小棒頭更是大氣不敢喘一口。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如此過了數天,秦寶寶的病才轉好些,在他昏昏沉沉的數天,衛紫衣見他病得痛苦,自然不會拋下他出去遊山玩水。

這天,衛紫衣又坐在床側陪伴。

良久,良久──秦寶寶又在夢囈:“你不能害大哥……不能為了救你母親陷害大哥……大哥……危險,快逃…….我一定要救大哥……我不能看著大哥被人害………方自如……你是不是受了……‘黑蠍子幫’的威脅……大哥……大哥……。”

衛紫衣聞言大驚,忙輕拍秦寶寶臉頰,道:“寶寶,你醒醒,你醒醒,你是不是做了噩夢?”

秦寶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又昏睡過去。

衛紫衣心中一動:“寶寶的直覺向來很靈,莫非真有其事?”

但這只是懷疑,衛紫衣不願相信這是真的,那情何以堪?

每日,廚房都準備了燕窩粥,大補品端來,寶寶愛吃的果子、點心、酸梅都有人買了送來,滿滿排了一桌。

一名僕役端來一碗煎好的藥,衛紫衣接過,半扶起秦寶寶軀體,緩緩喂他服下,見他全喝完才滿意的微微一笑。

秦寶寶吃下藥後不久醒來,他小子看到衛紫衣第一句話居然是:“大哥皺著眉頭,好難看喔!”

衛紫衣啼笑皆非道:“只要你乖乖吃下桌上那些食物,大哥就不再皺眉頭。”

微微抬起頭,秦寶寶看到桌上排了滿滿一桌的食物,嚇得一吐舌頭,連忙用被將頭蒙起來,唉叫道:“我的頭好痛喔,我要睡了。”

衛紫衣見他天真如斯,不禁哈哈一笑,示意小棒頭盛一碗燕窩粥端來,拉開秦寶寶蒙著頭的被,強將他半扶起靠在床頭,見他臉色不再發青,也就放心多了。

秦寶寶做最後掙扎,有氣無力道:“我什麼都吃不下耶!”

衛紫衣好笑道:“別撒嬌,好歹吃一點。”

衛紫衣不管寶寶願不願意,硬是喂他吃下一口粥,衛紫衣明白人生了病,對什麼食物都沒胃口,只有用強迫的。

秦寶寶刁得很,將粥含在口裡,半天不肯吞下。

衛紫衣見他使刁,狡詐一笑,道:“本來只想餵你吃一碗,如今見你這麼喜歡吃,居然捨不得將它吞下,那我就多喂幾碗讓你吃個夠。”

秦寶寶雙目含淚,委委屈屈將口裡的粥慢慢吞下。

“這才象話。”

衛紫衣笑著又喂他吃粥。

秦寶寶深知衛紫衣個性十分剛強果斷,使刁耍賴也難使他改變心意,這一頓是逃不了的,於是商量道:“吃一口粥配一粒酸梅好不好?不要吃大補品好不好?”

衛紫衣笑笑,搖頭不語。

秦寶寶不死心又道:“那你先給我吃一塊碗豆黃總可以吧?”

看到衛紫衣又是笑而不語的只搖頭,秦寶寶知道衛紫衣怕他趁機撒嬌不好應付,不禁暗歎病不好生,早知就生別種病。

嘟起小嘴,秦寶寶道:“這也不行,那也不準,你陪我吃好了,我吃一口,你也吃一口,如果大哥再搖頭,哼,我就乾脆什麼都不吃。”

對於寶寶的任性,衛紫衣一向十分無奈,只好也吃一口,寶寶見衛紫衣順從他,心裡一高興,頑心又起,道:“我們來比賽講故事或猜謎語,你先開始。”

衛紫衣扳臉道:“不行,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吃完了東西,就得乖乖的睡覺,季大夫說你身子很弱,你就安分一點。”

秦寶寶做鬼臉道:“就會利用機會耍大哥威風。”

衛紫衣一笑,柔聲道:“只要你聽話,大哥每天買禮物送你。”

秦寶寶搖頭道:“我不想要什麼禮物,只要大哥陪著我就好了。”

想了想,忽又道:“大俠盜走了沒?”

想起方才寶寶的夢囈,衛紫衣道:“你是否對方兄有所懷疑?剛才你在昏睡中也念念不忘此事,嗯?”

秦寶寶看衛紫衣心中已有個底,自然樂意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否則病豈不白生?

當然,虐待自己生病之事是絕不能說的。衛紫衣一無表情聽他說完,見他累了,就扶他睡下,柔聲道:“這件事大哥會處理,你睡會兒,早日把病養好。”

眼見自己的苦肉計終於使衛紫衣不再沉迷友情中,生出警惕之心,秦寶寶也就放心的大睡一場,衛紫衣幫他蓋好被,耐心的講幾個故事哄他睡著了,才吩咐小棒頭小心侍候,然後放輕腳步出門去了。

一連多日的靜養使秦寶寶大有起色,季大夫准許有人來探病,數日來,寶寶的床邊不時坐滿了人,小孩子見有人關心他,心裡自然高興,病也就好得快多了,況且不時有人陪他玩,翻花鼓、講故事、猜謎題,病中倒也不寂寞。

加以衛紫衣答應對方自如小心,小孩兒心眼少,也就樂得大玩特玩。

會里的事,江湖上的風波,衛紫衣和悟心大師一般的心思,均不願寶寶純真的笑容被江湖上的是非所汙染,因此都不讓他明瞭,至少不會主動去講給他聽,直把他當作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娃娃,寵著、愛著,由他調皮胡鬧,任他搗蛋惡作劇,隨他愛什麼給什麼,日子倒也過得快樂和諧。

可是,秦寶寶這個常常喜歡異想天開的小小子,老愛做出驚人之舉的惹事精,會乖乖順著衛紫衣的心意去做麼?

不,當然不會,從他呱呱落地,他父親秦英就頭疼他不是個乖寶寶,現今稍大了,當然也不會是個乖小孩,從小搞得少林寺人仰馬翻,人人自危,不是為了想出風頭,只是為了好玩!

若要說明秦寶寶做事的主要動機,通常只有兩個字──好玩!

這日上午,席如秀和他婆子來探秦寶寶病情,見寶寶又瘦了,席婆子心疼之下,忙把她親手熬的蓮子粥一口口連哄帶騙的喂入寶寶嘴裡,一小碗蓮子粥喂下來,席婆子已負債累累──二罐醃酸梅、一盒七色糖果、一桌十二色素菜、一隻荷包帶及二雙軟靴,只因席婆子的女紅、手藝乃是雙絕。

這些日子來,秦寶寶已從各位探病者手中收了不少禮物,想迫他吃東西的,更少不了要先賄賂一番,他看你大費唇舌,口乾舌燥的差不多了,就笑嘻嘻的吃一口,贊一番,嘴甜得使人火氣全消,大概只有衛紫衣喂他吃藥或吃飯時才不敢使刁,不過,大家倒也心甘情願的哄他高興。

席如秀斜瞄著席婆子,幸災樂禍的道:“如何?老婆子,這下你可破財不少吧?”

席婆子嘴角一撇:“只要小寶兒高興,我是心甘情願的做給他吃,縫給他穿,怎麼著?你這死老頭吃醋了麼?”

席如秀忙搖雙手道:“不,不!我怎敢?我只是有點不服氣,前些年我受了風寒病倒在床,怎麼就不見你這麼溫柔的伺候我?真不公平。”

席婆子瞪眼道:“好啊,老頭子,你竟敢編排老孃的不是,回去再跟你算帳,現在我要喂小寶寶吃酸梅,暫且饒你。”

席如秀怨聲道:“唉唉,老婆子,這從何說起?一點小事就……。”

席婆子截口道:“就怎麼樣?大丈夫有錯不敢認麼?”

席如秀胸膛一挺:“我那兒錯了?實話實說也不對麼?”

秦寶寶有趣的道:“當然是你錯了,可笑你竟不知道錯在那裡?”

“你倒說出來聽聽,小鬼。”

秦寶寶古怪的看著席婆子,道:“席媽媽對三領主是愛你在心口不開,因為席媽媽生性害少臊;而張夫人紫玉竹對張領主是愛在心裡口常開,所以他們夫妻倆恩愛異常,席領主看了眼紅,自然對席媽媽不滿,我沒說錯吧?”

席如秀和席婆子何嘗不相愛,只是兩人嘴上都缺德不肯饒人,一見面就惡言相向,其實心裡愛得很,可惜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表示愛意,這時被秦寶寶點破,均不好意思面紅過耳。

“小孩子胡說八道。”

席婆子溫柔的斥罵一聲,臉頰泛紅卻不生氣,拿出一罐醃酸梅,用象牙筷挾起一粒塞入寶寶嘴裡,那神情,真說不出的溫柔無限,憐愛橫溢,直看得席如秀嫉妒得眼紅,大吃秦寶寶的醋。

秦寶寶看了忍不住呵呵直笑,席婆子見他笑得比拾到黃金還高興,玫瑰松子糖、桂花蜜餞楊梅、綠豆糕、百合酥等等一塊塊忙塞入他口中,當然少不了又是債台高築了。

秦寶寶邊吃邊讚道:“席媽媽的手藝真好,蓮子熬得透,點心甜而不膩,酸梅酸得恰好,吃得我肚子好脹,待會兒中飯可以省了。”

席婆子高興得直咧嘴笑:“小寶寶的嘴不但利害,而且甜得使人心情舒暢。”

席如秀則以為捉到把柄了,冷笑道:“好啊,小鬼,今天的午飯就由我來監視你吃,你若是敢不吃,我就稟告魁首,呵呵,看你能神氣到那兒去?”

撇撇小嘴,秦寶寶不屑道:“憑你席三領主想整我?下輩子碰運氣看有沒有希望,待會兒我請席媽媽捉你回去,看你如何監視我?”

席婆子聽秦寶寶一口一個“席媽媽”,直哄得她整個人暈陶陶的,高興得什麼都順著他,直點頭道:“小寶兒說得沒錯,老頭子,我可不許你仗勢欺負他,等會兒你給我乖乖跟著走,別想亂出餿主意。”

席如秀沒好氣的道:“老婆子你少亂寵他,這小鬼已經夠壞了。”

席婆子不以為然道:“你少胡說八道,企圖離間我們的感情,小寶兒只不過調皮些罷了,這也是他可愛逗人的地方,你怎麼可以恩將仇報。”

席如秀奇道:“我那時候恩將仇報來著?”

席婆子火氣大了:“上個月你去北京辦事回來,衣領上被女人留下口紅印還不自知,以為你打野食沒人知道?我問你,你居然死不承認,還拿匆忙辦事沒時間打野食來壓我,好啊,席如秀,你那句話就證明你每次出門都去打野食,居然好意思在我面前扮一副忠夫相,錯非寶寶替你說話,我那會輕易饒你。”

席如秀冤枉大叫:“老婆子,你說話可得憑良心啊,這全是小鬼設計想陷害我。”

席婆子瞋目怒道:“小寶兒的嘴那麼小,衣領上的口紅印怎可能會是他的?可惡的老頭子,你每次東窗事發就把所有的事情往寶寶身上一堆,以為就此沒事?本想饒你,沒想到你故態復萌,咱們有得算了。”

換副溫柔的笑容,對秦寶寶道:“小寶兒,咱們別理他,再吃一個酸梅。”

秦寶寶小嘴接住酸梅,見席如秀對他怒目而視,好笑又得意的斜睨著席如秀,弄得席如秀哭笑不得。

這時小棒頭開門看清來人,忙躬身道:“魁首、大領主、二領主、大執法請進。”

席如秀和席婆子聽清來人是頂頭上司,忙起身行禮。

秦寶寶見他們來了,高興的跳下床,蹦蹦跳跳向衛紫衣跑去,衛紫衣將他一把抱住又放回床上,和悅的笑道:“才好一點,又開始胡鬧?”

大領主展熹笑道:“這叫江山易移,本性難改。”

大執法陰離魂也道:“如果寶寶不頑皮搗蛋,那就不像寶寶了。”

席如秀加油添醋道:“方才小鬼才在吃子丹的豆腐哩?”

二領主張子丹有趣的道:“吃我豆腐?”

席婆子警告道:“老頭子──”席如秀刀切豆腐兩面光,狡猾道:“好,不說,不說,只要他們不問,我就不說。”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席如秀這話不但穩住席婆子,也更激起衛紫衣等人的好奇心,果然張子丹受不起激,問道:“你少滑溜了,快說吧!”

席如秀無奈的望了席婆子一眼,得意道:“小鬼說你們夫妻恩愛的令人嫉妒,說你們是愛在心裡口常開,又說這才是恩愛夫妻的標準形象,要我們多多學習。”

眾人一聽不禁莞爾,秦寶寶才多大年紀就懂得這些夫妻之道,真是人小鬼大,張子丹婚後不再太害羞倒也不在意。

秦寶寶見他們一來好話沒一句,廢話倒不少,又諷又貶又取笑,賭氣用棉被連頭蓋住,對他們的取笑不理不睬,如此一來倒給他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忙伸出頭問道:

“大哥,‘黑蠍子幫’飄把子有沒有像我這麼大的兄弟?”

衛紫衣見他一忽兒將頭矇住,一忽兒又伸出頭來,只道他害臊,一時倒也沒注意他問這話的用意,輕笑一聲,道:“兄弟沒有,倒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兒子。”

秦寶寶怕紫衣視破他的用意,忙又道:“蕭一霸多大年紀了?居然有這麼大的兒子。”

展熹道:“六十嫌不足,五十頗有餘了。”

秦寶寶猛拍小手,天真道:“我真高興,大哥比他厲害多了,這麼年輕就威震江湖雄霸一方,跺一腳而江湖顫動,連我也覺得很光彩。”

眾人見他說得天真,禁不住一陣長笑。

席如秀念念不忘想整秦寶寶以報仇雪恨,躬身道:“啟稟魁首,屬下想向你討一件差事。”

精亮的雙眼望向席如秀,衛紫衣的意思由眼神中明確的傳遞過去。

秦寶寶那會不明白席如秀的用意,早已想妥計策,來個先下手為強──劇烈的咳嗽聲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衛紫衣忙將寶寶攬入懷裡,輕拍他背脊,轉頭高聲問道:“小棒頭,寶少爺的藥還沒煎好麼?”

秦寶寶躲在衛紫衣懷裡,趁眾人不注意之際,斜睨了席如秀一眼,得意洋洋的吐吐舌,還送他一個大鬼臉,意思是──閣下想整我,還早!還早!席如秀著了恨不得一口將他吞下才甘心。

小棒頭端來廚房煎好送來的藥,恰巧看到秦寶寶在扮大鬼臉,嚇得將一碗藥溜了手,眼看就要落地之際,被衛紫衣巧手接住,沒有人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眼這麼一眨,藥就在他手裡。

衛紫衣和悅笑道:“藥還燙手,這事不能怪你。”

小棒頭如獲大赦,忙不迭的道謝。

席如秀大公無私似的道:“不是藥燙手的問題,小棒頭一定是看到小鬼扮的大鬼臉才會溜手,只因小鬼企圖不吃藥才出此下策,小棒頭,你出來作證。”

小棒頭那肯,他最忠於秦寶寶,寶寶並不以僕人待他,對他關愛有加,他那會為了別人背叛寶寶,聞言又是搖頭。

陰離魂嘲笑道:“寶寶扮鬼臉我們都沒看見,就只有你知道,可見寶寶是針對你而扮,你向來拿他沒輒,只好趁機誣他一番,是不?”

衛紫衣喂秦寶寶吃完藥,扶他睡下,才轉頭笑道:“幸而寶寶病後無力,否則如秀就難過寶寶這一關。”

席如秀望著躺在床上的秦寶寶,擔憂道:“怎麼?他病還沒好麼?我以為他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才出言相譏,想引得他玩鬧高興,怎麼連玩鬧的力氣都沒有?”

席婆子嗔道:“虧你前些日子還得過風寒,居然不知病快好時都會有無力的現象?”

席如秀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秦寶寶打個哈欠道:“我想睡了,中飯可以不吃吧?大哥。”

衛紫衣領首,柔聲道:“你好好睡,等你醒來餓了再吃。”

等寶寶睡了,群雄輕步出了房門,行路間談些家常。

大執法陰離魂突然道:“對了,如秀,方才你想向魁首討什麼差事?”

衛紫衣等人也都以詢問的眼光看他。

席如秀困窘非常,猛搓著肥大的雙掌,吶吶說不出口。

席婆子笑瞇著眼道:“讓我來替他說吧,老頭子在吃小寶兒的醋,而且心存不軌想整小寶兒。適才我喂小寶兒吃了不少粥及點心果子,小寶兒說中飯可以省了,老頭子就想討差事監視小寶兒吃飯,還是小寶兒聰明懂得先下手為強,呵呵…….”

眾人也不禁哈哈大笑,席如秀一張福泰的臉也給笑紅了。

衛紫衣大感希奇道:“席嫂子真有本領,能讓寶寶吃下那麼多東西。”

這下換席婆子紅了臉,席如秀看在眼裡趁緊湊上一句:“老婆子現在可是滿身的債,債主則是秦寶寶。”

“哈哈……。”群豪聽又是一陣長笑。

半個月後,秦寶寶偷偷溜下“子午嶺”,改裝打扮往西奔去。且不談衛紫衣及“金龍社”群雄得知寶寶溜走後的焦急情形,先說說秦寶寶這次往西而去會鬧出什麼風波,惹出什麼事來?

惹事精秦寶寶此行的目標即是西方一霸“黑蠍子幫”。

“黑蠍子幫”總壇在甘肅省烏鞘嶺以西,居河西走廊地帶,地勢低平,境內都是內陸河,是祁連山的雪水流灌而成,因此農作物豐盛,人民生活富裕,“黑蠍子幫”的財勢自然更是雄厚。瓢把子蕭一霸是粗獷的北方人,沒有衛紫衣的文氣,完全武夫作風,屬下也大都是北方人所成。

“黑蠍子幫”的組織非常嚴密,自“瓢把子”以下,有三位大把頭,平日各有職司,各負專責,在“瓢把子”的指揮下運作,大把頭負責守衛總壇及各分壇人才的調度,有副把頭及二位頭兒協助他;二把頭專司營運,舉凡總壇,分壇的各項事業,如賭場、妓院、銀莊、私鹽、酒樓……等等明的暗的銀錢週轉,就由二把頭負責,底下每行事業各有一名頭兒一名副頭兒協助;三把頭專門負責“陰性”的工作,也是消息最靈通的人,暗中派人監視壇內有無反叛份子,打探江湖上的詭譎變動,他屬下的人員每人均是此行的專家,還有一房專司賞罰,對誰都不寬貸。

“黑蠍子幫”之所以能雄霸一方,自有它不可忽視的力量,衛紫衣從未想過要往西發展,不過一旦碰上,他也不含糊。

令人遺憾的是,“見血魔君”蕭一霸為人十分自負,剛愎自用,且疑心病重,對屬下的建議常會充耳不聞,引得屬下和他貌合心不合,不似衛紫衣和屬下宛如兄弟一般親,面面顧到。

秦寶寶又回覆小乞丐的裝束,破舊的白粗布衣服,破棉襖、破靴子,洞洞手套,金鍊子及“保命佛珠”貼身戴好,金色軟匕首也變成鐵鏽,(當初想送給衛紫衣,但衛紫衣要他留著防身。)蒼犀角成了鐵塊,額心的碌砂痣也用假皮貼掉了,臉、手、腳都髒兮兮,十足十的乞丐樣。

乞丐是惹人厭的,但是,只要看到他那雙亮晶晶的靈活頑皮眼睛,任誰都不再覺得他討厭,反而認為他很可愛,更為他的裝束可憐,秦寶寶可不管這些,為了名符其實還頑皮的為自己改名為“小乞兒”。

秦寶寶行行走走過了大半個月,來到“黑蠍子幫”地頭一處大鎮,名曰“武威”,走到街道上,業已正午,東張西望打算找個地方吃飯之際,突聽得一陣金鈴聲,大路上飛也似馳來一匹駿馬。

這馬兒通身漆黑,只有鼻尖一朵花形的白色,昂首放蹄,神駿異常。馬上坐著一名十七歲左右的少年公子,高頭大馬,稱得上英俊,兩隻澄亮無比的眼睛,發射著智能的光芒,馬高人壯,顯得勇猛非常,腰間懸著一柄鑲鑽的寶刀,看他那裝扮,顯然是富室弟子,而且,還是會武的哥兒。

但見路上行人皆閃避不迭,唯恐被馬踹到,秦寶寶也被一名老人拖到路邊,看情景,倒有點像皇帝出巡似的,那股子威風勁,秦寶寶可是初見,心想:“莫非他就是蕭一霸的獨子蕭傲雲?”

果然,聽得百姓竊竊私語──“蕭大爺的公子好生勇猛,不愧是將門虎子。”

“可不是,說起這位蕭公子人挺好的,不會憑家勢向我們老百姓作威作福的,也沒有蕭大爺那股子霸氣。”

“噓──你不要命了,想批評蕭大爺這麼大聲作啥?要是被他的徒眾聽見了,焉有命在?你嫌命長啦?我可不奉陪。”

“……。”

秦寶寶心裡好生不服氣,心道:“這個蕭傲雲還不夠霸道?在街道上肆無憚忌的策馬狂奔,讓眾人迎皇帝似的相迎,也不怕馬兒突然瘋了踹死人,還說人挺好的?我可能會失望而返了。”想到此,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

這時,蕭傲雲正巧馳到秦寶寶面前,聽見一聲充滿不憤的“哼”聲,不禁向秦寶寶看了一眼,忍不住好生欣賞他的雙眼。

秦寶寶見他停下馬來,頑皮的對他吐舌吊眉做鬼臉,群眾百姓自然嚇了一跳,蕭傲雲看一個小乞丐有膽量對他做鬼臉,好奇的對秦寶寶招招手,寶寶對他印象不好,理也不理轉身離去。

蕭傲雲怔了一怔,不由自主慢馳著馬兒跟了上去,見他進入一家小飯館,下馬跟了進去,卻見店小二攔著寶寶不使他進去。

店小二一臉嫌惡推著秦寶寶,道:“去去去,小乞丐進什麼飯館,髒死了,你還是利用這時間去向人家討些冷飯殘羹,免得餓死了。”

秦寶寶不悅道:“我又不是吃飯不給錢,你憑什麼趕我?”

店小二一臉不屑道:“別說你不會有錢,就算你有錢,我也不打算賣你。”

秦寶寶毫不抗拒的任由店小二推,一個不小心,腳絆到桌腳跌倒在地,眼角瞥到蕭傲雲跟了進來,心中一動,“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有心看蕭傲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店小二一見此地大幫會,大財主的蕭公子來到這家小店,感到十分的榮幸,忙哈腰作揖直打恭,道:“蕭少爺特地光臨本店,小的這就幫少爺找一副最好的座頭。”說著腳遠踹了秦寶寶一下,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出去。

蕭傲雲對秦寶寶有好感,見狀忍不住叱道:“你這麼大個人欺負一個小孩子,羞也不羞?”

店小二吃了個大熱屁,期期艾艾的道:“少爺,他…….他……。”

蕭傲雲哼了一聲,道:“你瞧他穿得破爛是個小乞丐,擔心他會吃白食,是麼?”

蕭傲雲虎目怒視店小二一眼,蹲下身來想扶起秦寶寶,寶寶身子一偏,不讓他扶自己站起身來,重重踢了店小二一腳,便使小二痛得蹲下身來,又對蕭傲雲做個鬼臉,走到店前蒸饅頭肉包的竹籠,打開蓋子,一雙髒兮兮的小手,抓起一個饅頭咬一口又丟回去,嫌太粗糙了,吃不順口之下,抓起幾個肉包丟給對街的野狗吃,野狗爭著搶食,看得他咯咯大笑,又抓了幾個饅頭包子丟過去。

店小二起身見狀大驚,怒得大叫一聲,舉起拳頭就要往秦寶寶頭上捶下,這時蕭傲雲連忙叱喝道:“住手,一切損失由我負責。”

店小二當然不敢反抗,瞪著一雙老鼠眼看著秦寶寶將滿滿兩大籠饅頭包子玩遍了,當然,這些再也不能賣給顧客了。

蕭傲雲本身也是十六、七歲的半大孩子,童心尚在,只是礙於“少主”身分,平日必須不苟言笑,裝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這時見秦寶寶能放懷大玩?恣意嘻笑,不禁好生羨慕他。

過了一會兒,蕭傲雲看秦寶寶大概玩夠了,正待上前和他談話,有意和他結交,誰知寶寶還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他腳甫動,秦寶寶就蹦蹦跳跳的出門而去,還一邊哼著自己編的兒歌。

要知蕭傲雲自小人人當他是“小皇帝”,誰也不敢違拗他半點,待他年紀愈長,更是頤指氣使的,要怎麼便怎麼,他父親的屬下誰也不敢違抗他,如今秦寶寶對他毫不理睬,對於他的殷勤代付銀兩好象認為理所當然,也不謝一聲,可說無禮之極,不知怎地,他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更加喜歡那個小乞丐了。

當下想也不想,蕭傲雲拋下一錠銀子,大步追了上去,秦寶寶還是裝作沒武功,沒幾步就被蕭傲雲給追上了。

秦寶寶停下腳步,瞪著眼道:“你大少爺後悔替我付帳,來討債麼?”

蕭傲雲見他臉上哭成一塊黑一塊白的,不禁笑道:“你為什麼不洗臉呢?”

秦寶寶嘴角一撇:“這是我的事,不勞你大少爺操心,再則乞丐就得有乞丐的樣子,何須費神洗臉,你既不是來討債的,那我走了。”

說走就走,蕭傲雲一個騰身到他面前,道:“你那麼討厭我麼?”

秦寶寶一副大人教訓小孩的模樣,道:“若想要別人喜歡你,就得做出使人順眼的行為,何況你我身份不同,你要我喜歡你作啥?明白了麼?蕭大少爺。”

蕭傲雲聽他每次都特別加強“大少爺”三個字,負氣道:“我不明白你的話,請你不要老加強‘大少爺’這三個字。”

秦寶寶捉狎道:“聽阿伯他們說你家很有錢,你不就是大少爺麼?況且我又不知你尊姓大名?不然我叫你蕭呆子如何?呵呵……。”

蕭傲雲聞言也不禁好笑,想不到有人會幫他改名字,但畢竟穩重慣了,心裡雖有笑意,卻沒有笑出來。

秦寶寶沒好氣的道:“你的確使我很不順眼,想笑又不敢笑,偏要裝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使人覺得虛假,說吧,找我有何貴事?”

蕭傲雲裝作沒聽見前面那段話,忙道:“我想請你吃飯,肯賞光麼?”

“黑蠍子幫”的眾兒郎若是看到少主如此低聲下氣的求一個小乞丐讓他有請吃飯的機會,不大叫奇也會目瞪口呆。

秦寶寶大眼珠子一轉,道:“我想吃什麼,你都能為我弄來麼?”

蕭傲雲挺挺胸膛,斬釘截鐵的道:“當然。”憑他少主身份,還怕有弄不到的東西?

秦寶寶委屈的點頭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勉強讓你請一次好了。”

蕭傲雲輕笑一聲,接過店小二牽來的神駒“黑龍”,攬腰抱起秦寶寶飛身坐在馬上,松韁繩,任它得得緩淌。

秦寶寶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蕭傲雲不解道:“什麼差不多?”

秦寶寶白他一眼道:“馬呀,剛才你在市集上騎得像在飛,使得路人到處躲,你以為你是誰?東宮太子?踹死人不必賠命?”

蕭傲雲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方才就在‘哼’這件事啊,其實‘黑龍’是一匹有靈性的神駒,不會踹到人的,我是那麼霸道無理的人麼?”

坐在前面的秦寶寶輕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蕭傲雲不知如何是好:“你真難伺候,你家裡的人一定對你很頭痛。”

秦寶寶瞪眼道:“我可沒求你,既然嫌我難伺候,那我走好了。”

秦寶寶雙手亂捉韁繩,雙腳亂踢馬腹,“黑龍”不知有人在搗蛋,一時搞不清要往前,往左抑是往右?一聲馬嘶,不滿的一陣亂跳,秦寶寶捉住馬鬃咯咯大笑,蕭傲雲趁機控制好韁繩:“大爺,你可真頑皮。”

秦寶寶得意洋洋的道:“你以為我不懂武功就可以欺負我,我就使你人仰馬翻。”

蕭傲雲苦笑道:“你不會武功摔下馬豈不痛乎?說不定還會斷骨頭。”

秦寶寶頗為志得意滿:“我經驗豐富得很,每次都是欺負我的人摔倒在地,我還是安然無事的坐在馬上,說來你的運氣還算不錯。”

蕭傲雲少年心性,好強心勝,當然不可能像衛紫衣以成年人的成熟心性從一開始就包涵秦寶寶的一切缺點,聞言好勝道:“這是我的騎術精湛,與運氣無關。”

秦寶寶聞言一愕,隨即古怪的一笑,捉住一根馬鬃,驀然使力拔起來,所謂“牽一髮動全身”,“黑龍”痛得一陣亂跳,比剛才更為憤怒的馬嘶及跳動,企圖將馬上的人摔下來,秦寶寶捉住馬鬃也被震得頭昏眼花,氣血翻湧,卻還不忘想知道蕭傲雲被摔下馬沒有?回頭一視,見蕭傲雲死命捉住韁繩,口裡不住安撫“黑龍”,神駒“黑龍”顯然與主人感情深厚,慢慢的安靜下來,寶寶可不服氣極了,捉住一根馬鬃又想拔下,卻給蕭傲雲又長又壯的左臂連人帶雙手整個圈住,喘氣道:“小祖宗爺,求求你不要再頑皮;我認輸就是。”

秦寶寶這才滿意的笑道:“早認輸不就得了,不過我還是很欽佩你的騎術,也難怪你自負。”

二人前嫌盡棄的大笑。

蕭傲雲有趣的道:“你若是會武,天下豈不大亂?”

秦寶寶一曬道:“你不要老說些讓我洩氣的話。”

蕭傲雲古怪的看著寶寶,面向他的面頰,道:“你笑起來整個人宛如在發光,不高興的時候也很好看,真是得天獨厚,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榮幸見到你洗臉後的真面目?”

秦寶寶眉梢子一揚:“待我將懶病醫好自然會洗臉。”

蕭傲雲哈哈一笑,心裡真是喜歡煞了這名小乞丐,生來逾十七年,從來也沒像今天這般開懷的笑過,他喜歡寶寶的率真,喜歡寶寶敢直言點明他的缺點,使他深深感受到這名小乞丐不僅是位益友,更可成為良師。

馬兒帶著他們來到一家很大的賣衣店,秦寶寶冷然道:“這兒也有賣吃的麼?”

蕭傲雲沒有察覺寶寶話音裡的不快,自顧笑道:“這兒是本地最大的成衣專賣店,貨色齊全,我幫你選一套漂亮衣衫換上,再洗洗臉、手、腳才去吃飯。”

秦寶寶忍不住提高了聲調:“你和店小二一樣壞,嫌我一身髒兮兮的使你沒面子,是不是?天下烏鴉一般黑,蕭呆子你也不肯例外?”

秦寶寶這時更加確認衛紫衣對他的真心,心想衛紫衣一定不會在乎他的打扮是否會丟臉,一樣和他有說有笑的想盡辦法想勸他多吃一些,這麼知心的大哥,天下又有誰扮得出第二個?

蕭傲雲慌忙解釋道:“不,不,我只想讓你高興一下。”

秦寶寶小孩的尖嗓門挺嚇人的:“我就是不愛洗臉,討厭穿新衣,喜歡現在髒兮兮的模樣,你要請就請,不請就算了,別想勉強我,再見吧!”

說著就要下馬,蕭傲雲忙阻止,告饒道:“好好好,就這樣去,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古怪的小孩。”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不害臊,你見過幾個小孩?”

蕭傲雲笑笑接不了口。

在這方圓百里的地方,可以說沒有人不認識蕭公子和他那匹黑駒的,只因蕭傲雲每日例行帶“黑龍”出來練腿力,自然“黑蠍子幫”兒郎的黑衣制服更是隨處可見,如今他們看到他們心目中的“小皇帝”抱著一個小乞丐騎在馬上,那名小乞丐還不時對他大吼大叫的,而“小皇帝”居然一點也不動怒的接受下來,這……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直看得他們瞪傻了眼,機伶的趕緊回總壇稟報蕭一霸。

坐在馬上的二人並不在意路人的詫異,蕭傲雲笑問:“小兄弟,你尊姓大名?”

秦寶寶的身子坐在鞍上,頭也不回的道:“小乞兒。”

“小乞兒?”

“怎麼?不好聽麼?”

蕭傲雲可吃夠了苦頭,忙道:“不,我的意思是問你雙親幫你取的名字。”

秦寶寶眨著眼,裝蒜道:“‘雙親’是什麼東西?我堂叔就叫我小乞兒嘛!”

蕭傲雲失笑道:“雙親就是父母,你堂叔為何將你取這麼不雅的名字?”

甩甩手,秦寶寶不耐煩道:“他把我扶養長大,他叫我什麼就是什麼嘛,男人要多動腦筋少用嘴巴,別像個娘們似的撈叨個沒完惹人厭。”

蕭傲雲啼笑皆非道:“瞧你年紀才十歲,或許多一點,教訓起人來卻有模似樣。”

秦寶寶也不禁好笑,卻故意扳起臉來:“別閒磕牙了,我餓死了。”

蕭傲雲輕笑一聲,放馬馳向“天香樓”,他忽然有個感覺,順著這小孩的意思是理所當然的事,根本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在小孩面前,他頭一次認為“少主”身份沒什麼了不起,想也不會去想要拿“少主”來壓“小乞兒”。

“天香樓”。是此地最大的飯館,來這兒吃飯的非富即貴,口袋裡的銀子比一般人多些,否則絕對吃不起的。

樓分上下兩層,樓梯設在最中央,建得古色古香,金碧輝煌,配合得甚為恰當,後堂置有多間精舍以供外地人歇宿。自然,此樓也是“黑蠍子幫”的事業之一。

蕭傲雲牽著秦寶寶髒兮兮的小手進來,自有幾名夥計迎了上來,雖然大夥兒都感到奇怪,臉上卻不敢表示出來。要了樓上靠窗座頭,行走之間,有不少客人向他打招呼,他點頭還禮,年紀尚小,氣派卻是不小,現出自小養成的尊貴威嚴,這可是模仿不來的,人與人間永遠沒有平等的。

來到樓上靠窗桌位,秦寶寶猛的甩掉拉著他的手,道:“蕭呆子,你別狗眼看人低了,自以為我沒見過這麼豪華的飯館,怕我嚇壞了,所以才‘不嫌棄’拉著我的手?”

蕭傲雲一路上吃了他不少口頭上的虧,當下小心道:“不,因為這兒格局很漂亮,使人看了如置身在夢中,帶點虛幻不實的色彩,我一高興就不自覺拉起你的手。”

秦寶寶耳聞他的解禪,好奇的仔細端詳這座樓,臉上卻現出一臉的不相信,似乎很為他的眼光可憐,在寶寶眼裡,這座樓只是豪華些罷了,跟夢中美景那有得比?但也不再追問,道:“你點還是我點?”

蕭傲雲長吁一口氣:“自然是你點。”

滿意的笑了笑,秦寶寶對店小二道:“先點素的,油炸素雞,必須炸得恰好金黃色;三絲豆腐,豆腐必須是剛做好的,吃起來才嫩滑,淡乳色的筍尖,記住,只要筍尖,青韭夾心,吩咐師父不可炒黃了,至於湯,就來菜泥湯吧,讓你們偷懶一下。再來點葷的,涼拌海參,清蒸排骨、八香魚翅、冬瓜盅、佛跳牆、麻辣蹄筋、樟茶鴨子、牛肉堡、肉皮餵飽、大理茸海工魚乾、槽魚、湯嘛,雪魚紅蘇湯、雲南過橋米線、全家福、芙蓉海參湯,外加十斤白乾,就這幾樣湊合湊合著吃吧!”

秦寶寶如數家珍的道來,他說一樣夥計就點一個頭,直點得頭也酸了,還說是“湊合湊合”,意思好似嫌這小地方沒什麼好菜只好委屈一下,夥計心裡雖嘀咕,嘴上卻不敢批評,道:“還需要什麼嗎?”

秦寶寶眼一瞪,叫道:“當然還要,我最愛吃的點心蜜餞果子和水果還沒點哩,松子糖、桂花蜜餞楊梅、糖杏仁、百合軟糖、小胡桃糕、核桃片、玫瑰糕、千層糕、王米鹹酥餅,再去買三樣應時鮮水果湊成十二。”

小手一拍,秦寶寶笑道:“就這樣好了,再說下去我看你們也記不住了。”

三、四名夥計直聽得雙眼瞪大,張口結舌,一個小娃娃好大口氣點這麼多東西,二十個大人也夠吃了不禁聽得直怔住。

蕭傲雲叱喝道:“還不快去辦,先弄好的先送上來,這裡沒有的到別的地方買,非但不準買錯、做錯,更是一樣也不準少。”

夥計忙哈腰答應,三步並二步的奔下樓去。

秦寶寶對蕭傲雲的威風氣派視而不見,對樓下、樓上客人頻頻往他瞧更是不在意,雙腳互打著拍子,嘴裡自得其樂哼著兒歌,宛如其中有無限樂趣。蕭傲雲也不打擾他,只直視著他讓他玩個夠。

突然,秦寶寶笑道:“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蕭呆子。”

蕭傲雲窘道:“我不叫蕭呆子,是蕭傲雲,傲氣的傲,白雲的雲。”

秦寶寶做樣的將“蕭傲雲”唸了幾遍,搖頭道:“你的名字太拗口我念不順,我不管,我就管叫你蕭呆子,反正吃完飯我們就各奔東西,你就將就點吧!”

蕭傲雲無奈道:“隨你好了,你怎知我有事問你?”

秦寶寶意氣風發的道:“憑我小乞兒大俠行走江湖數十年的經驗,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奇怪的事情沒看過,你的心事全寫在臉上,明擺明顯,騙得了誰?有錢人家的公子就是這副調調兒,想我以前也是如此。”

蕭傲雲“嗤”的一聲笑出來,逗趣道:“小乞兒大俠?數十年的江湖經驗?我的天,哈哈……。”

秦寶寶一臉正經的解釋道:“自稱大俠比較威風,你們江湖中人不都如此自稱,自從盤古開天就有江與湖,至今有多少年誰也不知道,我喝一口江水或湖水等於一年江湖經驗,君不聞‘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我天生怪胎,所以才有這等能力,試想我落地至今也不知喝了多少江水或湖水,自稱數十年江湖經驗實是謙虛之極,閣下如此取笑未免無禮。”

蕭傲雲忍住即將發出的暴笑,咬牙吁氣,道:“原來如此,失敬失敬。”

秦寶寶也知自己的胡扯難取信人,也不在意道:“我愛玩才胡扯一通,你千萬則憋死自己,要笑就笑吧!”

蕭傲雲隱藏的笑意又被挑出來,笑了好一陣才道:“你吃完飯後打算到那兒去?”

秦寶寶淡淡的道:“到處玩玩,找個睡覺的地方。”

人多好辦事,只幾句話功夫、點心、水果、酒及幾樣較易煮的菜陸續端上來,秦寶寶每樣點心吃一塊,菜則蜻蜒點水似的挾一筷就不再吃,蕭傲雲幫他剖開哈密西瓜,他謝一聲,專心吃水果。

蕭傲雲只是眼含笑意的看著他吃這吃那,飯量之少,吃東西之斯文,樣樣顯示小乞兒是個讀過詩書有教養的小孩。

秦寶寶吃著哈密西瓜,笑道:“酒是叫給你喝的,油的食物正好配酒,其它的你愛吃就吃,不愛吃就放著,等著夥計收回去,還有,你的賊眼少盯著我瞧。”

豪富少主自然不在乎這點浪費,只是有點好奇,問道:“聽你的口氣,根本不像個乞丐嘛!”

秦寶寶恬然道:“以前我堂叔在的時候,雖然叫我小乞兒,但還是很照顧我,我愛吃什麼、愛玩什麼,他都會滿足我,一年前我堂叔死了,其它親戚欺我年幼,財產都被他們瓜分了,有人想收養我,我不要,於是就變成名符其實的小乞兒,你這蕭呆子以為我天生就是乞丐啊?當真有眼無珠。”

蕭傲雲喝杯酒,不介意的笑道:“現今你有什麼打算?”

秦寶寶笑了,笑得非常開朗:“當小乞兒也不錯呀,雲遊四海,逍遙自在,我既不想當狀元也不願去學武,還有什麼可以打算的?”

蕭傲雲不以為然道:“為什麼不願練武?男子漢理應創一番事業,你雖然還小,也該為自己的將來計劃,難道你不想在親友面前揚眉吐氣?”

秦寶寶望著蕭傲雲,似笑非笑的道:“你這麼關心我做什麼?”

蕭傲雲這才警覺自己太過關心一個陌生小孩,於是閉口不言,默默的吃菜喝酒,盡把話往心裡藏,一時靜了下來。

不久,秦寶寶起身道:“我要走啦,多謝你的招待。”

秦寶寶對蕭傲雲笑了笑,一蹦一跳的跳下樓梯,出門而去,轉眼間,就消失了蹤影,但可知是往東街行去。

蕭傲雲本待追了上去,但想一想又放棄了,畢竟自己身份不同,無法與他稱兄道弟,況且那小孩古怪異常,他願不願意還是個問題,眼望著小乞兒消失在視線外,心裡有說不出的落寞,隨即也付帳離去。

“見血魔君”蕭一霸有位侄女自小父母雙亡,由蕭一霸將她扶養成大,算是蕭傲雲的表妹,如今芳齡十六。北地兒女倒也長得蔥白水淨,婀娜多姿,襯以發育漸趨成熟,更顯得豔麗非凡。

姑娘芳名倪秋柔,自幼對錶哥蕭傲雲衷心傾慕,因為蕭傲雲的體魄面貌,正是北方兒女心目中的英雄典型。再則也是日久生情難破情關。只可惜蕭傲雲“兒女情短,英雄氣長”,認為大丈夫應先立大業而後才有成家的資格,對錶妹倪秋柔只存兄妹之情,毫無愛慕之意,空負佳人一片痴心。

蕭傲雲和秦寶寶分別後,心情不好,瘋狂策馬回到“黑蠍子幫”總壇自己的住處,卻見倪秋柔早已坐在那兒等著他,不禁大感厭煩,偏偏又礙於親戚關係,不好趕她出去,只有乾瞪眼了。

蕭傲雲沒好氣的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倪秋柔名字雖柔,性子卻是不脫大小姐脾氣,這時見表哥對她一點也不憐惜,又不敢對他發脾氣,氣苦的道:“我什麼地方惹你不高興了?為何對我這般不耐煩?”

蕭傲雲聲音很冷:“我心情不好不干你的事,對你不耐煩很抱歉。只是你一個大姑娘家沒事來男人住處像什麼?也不怕人家說閒話。”

倪秋柔氣得直跺腳:“你…….你…….你今天吃了火藥啦,說話這等衝法,居然說出這種話,咱們是表兄妹,我來找你談天也不成麼?”

蕭傲雲眉梢子一揚:“陪女人談天?我情願幫‘黑龍’洗澡。”

倪秋柔不禁硬嚥道:“你這麼討厭我麼?”

大多數男人都怕女人哭,蕭傲雲也不例外:“你是我表妹,我怎會討厭你,我不是什麼斯文人,今天心情又不太好,才說話得罪了你,好啦,秋柔你就原諒我吧。”

蕭傲雲歉咎的幫倪秋柔擦眼淚,畢竟從小一塊兒長大總有感情,倪秋柔趁勢儂在懷裡,將表哥不懂自己愛意的委屈化成眼淚哭出來,蕭傲雲有點慌,他不懂表妹怎會為了吵幾句就哭了,卻也不好意思將她推開。懷擁美人是件愜意的事,不過他心裡卻想著剛認識的小乞兒,決心待會兒找機會求爹收容小乞兒,再則也擔心小乞兒會拒絕他的美意,心中翻騰如海,倪秋柔心中甜絲絲,以為大有所獲。

相偎在一起的“情人”,心中各想著自己描繪的美景,其中景色相差何異萬里,說將出來豈不可笑!

這時,僕人稟報瓢把子到,兩人連忙分開,在門口相迎,與“見血魔君”見禮一番後,蕭一霸道:“秋柔,你表哥欺負你麼?告訴大叔,大叔給你作主。”

蕭一霸對別人雖然霸道殘忍,但是對唯一的愛子與侄女卻不少長者的慈祥,見倪秋柔眼含淚痕,才有此一問。

倪秋柔映起粉酡,有些難為情的道:“大叔,沒什麼啦,我們吵幾句也就算了,誰也不會把它當真。”

蕭一霸慈愛的望著倪秋柔:“你這孩子從小就懂事,人又端莊賢淑,不知誰家兒郎有福氣娶你為妻?”說著把眼光投向尷尬的蕭傲雲。

蕭傲雲忙乾咳一聲,咯咯提高嗓門:“爹,孩兒有事想求你。”

蕭一霸也知此事不能勉強,點頭道:“什麼事?”

蕭傲雲又興奮又怕被拒絕的道:“孩兒今天中午碰到一名很有趣的小乞丐,十分乖覺伶俐也許是他的古怪言行吸引了我,孩兒竟對他念念不忘,想請求爹爹收留他,成全孩兒和他結為兄弟,不知爹是否能答應?”

蕭一霸豁然大笑:“這件事我也聽屬下回報過,你好象對他很束手無策?”

蕭傲雲不禁窘道:“可不是,在他面前我一個不小心就會惹他不高興,而且我一有過錯,他立刻會毫不客氣的指責我,絲毫沒想過我是少主要討好我,孩兒想,他大概就是以前爹告訴我真正朋友的典型。”

蕭一霸聽得直點頭,道:“他多大年紀了?”

蕭傲雲回想道:“看不準,人約十歲,不過他像是南方人,也許有十一、二歲。”

蕭一霸不置可否的道:“南方人較晚熟,所以看起來較小,那,他會武麼?”

蕭傲雲斷然道:“不會,連馬都騎不好。”

倪秋柔噗嗤笑了,插嘴道:“連馬都騎不好,這種男孩子真沒出息。”

蕭傲雲瞋目怒道:“小乞兒出身普通人家,幼失所怙,會騎馬才有問題。”

倪秋柔見表哥動了怒,不敢再出口譏諷。

蕭一霸有趣的道:“小乞兒?是他自己取的?抑是父母取的?”

蕭傲雲笑道:“是收養他的堂叔取的。”

蕭一霸感到好笑,卻不再問,道:“從你十五歲開始,我就訓練你獨立,免得老子那天身子一挺歸西去,你這小子還迷迷糊糊的什麼都不懂,豈不枉費我創業的辛勞。如今你的判斷力很有進步,這件事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蕭傲雲大喜道:“多謝爹。”

這時──

“黑蠍子幫”專門採探消息的三把頭“絕一刀”胡天裴求見,蕭一霸大剌剌接受他的拜禮,然後沉聲道:“你採探到什麼大消息麼?”

“絕一刀”胡天裴道:“回稟瓢把子,二個月在北京城將張嵐和李良搞得難以見人的小孩,屬下已查出是‘金龍社’魁首衛紫衣的拜弟。”

蕭一霸面露驚容,道:“怪不得一個小小孩兒有膽子去惹上北京城的兩大地頭蛇,原來後台靠山非常之硬,那損毀上百萬兩的可也是他?”

“絕一刀”胡天裴不大有把握道:“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屬下不敢妄斷。不過從他撕毀銀票的舉止看來是小孩心性之人所為,一般人絕狠不下心撕毀銀票,只會將它們佔為己有,由這點看,顯然是那小孩所為無疑。”

蕭一霸恨聲道:“更可恨的是他毀了張風和李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四顆金蛇卵,還順手偷了金匕百,還帶走債務人欠我們債的借據。”

倪秋柔不信道:“一個小孩子能做出這些事,他到底幾歲呀?”

“絕一刀”胡天裴道:“一拾二、三歲年紀,長得俊美絕倫,額心有一顆株砂痣,發上嵌一塊犀角,頭上戴著衛紫衣送的‘壽’字型金鍊子。據屬下調查,其人頑皮胡鬧之極,做事不按常規,興之所至想到就做,不會去考慮後果,否則也不會做出亂貼圖畫的舉動來,不但江湖上為之轟動,更害苦了張嵐、李良。”

蕭傲雲十分興趣的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絕一刀”胡天裴道:“秦寶寶,秦始皇之秦,寶物之寶。”

蕭一霸陰狠的道:“衛紫衣和他感情如何?”

“絕一刀”胡天裴苦笑道:“像這樣的小孩世間絕無僅有,衛紫衣直把他疼到骨子裡去了,‘金龍社’上下人人愛他,對他的胡鬧全心包容。”

蕭一霸陰惻惻的大笑:“好極了,好極了,只要能捉住那小鬼,不但可以報仇雪恨,更可以藉他來威脅‘金龍社’和衛紫衣,哈哈……。”

蕭傲雲遲疑道:“挾持一個小孩,豈不太……”

蕭一霸瞪眼截口道:“兵不厭詐,那個用兵者不選對己方最有利的情勢,只知一味的瞎幹胡鬥?當權者要心狠才能立得住腳,懂麼?傲雲。”

蕭傲雲低頭不語,心裡不以為然之極。

蕭一霸知一時難感化他,問胡天裴道:“那小鬼現今躲在‘金龍社’麼?”

“絕一刀”胡天裴道:“秦寶寶的行蹤如今是個謎,我們無法探測出他在那裡,據探子報,秦寶寶是偷偷溜走,衛紫衣等人正在尋訪。”

蕭一霸沉吟道:“他現在會在那裡呢,如今他可比皇帝老子還值錢。”

“絕一刀”胡天裴道:“那孩子做事無人猜測得出,從‘金龍社’又探不出口風,再則秦寶寶機伶的很,想知道他的行蹤恐非易事。”

蕭一霸瞋目怒叱:“沒用的東西,連個小孩也捉不住。”

秦寶寶到底在那兒?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幸而“絕一刀”胡天裴未說出寶寶那頭長及腰際的黑髮,否則極可能蕭傲雲會聯想到小乞兒也有一頭長髮,如此之來,寶寶豈不險乎?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49:57


第 四 章

秦寶寶可不知“黑蠍子幫”的人想捉他,他的另一個化身小乞兒不知蕭傲雲正在尋訪他,不知該說他是迷糊還是天真,居然有膽子來到死敵大仇的大本營遊玩,如今他正高興到處亂逛哩!

當初秦寶寶溜下“子午嶺”來此的目的是想找蕭傲雲玩玩,一碰面,甫知蕭傲雲個性過於老成持重,讓他覺得跟蕭呆子玩不出什麼花樣,於是更改計劃,打算玩些天就返轉“金龍社”。

傍晚時分,夜市開始熱鬧起來,說書的、雜耍的、賣狗皮膏藥的、賣假古董、珠花首飾的、耍大刀的、吃的、喝的琳琳總總全聚在一起,有意藉此夜撈一筆以過殘冬,再過二、三個月就要過年了,存幾值錢,娶個老婆好過年也是有的,最威風,莫過於靠地盤大小伸手要保護費的無賴。

人群來來往往,擦肩而行,秦寶寶也逛到這裡來。忽然給他發現到一處很好玩的地方,那兒擠滿了人,他人小身瘦,三鑽二鑽就被他鑽到前頭桌前,原來在比賽腕力,有不少人藉此下注賭錢。

比賽腕力的主角名曰張三及李四,二人均十分粗壯,無分軒輊,若要下注的確使人左右為難;一名瘦猴兒老兄在另一桌放二個大盒子,口中大叫:“下喔,下喔,要下就快,賺錢在今朝。”禁不起誘惑的人都下了注,不多時,二隻盒子都有半滿,顯示支持張三或李四的各有千秋。

鑼鼓三響,一場龍爭虎鬥開始,雙方均為自己下注的角兒吶喊助陣,秦寶寶沒下注,雙眼骨碌碌的轉,想找出毛病,有人作弊啦,或是兩人互通氣息以騙錢,如此一來,他就有胡鬧的藉口,可惜得很,雙方都很規矩,張三嬴得勝利,投李四的哀聲嘆氣,投張三的欣喜不已,一時吵雜不休,秦寶寶不耐煩的又鑽出來。

突地,他眼前一亮,嘿,這下可給他逮著機會了。

秦寶寶目睹何事?

西邊有個攤位是賣珠花首飾的,是位大嬸在守著,女人出來工作,顯見家境不好;她左邊是個賣古董的老頭,大把年紀還得出來受凍擺攤位,不是沒子嗣就是兒孫不考;其實出來賣東西的百姓生活都不會好到那兒去,就以這一老一女最令秦寶寶同情,偏偏此時正有人企圖向他們勒索,怎不使寶寶生氣,暗歎老天不公平,如此惡人縱容他們囂張至今,不早收回他們的命,抑是將他們趕到地獄去。

秦寶寶裝作沒事樣的慢跺過去,在他們二位可憐人旁邊賣面的攤位叫了一碗雞絲麵,面對他們,心不在焉的吃著。

六、七名無賴擋在王大嬸和邱老頭攤位前,平凡百姓見狀那敢問津,多一事七、不如少一事,也難怪他們怕事。

秦寶寶奇怪的暗道:“居然有人敢在‘黑蠍子幫’地盤伸手發財,也不見有人出面干涉,莫非這些人也是‘黑蠍子幫’徒眾?”

生有好些麻子的老兄大馬金刀的道:“邱老頭、王大嬸,二位在此發財,撥些蠅頭小利讓我們舔舔也是應該的,若不,從今以後不准你們在此設攤位。”

邱老頭年老怕事,顫顫兢兢用微抖的雙手拿出僅有的幾十個銅板,算了又算,苦著臉心疼的拿出十個孝敬費,卻給一名微胖的老兄將幾十個銅板全數搶了過去,數了數,大聲唉叫道:“我說邱老頭、總共才三十六個銅板,都不夠大爺吃一頓,你居然還好意思不全給,這算那門子孝敬法呀?”

六、七名無賴得意的大笑。

邱老頭似乎呆了,王大嬸不平叫道:“你們這些土匪強盜仗著啥勢力欺負一個老人家?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東西搶了他全部的錢,叫他以後如何生活?”

王大嬸唉叫一聲,被麻子老兄踢了一腳倒地唉叫不已。

微胖老兄惡狠狠的道:“‘黑蠍子幫’的江頭兒是我們的師父,也就是我們的靠山,你這臭婊子自己都自身難保也敢打抱不平,該不會跟死老頭有一腿吧?”

幾名無賴聽了皆淫邪的笑起來,邱老頭和王大嬸氣得發抖。

邱老頭再也忍不住的大喊:“錢也給你們了,你們還要怎樣?再過份也不該敗壞人家名節,王大嬸守寡十多年,這附近誰人不知,你們……”

邱老頭氣喘如牛再也說不下去,王大嬸忙勸道:“邱老爹你保重點,清自清,濁自濁,沒的為這些無賴傷了自己。”

生雙老鼠眼的老兄聲色俱厲:“好個臭爛貨居然敢罵我們無賴,今天要是拿不出十兩銀子,我就捉你回去湊數,看你還敢得意自己三貞九烈?”

“對,雖然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還可以吃。”

“耶,我自願當先鋒。”

“呸,想得倒美,照規矩,抽籤。”

“一個老姑娘有這麼多公子搶著要,王大嬸,你挺得意嘛!”

“哈哈……”

淫笑聲傳入眾人耳裡實在刺耳,但叉有誰敢出面主持公道?王大嬸淚流滿面怒視著他們,那來十兩銀子?

秦寶寶看不過去,拿出十兩銀子,見沒人注意他,右手指一彈,準準確確落在王大嬸滿是淚水的手上,叫囂聲起-“這是天上落下來的銀子,王大嬸,快謝謝天。”

“王大嬸貞節感動上天,老天還是疼好人。”

“這下他們再也沒有理由欺負王大嬸了。”

王大嬸手握十兩銀子跪下來祈拜一番,將銀子交給麻子老兄,他們也知不能再為難人,怕引起公憤,悻悻而去。

無賴一走,整個夜市就顯得可愛多了,秦寶寶拿出幾個銅板付了面錢,曲起右腳,左腳一蹦一跳到邱老頭攤位前。

邱老頭見客人上門,雖然是個窮哈哈的小乞丐,還是收起憂容笑迎客人,秦寶寶暗暗點頭,從懷裡摸出幾塊碎銀在手,拿起一隻銅壺靠在耳邊搖幌,忽聽得有叮噹響,嚇得放下銅壺道:“老伯,你這銅壺住有魔鬼,還會出聲嚇人哩!”

邱老頭自是不信,拿起銅壺一搖,叮噹聲不絕,駭然之餘,將銅壺倒轉,何來魔鬼,卻是四塊碎銀,秦寶寶笑道:“老伯,恭禧發財,魔鬼不好意思嚇了你,所以送來四塊碎銀做賠禮,你就收下吧,可別給那些無賴看見了。”

王大嬸也笑道:“是啊,老伯,大夥兒正擔心你生活無著落,打算募些錢給你,這下可好,這些錢省點至少可以用上一個月。”

秦寶寶聽了心裡暗叫:“我的天,七、八兩銀子可以過一個月,怎麼活的?”

邱老頭用瘦稜稜的雙手不敢置信的拿起四塊碎銀謝天謝地跪拜半天才貼身收好,秦寶寶倒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太吝嗇,也太無禮了,用七、八兩銀子換取老人一片真誠的感謝之意。

王大嬸細看秦寶寶,道:“這位小兄弟雖嫌瘦了點,但天庭飽滿,是位有福之人,託你的福氣,邱老爹才得到這些銀子,你真是位福星。”

秦寶寶不好意思的摸摸俏鼻頭:“大嬸說笑了,一個乞丐那來的福氣,我要走啦。”

秦寶寶邊走邊想:“他們雖然都是窮人,志節卻高,老人有難,都自願募錢相救,比那些空有錢而不知做善事的肥佬高貴多了。”

摸摸錢囊,輕輕笑道:“今天就權充一次送財童子!”

秦寶寶東邊著看,西邊瞧瞧,遇到衣衫破舊,顯然生意不好的可憐人,手指一彈,一錠銀子就在那人手上,邱老頭和王大嬸每人再送五十兩。夜市人多,他擠在人群裡,誰也不知錢是他送的,只當天上掉下來的,跪地膜拜,歡歡喜喜將錢收好,秦寶寶看了也自歡喜,散得更起勁。

一個時辰下來,秦寶寶袋中已無一塊銀子,只剩下十幾個銅板,夠明天吃一頓早餐而已,他心中舒暢也不擔心,隨著滿天星斗蹦跳回一間破舊的小土地廟,躲在神桌下,有心效法江湖人物。

在“金龍社”時,衛紫次常講些江湖上的趣事哄他,有一段就是江湖人常會利用破廟作為聯絡據點,瞞過旁人的耳目,躲在神桌下說不定可以偷聽到些秘密,不過被人發現就難逃死路了。秦寶寶可不管這些,有心碰碰運氣,過過江湖人的癮。

誰知等了幾個時辰,還不見一人進來,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突然──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將秦寶寶驚醒,心喜終於有人來了,聽腳步聲漸近,忙摒住呼吸,免得被人發現,心中得意道:“王大嬸挺有眼光,看得出我是有福之人。”

細聽腳步聲,可知來人有四,顯然均未想到有人會躲在神桌下竊聽,因此音量都沒放低,讓寶寶偷聽個飽。

在微弱的月光下,秦寶寶依稀可以看清來人面目打扮,四人一式黑巾黑衣,不用說定是“黑蠍子幫”幫眾,個個粗壯如虎,標準的西陲大漢、北地兒郎,四人均是“統一面”,只有以特徵來區別不同,一個有雙銅鈴眼,一個唇邊有顆黑痣,痣上還生根長毛,一個頂上禿了一塊,一個有隻難看的鷹鉤鼻,四人一臉疲色,估量已奔波半天,秦寶寶覺得奇怪極了,什麼事使這些大老爺辛苦至斯。

“娘個熊,為了一個小乞丐害得我們東奔西走,半天不得休息,也不知他躲到那兒去了,居然找不著,我操他奶奶的,讓我捉到時先揍他一頓再說,誰叫他使大爺不高興。”有雙銅鈴眼的道。

鷹鉤鼻的戲謔道:“就怕你沒這個膽子,少主喜歡他,你敢動他一根寒毛?”

銅鈴眼的不服道:“頭兒只吩咐我們找到他,那來少主喜歡他這回事?奶奶的,憑你商志門想嚇唬我老童?我呸!”

吐了一口唾沫在地。

鷹鉤鼻的怒道:“你這隻大狗熊懂個什麼鳥,昨天中午我親眼著見少主抱著他騎那匹‘黑龍’在散步,親耳聽見他對少主又吼又叫的,教訓少主這不對那不好,如果少主不喜歡他,會對他這麼容忍又親熱?我操!”

銅鈴眼的打算再爭,唇邊有大黑痣的調解道:“夠了沒,自己人吵什麼?真丟你孃的,我們把他找出來就沒事了,其它的少主自會處理,你們瞎猜什麼勁?”

禿了頂的摸摸沒毛的地方,道:“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孃的皮,居然勞動少主為他到處奔走,在幫裡這麼久,我可從來沒見過少主像今天這麼興奮的沈不住氣,我的娘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銅鈴眼的揉揉雙眼,打個哈欠道:“孃的,別再提那小子了,先睡一覺吧,頭兒限我們明天日落前找到他,現在不睡,明天那來精神找人。”

大黑痣的也道:“早就該睡,咱們簡直快被那小子弄昏了頭。”

鷹鉤鼻的突然道:“聽說明天有位貴賓要來,好象是位偷兒,還有明天午時三刻何員外主持的比武會友大賽,你們去不去?”

禿了頂的仁兄唉聲嘆氣道:“原先我打算在明天的比武會友大賽好好撈一筆,這下子看來不可能了,除非咱們能在中午以前找到那小子,奶奶的,真是時運不濟,髒兮兮的小乞丐居然也會害人。”

銅鈴眼的不屑道:“算了吧,何員外和咱們瓢把子交情好,所以才敢在此地開什麼比武大賽,瓢把子既然沒說什麼,咱們幫裡那些頭兒,還有來此的江湖人物那個不想發財?一百兩黃金哩,你也配!”

禿了頂的仁兄盛氣凌人道:“我操你奶奶的十八代祖宗,他媽的大眼猴,你竟敢損我,咱倆功夫不相上下,你等於指桑罵槐的笑自己,犯賤?”

銅鈴眼的老兄叫道:“至少我不會像你這般痴心妄想。”

禿了頂的為之氣結,怒道:“你……好,咱們就來比一場。”

兩人誰也不服誰,都捲袖欲搏,大黑痣的又調解道:“孃的,你們兩個老是一碰面就吵,今晚就不能安靜一點麼?一個剛才說想睡了,一個說想參加比武,現在又想打一場,喂,你們到底睡不睡?我操你奶奶的熊,不睡還有精神比個鳥?”

銅鈴眼的仁兄和禿了頂的老兄互瞪一眼,也都躺下睡了,不多久,只聽到吵人的鼾聲迴盪在寧靜的空間裡。

秦寶寶沒注意這些,他在想很多事情──蕭呆子找我幹什麼?該不會想和我結為兄弟吧?開玩笑,我才不幹,跟那種呆頭呆腦又老氣橫秋的人做兄弟,不僅沒意思,而且一點光彩也沒有。

再則他的少爺脾氣不比我小,絕不會像大哥那樣包容我的缺點,說不定我一胡鬧,他少爺脾氣一犯就罵我出氣,豈有此理,此事不可為也!

適才那個鷹鉤鼻的說明天有位偷兒要來,是方自如麼,若是方自如,又稱得上什麼貴賓,若不是方自如,那又是誰?不對,一定是方自如,這其中大有文章!

唉,都是大哥,問他和方自如之間如何解決?他就是不肯說,害我現在大傷腦筋,又是我年紀太小,又是病後要多休養,哼,我就親臨現場自己查,在此多玩幾天,讓他焦急焦急,誰叫他老是把我當作長不大的小孩,真可謂大和尚叔叔二世!

何員外舉辦比武大賽目的何在?想出風頭?抑是蕭一霸指示他做,藉此網羅江湖中的高手!蕭一霸真有雄霸武林的野心?還是想打“金龍社”的主意?蕭傲雲那呆子知道麼?我得小心點,決不能讓他們發現我是誰,否則對大哥不利。沒有武功能不能像江湖奇人一樣遊戲人間?大哥所說的故事就沒有這一段,如果我做到了,大哥就會明瞭我開始長大了,免得老被他笑,可是好玩麼?怎麼試呢?

秦寶寶側著頭,閉起眼睛想了想,唇角勾起一抹玩弄的笑容,得意得心癢難搔,不久,就沈沈睡去。

秦寶寶真的會長大麼?

頑皮童心重的人,通常均是較晚熟,甚至一輩子長不大。

次日清晨,天光甫亮,唇角有顆大黑痣的仁兄首先醒來,習慣性的摸摸痣上那根長毛,沾口唾沫想使它有光澤,突然發現身旁多了一張柔箋,一手漂亮的瘦金體彷佛被灌入了生命泉源,上面寫著:“煩勞閣下回去稟報你家少主蕭呆子,想見我,今日午時三刻到何員外的比武場來。於此告誡諸位閣下,下次說話小聲點,吵得大爺在神桌下睡不安寧。小乞兒書。”

大黑痣的仁兄一看非同小可,忙叫醒三位同伴,三人看了也是大驚,四人八隻眼齊往神桌下瞧,一個鬼影兒也沒有,可見留書者老早就走了,只好垂頭喪氣的回返總壇稟報少主,一頓責罰是免不了的。

其實,化身為小乞兒的秦寶寶根本沒走,正靠在神像的背部睡大覺呢,只怪那四個老粗有先入之見,察看神桌下沒人,以為人早走了,才會中了秦寶寶調虎離山之計,得以飽睡一場。

直到太陽都曬到神像屁股了,秦寶寶才懶洋洋的睜開眼睛,慢踱出門,還特地找一根竹杖相襯,看起來更像乞丐了。

到了市鎮,秦寶寶就察覺有人跟蹤,他沒當回事的進了一家早餐店,才一坐定,一名“黑蠍子幫”兒郎就先到老闆那兒付了帳,寶寶視若不見,慢條斯理的享受早餐,好象別人為他付帳是理所當然的。吃完還到隔壁糖果店買了包蜜餞,自然帳也是別人付的,邊吃邊逛,看看芸芸眾生日常的一面,看到貧家小孩就將蜜餞分他一半,反正有人付帳,吃完了再買,樂了貧家小孩,他也自得其樂。

近午,來到何員外大府不遠的一家飯莊,他後腳才踏入,蕭傲雲前腳就跟了進來,身旁還陪著一位大美人倪秋柔,夥計本待將活像個乞丐的秦寶寶趕出去,但見蕭傲雲怒目而視,嚇得忙把話又吞回去。

秦寶寶心裡清楚,表面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找了一副座頭,一坐定,蕭傲雲就坐在他對面,臉孕笑容,顯然十分歡喜,倪秋柔則直皺眉;秦寶寶想到昨晚那些可憐人,厭惡之色猶勝言表。

蕭傲雲大是尷尬,小心道:“你又看我那兒不順眼啦?”

秦寶寶言不由衷:“你們‘黑蠍子幫’財大勢大,誰敢看你不順眼?”

蕭傲雲乾咳一聲,苦笑道:“小乞兒,你有話就明言,別挖苦人了。”

秦寶寶面色稍緩,道:“貴幫有位姓江的頭兒麼?”

蕭傲雲想也不想的道:“總壇裡有位叫江振吉的頭兒,分壇姓江的頭兒可能就不少,你所指的可是江振吉,他和你有仇麼?”

秦寶寶鄙夷的冒出一句:“跟你在一起很沒面子。”

倪秋柔見秦寶寶一而再的出言不遜,怒道:“這句話應該由我們來說。”

“住口!”蕭傲雲怒叱倪秋柔,又道:“小乞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寶寶大聲叫,有心讓所有人聽見:“貴幫縱容屬下向老年的窮百姓強行勒索,甚至囂張的想欺負一名寡婦,你說,和你這種人在一起有何光彩?”

飯莊的客人可嚇傻了,在這兒,“黑蠍子幫”瓢把子可是土皇帝,誰不奉承巴結他的公子?一個小乞丐居然有膽子對蕭公子大發虎威,他們可是初見,卻不敢多看,怕“黑蠍子幫”找碴。

蕭傲雲有點摸清秦寶寶的脾氣,當下小心道:“每個幫會都難免良莠不齊,你不能以一概全呀!”

秦寶寶心想也對,道:“有過就改,你聽過沒有?”

蕭傲雲點頭笑道:“當然,但總得有人證物證,才能交發刑堂處分。”

秦寶寶舔舔嘴唇,道:“東街的夜市有個賣珠花首飾的王大嬸和賣古董的邱老爹,昨晚我親眼看見六、七名無賴持著‘黑蠍子幫’江頭兒的招牌向他們勒索,霸道的搶走邱老爹全部財產,存心餓死人家,王大嬸看不過去罵他們幾句,他們就要欺負王大嬸,我若是會武,當場就打得他們在地上做狗爬。”

蕭傲雲沉吟道:“江頭兒真有這麼大膽子敢違抗幫規?”

倪秋柔討厭秦寶寶,於是道:“一個乞丐的話豈能取信、沒的破壞幫裡兄弟的情份。”

“不,這件事我要查明。”蕭傲雲道:“小乞兒,你可記得那些無賴的特徵?”

秦寶寶精得很,小心道:“晚上我看不清楚,其中一個臉上好象有些麻子。”

蕭傲雲只道寶寶沒練過武,無法夜裡視物,笑道:“原來你跑到東街夜市去玩,我早該想到才是。”

秦寶寶白眼道:“昨晚那件事若叫你碰上了,你會出面主持公道麼?”

蕭傲雲知道答案只有一個,忙道:“這是無庸置疑的。”

秦寶寶終於露出見面後第一個微笑:“這才是武者之道。”

倪秋柔輕哼一聲,秦寶寶這才開始打量這位老是想扯他後腿的大美人,想找點麻煩給她做,蕭傲雲解釋道:“她是我表妹倪秋柔。”

秦寶寶點點頭,賊嘻嘻的笑道:“英雄愛美人,然也!美人慕英雄,本應如此也!”

倪秋柔聽了秀靨微顯紅暈,蕭傲雲甚是尷尬,乾笑道:“你就饒了我吧,小乞兒。”

秦寶寶小臉蛋兒一板,道:“哼,你這叫自討苦吃。小乞兒曰:非禮勿跟。閣下陰魂不散的老纏著我,有何目的?真是令人煩哉?更甚者,派你家徒子徒孫跟著到處替我付帳,想藉此討好我?簡直是痴人說夢話。”

蕭傲雲不禁負氣道:“你可真刁,事事不順你意,到底意欲如何?”

秦寶寶為了目的,只好委曲道:“我又不知你找我所為何事?怎知意欲如何?”

蕭傲雲歡容道:“我爹答應收留你,以後我們就可以在一起生活了。”

秦寶寶正在喝茶,冷不防聽到這些話,嗆得直咳嗽。

倪秋柔鄙夷道:“咳死好了,瞧你高興得那副樣子。”

蕭傲雲瞪她一眼,笑道:“你高興麼?小乞兒,以後我會照顧你的生活,再也沒有人敢看輕你,誰敢欺負我弟弟,瞧我如何教訓他。”

秦寶寶咳了一陣,瞧他們自作多情樣,忍不住哈哈笑不停。

倪秋柔害怕的靠近蕭傲雲,道:“表哥,你瞧他不會高興得發瘋吧?”

蕭傲雲覺得不大對,喚道:“小乞兒──”“哈哈……”秦寶寶笑得直揉肚子:

“唉喲,笑死我了,肚子在痛,可不能再笑了。”

倪秋柔見他沒事,小姐脾氣又犯:“原來你在尋我們開心,你好大膽子。”

秦寶寶理也不理她,正經道:“恐怕無法如你所願,蕭呆子,做兄弟要講緣份,咱們的緣份只限於做朋友,更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生活,望你諒解。”

蕭仿雲是下定決心,道:“你小小年紀無人照顧,而我無兄弟相伴,這不算緣份麼?”

秦寶寶見扯不清,乾脆道:“這樣好了,以一個月為期,在一個月內,我暫住在你家,但是,你不可以強迫我洗臉和換新衣,並且要找很多好玩的東西給我玩,一個月後,如果我們雙方都能適應對方,再決定做不做兄弟。”

蕭傲雲點頭答應,倪秋柔鄙夷道:“小小乞丐毛病倒不少,有人願意收留你已是莫大的福氣,居然還敢開條件,真是得寸進尺,再則你全身髒兮兮的不洗乾淨,我看了就倒胃口,更別談和你同處一室。”

撇撇小嘴,秦寶寶還以顏色:“其一,你裝模作樣的愛耍大小姐脾氣使我不順眼,別忘了你也是寄人籬下:其二,我根本不希罕你表哥對我好,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其三,你以為你是皇帝他娘?我會怕你?才怪!”

倪秋柔瞋目怒道:“你好大的膽子,一個小乞丐居然敢對我……”

蕭傲雲截口叱道:“秋柔你再如此無禮就請先回去,小乞兒還小你應該讓他一點,你這樣亂髮脾氣不怕嚇壞了他?”

倪秋柔不服嗔道:“表哥,人家是為你不平,他又這樣壞,你怎麼還護著他,你對大叔也沒這麼依順,我就看不出他有什麼好?”

蕭傲雲冷笑道:“若叫你看得出,就不是真好了。”

倪秋柔氣苦,賭氣不說話。

秦寶寶笑嘻嘻的看著他們為他吵架,好象在看戲,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一樣,但總算弄清楚他們之間微妙的關係。

店小二在一旁臉都笑僵了,秦寶寶笑道:“今天有女士在,就請倪姑娘點菜好了。”

倪秋柔狠狠白他一眼,意思是──一定要叫你好看。

秦寶寶回瞪她一眼,根本不在乎,依然笑得很開心,要不是臉上的黑灰,你一定會發覺他笑得比現在好看幾百倍。

倪秋柔高傲的對店小二道:“來一盤蟹,其它好酒好菜就看著辦吧!”

一名小二躬身離去,蕭傲雲和秦寶寶明白倪秋柔有意使寶寶出醜,方叫吃起來很麻煩的蟹,二人相視一笑。

蕭傲雲對另一名小二道:“你去‘葛香軒’選上好的點心蜜餞果子裝成一盒八色送到何員外的比武場說是我要的,辦的好我重重有賞。”

店夥計滿臉笑容答應稱謝,忙著辦事去了。

倪秋柔訝異道:“表哥買這麼多點心蜜餞果子給誰吃呀?我又不愛吃這些。”

蕭傲雲十分興趣的端詳著表妹,並不徐不緩的道:“給小乞兒吃的,他不喜歡吃大菜大肉。”

倪秋柔斜睨著秦寶寶,不屑之意猶勝言表──小乞丐自然沒吃過大菜大肉。寶寶貝當她是女瘋子,將她視作隱形人。

一會兒,蟹及酒菜送上來,秦寶寶只顧吃菜,蟹及酒碰也不碰,其實他是南方人,吃蟹、蝦、鱉的本領自是一流,只是天生凡事不愛自己動手,自然有人替他服務,也就樂得坐享其成。果然,蕭傲雲將一隻剝好的蟹肉挾到他碗裡,他感激式的笑了笑,吃得津津有味,以答謝服務者。

倪秋柔在一旁愈看愈不服氣,蕭傲云何曾對她這般溫柔過?不過,就算她再笨,也看得出蕭傲雲很喜歡小乞兒,為了不使表哥討厭她,只有氣往肚裡吞,不敢再出言諷刺。

偏偏寶寶老愛得意洋洋的望向她,又對她做鬼臉,蕭傲雲正忙著而沒看見,倪秋柔投訴無門,只氣得差點吃不下飯。

午時三刻,何員外的比武廣場上人潮洶湧,自有僕人將蕭傲雲三人讓到貴賓席,何員外笑呵呵的親自恭迎相陪。

貴賓席的座前均有一方長桌,放著茶點,那盒八色細點自然就放在秦寶寶面前,寶寶也老實不客氣拿了就吃,見貴賓席上之人拿眼望他,頑皮的每人嘴上塞一塊,眾人看在蕭傲雲面上只有稱謝吞下,他笑笑點頭表示不客氣,見倪秋柔嫌他手髒不肯吃,居然將一粒蜜餞塞入她鼻孔,呵呵大笑。

在附近的群雄見秦寶寶一身破爛,居然坐在貴賓席,蕭傲雲還一旁相陪,以為他是那來的大人物,有的甚至以為他是丐幫的少幫主,皆不敢小覷於他。再見他頑皮如斯,弄得倪秋柔狼狽不堪,不禁莞爾失笑,多情的少年俠客驚於倪秋柔的豔麗,見他如此唐突佳人,都有意打抱不平。

言歸正傳,有意上場比武的各路英雄好漢不少,個個對那百兩黃金垂涎不已,而且可以一舉成名,是以磨拳擦掌以待一展身手,也不乏剛出道的雛兒,想藉此揚名立萬,人多聲雜,熱鬧之極。

這時,有位年約二十上下,書生打扮的俊逸青年也帶著隨從看熱鬧來,比起蕭傲雲,他身上多了股文人儒雅之氣,面帶微笑,目光溫柔,任誰看了,都道是京城那位官家子弟遊歷至此。

咚!咚……咚……

三聲鼓聲響起,群雄立即靜了下來,何員外大耍派頭的慢跺上擂台,對四方英雄抱拳行禮,朗聲道:“承蒙各路英雄好漢看得起鄙人,前來參加比武會友大賽,使老朽不至面上無光,於此致最深的敬意。自古文人以文會友,汝輩江湖英雄理當以武會友,方不負一生所學,現在宣佈比武開始。”

掌聲如雷中,一名目光狡黠的糾髯大漢騰身躍上擂台,向何員外抱拳一禮,復向群雄抱拳行禮,朗聲道:“各位英雄,不才常雲天,恭為何府總護院,於此代員外解釋比武方式:每位上台挑戰的英雄只要嬴得三回,就請到貴賓席休息,等待最後的決賽。禁忌是不得使毒用暗器,更不許在此台上了結舊怨,刀劍無情難免帶傷,請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傷了人命,各位英雄均是裁判,不知有無異議?”

群雄聽了竊竊私語一陣,覺得還算公平,因此都譁然答應,常雲天一笑,再度抱拳答禮,一騰身也躍下擂台。

咚!咚!咚!

鼓聲再度響起,比武正式開始。

秦寶寶聽他們嘮嘮叨叨吵個不休,說個不停,不耐煩的靠在蕭傲雲肩上午憩,蕭傲雲動也不敢動,唯恐將他驚醒,倪秋柔見狀不禁好笑,對寶寶的天真可愛和不知天高地厚大為激賞,在客棧裡,對他搶走表哥的討厭之心,不知飛到那兒去了,方才戲弄她的舉動,也使她覺得這是率真的行為。

難聽的鼓聲將他吵醒,秦寶寶不禁發聲埋怨:“明明說好午時三刻開始,卻拖拖拉拉到此時還不見有人上去打架,一點都不好玩,早知道就不來了。”

倪秋柔抿嘴一笑:“是比武,不是打架。”

蕭傲雲也禁不住露齒一笑:“就快了,看,不是有人上去了。”

就在他們說話之際,何府踱出一名武師打扮的中年漢子躍上擂台,可見他功夫十分平實,四下抱拳道:“俺是山東濟南魯衛明,忝為何府護院,就為諸位英雄開個先鋒,不知那位英雄願意上台指教。”

台下的各路英雄本都不願以身試靶,所以遲遲不見有人上去打先鋒,如今見一名武師願做靶身,均不禁躍躍欲試,想撿現成便宜,一名十八、九歲初涉武林不久的華服少年,搶先朗聲喝道:“就由我丁明仁會會這位仁兄高招。”

話聲未落,丁明仁身形疾快飛躍上台,還在空中優美的轉了三個弧,顆示他功夫不僅練得好而且練得美,群雄一陣喝采。

秦寶寶猛拍小手,稚嫩的嗓音叫道:“真好看!”心理卻暗道:“好看是好看,但對敵時有用麼?”

台下群雄只是口中喝采,秦寶寶拍手的掌聲就顯得突出,少年俠客丁明仁聞聲回頭微微一笑,看清他是個小孩,雖然坐在貴賓席,還是覺得被他稱讚增不了什麼光彩,也就不再理他。

方才剛到的俊逸書生也注意到寶寶那特殊的童音,心中一動,往發聲處望去,見到寶寶的小孩背影及那束烏黑的長髮,心中又驚又喜又是焦急,卻也不動聲色的靜觀其變。

台上正打得熱鬧,何府的武師空手對敵,少年俠客丁明仁自然不好意思用兵刃,一時拳來腿往,打得難分難解。

武師魯衛明招式忽變,一招“翻雲覆雨”往少年俠客丁明仁身上劈去。丁明仁朗笑一聲,“長紅貫日”已攻出,左右開攻,上下連封三掌,附帶送他一腿,很容易化解掉那招“翻雲覆雨”,丁明仁一招得手,反守為攻,身形微蹲,“羅漢照月”已奇快無比的攻向魯衛明胸口及小腹。

魯衛明見狀大驚,乍見閃避不及,一招“閉門開窗”封掉小腹的攻勢,身形側轉,還是躲不過胸口的重擊。

“砰!”

魯衛明哀叫一聲,倒飛三尺摔倒在台上,幸而沒受重傷。

魯衛明反身躍起,道一聲“承讓”,下台回何府,眾人這才又叫囂不已,丁明仁也得意洋洋的抱拳答謝。

說起秦寶寶的做戲功夫堪稱一絕,當代的名伶恐怕也得拜他為師。在衛紫衣面前除了開玩笑,一切的表現均是真實的他,他們也彼此心照不宣,互相取樂。但在蕭傲雲這些人面前,他卻可以化身為真正的小乞兒,一絲破綻也難尋,當真戲如人生,人生如戲,演得一絲不苟絕不含糊。

當下他側歪著頭,一副十分無聊狀:“這是打架麼?怎的不見他們扭成一堆,一點也不刺激,不過飛來飛去的倒也滿好看的。”

在貴賓附近的武林人物,耳聞寶寶這番話,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總算弄清楚他們以為的大人物或丐幫少幫主的真正身份,原來根本不會武功,不禁為自己大驚小怪也為寶寶的無知感到好笑。

一名遠離貴賓席的壯漢不知他們在笑什麼,眼見丁明仁不可一世的模樣,大吼一聲,拔身躍上擂台,聲如銅鑼:“讓俺‘一錘震地響’佟一雄領教閣下高招。”

但見佟一雄手拿一對大銅錘威風凜凜,頗有關張之風。

丁明仁看清來人是位壯若牯牛的大漢,持著重逾百斤的大錘毫不費力,就知沒那麼好打發,卻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雖然心有警惕,但不見絲毫懼意,解下背上長劍準備一搏。

通常使長劍的俠士都知道有個禁忌,若非功力深厚如衛紫衣、蕭一霸等人,或手持削鐵如泥的寶劍,劍鋒是不宜與大銅錘般的重器硬碰硬,劍被震落徒遭恥辱事小,無兵刃對敵危險事大。

丁明仁自然沒有衛紫衣的功力,手持長劍也非上品,當下劍影遊走,不敢與佟一雄的大銅錘硬碰硬。

佟一雄見丁明仁一味閃避,不與他直接相拼,怒吼道:“媽巴恙子,一味的閃來閃去算什麼英雄好漢,像你這般打法,一輩子也分不出勝負,還打個熊?”

說著“震地十八錘”第一式“錘奪上風”已勢如狂瀾直搗向丁明仁中宮,丁明仁被他數說得面上一紅,當下不再遊走,殺出層層劍影欲將佟一雄吞噬掉,一招“駕鶴西歸”

毫不留情直刺過去。

佟一雄頓時精神大振,喝一聲“來得好”,也不甘示弱的舞起重逾百斤的雙錘直搗丁明仁,一時劍影錘影如穿花蝴蝶,看得台下眾人摒住呼吸,凝目細看,心驚不已,許多人因而萌生退意,不敢再有爭雄之心,正遂了何員外的心意,鐵定今天就可以完成這樁使命,嘿嘿冷笑不已。

再說丁明仁和佟一雄兩人均是心高氣傲之人,奮起全力攻向對方,勢若有不共戴天之仇,佟一雄之絕學“震地十八錘”已使到第十七式“倒錘老鍾”,雙錘舞得更急,嗡嗡作響的迎向丁明仁長劍攻勢“淋漓盡致”,二人一合即分,佟一雄大吼一聲,使出最後一招“錘分雙家”,突地,左錘離手旋若陀螺的撞向丁明仁手中長劍,丁明仁欲閃無力,“當”的一聲,長劍被震落,勝敗不言自明。

秦寶寶對蕭傲雲耳語道:“那位大個子老兄的武器轉起來好象我小時候玩的陀螺,不知他肯不肯借我玩?你去問他好不好?”

蕭傲雲啞然失笑,也對他耳語道:“江湖人物武器代表他的身份地位,借人是絕大的禁忌,你想玩,待會兒我買一隻大陀螺給你玩,你千萬不可以去向他借。”

秦寶寶奇怪的看他一眼,小聲道:“待會兒?我們不看到終場麼?雖然他們又飛又跳的使人眼花撩亂,不過,真是好看耶,不看完多可惜。”

蕭傲雲少年心性,自負的笑道:“這種功夫看久了,我會打瞌睡。”

秦寶寶心裡冷笑:“又是個自大狂,你死定了。”

一副不解人事的天真模樣,秦寶寶道:“怎麼會?我覺得很好看啊。”

蕭傲雲解釋道:“有句話說得好,‘曾經滄海難為水’,看過大海的浩瀚,就會感覺到平日所見的水不成為水了,自小精妙武功見多了,看他們這種平凡功夫就覺得沒什麼,只因你沒練過武才會覺得好看。”

秦寶寶精靈的大眼睛死盯著蕭傲雲,一字字道:“是真的?你比他強多了?”

蕭傲雲隱隱覺得不妙,但話已說滿又豈能反悔,點頭道:“當然。”

滿意的笑了笑,秦寶寶雙頰露出深深的酒窩,拍手叫道:“那好極了,既然你這麼自信自己本領高強就上去和他打一架,如果你不敢,就表示你在吹牛。”

秦寶寶故意裝作小孩子興高采烈的模樣高聲說道,存心讓附近的人都能聽見,使蕭傲雲沒有反悔的餘地,以估測他武功深淺。而像蕭傲雲這樣有名望的大人物,豈能對一個小孩子吹牛。

這時,“一錘震地響”佟一雄又打敗了一名對手,也就是說他已經二勝,只要再打敗一人即可下陣休息。

蕭傲雲被秦寶寶用話一堵,剎時不知去還是不去?上台打,佟一雄已比了二場,而他乃是“見血魔君”蕭一霸的唯一愛子兼傳人,勝之不武,且不合身份:不去,豈不成了吹牛之人?

站在蕭傲雲身後大把頭手下二名頭兒之一的“煞手”李魁,看出少主左右為難,於是自動請纓,拔身騰空閃電似的射向擂台,甫一站定,群雄暴喝,他面無表情的抱拳道。

“在下‘黑蠍子幫’李魁,特來討教閣下高招。”

蕭傲雲暗中籲口氣,對秦寶寶笑了笑,寶寶也不再說什麼。

“煞手”李魁乃是“黑蠍子幫”一把一的好手,更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在幫裡表現優異,很得瓢把子和大把頭重用。

“一錘震地響”佟一雄見來人是西方一霸“黑蠍子幫”的徒眾,估量功夫不錯,猛然奮起全力,一招“倒錘老鍾”已然攻出,“煞手”李魁也不是省油的燈,功夫全練在雙手,掌硬粗厚如牛皮,以一招“空手入白刃”拒敵,左掌攻敵中宮,右掌冷不防奪了佟一雄飛來的大銅錘。

佟一雄見自己的雙錘變成一錘,不禁怒吼連連,口中“啊──啊──”大叫,右手的大銅錘絕招“震地響”直搗李魁心窩,有心置他於死地,李魁冷笑一聲,奪來的大銅錘運功撞向佟一雄,趁佟一雄且自得意接住大銅錘的剎時,身形欺近,雙掌運足八成功力冷酷的印在佟一雄胸膛上。

“啊──”佟一雄慘叫一聲,龐大的身軀順著李魁的掌勢飛過擂台,撞往人群,群雄知道被壓住非死即傷,均紛紛走避,“砰”然聲響,佟一雄倒在地上,沒死也去了半條命。

秦寶寶有意救他,卻怕洩露身份而忍住,見他艱辛的爬起身絕塵而去,連武林中人視為生命的兵器也不要了,不禁替他難過。

秦寶寶雙目微紅的目送他離去,卻有巧無不巧的看見那俊逸書生正笑嘻嘻的望著他,寶寶不相信似的揉揉雙眼再看清點,卻嚇得趕緊回頭,心裡“怦!怦!怦!”的亂跳,直暗叫慘!

那位俊逸書生到底是誰?

蕭傲雲看化身小乞兒的秦寶寶雙眼紅紅的目送“一錘震地響”佟一雄離去,忽然又見了鬼般的忙縮頭,不禁也往身後瞧去,可惜那位書生已經走了,所以他只看到一群江湖人物,愈發覺得奇怪,問道:“小乞兒,你怎麼了?”

秦寶寶心有餘悸的道:“我……我看那個大個子好可憐,連‘大陀螺’都不要了,心裡好難過,就一直看著他走,誰知我才一轉頭,後面就有好多大個子死盯著我看,好象要跟我打架,嚇得我趕緊回頭。”

說著身子往蕭傲雲身邊靠,又顫聲道:“蕭……蕭呆子,你說他們會不會想聯合起來欺負我,我……我可是打不過他們,你一定要幫我哦!”

蕭傲雲聽他說得可憐,不禁摟著他肩膀,才發覺他骨骼十分纖細,心想南方人大多如此,也不注意,柔聲安慰道:“有我在,誰敢欺負你?他們只是好奇你一個小孩子為何坐在貴賓席?絕對不敢動你一根寒毛,除非他有意和‘黑蠍子幫’過不去,放眼天下絕沒有人有這個膽子的。”

秦寶寶心裡暗罵:“見你的大頭鬼,我大哥就敢。”嘴上卻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腦袋裡正在尋思對策。

倪秋柔見寶寶嚇得話都不說,道:“表哥,小乞兒不是武林中人,看多了這種傷人流血的場面恐怕不好,我們還是把他帶走吧!”

蕭傲雲見表妹開了竅,高興道:“好,就依你的。”轉向寶寶道:“小乞兒,我們走吧!”

秦寶寶裝傻道:“去那兒?我還想看哩!”

蕭傲雲強拉起他身子,道:“不要看了,帶你去我家玩。”

秦寶寶看清那俊美書生不在了,點頭道:“好吧,不過如果不好玩,我就要走囉!”

蕭傲雲笑道:“不會讓你失望的。”

話一說完,就怕寶寶會後悔似的,忙拉著他左手離開比武場。

一路上,秦寶寶用話套蕭傲雲,終於明瞭比武大賽和蕭一霸本人無關,完全是何員外愛出風頭之為;雖然不完全相信,卻不好再問,免遭人猜疑。

“天香樓”的後院,那間特別寬敞的北廂屋裡,比武場上那位神秘的俊逸書生正坐在太師椅上,沉思一會,伸伸懶腰,喝著侍從端來的香茗,望著杯口裊裊上升的煙霧,長長吁了口氣:“老天爺,寶寶可真能混,居然跟蕭一霸的獨生子搞在一起。”

那位侍從道:“魁……不,公子,你可猜出寶寶的用意?”

俊逸書生微笑道:“那有什麼用意,還不是胡鬧愛玩。”

看來這位佳公子稱得上是秦寶寶的知己。

你道他是誰?即是當今北方巨擘,“金龍社”的大當家“金童閻羅”衛紫衣,那位侍從則是“快刀”馬泰。

半個多月前,秦寶寶偷偷溜下“子午嶺”,只留書“吾,雲遊四海去也,寶寶留”,眾人只道他玩幾天就回來,那知七天過去還不見人影,衛紫衣沉思半夜,終於想起寶寶病中曾問起蕭一霸有無兄弟之事,料定他跑去找蕭傲雲玩,再根據大領主“九面閻若”

展熹調查整理的結果,愈發肯定自己的想法,頭痛之餘終究不放心寶寶孤身涉險,於是改裝成書生向西尋去,最好能在半路劫住寶寶。

衛紫衣之所以改裝是不願和蕭一霸正面衝突,也怕蕭一霸識破他的來意,挾持寶寶威脅他,使寶寶遭到不測。和馬泰二人來到“武威”,聽說有比武大賽,心想寶寶這個惹事精說不定也會來湊熱鬧,於是前來觀看,果然被他找著乞丐打扮的秦寶寶,赫然發現寶寶和蕭傲雲混在一起。

馬泰擔憂道:“寶寶不知輕重的和蕭傲雲玩在一起,若是被發現他和‘金龍社’的關係,豈不是太危險了。”

“嗯!”衛紫衣一笑道:“你擔心的很有道理,不過一時還不成問題,寶寶對改裝易容似乎頗有心得,最引人注目的額心的硃砂痣也不見了,再說他是個鬼靈精,蕭傲雲痴長几歲,萬萬鬧不過他,暫時可以放心。”

馬泰還有疑問:“寶寶的容貌太引人注目,恐怕難以瞞人。”

衛紫衣好笑道:“他臉上塗滿了黑灰,誰又知道他是俊是醜?”

馬泰又道:“寶寶那束長及腰際的黑髮也是正字標記。”

衛紫衣奇怪他的問題太多,道:“算啦,這一、二天我一定將他帶走,不許他再亂來。”

馬泰眉梢子一揚:“寶寶也太頑皮了,一聲不響就走,嚇得我們七魂跑了六魂半,剩下半魂東飄西蕩尋找他的蹤跡。”

衛紫衣十分興趣的道:“寶寶以為自己行蹤隱密,料不到我們會找到這裡來,見他為自己的失算而嚇一跳也就夠本了。”

馬泰也面露喜色:“說的也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遇到鬼咧!”

衛紫衣一笑不語,目光註定眼前的一幅山水畫,莫非那幅山水畫設有機關?又有誰會在客棧裡設立機關?目的何在?

不,只有馬泰知道,衛紫衣並沒有將山水畫看入眼裡,只是一種習慣,藉以沉思他們此行的第二個目標應如何著手才適當。

第一個目的,自然是尋訪秦寶寶,那第二個目的又是什麼?就得從寶寶冒著寒風刺骨以求假病成真開始說起──

秦寶寶入世未久,對於不懂的人、事、物,一切均憑直覺,而他的直覺也的確很靈,再加上他那副鬼腦筋,所以凡事均能猜中的八九不離十。衛紫衣既然能成為一代巨霸,其聰明、智能、武功、見識、膽大、果決、冷靜、勇猛及心細,自然不是寶寶這等天真幼稚的幼童所能望其項背。

衛紫衣自幼失怙,因此對於能孝敬雙親之人多了一份尊敬,再則方自如和他知交多年,對朋友少了提防之心,才會為方自如所乘,直到寶寶病中吐夢囈,他才悚然生了警惕之心,雖然他深信寶寶的直覺很少出差錯,但他衷心希望寶寶這次失了準,一旦成為事實,日後將何以面對故友。

“金龍社”的弟兄上萬,衛紫衣不可能因一己之私情斷了全體兒郎的生路,考慮良久,終於決定來明的。在他的書房裡,和方自如坦誠布公密談多時,畢竟知交難覓,方自如終於吐露一切。

其一,“見血魔君”蕭一霸確有問鼎盟主,一統武林之心,但忌於“金龍社”的威望及勢力,因此遲遲不敢動手。他的手下三把頭雖然調查不出衛紫衣的出身來歷,卻查出衛紫衣的知交好友方自如生平最孝敬母親,因此趁他外出時劫走了方老太,以其性命威脅方自如陷害衛紫衣。

其二,北京城的地頭蛇張嵐和李良,是蕭一霸派在北京城的探子,任務之一是廣招財源,作為問鼎盟主的資本。誰知他們無意中得罪秦寶寶,寶寶頑心大發毀了十之八九的錢財,他們雖然不能確定是寶寶所為,但一定會稟報蕭一霸得知。

衛紫衣鑑於此點,行前已下令北京分社監規張嵐和李良,只要他二人慾往“黑蠍子幫”行來,立即狙殺以絕後患,可保寶寶暫時不被識破身份。

秦寶寶一病半個多月,衛紫衣見他病後清瘦許多,心疼之餘,決定過幾天陪他出去透透風,那知他居然自己溜出去玩,衛紫衣只得出門尋訪,況且方自如和蕭一霸約定的日期也快到了,有心助好友一臂之力,解救方老太出圍囹,於是二人前腳後腳之差,雙雙來到“黑蠍子幫”的地頭。

良久,良久──店小二將飯菜送進來,馬泰小心的打斷衛紫衣的思路:“公子,天晚該吃飯了,這些日子來,你為了寶寶人都消瘦了,如今知道寶寶沒事,應該好好吃一頓。”

衛紫衣怔忡須臾,突的冒出一句:“情到深處無怨尤。”

馬泰雙眼翻眨了一會,不解道:“什麼?”

衛紫衣笑道:“現在我方才深覺得寶寶和我已經無法分離了,宛如我們命中註定要在一起似的,你說奇妙不奇妙?這就是緣。”

馬泰更進一步道:“要是寶寶是女兒身就好了,將來長大了……”

衛紫衣不等他說完,叱道:“馬泰,不許胡說,並非男女之間的感情才叫愛,能夠生死與共,父母可以為子女付出一切,同樣我和寶寶也可以為對方犧牲自己,你如此胡說不僅冒瀆了寶寶,對我更是一種侮辱。”

馬泰不敢再說,邊侍候衛紫衣吃飯,心裡卻想:“老戰說得好,寶寶當男人實在太可惜了,絕俗容貌再襯以纖細的體形,十分惹人憐愛,如果真的是女兒身,天下第一美人非他屬誰?也只有如此絕色才配得起魁首,正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衛紫衣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禁好氣:“別亂想了,從少室山下來的不可能有女的。”

馬泰一想也對,不禁失望的長長嘆了一口氣。

在馬泰的侍候下漱洗竣事,衛紫衣坐在床榻上行功打坐。

是夜三更,一條黑色人影倏地來到“天香樓”,仔細勘察無人跟蹤,方躍過後院,停在衛紫衣所住廂房的窗邊,四下凝望,看其老練的動作,顯然是精於此道的夜君子。

衛紫衣睜開雙眼,道:“方兄,請進來吧,我已等候多時了。”

夜君子方自如毫無聲息的進了屋,劈頭一問:“瓢把子知道我今晚會來?”

衛紫衣下了榻,笑著點點頭,神情愉快之極,馬泰忙過來為他們二人倒茶,然後退到門邊守衛。

喝口茶,衛紫衣笑道:“蕭一霸如何說?”

方自如嘆口氣道:“蕭一霸為人十分自負,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使他相信我之無法成事是因為大當家的拜弟有病在身,必須日夜陪伴那小孩,在社裡又沒有下手的機會,因此才無法成事,蕭一霸又反反覆覆問了相差無幾的問題好多次,我都給他問煩了,他才沉思好一會,終於答應再給我二個月的時間。”

衛紫衣點頭讚道:“蕭一霸不愧是西方霸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0:40


第 五 章

方自如不解道:“瓢把子怎的贊起他來?”

衛紫衣誠懇的道:“我是實話實說,就事論事,你想想,假如你所說的一切都是自己編出來的,他反反覆覆問了幾次,你不耐煩之下難免就會露了馬腳,他不就知道你在騙他了,這樣一個人能使人不佩服麼?”

方自如慚愧道:“我沒有瓢把子這等度量,去佩服一個死敵。”

衛紫衣謙虛的一笑,又道:“看來蕭一霸也知道寶寶這個人,才會相信你的話。”

方自如點頭道:“當然,他手下的三把頭就是專門刺探別人隱私的。”

衛紫衣道:“他答應讓你和伯母見面麼?”

方自如黯然道:“他答應讓我和母親相處三天,但不得輕舉妄動,因為他給我母親服下慢性毒藥!必須每日服他的解藥,否則立即毒發身亡。”

衛紫衣又讚佩道:“蕭一霸倒懂得用人,瞭解拒絕你的要求對他不利。”

方自如憤憤道:“蕭一霸若不讓母親與我相見,表示他將母親害了,我當場就豁出去,和他拼一場,一把火燒了他的總壇。”

衛紫衣拍拍他肩膀,勸慰道:“如今情勢對我們不利,我們只有忍了,伯母的性命要緊。”

方自如愧咎道:“我很對不起你,想起自己的行為我就……”

衛紫衣截口道:“咱們不是說好不再談它了麼?方兄何須自責。”

頓了頂,又道:“伯母被關在那兒?”

方自如頗感安慰:“他們只是命人看管,母親沒吃牢獄之苦。”

衛紫衣聞言笑得好開朗:“那就好辦多了。”

方自如奇道:“瓢把子的意思是……”

衛紫衣不答反問:“方兄可轉過‘萬邪聖醫’秦英這個人?”

方自如道:“當然聽過,不過他已失蹤十多年,又到那兒找他配解藥?”

衛紫衣賣關子道:“‘萬邪聖醫’秦英前輩過世快二年了,不過,他的夫人馮香蝶所產下的孩子卻盡得他一身所學,那孩子……”

方自如迫不及待的問道:“如今那孩子在那兒?”若有所悟,又道:“不可能吧?

就算醫術精湛的秦英前輩有後嗣……也不過是十歲左右的小娃娃,能有多大道行呢?”

衛紫衣吃吃笑道:“那孩子也許就在門外偷聽,方兄這些話若是給他聽見了,他醫是肯醫,但少不了要刁難一番。”

這時──

一聲輕之又輕的“哼”聲響自門外,馬泰怒喝:“什麼人?”飛快出門捉人。

“唉喲,死馬泰,你當我是誰?你弄痛我了。”

那人故意變了音調,馬泰聽不出來,叱道:“就算你是皇帝的大舅子也得先讓你吃一頓排頭。”

“你敢?不怕你們大當家罰你?”

“有何不敢,魁首不可能袒護刺客。”

馬泰右手用力拉進一名小乞丐,小乞丐委屈的望著衛紫衣。

衛紫衣見馬泰捉人也看不清楚是誰,叱喝道:“馬泰,還不快放手。”

屋內怕引人注目,所以沒點燈,月光又不明,馬泰聽到叱喝聲怔了一怔,仔細看清他捉來的刺客,嚇了一跳,連忙放手,卻因用力過度,那名小乞丐被捉住的細瘦左手已然現出五條烏青的指印。

馬泰吶吶道:“對不起,寶寶,我不是故意的。”

小乞丐秦寶寶翻翻白眼,道:“我是刺客?”

“你故意變了聲音,我又一時看不清才會捉錯人。”

秦寶寶“哼哼哼”了半天,倏地狠狠踢了馬泰一腳,見馬泰痛得直揉腳,他才咯咯笑起來,躲到衛紫衣懷裡。

秦寶寶惡人先告狀:“馬泰欺負我,大哥怎的不罰他?”

衛紫衣幫他揉開腕上的烏血,聞言失笑道:“你不也還他一腳,互相扯平了還罰啥?”

方自如見寶寶那副模樣,笑道:“他是寶寶麼?怎麼弄成這副樣子?”

衛紫衣取笑道:“是呀,寶寶快起來,方兄在取笑你了,已經老大不小快十三咧,怎麼可以老是賴在大哥身上撒嬌。”

秦寶寶賴定了,硬是不回聲,方自如又道:“方才瓢把子說秦英前輩的後嗣就快來了,怎的不見人影?”

衛紫衣笑而不語,用眼神望向懷裡的秦寶寶,方自如驚道:“寶寶就是秦英前輩的後代?”

衛紫衣好笑道:“世上除了‘萬邪聖醫’誰又教得出寶寶這個惹事精?”

秦寶寶瞪眼嗔道:“大哥今天怎麼盡說人家的短處?”

衛紫衣目中神一閃:“你有什麼驕人的長處麼?”

秦寶寶古怪一笑,起身唱道:“大哥是隻老狐狸,寶寶是個小狐狸,明明有事想求人,偏想別人去求你,唉呀呀,老狐狸想騙小狐狸,小狐狸聰明不上當,咿──呀,老狐狸不知怎麼辦?”

唱完還向衛紫衣倒翻白眼長舌一伸做鬼臉嚇人,很是得意自己的傑作,跑到衛紫衣的臥榻上和衣而眠,側頭頑皮精靈的笑望衛紫衣,弄得衛紫衣哭笑不得,方自如和馬泰則竊笑不已。

方自如輕咳一聲,道:“寶寶每天都這麼頑皮捉弄人?”

馬泰強憋住笑,道:“今天對象是魁首,所以算是小意思,對別人更可惡。”

衛紫衣不理他們,坐在床邊,拿條汗巾想擦掉寶寶臉上的黑灰,秦寶寶側過頭,用手捂住臉,道:“不能擦,不能擦,我明天還要去蕭呆子他家玩哩!”

衛紫衣詫異道:“蕭呆子是誰?”

秦寶寶一本正經道:“蕭呆子就是蕭傲雲呀,他的名字太拗口,人又有點呆頭呆腦的,我就好心幫他改個名,我看他很喜歡呢!”

哧哧一笑,衛紫衣道:“你在亂蓋,我看他是不得不接受。”

秦寶寶自己也覺得好笑:“還不是一樣,那呆子騙我說他家多好玩,誰知一去才知道無聊透了,我懶得理他就跑出來,他要我明天再去,說會準備很多好玩的東西等我去。

晚上在廟裡睡不著就跑來找你啦!”

衛紫衣訝異道:“睡廟?你沒帶銀子出來麼?”

秦寶寶吐吐小舌,道:“我看那些窮百姓好可憐,手指彈呀彈的,銀子就沒了。”

衛紫衣愛憐道:“你性子雖頑皮,心腸卻好,沒餓肚子吧?”

秦寶寶搖頭,白眼道:“在我的印象裡,你每次要誇獎我都不忘先損我一句。”

衛紫衣啞然失笑,馬泰走過來問道:“你怎知道我們住這兒?”

秦寶寶得意道:“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所在,‘天香樓’是‘黑蠍子幫’在此地最大的客棧,就算他們懷疑有敵人潛入,一時三刻也想不到敵人敢藏在他們的老窩裡,所以我算準你們會住這裡。”

眾人點頭稱讚他的聰明。

秦寶寶噗嗤笑道:“巴結我很辛苦是不是?好吧,我就救方老太一命。”

方自如有點不相信!

“你有把握麼?”

秦寶寶不介意道:“樹高豈須百齡?學技貴在舉一反三,世間庸醫大都墨守成規,不敢突破現有的技術,因此終其一生也無多大成就,我聰明伶俐人所共知,小小毒藥又豈難得倒我?”他是有自傲的條件的。

衛紫衣笑道:“用嘴巴是救不了人的。”

秦寶寶翻白眼道:“大哥該不會叫我現在去蕭呆子家救人吧?”

衛紫衣笑顏不改:“你身上的瓶瓶罐罐沒帶出來麼?”

秦寶寶忙起身笑道:“大哥不提我倒忘了身上有藥。”

說著從懷裡摸出一隻白玉瓶,打開瓶蓋,剎時芳香四溢,清人心脾,寶寶倒出一顆瑩白如玉小指般大的丹丸給方自如,道:“明日伺機給方老太服下,百毒立解。”

又將其餘一整瓶交給衛紫衣道:“事前服下,七天內百毒不侵,事後服了,劇毒立解,若是毒性不強,溶於酒內可解二十人之毒,大哥敵人太多,留著好防身。”

像這種可解百毒的珍貴的藥,武林中人莫不趨之若騖,甚至會為了一顆而導致好友反目成仇,秦寶寶居然毫不吝惜的將一整瓶送給衛紫衣,由此可見他已把衛紫衣當作最親近的人了。

衛紫衣倒出二顆,其餘又還給他,道:“你是醫者,丹藥留著好救人。”

秦寶寶笑道:“普通毒藥根本用不到這種珍貴藥物,只因方老太的毒性我不清楚,所以才送他一顆,還是大哥留著好。”

衛紫衣嚴肅道:“二顆已足夠防身,再則有你這位大神醫,誰又害得了我?”

秦寶寶笑笑接過,放入懷裡,忽然神秘兮兮的笑道:“大哥把眼睛閉上,將嘴巴張開。”

衛紫衣雖感到奇怪,卻依言做了,秦寶寶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油紙包,打開紙包,將一顆拇指大渾圓晶瑩如綠玉的丹丸給衛紫衣服下。

藥丸入口即化,衛紫衣感到一股清香之氣,直向周身竄去,十二週天行完,徒感精神倍增,內力增強許多。

秦寶寶頑皮笑道:“好吃麼?”

衛紫衣正色道:“這藥乃人間至寶,可是武林聖藥少林‘大還丹’?”

秦寶寶點點頭,對於能騙衛紫衣吃藥也感到很得意。

方自如欣羨道:“服下‘大還丹’不僅百病皆無,並可陡增半甲子功力。”

秦寶寶一臉迷惑道:“真的這麼有效嗎?從小大和尚叔叔就常餵我吃,但它卻只能護住我的心脈,使我不至夭折,其它的功效卻是談不上。”

衛紫衣領悟道:“寶寶將藥給我服了,你自己呢?”

秦寶寶一扳臉蛋,道:“給我吃了等於沒吃,給大哥服了方不至於浪費,你我兄弟一場,何必計較你吃抑是我吃,對不對?”

小孩子突然說起大人話,衛紫衣不禁一怔。

秦寶寶見狀哧哧笑道:“大哥發什麼呆?我愛睏了,床借我睡,大哥另訂一間房可好?”

衛紫衣領首答應。

窗外寒星點點,衛紫衣也心事重重,他立在窗口,時而望著星兒,時而望著熟睡中的秦寶寶,不禁感慨萬千,卻也苦尋不出有何方法可讓寶賈身體強健如常人。

漫漫長夜過去,黎明終將到來,寶寶也會有強壯如牛的一天麼?他坐在床前看著寶寶恬適的睡容渡過一夜。

一股可怕而無形的力量正迫向毫不知情的衛紫衣和秦寶寶等人,原來預計一件簡單易解決的事情,卻因三名今晨剛到武威的黑道殺手而整個改觀,會使衛紫衣等人陷入什麼可怕的敬陣中?

說起這三位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黑道殺手,個個都是不好惹的角色,本性極端殘忍冷酷,手段狠毒得近似病態了。

老大“千臂魔”江無月,使一根粗有雞蛋般的恙皮絞索。

老二“奪命圈”仇豹,使一雙直徑一尺的雙環,環與環間用精鋼的鏈子相連,攻打回收自如,圈人腦袋更是方便。

老二“毒刃”黎匡,用的是一對穹月形淬毒匕首,歹毒異常。

“龍交龍,鳳交鳳,跳蚤配臭蟲,王八對綠豆”,他們三人來到武威,自然與“黑蠍子幫”有點交情,“見血魔君”蕭一霸對他們心性之狠辣大為激賞,認定他們是做大事之人,早有收攬之意,幾經交涉,不借重金將他們請來,作為征伐“金龍社”,問鼎武林盟主的有力臂助。

這日清晨,衛紫衣十分無奈的讓秦寶寶離開,任他舌燦蓮花也鬥不過寶寶的伶牙俐嘴,寶寶淚汪汪的撒嬌又使刁,衛紫衣只好答應讓他去見識蕭傲雲準備了那些新奇玩意兒,小心翼翼不著痕跡的將他送走,心裡的擔憂自不必言,對寶寶不知天高地厚又不懂事著實無奈,卻也拿他沒輒。

是日中午,衛紫衣獨個兒在“天香樓”樓上飲酒吃飯,有巧無不巧的,隔著幾張桌子,蕭一霸正在此宴請今晨剛到來的三位殺手,吆喝聲使衛紫衣好奇的向他們望去,四人一式黑衣,主位者,是個形象威武凌厲得叫人不敢正視的中年人,根根如刺的硬須更加深了他勇猛的形象,濃濃的眉,一雙眼睛巨大而閃射著一股炙熱又尖銳的光芒,宛如能穿透人的靈魂!他的鼻子是寬大的,似一根柱子直搗中庭,嘴巴厚而闊,這些明顯的特徵,衛紫衣不用再看第二眼,就知道他是西方巨擘,“黑蠍子幫”的瓢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

坐於首位者,長得倒是修長端正,可是一張臉蛋白了點,簡直白得像蠟捏的,這位仁兄的神態也像蠟捏的,冷硬、僵木、呆板得毫無情趣可言,甚至連他的眼珠子也直定定的轉也不轉,衛紫衣猛然想起一個人來,就是“千臂魔”江無月,那麼坐在他右首的就是老二“奪命圈”仇豹了。

仇豹的面目猙獰如鬼,他身材瘦長,卻怪異的長了一顆碩大的圓腦袋,細頸上頂著一顆大腦袋,於人的感覺本就恐怖,而且幾乎沒有眉毛,三角眼細小陰鷙,惡毒毒冷僵僵的毫不轉動,似一雙響尾蛇似的小瞳!一隻鼻子的兩邊鼻翅分朝左右張開,鼻毛黑黝黝的長出,兩顆大暴牙突出唇外。

坐在“千臂魔”江無月左首的自然是老二“毒刃”黎匡,皮膚黝黑如墨,一隻左眼斜吊著,眼下有道腥紅的疤痕,面現表情則疤痕蠕動如蚯蚓,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無比強霸與力量的意味,宛若雙手能抬起天幕。

衛紫衣看了他們幾眼就低頭喝酒,心裡卻想:“蕭一霸果然開始行動了,居然請來這三個殺胚,這三兄弟認錢不認人,沒有一個是好易與的,不過倒也不足為患,不知他還請了那些高手?”喝了杯酒,不禁嘆口氣心道:“寶寶大概玩得樂不思蜀了,真拿他沒辦法。”

“千臂魔”江無月所生的位置恰巧和衛紫衣面對面,雖然隔了幾張桌子,但是,當他望清抬頭喝酒的衛紫衣的面貌時,不由得全身一震,搖搖頭,既覺得不可能是他,又怕萬一真的是他,白蠟般的面孔竟泛出了灰黃,眼光直楞楞的盯著衛紫衣,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該不該說將出來。

衛紫衣也感到有人直盯他瞧,忍不住抬眼一望,與江無月那張難看的灰黃臉孔對個正著,不禁一楞,暗道:“莫非他認出我是誰來著?”

神色不動的向江無月領首微笑,就像不認識的人初見面時的禮節,江無月見了自然不好再望著他瞧,心中疑慮大減。

蕭一霸和老二老三也都覺得江無月不對勁,平日全無一絲表情的白蠟臉孔,這時卻變化無常,不過,這等變化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出意外了!也好奇的往俊逸書生衛紫衣看了一眼,均覺得只不過是個衣著富麗點的文弱公子罷了,這在武威並不少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蕭一霸詫異問道:“江老弟,發現有什麼情況了麼?”

“千臂魔”江無月恢復白蠟面孔,道:“沒什麼,只是一時的錯覺。”

“奪命圈”仇豹搶著道:“有什麼事能使大哥產生錯覺?”

“千臂魔”江無月古井不波:“沒什麼。”

“毒刃”黎匡不滿道:“大哥那時也變得婆媽起來了。”

蕭一霸乃是張飛穿針線,粗中有細,道:“江老弟,莫非你發覺那個酸丁有什麼不同?”

“千臂魔”江無月無奈的點頭道:“我懷疑他是武林中人。”

“奪命圈”仇豹呵呵直笑:“大哥太多慮了,這裡是蕭老哥的地盤,武林中人自是有的,不過我不信一個酸丁會是什麼江湖人。”

蕭一霸自是得意有自己的地盤,道:“江老弟認為他是那位高人呢?”

衛紫衣一直低頭凝聽蕭一霸等四人的談話,耳聞“千臂魔”江無月就要說出他的懷疑,忙高聲叫道:“小二!”

小二聞言忙過來哈著腰道:“公子爺有何吩咐?”

衛紫衣一副富家大少氣派,道:“待會兒我就要走了,去問問掌櫃的一共多少銀子,到我房裡跟我的侍從算清,我們最慢明早走。”

小二忙哈腰笑道:“是,是,公子爺。”

衛紫衣起身欲轉回房,不出所料的被“千臂魔”江無月攔住,故意一楞,然後露出金童般的笑容,道:“這位壯士阻攔小生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千臂魔”江無月大馬金刀道:“酸丁,你叫什麼名字?”

衛紫衣笑道:“小生姓伊小名子威,同窗好友送了一個綽號‘反手書生’。”

“千臂魔”江無月皺眉道:“反手書生?”

衛紫衣解釋道:“只因小生自幼便是個左拐子,長大了一直改不過來,因此才得了‘反手書生’這個綽號,倒教壯士見笑了。”

“千臂魔”江無月自語道:“沒錯,剛才地喝酒吃菜都是用左手。”

衛紫衣喚道:“壯士……”

“千臂魔”江無月搖搖手,示意“反手書生”伊子威走,衛紫衣暗自好笑,頭也不回的轉回房。江無月望著他的背影離去,感到一股可怕的壓力縮緊心腔,卻又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

“哇,蕭呆子,你收集這麼多鬼面具做什麼?”秦寶寶叫道。

蕭傲雲彷佛年輕了好多歲,興奮道:“你猜猜看?”

秦寶寶沉吟道:“這些鬼面具是以前收集的,還是昨天派人搜刮來的?”

蕭傲雲笑道:“大部份是小時候收集的,有幾個是昨天買來的。”

秦寶寶神秘兮兮的對蕭傲雲耳語道:“你收集這些鬼面具該不會是想嚇你老妹吧?”

蕭傲雲興奮的一把抱起秦寶寶,叫道:“小乞丐,你真聰明,一猜就中。”

秦寶寶有趣的笑道:“效果如何?”

蕭傲雲抱著秦寶寶一點也不費力,道:“那副魔鬼面具把她嚇得病了半個月,耳根清靜多了。”

秦寶寶叫道:“快放我下來,我也要玩。”

蕭傲雲放下寶寶,笑道:“你真輕,抱在手裡幾乎沒什麼重量。”

秦寶寶充耳不聞,拿起魔鬼面具戴上,道:“如何?嚇不嚇人?”

蕭仿雲假裝嚇了一跳,道:“如果在晚上突然出現準會給你嚇死。”

秦寶寶一搖三擺的走向蕭傲雲房裡的虎皮椅上,威嚴無比的坐下,“哼哼哼”了半天,嗓音有意變得雄渾威猛:“吾乃混世魔王二世,蕭呆子,你可願投入我的門下?”

蕭傲雲差點笑斷丁腸,尖銳稚嫩的童音被寶寶這麼一裝,宛如被人捏住脖子的公雞叫,蕭傲雲笑得說不出話來。

“嗯──嗯”秦寶寶變音大怒,一拍手邊桌子:“大膽!在本王面前居然笑得如此放肆。”

他人小力小,桌子拍得不夠響,蕭傲雲笑道:“大王力氣太小,可要屬下效勞?”

說著重重拍了桌子一下,秦寶寶故意被嚇了一跳,點頭道:“蕭卿言之有理,想本王乃萬金之體,豈可亂拍桌子辱沒了身份,蕭卿今後就跟在本王身邊,尊司為孤王拍桌子。”

蕭傲雲只想賣弄一下,想不到“混世魔王二世”會順水推舟送他這麼一個職位,從小到大從沒如此快樂,笑得差點岔了氣。

秦寶寶恢復本來聲音,嗔道:“笑什麼?再去找些人來湊數,堂堂大王只有你一個部下太沒面子了,最好把你表妹也找來,做押寨夫人。”

蕭傲雲無奈道:“這可難辦了,他們都是大人恐怕不願意。”

秦寶寶拿下面具,撇撇嘴道:“你終於瞭解自己不是大人了吧?”

蕭傲雲強笑道:“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這樣開懷大笑,放肆胡鬧,在別人面前我就是‘少主’身份,沒有人會去想我只有十七歲,頑心還在,所以怕屬下詫異,我就把他們支走了。”

秦寶寶不以為然道:“是誰告訴你必須隨時注意自己的身份?”

蕭傲雲一呆,道:“沒人告訴我,從小我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秦寶寶大搖腦袋,道:“我知道你很可憐,原來全是作繭自縛。”

蕭傲雲不服道:“我怎的作繭自縛?”

秦寶寶一本正經道:“方才我故做大人樣,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

蕭傲雲點點頭。

秦寶寶一拍手掌,捉押道:“我故做大人樣很好笑,從小你也是如此,難道別人不會笑?”

蕭傲雲一呆,猶辯道:“不曾看別人笑過。”

秦寶寶斜睨著他,笑道:“你是少主耶,誰不要腦袋敢在你面前笑你?”

蕭傲雲吶吶道:“那我該怎麼做才對?”

“看你自己的意願呀!”秦寶寶道:“人要先為自己而活,才有資格談得上為別人而活,連你都無法把握住你的人生,一切照著別人的希望去做,你還有人格可言麼?你快樂麼?你能將快樂帶給別人麼?”

蕭傲雲給寶寶的一番話給驚呆了,回想以往的日子,他不禁流了一身冷汗,握住秦寶寶的雙手,十分誠懇的道:“小乞兒,你真是一位良師益友,我將終其一生來尊敬你。”

秦寶寶噗嗤笑道:“不要把我看得這麼偉大,我只是說出心裡的話。”

蕭傲雲正色道:“傲雲十七年,就只有你算得上是我的朋友。”

秦寶寶摸摸小鼻頭,道:“知過能改就好了,但也不要改得太過份。”

蕭傲雲胸有成竹的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一頓,十分興趣的道:“我該如何感謝你呢?”

秦寶寶望著一排排的鬼面具,道:“送我幾個鬼面具好不好?”

蕭傲雲一比全部的面具,道:“你喜歡,通通送你也無妨。”

秦寶寶據實以告:“太多了我帶不走,二、三個就夠了。”

蕭傲雲急道:“你要去那兒?你不是答應要暫住我家?”

奏寶寶為難道:“這兒不夠熱鬧,我玩幾天就膩了,還是回江南好。”

蕭傲雲洩氣道:“多住幾天可以吧?”

秦寶寶擺擺手,表示不願再談這問題,道:“你表妹住那兒?咱們去嚇嚇她。”

蕭傲雲求道:“小乞兒,只要你肯在這兒住下去,我一定不會讓你無聊的。”

秦寶寶瞪眼道:“你到底肯不肯陪我去嚇你表妹?不肯,那我走了。”

蕭傲雲忙阻止道:“好!好!陪!陪!”

秦寶寶這才破涕而笑,選了幾個面具出房往東廂行去。

二人行到走廊,恰巧遠遠遇見蕭一霸帶著江無月三兄弟欲往大廳行去,秦寶寶隱隱覺得有事情要發生,卻又覺得不可能,直到他們四人進了大廳,才對蕭傲雲笑道:“前頭走的那個是不是你爹?”

蕭傲雲點頭道:“你怎麼分辨得出來那個是我爹?”

秦寶寶白眼道:“其它三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一看就知道是上不得抬盤的,你爹那副威武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物。”

蕭傲雲自然高興有人誇獎他父親,這不等於在誇獎他的遺傳好?拉著秦寶寶往東廂捉弄倪秋柔去。

且不說秦寶寶和蕭傲雲如何捉弄倪秋柔,談談大廳上蕭一霸和江無月等黑道高手商量何事?是否對衛紫衣等人不利?

四人分賓主坐下,尚有大把頭“鐵棒”歐文泉陪坐一旁。

“鐵棒”歐文泉諂媚道:“瓢把子有本事,有名的三兄弟也慕名而來為您老人家效力。”

蕭一霸呵呵自得而笑。

老三“毒刃”黎匡是直腸子,容不得別人轉彎,道:“我們三兄弟素來認錢不認人,大把頭不可會錯意。”

“鐵棒”歐文泉尷尬笑道:“雙方能合作,也要一段緣,黎兄若不是看在我們瓢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的盛名,深信不會賴帳才肯來的麼?”

“毒刃”黎匡哼道:“從沒有人敢對我們兄弟賴帳。”

蕭一霸呵呵長笑,道:“只要賢兄弟助我消滅‘金龍社’,放眼江湖就是我和賢兄弟共享,到那時,要多少有多少,談什麼賴不賴帳?”

“毒刃”黎匡這才滿意的哼了一聲。

“千臂魔”江無月道:“瓢把子有何妥善的計劃?”

蕭一霸沉吟道:“只要衛紫衣死了,其它人就不足為患。”

“奪命圈”仇豹道:“要殺衛紫衣談何容易,他的武功深淺根本無人知道。”

蕭一霸得意道:“大凡人都有弱點,衛紫衣有位知己方自如事母至孝,我派人劫走他的母親,在我的威脅下他答應二個月內取衛紫衣的性命。”

“毒刃”黎匡佩服道:“瓢把子很懂得利用人的心理,假若瓢把子收買大哥二哥來殺我,我可能到了閻王那裡還弄不清他們為什麼害我。”

“千臂魔”江無月一哂道:“三弟,別總是口不擇言,沒的教瓢把子見笑。”

蕭一霸呵呵笑道:“自己人何用這些虛套,黎老弟說的好,我就是利用人性的弱點去對付衛紫衣,可惜上次沒有成功。”

“千臂魔”江無月古井不波道:“這方法既用了一次,再用豈不使衛紫衣起疑?”

蕭一霸胸有成竹道:“上次方自如去時不巧衛紫衣的拜弟病了,衛紫衣十分喜歡那小孩,幾乎寸步不離,才會沒有下手的機會。”

“奪命圈”仇豹道:“瓢把子為何不劫走那小孩以威脅衛紫衣就範。”

蕭一霸氣咻咻的道:“衛紫衣不是東西,他的拜弟秦寶寶更不是玩意,被我捉到了,非一根根拆了他的肋骨難消心頭之恨。”

三兄弟一頭霧水,於是蕭一霸略略簡述北京城事件及秦寶寶失蹤之事,三兄弟這才明白北京城那檔事是寶寶所為。

“千臂魔”江無月一臉凝色道:“方自如現今在這兒麼?”

蕭傲雲不防他有這一問,一怔,方道:“我答應讓他和他母親相處三天,如今在後院。”

“千臂魔”江無月道:“瓢把子最好派人查查他和方老太現在還在不在?”

蕭一霸不以為意,道:“江老弟多慮了,我給那老婆子吃了慢性毒藥,必須每日午時服下解藥,方自如沒膽子帶她逃的。”

“千臂魔”江無月固執道:“請瓢把子派人去查一查!”

蕭一霸沒法,只好派一名手下到後院查覷。

不一會,那名手下慌慌張張的跑來,顫聲道:“回稟瓢把子,人犯不見了,看守人都被點了死穴。”

蕭一霸發怒得要吃人,道:“方自加那免崽子敢冤我,他不想要解藥了?”

“千臂魔”江無月七情不動:“他可能有了解藥。”

蕭一霸狂怒:“是誰給他解藥,莫非出了內奸?”

“千臂魔”江無月冷硬道:“瓢把子冷靜點,解藥可能是衛紫衣給的。”

蕭一霸冷靜下來,道:“他把一切告訴衛紫衣?他敢說?”

“千臂魔”江無月道:“可能是衛紫衣的拜弟秦寶寶看出有異,像那種古怪的小孩最是敏感,他將異處說出來,方自如瞞得住麼?”

蕭一霸恨得直咬牙:“又是那小鬼,又是那小鬼,那解藥從何來?”

“奪命圈”仇豹搶著道:“前些日子少林俗家弟子發瘋似的找一個小孩,莫非就是秦寶寶?若真是他,少林解毒丹多,他有解藥就不足為奇了。”

“千臂魔”江無月面無表情:“方自如已不能用,瓢把子有何打算?”

蕭一霸惡狠狠的道:“捉住那小鬼,引誘衛紫衣來此,盡全力狙殺。”

“千臂魔”江無月沉吟半晌,冒出一句:“衛紫衣可能已經來了。”

眾人一震,蕭一霸嘎聲道:“衛紫衣會自投羅網?”

“千臂魔”江無月道:“方才瓢把子不是說秦寶寶行蹤不明?可能那小鬼向西行來,衛紫衣得知跟著尋到這兒來,倒不是自投羅網。”

“一樣,一樣。”蕭一霸道:“江老弟認為衛紫衣和那小鬼碰面了麼?”

“千臂魔”江無月搖搖道:“在‘天香樓’那位酸丁一定是衛紫衣改扮的,他既然還有膽子留在這兒,就表示他還未找到那小鬼。”

“奪命圈”仇豹叫道:“那個酸丁會是名震江湖的衛紫衣,我不信!”

“千臂魔”江無月道:“去年我曾遠遠見過衛紫衣一面,他的容貌深印在我的腦子裡,決不會看錯,再則在‘天香樓’他不是自名伊子威,綽號‘反手書生’,伊子威反手寫不就是衛紫衣?”

蕭一霸又是生氣又是得意:“好個狡滑的衛紫衣,命中註定你要命喪此地。”

“毒刃”黎匡道:“衛紫衣是個謎一樣的人物,他的出身來歷,武功深淺無人探測得出,瓢把子可有把握一舉消滅他?否則後果堪慮。”

蕭一霸志得意滿的道:“大原則不變,還是利用秦寶寶那小鬼。”

“毒刃”黎匡直楞楞道:“瓢把子捉到那小鬼了?”

蕭一霸得意道:“真的秦寶寶捉不到,就用假的。”

三兄弟不解,蕭一霸雙掌拍三下,出現的赫然是北京城的張嵐拉著一位酷似秦寶寶的小孩進來。

“奪命圈”仇豹道:“秦寶寶就是這副模樣?”

張嵐搖頭道:“秦寶寶那種頑皮精靈的神情沒有人模仿的來,就是他的容貌也是易容不出來的,這孩子只是七八分相像。”

蕭一霸怨聲道:“張嵐,這小鬼瞞得過衛紫衣麼?”

張嵐躬身道:“回稟瓢把子,屬下已盡了最大的力量,這孩子皮膚不夠白,頭髮不夠亮,嘴唇嫌大點,鼻子不夠俏直。秦寶寶的雙眼圓又大,眼神流露著頑皮的天性,這些是易容不來的。”

蕭一霸陰笑道:“這些都不成問題,慌忙之中誰會去注意這些小地方?”

張嵐遲疑道:“秦寶寶的聲音也很特殊,一出聲不就被發覺了。”

蕭一霸更陰狠的道:“受到重大痛苦時,誰的聲音不會變?”

說著突然一掌打向那小孩的心臟。

“啊──”小孩如斷線風箏飛了出去。

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蕭一霸毫不憐惜的道:“快將他移走,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招來張嵐,又道:“散佈消息引秦寶寶到‘天香樓’,你負責劫住他,不能讓他到客房和衛紫衣碰面,壞了事情的結果你應該知道。”

張嵐背脊泛寒,忙稱是。

和“千臂魔”江無月分別回到後院房裡的衛紫衣,心情沉重之極,他感覺得到雙手將要染血了。

雖然一時使江無月釋疑,但是,當他想通了“反手書生”伊子威的真正意思,蕭一霸豈會不趁機殺掉他這個眼中釘?

衛紫衣在等待秦寶寶歸來,時間在等待中一分分的溜逝,日已偏西,該是農夫自田間荷鋤歸去,享受家人歡樂融融圍桌相聚的時光了,日子雖苦,卻又是何等幸福。

衛紫衣七情不動的坐在椅上看經書,神情竟是那般瀟灑,似乎根本不將蕭一霸等人放在眼裡,猶自帶著微笑等寶寶回來。

馬泰敲門進來,看到衛紫衣期待的眼神,不禁囁嚅道:“公子,寶寶還不見回來。”

衛紫衣古井不波的道:“你回房去換上‘金龍社’的服飾。”

馬泰大驚道:“魁首……。”

衛紫衣一揮手道:“快去!”

等馬泰躬身離去,衛紫衣也自快換下書生裝束,回覆武林中人的打扮,手撫著一柄銀光閃閃的長劍。

這是一柄奇特的長劍,只有一根筷子的寬,長度可隨使劍者的心意變化,短若普通長劍的一半長度,長可比普通長劍長上一半,其刃削金斷玉猶似切豆腐,當然是一柄難得一見的好劍。

“銀劍”是衛紫衣多年的夥伴,終年不離身的好伴侶,每當衛紫衣撫觸著它,似乎可以感覺得到它與自己心意相通,它是有靈魂,有生命的活物,它是一柄附著衛紫衣魂魄的神劍。

將心愛的銀劍扣在腰上,衛紫衣取出一套月白色的小孩衣裝及一襲鑲著銀狐邊的錦鍛棉懊放在臥榻枕上,一句銀兩和二十片金葉子置於衣服下,又在衣物上放了一張素箋,這才滿意的籲口氣。

他喃喃念道:“蕭一霸野心勃勃,這事是無法避免的,只是提早些罷了,寶寶給我服了‘大還丹’功力大增,敵眾我寡倒也難分勝負,萬萬不能弱了‘金龍社’和‘金童閻羅’的威名。”

這時──

傳來一陣陣微弱的呻吟聲,衛紫衣凝神轉去,好似小孩子所發出,心中一動,趕忙出房門往發聲處而去。

後院一棵槐樹下,秦寶寶捂住心口不住呻吟,臉色煞灰,眼神煥散,穿著月白錦衣,衛紫衣見狀忙將他抱起,喚道:“寶寶,寶寶,誰將你打成重傷?”

秦寶寶氣若游絲道:“方自如冤了我……。”

衛紫衣抱著秦寶寶回房,邊道:“你不要說話,大哥會將你醫好。”

秦寶寶竟然留下兩條清淚。

回到房門,馬泰見到秦寶寶,怔了一怔,方道:“魁首,他不是……。”

衛紫衣截口小聲叱道:“住口!”

放大聲量,又道:“寶寶五臟離了位,我必須運功幫他歸位,你來為我守護。”

將秦寶寶放在榻上,衛紫衣坐在他身後,用右手掌抵住他背部,運了六成內力遊走寶寶內腑,半個時辰,衛紫衣額角已現出冷汗,馬泰手握鋼刀在床側守護,神色木然注意著四周變化。

秦寶寶的五臟已慢慢歸位,衛紫衣正在加最後一把勁,就在這最緊要的時刻,門外突然傳來呵呵得意之笑聲,蕭一霸領著三位殺手及大把頭“鐵棒”歐文泉出現。

蕭一霸呵呵笑道:“衛大當家光臨敝處,沒有好好招待實在怠慢。”

衛紫衣聽而不聞,專心一意為寶寶療傷。

馬泰冷冷的道:“瓢把子來此有何目的?”

“千臂魔”江無月道:“瓢把子可以開始動手了麼?”

蕭一霸笑道:“運功為五臟歸位,最少得花一個時辰,加今才半個時辰剛過,衛紫衣根本無法離手,否則那小鬼必死無救。”

衛紫衣從牙縫蹦出一句:“他不是寶寶!”

蕭一霸等人一震。

“鐵棒”歐文泉道:“他若不是你的寶寶兄弟,你會耗費內力救他?”

馬泰挪揄道:“莫說魁首,當我第一眼看到那小子就知道他是冒充的。”

衛紫衣冷然道:“他只是你們計劃中的犧牲者,命不該絕。”

蕭一霸一呆,叱喝:“上,不準留活口。”

“快刀”馬泰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氣概阻撓蕭一霸等五人的攻勢,一柄鋼刀,一副不要命的拼法,一時倒使敵人驚住。

“鐵棒”歐文泉一根鐵棒獨鬥馬泰,叫道:“瓢把子,這小子交給我,你們快去對付衛紫衣。”

“有你的。”馬泰喝道。

衛紫衣右手不動,左手撒下銀劍,一聲龍劍吟,劍如毒蛇吐信直刺敵人,室內江無月的長索和仇豹的奪命雙環不好施展,蕭一霸的寶刀和黎匡的毒刃毫無懼意的攻向衛紫衣,江無月和仇豹則直取假秦寶寶,分散衛紫衣的注意力,衛紫衣想也不想,“幽冥大九式”第一式“群鬼臣服”化成四隻劍影分攻四個“小鬼”,蕭一霸驚魂忙閃,黎匡一雙毒刃被絞,江無月和仇豹被剌中手腕,血流如注。

衛紫衣冷森森的道:“我只用了二成功力,蕭一霸。”

衛紫衣冷冷的蹦出一串冰珠子,右手也大功告成將假寶寶的五臟歸位,下了床榻,宛若山嶽般凝視著敵人,蕭一霸等人驚呆了,馬泰和歐文泉也停下不打,直往衛紫衣瞧去。

蕭一霸嘎聲道:“你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離了位的五臟歸位。”

衛紫衣寒聲道:“你為了取我性命,居然不惜傷害一個孩子。”

蕭一霸眉梢子一揚:“這是策略,所謂無毒不丈夫你沒聽過麼?”

衛紫衣為之齒冷,道:“你們怎的知道寶寶面貌,易容的倒有七分像。”

蕭一霸冷笑道:“張嵐可是易容高手,再則他和那小鬼乃是死敵大仇。”

衛紫衣微皺眉頭,假秦寶寶趁他們說話之際,從髮間拔下一根藍汪汪的劇毒針倏地刺入衛紫衣肩頭,衛紫衣混身一顫。

假寶寶得意狂笑:“衛紫衣,你要救人也不看清我是誰?”

衛紫衣痛苦的呻吟道:“三尺童子張百吉陰狠毒辣,果然名不虛傳。”

三尺童子張百吉一楞,道:“你既知是我,為何還肯救我?”

衛紫衣微笑道:“看在你那兩條清淚,認為你還有點人性,沒想到……”

蕭一霸豁然大笑:“乾的好,張百吉,我不會虧待你的。”

三尺童子張百吉怒道:“你若不立刻放了我大哥,我就將解藥給衛紫衣吃了。”

蕭一霸見大事可成,故作大方,道:“歐把頭,你帶他回總壇,放了他兄弟。”

歐文泉答應,張百吉跟隨在後,到門口,回首對衛紫衣道:“小時候我哥哥也常像你方才那樣抱我。”

衛紫衣滿頭冷汗的對他笑了笑,張百吉嘆聲離去。

馬泰扶著衛紫衣,道:“你沒事吧,魁首?”

衛紫衣對他捉狎的一笑:“你想會有事麼?”

蕭一霸得意的陰笑:“你別充好漢了,衛紫衣,張百吉那病哥哥配出來的毒藥只有他能解,等你命歸隱,‘金龍社’又有何懼?”

衛紫衣正色道:“一個幫會單靠一個領導人物是成不了事的,我手下的猛將如雲,他們個個站出來都當得起一幫之首。”

蕭一霸自是不信,道:“一個有抱負的人,豈肯屈居人下?”

衛紫衣一本正經道:“我和他們情若兄弟,他們若有意另立幫會,我是不會阻止的。”

馬泰點頭道:“魁首說的沒錯,只是沒有人捨得離開我們當家的。”

蕭一霸嘿嘿冷笑:“你們死到臨頭,猶自嘴硬,等你們去見了閻羅王,我會立刻消滅‘金龍社’,看看是否如你所說的那般硬。”

“千臂魔”江無月道:“瓢把子,事情恐怕有變,一箇中毒之人有這許多力氣閒扯淡?”

衛紫衣突的冒出一句:“你是個豬玀,蕭一霸。”

蕭一霸怒吼:“衛紫衣你沒有中毒?”

衛紫衣一改方才的萎靡,豁然大笑:“你看呢?”

蕭一霸冷靜下來,道:“那矮子事先給你服了解藥?”

衛紫衣搖頭笑道:“他敢麼?他並不是慈悲之人,你該瞭解。”

蕭一霸恍然道:“秦寶寶那小鬼會送少林寺的解毒丹。”

衛紫衣和緩的笑道:“我之所以會陪你扯淡半天,是留時間給張百吉兄弟逃走。”

蕭一霸惡狠狠的道:“你道你能平安出去我的地盤?”

衛紫衣笑顏不改:“我們之間早晚要有一場爭鬥,在這兒解決也是好的,不便勞動瓢把子東奔西走的上‘子午嶺’找我拼命。”

蕭一霸大姆指一豎:“衛紫衣不愧是衛紫衣,膽量大,自信強,咱們就在‘怒漢坡’一決勝負,倘若我輸了,終生不踏出甘肅一步。”

衛紫衣也豎起大姆指:“瓢把子快人快語,一番話說到我心坎裡去。”

蕭一霸手掌一揮,道:“請!”

衛紫衣拱手道:“瓢把子先請!”

一行人向“怒漢坡”飛掠而去。

一場龍爭虎鬥即將開始!

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一般人的通病,秦寶寶小孩心性,任何新鮮有趣的事情,都可以讓他玩上半天,差點忘了自己是誰。

從“黑蠍子幫”總壇出來,他一直哼著輕快的歌曲以表示自己的快樂,還蹦蹦跳跳的差點樂不思蜀,來到“天香樓”的後院外,略一思索,決然飄身進入衛紫衣下榻的地方,戴起一副鬼面具想嚇嚇衛紫衣,卻見不到任何人,失望奇怪之餘,看到衛紫衣留在榻上的衣服,他拈起紙條細聲念道:“寶寶:換了衣棠即刻迴轉金龍社,大哥隨後就到。”

秦寶寶認得出這是衛紫衣的筆跡,隱隱感到不對,衛紫衣萬萬不可能將他一個人丟在虎穴裡,除非出了什麼意外。

想歸想,還是順著衛紫衣的留書,撕下額上的假皮,洗淨臉蛋及手腳的黑灰,換了一身新衣,將一切回覆到金龍杜時的模樣,又把衛紫衣留下的銀兩及金葉子揣入懷內,飛快出了後院。

秦寶寶裝作沒事樣到“天香樓”正門,店小二的眼光何等勢力,見秦寶寶一身華貴,忙不迭的請了進來,秦寶寶道:“小二哥,先不忙拿吃的,有件事想請教你可以麼?”

小二見他問得客氣,一拍胸膛,道:“小公子太客氣了,只要我知道的一定毫不保留的說出來。”

秦寶寶先謝了一聲,道:“不知住在貴店‘桂花軒’的公子走了沒有?”

夥計像看到傳說中的魔鬼,顫聲道:“你……你……認……識……那位……公……

子?”

秦寶寶見小二如此,更肯定自己的想法,正經道:“當然啦,他跟我爹借了好多錢都沒還,我爹派我來請他去我家商談解決的方法,怎麼?他偷溜啦?”

小二宛如吃了顆定心丸,順口氣道:“你和他沒什麼瓜葛那就好。”

秦寶寶一臉迷惑道:“什麼意思?他做案被官差捉去了?”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道:“大哥,你可要原諒我,我不是有意咒你,你別生氣。”

小二猛搖頭,卻是不說。

秦寶寶會意,將五兩銀子塞到他手裡,小二忙不迭的道謝。

小二神氣道:“他不知那兒得罪了我們瓢把子,他們雙方準備一搏。”

秦寶寶他聽了快急死,忙道:“就在這兒?”

小二慢條斯理的道:“不是,其實他那打得過我們瓢把子,瓢把子神勇……。”

小孩子畢竟沉不住氣,起身急問:“到底在那兒?”

驀然身後暴響一聲銅鑼聲:“在這兒!”

話聲未落,寶寶已感到一陣掌風襲向背後,想也不想,飛快向左閃了開去,還不忘順手將小二帶離掌風,免得他遭殃。

站定身子,冷眼面對偷襲者,秦寶寶臉上充滿了不屑之色,這才看清原來是在北京城被他要得團團轉,甚至無顏立足的張嵐,李良這個難弟不知那兒去了,沒當跟屁蟲。

哧哧笑了,秦寶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張大爺,真是失敬失敬,張太爺近來在那兒得意?咦,怎的不見李大爺?”

張嵐怒極反笑,道:“臭小子你可真會接,把我們眾人耍得團團轉,還賣乖的到處張貼告示,使我們兄弟顏面盡失,無法立足北京城。”

秦寶寶聽了好不委屈,道:“這年頭好心一向沒好報,在京城我兒張爺和李爺那般威風不可一世,想替二位爺宣傳使你們更有名,沒想到……。”

張嵐截口怒道:“住口,你晝那種什麼圖,將我畫成一隻老鼠被劉節操那隻貓崽子抓得死死的,我操你祖爺爺的十八代祖宗。”

秦寶寶腳尖不住在地上畫圈子,愈發顯出天真童稚之態:“我這樣畫也是為張爺好,見著的人都會說張、李二位爺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若是不滿意,下次再幫你畫威猛一點好了。”

張嵐也不得不承認秦寶寶長得實在俊美可愛,難怪被他亂畫一通的武林人物一點也不記恨,聽得還有下次,怒道:“你已經沒有下次了,這兒就是你葬身之所?”

秦寶寶小嘴一撇,道:“何必說得這般絕,不怕少林寺和‘金龍社’找你們算帳?”

張嵐聞言一震,大聲道:“那也由得他了,你的靠山倒是強又硬。”

秦寶寶將頭一抬,正色道:“就算不靠他們,你們又能將我如何?蕭傲雲可是我的朋友。”

張嵐叱喝道:“臭小子少拉關係,我們少主不可能認識你,如果你出現在總壇,我斷不會認不出你,你焉有命在?”

秦寶寶一揚面具,道:“問問蕭呆子認不認得‘小乞兒’?”

復又解釋道:“肅呆子即是蕭傲雲,換我問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嘖嘖怪笑,其聲有如鳥啼狼嚎,張嵐狂傲的道:“衛紫衣那殺千刀的居然派人狙殺我和李良,不許我們進入‘黑蠍子幫’,幸虧我深通易容術才瞞過他們的追殺,呵呵……

還不是被我逃回來了,還狠狠耍了衛紫衣一記。”

冷酷的望著秦寶寶,狂笑道:“我們瓢把子發現衛紫衣的形蹤就料定你一定在這兒,派我前來狙擊你,不許你們碰面,妨礙大計進行。”

秦寶寶不經意的問道:“你們的豬腦會有什麼大計?”

張嵐冷森道:“等你到陰間和衛紫衣會合,他自然會告訴你。”

張嵐正欲出手,秦寶寶忙道:“慢著,你不想知道你的秘密金庫被誰所毀?”

張嵐一怔,道:“不是你麼?”

秦寶寶苦著臉道:“我若有那麼大的本事,會任李爺將我丟出去了。”

張嵐想想也對,道:“是那個王巴羔子這般大膽?”

秦寶寶刁難道:“你先告訴我蕭一霸和我大哥在那兒拼命?”

仰頭狂笑,張嵐道:“好吧,他們就在東側十里外的‘怒漢坡’拼鬥,瓢把子在‘怒漢坡’佈下上百名兄弟,衛紫衣他是插翅也難飛,哈哈……,群龍無首,‘金龍社’就不足為患了,小子聽明白了吧,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王巴羔是誰了。”

秦寶寶搖頭不語。

張嵐怪叫:“你敢反悔?小子死來──”

秦寶寶大叫:“等等!”

張嵐怒吼:“還等什麼?”

秦寶寶嘻笑如常,道:“老兄真性急,我是怕你死得不明不白才好心叫住你。其一,你的金庫是被我毀的,其二,你的本事少爺我見過了,你和李良一起上,也許還挺得過我上百招,其三……”

不等寶寶說完,張嵐也暴烈的道:“臭小子死來──”“來”字甫跳揚空中,秦寶寶已先發制人,一根金針無聲無息急射張嵐“肩井”穴,張嵐又驚又怒忙向右閃,秦寶寶算準這一點,另一根金針早已在那兒等著他,張嵐不察,被刺中腿部“曲泉”穴,秦寶寶身形附魂隨魄的疾伸右手食中二指,點了他“期門”、“天樞”二穴,張嵐跌坐在地。

怪叫連連,張嵐怒吼道:“不要臉的狗東西,居然用暗器暗算你家大爺,少林寺和‘金龍社’沒一個好東西,全是些卑陋無恥的豬狗。”

秦寶寶收回他身上金針,點了他啞穴,笑道:“少爺不能算是少林寺或‘金龍社’的人,老兄不要亂罵;我生平不愛見血腥,才用金針對付你,否則你焉有命在?”

說完不顧眾人訝異的眼光,施展當年“萬邪聖醫”秦英的獨門輕功“幽靈鬼影”,幽靈也似的疾射向“怒漢坡”。

秦寶寶心裡七上八下,萬分著急,若不是急著想趕去助衛紫衣一臂之力,他真想大哭一場,不斷的責怪自己使衛紫衣陷入敵陣,蕭一霸不像他兒子尚帶著七分人性,為人奸狡,萬一……

不敢再往下想,運足全身功力往“怒漢坡”飛去。

片刻,“怒漢坡”在望,寶寶已汗透重衣,氣喘咻咻。

“怒漢坡”的情勢正急,衛紫衣正和蕭一霸對上了,“千臂魔”江無月“奪命圈”

仇豹,“毒刃”黎匡在一旁抽冷子。

確實說來,他們兩撥五人間的拼殺,只是一種纏戰,雙方都極為小心,小心到梢沾即走、始觸立變的程度,他們都在尋找對方的弱點,對方的破綻,出手攻擊大多是試探性質,尚未往豁死了結的絕處殺;在客棧房中,蕭一霸等人都難以順手,現今地寬人多,軍心大定放手使全力一搏。

銀劍在衛紫衣手中閃動,宛若一道閃電伸縮的銀光,而蕭一霸的邪刀溜轉如雷,像是一條刁鑽的芒蛇,江無月三兄弟搭配著尋隙進退,卻是身手迅捷俐落,難以捉摸,看來哥兒們對於抽冷子大有心得。

衛紫衣的情況還好,四人夾攻尚不足使他左支右絀。在一旁搏戰的馬泰就慘了,一人獨戰三人,那三人身手不弱,秦寶寶知道他們都是頭兒輩的,馬泰胸、大腿各被傷了三刀,情勢大是不樂觀。

秦寶寶解下左腕匕首,合十念道:“大和尚叔叔原諒我,寶寶要大開殺戒了。”

雖然秦英沒教過他一招半式,但秦寶寶聰明絕頂,好奇超人,偷學也會學到,何況衛紫衣還傳授他一套匕首劍法,是從衛紫衣的絕學和少林掌法中化出來的,普通一流高手可是傷他不得。

清嘯一聲,秦寶寶運足六成功力,“幽靈鬼影”已勢如電閃疾射馬泰身旁,閃出十一尊人形,團團將那三名頭兒圍住。

三名頭兒都嚇傻了,他們何時見過一母十一胞親兄弟,而且模樣毫無差別,嚇得怪叫連連,秦寶寶滿意的笑道:“這是第一招‘嚇破膽’,第二招‘以牙還牙’,看清了!”

“了”字尚在舌尖上滾動,秦寶寶倏然旋迴一尊人形,不給對方驚訝的機會,金匕首光芒射間兜頭十八劍分成十八個不同的角度卻在同一時刻罩落,三名頭兒胸、大腿各受三劍,哀叫如泣!

果真是“以牙還牙”!

在纏鬥中的蕭一霸見狀暴喝:“住手!”

四人同時閃開,衛紫衣見是秦寶寶,叫道:“寶寶,你怎的來了?”

狠狠白了衛紫衣一眼,秦寶寶嗔道:“所謂兄弟就是要福禍與共,你怕我涉險,莫非我就不擔心你?”

衛紫衣聽了心中一甜,正待言,蕭一霸已冷笑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兄弟好深的造詣。”

秦寶寶理也不理他,忙著替馬泰止血療傷,手法熟練之極,伸手點了馬泰數處穴道,傷處血流立時大減。

蕭一霸大人大量,笑道:“小兄弟博學多才,對療傷也有一套,當真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可喜可賀,令人佩服。”

秦寶寶丟給他一句:“知道就好,老人家野心不要太大。”

蕭一霸強忍住氣,乾笑道:“小兄弟手中的匕首可是從李良處得來?”

秦寶寶得意的揚揚匕首,道:“沒錯,你想收回?”

蕭一霸豪邁的一笑,道:“寶劍贈名士,送與小兄弟又何妨。”

秦寶寶不領情,道:“它的主人是我,何用你送?有本事就拿回去。”

蕭一霸見他無禮,怒道:“衛紫衣,這無禮的小子就是你的寶貝兄弟了?”

慢吞吞的點點頭,衛紫衣道:“不錯,若不是為了他,我是不會到貴地來的。”

嘖嘖怪笑,蕭一霸道:“那我該感謝他囉,要不是他,你怎會自己送上門來?”

衛紫衣比了個請的手式,笑道:“他就在我身旁,你要感謝就快請吧!”

秦寶寶也湊趣的大模大樣負手而立,一副恩人狀。

蕭一霸料不到他們真會來這招,氣得硬須倒立,衛紫衣倆兄弟和馬泰看了哈哈大笑,似乎將這兒當成遊樂場了。

蕭一霸怒叫:“小子,出來送死!”

衛紫衣聞言神色立變,笑容盡失,冷酷又悍野的死盯蕭一霸,直看得蕭一霸背如立芒,這才冷森道:“閣下名列西方第一霸,卻無絲毫霸王風範,派人暗中抽冷子,如今居然向一名幼童叫陣,你!簡直是無賴。”

蕭一霸臉色變了變,厲聲道:“好個衛紫衣,如今已經是我網中之魚,居然有膽子對我無禮,你疼愛這小子,我就殺了他,使你痛苦一生。”

衛紫衣聞言示意秦寶寶和馬泰塞耳,遂即氣納丹田,仰頭哈哈一聲長笑!這一笑,如龍吟鳳噦,聲聞九霄,高昂處,裂石穿金,深宏處,如雷震耳,饒是蕭一霸這等功力也感到耳鳴心跳,消受不了,面上顏色立變,心驚衛紫衣功力如許之深。

衛紫衣一笑驚人,良久方歇,緩緩道:“不是猛龍不過江,蕭一霸,我既然敢來,自然是不懼於你,閣下就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吧,至於舍弟,近日武功雖然有進步,對付你猶嫌不足,還是由我來陪你過幾招吧!”

大笑如雷,蕭一霸怪叫:“黑蠍子!”

四周,響應聲震人耳膜:“嗨!”

蕭一霸指著秦寶寶,怒吼:“這小子毀了我的金庫,誰能殺了他,削金斷玉的匕首作為獎勵,生擒他者,‘黑蠍子幫’從此將他視為上賓。”

衛紫衣俊美的臉龐上聞言出現了一抹特異的蠟青色陰影,以至他的形容看上去便顯得那樣的冷酷又深沉,蕭一霸話聲未落,他厲喝“無恥!”他率先發制人,這位“金童閻羅”已倏然身形暴起,銀芒織起一網劍影,其勢有如鷹集撲俯,射向“黑蠍子幫”兒郎,三十九劍取了三十九顆項上人頭。

人頭落地,赫然多數是頭兒輩的,“黑蠍子幫”的精英居然無人擋得住他一招“迅雷不及掩耳”,不是不想掩耳,而是來不及掩耳,饒是衛紫衣事先出聲警告,還是躲不過赴陰的命運。

蕭一霸竟然也來不及阻止,厲喝:“衛紫衣──”活生生想一口吞下衛紫衣才甘心。

衛紫衣幽幽道:“我不是什麼善類,蕭一霸,我要保護我所愛的人,只有下毒手,舍弟人小心慈,我怕他會吃虧,你多包涵!”

空氣剎時凝住,冷笑一聲,蕭一霸的邪刀暴卷衛紫衣。

衛紫衣原地不動,銀劍快不可言的做著幅度極小的揮展,由於他的動作細密又迅速無比,貿然一見,似是不覺他在揮劍走式。

龍吟似的金鐵撞擊聲響成一串,誰也聽不出共有幾響,辨不清交鋒幾次,蕭一霸騰空三丈,但見衣袂飛舞中人刀一體,劍矢般反射而下。

衛紫衣突然陀螺般就地一旋,劍隨身轉,銀劍的銀光甫現,有如毒蛇吐信也似的飛快伸縮,斗然間,又幻成一面扇形的光弧,帶著龍吟般的暴響,猛取飛撲而下的蕭一霸。

“金童閻羅”衛紫衣,在他那柄細窄銀劍上的功夫,業已有著“馭劍成氣”的高深成就了!

本是為蕭一霸掠陣的江無月三兄弟,業已被秦寶寶劫住。

在回閃遊掠中,江無月那根粗有雞蛋般的黑度絞索猶如一條怪蛇也似飛舞穿梭,疾若流光,奮力兜劫著敵人刀身;仇豹的奪命雙環更是交叉飛旋,恨不得立時取下敵人腦袋:黎匡那對彎月形碎毒匕首,更不時往敵人身上招呼;可惜他們的希望都落空,秦寶寶閃出六尊人形跟他們遊鬥。

江無月三兄弟搞不清楚那個才是真的秦寶寶,怪叫連連。

秦寶寶軍心大定,不時頑皮戲謔:“一個長得做殭屍,嚇死我也,我也來裝裝看。”

故意學江無月的冷木無情樣,板起臉孔,雙腳合併一蹦一跳,倒有七分殭屍像,江無月揚起皮索揮打六尊可愛的殭屍。

秦寶寶閃來閃去避過皮索,戴起蕭傲雲送的魔鬼面具,衝著醜陋猙獰如鬼的“奪命圈”仇豹道:“我‘混世魔王二世’可比你這醜鬼英俊威風多了。”

仇豹的雙環旋轉如盤直撞向真假難分的人形,秦寶寶道:“你何必老羞成怒,改天我做一個漂亮的面具給你戴。”

秦寶寶翻身避過雙環,又對“毒刃”黎匡道:“你這黑鬼是不是從小都用墨洗澡?

你家人磨墨的功夫倒是不錯。”

秦寶寶那顆不算小的腦袋不時歪頭左看右看,想看清楚點他們三兄弟的長相及出手的勁力,手腕轉動的幅度。

馬泰殺得性起,殺得眼紅,那些小囉囉那禁得起他那把快刀,再則他一副不要命的姿態,似乎想拼得一死殺盡敵人,嚇得敵人心怯,手中鋼刀舞得更起勁,一刀二刀一個,殺得委實十分俐落。

盞茶功夫一過,秦寶寶雖然沒有動手殺一個人,但一片“怒漢坡”已躺上數十具屍首,開腔破肚,五臟六腑灑滿地,頭迸腦裂,白色腦漿濺遍野,斷肢殘腿那更不用說了,腥風陣陣令人作嘔。

一陣暈眩跟著一陣熱血衝激,小小孩兒何時見過這等場面,秦寶寶故作歡顏忍耐了一陣,還是禁不住氣血翻湧,心臟隱隱作痛,真氣一窒,六尊人形霎時旋迴一尊。

江無月的黑皮絞索趁機無情的朝寶寶背部就是一鞭,幸虧寶寶見機快,就地一滾,只傷著外表,棉襖化作蝴蝶片片飛揚;仇豹的奪命雙環已如電閃企圖圈住他腦袋,秦寶寶又是一滾,躲過了要命的雙環。

但是,秦寶寶已感到異常痛苦了,對敵經驗不足,腥風陣陣直衝口鼻,真氣不順,使他無法閃出多尊人形護身。

這時──

江無月的黑皮紋索,仇豹的奪命雙圈,黎匡的彎月形碎毒匕首,不約而同直往秦寶寶身上招呼,衛紫衣目睹此景,厲嘯一聲,銀劍“錚”聲在他手上跳起,極快極快的跳彈,銀芒便千百條毒也似向四周並射流飛,形同一座突如暴發的山洪,衝向蕭一霸,更衝向欲置秦寶寶於死地的江無月三人。

這以劍為輝源的山洪卻是冰寒的,更是銳利的,銳利的劍鏑割裂空氣,空氣便激盪呼嘯,宛如多少冤魂厲鬼的呻吟了。

“幽冥大九式──”蕭一霸的驚叫聲像是一聲拖長了尾音的哀號,他現在才知道自己少生了兩條腿──不往上飛,不向側掠,而是一招懶驢打滾,手腳並用的翻騰蹬趴,這時節只想逃命,那還顧得了什麼身份顏面。

當然,他的保命絕招應該是正確的,因為他完好無缺的躲過這一劫。

江無月,仇豹和黎匡三個難兄難弟就沒這般好運氣,秦寶寶巧小的暗器──鐵彈子往他們雙目取去,逼迫他們往衛紫衣飛來的流光撞去,眨眼下,三個人的身體竟如此怪異,又如此恐怖的分散支解,漫天的血肉橫飛,好似有千萬把劍同時加在他們身上,生生將三具活人的皮囊,在難以思議的短促時間裡化為爛糜飛灑空中,慢慢落在地上,想收拾殘骸者,將會發覺找不到一片巴掌大的肉。

這就是衛紫衣的絕技“幽冥大九式”中的一式──勾魂使者,出道至今,沒有人躲得過衛紫衣冷酷的一勾。

解決了秦寶寶的危機,衛紫衣見他臉色煞白,反手點了他睡穴,將他擁抱在懷,勢若山嶽的凝視著蕭一霸。

打鬥早已中止,“黑蠍子幫”的兒郎全中了邪一樣僵立著,眼睛不但發了直,眼色更是白裡透青,灰敗得不帶一點人味,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們,深鐫進他們的內心裡,他們害怕的動不了手,也不敢逃,誰又想得到,外表斯文猶帶稚氣的衛紫衣,動起怒來這般冷酷,殺人更是不留骨頭。

衛紫衣冷森的道:“如何?蕭一霸,還要往下拚麼?”

雖未受傷,卻膽寒魂飛的蕭一霸強恃鎮定,突然間發覺一切希望都已破滅,再不復以往的霸業,瘔啞著嗓門道:“藝不如人,夫復何言,我們認栽便是。”

衛紫衣神色不變。

“告辭!”

話聲甫落,人已在十丈外,馬泰緊隨在後,二條人影往東掠去。

這時──

“小乞兒──小乞兒──”一聲聲的呼叫傳入耳際,但衛紫衣聽而不聞,頭不回的飛掠,小乞兒──秦寶寶被點了睡穴,更不知有人在呼叫他。

往“子午嶺”方向的陽關道上,兩匹駿馬飛馳,輕快的得得聲跳揚在空中,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

衛紫衣右手執韁繩,左手環抱住秦寶寶,柔聲道:“好啦,別再去想那些事情,你在發燒呢!”

秦寶寶倔強道:“我才不會因一點小事而發燒,大哥別小看人。”

馬泰眼望天空,指桑罵槐道:“前二天在客棧裡躺了二天的小孩,不知是誰?”

秦寶寶小臉通紅,反譏道:“我若是躺了二天,閣下的傷是那個神醫治的,好得這般快?”

衛紫衣好笑道:“夠了,一大一小就愛鬥口,寶寶累了麼?”

秦寶寶搖搖頭,道:“蕭一霸真可惡,居然找人冒充我,他跟我很像麼?”

衛紫衣尋思道:“外表倒有七分像,神韻就差多了,只能騙騙跟你不熟的人。”

秦寶寶凝視衛紫衣,道:“大哥如何一眼看出他不是我?”

衛紫衣點點他的小鼻頭,笑道:“我第一次遇見你就好象看見親人,他給我的感覺就像陌生人相見,這就是心靈感應,很奇妙吧!”

秦寶寶甜甜一笑,道:“若有人冒充大哥,我也可以立時感到不同。”

“說說看。”衛紫衣道。

秦寶寶眨眼道:“心靈感應是不用說,大哥的眼神我一眼就看出與別人不同。”

馬泰為難道:“若是假扮之人的眼神也與魁首相似呢?”

“不可能!”

“如果真有其事,你又如何分辨真假。”

秦寶寶刁鑽的一笑,一把抱住衛紫衣,笑道:“這樣不就可以感覺出不同了,何況還有心靈感應,他若不是大哥,我抱住他,一定可以感覺出異狀,這是無法易容的。”

衛紫衣豁然大笑:“你這小傢伙這麼大了還好意思抱住大哥撒嬌?不過這方法倒好,一抱起張百吉我就更肯定他不是你。”

秦寶寶撇撇小嘴,道:“我說呢,你每次要誇獎我,一定不忘先損我一句。”

馬泰戲謔道:“魁首隻是實話實說,你也不用客氣生受了吧!”

秦寶寶閃了舌頭,揮揮手道:“不與你一般見識。”問衛紫衣道:“大哥怎知冒充者是三尺童子張百吉?”

衛紫衣道:“要冒充你,必須找一個和你身材相若的小孩,你想,同年齡的小孩受得住蕭一霸一掌而不斷氣麼?就算蕭一霸掌下留情,小孩子畢竟沉不住氣,定會害怕而露了馬腳,就無法引得我為他療傷耗費內力,因此最好找有膽識的武林人,除了三尺童子誰又扮得出,而且我發覺他髮間藏了一根毒針,而張百吉的哥哥是位煉毒聖手,綜合這些因素,除去三尺童子張百吉又有誰。”

馬泰也插嘴道:“蕭一霸以為你未和我們碰面,冒充者居然穿著一身月白錦衣,戴著金鍊子,假犀角,自然是假的無疑。”

秦寶寶黯然,想到差點因為自己使衛紫衣喪命,他就想大哭一場,但衛紫衣說男孩子不可以哭只有忍住,衛紫衣見狀安慰道:“別難過了,大哥從來就沒有怪你。”

秦寶寶哭聲道:“對不起,大哥,我從來就沒想到會因為自己的胡鬧,差點帶來無法彌補的過錯,還使馬泰受了傷。”

馬泰咧嘴笑道:“你別在意啦,寶寶,我人壯皮厚,過些天就好了。”

想到“怒漢坡”那些屍首,秦寶寶激動道:“可是有好多人因我而死。”

衛紫衣莊嚴道:“你錯了,寶寶,就算這次我不去武威找你,蕭一霸也會伺機攻打‘金龍社’,那時二幫相拚將死更多人,我們只是將時間提早些罷了,而且這次我毫不留情的重創蕭一霸,使他的野心幻滅,不是間接救了許多人?”

瞪大一雙精靈的大眼,秦寶寶道:“真的?”

衛紫衣肯定的點點頭,又道:“這次的教訓,能不能使你變得乖一點?”

秦寶寶好不認真的想了又想,猛搖腦袋,道:“不胡鬧,那日子多無聊啊!”

衛紫衣和馬泰聞言同聲一嘆,秦寶寶則咯咯而笑,一拂剛才的苦悶狀,頑皮的戴起鬼面具計劃著回“金龍社”準備從誰嚇起,恢復了既可愛又使人頭痛的他!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1:31


第 六 章

時光彷佛是一株松柏,松柏慢慢的成長,時光也因而流逝,它總是那樣無啥變化,或者有颶風吹襲,有時雷雨交加,這也是永恆中一點小小的動盪而已,它堅強的生命力會支持它往上掙扎成長,它終究又會回覆到本來的面貌,恢復那種平靜的,宛如永不變的面目,變得只是增加新的年輪罷了!

再過些天就是舊曆新年,“金龍社”上上下下一片喜氣洋洋,由於經營的生意多,所以過年時人人都可以分到不少花紅,大家都在計劃著將如何過個熱鬧新奇的年。

就在大家歡欣鼓舞的日子裡,秦寶寶正和衛紫衣鬥氣哩!

原因起原於七天前,那天──大雪紛飛,秦寶寶和小棒頭一身“武裝”在廣場上堆雪人,玩了半天,他就覺得不夠新奇,和小棒頭討論交換意見想些新鮮玩意兒,二人爭來爭去,雙方意見無法妥協,誰也不肯順從誰。

拍掉身上的雪,秦寶寶不悅道:“到底誰該聽誰的?你推三阻四的,我不愛跟你玩了。”

小棒頭呵著白氣,求饒道:“當然我要聽寶少爺的,但是,你不能總想些危險遊戲,魁首他們知道了會剝我的皮,我們繼續堆雪人好不好?”

“不好。”秦寶寶白眼道:“就我們兩個人玩起來多無聊。”

小棒頭忙建議:“再找些人來玩呀!”

秦寶寶沒好氣道:“你有本事你去找,如今他們個個忙得天昏地暗的,就是有時間,誰有興致陪小孩子玩?都回去陪家人了。”

小棒頭和秦寶寶一樣是個孤兒,流落街頭投靠無人之際,被秦寶寶帶了回來,從此就死心塌地跟著他,趕也趕不走了。

聞言鼻頭一酸,小棒頭哭聲道:“就只有我們沒家人。”

秦寶寶也不好受;道:“你比我大四歲,好意思在我面前哭?”

小棒頭哽咽道:“寶少爺還有魁首他們……。”

秦寶寶安慰道:“你不是也有我?”

小棒頭破涕而笑:“對,如今寶少爺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秦寶寶不願再談這些傷心事,眼珠子一轉,拍手道:“我想到一件刺激又好玩的事情了。”

“刺激?”小棒頭第一個念頭就是:“危不危險?”

秦寶寶為之氣結,怨聲道:“別攪局好不好?小棒頭,你乾脆進屋去好了。”

小棒頭猛搖頭:“寶少爺太頑皮了,魁首要我跟著你,社中的頭兒們也吩咐我,不許讓寶少爺做出危險的事,否則會重懲我。”

秦寶寶怪叫:“你怎麼可以幫他們呢,小棒頭,你不陪我,我自己會玩。”

雙腳氣憤的亂踢雪,小棒頭見主人不悅,忙道:“寶少爺不說要玩什麼,我如何陪你?”

咯咯一笑,秦寶寶得意洋洋道:“方才是我們在堆雪,現在換雪來堆我們。”

小棒頭清秀的面龐上充滿了迷惑,道:“雪怎麼堆我們?”

秦寶寶坐在雪地上示範,道:“我們就坐在這兒,雪就會下到我們身上,我們來比比看,誰最先成為名符其實的雪人?你就坐在我對面好了。”

小棒頭嚇得大叫:“這麼冷,我不要。”

小棒頭武功平平,秦寶寶不好勉強,道:“那我自個兒玩,你去拿個金沙漏來計時。”

小棒頭苦著臉道:“這不是開玩笑的,寶少爺,萬一魁首知道……。”

秦寶寶笑瞇著眼:“放心好了,大哥忙的很,快去,快去!”

小棒頭不敢違抗,只好磨磨增增進屋取了個大沙漏。

大雪下得快,秦寶寶身體小,沙漏裡的金沙方落了一半,大雪已經蓋到寶寶脖頸,小棒頭可緊張的很,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寶寶,只等著大雪兒全蓋住寶寶,趕緊幫他將雪除掉。

這時──

衛紫衣和各領主將事情處理告個段落,相約出來賞雪,碰巧走到寶寶堆雪人的地方,三領主席如秀不由得讚美道:“這麼多不同造型的雪人,真虧那小鬼做得出來。”

大領主展熹道:“你倒確定它們是寶寶堆的?”

席如秀充滿自信道:“這時節除了小孩子,誰有空閒去堆雪人,除了小鬼又有誰?”

二領主張子丹洩他的氣:“別忘了還有小棒頭。”

席如秀沒好氣道:“你們真扭,你們也知道除了寶寶那小鬼沒人設計得出這些怪里怪氣的雪人,偏偏不服我先說將出來。”

衛紫衣一指寶寶那尊以身試法的真雪人道:“這些雪人均是傑作,就以哪尊最具真實感。”

四人不約而同全往那尊雪人行去,想看清楚點。

小棒頭聞聲回頭看魁首和領主們來了,嚇得舌頭直打結:“大…….大…….大…….

當…….當…….家……。”

席如秀搖頭道:“我們又不是鬼魅,你何必嚇成這樣。”

大雪已快將秦寶寶完全蓋住,只剩幾根黑髮尚露在外面,衛紫衣等人雖感奇怪,卻也不注意,衛紫衣詫異問道:“你在這兒堆雪人,寶少爺呢?”

小棒頭用顫抖的手指出秦寶寶那尊雪人。

衛紫衣大驚,厲聲道:“你說寶寶就在裡面?”

當下不理嚇壞了的小棒頭,和三位領主七手八腳三下兩下將寶寶身上的雪弄掉,秦寶寶見到他們也嚇了一跳,卻不忘自己此次胡鬧的目的,忙問:“小棒頭,我的雪人堆成了沒有?”

小棒頭面無血色的不發一言,秦寶寶正待問,卻發覺衛紫衣怒容滿面站在那兒,三位領主也一臉寒色,不禁慌道:“你…….你們為什麼都那樣看著我?”

衛紫衣決心給他一個懲罰,叱喝道:“子丹,將寶寶關到石室裡,讓他冷靜幾天反省自己的行為,任何人不準去探望他,違者到刑堂聽候處分。”

大家都嚇了一跳,席如秀求情道:“魁首三思,這未免太重了吧?”

展熹進一步求情道:“石室陰森森的,他一個小孩子豈不把他嚇壞了。”

張子丹也於心不忍:“寶寶雖然不應拿自己生命健康開玩笑,但總算沒出什麼意外,魁首三思,他現今已冷得厲害,再關到石室……。”

小棒頭跪下來求道:“魁首,寶少爺還小,求你讓我陪他關在一起。”

衛紫衣何嘗不心疼,卻狠下心來:“子丹,照我的話去做。”

席如秀見求情無望,遂問道:“呃,魁首準備關寶寶多久?”

衛紫衣唇色牽動了一下,道:“三天!”

眾人又是嚇一跳,但見魁首寒著一張臉均不敢再碰釘子。

秦寶寶繃著一張小臉,不哭不鬧,一言不發的跟在張子丹身後,小棒頭流淚目注主子離去,卻也無能為力。

群雄情願他耍賴一番,也不願見他繃著臉蛋又面無表情的,反而讓人覺得不尋常,席如秀不禁擔心道:“魁首,不會有事吧?”

是日中午,衛紫衣親自將他抱出石室,只因他懶得走了,衛紫衣歉咎之餘處處順著他,抱著他走出石室。

石室外,眾人七嘴八舌問個不休,他小子卻只笑瞇瞇的點頭或搖頭,一個字也不吐,鬧了半天,席如秀猛然覺得奇異,問道:“我說小鬼,你該不會被關了三天就忘了怎麼說話吧?”

衛紫衣也擔心道:“寶寶咽喉不舒服麼?”

搖搖頭,秦寶寶見眾人嘴角蠢蠢欲動,均欲一吐而快,索性伏在衛紫衣肩頭上休息,通通拒絕回答。

如此過了數天,眾人甫明白他在賭氣學做啞巴,好笑之餘,都是想盡辦法逗他說話,更有人以此賭賽,但皆失望加絕望,他小子就是一個字也不吐,連衛紫衣和小棒頭也大呼投降。

一聲爆竹除舊歲,大人最討厭,小孩子最喜歡的舊曆新年終於來臨。

一大清早,秦寶寶換了一身新衣來到衛紫衣書房,衛紫衣放下經書有趣的望著他,只見他一副討債嘴臉,開口第一句話竟是:“紅包拿來!”

“寶寶,你終於開口了。”

半個月日夜相處,寶寶一言不發早使衛紫衣難以忍受,今聞他清脆的嗓音如昔,衛紫衣不禁激動的將他抱個滿懷。

小孩子最關心有沒有紅包,秦寶寶忙問:“大哥到底給不給麼?”

悚然驚悟,衛紫衣放開他,拿出一個大紅包笑道:“早就準備好了,就不見你來拿。”

翻翻白眼,秦寶寶嗔道:“小孩跟大人‘要’紅包,我大概是第一個。”

故意將‘要’字說得重些,表示不滿,通常都是大人在除夕夜將紅包交到小孩手上,小孩大年初一才跟大人討紅包,秦寶寶該算是第一人,難得他一副討債鬼現身,衛紫衣一點也不介意。

衛紫衣和悅的笑道:“過年十三,不算小了,不該再任性了吧!”

“才剛滿十一歲。”秦寶寶嘟嘴道:“大哥也是第一的。”

衛紫衣不解道:“什麼第一的?”

秦寶寶眨著眼道:“過年一大早就教訓人,大哥不算第一麼?”

衛紫衣怔了怔,二人相視大笑。

接過衛紫衣手中的大紅包,秦寶寶謝了一聲,前嫌盡棄,他興奮的陪著衛紫衣吃早餐,衛紫衣有趣的問道:“什麼事值得你這麼興奮?”

秦寶寶露出兩邊深深的梨渦,道:“過年不高興麼?況且十五元宵還有花燈可賞哩!”

衛紫衣調侃道:“今年元宵提不提燈籠?”

鬼靈精的秦寶寶一聽衛紫衣又笑他長不大,嗔叫:“人家只說要賞花燈,又沒說要提燈籠,你老想找機會取笑我長不大,大人欺負小孩,算什麼英雄本色?”

衛紫衣“嗤”的一聲笑出來,道:“別提你的外表不像北方十三歲的半大人,就你的心性而言,七、八歲的小孩也許都比你成熟多了。”

秦寶寶閃了舌頭,甩甩手,乾笑道:“人比人,氣死人,不比也罷!”精靈笑道:

“大哥今日作何消遣?”

衛紫衣狡黠的望著他,點點他的小鼻頭,笑道:“你若想去鎮上玩,叫小棒頭陪你去吧,小鬼。”

衛紫衣的精明更甚於秦寶寶,那會不明白他的意思。見激不成,寶寶也沒輒了,帶著小棒頭上鎮雲遊去也!

人多的地方總是熱鬧的,何況今天過年哩!只見人群熙攘,個個面帶微笑,擠肩而行,絲毫不以為苦,但,在下保證,他們大多數不知自己是幹什麼的湊熱鬧罷了!

人,大多喜歡往熱鬧的地方擠,不是麼!

秦寶寶低著頭慢踱,小棒頭也學樣低著頭,心道:“寶少爺老是低著頭,莫非地上真有什麼寶貝?我怎麼都看不到?”

心裡想著,雙眼骨碌碌溜來溜去想找寶貝。

秦寶寶看在眼裡,問道:“你掉了什麼東西?找得這麼認真。”

小棒頭理直氣壯的道:“幫寶少爺找寶貝啊!”

“寶貝?”

秦寶寶猛然領悟,直笑不已:“地上如果有寶貝,早被人撿走了,那輪得到我們。”

小棒頭困窘道:“寶少爺一直低著頭,我以為……。”

“算啦!”

秦寶寶頑狡的一笑:“我們來玩官兵捉強盜,我們兩個做官兵。”

瞪大眼睛,小棒頭不解道:“那誰當強盜?”

秦寶寶頑皮古怪本色盡露:“這兒到處是人,隨便捉幾個當強盜不就得了。”

小棒頭還是一頭霧水:“我不懂怎麼捉?”

秦寶寶考試小棒頭,道:“我問你,人多的地方,那一種敗類也多?”

見小棒頭苦思不解,寶寶又提示道:“那類人的手腳特別靈活,卻不是武林中人。”

小棒頭喃喃念道:“手腳靈活……不是武林人……扒手!”說著大叫起來。

秦寶寶點頭讚許,小聲道:“所謂錢不露白,咱們就引扒手來陪我們玩。”

小棒頭和秦寶寶相處久了,明瞭最好順著他的心意去做,免得他性子一起,鬧得天下大亂,於是下定決心合作,問道:“寶少爺已想妥計策?”

秦寶寶取出一個大紅包,笑道:“收了二、三十個紅包,這個最大。”

小棒頭笑問:“魁首給的?”

點點頭,秦寶寶得意的笑道:“這個紅包價值三、四百兩銀子,足夠讓普通人家快樂的過一年,夠大吧?我就以它放引子,還怕宵小不動心?”

小棒頭已有點緊張了:“既敢做扒手,表示他有本領使人不察覺,豈不白白損失?”

“別擔心,想扒我的東西,算他招子忘了洗,不夠亮也!”

秦寶寶取出上次捉鬼用的細絲線,小勾別在紅包上,將另一頭結在衣袋內,和小棒頭大搖大擺往人多的地方擠去。

此地是“金龍社”的大本營,許多大商號都是“金龍社”經營的,自然也有不少身著紫衫制服的弟兄趕來湊熱鬧,見著“寶少爺”均不敢出聲招呼,採取暗中保護,看來,妄想動手扒寶寶大紅包的仁兄,是註定要倒黴了。

人,生而不平等,有人風風光光的過一生,有人勞勞碌碌過一生。扒手,是古老古老的行業,有人環境不好而不得已幹上這一行,但是,相信大多數是天生的賤骨頭

不扒,手癢!

金老古就屬後者,長得倒是相貌堂堂,不是那種窮得要飯的類型。但見他賊頭賊腦的尋找目標,今天可是幹他們這行大發的日子,過年過節的,無論誰口袋裡都有兩毛錢,當然啦,最好的目標就是那種穿綢著緞的冤大頭型,“害人不害鄰”,那個冤大頭就得找個外地人來湊數。

至於是不是有冤?就得靠運氣啦!

突地,他眼前一亮,一個男方小小子領個隨從擠在人群裡,看那小子還不時把個大紅包拿出來玩弄,顯然是被大人寵壞的少爺,金老古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吞吞口水,暗叫:“就這小子,還是隻肥羊咧,看他那股跩勁。”

快速的移動身子,裝作不經意的接近那隻肥羊秦寶寶。

金老古採取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往秦寶寶身上撞去,寶寶“唉喲”一聲,紅包已到金老古袋中,一連聲的對不起,金老古得意的回身走。寶寶待他走了三尺,才喊道:

“捉賊啊……捉扒手……有扒手扒了我哥哥給我的紅包…….啊,就是他,穿藍布袍的老頭子……把紅包還給我。”

尖銳的嗓音迴盪在空中,剎時人群混亂,金老古靈活的鑽來鑽去,秦寶寶和小棒頭在後面慢慢追,不時喊捉賊,“金龍社”的兒郎聽到魁首給的紅包被扒,個個氣憤填膺幫著捉賊,但是人實在太擁擠了,加上一混亂,只見到處是人頭,想找著金老古可難,一時之間金老古安全得很。

秦寶寶小心不讓絲線纏到別人,興致勃勃邊追邊道:“只有我們幾個在玩不怎麼好意思,多找幾個如何?”

小棒頭也玩出興致來了:“好啊,寶少爺準備找誰?”

“看我的!”

秦寶寶瘦小身形拉著小棒頭在人群間鑽動,一邊快速接近金老古,一面細長的雙手順手扒了許多人的錢包,只因練過功夫,所以神不知鬼不覺,嘴裡還一面賣乖喊道:

“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姊姊,請幫我捉賊……說不定你們的錢包也被扒了………捉賊啊,就是那位藍布袍的老頭。”

眾人聽了忙往自個兒錢袋摸去,許多人因而大叫“死老頭,錢包還來……”

“唉呀,我的錢包也不見了……”

“大家快捉賊啊……。”

“老王八,居然連我也敢扒……”“……。”

本已混亂的人群更加混亂,聽得“唉喲”“唉喲”聲不絕,或被踩了腳,或被撞倒地,亂七八糟,荒天下之大唐!

秦寶寶和小棒頭玩得不亦樂乎,嘻笑聲不絕。

“寶少爺,偷來的東西要怎麼辦?”

“當然得還給失主啊,人家陪我們玩還掉東西,多不好意思。”

“那麼多怎麼還?”

“待會兒把它們通通塞給藍袍老頭。”

“也對,誰叫他扒了寶少爺的紅包,活該他倒黴。”

二人相視而笑,繼續煽動人群。

半個時辰過了,秦寶寶喘氣道:“我有點累也玩膩了,該結束了。”

金老古縮頭縮腦的閃來閃去,倏地一個小孩身體撞入他懷裡,正想避開他,他卻抓著不放,秦寶寶叫道:“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姊姊,就是他扒了我的錢包。”

金老古忙使力將他推開,怒道:“小孩子胡說八道,我像是扒手麼?”

秦寶寶跺腳道:“就是你撞了我,我的紅包才不見了。”

小棒頭加油添醋道:“沒錯,你扒了我家少爺的東西,想賴麼?”

金老古拍胸道:“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如此冤枉老人家,會遭天殛的。”

秦寶寶擺擺手,冷笑道:“老套啦,本少爺不會看走眼的。”

金老古色厲內在的咆哮:“天啊,我這把年紀還得受這種烏氣,嗚……。”

金老古當場又哭又鬧,唱作俱佳,搞得眾人不知如何是好,小孩一派天真不像會說謊,再則寶寶一身綾羅綢緞的富貴氣派更增加他所言的可信度,但老人死不承認,一時倒也難辨誰是誰非。

許多“金龍社”弟兄也趕來,一名身份較高的兒郎道:“老頭子,你真沒扒了寶少爺的紅包麼?”

金老古涕淚縱橫:“天啊、地啊,這些話從何說起哦……。”

惡人先告狀,又厲聲道:“你叫這兔崽子少爺,一定是同謀想誣賴我。各位鄉親啊,你們看他們這麼多人想欺負我,請出來主持公道啊!”

“放肆!”那名兒郎怒道:“我們‘金龍社’豈會以眾凌寡,混淆是非?”

眾人一聽是“金龍社”均不禁肅然起敬,只因“金龍社”的弟兄和一般老百姓一樣辛勤工作,絕不會仗勢欺負老百姓,百姓被惡人勒索,“金龍社”也會出面主持公道,尤其是商店的老闆,更是將衛紫衣視若菩薩,再大的困難,只要衛紫衣肯伸手援助,誰敢不賣“金龍社”的面子。

那名弟兄躬身道:“寶少爺,真的是他麼?”

秦寶寶古怪的一笑,道:“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老頭子,你就是那種人,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姊姊,瞧我變個戲法給你們看。”

說著解開袋中的細絲線,一點點的收回,紅包的角兒露出藍袍外特別顯眼,金老古嚇得想塞好,寶寶快速將紅包收回,衝著他嘻嘻而笑,得意至極,金老古這才明瞭被整了,栽在一個小娃兒手裡,直恨得他想跳河,“金龍社”的兒郎也明白了一切全景寶少爺自己招惹的,不禁相對苦笑。

“譁”“金老古,你連鄰居也敢扒……。”

“我早看出他不是什麼好數路,不工作也有錢花……。”

“這老頭真會裝……。”

“看他又哭又鬧,我還當他冤枉咧……。”

“可恨啊,要不是這小兄弟聰明,我們都被他耍了。”

“說不定我的錢包也是他扒的……”

“對,對,搜他的身……”

“冤枉啊,我只扒了那麼一個……。”

“少囉嗦,你沒扒就讓我們搜……。”

“孃的,你們以為我老頭子好欺負啊……。”

“別閒扯淡了,要回錢包要緊……。”

“我操,誰敢搜我的身……。”

一大群激憤的人往金老古圍去,秦寶寶和小棒頭趁機鑽出,和“金龍社”弟兄打個招呼,得意洋洋的到處亂逛。

走著走著,小棒頭突然冒出一句:“寶少爺,待會兒要玩什麼?”

秦寶寶哧哧笑道:“你玩出興致啦!”

小棒頭臉微泛紅,道:“寶少爺總不會這樣一直走下去吧?”

秦寶寶幾乎不可查覺的點了點頭,道:“我們先進去喝杯熱茶再說。”

帶著小棒頭就近走進一間茶樓,點了一壺香片和幾碟瓜果,秦寶寶見小棒頭站著侍候,不禁氣結道:“咱們早說好出外就沒那些臭規矩了麼?”

小棒頭猛搖頭道:“那樣太沒規矩了,寶少爺請用吧!”

秦寶寶恬然道:“是我要聽你的?還是你得聽我的?”

“自然是我要聽寶少爺的命令。”

秦寶寶一拍掌道:“這就是啦,我請你坐,你就坐吧!”

待小棒頭坐定,秦寶寶又笑道:“這樣好說話多了。”

神秘一笑,又道:“這次換玩算命遊戲,也是考你的演技。”

小棒頭不可思議叫道:“算命?寶少爺會算命,怎的我不知道。”

“小聲點!”

秦寶寶白眼道:“山人自有妙計,你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秦寶寶嘰哩咕嚕低聲告訴小棒頭一大堆話,又拿出一錠銀子交給他,小棒頭興沖沖的出門而去,寶寶又招來茶博士吩咐一陣,只見茶博士畢恭畢敬引他入內室。

一會兒,小棒頭帶了一包東西回來,也被茶博士引進內室。

半個時辰後,舊的客人全走了,新的客人一批批到來。

但見客人一個個臉上表情古怪之極,發生了什麼事?

只因茶樓中多了一位算命先生,說他小嘛,嘴上偏偏生了兩撇八字鬍,說他不小,那雙靈活的眼神卻又充滿了稚氣,穿著一襲白色布衣,招牌寫著“布衣神算”,算命桌邊有三聯,橫聯“大家來算命”,左聯“鬼谷諸葛拜下風”,右為“布衣可以傲王侯”,真是癩蛤膜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布衣神算”是何方高人?

除了愛做怪的秦寶寶又有誰!

一副仙風道骨的“布衣神算”秦寶寶煞有介事的坐在那兒,雙眼卻滴溜溜不老實的在客人面上瞄來瞄去,見眾人只是好奇的往他打量,並不時竊笑,始終無一人上門來,無可奈何下,心中暗罵:“待會兒保準你們個個目瞪口呆,然後一擁而上,嘿嘿,到時老夫就拿拿蹻,幫你們編號,慢慢的算,讓你們等到天亮,哼!”右手摸摸八字鬍,不可一世的朝眾人瞪去。

不多時,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書生走到“布衣神算”面前就是一揖,秦寶寶忙不迭的還禮,問道:“這位公子何以如此多體?”

少年公子小棒頭滿臉敬佩之色,道:“先生果真是神算,家兄之病託先生指引已然痊癒。”

“布衣神算”秦寶寶一臉迷惑之色,道:“不知令兄是誰?”

少年書生小棒頭恍然道:“瞧我多胡塗,小生姓李,草字名揚,前些日子家兄病重,家慈命管家前來求一卦,得先生之高明指示,家兄業已痊癒,家慈特命小生前來道謝,並置菲禮一份,遠望先生收下。”

“布衣神算”見他要拿出“菲禮”,忙阻止道:“公子不用拿出來了,老朽是不會收的,我一生為人卜卦拆字每次一兩銀子,多不取,少不算,禮金不收。”

少年書生拿一錠十兩黃金,囁嚅道:“先生不收,叫小生回去如何向家慈交待?”

“布衣神算”呵呵笑道:“據實以告,相信令堂不會為難你。”

少年書生卻笑不出來:“不行,我向家母拍胸保證先生一定會收。”

“布衣神算”老氣橫秋的道:“少年人血氣方剛,做事不知留退路,這次算是給你一個小教訓,公子請回吧,請不要耽誤老朽做生意。”

少年書生小棒頭不依,死纏活纏硬要相士收下那錠黃金,“布衣神算”秦寶寶說什麼也不肯收,一時爭論不下。

茶樓的客人卻都看呆了,誰也料不到這位老不老,少不少的相士果真是神算,卻不失高風亮節的情操,閃閃發亮的黃金送到面前看也不看一眼,真是令人佩服極了!

最後,“布衣神算”說話了:“公子真是固執,這樣好了,老朽為公子拆個字,公子付我一兩銀子,那錠黃金老朽是萬萬不收的。”

少年書生無奈道:“也只好如此。”提筆為了個“風”字。

“布衣神算”問道:“不知公子所問何事?”

少年書生沉思道:“家嫂懷胎十月,請先生測測是生男抑是生女。”

“布衣神算”笑道:“‘風’字頗似鳳字,鳳冠乃女人品服,加以蟲字於几旁,使成‘虺’字,詩經上有云:維虺維蛇,女子是祥,尊嫂所孕是女無疑。”

秦寶寶說得頭頭是道,宛如真有其事,小棒頭差點大笑出來,因為這些全是他們預先演習的,虧寶寶還得意的很。

少年書生懷疑道:“先生所言不虛?”

“布衣神算”不介意道:“公子何妨回去看看。”

少年書生怔忡須臾,付了一兩銀子,正待出門,一名老僕神色激動的跑了進來,對少年書生躬身一揖,道:“少爺,大少奶生了一位小姐,夫人要我來請少爺回去。”

這時全樓的客人全然激動不已,爭著要讓“布衣神算”測字,少年書生欲向他道謝也被擠了開去,只好裝作廢然離去。

秦寶寶死命摸著八字鬍,緊抿著嘴,因為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笑出來,那位老僕自然是“金龍社”的弟兄改扮的。

茶樓中的客人自然有男有女,其中有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開始就專心注意“布衣神算”,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尤其那撇八字鬍更是古怪,明明就是長錯了地方,偏偏那位“布衣神算”寶貝似的老摸弄著它。

這位小姑娘姓官名玉敏,江湖上人稱“小羅剎”,最是見不得別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氣狀,今見一名小小的江湖術士自命不凡的和鬼谷諸葛一較高下,心中不服,決意要拔掉他最得意的八字鬍。

行動派的人一向說做就做,“小羅剎”宮玉敏排開眾人,見“布衣神算”忙著替客人編號,就直挺挺的站在那兒。

“布衣神算”秦寶寶想都沒想到有人會來找喳,眼角瞥到宮玉敏的紅色衣角,不禁好奇的往上瞧,只因那時的人很少有敢穿鮮豔衣的,見著他細腰,心想不像男人,再往上看到隆起的胸脯,確定他是女人,抬眼看到她面孔,見她面若寒霜,雙眼瞪大,寶寶仔細再打量一次,心中想道:“這姐兒長得倒不差,只是太恰了一點,連衣服都恰。”

心裡罵她恰(兇),口中卻笑道:“姑娘來的慢,排第四十七號,請問芳名?”

“小羅剎”宮玉敏尖著嗓門道:“什麼四十七號了,姑娘是一號。”

“布衣神算”玲瓏心,已知她有意找碴,哧哧笑道:“原來你是一號?”

指著宮玉敏對客人道:“各位如果想上一號,請找這位姑娘,她會為你們服務的。”

話聲一落,四下傳來一陣陣口哨聲,大膽的男人均邪眼直往她瞧,在場的女客則掩口竊笑不已,熱鬧極了。

“小羅剎”宮玉敏紅了臉,恨聲道:“臭男人,你敢侮辱我。”

“布衣神算”摸著八字鬍,無奈道:“是姑娘有心砸我攤子,老朽不得已只好先還牙。再說一個女人家一副恰查某模樣,豈不嚇壞天下男人?今日不巧老朽要忙著賺銀子,否則我會好心先教你上一篇‘三從四德’之學。”

有趣的望著氣白了臉的宮玉敏,又道:“嗯,別瞪眼,外面雪停了,姑娘你可以上路了。”

“小羅剎”宮玉敏冷道:“你風頭出夠了,也將我得罪足了,就想我乖乖的走?哼,你當我‘小羅剎’宮玉敏是這麼好打發的麼?”

“布衣神算”秦寶寶從來沒聽衛紫衣提過什麼小羅剎大羅剎的,心想不是成名人物,也就不將她放在眼裡,只是覺得一個女人的外號叫羅剎實在刺耳,更厭惡她破壞自己的遊戲,道:“你無理取鬧在先,賴著不走在後,到底意欲如何?”

宮玉敏眉梢子揚起:“看不慣你得意的樣子,想拔掉你的八字鬍。”

“布衣神算”摸著八字鬍,提狎道:“老朽這鬍子是從小就有的,誰想拔我的鬍子就得嫁給我,因為它是我最喜愛的東西,當然只有最親的老婆才有資格拔它。”

說著起身靠近宮玉敏,一副萬分痛惜狀地道:“你拔吧,拔了就得嫁給我,在場的客人都是證人。老朽今年四十有五尚未娶妻,嫁給我也不算辱沒你。”

好事的客人就跟著起鬨

“對,對,辣椒配老薑,正好是一對。”

“老夫配少妻,倒也可以恩愛一生。”

“快拔呀,小姑娘,拔了老公就是你的了。”

“老羊吃嫩草,這老小子真會‘算’。”

“……”

秦寶寶往宮玉敏一步步逼進,宮玉敏則一步步後退,眾人的起鬨使她驚惶,寶寶的高度使她訝異,因為他比她至少矮了一寸有餘,未免太小了吧,可能是侏儒,不想他做丈夫,更加不敢拔了。

秦寶寶見宮玉敏讓步就不敢再逼,免得萬一不小心真被她拔了,她非要嫁給他不可,到時豈不慘哉!

小孩對不愉快的事情忘得快,秦寶寶又興致勃勃的當起“布衣神算”來,準備大展神通,回去好對衛紫衣說將去,那知不識趣的宮玉敏又兇狠狠的立在桌前,看來想賺銀子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秦寶寶心裡直呼倒黴:“我老人家第一次想到要賺錢就遇到這個怡查某,可能事前忘了拜財神爺,財神爺不高興就派她來找喳。”

以不變應萬變,拿起編號簿,“布衣神算”念道:“編號第一的鐘天明鍾爺是那位?”

一位挺有福相的中年人蹣跚的走出來,和氣的笑道:“就是我,先生現在要開始測字了麼?”

“布衣神算”點點頭,宮玉敏見他無視於她的存在,大發雌威,一把搶過編號簿撕成粉碎,紙片飛揚於樓中,她冷眼望著他,想看看這個“侏儒”能將她如何?

樓中客人見宮玉敏居然敢在“金龍社”經營的茶樓上鬧事,生怕惹上是非,均紛紛會帳離去,正應了人去樓空這句話。

秦寶寶如果想動手,誰輸誰贏還是個未知數,只是他的依賴病加懶症又發作了,向掌櫃使個眼色,就伏在桌上小憩。

店掌櫃會意,愁眉苦臉直吐苦水:“行行好吧,姑娘,被你這麼一搞,客人都嚇走了。”

宮玉敏不耐煩的揮揮手:“少嚕嗦,姑娘等會兒會賠償你。”

說完低下頭在“布衣神算”耳邊大叫:“臭老頭,你還不快醒來!”

店掌櫃慌忙阻止道:“姑娘千萬不可打擾他睡眠。”

宮玉敏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再囉嗦,姑娘就拿你先開刀。”

店掌櫃一揮手,幾名茶博士擋在桌前,掌櫃道:“姑娘可知此樓是誰所開?”

宮玉敏不屑的撇撇嘴道:“不是你這糟老頭開的麼?”

店掌櫃嘆息道:“姑娘屢次出口傷人,豈不失了宮老英雄的面子?”

宮玉敏疑惑道:“你知道我爹?”

店掌櫃笑道:“‘梨園老人’宮梨園老英雄,江湖上誰人不知?”

“你也是江湖人?”宮玉敏大驚:“你到底是誰?”

店掌櫃把頭一抬:“‘子午嶺’‘金龍社’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麾下的一名小管事,昔日人稱‘玉面判官’司徒聰就是老朽。”

人的名兒,樹的影,十多年前稱霸嶺南的“玉面判官”司徒聰居然肯屈為“金龍社”

的一名小管事,看他對“布衣神算”的那股子恭敬法,“布衣神算”的來歷豈不更嚇人?

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宮玉敏不肯因而退縮,強硬道:“就算你是‘金龍社’的大當家,姑娘也不怕。”

“玉面判官”司徒聰一臉敬仰的神色,道:“我們大當家待人親厚,自然不是可怕之人,但他的威儀氣概,智能武功卻是人人讚佩,相信姑娘也有耳聞。”

宮玉敏點點頭,好笑道:“看來你是被衛大當家迷得忘了自己曾在嶺南稱霸。”

“玉面判官”司徒聰正色道:“土為知己者死,榮名虛利又算得了什麼?”

宮玉敏恍然指著被擋住的“布衣神算”道:“扯了半天,你是要姑娘不尋他晦氣?”

“玉面判官”司徒聰笑道:“遠望姑娘看在老朽面上就此放手。”

宮玉敏想起自己當眾被唇之事,恨聲道:“就算衛大當家的前來求情,姑娘也不會放過他。”

司徒聰很佩服她的勇氣,道:“姑娘如欲再尋他晦氣,請便吧!”

再一揮手,幾名茶博士又歸回原位,宮玉敏往算命桌一看,“布衣神算”已不知去向,當下怒極大叫:“他呢?你們把這老混蛋藏到那兒去了?”

司徒聰臉色一整,肅然道:“奉勸姑娘見好就收,若不是我們魁首不許他在外面鬧事,姑娘如今就不可能在這兒大吼大叫,完好無缺了。”

宮王敏一怔,不信道:“憑他?”

司徒聰肯定的點點頭,道:“他雖然還小,卻文武雙全。”

“小?”宮王敏噗嗤笑道:“都長了兩撇八字鬍,四十有五了還算小?”

司徒聰古怪一笑,卻不解釋,道:“他個兒不高,姑娘卻是難以勝他。”

宮玉敏原是不信,正待反譏,但一想他既然能使司徒聰之流對他畢恭畢敬,必定是大有來頭,忍不住好奇問道:“他到底是誰?江湖上從未聽聞‘布衣神算’這號人物。”

司徒聰差點笑出來,虛構之人自然沒聽過,乾咳一聲道:“我只能告訴姑娘,他與我們當家的交情非常深厚,甚至魁首都得讓他三分,再則我們均希望他不要出去行走江湖,只因他胡鬧的本領實屬天下第一。”言至此,和茶博士均忍不住好笑。

“你說誰胡鬧的本領天下第一呀?”

不知何時店門外來了一位俊美無匹的小公子,含笑道:“掌櫃阿叔,今天不賣茶麼?

怎的一個客人也沒有?”

宮玉敏直楞楞的望著他,心裡噗通噗通直跳,暗道:“錯非他是男子,不然天下女子豈不全給他比下去了?”

宮玉敏的容貌和蕭傲雲之表妹不相上下,只是倪秋柔豔麗,而她多了一股清純氣質,連她都覺得自己配不上這等美少年,也想不出江湖上有那位貌若天仙的女俠能與他匹配,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眼睛還是忍不住直往他瞧。

這位俊俏的小公子當然不是別人,是將惹事生非當遊戲的秦寶寶,他已恢復原來裝束,把個宮玉敏迷得七魂去了六魂半。

司徒聰連忙相迎,拱手呵呵笑道:“新年得寶少爺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秦寶寶拱手還禮:“掌櫃阿叔恭禧發財,請你叫我寶寶就可以了。”

“玉面判官”司徒聰連聲“不敢”,在“金龍社”待久了,秦寶寶明瞭衛紫衣在全社弟兄心中不僅像是父兄般的親,更像神般令他們尊敬,對衛紫衣的拜弟自然也就愛屋及烏的禮讓三分了。

秦寶寶不愛人家拿“少爺”的大帽子扣在他頭上,道:“我曾聽大哥說過和掌櫃阿叔相交的故事,‘玉面判官’司徒聰可是位成名英雄,小子那敢在你面前自尊少爺,掌櫃阿叔若執意要呼我‘少爺’,以後我再也不敢和你碰面了。”

江湖人畢竟豪邁,司徒聰大笑道:“難怪魁首和眾位弟兄疼愛你,寶寶的嘴兒似糖甜,做人做事面面顧到,你這小孩當真世間少有,哄得老朽心中舒暢。”

秦寶寶笑笑,復又嗔道:“掌櫃阿叔為何不讚我世間‘僅’有,不是更好聽麼?”

天下也只有秦寶寶老愛糾正別人稱讚他的話,定要誇獎他“天下只此一人,別無分號”,他才會高興的不予挑剔。

司徒聰和茶博士聞言大笑,宮玉敏也溫柔的笑道:“司徒前輩,這位小孩是誰家兒郎,當真可愛。”

司徒聰見她突然變溫柔了,暗道寶寶魅力不小,笑道:“他姓秦名寶寶,乃是我們魁首的拜弟。”

“小羅剎”宮玉敏聽到“秦寶寶”三個字混身大震,對於秦寶寶的傅說她可是聽了不少,雖然他沒有行走江湖,也不曾找人比武較量,可是卻比行走江湖兩年的“小羅剎”

更加有名,他的出身是謎,只知是少室山下來的,許多人都猜測他可能是“萬邪聖醫”

秦英之子,卻又不敢肯定。他的所作所為江湖人莫不趨之若騖,尤其當他戲耍“見血魔君”蕭一霸之事被傳出來,更是震動江湖。

如今秦寶寶栩栩如生的站在她面前,宮玉敏卻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間傳言寶寶貌賽潘安,找不出一點瑕疵,現在真見著了,才知道用盡所有的讚美詞也無法貼切形容出他的美。

司徒聰見宮玉敏只直盯著寶寶瞧,很是諒解,第一次見到寶寶的人誰不傻了眼,再襯以他頑皮精靈獨特的氣質,更是使人一見難忘,就想這樣永遠的看下去,也不打擾,使她看個飽。

秦寶寶可從不以為自己長得多俊,見宮玉敏無禮,叱道:“看什麼看?女孩子家死盯著男人不放,也不害臊。”

宮玉敏紅透了臉,跺腳道:“你才幾歲?十歲還是十一歲?當我弟弟還嫌小。”

秦寶寶發覺自己很喜歡捉弄宮玉敏,笑道:“你沒聽過返老還童麼?老夫今年四十有五尚未娶妻,如今八字鬍不見了,你沒得拔,我也脫險不必要你這個恰查某。”

宮玉敏轉他說話的口吻,恍然道:“你就是‘布衣神算’?”

“然也!”

秦寶寶叫道:“小棒頭,你可以出來了。”

小棒頭也回覆原來裝束走了出來,雖然服飾不同,宮玉敏還是一眼認出他就是那位少年書生,甫始明白一切全是騙局。小棒頭打量著宮玉敏,笑道:“寶少爺,她就是砸你攤子的那位姑娘?”

“可不是?”秦寶寶想起自己的傑作被破壞就氣,道:“全身火紅如辣椒,性子更是大辣椒,不負責任的亂搞一通,害我們現在沒得玩,你說這種女人討不討厭?”

小棒頭心有慼慼焉的直點頭,道:“寶少爺別生氣,大夫說你受不得刺激,刺激的辣椒和酒之類的東西更不能吃,不然就提起這隻大辣椒狠狠的咬上一口消氣。”

秦寶寶白眼道:“你少說那些令我洩氣的話行不行?”

“行,行!”

秦寶寶奇怪的盯著宮玉敏,道:“方才我假扮‘布衣神算’辱罵你,你說就算我大哥求情也不放過我,如今我回復秦寶寶身份辱罵你一番,還跟小棒頭唱作俱佳想使你生氣,你卻像小媳婦似的大氣不敢哼一聲為什麼?”

宮玉敏自然不敢說被他所吸引,笑道:“剛才你四十有五,現在的你才十歲左右,誰會跟你一般見識?”

小棒頭最恨別人使寶寶不高興,聞言不留人顏面道:“寶少爺別信她,她是被你的容貌震住,所謂‘姐兒愛俏’,這類女人見著漂亮男人就會變成溫柔似水,犯賤!”

宮玉敏被說破真情,秀靨通紅,惱羞成怒道:“死奴才竟放在主人面前亂嚼舌根。”

“啪!”的一聲脆響,宮玉敏被賞了一個耳光,怔在當場。

秦寶寶嘴裡古里古怪小聲念道:“大哥你要原諒我,寶寶不是有意在過年惹事生非。”

敢情那巴掌又是寶寶的傑作,只見人影一閃,宮玉敏就中了特獎,司徒聰則心焦寶寶又給衛紫衣惹麻煩,真是胡鬧王!

宮玉敏撫著頰,厲聲道:“秦寶寶你敢打我?”

瞪瞪眼,秦寶寶一副當仁不讓的氣概:“你早該讓人教訓教訓,其一,女孩家整天穿著紅衣服逛茶樓,想招蜂引蝶?其二,你砸了我的算命攤,我正想找你算帳,算你有膽沒逃,也許應該說你潑辣,外表是像女人,卻一點女人的味道也沒有:其三,你不該侮辱小棒頭,他雖尊我少爺,和我卻情若兄弟,你罵他奴才,豈不等於說我是奴才王?

再則,你聽清楚,人格有高低,身份不分貴賤,只要是人格高尚的人,就算他窮得要飯,我也會將他視作好朋友。你以為你是皇后?憑什麼侮辱人?”

宮玉敏寒著臉,冷冽道:“秦寶寶你給我聽清楚,第一,你打了我,我不會放過你,如今有高人保護你,我認栽便是;第二……。”

“不必再說第二了。”

秦寶寶截口道:“你想找我算帳現在就可以解決,我會吩咐他們不許插手,要打就打,別以為你是女人我會議你。”

撇撇嘴道:“你真是不討人喜歡,一定沒有男朋友;過年一大早就找人麻煩,規勸你嘛,你就腦羞成怒想找人拚命,你家人真可憐,對你這種知過不肯改的脾氣一定厭煩透了。”

宮玉敏變色叫道:“你胡說,我爹最疼我了。”

“是麼?”

秦寶寶斜睨著她道:“女人愈是大聲說一句話,那句話的真實性最可疑。”

司徒聰見愈鬧愈不成話,忙調解道:“寶寶,宮梨園老英雄只得此姝,自然十分疼愛她。”

秦寶寶心中有數,卻不爭,道:“掌櫃阿叔這麼說我自然信了,我們要打架,請你不要出手。”

宮玉敏取笑道:“將比武說成打架,虧你在江湖挺有名哩!”

秦寶寶相譏道:“我未行走江湖,何來名之,你想哄我?”

宮玉敏故意不說清楚,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信不信由你。”

秦寶寶根本不放在心上,揮手道:“管它真假,與我何干?我不是為出名而活。”

忽又恍然大悟,譏笑道:“原來你嫉妒我比你有名,你真可憐,我將名氣雙手奉送給你如何?你就不會想跟我打架,我最討厭打架了。”

宮玉敏氣極口不擇言,反譏道:“明明是男兒身,卻嬌貴的猶勝過大姑娘,你就算會武也好不到那兒去,一些男子氣概也無,真正去了男人的臉。”

秦寶寶氣白了臉,小棒頭可著急了,道:“寶少爺我們回去吧,別和這女人一般見識,魁首等著和你進午餐,不是說好要帶寶少爺到京城玩些天了麼?”

司徒聰也怕寶寶失了閃,忙勸道:“魁首在等你,寶寶就快回去吧!”

秦寶寶不再嘻皮笑臉,硬聲道:“你們沒聽她欲和我比武麼?”

“荒唐,荒唐!”司徒聰頭痛道:“大年初一比武?萬一你有個失閃,老朽也只有自盡以謝魁首。”

秦寶寶十分任性,負氣道:“掌櫃阿叔不用如此,我自會和大哥說。她愛尋我晦氣,我就教訓她一頓,那管得了什麼初一初二的。”

司徒聰明白這位少爺性子一起,衛紫衣也拿他沒輒,見勸他不住,知道只有從宮玉敏身上下手,嘆了一口氣,黯然從懷裡拿出一粒拇指大的金梨,交給宮玉敏,道:“姑娘可識得此物?”

宮玉敏看清金梨上的標記,驚道:“原來前輩和家父乃是好友,見金梨如見父,前輩有何吩咐?”

秦寶寶不用想也知道司徒聰欲言何事,算命攤被宮玉敏搞砸了,正愁沒事鬧,正巧宮玉敏尋他晦氣,可以跟她玩兒,怎肯被司徒聰破壞?忙拉著宮玉敏柔荑往外就跑,宮玉敏被拿住脈穴只得跟著。

“小棒頭跟我走!”

秦寶寶迸跑邊叫道:“掌櫃阿叔再見,祝你年年大發財!”

司徒聰沒料到寶寶會來這招,因為寶寶一向最討厭動武,今天卻反常自動找人出氣,正待追上去,大街上不能施展輕功以招驚世駭俗,這一遲疑,寶寶、小棒頭宮玉敏已去得遠了,老骨頭那跑得過小孩?

司徒聰廢然長嘆,委實頭痛不之該不該稟報衛紫衣?

卻說秦寶寶捉住宮玉敏脈穴往人少的地方跑,邊跑邊叫:“讓路,讓路,母老虎出柙了,不讓路會被咬死哦!”

“千年母老虎成精為害人間來了,各位鄉親快讓路,我必須趕在午時一刻除掉她,否則她妖氣昇天,世間再無人能傷她。”

行人聞言雖不盡信,但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均紛紛讓出一條路,讓三個小孩過去,一面還打量著“母老虎精”,見她如此清麗,年紀又小……都不大相信那小子所說的話。

“寶少爺真行,人家都忙著讓路,跑起來舒服多了。”

“自然,擠來擠去的多討厭。”

被捉住柔荑的宮玉敏,心兒如小鹿亂撞,偷眼打量秦寶寶,見他興奮的如撿到寶貝,也代他歡喜,一點也沒去注意他到底講什麼,只聽到什麼“母老虎精”,一忙,問道:

“秦寶寶你在說我什麼?”

她的口氣一點怒意也無,秦寶寶奇怪道:“你沒聽清楚?”

可惜寶寶對男女感情之事不瞭解,否則宮玉敏慘矣!

宮玉敏不敢說出心裡的感受,道:“我在想一點事情沒注意聽,你再說一次吧!”

秦寶寶哧哧笑道:“你能發誓你聽了不會亂髮脾氣麼?”

宮玉敏舉起左手發誓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是我宮玉敏懇求秦寶寶重複方才所說的話,在此發誓聽了絕不生氣,生氣的是貓狗。”

秦寶寶不以為然道:“你真滑溜,到時生氣的是貓狗不是你,你當然可以亂髮脾氣。”

宮玉敏負氣道:“你才刁呢,不然你示範一次我跟著重複總可以吧!”

“可以,可以。”

秦寶寶忙舉起右手發誓道:“我宮玉敏要求秦寶寶重複方才的話,發誓絕不生氣,否則隨秦寶寶處分絕不反抗,小棒頭及大地萬物均是證人。”

他學宮玉敏嬌滴嗲氣的說法,倒有九分像,惹得小棒頭直笑不已,躍躍欲試,宮玉敏瞪起眼,嘟起嘴,隨口好奇道:“小棒頭?這名字真怪,誰取的?”

秦寶寶對於能替別人改名字最感得意,笑道:“除了我又有誰能取出這麼特別的名字?你問得真笨。”

宮玉敏不服道:“特別是特別,可是一點也不威風。”

“小棒頭!”

秦寶寶要以事實來證明他取的好:“告訴她,你原來的名字是什麼?”

小棒頭想也不想的道:“小順仔?”

宮玉敏笑道:“真土!”

秦寶寶得意洋洋的斜瞄著她:“如何?跟小順仔比起來,小棒頭不是威風多了,凡事要慢慢來,等他再長大點,我再幫他改個較威風的名字。”

“老天!”

宮玉敏一拍額頭,苦笑道:“連改名字都一步一步來,你叫秦寶寶,這名字給人似一種長不大的感覺,你有沒有打算改個較威風的名字。”

秦寶寶很乾脆的去給她一句:“沒有!”

復又解釋道:“我的名字可是我爹捉了十幾個算命先生到山上算了七天七夜才算出來的,怎可以亂改,使我爹在天堂不安心。”

宮玉敏聽得他失怙,黯然道:“你娘呢?她疼不疼你?”

秦寶寶幻想道:“我娘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也最溫柔,怎會不疼自己的骨肉,你問得多餘,不過,我娘早死了。”

宮玉敏突然顫聲道:“你爹疼不疼你?愛不愛你?”

秦寶寶正沉醉在往日的父愛裡,沒去注意她語聲的顫抖,道:“我是寶耶,我爹都叫我寶兒,我一離開他的視線久一點,他就會擔心我是不是出了意外,趕忙出外找,找到我,雙臂緊抱著我又疼又愛,嘴裡喃喃念著‘寶兒、寶兒…….’”宮玉敏突然大聲叫道:“夠了,不要再說下去了。”

秦寶寶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捉住她柔荑的左手不禁放鬆,宮玉敏趁機甩掉他左手,哭聲跑了開去,寶寶怔住,忘了追上去。

小棒頭搔著耳根,奇怪道:“寶少爺,她是發什麼癲?一會兒鬧一會兒哭的。”

秦寶寶聳聳肩頭道:“我怎麼知道?過年一大早就遇見個女瘋子,真晦氣。”

小棒頭宛如視破先機,叫道:“她一定有什麼不偷快的過去,問問掌櫃的也許知道。”

“女人的閒事少管為妙。”

秦寶寶白眼道:“剛才求我快點回去的可是你,現在倒有時間磨菇?”

小棒頭不好意思的笑道:“莫非寶少爺對掌櫃的那顆小金梨不好奇?”

秦寶寶狡黠的一笑,道:“問他肯說麼?不如回去問大哥哥!”

“小金梨?”

“大哥,你知不知道有關於它的故事?”

衛紫衣微皺著眉望著秦寶寶,道:“你怎的會見到小金梨?司徒聰不可能拿出來呀!”

秦寶寶認真道:“就是掌櫃阿叔拿出來的,小棒頭和茶博士也都看見了。”

衛紫衣知道寶寶不會撒謊,皺眉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從實招來。”

衛紫衣盯得緊,秦寶寶只好吞吞吐吐將如何改扮相士,宮玉敏如何尋他晦氣,逼得司徒聰取出小金梨,他又如何拉著宮玉敏跑了出來,一路上鬥口,最後宮玉敏哭著離去等事,全盤說出。

起初怕衛紫衣會責罵所以要說不說的,但見衛紫衣無絲毫怒氣,口舌也活絡起來,嘰嘰喳喳說得挺得意的,述完問道:“大哥,小金梨的主人是個神秘人物麼?”

衛紫衣恍若不聞,低頭沉思不語。

秦寶寶喚了幾聲也不見他醒來,知道他心裡明白只是正在想事情不便響應,只好起身放輕腳步出門去了。

小棒頭正在外頭等著,見寶寶不一會就出來,失望道:“故事不精彩麼?怎的恁般快就出來了?”

秦寶寶也在想事情,隨口回他一句:“精彩極了!”

小棒頭雀躍,叫道:“寶少爺說給我聽麼,你答應的。”

無奈的搖搖頭,秦寶寶道:“故事太精彩了,大哥還在想,可能是不知從何說起?”

小棒頭被潑了一盆冷水,洩氣道:“原來寶少爺還沒問出來。”

秦寶寶沉吟道:“這次我沒把握大哥說不說,不過倒看出一點端倪。”

小棒頭聽聞連寶寶也沒有把握讓衛紫衣將故事說出來,知道叫誰去問地無益,突聞有端倪可尋,忙問道:“先機可以洩漏麼?”

秦寶寶神秘的搖搖頭,道:“暫時不能說,不過你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我才能探測出隱密,切記不可讓大哥知曉,否則前功盡棄。”

小棒頭聽了秦寶寶的耳語連連點頭,誓死絕對合作。

秦寶寶看小棒頭緊張的樣子,噗嗤笑道:“緊張反而會壞事,把它當作我們平常玩的遊戲會輕鬆多了。”

小棒頭苦笑道:“我沒有寶少爺開懷的胸襟,凡事等閒視之。”

秦寶寶笑道:“緊張也有好處,第一會小心,第二,感到比較刺激,事後回味無窮,不是更有趣,羨慕別人作啥?”

小棒頭一聽覺得開朗多了,感激道:“寶少爺最會體諒別人的心情,短處被你一說,都變成長處了。”

“馬屁少拍。”秦寶寶道:“如今我們分兩路,各自辦事去吧!”

“是,寶少爺。”

“記住要神不知鬼不覺,壞了事由你負責逼大哥說出故事。”

小棒頭嚇得直吐舌頭,道:“這刑罰太重了,寶少爺,不過,我絕壞不了事的。”

兩人相視默契的一笑,各分東西。

夜深了。

衛紫衣心神不寧的在書房裡慢踱,嘆口氣,來到秦寶寶房裡,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辨寶寶面向裡睡得正甜,暗道:“這小淘氣也有乖乖自己睡覺的一天,當真難得。”

每日入夜時,衛紫衣都會頭疼不知該如何打發寶寶上床睡覺,只因寶寶的鬼點子太多,使衛紫衣有不暇應付之感,嘴裡罵他淘氣,心裡卻疼得緊,那有絲毫見怪之意?似今晚這等情景卻是被頭兒第一遭,因有前車之鑑,以為他病了,伸手摸摸他額頭,卻聞到濃重的呼吸聲,明明未睡,小聲問道:“你未睡麼?寶寶。”

不聞響應聲,顯然床上人已睡著了。

衛紫衣深信自己的判斷力,愈發覺得有異,深深一呼吸,冷道:“你到底是誰?怎的睡到寶寶床上?”

床上之人倒沉得住氣,一哼不哼,以示睡著了。

衛紫衣心裡冷笑:“寶寶身上有一股極淡的香氣,可能體質有異,夜晚香味會轉濃,此事只有我知道,寶寶也不自知,你卻來冒充。”

一把扳過床上之人,見是小棒頭,冷森森的道:“你好大的膽子,寶寶呢?”

小棒頭轉衛紫衣語氣冷森,顫聲道:“寶少爺他…….我不知道。”

把頭低下就是不肯說。

衛紫衣叱道:“從實說來,寶寶若出了意外,你敢負責?”

小棒頭怔住,只因寶寶沒告訴他所為何事?小聲道:“他說……。”

卻又躊躇著應不應該出賣寶寶,照實說了!

衛紫衣見狀明白他的心思,警告道:“不要告訴我這是寶寶胡鬧的傑作,要試我知不知是他?”

小棒頭想說的全被衛紫衣說了,只好老實道:“今日近年,寶少爺向魁首尋問小金梨之謎不獲,出得門來就吩咐我今晚假冒他睡在床上,他去那兒,小的確實不知。”

衛紫衣厲聲道:“你為何不來向我稟報?”

小棒頭細聲道:“寶少爺說我如果壞了事,就要罰我負責向魁首套出小金梨的故事。”

衛紫衣好氣又好笑,如他所言不假,略一沉思,暗道:“糟了”,出了門房,疾快往外掠去,下了“子午嶺”,身如電閃飛身往鎮上而去。

秦寶寶到底身在何處?

一間大房裡有隻衣櫃,衣櫃上頭置只大箱子,約可藏住一個小孩身軀的大箱子,秦寶寶正躲在裡頭,箱蓋微微啟開,所以呼吸不生困難,況且藏在上頭,平常人們挺少會將眼往衣櫃上瞧,所以安全的很,也虧寶寶想得出躲在那裡。

在箱子裡躲藏已有幾個時辰,寶寶沒有感到不耐煩,當他下決心想知道一件事,沒給他弄出來他是不會放手的,只是,屋主“玉面判官”司徒聰在房裡踱來踱去也有個把時辰,不時拿出小金梨撫弄一番,不久放入懷裡,隨即嘆一口氣,這般週而復始,卻是一句不言,可把寶寶給搞胡塗了。

秦寶寶精靈的大眼睛隨著司徒聰踱來踱去,眼珠子也跟轉過來轉過去,時間一久眼睛發酸,忍不住愛睏而打個哈欠。

“誰?”

“玉面判官”司徒聰厲喝,秦寶寶欲掩飾已是不及,只得打開箱子跳下來,微顯困窘望著司徒聰,臉蛋微紅。

司徒聰頭次看到有人躲在那等死角,再見伸出箱蓋是顆小孩腦袋,感到好笑,秦寶寶困窘的站在他面前,他居然嘆了一口氣。

秦寶寶惡人先告狀,怨聲道:“掌櫃阿叔踱過來踱過去了個把時辰不覺得煩,可使我看得胡塗了,害我愛睏的打哈欠,差點在箱裡睡著了。”

司徒聰微微一笑,道:“你躲在我房裡多久了?”

秦寶寶扳起小指頭算了算,道:“三、四個時辰總有了。”

“你的耐性倒好。”

司徒聰道:“你是為了小金梨而來的麼?”

秦寶寶聽得他口氣鬆動,有說出之意,忙道:“對,對,我問大哥,他不肯說,掌櫃阿叔你告訴我好麼?”

司徒聰不答反問:“你來這兒,魁首曉得麼?”

秦寶寶得意道:“我要小棒頭假扮我早睡了,大哥怎會知曉?”

司徒聰好奇道:“沒想到你會為了這件事而大費周章。”

秦寶寶倒坐實了別人理屈,道:“誰叫你們都神秘兮兮的,掌櫃阿叔你肯說麼?”

司徒聰肯定的點點頭,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就將一切始末告訴你。”

秦寶寶雖然年幼卻不是呆子,忙問:“什麼事情?可不能太難哦,我恨懶的。”

司徒聰哈哈一笑,道:“你懶?天下再無勤勞之人。”正色道:“這件事情很簡單更不難,你幫我這個忙後,咱們從此不會再見面,因為我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秦寶寶遲疑道:“你不會先告訴我,要我答應你什麼事情麼?”

“可以!”

尾聲尚未沉落,司徒聰已快不可言點了寶寶“啞穴”、“肩井穴”及雙腳“曲泉穴”,將將寶寶放在椅上,嘿嘿冷笑。

秦寶寶人雖機伶,畢竟缺少江湖經驗,再則司徒聰乃是“金龍社”的人,沒想到他會算計自己人,一時不察,被點個正著,瞪著雙眼苦尋無策,只好冷靜觀他欲為何事?

司徒聰又在房內踱步,不多時,站定在秦寶寶面前,道:“你的確十分討人喜歡,今日若不是你闖入我房裡,想探測我的秘密,我也會像其它弟兄一樣疼愛你,可惜,如今我卻非殺你不可,只因你太好奇了,下次投胎要記住,小孩子不可太好奇。”

秦寶寶覺得冤屈極了,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卻硬扣住他死罪,偏偏被點了啞穴,可是有口難言了。

司徒聰拿下櫃上的大箱子,將寶寶放進去,笑道:“你喜歡這箱子,我就將它送與你當棺木。聽人家說活活悶死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今可以親眼見到,真是一大樂事。”

說著獰笑起來,原先溫文儒雅的氣質已被狗咬了,現出心理不正常之人以虐待人為樂的笑容,秦寶寶不禁心中泛寒。

“砰!”的一聲,司徒聰將箱子關上並上了鎖。

秦寶寶在裡頭起先留有些空氣,死命掙扎,漸漸的空氣稀薄,人也跟著頭昏眼花,全身的力量宛如全被抽走,生不出一點力氣。

司徒聰呵呵自得而笑,抱起箱子就要往衣櫃上放去。

這時

“司徒兄手下留情”

“不好,衛紫衣來了。”

司徒聰慌忙中不及將大箱子放回衣櫃上,丟在地下,破了東窗而出,正和衛紫衣的來勢相反,急急施展輕功去了。

衛紫衣進得房裡,見房內無人,東窗被破,料定司徒聰從此窗走了,不敢確定寶寶是否追了出去,瞧見地上棄有一隻上了鎖的大箱子,好奇心起,運力扯斷鐵鎖,打開箱蓋,駭然發覺寶寶卷曲在箱裡,慌忙抱了出來,卻軟綿綿的柔若無骨,拍開他穴道,見不醒轉,赫然發現他無了鼻息,忙將耳貼在他胸口,聽得心跳十分微弱,知道還有救,心中大喜,暗道“僥倖”!

半分不敢遲疑,衛紫衣將寶寶的頭託在手中,將嘴貼住寶寶已無血色的雙唇,吹出空氣,逼得他肺裡的空氣起反應,又把嘴拿開讓他呼氣,如此做了二十幾次,寶寶的手腳微微顫動,衛紫衣看了大喜,神目之中隱含淚水,忙又把嘴貼住他的唇,助他呼吸,直至寶寶能夠自己呼吸為止。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2:13


第 七 章

秦寶寶終於醒轉過來,雙眼充滿了絕望的驚恐,死盯著衛紫衣不放,深怕一眨眼,發現只是一場夢,根本無人來救他。

衛紫衣知道他嚇壞了,雙臂將寶寶緊抱在懷裡,出得門來,店裡的茶博士早已聞聲立在門外,衛紫衣嚴聲吩咐道:“不許將小金梨及司徒掌櫃失蹤之事宣揚出去。”

茶博士忙恭身答應,衛紫衣抱著秦寶寶迴轉總壇,一路上,不住在他耳邊輕聲說些安慰話,寶寶雙手死命捉著衛紫衣外袍,眼睛瞬也不瞬盯住他看,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回到社裡,不驚動旁人,衛紫衣吩咐小棒頭熬來姜水,寶寶緊咬牙根,衛紫衣沒法喂他服下,柔聲在他耳邊勸慰道:“寶寶乖,喝了姜水睡一覺,大哥明天帶你到京城玩。”

秦寶寶眼神中的驚恐因為衛紫衣不斷用話安慰,已略略減低,不知不覺微微啟開,衛紫衣看寶寶終於有反應,忍不住在他額上輕輕一吻,心中激盪,忙收攝心神喂他喝下姜水,心欲讓寶寶睡一覺,他卻死命捉著衛紫衣外袍不放,雙眼的驚恐之色更甚於前,宛如一放手,衛紫衣就會不見了。

衛紫衣想要扳開他手指,寶寶竟流下淚來,一驚,柔聲道:“寶寶,你聽大哥說,大哥不會離開你,你放開大哥乖乖睡,大哥保證,你醒來眼睛一睜開就可以看見大哥。”

秦寶寶雙目含淚,手指就是不曾鬆弛一點,衛紫衣目睹此景,只好吩咐小棒頭自去休息,和衣抱著寶寶睡了一夜。

三位領主、大執法及季大夫聚在衛紫衣的書房議事。

“金龍社”發生了什麼重大事體居然勞動諸位頭兒在過年出馬?

席如秀最是沉不住氣,出遊回來聽得寶寶的事,叫道:“魁首,不是屬下犯上,發生這等事居然不派人通知我。”

衛紫衣笑得好苦,道:“你和席嫂子難得同出一遊,我怎好壞了你們的興。”

席如秀猛搖其頭,還是很不諒解的樣子:“若非我那婆子從初二就覺得心神不寧,催我快點回來,我到現在還被瞞住,我們相交十多年,魁首這次太不夠朋友了。”

大領主展熹揮手製止席如秀,道:“你沒看魁首都瘦了一圈,如今說這些合宜麼?”

大執法陰離魂附和道:“魁首你別聽席老鬼胡扯,我們都知道你是一片好意。”

衛紫衣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事情已到這種地步,你們早些回來也沒用。”

二領主張子丹不以為然道:“至少我們可以為魁首分點憂,商談解決的辦法。”

席如秀心有慼慼焉道:“子丹一番話說到我心坎裡去了,寶寶那小鬼雖然只和魁首結拜,但我們情若兄弟,魁首,別擔心我們會把他搶走。”

衛紫衣笑罵一句:“胡扯!”

展熹沉吟道:“寶寶一直都沒有醒來麼?”

衛紫衣黯然道:“從初一晚上在我懷裡睡著,就一直沒有醒過來。”

席如秀奇怪道:“剛才我們去看小鬼,他雙手怎麼緊捉著魁首的衣服?”

衛紫衣淡然一笑,道:“那晚我抱著他回來,他恐怕我會跑掉,捉住的我的外袍就不肯鬆手,次日清晨,我無法扳開他的手指,只用使用金蟬脫殼之計。”

席如秀聽了連連點頭,道:“還好,還好。”

陰離魂不解,問道:“你又想到那裡去了,什麼還好?”

席如秀一本正經道:“還好那小鬼是男孩,否則魁首抱著他睡了一夜,依禮就須娶他為妻,‘金龍社’有這麼頑皮的魁首夫人,你們說,我們還有安寧的日子好過麼?我說‘還好’就是這意思。”

衛紫衣的表情好古怪,陰離魂則罵道:“這時節虧你想得到這等問題,真是本性難改。”

展熹一看他倆又在鬥口,忙插嘴道:“季大夫,可診察出寶寶為何不肯醒來?”

季大夫欠欠身道:“大領主說得好,寶少爺是不肯醒來而非有病在身,下意識裡,他害怕一醒來,發覺自己還在大箱子裡等著被悶死,也害怕自己雖然捉住魁首的衣服,一醒來發覺這只是場夢,在夢裡有魁首保護著,不用忍受被悶死的痛苦,雖然不大清楚是真是假,在逃避的心理下,他情願一直夢下去。”

席如秀破口大罵:“司徒聰這殺千刀的,居然敢將我們的寶貝活活悶死,他是不想混了麼?捉住他時也讓他嚐嚐被悶死的滋味。”

陰離魂這次倒附和席如秀:“被悶死是最殘酷的死法,寶寶才多大年紀,從小嬌貴慣了,難怪他會害怕的不肯醒來,換個人也會受不了。”

張子丹搖頭好笑道:“寶寶從小胡鬧人人怕他,想不到會栽了這麼大的跟斗。”

展熹最是正經,將問題帶入重心:“魁首可想出法子使寶寶醒來?”

席如秀也正經起來,忙道:“是啊,總不能讓他一直睡下去,這樣太可憐了。”

衛紫衣點頭道:“我想了很久,解鈴還須繫鈴人,將司徒聰房裡的大箱子抬回來,再把寶寶鎖在裡面,使他生出反應掙扎;再則就是讓舊事重演,在司徒聰房裡將初一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寶寶也許會因害怕而醒來,當然,這是孤注一擲了。”

展熹沉吟道:“好歹總得試試,可是將寶寶鎖在箱內萬一真的悶死……。”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我會往箱子四周戳幾個洞,萬萬不會再使寶寶發生危險。”

張子丹遲疑道:“箱子戳洞,呼吸不生困難,就缺乏真實感,寶寶在昏睡中自然不知自己躺在箱內,以為在自家床上,豈不失效?”

衛紫衣胸有成竹道:“這是一種心理治療,我會在他耳邊提示他司徒聰欲將他鎖在箱內,他一害怕就會認定自己即將被悶死,而不去注意是不是有空氣。我擔心的是,萬一寶寶真的不肯醒來,到時……。”

席如秀安慰道:“魁首別想這麼多了,寶寶是很有福氣之人,從小就有許多本領高強的人保護著他,自然不會是短命之人。”

衛紫衣苦笑道:“五天來寶寶只能喝一點肉汁,再不醒來果真會夭折了。”

張子丹是先天下之憂而憂,道:“到時少林老禿驢會放過我們才怪。”

展熹怫然不悅道:“子丹別說些不吉利的話,誰又希望寶寶夭折?”

衛紫衣起身道:“現今說這些都太早,想法子救寶寶才要緊。”

展熹也起身道:“魁首是準備在司徒聰房裡重演舊事?”

衛紫衣不考慮的說道:“沒錯,這法子的成功率較大。”

這時

小棒頭敲門進來,躬身道:“啟稟魁首,小的沒辦法替寶少爺更換衣服,每當小的想把魁首的外袍拿開,寶少爺雙目就會流下淚來,小的看了就心酸,實在不忍心使他在睡夢中也哭泣,請魁首諒解。”

衛紫衣輕輕嘆息一聲,道:“我知道,替寶寶裡上一條毛毯就可以了。”

小棒頭如獲大赦忙去辦事。

秦寶寶五天來粒米未進,身子瘦得幾乎只剩皮包骨,鵝蛋型臉蛋卻還很豐潤,只是臉色很蒼白,衛紫衣抱著他感覺不出什麼重量,望著寶寶睡夢中幸福的笑容,心酸不已,幾乎無法剋制自己想將他放回床上,不要再一次去忍受慘無人道的死活,但是看到夥伴們期盼的眼神,毅然決然抱著他走出廂房。

一路上,衛紫衣不斷在秦寶寶耳邊提示道:“寶寶,小棒頭裝成你的模樣在床上睡了,沒有人知道你溜出去,你躲在茶樓掌櫃阿叔房裡想偷聽小金梨的故事,被掌櫃阿叔發覺了,他將你鎖在箱子裡,你該怎麼辦?”

衛紫衣一次又一次的提示,秦寶寶慢慢有了反應,先是幸福的表情逐漸消失,被毛毯裡住的身子微微的掙扎,到了司徒聰房裡,大箱子被截了幾洞,衛紫衣將寶寶身子捲曲放在箱裡。

大執法陰離魂裝作司徒聰,冷森森道:“小鬼,你看見我的秘密就得死,我要將你活活悶死,呵呵……”

“砰”的一聲,箱子再次被鎖上。

衛紫衣的心也跳了一下,六人十二隻眼齊望著箱子,眨也不敢眨一下,緊張又期盼著箱內有所反應。

一分鐘宛如一個世紀,箱子微微晃動,同時傳出微弱的求救聲:“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大哥救我…….大哥救我……”

六人大喜,衛紫衣一把扯斷鐵鎖,打開箱蓋,卻見寶寶緊閉著雙眼,扭動身體想掙扎出箱,一點也不查覺箱子已被打開,眾人見狀不禁鼻頭一酸,誰說英雄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時罷了,季大夫低頭啜泣不已,衛紫衣神自含淚將寶寶抱了出來,寶寶有所知覺,睜開雙眼,見著衛紫衣,全身抽搐不已,衛紫衣諸人忙輕言蜜語七嘴八舌安慰不休,突地,寶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抽噎說道:

“他要把我悶死…….箱子裡沒有空氣…….我祈禱大哥快來救我…….箱子裡沒有空氣…….我不能呼吸…….我不知道他的秘密……他不給我解釋……我真的不知道他的秘密……他點了我的穴道…….大哥…….他騙我…….他沒有告訴我……小金梨的故事……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我悶死…….……我真的…….不知道……他不肯……告訴我就把我…….關起來…….是不是………”語無倫次的抽噎道。

季大夫樂得直笑:“好了,好了,能哭出來就表示沒事了。”

秦寶寶不理他,猶自抽噎道:“他沒有告訴我小金梨的故事…….他騙了我……….。”

衛紫衣輕拍他背脊安慰道:“寶寶別哭,等你好些了,大哥會告訴你小金梨的故事。”

秦寶寶為難道:“大哥說男孩子不可以哭,但我不哭心裡很難過。”

衛紫衣迫他服顆“護心丹”,道:“不哭難受,那就哭個痛快吧!”

席如秀一本正經道:“把心裡的鬱悶哭出來也好,免得日後睡不安寧。”

秦寶寶見眾人都期盼他哭個痛快,反而擦掉眼淚,負氣道:“我偏偏不哭了。”抬頭凝視衛紫衣臉龐,道:“大哥怎麼又皺著眉頭,難看死了。”

六人啞然失笑,誰想得到他醒來第一個注意的目標居然是衛紫衣的眉頭?

秦寶寶任由衛紫衣抱著,伸出皮包骨的雙手想撫平衛紫衣深皺的眉頭,卻突然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起來:“一天不見,大哥怎的瘦那麼多,我開些補品讓你補補。”

掙脫衛紫衣的懷抱想找紙筆,卻因五天沒進食全身無力,走沒幾步就倒下去,衛紫衣趕忙伸手扶住,告以實話:“你已經五天沒吃東西,大哥瘦些沒關係,你卻不能再瘦下去了。”寶寶的關懷,使衛紫衣覺得像是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不僅甜在心裡,不感飢餓,更憑添一股活力。

秦寶寶伸出右手五根手指,迷惑道:“五天?我在箱子裡躺了五天居然沒被悶死。”

衛紫衣幫他將蒼犀角扶正,笑道:“你這小淘氣就愛異想天開,有時聰明得緊,有時卻迷糊的很。”

席如秀見寶寶回覆正常,愛嘻笑譏人的本性復發:“要不是魁首發現睡在床上的不是你,逼小棒頭說出一切,如今陰間地府就多了一個頑皮鬼大鬧閻王殿。”

秦寶寶想起活活被悶死的痛苦,躲在衛紫衣懷裡直打冷顫,弄得席如秀後悔不迭,茶博士送來一桌酒菜才解了他的困窘。

衛紫衣想喂他吃八寶粥,寶寶這次卻要自己吃,衛紫衣奇道:“這次倒乖,肯自己吃東西。”

秦寶寶瞪了其它五人一眼,道:“他們都在看,以後他們會拿這個笑我。”

席如秀將頭轉向一側,道:“我們都沒看見,魁首快喂吧,我看他連拿碗的力氣都沒有。”

展熹等四人也湊趣將頭倒轉,衛紫衣笑道:“你們別逗他了,我帶寶寶到另一房吃將去。”

“不行,不行。”席如秀不服叫道:“好不容易將小鬼弄醒,魁首就急著將他帶開不讓我們看,好象我們會將他搶走似的,魁首今天第二次不夠朋友。”

陰離魂今日和席如秀吃了同心丸,附和道:“席老鬼今天說的句句是人話,魁首不能將寶寶帶走。”

席如秀嗔目叱道:“陰老鬼,你這明褒暗貶,意思是說我以前說的是鬼話?”

陰離魂點頭直認不諱,張子丹忙插口道:“魁首就在這兒喂寶寶吃食不是一樣?”

季大夫以專家的口吻道:“寶少爺的情況還不太穩定,有屬下看著比較妥當。”

大領主展熹做結論道:“五票對一票,魁首輸局,請留下來共食吧!”

他們突如其然來一頓疲勞轟炸,一時倒把秦寶寶和衛紫衣怔住。

輕笑一聲,衛紫衣好笑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寶寶不好意思讓你們看到我喂他吃食,所以才提議到另一間房,何時說過要將他帶走了?”

席如秀連連搖頭道:“這小鬼可刁咧,留給魁首一人應付太可憐了,豈是兄弟之道?

這麼多人盯著,他就不好意思使刁耍賴,趁機勒索。”

秦寶寶重重“哼”了一聲,道:“在這兒吃就在這兒吃,日後你們笑我,小心尊夫人找你們算帳。”

“金龍社”的婦道人家,誰看了寶寶都會打從心裡疼惜,寶寶若是向她們訴苦,各位夫人輕者在丈夫耳朵嘮叨數說幾天,重著罰跪算盤,幾天不準丈夫睡覺的也不乏其人;寶寶此言一出,有妻者如席如秀,張子丹等暗自警惕,孤家寡人如陰離魂之暗道僥倖,對寶寶刁鑽天性不改,同聲一嘆。

衛紫衣叱道:“寶寶不可對長者無禮,失了教養。”

“就會教訓人。”心裡嘀咕一聲,秦寶寶道:“大哥答應要告訴我小金梨的故事,現在可以說了麼?”

展熹老成持重道:“魁首,真要告訴寶寶小金梨的事麼?”

秦寶寶搶著道:“當然要說,大哥答應的,是不是?”

在寶寶期盼的眼神下,衛紫衣不忍心搖頭,點頭道:“跟他說了也好,寶寶性子倔,不說可能又會鬧出事來。”

席如秀拍額頭疼道:“這小鬼被我們寵壞了,那段隱情能說與小孩子聽麼?”

陰離魂苦笑道:“不能說也得說,不然他性子一起,天下將會大亂。”

秦寶寶大受委屈道:“我才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壞,太誇張了。”

席如秀狡滑如狐,忙道:“寶寶當然不壞,小孩子多聽少問,我們不說他也不會問。”

“別,別,別,”秦寶寶精得很,道:“少來這套,大哥說得精彩我也吃得多,不說我就不吃。”

張子丹是張飛後代(我猜的)很乾脆道:“寶寶說得出做得到,我們認真點,魁首請說吧!”

衛紫衣早料到結果一定如此,多爭無用,當下道:“昔年江湖上有三位青年俊秀,二男一女,人戲稱“雙星拱月”,二男分別為‘金梨膽’宮梨園及‘怒煞碑’皮九幽,女為‘俏羅剎’鍾敏敏,美豔冠群芳,和當時令堂‘武林第一美人’馮香蝶不相上下,當然,愛慕者就多了。

宮梨園以三顆小金梨為信物,持著小金梨到宮家經營的商號可請求幫助,見金梨如見主人,你要多少任君開口;金梨只有三顆,其餘兩顆已被宮梨園收回,只剩一顆在當年稱霸嶺南的‘玉面判官’司徒聰身上,只因他們兩人乃是知交好友。皮九幽則以二塊三寸長的石碑作信符,對他有恩者以一塊石碑相贈,來日可憑碑要求他殺其仇人,事情辦成立即收回石碑,二塊石碑不知染了許多人的鮮血,因此稱為“怒煞碑”。

當時江湖上人人都在猜測‘俏羅剎’會嫁與他們兩人中那一個,誰也沒想到鍾敏敏喜歡的居然是‘玉面判官’司徒聰,他倆人瞞著眾人互訂終身,鍾敏敏以身相許,珠胎暗結,‘玉面判官’司徒聰卻在這時以金梨領走了宮梨園大半的財富,遠走他方,鍾敏敏只有下嫁對她十分深情的宮梨園以遮羞,宮梨園完全被瞞在骨子裡,婚後八月即產下一名女嬰,即是在茶樓尋你晦氣的‘小羅剎’宮玉敏。

宮梨園只道嬰兒早產,從未想到妻子婚前失貞,對宮玉敏疼愛非常,不幸的是,宮梨園和鍾敏敏的結合震怒了‘怒煞碑’皮九幽,被喜愛的人拋棄,他感到顏面盡失,全武林之人都在取笑他,惱羞成怒之下,到處散播女嬰並非早產,而是鍾敏敏婚前所孕,嫁與宮梨園只是為了遮羞,宮梨園聞之起初一笑置之,但假話傳久了居然變成真理,宮梨園忍不住責問鍾敏敏是否真有其事?鍾敏敏只道官梨園已調查出一切,羞忿難當,舉劍自剔,臨終前說道‘聰哥,你拋下我們母女貪愛財富,你心好狠。’宮梨園這才明白一切真相。

自從知道宮玉敏並非己出,宮梨園將被欺騙的憤怒發在宮玉敏身上,對她的生活不聞不問,只託給一個家僕照管長大,宮玉敏在家受盡了冷漠的眼光,連僕人也瞧不起她,宮梨園躲在園林之中不再出世,從此自稱‘梨園老人’,自然不會去關心她,她怨氣難消在江湖上到處惹事,得了‘小羅剎’之名。

‘玉面判官’司徒聰年老思女,悔恨當初拋棄妻女,一年前他求我為他安插一個職位,在不願別人認出是誰的情形下尋找女兒,只因多年前他對我有恩,無法拒絕就將他派在茶樓中當掌櫃。”

秦寶寶噎下粥,領悟道:“他說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意思就是要將女兒帶到很遠的地方,不再受人欺負,不遭宮家人的白眼?”

衛紫衣不由得讚美道:“寶寶的領悟能力很強,不胡鬧就更完美了。”

“如此淺顯的道理任誰都想得通。”秦寶寶皺眉道:“大哥對我最苛了,從來就不曾完整的讚我一句。”

席如秀朝天打個哈哈,道:“這叫愛之深也,責之切,魁首的苦心令我讚佩。”

扁扁嘴,秦寶寶狠狠潑他們一盆冷水:“世上焉有完美之人?我永遠都是這樣子,你們認命吧!”

陰離魂幸災樂禍道:“就當作上了賊船吧,反正我無家室之‘累’。”

“稻花香,菊花黃,無情兒郎不回鄉;閻王面,芙蓉顏,月下老人紅線牽;妾不嫌,郎君卑,三日夫妻不團圓;深閨怨,訴與誰,日日夜夜待君歸;今勸君,效于飛,男兒恃才不比顏;妾嬌媚,君稱雄,郎才女貌妒煞人。”

席如秀高山打鼓不懂,不懂,問道:“小鬼,你唱這首歌用意何在?”

秦寶寶笑咪咪的用眼在眾人面前溜來溜去,才道:“當事人自己心理明白,我不好說破。”

陰離魂聞歌變色,對衛紫衣求助:“魁首,這……”

衛紫衣截口笑道:“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再做決定,不要太死心眼。”

席如秀恍然大悟,叫道:“原來這首歌是指陰……。”

秦寶寶向席如秀使個眼色,用話帶過:“大哥,小金梨的故事就只有這樣麼?”

席如秀何等老江湖,當下也把話題轉到小金梨上,代衛紫衣道:“你還有什麼疑問?

魁首說累了,讓我來補充。”

秦寶寶在三位領主中,最喜歡的就是席如秀,偏愛和他作對:“不行,你最狡猾了,有這麼好的機會作弄我,你會放過?十句話你只說六句,留著四句向我勒索報復,當我是傻瓜?”

席如秀難得想當一次好人,不想寶寶不領情,氣結道:“這件事情的內秘我最清楚,你既不想知道,我也省得費唇舌。”

秦寶寶這次可栽了個跟斗,同衛紫衣求助:“大哥,你說嘛!”

衛紫衣想給他一個教訓,當下苦笑道:“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那些,其它的就得問如秀了。”

秦寶寶最會尋人話中漏洞,眨眼道:“大哥所知道的是三領主告訴你的麼?”

衛紫衣領首承認。

秦寶寶跳下椅子,腳步不穩的向門口走去,嘴裡嘀咕:“你們都在騙我,大哥先前所說的疑問甚多,若真是從三領主處得知,依大哥脾氣怎會不問個明白?當我是三歲幼童好騙?你們耍賴不肯告訴我,我不會自己調查去?”

五天沒進食,先前聽故事入神,一口粥都要大人催促才想起要吞下去,元氣只恢復一、二成,秦寶寶自然走不穩,衛紫衣聽得他嘀咕,哭笑不得,把眼望向席如秀,席如秀大發慈悲,將行到門口的秦寶寶抱回來,放在膝上,左手端起碗,右手執湯匙,一口粥強喂入寶寶嘴裡,惡狠狠的道:“你問我說,但是,我每說一句,你必須吃一口粥。”

秦寶寶才懶得自己去調查,況且十多年來物換星移,真正知道內情的又有幾人?才想法子套衛紫衣等人說出來,笑道:“沒問題,等我吃壞了肚子,再找你算帳。”

席如秀向衛紫衣大吐苦水:“這年頭好人做不得,這小鬼半點虧不肯吃,魁首將他推給我,自己落個輕鬆,這回是今天第三次不夠朋友。”

衛紫衣毫無歉意的笑道:“忍耐點,是你們要求我不要將他帶走的。”

席如秀大嘆:“後悔莫及!”向其餘五人求助:“呃,我們可是老兄弟,到時你們可不能見死不救。”

秦寶寶撇撇嘴,毫無笑意的笑道:“看來你知道的也不多,否則何必求助他人。”

席如秀把頭一抬,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你問吧!”一句話一口粥不打折扣的喂入寶寶嘴裡。

將粥吞下,秦寶寶提出第一個問題:“大哥所說的並非什麼秘密,司徒聰為何怕我知道?”

席如秀沉吟道:“大凡一個人做下醜事,總希望愈少人知道愈好,多年來人們已漸漸將此事淡忘,他可能怕由你這一鬧,喚起人們的記憶。”

秦寶寶不服道:“既怕別人想起,為何又拿出小金梨!”

席如秀心思巧轉,很快就想出答案:“宮玉敏的外貌一定很像鍾敏敏,司徒聰想確認她是否為鍾敏敏所生,況且當時茶客俱被宮玉敏嚇走,司徒聰就假藉救你之便拿出小金梨試探宮玉敏,不想宮梨園並沒有告之其生父為‘玉面判官’司徒聰,也就是當世唯一持有小金梨之人,見著金梨只當是父親好友,錯過父女相認的好機會。”

秦寶寶沉思道……

“就因為我見著小金梨,所以他欲置我於死地?”

席如秀補充道:“不只是你,若非你當晚就行動,司徒聰極可能會先在茶博士身上動手腳,再找機會除掉你,卻沒想到你首當其衝。”

秦寶寶大是不服氣:“我只是想知道小金梨的故事,在大哥那兒得不到認可,才來找他相詢,他居然狠心想害我命。”

席如秀譏道:“誰叫你老實說出並未得知小金梨之事,司徒聰是恨不得知道此事之人通通死光,他怕你探測出來,只好先殺你滅口。”

秦寶寶“哼哼哼”了半天,問道:“他殺了我,不怕你們得知找他算帳?”

席如秀也“嘿嘿嘿”了半天,吊寶寶胃口道:“這就牽扯到另一段懸案。”

秦寶寶忙問:“什麼懸案?”

席如秀朝天打個哈哈,道:“你猜著了我才說。”

秦寶寶不滿,嘀咕道:“沒頭沒尾誰猜得著?你餵食好凶,我也不想問你了。”

“哼”了一聲,溜下席如秀膝蓋,坐到衛紫衣身旁,道:“到底什麼懸案,換大哥說好麼?”

衛紫衣領首而笑,不答反問:“你對小金梨之事還有什麼疑問?”

“我知道了。”秦寶寶會意,拍手笑道:“三領主所說的懸案就是十多年前司徒聰以小金梨領來的財富到那兒去了?為何失蹤十多年不現身是不是?”席如秀沒事惹來一身騷,譏道:“你的外貌堪稱完全無缺,就是腦袋嫌大點,若不吃胖些,會給人頭重腳輕之感,不過還好,大腦袋裡裝的不是豆腐渣。”

季大夫賣弄醫術道:我這兒有副大補品藥名,小孩吃了會白白胖胖。

“少來!”

秦寶寶叫道:“我討厭吃大補品,更厭惡‘完美無缺’這四個字。”

扯著衛紫衣的袖子,又道:“大哥快把故事說下去嘛!”

衛紫衣也怕寶寶太完美會夭折,不給席如秀機會諷刺,忙道:“三十年前有一個傳說,東瀛島海岸住有一群厭世的武林高手,年歲大都在百開外,就一身刀槍不入的武功,有許多人懷著僥倖的心情前去拜師,卻均一去不回,這有兩種解釋,其一,他們遇到颱風,船沉人亡;其二,他們到了東瀛島受了那些隱士薰陶以致生了厭世之心,從此不再回來。

以後,這件事沉寂了十年,眾人都已淡忘,不想‘玉面判官’司徒聰見好友‘金梨膽’宮梨園少年得志,家境又富有,宛如天之驕子,由慚生妒轉恨,玩弄‘俏羅剎’鍾敏敏後,利用小金梨捲走了宮梨園大半財富,往東瀛島求師習藝,意欲回來稱霸江湖,利用宮梨園的財產創出他的天下。

皇天不佑人,司徒聰的坐船遇上台風,財產損失大半,幸虧他會游泳,才躲過此劫,只是稱霸天下的美夢也隨之泡湯。”

秦寶寶拍手大是得意:“似他那種心胸狹隘之人若是稱霸天下,才叫老天無眼。”

大領主展熹道:“魁首這些天著實累了,寶寶有疑問,由我來回答。”

衛紫衣失笑道:“我那有你說的那般嬌貴,倒是寶寶該回去睡一覺補補身子。”

秦寶寶立即抗議道:“我已經睡了五天,回去多吃點飯,可不要吃大補品。”

衛紫衣扳起臉道:“由不得你反對。”

秦寶寶扮個鬼臉,躲到展熹身側,笑嘻嘻道:“大領主最好了,不會像某人趁機向小孩子勒索,更不會似某人老愛扳起臉教訓人,小孩子最討厭吃苦苦的補品對不對?”

衛紫衣冷下臉,厲聲道:“寶寶,你過來!”

秦寶寶從不曾見衛紫衣對他如此嚴聲厲色,嚇了一跳,負氣道:“你那麼兇,我不過去。”

衛紫衣厲色道:“你若不過來,從今而後不要再叫我大哥。”

群雄嚇了一跳,秦寶寶更覺委曲,倔強道:“我偏偏就不過去。”

衛紫衣一拍桌子,起身怒道:“你恃寵而驕,目無尊長,只因你年紀還小,所以人人讓你,並非怕你,沒想到你卻得寸進尺,辱罵長上,想以言語教誨你,你猶不知自己錯在何處,你非三歲小兒,如此行徑實在令人痛心。”

秦寶寶雙目流淚,抽噎道:“我錯了……”

席如秀忙道:“知錯就好,魁首就原諒他吧!”

沒想到秦寶寶卻抽噎道:“自與大哥相遇結拜……大哥疼我……愛我……寵我……

我只道從此有了……親人……今大哥提起……我才醒悟自己……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眾人為之鼻酸,衛紫衣抱起他,柔聲道:“寶寶,你可記得大哥以前對你說過,大哥六歲失怙,全靠自己努力才活到現在,沒人教我要如何做一個好孩子,比我大的鄰家小孩,每每辱罵我是無人教養的野孩子,大哥喜歡你,愛你,自然不願有人笑你失了家教;你頑皮淘氣大哥喜歡,卻不能亂了長幼之分,你明白大哥的苦心麼?”

秦寶寶哭紅了眼,抽噎道:“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有意要罵你和三領主……”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你知過能改,大哥就喜歡,至於惡作劇……。”

秦寶寶忙委委曲曲的道:“這個好象就改不過來了。”

說著忍不住破涕而笑,對席如秀歉然道:“對不起,席領主,以後不會再對你出言不遜,只不過……。”

望著衛紫衣,寶寶遲疑著,席如秀代他道:“只不過偶爾惡作劇是不是?”

秦寶寶天真的點點頭,席如秀豁然大笑:“只要你不哭就好,方才你哭時,我都感到心快碎了,恨不得將天上的繁星串成一串給你把玩,博得你一笑。”

“胡……。”秦寶寶忙掩住嘴,嗔道:“我又不是女子,難道還能一笑傾城,再笑傾國?”

張子丹心有同感的點頭道:“我就有這種感覺。”

陰離魂補充道:“尤其你破涕而笑時,全身散發出一股光芒,使人不敢正視。”

展熹比較持重,只是笑著點點頭,表示有同感。

秦寶寶鼓起腮幫子,大是不悅,衛紫衣失笑道:“他們是讚美你,何必做出這種表情?”

秦寶寶白眼道:“大哥也來取笑我,男孩子長得好看作啥?”

衛紫衣表情古怪,欲言又止,最後道:“等你長大點,就會以自己的容貌為傲。”

秦寶寶一臉迷惘,衛紫衣看了笑道:“現在不要為這些事煩惱,待你十五六歲還不懂,大哥會告訴你。”

奇怪的皺皺小鼻,秦寶寶道:“現在不能說麼?”

衛紫衣苦思妥當的言詞,道:“這事最好你自己領悟,大哥也很難開口明言。”

秦寶寶愈聽愈迷糊,其它人也不懂,衛紫衣卻將話題轉開:“寶寶不是吵著要去京城賞花燈麼?”

奇怪秦寶寶卻沒有一點高興的神采,低頭沉思不言。

衛紫衣喚道:“寶寶,你在想什麼?不想去賞花燈了麼?”

無精打采的搖搖頭,秦寶寶道:“不知道,我要想一想。”

席如秀見寶寶情緒不穩,小心道:“從甘肅回來就吵著元宵要上京城賞花燈,還要想什麼?”

秦寶寶看著自己的手指,道:“以前有很多事情我都不願去想,現在我要好好想一想。”

席如秀被他弄迷糊了,搔著耳根道:“你這小鬼有點反常,專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陰離魂也迷糊了,抱怨道:“魁首也是,今天他們兄弟倆是怎麼搞的?”

只有衛紫衣明瞭寶寶的反應是正常的,道:“想一想也好,想不通就不要勉強,大哥要告訴你一句話,不管將來你變成什麼模樣,大哥最喜歡你頑皮淘氣的天真表情。”

秦寶寶凝視著衛紫衣道:“永遠都不變麼?”

肯定的點點頭,衛紫衣柔聲道:“希望你永遠保持純真的你,不要受別人影響,搗蛋也好,惡作劇也罷,大哥喜歡你,喜歡真正的你,率真的秦寶寶。”

不懂裝懂的點點頭,秦寶寶道:“我不太瞭解大哥的話,但是我說過,我永遠都是這副模樣。”

衛紫衣失笑道:“外表長大會變,只須保持一顆赤子之心就夠了。”

秦寶寶不懂的直點頭,惹得衛紫衣好笑不已:“你這小淘氣有時迷糊得緊,偏喜歡裝懂。”

展熹聽他兄弟說了半天,搔了搔耳根道:“魁首,不說寶寶迷糊,我們更不懂你說這些話的用意。”

席如秀也附和道:“是啊,魁首若不說明,今晚我可難以成眠。”

“你等著失眠吧?”衛紫衣笑道:“如今還不能說,等些時候吧,我不想嚇壞寶寶。”

席如秀不禁抱怨道:“魁首真殘忍,到底要等多久?”

衛紫衣哧哧笑道:“快則幾個月,慢則幾年,一切全看寶寶的反應。”

席如秀神秘兮兮的靠近秦寶寶,道:“呃,小鬼,你懂不懂魁首的意思?”

秦寶寶很乾脆的去給他一句:“不懂!”

席如秀一怔,叫道:“魁首,寶寶根本不懂,會有什麼反應?”

衛紫衣答得更妙:“他當然不懂,懂了會有什麼反應?”

席如秀諂媚道:“魁首能不能提示一點?一點點就好了。”

衛紫衣也很乾脆的去給他一句:“不能!”

席如秀為之氣結,對其他夥伴道:“我沒輒了,換你們上場,看能不能套出一點什麼來,如此神秘兮兮的豈不憋死人?陰老鬼,你上!”

衛紫衣牽著秦寶寶左手向門口走去,邊道:“別費事了,兄弟十多年,莫非還不瞭解我的脾氣?一件事情我若不想說,任誰來套都是沒有用的。”

回頭哧哧笑道:“很閒是不是?很多事情等著你們辦哩!”

席如秀首先抗議,叫道:“魁首明鑑,現在還是過年哩!”

群雄豁然大笑,決定不再追問。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3:03


第 八 章

衛紫衣神秘兮兮的到底所言何事?

他希望秦寶寶明瞭何事?

有時精明有時胡塗的秦寶寶,會不負所望麼?

金烏早墜,玉兔飛昇,又到夜神俯瞰大地的辰光。

秦寶寶躺在床上一絲睡意也無,想著過去,想著現在,想著未來,直到現在他才明瞭自己不知在追求什麼?整日假正經時研究醫學及其它雜技,無聊時就捉弄別人取樂,就這樣過一生麼?

一個虛齡十三的小孩,誰會要求他現在就為未來立定目標?

衛紫衣也想不到他的一番話,會使秦寶寶想到如此長遠的事。

秦寶寶可頭痛極了,他不想做什麼大人物,只想快快樂樂的過一生,衛紫衣似乎也希望如此?對他的要求一向不高。

眼珠子轉啊轉的,奏寶寶終於想出睡不著的原因:“大哥今晚在忙什麼!怎的不來說故事給我聽?”

起身下床,來到對面衛紫衣的房門口,見燭光尚在,敲門道:“大哥,你在裡面麼?”

沉寂一會,門內才傳出聲音:“寶寶,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秦寶寶氣結,委屈道:“大哥不說故事,我根本睡不著。”

房內傳出聲音道:“你已經不小了,大哥以後不會再到你房裡講故事哄你睡。”

房內上了閂,秦寶寶打不開,叫道:“大哥,你為什麼上了門閂?”

房內隱隱傳來一聲嘆息,道:“寶寶,以後不可進大哥房裡,甚至你得換個房間。”

“我不換。”秦寶寶道:“大哥今天老說些使我聽不懂的話,在茶樓說最喜歡我,現在就黃牛了?如果你不開門,我就坐在門口直到你開門。”

性子一起,秦寶寶果真坐在衛紫衣房門口,心中卻迷糊極了。

託著腮幫子,秦寶寶心道:“大哥也不比我乖,古怪的很,尤其是今天,莫名其妙的話一句又一句的說得我腦筋打結,可想不出他是何用意?”

不久

“呀”的一聲,那扉冰花格子門已輕輕啟開。

泰寶寶也不起身,回頭頑皮的調侃道:“大哥愈來愈沉不住氣了,本以為你會多待一會兒才肯開門。”

“少賣乖。”

衛紫衣蹲下身比較好說話:“冬夜寒冷,害你著涼豈不罪過?”

秦寶寶雞蛋裡挑骨頭:“既怕我受風寒,為何不立即開門?”

衛紫衣一時語塞,秦寶寶小聲道:“也許我該回少林寺好好想一想大哥今天所說的話,大哥突然對我生疏,使我很惶恐,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辦?”

衛紫衣看寶寶不知所措的樣子,心道:“我不該逼得太急,寶寶無法適應。”

輕輕拉起寶寶,帶他回到對面廂房,讓他睡下,柔聲道:“大哥不說故事,你真的睡不著麼?”

秦寶寶開心的笑了,輕快的“嗯”了一聲。

衛紫衣見狀也排開心中的死結,笑道:“大哥所知道的故事說得差不多了,一時也想不起要說什麼?”

秦寶寶嘟起嘴,對他來說聽不到是最令人失望的事。

衛紫衣看他不高興就心慌,忙笑道:“你真任性,這樣吧,你說個頭,我來接尾。”

秦寶寶歡容而笑,道:“‘怒煞碑’皮九幽如今還在江湖麼?”

有了頭緒,說起來就容易的很,衛紫衣道:“身陷江湖這個大染缸,能急流身退的又有幾人?‘怒煞碑’皮九幽的運氣不好,由於他的渲染,使‘金梨膽’宮梨園妻死子離,宮梨園自然會恨他,尋思對策陷害皮九幽,於是利用皮九幽多年來的規定,花錢僱用你在甘肅碰見的那三位黑道高手。”

秦寶寶對聽故事很有一套,知道必須有反應:“宮梨園僱用江無月三兄弟狙殺皮九幽麼?不對,這不叫陷害。”

衛紫衣知道不說清楚,寶寶不會閉眼睡覺,續道:“‘千臂魔’江無月三兄弟十多年前就已經是認錢不認人的狠角色。宮梨園的計策很歹毒,他探出當年黑道上點恩必求回報的‘鐵鎖’公孫不報要到湖北宜昌辦事……。”

秦寶寶插嘴道:“公孫不報以鐵鎖作為兵器麼?”

衛紫衣笑道:“你會錯意了,‘鐵鎖’是形容他對別人有一點點恩情,就會像鐵鎖似的拴住你,直到你報恩得讓他滿意為止。”

秦寶寶咋舌,道:,“天下居然有這種無恥之徒,江湖同道應該合送他一把‘尺’。”

尺同“恥”音,衛紫衣聽出其中奧妙,笑道:“胡鬧,就你會想到這種事。”

“宮梨園囑咐江無月三人在湖北宜昌縣界狙殺皮九幽,皮九幽雙手難敵六掌,不出宮梨園所料,公孫不報出手救了皮九幽。‘怒煞碑’皮九幽按照慣例送公孫不報一塊石碑,公孫不報武功比他高強,就算有仇敵也用不著皮九幽代勞,於是拒絕接受石碑,要求皮九幽拿出一萬兩黃金報答他的救命之恩,皮九幽拿不出這許多黃金,公孫不報不肯減價,兩人就僵住了,皮九幽一怒而去,公孫不報為之震怒,放棄一萬兩黃金,從此到處跟蹤皮九幽,遇到皮九幽劫鏢生財時就出手破壞,決意使皮九幽以十倍的代價償還他的無禮。”

衛紫衣就此止住,秦寶寶明白他不會賣關子,道:“後來呢?沒有了?”

衛紫衣點頭笑道:“皮九幽行蹤不明,故事自然到此為止。”

秦寶寶不禁抱怨起故事主角:“該死的皮九幽居然來個行蹤不明,害我故事聽不全。”

笑一笑,又體諒了故事中的主角:“其實也不能怪他,碰上公孫不報那種人,假設是我,就躲到廟裡當和尚…….咦,大哥,你看他會不會被害了?”

“不可能,”衛紫衣毫不思索的道:“公孫不報跟在他身後,等於是暗中保護他,為求使皮九幽痛苦多年,甚至一生,自然不會讓人把他害了。”

秦寶寶相信衛紫衣的判斷力,道:“皮九幽到底躲在那裡?大哥知道麼?”

衛紫衣哧哧笑道:“十多年前的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怎麼知道?”

秦寶寶奇怪道:“大哥又怎的知道許多人所不知的江湖秘密?”

衛紫衣語重心長的道:“這是一個人在武林中的地位與潛勢力所使然,我的人多,接觸面就廣,接觸面一廣,就有較多的機會得悉一些有意義與無意義的內幕秘辛,我的身份迫使我不想知道也不行。”

“不知道也好,”秦寶寶打個哈欠道:“這些煩心的事情少知道,會活得快樂點。”

秦寶寶不時會突然冒出一句大人話,使人哭笑不得,看他說得容易,好象不想知道的事叫讓它左耳進右耳出就解決了。

真是棺材裡放鞭炮嚇死人,可惜白放(說)了。

衛紫衣一笑,起身道:“你睡吧,不可以再半夜起來胡鬧。”

雙手揉弄著棉被,秦寶寶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道:大哥,我想回少林寺一趟,我感覺得到有很多事情將發生在我身上,必須回少林寺想一想,而且我很想念大和尚叔叔。

“衛紫衣覺得今天真是最長的一日,復又坐下道:“在這兒不好想麼?”

秦寶寶點點頭,一會兒又搖搖頭,尋思貼切的言詞:“山中生活清寂,在那兒我也許會想出很多事情;跟大哥在一起,我會偷懶將事情推給大哥去想,所以還是回少林寺好。”

衛紫衣艱澀的一笑:“等你想通一切,可就永遠不能再回少林寺。”

秦寶寶叫道:“騙人,我在那兒長大,為什麼不可以回去?”

衛紫衣笑得古怪:“到時你自然明白,大哥勸你不要太早回去。”

秦寶寶坐起身子,倔強道:“我明天就回去,早點想出來免得悶得難受。”

“你不後悔就好。”

衛紫衣更希望寶寶早日明瞭,道:“大哥已修書一封給悟心大師,由你面交,可是不準偷看。”

“哼!”

秦寶寶不悅道:“原來大哥早就想趕我走,致歉書已經準備好了。”

“老天爺,你的幻想力真豐富。”

衛紫衣托起寶寶下顎面向他,嚴肅道:“你看大哥有一絲討厭你的樣子麼?小小腦袋裝的東西可不少,胡思亂想你最行;再說一次,大哥最喜歡你。”

秦寶寶也一本正經道:“我也最喜歡大哥,不過,剛才我是騙你的,其實我知道大哥給大和尚叔叔的信,是請他老人家幫我想通大哥白天說的話。”

“就愛頑皮。”衛紫衣點點寶寶的小鼻頭,道:“明天就要回孃家了,早點睡吧,小淘氣。”

秦寶寶小聲嘀咕道:“什麼回孃家,又不是女人。”

衛紫衣笑而不話,吹熄燭火,輕步出門去了。

同吃一種米,心性可有千百種,有人積極的尋求達到自己的目標,而平常人只想安靜的渡過一生,不與作野心勃勃。

秦寶寶的外貌是“萬邪聖醫”秦英及當時“武林第一美人”馮香蝶兩人精華的組合,平日天真無邪遺自母親,古怪頑皮得父親所賜,也遺傳了父親逃避現實的個性。

當年,馮香蝶產後身亡,秦英不敢面對痛苦以至有躲在少室山之事;如今,秦寶寶不敢確定想通衛紫衣所說的話之後,會不會帶來痛苦,在逃得一時便宜一時的心理下,遲遲不肯放開腳步快走。

費了好大一番唇舌,總算勸得小棒頭留在“金龍社”,將那些令人頭痛的問題丟在一邊,秦寶寶如小鳥出籠到處亂飛。

小小一段路怎當得秦寶寶的走法,就算蝸牛爬行,一個月也該到河南,他卻整整花了兩個月才“踱”到河南省界。

一路上,寶寶不斷的在想著同一個問題:“回不回少林寺?”

大哥說暫時不回去比較好,那就回“金龍社”好了。

可是,已經出來了,再回去豈不丟人。

我總是想不通大哥話中之意,恁多時日尚不懂,回少林寺也沒用,不如等我稍大由大哥告訴我,省得現在煩惱。

一想到不用面對問題的理由,寶寶就樂了,心道:“反正大哥會告訴我,何必現在傷腦筋,不過,不能立即回去,玩個一、二個月再回去,大哥心疼我淪落江湖,自然不會怪我。”

秦寶寶高興得差點跳上天,出門二個月,只因心中有個疙瘩,想玩也沒精神,如今將煩惱丟了,豈有不趁機大鬧天下?

想及悟心大師和衛紫衣的修書,氣又洩了:“不回山看看大和尚叔叔也說不過去,還有大哥的信,唉,白高興一場……咦,他們怎的下山了,天助我也!”

秦寶寶眼前一亮,倏地閃到一條小巷子裡。

三名十七八歲的少年和尚順著秦寶寶慢踱的官道走來,看清他們的面目,原來是寶寶自小的玩伴明智、明理和明月。

秦寶寶偷眼打量他們,心道:“明智、明理和明月都長大,成熟多了,倒是我都沒變。”

明智、明理有北方人魁梧的身段,明月文氣較重,卻也是長身玉立英姿挺拔,再看看自己又瘦又小的模樣,秦寶寶不由得更興自慚形穢之感,一時也不去想他們三人小時也是和他現在一個模樣。

秦寶寶的絕俗容貌,足以使別人忘記他的缺點,可惜他甚少去注意自己的容顏,倒怪起明智、明理及明月三人來了:“哼,要長大也不通知我一聲,待會兒可不能輕饒他們。”

三名和尚猶自不知“危險”在即,一路上說說笑笑,腳步輕快的很。

明智興奮非常的道:“這次若不是龍雲天師伯做壽,師父也不會讓我們下山。”

明理還是一派天真:“龍雲天師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有‘髯虎’之譽,主持的‘龍門鏢局’也是北京最大的鏢局之一,這次去拜壽一定熱鬧的緊。”

明月向來最正精,道:“明智、明理兩位師兄真是不改赤子之心,貪愛熱鬧。”

明智一曬,道:“明月最酸,你應該和寶寶中和一下。”

秦寶寶躲在暗處,冷笑心道:“可說到我了,且聽聽你們有沒有說我壞話。”

一想,又感到不對,問自己:“中和是什麼意思?”

明月已代他問出來了:“中和是什麼意思?”

明智搖搖頭,大有朽木不可雕也之概!

明理噗嗤笑出來,道:“明月平日太用功,甚少去注意來寺施主所言之語:中和就是將你的酸氣和寶寶的頑皮調伴均勻,再分還你們,如此一來,你的酸氣會被寶寶沖淡,寶寶也不會老是惡作劇,正好各得其所。”

當事人可不願意,明月首先發難:“我覺得自己很好,倒是你們不比寶寶乖到那兒去。”

見明智、明理瞪著他,明月又加上一句:“師父說的。”

明智知道他所言不假,辯道:“跟寶寶相處十多年,任聖賢再世也會被他影響。”

明理也為自己辯道:“寶寶的魅力和吸引力你也見識過,你就一點沒變?”

明月語塞,明智得理不饒人:“明理說得對,明月你變得比我們多。”

明理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就好笑:“耶,你六歲那年被送上少林寺,小小孩兒一開口就是之乎耶哉,當時尚在襁褓的寶寶也牙牙學你之乎耶哉,惹待全寺上下暴笑不已,從此你就不再出口孔子,閉口孟子,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明智補充道:“從六歲你被秦寶寶所影響,否則如今將酸得更厲害。”

明月不似他們口才便給,一時招架不住,索性不言。

師兄弟一場,明智、明理不好太甚,轉了話題說說笑笑而去。

待他們去得遠了,秦寶寶才走出巷子,得意道:“沒想到我在襁褓時期也能感化人,真了不起。”

神采飛揚的跟在明智三人身後,往京城行去。

晚上,明智師兄弟投宿於河南省界的“普濟寺”,秦寶寶半個時辰後也混進來,黑珠子見不得白銀子,和尚也不例外。

哥倆好,還是鄰居哩!

禪房之間只有一板相隔,背後論人短處小心隔牆有耳就是這般了。

秦寶寶推說人不舒服,請小沙彌將飯菜送到禪房,不與明智師兄弟碰面;錢有花有差,主持忙不迭的答應。

在廟裡面,吃飽飯後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睡覺,天一入黑,明智師兄弟就回房養神去,因為明日一大早還得趕路哩!

花錢借宿他們鄰房的秦寶寶心中有事睡不著,正想找些人陪他玩,玩累了才好睡,最佳的目標就是隔壁的三位和尚了。

想了十七八項遊戲,都因不合時宜被否決掉,暗道:“這兒是和尚廟,跟什麼最扯不上關係?”

銀子?(搖搖頭)點心?他們又不是小孩;雞鴨魚肉?(合十)阿彌陀佛:不是和尚的男人擁有而他們不能擁有的是什麼?

對,對,對,嬌妻美妾,就是女人!

和尚廟裡出現個女人,會是個怎樣情景?(掩口偷笑)“不對,我堂堂男子扮女人太不吉利了,裝裝聲音倒是可以。”

小孩童音本是尖銳,秦寶寶更裝個十足十:“小大師,你將奴家挈到這裡來作啥?

快快故我回去。”

變個男人嗓音賊嘻嘻的道:“小娘子稍安勿躁,今夜是萬萬不放娘子回去。”

女子驚惶的聲音道:“小師父無禮甚是,不怕奴家告到官府?”

男子聲音更形得意:“告與官府,娘子的名節不保,以後如何做人?”

女子哭聲道:“小師父意欲如何?快快放奴家回去。”

男子呵呵笑道:“娘子來此為何?”

女子大聲道:“師父騙我言兒在廟裡,如今你將我兒藏在何處?”

明理、明理及明月早已驚醒,駭於廟裡居然有不法和尚,萬萬沒想到全是秦寶寶一個人搞的鬼,不知該不該救人?

明理氣憤道:“這不守清規的惡和尚,有心使我們下不了台。”

明智一向不太明智,道:“聽聲音就在隔壁,我們快去救人,保全那女子名節。”

明月年紀最小卻最老成,道:“師兄不可魯莽,此寺並非少林分寺……”

明智截口不悅道:“救人還要選地點麼?”

明月忙搖手道:“師兄誤會了,小僧的意思是不要由我們出面,到前房告知主持,由他了斷自家醜事,比我們出面爭論省事多了。”

明理蠻不講理道:“何用和他爭論,痛打一頓不更省事。”

明月笑道:“師父曾告誡我們不可生事,否則師弟也想出手試試身手。”

想到師父及少林戒律,明智無奈道:“只有如此了,明理師弟,你到前房走一趟。”

明月深怕明理不耐煩解釋就和主持爭論起來,起身道:“理應由師弟走一趟,兩位師兄在此監視那敗類可好?”

明智和明理點點頭,拍胸保證賊子逃不了。

秦寶寶心理暗罵:“明月還是這般討厭,想出如此無聊計策,害我沒得玩;哼,原本想放你們一馬,如今可怪不得我了。”

“啊”秦寶寶裝女子聲音慘叫,暴起身形從窗口溜走。

“不好,明理快救人!”

明智和明理身如電閃來到寶寶房裡,卻想不到寶寶已溜到他們房裡,躲藏於暗處,兀自叫囂尋找不休,真個:只道不法和尚逃去休,未想膛螂捕蟬黃雀在後。

明月帶著一臉怒色的主持聞聲找來:“明智師兄,怎麼回事?”

明理氣咻咻的搶著道:“方才我們聽到女子慘叫聲,趕忙找來卻半個人影不見。”

明智口氣託大:“我不相信一個小和尚能在我們趕來之前將人帶走,再也找不著,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屋子設有秘室。”

“普濟寺”主持氣憤填膺道:“貧僧看在同道分上留宿你們,卻徒遭一場恥辱。”

明理鄙夷道:“這隻能怪你教徒不嚴。”

“放肆!”

主持怒道:“寺裡的僧侶全已歇息,方才清點人數一個不少。”

明智疑惑的望著明月,明月點頭道:“沒錯,二十七人均已睡下。”

明理可迷糊了:“我們剛才聽到有人調戲婦女也不假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月略一沉思,叫道:“不好,中計了,賊子的目標是我們的賀禮。”

三人直叫不妙,撇下主持,急忙回房,拿出行李檢查,卻那兒還有賀禮的蹤跡?三人不死心的找了半個時辰,才相信真被偷了。

明理看主持還沒走,將一股怨氣全發在他身上:“都是你設下的計謀,想圖謀我們的玉如意。”

主持這才知道賀禮原來是玉如意,被誣賴那有不生氣:“別仗勢著少林威名,就可以胡賴冤枉人。”

明理叫道:“東西在你寺裡丟的,你的嫌疑最大。”

主持一連遭受恥辱,瞋目叱道:“誰見著你們真有玉如意?說不定你們是借少林寺之名想訛詐我的騙子。”

明月扯扯明智衣袖,明智會意,道:“明理住口,用唇舌解決不了事情。”

明理悻悻住口,明智取出少林信符,道:“主持,小僧師兄弟並非騙徒,當真是奉命上京城為俗家師伯‘髯虎’龍雲天祝壽,如今賀禮玉如意被盜也是事實,我們都中了賊子計謀,須尋個對策才是。”

少林寺領袖武林,主持不敢得罪其門徒,道:“玉如意在敝寺被盜,貧僧不敢推卸責在,全憑小師兄吩咐。”

“不敢了!”

明智人乖覺聰明,提出關鍵性問題:“請問主持今夜隔壁僧房可有人借住?”

主持直認不諱:“有位小孩來此遊玩,卻不知到那兒去了?”

明智一聽有線索,忙問:“主持可記得他的相貌?”

“一生難忘。”主持火氣全消,笑道:“潘安再世也難與他媲美,貧僧起初錯以為是金童下凡哩!”

明月想起一個人了形容道:“主持遇見的小孩,額小有一顆米大的硃砂痣,長髮垂腰,髮束上嵌著綠色犀角,膚色雪白晶瑩,雙眼又大又圓,給人頑皮精靈之感,雙眉入鬢,穿著月白錦衣,是不是?”

主持奇怪的點頭道:“小師兄形容得沒錯,不過漏了一點,那位小公子頸上戴著一條精美難得一見的‘壽’字型金鍊子,左腕還帶著一隻金鐲子。”

明智、明理、明月同時怔住,同聲哀叫:“寶寶!”

明理鬼叫道:“是他沒錯,金鍊子是衛大俠所設計給他戴上的。”

明智接著有氣無力的道:“金鐲子其實是柄匕首,得自‘見血魔君’蕭一霸。”

明月一點也不擔心,失笑道:“有道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兩位師兄不比他們遜色。”

明理翻起白眼道:“你倒高興,就由你負責向寶寶要回玉如意。”

明月收起笑容道:“寶寶只是一時頑皮惡作劇,屆時自會送來歸還。”

明智不太樂觀道:“寶寶做事向來不按常規,你的推論未必正確。”

明理沉不住氣道:“現在說這些何用?最重要的是找到寶寶要回玉如意,否則回寺一頓處罰是免不了,寶寶往掌門方丈或衛大俠懷裡一躲就沒事,我們可沒這般好福氣。”

明月為“賊子”辯解道:“寶寶和我們交誼深厚,斷然不會陷害我們。”

明智一向信服明月的睿智,問道:“明月師弟可有計策要回玉如意?”

明月謙虛一笑,道:“要回玉如意不難,需要兩位師兄合作。”

明理轉聞有計策,笑道:“快說來聽聽。”

明月胸有成竹道:“寶寶的性情古怪,而且十分任性,若是向他強要,他定是不給,最好的方法就是遇到他只當偶然相逢,裝作不知他盜了玉如意,只騙他同往京城,時日一久,他自會沉不住氣的拿出來。”

明智、明理直叫“好計”,領首答應合作。

伏臥在瓦上偷聽的秦寶寶則連連搖頭,心中不悅道:“好個明月,膽敢算計我,就愛自作聰明,我偏不和你們碰面…….耶,哼哼,我就將計就計,屆時看你們如何收拾?”

“找他助我一臂之力。”

想定反間計,秦寶寶伏在瓦上安歇如常,端個是好命!

屋裡鬧哄哄的絲毫影響不了他去夢周公的雅興。

明智想到寶寶老愛出驚人之舉,不禁遲疑道:“你不是寶寶,為什麼這般自信?”

明月不介意的笑道:“明智師兄不妨回想寶寶在山上的言行,我們說太陽是圓的,他卻認定它是十二角形的;答應陪他玩捉迷藏,他又改變主意想玩‘名人迎新遊戲’;奇言怪行使人撲朔迷離,有時卻又乖巧的很,如此心性,不外是小孩喜歡和大人作對的心理反應,我們只有對症下藥,憋得他沉不住氣,逼他自己拿出來。”

明智點頭讚許,明理提出新問題:“如果寶寶又想出新玩意兒,故意不與我們碰面呢?”

明月不大自信的道:“小孩不免有炫耀心理,寶寶豈會悶不做聲?”

明理大搖光頭,不以為然道:“這點你可失算了,寶寶不愛炫耀己能,我們只當他是個小頑童,誰想得他居然一身飽學,醫學、暗器及輕功堪稱三絕。”

明月得失心不重,依然笑道:“寶寶的鬼主意最多,卻無害人之心,我們大可放心。”

明智沒有明月樂觀,不安道:“害人是不會,免不了會被他捉弄一場,甚至下不了台。”

明理苦思寶寶用意,突然恍然叫道:“我終於想通寶寶為何會來這手?寶寶一定跟在我們附近,言行之中難免得罪他,這位小祖宗爺就耍了我們一記。”

明月不解道:“他不是和衛大俠在一起,怎會出現在這裡?”

“沒人猜得出!”明智見主持未走,上前宣佛道:“阿彌陀佛,小僧師兄弟已知盜走玉如意之人,先前對主持無禮之處,請主持包涵,並且不要宣揚那位小孩的行止。”

“阿彌陀佛!”主持合十道:“小師兄能否告訴貧僧那名奇異的小孩是誰?”

明智略一遲疑,道:“說也無妨,他即是不行走江湖,卻使江湖人不由得惶恐不安他的惡作劇的少林頑童秦寶寶,亦是衛紫衣衛大俠的拜弟。”

主持也是武林中人,當然知道“金龍社”的聲勢,道:“無怪他如此大膽敢偷少林寺的東西。”

明月為寶寶辯解道:“主持想必也聽聞過他的傳說,只道他是仗著少林和‘金龍社’的勢力,卻不知他性子一起,敝派掌門也招架不住呢!”

明理索性明言:“是啊,他可是我們帶大的,不許你說他的不是。”

明智自從寶寶被秦英帶到少室山,就抱著他到處跑,直將他當作親弟弟來呵護疼愛,更聽不得別人諷刺他,不悅道:“寶寶向來是最可愛的娃娃,主持也聽到小僧師兄弟剛才爭論言語,理應明瞭寶寶不是狗仗人勢之徒。”

“普濟寺”主持豁然大笑:“三位小師兄和秦寶寶的感情真是奇特,方才師兄弟三人對他顯然束手無策,如今貧僧批評他一句,三人都不約而同為他辯護,有友如此,也不枉這一生了。”

主持和他們閒談幾句,告辭回房休息。

明智、明理及明月師兄弟躺在榻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夜深了誰也沒精神多談,不久,各自歇宿不提。

“明月,這次你真的失算了,走了半日尚不見寶寶人影。”

明理開始不耐煩的嘀咕起來。

明月對這位師兄耐性之差向來諒解,笑道:“明理師兄不用性急,倘若你是寶寶,你會這般快就出現在竊主面前麼?如此一來豈不遭人猜疑。”

明理聽他說得有理也不再辯解,合十道:“菩薩保佑寶寶真如你所說的;不要來個避不見面。”

明智看明理著急的樣子不禁好笑,想說幾句明褒暗貶的話使他高興。

這時

“嗚……嗚……”

充滿委屈不平的哭泣聲從不遠處傳來。

明智於是改變話題,道:“太平盛世誰在哭泣!好象要把心中的冤屈全哭出來。”

明月也注意到哭聲,道:“好令人心酸的哭聲,真想陪他大哭一場。”

“妄言,他又不是寶寶。”

明智神光一閃,道:“咦,聽聲音好象是個小孩。”

明理一直在傾聽哭聲,道:“好耳熟的聲音。”

三人向哭聲來源走去,聲音漸大也更清晰,愈讓他們三人感到耳熟,好象家裡的弟妹被父母責打以哭聲來表示不滿。

明智、明理、明月互覷一眼,不約而同叫道:“是寶寶!”

寶寶在哭,對他們來說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況且玉如意還在他身上,三人又驚又急,恨不得插翅飛到他身旁。

一名小孩蹲在一條巷子口哭泣不止,巷口圍了不少人。

“這小孩迷路了麼?怎不找個人帶他回去?”衙門捕快道。

“回捕頭,他不知道他家的住址。”

“是呀,捕頭,我們問他住那兒,他說他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那總有名有姓吧!”

“我們也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姓啥叫誰。”

“這……這不是喪失記憶了麼?”

“是啊,真可憐,看起來跟我家阿福一樣大,才十歲呢!”

“真糟,沒名沒姓沒地址,只有貼告示請大人來領回去。”

“看他的穿著打扮,一定是大富人家的少爺。”

“我們這兒的大富就數白剝皮,他可是光桿一個。”

明智師兄弟聽老百姓的描述均覺得不可能是寶寶,但聲音實在太像了,不禁排開眾人到前頭,定眼一瞧,不由得心頭大震。

小孩將臉埋在雙膝間哭泣,看不清他面目,但是,一頭烏亮的垂腰長髮正是秦寶寶獨特的標記,再則髮束上的蒼犀角也騙不了人。

明智雙手抖顫的抬起小孩的臉蛋,正眼瞧清,喚道:“寶寶!”

小孩臉上佈滿了迷惘和害怕,哽咽道:“你叫我麼?……你認識我麼?……為什麼大家都不認識我?”

見明智不回答,失望的哭道:“原來你也不認識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住在那兒……爹孃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明智再也聽不下去,出家人的六根清靜全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明理和明月也蹲下身,三叫人激動的抱住秦寶寶,哭聲道:“寶寶誰害你變成這樣子?”

小孩停住哭聲,興奮道:“你們認識我麼?寶寶是我的名字麼?”

明智死命抱住寶寶,明理低泣不已,明月較能自制,擦了眼淚:“出生不久我們就認識了,你姓秦名叫寶寶,從小住在少室山,去年中旬下山遇見‘金龍社’魁首,和‘金童閻羅’衛紫衣施主結為兄弟,你頸上的金鍊子就是他的見面禮。我是明月,小時候你都叫我小酸丁,抱著你的是明智,這位是明理,從小我們抱著你到處跑,你還有印象麼?”

明智壓住激動的情緒,放開秦寶寶,勸慰道:“寶寶別害怕,我們會助你恢復記憶,你餓不餓?”

秦寶寶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是不是壞人?”

明理早不滿明智霸住秦寶寶,趁機長身抱起寶寶,笑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輕。”

秦寶寶被抱起,身子懸空,雙腳亂踢明理,叫道:“無禮的傢伙,還不快放本少爺下來。”

明理抱得更加緊,一掃剛才的悲傷:“還好,記憶喪失,性子卻和以前一個模樣。”

秦寶寶好奇道:“我以前是什麼樣子?”

明智打岔道:“現在說這些沒用,想法子讓寶寶恢復記憶才重要。”

記憶喪失,性子卻和以前一樣刁鑽,秦寶寶狐疑道:“我們萍水相逢,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明理放下他,正經道:“從小一起在少室山長大,自然對你好。”

秦寶寶退後一步,機伶道:“我什麼都記得了,怎知你們是不是在騙我?”

明月略一沉思,道:“你向來十分敏感,看到我們你會感到害怕或不安麼?”

秦寶寶天真的搖搖頭,道:“你們和我同樣是人,作不得準。”

“阿彌陀佛!”

明月頭疼的宣一聲佛,道:“這些老百姓也是人,你感覺到他們與我們不同麼?”

“有!”

秦寶寶天真的笑道:“他們頭上有毛,你們卻光溜溜的像雞蛋。”

“呵呵……。”

民眾笑得直捧腹,明智師兄弟見寶寶不改頑皮,同聲一嘆!

“阿彌陀佛!”

明理合十道:“寶寶雖喪失記憶,卻不改純真本性,真是蒼天保佑!”

明智看愈扯愈遠,拉著寶寶左手,道:“你肚子餓了,吃飯去吧!”

甩掉明智右手,秦寶寶道:“我才不跟你們去,誰知你們是不是拐帶人口的騙子?”

明智蹲下身扳住寶寶,嚴肅道:“寶寶,你一向機伶聰敏,難道感覺不出我們像親人麼?”

“不知道!我腦子亂昏昏的,不敢相信任何人。”

明理輕嘆口氣,道:“看來衛大俠也把他寵壞了,比以前更任性。”

明月十分同情寶寶喪失記憶,道:“師兄,我們別逼他,以前的事情他都忘了,自然不敢信任別人,就隨他去吧!我們在後面保護就是。”

看他們如許真誠,石人也會感動,何況善良純真的老百姓,就只有秦寶寶這位愛捉弄人的惹事精會挑出話裡的毛病,跺腳道:“哼,我就知道你們不安好心,現在四周有許多人,你們當然不敢強我,美其名要我先走,隨後當跟屁蟲保護我,其實是想等待無人的機會拐我去賣,你們三個大塊頭,我小孩子自然打不過。”

明月那想到寶寶會比喪失記憶以前更刁鑽,自己一番好意,被他歪曲事實的加油添醋,全變成黃鼠狠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秦寶寶看他無話可說,更加得意自己的機警:“我沒精錯吧,瞧你被我說破心思目瞪口呆的模樣。”

明月在寶寶面前總是感到口拙,嘆道:“你的想象力永遠超人一等!”

明智已經計窮了,道:“那你有何打算?”

秦寶寶揉揉微紅的雙眼,笑道:“我現在倒覺得你們不像壞人了。”

扯了半天才相信他們的話,明理沒好氣道:“我們本來就是好人,全是你一個人在胡思亂想。”

彷佛受了多大的委屈,秦寶寶紅眼嘟嘴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你們卻還挖苦我,你們又變成壞人了。”

靠著牆坐倒在地,臉埋在雙膝間,肩膀抽動不已。

明智不禁埋怨明理道:“寶寶如今情緒不穩,你卻還刺激他。”

師兄弟三人蹲下身,不住用話安慰寶寶,明理更是道歉不迭,三人均感到口乾舌燥,寶寶雙肩卻抽搐得更厲害,硬是不肯抬起臉。

明月也抱怨道:“明理師兄,這下好了,由你負責勸住寶寶。”

所能想出的道歉話,明理全說了,搖頭道:“我沒法子,誰知他愈大愈難纏,存心整死我們。”

這時

“咯咯…….呵呵……”

秦寶寶猛的抬起頭,笑得眼淚直流,道:“我看到你們的雞蛋頭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就想笑,呵呵……”

鬧了半天,眾人總算弄清楚他在笑不是哭,明智師兄弟直瞪眼,卻因寶寶喪失記憤不好與他計較,只有乾瞪眼了。

好不容易笑夠了,秦寶寶嗔道:“瞪我做啥?我說錯了麼?”

“算了!”明月知道爭不過他,索性認栽,道:“童言無忌,如今你打算上那兒?”

想了想,秦寶寶道:“方才你說的辦法也可行,只是要改一改。”

明月問道:“我們隨後保護你不好麼?”

秦寶寶有點為難道:“也不是不好,只是,我根本不知道要去那裡,所以改一下,你們走前頭,我跟在後面叫,也許會想起以前的事來。”

明智一想也只有如此,笑道:“如此甚好,我們要上京城給龍師伯拜壽,再則你大哥衛紫衣施主也離京城不遠,你隨我們去,一路上慢慢想著以前的事,若想不起來,我們會送你回‘金龍社’,不然就一同回少林寺。”

秦寶寶興奮道:“原來我還有親人啊,這麼久都沒人來認我,害我以為自己是沒人要的孤兒哩!……咦,京城離這兒近麼?”

明智不想使他傷心自己是孤兒,笑道:“不遠也不近,可以說是鄰居,慢慢走半個月也到了。”

秦寶寶狐疑道:“那我怎麼會在這裡?”

明智轉了話題道:“先別想這些,你該吃飯了。”

記憶喪失的人,問題似乎特別多,秦寶寶道:“要上那兒吃飯?必須走半個月才到家哩,忍耐點。”

三人好笑又好氣,帶寶寶上路,明理道:“只要有銀子,不必回家也有山珍海味可吃。”

“我想起來了!”

秦寶寶興奮的拿出幾錠元寶,道:“這就是銀子,是不是?”

“那叫元寶,普通商店找不開。”

明理摸出幾塊碎銀道:“碎銀就夠小商店頭痛了,普通老百姓用的銅板。”

秦寶寶望著手中的元寶,失望道:“原來這東西沒用,銅板我沒有。”

突然將元寶塞在三人手中,十分得意道:“這東西好重,讓你們背才對,我不要了。”

“阿彌陀佛!”

明智正經道:“元寶對我們出家人沒用,寶寶你收回去,不可害我們犯戒。”

秦寶寶忙將手負在身後不肯接,道:“太重了我走不動,送給你們正好,因為你們又高又壯的。”

明月又是好笑,又是奇怪,道:“既然嫌元寶太重,出門何不帶碎銀或銀票?”

“這包大概就是碎銀,銀票好象沒有。”

“阿彌陀佛了。”

明理宣佛號道:“衛大俠可將你寵壞了,小孩兒身懷數百兩,不怕宵小動心?”

明月為衛紫衣辯護道:“衛施主設想十分周到,他了解寶寶最怕麻煩,給他銀票,寶寶就算肚子餓也懶得去尋錢莊將它換成銀子,只有多塞幾錠銀子,反正此地也有‘金龍社’分社,寶寶銀子用完可以去領,總比給銀票來得有用。”

秦寶寶愈聽愈迷糊,道:“我根本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明智笑道:“這些元寶我們暫時替你保管,到了地頭再還給衛施主。”

秦寶寶十分得意將“元寶包袱”丟給別人,道:“這麼笨重的東西我哥哥才不想要,你們留著自己背吧!”

“阿彌陀佛!”

明月佩服道:“財、色、酒、氣,人之大敵,多少人為它們陷於萬劫不覆之地,財乃首敵,寶寶能勘破它,當真可喜可賀!”

“酸溜溜”明理笑道:“先找家飯莊讓寶寶吃食吧。”

“所謂當局者迷”,沒有人去想寶寶是不是真的喪失記憶?一路上不斷說些在河南嵩山少林寺生活的往事,秦寶寶偶而會有點反應,但大部份都“鴨聽雷”(閩語,不懂),臉上一片迷惘,倒有點像在聽故事似的。明智、明理及明月知道此事必須慢慢來,急不得,只有用話安慰他不要害怕驚惶。

到後來,反是秦寶寶在安慰他們:“不要整天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只要活著,總有一天我會想起來:你們再這樣,我可不想跟你們在一起,免得被傳染。”

秦寶寶的絕招轉身就走!使他們心驚肉跳。

三人忙攔住他,明智笑得好高興(裝的):“寶寶這麼樂觀,我們就可以放心的陪你玩了。”

明理笑得更可愛(苦中作樂):“反正才過了三天,往後日子長得很,寶寶吉人自有天相,當然不會太久喪失記憶,只要你笑,我們也跟著高興。”

明月以行動來表示:“要笑大家一起笑,一二三,哈哈哈!”仰天干笑三聲。

明月向來最正經,今天反常的扮小丑,秦寶寶笑彎了腰。

“呵呵……明月……你…….笑死我了,哈哈……”

明理笑瞇了眼:“明月,你今天最可愛了。”

明智暫拋三日來的愁悶。笑道:“想不到明月也有這麼幽默的一天。”

明月只是一時衝動,事後感到很不好意思,辯道:“是誰說看到寶寶就會不由得受他的影響,改變原來性情?”

“沒關係,沒關係。”明理大人大量:“使你失態的是寶寶,所以我們很諒解,你大可不用害臊。”

明智出面主持公道:“我們應該感謝明月,好久沒笑得這麼舒暢了。”

秦寶寶領首讚許:“明月一點都沒錯,人偶而應該拋棄舊有的殼式,嘗試新的自己,只要不是故意造作,帶給別人的感覺就是美好的。”

明智、明理回想適才明月率真可愛的樣子,的確給他們一種全新的感受,均點頭贊成寶寶的話,而且躍躍欲試。

秦寶寶看破他們心思,故意唱反調:“也只有明月心無雜念才辦得到,至於別人,嘿嘿……”

明理不服,為難道:“寶寶就愛潑冷水:你辦得到麼?”

頭昂然一抬,秦寶寶神氣極了:“我心思變化無常,永遠給人一種全新的感受。”

斜睨著不得不服氣的明理,笑道:“算啦,明理,真實的你才是最可愛的,何必追尋虛無縹渺的‘反常’,明月若時常像剛才那樣,你們受得了麼?”

秦寶寶的讚美和笑容永遠是最有效的特效藥,明理舒服多了:“最醜陋的人或物經由你的嘴一說,也許都會變成最美的。”

秦寶寶笑得好純真:“個人欣賞角度不同,誰也不用勉強自己去模仿別人。”

懂得體諒別人的心情,是秦寶寶最大的優點,在他的觀念裡,每個人都是獨立的,獨立的個體有其獨特的思想,不同的思想創造了花樣的世界,使人感到活著是件有趣美好的事,可以欣賞世上千千萬萬不同的腦袋所創造出的美或醜的東西;所以,當你的想法和他有異,他一點都不會詫異或生氣,因這是正常的,也只有天生的奴才胚子才不敢有自己的想法,這是他所看不起的,不管你是大臣或販夫走卒。

四人一路無話,秦寶寶突然冒出一句:“我要吃蜜餞,走路真無聊。”

明理好笑道:“這麼大還喜歡吃蜜餞點心,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哼了一聲,秦寶寶固執道:“我就是愛吃,到底去不去買?”

明智不敢違拗他,笑道:“和尚買蜜餞可不象話,你自己去買吧!”

秦寶寶也覺得自己很不講理,和尚進糖果店,象話麼?

當下跑進“福記餅行”,一會兒捧著四包東西出來,強行每人塞一包,道:“都是素的,放心吃吧!走路好辛苦,應該慰勞自己一下。”

吃了幾顆又酸又甜的蜜餞,秦寶寶才滿足的走快些。

明智、明理及明月望著手中的素餅,真是哭笑不得,拋開出家人的莊嚴不談,他們可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學秦寶寶當街邊走邊吃,不引得人人注目才怪!相同的一件事,差了幾歲就做不得,寶寶邊走邊吃,別人只會覺得他天真可愛,大他幾歲的人做出來,給人的感覺就會變成沒教養。

秦寶寶不懂得這些機關,奇道:“為什麼不吃?”忽而恍然大悟,自作聰明:“哦,我知道了。真的都是素的耶,不信可以問老闆。”

明智歉意的一笑:“我們知道你不會說謊,只是現在不能吃。”

秦寶寶有趣的問道:“吃點心還要選時辰啊?”

明智一笑,正經道:“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能學你邊走邊吃,會招人指指點點。”

“在乎別人做什麼?”

秦寶寶道:“原來長大還有這許多壞處,我不愛長大了。”

明理噗璞嗤笑道:“這可由不得你,別異想天開,為自己添煩惱。”

撇撇小嘴,秦寶寶道:“你們龍師伯的生辰幾時?”

明月接口道:“下月初三,也就是十天後的午時。”

秦寶寶不經意的問道:“為長輩祝壽,是不是要送禮物?”

一提到賀禮,明智三人就心驚膽顫,不知要如何向尊長交待?寶寶一身輕便,玉如意根本不在他身上,可能是喪失記憶,驚惶害怕之下將玉如意丟了,也有可能根本與他無關,只是適逢其會。

秦寶寶不悅道:“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好象怕我會偷了你們的賀禮。”

明智苦笑道:“我們根本沒有賀禮可以讓你偷。”

明理十分灑脫,道:“屆時實話實說,相信龍師伯不會為難我們。”

明智十分興趣的道:“東西丟時,最緊張的是你,如今你最輕鬆,可能緊張過度,所以麻木了。”

明理不服,戲謔道:“莫非明智師兄有何妙法將東西找回來?”

明智閃了舌頭,拿出師兄的尊嚴:“你這是和師兄說話的口氣麼?明理師弟。”

師弟不好當,明理只有道:“師弟不敢造次,明智師兄原諒則個。”

“哼哼哼……”

秦寶寶直哼得使他們害怕,才道:“說了半天,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的賀禮是什麼?”

明月一本正經道:“一根玉如意,價值七百兩銀子。”

秦寶寶感到意外的便宜,道:“丟了?還是被偷了?”

明月苦著臉道:“丟了還好,被偷才丟人。”

秦寶寶好心的建議道:“我送你們的元寶再買一根不好麼?何用愁眉苦臉。”

明智面上一亮,隨即又沉下來:“不行,被人知道,戒律堂少不得會嚴懲我們。”

“阿彌陀佛了!”

明月合十道:“據實以告或可免罪,私下企圖欺瞞長上,面壁三年。”

“阿彌陀佛!”

明理也合十道:“小僧最怕面壁,此法不可行,不可行!”

寶寶沒事惹來一身騷,白眼道:“行不行隨你們,反正捱罵的不是我。”

“咦”秦寶寶不由得睜大雙眼。

身著一身紅衣服的“小羅剎”宮玉敏低著頭,無精打采的踱著,不復以往的氣焰高張,看到秦寶寶也自嚇了一跳。

明理也注意到,問道:“寶寶,你認識她?”

點頭又搖頭,秦寶寶迷惘道:“我好象以前見過她,對她的紅衣服很面熟。”

“小羅剎”宮玉敏宛如見到親人似的,突然有了精神。

“秦寶寶,我們又見面了。”

秦寶寶尷尬笑道:“姑娘,我們認識麼?”

宮玉敏黯然道:“原來你已經忘了我。”

又沒精神往前走。

“姑娘!”

秦寶寶叫住她,道:“我喪失了記憶,實在想不起你是誰?”

“小羅剎”宮玉敏大驚失色,道:“你忘了以前的一切?忘了曾捉弄我?”

秦寶寶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道:“我只覺得姑娘有點面熟,是否可以請姑娘告訴我在那裡見過我?”

“小羅剎”宮玉敏慘笑道:“算了,反正以後我們不可能再碰面了。”

失魂似的經過秦寶寶面前,回頭一笑道:“你是唯一令我心動的男孩子,尤其那雙精靈的大眼使我一見難忘。”

秦寶寶四人目送她走遠了,才繼續趕路。

突然,寶寶往後電射向宮玉敏離去的方向,明智三人只好隨後而去。

奔行間,明理問道:“寶寶,你追她做什麼?”

秦寶寶送他一句:“不知道。”

明理一楞,又問:“你想起她是誰來了?”

眉目間不禁興奮起來。

秦寶寶答得更妙:“一點印象也沒有。”

明理身形頓住,見寶寶不停,只得又追上去,道:“那你……。”

明智截口笑道:“明理,不用問啦,寶寶真的不知道,也只是有所感覺。”

秦寶寶如釋重負的笑道:“還是明智比較瞭解我。”

明智得意已極,正待自誇幾句,明月小聲道:“那位紅衣姑娘就在前面,要不要出聲招呼她?”

秦寶寶搖搖頭,小聲道:“我們躲起來,看看她在做什麼?再做決定。”

明智、明理及明月也不想惹事,紛紛伏在巨石下。

眼前是一片草原,荊棘雜樹糾結叢生,如煙的野草蔓生,因已臨春,枯黃中目出幾點新綠,這邊,秦寶寶四人蹲在唯一的巨石下。

“小羅剎”宮玉敏就靠在一株孤伶伶的白楊樹,瘦削的身影懶洋洋的倚靠在樹幹上,使人感到她是那樣的淒涼無依無靠。

時間在尚稱寒冷的風吹逝,已過了半個時辰,“小羅剎”宮玉敏的身子動也不動,彷佛老僧入定,宛如站著是件很舒服的事。

蹲伏在巨石下的秦寶寶可不舒服極了,坐在地上,埋怨道:“女人真莫名其妙,大冷天靠在樹上做什麼?沒人來找她,她也像變成木頭似的,一點表情也沒有,動也不動是什麼意思?”

明智三人打坐慣了並不以為苦,也跟著坐下,明智笑道:“你能不能感覺出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秦寶寶提防萬一,道:“我們不能通通坐下來,這樣無法知察她的動靜。”

明月自告奮勇,道:“我的腳不酸,權充先鋒。”

明智點頭笑道:“好,一刻鐘後換人。”

明月復又蹲起身子,偷眼觀察宮玉敏,耳朵卻靜聽他們談話。

沉寂一會,秦寶寶才道:“這位姑娘我一定在那兒見過,可是,好象又不熟,只能隱隱約約感到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

明理小聲問道:“好事抑是壞事?”

秦寶寶白眼瞋道:“我又不是神仙,怎會曉得。”

明理噗嗤笑道:“何必客氣,誰不知道你是小神仙一個,幾乎能預測未來。”

秦寶寶雙眼一亮,道:“我有這麼大的本事麼?你怎的從未告訴我。”

“明理。”明智斥道:“出言必須謹慎,寶寶已經很會胡思亂想了,你將他喻為小神仙,豈不害他整天活在夢裡?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明理嘀咕道:“明智師兄也知寶寶的感覺十分靈敏,不是麼?”

明智苦口婆心:“感覺是虛幻之事,豈能倚為憑仗?凡是須實事求是,用耳傾聽,用眼凝視,以求得真實憑據,才能取信於人。”

明理尚不服氣,爭道:“寶寶的感覺從來就沒出過差錯,不是麼?”

明智無法否認,只有道:“那是因為他年紀還小,心靈純淨未受到汙染,待他長大,接觸的人、事、物一廣,就不再單純,開始會懷疑別人,懂得顧忌,用腦子分析別人的舉動是否真實,屆時就不可能……。”

“停”愈聽愈不順耳的秦寶寶發聲數落:“什麼意思?當著我的面,將我的感覺當物品似的批評審視,還論到我的未來,不管你們好意與否?我聽了很不高興。”

翹起嘴,足足可以吊一隻油瓶,明智見狀輕笑道:“別嘛,寶寶,我好不容易可以表現口才,你何必介意。”

明月頭不回的插嘴道:“明智師兄向來不忘時時找機會發表演說,寶寶就原諒他吧!”

明理也沒安好心的為明智說話:“明智師兄一向最有師兄尊嚴,也只有對寶寶才肯低聲下氣。”

明智為之氣結,沒好氣道:“好個明理、明月,倒數落起師兄來了。”

秦寶寶好笑的望著他們,道:“明月,你坐下,換我守望,讓你們師兄弟好好吵一架。”

強行壓明月坐下,蹲起身子搖晃著長髮,好不得意自己的傑作。

沒聽見吵聲,回頭雙手指頭塞耳,神秘兮兮的小聲道:“別客氣,小聲點,我沒聽見,不用不好意思。”

明智三人看這小子愈來愈坐大,不約而同的蹲起身子。

“你可會賣乖!”

明智第一聲教訓:“我們為你鬥嘴,你好意思在這兒涼快!”

秦寶寶笑咪咪道:“大人學小孩子鬥嘴,應該是你們不好意思吧!”

明理附和明智,氣憤道:“更可恨的是,居然鼓勵我們手足相殘。”

明月十分痛心道:“白白疼他十多年,結果卻換來旁觀我們為他吵架。”

明智忘了剛才寶寶的譏詞,嗔道:“真會給他氣死,他明知我們只是想哄他高興,並非真的鬥口,卻故意信以為真,存著瞧熱鬧的心情看我們吵架。”

秦寶寶抿緊嘴,神色古怪的左看看明理、明月,右望望明智,使他們感到和寶寶怨言相向,是件非常不對的事情。

“寶寶-”三人好生尷尬,同聲而呼。

“噓”秦寶寶用食指比在嘴上,道:“噤聲,有動靜了。”

明智、明理、明月也順理成章將尷尬拋棄,明智道:“有人向紅衣姑娘方向來了,一男一女,好象父女。”

明理仔細打量他們,失望道:“可惜不知紅衣姑娘是何來路,不然也許能得知些端倪。”

明月自來是最後發這言,於是道:“寶寶,你看他們-”“寶寶,你怎麼了?”

明月已習慣小聲,驚呼聲未被對方聽見。

明智、明理駭然目注秦寶寶,齊奔到他身旁,道:“寶寶,你不舒服麼?”

只見秦寶寶坐倒在地,弓著身子,左手護胸,右手捏著脖子,臉蛋煞白,雙眼佈滿痛苦與驚恐,喘著氣,聲如遊絲:“我好難過……我不能呼吸了…….大哥快來救我……”

明智又是焦急,又是奇怪,道:“手掐住脖子,當然不能呼吸,快放開。”

秦寶寶根本沒有聽見別人在說什麼,只顧道:“沒有空氣…….不能呼吸………快把箱子打開……”

明智顧不得聽下去,雙手急著想扳開寶寶的右手。

明理、明月在想著寶寶說的話代表什麼?

明智無法扳下無意識的寶寶的右手,急叫道:“明理、明月,快來幫我!”

合著三人力氣了使秦寶寶放下右手,明智順手點了他睡穴。

用袈裟擦著額上汗珠,明智怒道:“方才你們兩人在發什麼呆?不知先要救寶寶!”

明理左右言他:“師兄,你不覺得這事好生古怪?離開少室山,寶寶身上出了什麼重大的事?這兒四野空闊,怎會突然不能呼吸?”

明月細心道:“寶寶提到‘將箱子打開’,這又是代表什麼?”

明智慎重道:“會不會曾經有人將寶寶鎖在箱裡,有意悶死他?”

明理望著昏睡的秦寶寶,道:“寶寶有少林寺和‘金龍社’保護,誰敢動他?”

明智心情沉重,肅然道:“這人一定有自信在不使人懷疑是他的情形下陷害寶寶。”

明月憤怒填膺,道:“好奸滑的人,幸而寶寶逃過這一劫。”

明智嘆道:“寶寶一定時常做噩夢,逃過大劫,小苦難卻免不了。”

“可恨,可恨!”明理怒氣連連:“是誰膽子這麼大,敢動少林之寶?”

明月突然想起問題關鍵,道:“師兄,寶寶根本喪失記億。過去的痛苦也該忘了才對。”

明智是關心則亂,這時明月提起才想到,道:“是啊,寶寶一直好好的,怎麼突然反應這麼大?”

明理分析道:“寶寶從小由人細心保護長大,按三日來的觀察,相信衛大俠也和我們一樣將寶寶照顧得近乎溺愛,一個沒吃過苦的人,對第一次受到的傷害一定記憶深刻,如今寶寶忘了從前的事,照說煩惱也隨之而去,除非傷害他的人又出現在他面前。”

明月小聲叫道:“對啊,寶寶原本沒事,是看了那一男一女才會這樣。”

領首同意,明智痛道:“那一男一女二人中,誰是傷害寶寶之人?”

明理衝動道:“兩人看起來像父女,一起算了。”

明智揮手製止,道:“不能衝動,我們沒有真憑實據。”

明月也慎重道:“明智師兄言之有理,說不定他們只是外貌很像傷害寶寶之人。”

明理一嘴難鬥雙口,道:“兩位有何高見?就這麼放過他們。”

明月此次搶著道:“寶寶記不得前事,此事只有問衛施主。”

明智冷冷瞥了那沒的一男二女,道:“明月,記住那三人的容貌,屆時好與衛施主對證。”

明月有幾近過目不忘之能,早已將一男二女印在腦裡,笑道:“這不勞師兄操心,師弟懂得如何做。”

明智一笑,他早知明月細心是不會放過任何線索,並不介意:“你們說,應不應該通知掌門方丈前來一趟?”

明理不加思索,道:“寶寶是方丈的命根子,原本我們希望寶寶這幾天就能恢復記憶,因此不敢驚動他老人家,現在看來得花一段時間才能使寶寶憶起前事,再加上今天這事,若不知之,怕老人家會生氣的。”

明月也贊成,添加道:“必須通知衛施主前來‘龍門鏢局’一敘,才能得知寶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便共商解除寶寶心中陰影的方法。”

明智、明理平日有點不像出家人,但一遇著重大事情,其理智莊嚴就不比明月遜色,當下共商行事方法,暫表不提。

師兄弟三人乃是少林新一脈的佼佼者,足以代表少林,事情輕重分得極明,商妥寶寶的事,待一男二女走了,才敢拍開寶寶穴道。

一醒來,秦寶寶好象忘了剛才的事,忙起身向那邊望去:“人呢?明智、明理、明月,怎麼人都不見了?”

明理很乾脆的道:“走了,因為他們有腳。”

“白說!”秦寶寶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麼?”

明智自以為勞苦功高,道:“我們忙著照顧你,那有心情顧他們說什麼?”

秦寶寶心有玄機不領情,白眼道:“你好象點了我睡穴!”

明智這方想起寶寶最恨別人點他穴道,連忙辯解:“我是看你情緒不穩,才點了你穴道讓你睡一覺。”

大大不解,秦寶寶氣咻咻地道:“你明知我想知道那位紅衣姑娘到底在做什麼,也許我會因此想起以前的事,卻白白放他們走,連個方向也不知道。”

明智此時也動了性:“我今天總是吃力不討好,寶寶,你到底講不講理?”

秦寶寶答得更妙:“我什麼時候講過理?”

明智三人莞爾失笑,寶寶向來以“不講理”自豪,雖然不至於無理取鬧,但總是率性而為,看順眼就做,其它一概不考慮。

明理調侃道:“你倒沒忘記自己一向不講理。”

秦寶寶撇撇嘴道:“看你們的表情就知道,在你們眼中我是怎樣一個人?”

明智氣消,有趣道:“道來聽聽,說得有出入,罰你今晚吃素。”

吐吐舌頭,秦寶寶道:“哼,你們誰知道紅灰姑娘三人往那方向去?”

明月知道寶寶不會中計,出言數說自己的缺點,笑道:“明智師兄報復不成,令人惋惜”向寶寶道:“他們往西而去,和我們不同路。”

“謝謝,還是明月好。”秦寶寶瞪了明智、明理一眼,道:“出家人應心存善意,為小事苦思報復之計,豈成得了正果?”

明理冤枉大叫:“寶寶,不能連我也算上呀!”

秦寶寶起身,拍掉身上泥沙,道:“你心存看熱鬧的心情,罪加一等。”

明理氣結,指著明月道:“他不也沒為你說話?怎的他就好,我是壞?”

秦寶寶笑咪咪道:“因為他告訴了我想知道的事情,本王赦他無罪。”

明理不滿道:“何不大赦天下,皆大歡喜?”

秦寶寶哧哧笑道:“那要等本王篡位成功時再說。”

“哈哈……。”

四人相視長笑,或笑寶寶,或笑自己幻想當皇帝。

明理得理不饒人,戲謔道:“讓你當了皇帝,保證天下百姓全當了和尚尼姑,你一個也管不到。”

秦寶寶賊嘻嘻的笑道:“皇帝不管和尚及尼姑麼?”

明理閃了舌頭,道:“你威風出足了,可以上路了吧?”

秦寶寶左右而言他:“其實你們是兄長,我那敢罰你們?好象有人和我說過,不可侮辱尊長……對對對,可以惡作劇,就是不能失了長幼之分。”

明月滿意的笑道:“一定是衛紫衣施主,除了他和方丈,你肯聽誰的話來著。”

明智也催促道:“上路吧,一路上寶寶的花樣最多,再不走,初三我們還在路上。”

秦寶寶遲疑不肯上路,咕噥道:“初三午時到,來得及祝壽就好了,早去你們多捱罵,好心沒好報。”

明智心想他也是好意,試探道:“人還不舒服麼?我們再休息一下好。”

“不,不,不,”秦寶寶笑道:“我們上路吧,照例,我走最後。”

明智三人微微感到奇怪,卻怕寶寶再次刁難,難得他肯不用條件的上路,忙在前頭引路,使寶寶沒時間想到要反悔。

明智頭不回的道:“寶寶,你也是練過武的行家,可不能再使刁耍賴,失了武人精神,走沒半個時辰就喊累,天尚未黑就要投寺休息。”

明理也嘴癢想教訓人:“還有,飯剛吃完就要吃蜜餞果子,吃了幾顆又說口渴,想上茶樓,喝完茶走沒幾步,你又急著上茅房,如此再十天也到不了京城。”

明月照例最後做結論:“還有一點,你一頓飯最少要吃一個時辰。我們吃完一碗,你第一口還沒吞下去,只顧笑嘻嘻的看我們吃,真使我們為衛紫衣施主的耐性捏一把冷汗。設若你走路很快還情有可原,但是你走路比烏龜爬還慢,寶寶,我們必須趕……”

“寶寶”又是明月首先發覺秦寶寶失蹤。

明智、明理、明月想到寶寶這些天的刁難,真是好氣又好笑,一時也沒注意秦寶寶為何一直不出聲,這是很反常的事情。

“糟了,快回原地找。”

明智叫道,三人展開輕身術往來路奔,卻已是一刻鐘後的事,秦寶寶早已不知去向,三人來到方才的荒地,只有急得直跺腳。

明理自我解憂道:“還好,不是寶寶出了意外,而是失蹤了。”

明智氣急敗壞的道:“我情願他有意外,我們可以救他,如今失蹤不知生死如何?”

“阿彌陀佛!”明月合十道:“明智師兄不用著急,寶寶一定向西而去,探究紅衣姑娘的事以滿足好奇心,師兄若是同意,我們也跟上去。”

“當然同意。”明智道:“但是,龍師伯的壽日也快到了,我們必須派一人前去解釋這一切。”

明理理所當然的道:“有事師弟服其勞,明月上京城,我和師兄一起追寶寶。”

明月語塞,嘆道:“好吧,兩位師兄一路小心。”

明智省了分配的煩惱,笑道:“煩勞你了,明月,到了分手,通知方丈趕來處理這些事。”

明月恭敬道:“師弟知道,到京城我會通知衛施主前來一敘。”

明理沉吟道:“初三我們若無法趕到,請他們多留幾日。”

明智叫道:“事不宜遲,明理快走吧,明月懂得如何做。”

二條健碩的人影飛也似往西行去,不一會,就消失在視線外。

明月目送他們走遠,微嘆口氣,繼續往北趕路。

秦寶寶溜了,乘明智三人大肆數落他時偷偷躲起來,待他們發覺他不在趕回去時,他得意洋洋的大搖大擺往西而去。

河北與河南交接不遠處往西臨省是山西,秦寶寶知道自己耽誤太多時間,能找著他們的機會渺茫,偏就不死心馬不停蹄的趕路,沒什麼原因,因為他高興,他喜歡讓自己高興。

傍晚時分,趕到山西,還是不見宮玉敏三人行蹤,他想也不曾想過要往回路走,也沒想到要住店休息,一反前些日的磨磨蹭蹭,明智師兄弟若見著他現在如此行徑,也許會氣得吐血喘大氣。

又是日落,嫦娥露面的時刻,就算興致再高,秦寶寶此時也感到疲倦和洩氣,再加飢腸轆轆,人的心情不好,胃也似乎能感受到,秦寶寶雖餓卻不想進店,一向對吃挑剔得使廚師害怕的秦氐胃,如今很合作的不吵不鬧,答應主人買些面饃糕餅填塞了事,秦寶寶也不和它客氣,買些食物準備路上吃。

惡狠狠的咬了一口麵餅,發洩似的用力咀嚼,雖嘗不出它有什麼迷人滋味,一口烏氣總算消了一點點,也會露出一絲絲微笑。

邊走邊吃,心裡也不閒著:“我會不會趕過頭了?還是方向有誤?明月該不會要我吧?向西的大路就只有這一條,其餘山林小徑我勘察過,沒有人走的跡象;如今可慘,卡在中間,不知該進該退?太平盛世敢穿紅衣服的姑娘很少,蹤跡應該很明顯,可是,一路上問了許多商家,卻都沒見過穿紅衣服的姑娘,一男二女同行卻有人看見。對了,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位姑娘改了裝扮,因為怕引人注意。如此一來,他們可以大大方方的趕路,一定走在我前頭了。”

走沒幾步,又停下來,心道:“萬一他們入黑就進店休息,或者白天睡覺,夜晚趕路,我豈不是永遠追不上他們?這場遊戲到底玩不玩下去?”

苦思不能下決定,遂自問自答:

“秦寶寶,你追他們做什麼?

嗯,滿足好奇心,一觀他們之間的究竟。

想管閒事?

不,不,我生平最不愛管閒事,因為是非之間很難決定,各人立場不同,幫錯邊,說不定受害的是弱者,豈不害人?

嗯,算你有理,那你追他們做什麼?無聊!

這……對啊,我追他們做什麼?耶,我說過想滿足好奇心啊!

好吧,我問你,設若紅衣姑娘有難,你會不會救她?

我想想……

哼,待你想通,說不定人已在閻王那裡,再不用你操心。

我又不知她是好人抑是壞人?

笨蛋,其它兩人你認為他們如何?

壞透了,是一丘之貉。

這不結了,他們若為難紅衣姑娘,就表示紅衣姑娘是好人,好人遇難你見死不救,對得起你男兒之身麼?

未必吧,也有可能是壞人自相殘殺,不是麼?

你理由最多,好吧,傳授你一招,你躲著不要使對方發覺,然後傾聽他們的談話和舉動,就能分辯出誰好誰壞?

是麼?假若我半途才插入,前面的言行不知曉,能憑著後半的談話得知那方是對的,亂做好人麼?這點恐怕有待商榷吧!

問題兒童!人通常會為自己爭辯,而且是無限次的辯解,直到冤屈得解,你可以判斷誰較有理,再決定需不需要出手。

不到生死攸關的程度,我可不願多事。

真偏心,在甘肅對老百姓就肯冒著乞討街頭之險,大散銀財使他們高興,對武林人物就苦於施捨一點恩惠。

這其中大有機關,江湖人謀財容易,而且喜歡出風頭,我又何必搶他們威風遭人嫌,再則既敢走江湖,就要有赴死的決心和膽量,不然練武對他而言只宜強身,不能做為發財的工具,換句話說,武林中人全是自找苦吃,悟道不澈,我懶得管,寧願將善心撥給貧民老百姓,因為我覺得他們可愛多了。

別忘了你大哥也是武林中人,而且雄霸北方。

大哥不需要我為他出力,他手下高手如雲,我好象只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才不想太早回去,免得他又來教訓我了。

隨你,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人被明智他們弄丟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不堅持非找到紅衣姑娘他們麼?

想是想,但憑想並不能解決問題啊!

再教你一招,慢慢追下去,總有一天會給你找著。

敬謝不敏,閣下的方法都管聽不管用,還是我的可靠。

吾不服他,在此洗耳恭聽!

嘿嘿,天機不可洩漏矣!

小氣鬼,吝嗇鬼,壞寶寶,臭小鬼…….

罵吧,如果你不嫌口渴的話。哼,少爺偏就不說,憋死你!”

宛如打敗了一名強敵,秦寶寶意氣風發的向前邁進。

其實,他的得意是對的,人們最大的敵人通常都是自己。

行行重行行,當人們爭相與周公的少爺、千金相約後花園時,秦寶寶也感到睏意綿綿,想重溫小時躲在樹上睡覺的情趣,來到郊外一片樹林,找棵最大,自認最安全的松樹爬上去就不想下來。

是夜三更!

秦寶寶睡得正甜,一動也不動,當然不會故意不小心跌下來,臉蛋掛著是笑容,這是習慣性,與好夢、噩夢不相關連。

這年頭,不識相的人真多,秦少爺最討厭別人打擾他睡眠,偏偏有人選中這片樹林子做為聚會地點,打敗周公的千金。

秦寶寶醒來了,不是自願醒來,所以照例有人要倒黴。

居高臨下,秦寶寶將“頭號倒黴鬼”數個清清楚楚,不多不少,一共十四人,看個明明白白,均是江湖討厭鬼。”

“古怪,古怪”,秦寶寶心道:“這許多人聚在這裡做什麼?且聽聽他們有何陰謀?”

一名五十餘的長老慎重道:“賀老二,你和江坤、黃粱明、劉節操到四周守望、不許任何人進入這片樹林子,若有強行欲入者,取他首級。”

只見一個身著青緞子勁裝,足登薄底快靴,身佩單刀,顎留短鬚,一臉精幹之氣的青瘦漢子,緩步走了出來,恭敬道:“是!”想必他就是賀老二。

江坤、黃粱明及劉節操均似不願意,卻不敢反抗的分散四方。

秦寶寶仔細打量發號施令之人,見他身軀雄偉,一張紫膛臉,鬚髮白多黑少,太陽穴高鼓,走起路來高視闊步,十分倨傲。

聞眾人呼他“姜不老”,秦寶寶不由得想大笑,掩住嘴已是來不及,樹葉蔌蔌而動,引得樹下群雄抬頭張望。

一名身著黑色勁衣的中年漢子高聲叫道:“樹上的朋友,請下來吧!”

無聲無息,彷佛是他們的錯覺,姜不老道:“樹上也許是隻松鼠,自然不會下來。”

黑衣漢子道:“我上去瞧瞧!”

拔身而起,腳拈樹枝三個旋身才到樹端,凝目向四周望去卻不見人影,不放心的在附近大樹上縱身飛躍勘察,確定無人才下來。

姜不老很不滿地對自己的言語不睬,譏道:“如何?敵人沒見著,倒使我們見識了你的一身好輕功。”

黑衣漢子不像別人對他那般恭敬,不客氣的反駁道:“姜白頭,咱們地位相等;用不著你對我發號施令。”

姜不老彷佛對“白頭”二字很敏感,怒道:“你叫我什麼?”

黑衣漢子老實不客氣的再刺激他一次:“姜白頭!怎地?未老先衰,耳重啦?”

姜不老氣咻咻的道:“你們泰山派邀請我共襄盛會,卻毫無敬意的辱罵我,老夫走了!”

黑衣漢子好象是他的剋星,一擺手道:“請吧,來日江湖朋友將會盛傳姜不老薑白頭為一句口頭上的笑話就毀信背諾,將名譽扔在地下任人踩踏。”

“你……”姜不老氣得瞪大雙眼,一跺腳,道:“好會賣弄唇舌的王雞蛋,老夫倒想知道你有何超人的本領?”

黑衣漢子王雞蛋(?)氣唬唬的更正道:“老子姓王名忌憚,取意閻王見我也得讓三分,你年老齒衰念不清,老子就原諒你一次;老子外號‘黑燕子’,剛才你也見過老子的輕功,不也讚了一句,人老記憶衰退,真可憐。”

“你是誰老子?”

硬僵的聲音如冰珠子彈在人身上:“王忌憚,你的外號應改為‘黑烏鴉’,只會口出狂言。”

發聲人,頎長身材,一襲白衣,黯淡的月光下看,特別顯眼。

他挺立著,一動不動,要不是被風吹動他的衣袂,簡直就會把他當作一尊鬼斧神工的石像。

好怕人的一張臉,眉特長,目特細,臉色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還透著陣陣的森冷,簡直像殭屍,令人毛骨悚然。

“黑燕子”王忌憚對他宛如十分憚忌,語音帶著害怕:“歐陽大俠……。”

歐陽必群冷冷瞪視,王忌憚下面的話嚇得忙咽回去。

姜不老也對歐陽必群十分恭敬,拱手道:“多謝歐陽大俠主持公道。”

歐陽必群冷冰冰的從唇間蹦出:“我只是不耐煩你們嚕嗦吵個不休。”

這下之意是指姜不老自作多情。

姜不老吃了個大熱屁,卻不敢作聲,乾笑道:“對於尋找‘闢水犀角’,諸位有沒有線索?”

恆山派一名四十餘,面目黧黑的漢子道:“鄱陽湖中有寶藏的傳言廣播,武林各派有野心者都爭相打撈,均因湖水深急無人能潛進湖底,掘取寶藏,於是有人傳出百世難逢的‘闢水犀角’可使湖水讓出信道,如今武林中人紛紛在尋找‘闢水犀角’;但是這種寶物只是傳說中的神品,誰也不知天下到底有沒有此物,再說有無寶藏尚是個謎。”

春山派的壯漢鐵大雄叫道:“於老黑,別說些他孃的洩氣話,找到寶藏人人有分,從此就可享福了;而且有歐陽大俠為我們撐腰,怕誰來著?”

桓山派於老黑慶幸道:“幸虧鄱陽湖不在‘金龍社’的勢力範圍。”

泰山派鐵大雄囂張道:“衛紫衣算那根蔥,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又怎的?”

桓山派於老黑搖頭道:“衛紫衣比閻羅王還可怕,再加上他手下高手如雲,若想插手奪寶藏,江湖上那個門派鬥得過?還好,他向來不會斷人生路。”

鐵扇幫的則幫主牛偉成冷道:“少林寺也不在‘金龍社’眼裡麼?”

善化堂堂主葛通笑道:“出家人與世無爭,等閒不願管閒事,而且,少林之寶秦寶寶是衛紫衣的結拜兄弟,只要不過份,少林寺會裝作沒看見。”

桓山於老黑喃喃念道:“秦寶寶……蒼犀角……對了!”忽然叫道:“有誰知道‘闢水犀角’是何種顏色?”

歐陽必群彈出兩顆冰珠子:“綠色!”

桓山派於老黑興奮的叫道:“傳言秦寶寶髮束上嵌著一塊綠色犀角,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闢水犀角’?如果是,尋寶就有希望了。”

歐陽必群一字一句,不帶絲毫感情:“是與不是,取了他發上犀角就可明瞭。”

眾人聽進耳裡,不禁頭皮發麻,要他們正面與少林寺及“金龍社”作對,那是作夢也不敢去想的事,更別談以行動來表示。

姜不老算得上主會人,乾笑道:“歐陽大俠,秦寶寶可是悟心大師和衛紫衣的寶貝。”

歐陽必群陰森森的笑,能讓人髮梢上豎:“殺之滅口!”

群雄嚇得膽顫,畢竟他們是名門正派出身,這種見不得人的暗殺勾當,誰也做不出來,但是寶藏的魅力又使他們放不下。

歐陽必群看出他們的心思,冷笑道:“你們若自願放棄最好,寶藏由我一個人獨享。”

泰山派鐵大雄豁了出去:“他孃的已淌進來,想抽腿也不甘心,不如放手幹了,將那小鬼燒成灰燼,一了百了,相信你們也不敢說出去。”

正義感與發財夢在群雄心中交戰,有道是: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

在世的榮華富貴最是誘惑人,至於死後閻王要判你後世貶為豬或馬,那則是他孃的以後再煩惱吧!

富了,走起路來可以昂頭闊步,人人爭相結納,可以廣收人才,當個“賽孟嘗”,為可憐的犧牲者引起的不安贖罪,死了,可多帶些銀紙到陰間巴結閻王及群鬼,放你一馬,得昇天堂。

當然,夢做得美,可以活得快樂點。

當然,有志節之人是不屑為。

心是狠下來,卻不能不說些門面話,姜不老嘆道:“也許我們可以向秦寶寶借來一用,不必傷他性命。”

善化堂堂主葛信道:“小小一塊犀角丟入湖裡,想找著簡直難如登天。”

歐陽必群唇間蹦出一串冰珠子:“囉嗦夠了,秦寶寶在那裡?”

泰山派鐵大雄搶著道:“自然在‘金龍社’總壇,派個人引誘他出來。”

桓山脈於老黑搖頭道:“聽說他回少林寺,有人在往嵩山路途遇見他。”

“黑燕子”王忌憚道:“前幾天平安鎮茶樓傳言著一個小孩喪失記憶,被三名自稱來自少林的少年和尚帶走,小孩的容貌和言行與秦寶寶一模一樣。”

鐵扇幫副幫主牛偉成道:“我明白了,京城‘龍門鏢局’總鏢頭龍雲天是少林俗家弟子,下月初三他做壽,少林派新一脈的佼佼者明智、明理、明月前往祝壽,途中遇上喪失記憶的秦寶寶,於是準備將他帶回城交給衛紫衣,想法子使他恢復記憶。”

桓山派於老黑道:“有少林弟子保護,想奪蒼犀角恐非易事,再則少林對各派武功均瞭若指掌,動手之際,難免洩漏身份,引得後患無窮。”

歐陽必群的高見永遠最簡單:“一起宰絕!”

桓山派於老黑持重道:“我們最好蒙面改裝束,以免狙擊不成,好留個退路。”

歐陽必群很不高興的“哼”了一聲,道:“我歐陽必群永遠都是這身裝束。”

桓山脈於老黑陪笑道:“我們自然不敢相強歐陽大俠,損及歐陽大俠盛名。”

歐陽必群冷森森道:“立即狙擊秦寶寶四人,不能讓他們和衛紫衣會合。”

桓山派於老黑道:“敝門小師弟劉節操及黃山派‘玉面郎君’黃粱明對秦寶寶頗有好感,半路殺之事不宜讓他們參與。”

泰山派鐵大雄叫道:“這兩個兔崽子敵友不分,被耍了一記還對他有好感。”

恆山派於老黑不悅道:“敝師弟年紀輕,十分好強要勝,被秦寶寶耍了一詞而不記恨,自然是秦寶寶有使人恨不下的魅力,老兄這回要小心。”

泰山派鐵大雄狂傲道:“秦寶寶那兔崽子若給我碰到,老子先捏斷他脖子再說。”

恆山派於老黑哼聲道:“但願你到時下得了手,幫我們省卻一番工夫。”

“哼!”鐵大雄道:“沒的便宜你們。”

歐陽必群不帶一絲感情的道:“對你們,我已經感到很煩。”

姜不老忙高聲叫道:“賀老三,你們四位可以回來了。”

話聲甫落,四條人影已迫不急待從四方飛騰而至,紛紛稟報沒有外人潛入,更急切的詢問討論的結果。

姜不老在他們面前自有一股威儀:“事不宜耽擱,路上再談。”

人空,樹林子又靜了下來。

好久,好久“唉!”

一聲宛如小孩故件大人樣的嘆息聲源自樹上。

能躲過十數字江湖油條(在武林混了很久)的耳目,自然是位高人。

這位高人,也許該說是小高人,除卻秦少爺有誰?

其實,秦寶寶沒走,甚至動也沒動,就坐在原先那棵大松樹原來的位置上,這位鬼靈精就是有法子使人“視而不見”。

說穿了也沒什麼,“萬邪聖醫”秦英在世時,寶寶就喜歡和他爹捉迷藏,少林寺附近常常可發現許多坑坑疤疤,全是他的傑作,舉凡大人,小孩頑心大發所產生的破壞行動,他一人全包了,堪稱是位“破壞天才”。

地上躲膩了,就把腦筋動到天空,於是少林寺的屋頂遭殃了,明智、明理及明月是共犯(因為當時他“不會”武功),悟心方丈的禪房陰天會下雨,戒律堂及各經堂的坐蒲常常不翼而飛,原來被他“偷去”修屋頂,從此,不幸被他看中的禪房不再下雨,但陰天總是雨滴不斷,直到屋頂也玩膩了,再也瞞不過他爹的耳目,手中管事才忙派人大修屋頂,倒黴被派到的弟子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修覆完整。

秦寶寶開始學爬樹,起初幾天,他爹的確找不到,他高興極了,可惜,秦英的輕功堪誇絕世,每當他“又”失蹤,秦英就上樹遛幾遛,很快就把他捉下來,捉狎的看著這個寶貝;是年端午佳節,秦寶寶意外的穿了一襲絲色錦衣,頭髮也用一頂綠色棉織帽子蓋住,躲在樹上他爹苦尋不著,從此,他學會利用保護色來躲藏,秦英驚服之餘,為他制了一張綠色及石頭顏色的雙面薄布,覆在身上,幾可亂真。

東瀛稱此法為忍術,秦寶寶小小年紀自然不知。

被他戲稱為“玉皇大帝的衣服”折起來又薄又小,秦寶寶才不嫌麻煩的常帶在身上,用以瞞過樹下江湖人的耳目。

此時他懶洋洋的靠在樹幹上,睡意全消,嘆道:“權利地位,榮華富貴是自古以來使人無法抗拒的東西?名門正派又如何?跟蕭一霸同樣為達到目的拿我當犧牲品。”

心中感觸,秦寶寶輕輕唱道:

“正義難堪富貴,名士貧愛風流:腰纏萬貫上鳳樓,千嬌百媚作妾伴,幾曾識坎坷?

一日孟嘗再世,忘卻昔日虧心,最是正義充胸塞,江湖猶奏英雄歌,諂笑對賊囉。”

唱啊唱的,不禁為自己的創作天才得意起來。

愁悶、感觸、難過、生氣、委屈……秦寶寶隨手亂丟,讓喜歡“強說愁”的人去撿,他喜歡讓自己快樂。

秦寶寶生性樂觀,得失心不重,錢財寶物更不放在眼裡,少林上下對他的疼愛,悟心大師對他的寵愛,“金龍社”上下包容他的惡作劇,衛紫衣不計較他的調皮搗蛋,一味的溺愛他,使他覺得擁有了一切。

稀世珍寶雖然難求,但愛更是萬金難買,二者要他選,他會毫不考慮將珍寶一腳踢到海里。

秦寶寶很不痛快的喃喃自語:“蒼犀角是我孃的遺物,否則送你們又何妨,竟為此欲將我燒為灰燼,真是可恨,可惜恨人很累,我不想恨了。但是,你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以為少爺喪失記憶好欺負?當真可笑。”

實際上,一切全是秦寶寶自編自導自演的一部戲,想嚐嚐喪失記憶的可憐樣子是否過癮,卻沒料到會親耳聽到這一幕。

每當他不知如何決定才是正確時,就會自問自答:

“喂,你說我是回去求救好,還是自己處理這件事好?

不知道,混蛋寶寶。

這時節鬥什麼氣?也許待會兒我倆會一起去見閻王。

哼,到時變成一堆灰的是你,與我無關。

你別忘了,我倆可是一體的。

笨哪,秦寶寶,我無形無體,誰能奈何我?

哼哼…….是麼。

然也!

秦寶寶死了,秦寶寶的靈魂還能活麼?

當然可以,這叫靈魂不死。

虛妄,我爹孃死了,他們的靈魂怎麼不來找我?

他們是怕嚇壞你。

胡說!問你一次,回去好還是獨鬥好。

唉,誰叫我不小心上了賊船。

我問你,想回去捱罵麼?你這一失蹤,明智他們定會知會方丈和你大哥,你好意思和他們裝傻?

大和尚叔叔和大哥頂多罵我頑皮,不會怪我的。

被關在石室半個月是免不了。

我不要,那暫時不回去好了。

是啊,狠狠耍那群惡人一記不好麼?

我一個人可打不過也們,必須想個計策。

除了那個殭屍臉,最不合群的歐陽必群,其它的只算二流角色。

就愛誇口,他們用車輪戰就足以將我累死。

算了,別給我來這套口是心非,姓秦的,你那點花巧,別人不明白,我還搞不清楚?

說來說去,就是懶得動手而且打架不好玩。

算你厲害,可有什麼高見?沒有!哼,真乾脆,山人自有妙計,同你只是禮節上的客氣。”

揮揮手,秦寶寶把“不可愛的敵人”趕到河邊涼快去。

輕飄飄,彷佛一片棉絮落地,彷佛天神降臨,秦寶寶毫無聲息又自得的飄下地,臉蛋上掛著頑皮的神采,嘻嘻而笑。

解下腰帶,拆開第一層,裡層赫然藏著五張一千兩銀票,就如明月所說的,寶寶的確對銀票很沒好感,臨走時,衛紫衣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告訴他這五張銀票任何錢莊均可兌換,不許因嫌麻煩寧願睡破廟,直說盡了好話,累得額上冒汗,唇乾舌燥,方見秦寶寶不甘不願的點頭收下,又嫌保管麻煩,叫小棒頭縫在腰帶裡。如今,這些銀票終於派上用場,不枉衛紫衣的一番苦心下次要寶寶帶銀票就容易多了。

秦寶寶望票苦笑:“中了大哥的計,終於得上一次銀莊。”

轉念一想,又得意心道:“殭屍臉歐陽不群、怕老的姜不老、‘黑烏鴉’王忌憚,還有其它自命俠義的各派高人,你們因錢想害我,我就用這五張銀票破了你們的發財夢,人人抱頭痛哭,鳴哇哇,好可憐哦!”

“咯咯……呵呵……”

笑聲中,秦寶寶揚長而去,正是方才十四位英雄離去的那條大路。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3:43


第 九 章

詩曰:每訝衣冠多盜賊,誰知賊盜有英豪?

試觀當日及時雨,千古流傳義氣高。

一位虛齡才十三的小孩子,通常都還賴在父母懷裡撒嬌,那個知道世道陰險,只會整日價同鄰居小孩玩耍作樂。

秦寶寶一出生,就和武林中人扯上關係,先是他父母,後有少林寺及“金龍社”,雖然聽聞過不少江湖道上狡詐陰狠的事蹟,只因心地純良,都當作神話故事般,聽過就算了,絲毫不放在心上;在郊外林中竊聽到許多正派高手為了賓藏想取他性命,卻又不敢明目張膽的放手去做,一心想用偷襲企圖瞞人耳目,使他憤慨不已,推翻以往的幼稚思想,準備大鬧江湖,嚴懲想陷害他的江湖人物。

但是,一個小孩子想和十多位江湖老油條鬥,簡直是雞蛋碰石頭,而且他的武功也不怎麼高明,加上依賴心重,遇到麻煩事就想推給別人,推不成,至少會找個倒黴鬼來做陪襯,省點麻煩。

最使他得意的理由,就是-打架既累又不斯文,而且未必能解決問題,說不定會招來更多麻煩,所以,他處理事情的方法一向別出新裁,這也有理由-辦起事來比較有幹勁。

這就是秦寶寶“男子漢大丈夫的新理論”。

俠盜方自如曾蒙秦寶寶贈解藥,不但救了他寶貝孃親一命,而且也保全了聲名,對秦寶寶自然十分感激,得知秦寶寶離開衛紫衣的保護,立即尾隨在後保護,也知道江湖上有不少財迷心竅之徒在動寶寶的腦筋,他一面將消息傳遞給“金龍社”,另一方面更不敢離開寶寶百尺開外。

出了樹林子,一路上,秦寶寶總感到有人在跟蹤他,他也不介意,因為它的感覺告訴他對方不是壞人。寶寶不是那種神經質的人,受到一點刺激,就以為全天下的江湖人都對他懷有企圖。

想到自命俠義的江湖高手即將受他愚弄,秦寶寶就臉孕笑意,心情好的很,對於跟蹤他的人也就不怎麼討厭。

高興時就習慣曲起一腳蹦跳行走的秦寶寶,心道:“最完美的計劃若無人協助也成不了事,我正缺少一名助手,找百姓不太好,不如將這份榮譽分享給後面那位仁兄。”

平日沒什麼機會做好事,對於能慷慨將戲弄正派高手的榮譽與別人共享,秦寶寶感到很自豪,走到一家早餐店,轉身唱道:“跟屁蟲,加把勁,快快來,少爺請你吃早點。”

過了半晌,不見有人現身,秦寶寶又大聲唱道:“笑君學駝鳥,藏頭卻露尾:現身為友朋,良師和益友。”

對方也不是才疏學淺之輩,沉寂一會,還牙唱道:“聞君聰敏天驕子,今有謎題予君猜,苟如傳言餘現身,徒具虛名面不逢;猜餘之聲齡若何?有難魚書何不寄?瀟灑江湖赤膽行?吾為何人號為何?”

秦寶寶心中如雷一閃:“這聲音好熟,他歌中的四句問題分明是有所指,說他自己行跡也暗示我應回去求助,一定是我認識的,瀟灑江湖…….耶,有了。”

聽來等於不經過思考就回答道:“老兄如此刁難我,你慘矣!俠盜,俠盜,貪官汙吏聞名喪膽,不法富商如見閻王,貧民百姓視若菩薩,方自如方大俠請現身吧!”

“呵呵……。”

俠盜方自如只好依言走出來,不住讚道:“寶寶不愧是瓢把子的愛弟,佩服,佩服!”

“哼!”

秦寶寶知道現在趕他也不會走,刁鑽為難一下也無妨,是以故意不理他,轉身進入早餐店,要份早點,吃得好不愜意。

方自如明瞭這小子喜歡捉弄人,聰明的不與他搭訕,也要份早點,吃得津津有昧,不時拿眼偷看,想看寶寶沉不住氣的樣子。

可惜的很,秦寶寶平常神經遲鈍,就算現在有人想砍他的頭,他也會叫對方等一下,因為吃飯皇帝大,他少爺想吃的時候誰來打攪均雙耳貫通“沒聽見”,更別談想看他沉不住氣的模樣以取笑。

方自如三兩口就將早餐吃完,先吃的秦寶寶卻頂多吃了四分之一,只因他吃一口就以一首兒歌當配菜,雖然歌聲清脆悅耳,方自如已有點沉不住氣了,又不願認輸,時時斜眼偷看寶寶吃飯進度。

哼哼卿卿邊吃邊唱過了半個時辰,秦寶寶才雙掌一拍,表示他很快樂,起身就走,帳也不付,店主要攔,寶寶手指方自如笑道:“一頓飯叨擾這麼久真不好意思,我家大人會付你雙倍錢。”

不料店主卻笑道:“少爺誤會了,老朽是想謝謝你,因為你的歌聲非常純真甜美,吸引了不少客人,使老朽今天可以早點收攤,少爺的錢我不敢收。”

秦寶寶彆扭的摸摸小鼻子,笑道……

“真不好意思,一頓飯從開張吃到打烊,還吃免費的。”

店主呵呵笑道:“少爺是有錢人家公子,這點小事不用介懷。”

眼珠子一轉,秦寶寶神態為難,小聲道:“老伯有所不知,小生家規嚴謹,不許言出不行,方才小生說要付雙倍錢就必須做到,老伯還是向那位先生要四份錢。”

店主同情的點點頭,小聲道:“他是你家派來監視你的?”

秦寶寶哧哧笑道:“家中長上怕有人綁架我以勒索錢財,所以派他暗中保護我。”

店主十分同意的直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現在壞人很多,小公子要多小心。”

“老伯快去向他要錢,他如果不給就捉去見官。”

店主奇怪的看他一眼,心想怎麼自家人要捉去見官,可能是那位爺時常為難這位少爺,心中憤慨油然而生,不客氣的向方自如伸手道:“你家少爺要你付雙倍四份錢。”

方自如早將他們談話聽個分明,頭疼的呻吟一聲,乖乖的付了四份早點費,懶洋洋的跟著出門,行到門口,報復的丟下一句。“你被那小子騙了還當自己做了好事,可笑!”

他也知道店主不會相信他的話,只是想一吐怨氣罷了!

方自如踏出門,抬眼就望見秦寶寶靠在不遠一株大槐樹上,神態悠閒之極,好像在等待佳人來赴約,卻又頑皮的直盯著方自如。

見到寶寶捉狎的笑意,方自如直恨得牙癢癢的,不住後悔不該跟在這小子身後,更懊惱現身和他見面,邊走邊嘆氣,對寶寶道:“瓢把子認你做弟弟,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秦寶寶佯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一無可取,只會帶給大哥麻煩?”

“不,不,不!”方自如發現自己最怕寶寶生氣,道:“你很喜歡惡作劇,瓢把子又捨不得罵你、罰你,被你捉弄吃足苦頭也不會發怒,到頭來吃虧的還是魁首,我有點不平。”

秦寶寶面上現出溫柔的笑容,輕輕道:“我很有分寸,不會讓大哥在眾人面前丟臉。”

他在初升的陽光下笑著,和煦的陽光都似失卻了顏色。

方自如本欲一吐胸中怨氣,可是一見到寶寶難得出現的溫柔笑容,不禁為之呆住,抱怨,不滿全拋回老家去了。

只有對三種人,秦寶寶才會不知不覺笑得很溫柔,老人,小孩及所愛的人,當然,看得順眼,順心是第一要素,奸險的老人和老成的小孩最令他討厭,反者平民老百姓較能得他歡心,使他溫柔。

方自如不是上述三種人,也非老百姓,又觸犯秦寶寶的大忌雙眼發呆直盯著他看;在他的觀念裡,只有女人被這樣盯著看才是正常的,堂堂男子受到如此待遇,是十分丟臉的。

秦寶寶本待上前教訓他,但想到衛紫衣告誡不可辱罵長上之事,只好作罷,氣唬唬的往目的地行去,再也不肯理他。

方自如自知失態,一路上不時想道歉,但見秦寶寶鼓著腮幫子在生氣,想說的話又一字字的吞回去。

不知為什麼,方自如總感到自己在秦寶寶面前無法自在,他的一喜一怒似乎都能帶動別人的情緒,平日的瀟灑豪邁都派不上用處。

突然

秦寶寶停下腳步,在大街兩排店鋪察看,方自如以為他發現敵蹤,立即運功待敵,卻見寶寶跑進一家糖果店,忙跟了進去,見寶寶在各式各樣糖果蜜餞糕餅面前轉來轉去,才知自己窮緊張了一陣,原來這小子饞蟲又發作了,好笑的看著寶寶選了一大盒十二色糖果蜜餞及一大盒八色細點,而且又把帳留給方自如付。

付了帳出來,方自如發現寶寶不走大道,反向偏僻小路行去,以為他怕敵人追蹤,暗自讚許的跟在後頭。

轉了幾條街,方自如才感到不對,擁擠的窄小木板屋充斥,什麼怪味道都有,很明顯來到貧民窟:寶寶一身華服手提禮盒立即吸引了衣衫鑑褸的貧民小孩,紛紛跟在後頭,方自如這時也十分好奇。

好不容易找到一處較大的空地,秦寶寶臉孕笑意的停下腳步,也不管地上髒不髒,屁股就往下一坐,表示他不願再走了。

貧民小孩均好奇的打量他,卻不敢大接近,很明顯的貴賤之分使他們怯步,秦寶寶見狀即明瞭他們心思,對他們頑皮的一笑,身子往地上一滾,月白錦衣就和貧民小孩身上的衣服沒什麼差別了。

秦寶寶又開始演戲,神色悽苦道:“原來你們都不認得我了,七年前我被賣到戲班,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回來看看我出生的地方,你們卻都討厭我。”

貧民窟的人口移動大,七年前的事情誰也不會記得,貧民小孩看他說得逼真,均不由自主的坐下來,面露歉意的笑容。

秦寶寶這才笑嘻嘻的打開二大盒零食,貧民小孩同聲歡呼,跟寶寶玩起猜謎題、翻花鼓、跳跳貓、瞇眼捉小魚……。

高興得大顯神通,秦寶寶玩起魔術不是蓋的,小孩全驚叫讚美,更相信他是從戲班來的,才會如此靈活,阿狗的口袋突然多了一塊糕餅,一顆蜜餞突然不翼而飛,寶寶小嘴一張,原來在他口中,小孩笑得前仰後俯,暫時將生活的愁苦,沒有厚衣禦寒的痛苦,一股腦兒丟到臭水溝,盡情歡樂吧!

快樂的曲起左腳蹦蹦跳跳,口中哼著兒歌,秦寶寶出了貧民窟,衣棠也不換,腦袋隨歌晃來蕩去,簡直快發瘋了。

方自如心中感慨良深,再也不敢看輕眼前這個小不丁點的孩子。

秦寶寶煞步不走,轉身笑道:“現在我氣消了,你跟在我身後有什麼目的可以說出來了。”

有趣的笑了笑,方自如道:“若是我不說,你猜得著麼?”

秦寶寶刁難不說,道:“我累了,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再說。”

方自如叫道:“剛才玩得發瘋都不累,如今走沒百步路就累了?”

秦寶寶白眼嗔道:“玩耍必須花費很多精力你知不知道?我很容易疲倦你知不知道?

你不累請繼續走,反正少爺不想走了。”

方自如按捺住心中怒氣,道:“好,進茶館休息一陣就走,路上不許再刁難。”

秦寶寶奇怪的看著方自如,道:“你倒反客為主,走那麼快做什麼?”

方自如拖他進茶樓,點了龍井和香片,才道:“喝完茶我就兼程送你回少林寺。”

撇撇嘴,秦寶寶道:“誰告訴你我要回少林寺?”

方自如一怔,訝異道:“你若不回少林寺,應該往北走才對呀!”

秦寶寶笑道:“你跟在我後頭,目的是想保護我了?”

“不錯!”

方自如點頭道:“如今江湖上有許多人在打你主意,你還是回去的好。”

“哼!”

秦寶寶冷笑道:“你要我在少林寺或‘金龍社’躲一輩子?你以為他們會就此放棄即將到手的寶藏?況且我根本不打算回去求救。”

怔了怔,方自如嘆道:“你一個人如何鬥得過他們一群人。”

秦寶寶笑咪咪的安慰道:“放心好了,我擔保他們不敢動我一根寒毛。”

方自如有點了解寶寶的性子,道:“我聽瓢把子說你向來不愛出手管事,怎麼這次反常了?”

對於缺點,秦寶寶一向勇於承認,不介意道:“我知道他們想害我的事是偷聽來的,回去說出來也沒用,拿不出真憑實據,正派俠義之士說不定會反咬我一口。”

方自如不以為然道:“想得到真憑實據對瓢把子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秦寶寶不想說出故意喪失記憶怕回去捱罵,故意道:“區區小事一件,何用勞動大哥出馬。”

言下之意,儼然他本領非凡,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裡,他若知道方自如跟蹤了他好一段時日,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方自如輕笑一聲,也不點破,道:“你有什麼妙計使他們不敢找你麻煩?”

秦寶寶古怪的一笑,道:“你答應當我助手,我就告訴你。”

望著寶寶令人可疑的笑容,方自如遲疑道:“你不會想捉弄我吧?”

翻翻白眼,秦寶寶嗔道:“這時節誰有心情和你玩遊戲。”

方自如總覺得不大放心,道:“不行,你先說出計謀,我再考慮幫不幫你?”

“哼!”

秦寶寶心裡暗罵:“賊子的通病,疑神疑鬼,跟他合作無趣得緊。”

起身往桌子丟下一塊碎銀,秦寶寶出門往南行去。

方自如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怔住,追了上去,問道:“你上那兒去?小小年紀就這麼刁蠻。”

秦寶寶煞然止步,正視方自如,一字一字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少爺現在要找客棧睡覺,你若再跟在我後頭,我就當你是那些偽君子的同黨,先拿你開刀,殺雞儆猴耶”送方自如一個鬼臉。

方自如為之氣結,好氣又好笑:“大清早住店睡覺!再則你拿我和那些人比,不覺太過份了麼?”

“一點也不!”

秦寶寶氣咻咻道:“你懷疑我的好意,更令我生氣。”

方自如不禁好奇問道:“給我添麻煩算是好意?”

“可不是。”

秦寶寶自以為理由十分正大。

“瞧你整天遊手好閒的晃來蕩去,跟在別人後頭偷偷摸摸的,我才好心的想把計破群雄奸詐的光榮與你分享,使你有光明正大的表現才能的機會,你居然懷疑我的好意,你說我應不應該生氣?”

方自如不住乾咳,以壓抑想暴笑出來的衝動,他的職業特殊,不時須暗中採探消息,踩盤子,以待夜晚動手,現今被寶寶一歪曲,認識的人瞭解他形容的雖不好聽,實際上是沒錯,但是,被不認識的人聽進耳裡,卻變成街上的無賴混混不知好歹,錯失革新洗面的大好機會,怎不便方自如好笑?

瞪起眼,秦寶寶不悅道:“你咳個不停是什麼意思?需不需我幫你開付帖子?”

方自如深知這小子性子一起,什麼都做得出,忙道:“我身子好得很,只是一時被風嗆到。”

明知他說的話是假話,想起衛紫衣的教訓,秦寶寶不好逼他下不了台,只有住口不言,方自如跟在後頭不禁笑道:“難怪少林寺那三名和尚拿你沒輒。”

秦寶寶怔住,叫道:“原來你跟蹤了我好一段時日,你也知道我喪失……”

方自如總算出了口氣,捉狎道:“你不願回去求救的真正理由是什麼?”

看寶寶呆住的模樣,更進一步戲謔道:“可憐少林寺和‘金龍社’上下,現在可能為你急得發瘋,尤其是瓢把子和悟心大師若知道你戲弄他們,不知作何感想?”

秦寶寶可沒那麼容易被唬住,撇撇嘴道:“大和尚叔叔和大哥已經習慣我的胡鬧,只會一笑置之。”

方自如啼啼笑道:“那你又為什麼遲疑不敢回去?”

秦寶寶頑皮笑道:“我想親手懲罰那些偽君子,藉助少林寺大和尚叔叔或‘金龍社’衛紫衣哥哥指揮的力量,三兩下就沒得玩了。”

方自如賊得很,笑道:“你一向最怕麻煩,有人替你解決煩惱反而不要?”

秦寶寶精得很,笑道:“好玩的麻煩例外,況且這次也有人自願來幫我忙。”

“誰?”

方自如隨即醒悟道:“你指我?我可沒答應要協助你。”

秦寶寶笑瞇了眼,道:“既不想幫我,何以從茶樓一直跟到這兒來?”

方自如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辯護道:“你和瓢把子對我有恩,大丈夫恩怨分明,自然須保護你周全。”

“盜亦有道?”

秦寶寶笑道:“如今我周全的很,你可以請了,我也不需你助我一臂之力了。”

方自如搖頭笑道:“方某做事向來貫徹始終,焉有半途而廢之理?定要將你送回少林寺或‘金龍社’瓢把子處,才算對得起老友。”

秦寶寶據實以告:“我的目標是江西鄱陽湖,讓你失望,抱歉的很。”

吃了一驚,方自如道:“你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麼?”

秦寶寶已有點不耐煩,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走一趟鄱陽湖,這輩子會被人追追殺殺,難有安寧日子好過,鬧了半天,你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

方自如手足無措道:“我知道你想拉我作說客,回去好說話。”

秦寶寶撇撇嘴道:“大哥生氣你敢勸?大和尚叔叔你很熟?”

方自如自負道:“以方某在武林中的地位,他們不會不給我面子。”

秦寶寶挑毛病道:“既然你這麼有信心,先前為何推三阻四的?”

“這……”

方自如閃了舌頭,道:“你這小鬼花樣太多,我自然要防著點。”

“哼!”

秦寶寶沒心情再閒扯淡,道:“如今你打算怎麼辦?願意和我去江西鄱陽湖麼?”

方自如取笑道:“原來你還是要我當你的保鏢,一個人畢竟辦不了事。”

秦寶寶嘿嘿冷笑,道:“願不願意任君選擇,你幫我,我可以省點事,若是不幫也無妨,山人自有妙法使那群賊子不敢動我。”

方自如不禁好奇,想一睹他的真本事,笑道:“看你對自己這般有信心,使我感到新一脈血輪的可怕,可能無法適應你的做法,所以,嘿,我決定不幫。”

“再見!”

秦寶寶乾脆的很,說走就走,絲毫不會為難人。

方自如隨口問一句:“你現在要做什麼?”

秦寶寶頭也不回的道:“找家客棧睡覺。”

就近走進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棧。

方自如立在原地,喃喃念道:“這小子發瘋了,大白天睡覺?”隨即醒悟,心道:

“我想起來了,寶寶身體不太健康,每天必須睡十個時辰才有精神,昨晚被攪了半夜頂多睡了四個時辰,這一睡至少下午才會醒來,我必須暗中保護才好,可不能讓他著了人家道兒,再則一觀他這次胡鬧的傑作。”

想定了行事方法,方自如也進入“張福客棧”,要了秦寶寶隔壁廂房,探測寶寶確實睡在床上,也自閉目養神以待動靜。

閉目睡覺的秦寶寶,心裡不痛快之極,遂自問自答:

“可惡的方自如存心想看熱鬧,你說該不該整整他?

混蛋寶寶,你不知我累了想睡覺麼?

先說清楚再讓你睡。

唉,隨你啦,整整他也好,反正對計劃無損,不過,小心點,別讓他察覺傳到你大哥耳裡,少不了又是一頓責罵。

你的意思是贊成我的惡作劇?

不贊成你會放過我麼?當初倒黴才會選中你這付軀殼。

哼,得了便宜就賣乖,睡吧,睡飽了才有精神玩。”

時間不留痕跡的過去

中午,方自如叫了飯菜在房裡飽餐一頓,他確定寶寶還沒醒來。

又三個時辰過去了,寶寶房裡一點動靜也沒有。

又過了一個時辰,方自如終於忍不住請店小二敲敲寶寶房門,問他要不要吃飯,得到的答案是一聲不耐煩的怒吼:“吵死了,少爺明天才想起床。”

好夢正甜被吵醒,通常都是這種反應。

“天!”

方自如聽到店小二的報告,道:“他真能睡,瓢把子忘了告訴我,他有睡長覺的本事;也不知他是充滿自信還是神經遲鈍,這時候居然睡得著。”

隔房的秦寶寶早已雙眼睜大,他一向沒有豬的福氣,夜裡常會睡不穩,起來玩一玩,累了再回去睡,衛紫衣知道了,就將寶寶睡房隔壁小廳改為遊樂間,裡面什麼玩意兒都有,衛紫衣更不時添購新的玩意兒,塞得滿滿一間,只容一、二人置身其間。

夜晚靜尚且如此,如今大白天更別想一覺到明天。

實際上,秦寶寶等的就是方自如沉不住氣時派人來探問,他大聲怒吼表示正在熟睡,以利惡作劇的進行。

慢慢的,輕輕的下床,用棉被疊成有人睡的模樣,秦寶寶用腳尖一步步十分小心的走到窗口,一點點的打開窗子,身子一閃,到了門外又緩緩關好窗子,飛也似的出了後院牆。

依舊是沾滿泥的月白錦衣,秦寶寶手中多個袋子來到早上曾來的貧民窟,小孩中有人看見他,立即傳遍整個貧民窟,一大群小孩將他圍住,有的好奇,大膽的則吱吱喳喳問他為什麼這麼快又回來了?

依舊是不算大的空地,秦寶寶示意要他們安靜,小聲道:“我們團長要我來拜託你們為他們宣傳,每人贈送十兩銀子。”

“十兩”小孩們立即驚呼,長這麼大連銅板都很少摸過,更別談銀子,何況一摸就十兩銀子,怎不使他們興奮不已“十兩耶,可以買好多好多甜豆。”

“土蛋,可以買白米和豬肉,這才棒。”

“我爹也有錢醫病了。”

“我娘會帶我回外公家。”

“……。”

秦寶寶覺得他們可愛極了,容易滿足的人通常均比較幸福。

好半晌,小孩們總算才安靜下來,秦寶寶這才笑道:“宣傳的方法很特殊,我教你們唱一首歌,你們就在街上邊逛邊哼,教別人唱最好,總之,傳得愈廣愈好,我們才有生意做。”

一個十五六歲的高個兒,可能是小孩頭目,站出來道:“你們戲班在那兒表演?”

秦寶寶笑道:“團長說必須等宣傳廣了才決定,可以一舉轟動全城。”

小孩頭目搔搔耳根,道:“你真的會給我們錢啊?”

“當然!”

秦寶寶晃著提袋,道:“等你們將歌學熟了,我立刻分給你們。”

小孩頭目有點小聰明,道:“我們必須唱多久才算回報你們,我爹說不能不勞而獲。”

秦寶寶沉吟道:“你有把握使二十個人記住歌詞的意思,不管老的、少的,只要是住在街上的人都算,這樣辦得到麼?”

“沒問題!”

小孩齊大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是不會錯的。

秦寶寶笑著開始唱出自編的歪歌:

“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石多路不平,海上魚多水不清,貪財人多分不勻;歐陽必群姜白頭。十四英雄發財夢,闢水犀角破鄱陽,可憐寶寶命暗喪,恆山泰山善化堂,各幫各派鬥技倆;今將寶藏比作鵝,群雄意欲嘗鵝肉,除卻鵝邊鳥字旁(殺‘我’也)。”

秦寶寶明瞭貧民小孩大都沒進過學堂,不識字,因此以七字為一句,唱起來順口好記,不會被歪曲了意義。

小孩頭目代表發問:“你唱的好象和戲班沒什麼關係嘛?”

秦寶寶故作膛目結舌,奇怪道:“怎的沒有,剛才我所唱的就是我們團長新編的戲碼,叫作‘寶寶十三歲戲弄群梟’。好不好記?”

一名十一二歲小孩自作聰明道:“在戲裡你演小英雄寶寶對不對?是不是很威風?”

秦寶寶連連點頭,笑道:“你真聰明,獎金十兩奉送。”

小孩有點不敢相信,小聲道:“我可以得到二十兩銀子?”

秦寶寶肯定的點點頭,花了一個時辰教他們唱熟,也將袋中銀兩充作酬勞分給他們,沒有食言的給了那位聰明小孩二十兩銀子。

累得喘氣的出了貧民窟,秦寶寶這時方體會到為人師表的確不是易事,尤其是遇到天資不好的學生,簡直會被折磨死。

回客棧的半途,秦寶寶心靈起了反應:

“寶寶,別迷糊了,有人盯上你,小心點。

是方自如麼?

不是,可能是樹林子裡十四人之一,別理他,他們不敢單打獨鬥對付我,只想知道我落腳處。

奇怪,他們不是往北追明智他們麼?這表示他們有點腦筋,懂得留個人採探這裡的消息。

你是說,如今猜測闢水犀角即是你發上蒼犀角的不只他們?

當然,各幫各派的智者多如過江之鯽,有什麼好奇怪。

這下可熱鬧了,你的處境也愈加危險,你歌中只有提到他們十四人,其餘幫派正好可以假藉他們之名除掉你,一點後顧之憂也沒有,想不到你會掉入自己設的陷阱中。

是麼?說出敵人不只十四人的是我不是你耶!

那……你又想編首歪歌來嚇阻其餘野心者?

同一種手法重疊用,餘不屑為也!

少酸,你若賣關子不說,以後絕不再和你說話。

要脅?好吧,你想想,夢想發財的人雖多,但是有幾個敢和少林寺與‘金龍社’作對?若想暗中偷襲,方才那首歌提到‘各幫各派鬥技倆’,我若有個萬一,武林中人均有嫌疑,誰有把握逃得過大和尚叔叔和大哥及其手下的追查?其餘沒想通這些的就少之又少,我決定將他們送給方自如方大俠。

呵呵……有趣有趣,方自如想看熱鬧,卻沒想到我們在暗中安排好一切,還丟給他一堆麻煩的討厭鬼。

嘻,誰叫他光說不做,口口聲聲想保護我,卻來個袖手旁觀:我最恨人家騙我了,將敵人推給他,使他不至於真的成為騙子,受我憎厭,說來他還得感謝我哩!

你的歪理一向特別多;後面那位仁兄,你準備如何處置?我有點累,想推給方自如。

少沒出息,他跟蹤你到客房,萬一給方自如察覺,追問起來,不就知道你偷溜出來?

我看你最好自己動手。

耶,被你一說,我豈不是沒了自由?僅只一次,忍耐點,寶寶乖,快快動手好回去。”

秦寶寶懶洋洋的走進一條衚衕,在巷底轉角處躲了起來,跟蹤他的漢子來到巷底苦尋不著人,正待退出,肩胛卻被拍了一掌。

瘦高漢子豁然轉身,見秦寶寶笑咪咪的望著他,道:“閣下高姓大名?跟蹤我有何貴事?”

瘦高漢子夷然不懼,冷笑道:“這條衚衕是你老子開的?你來得蔣某人就來不得?”

“對!對!對!”

秦寶寶大表贊同:“閣下一定有什麼貴親好友住在這兒,小子不敢打擾,先走一步。”

瘦高漢子阻去寶寶行止,狡黠道:“此地無人打擾,在下有一事相商。”

秦寶寶暗地冷笑,口中卻道:“閣下太客氣了,有話請講。”

瘦高漢子大作好人狀:“如今江湖上有許多高手打你髮束上蒼犀角的主意,而且決意不留活口,你不如將它交給我,以保全一命。”

秦寶寶大打迷糊:“小小一塊發上裝飾物有什麼魅力,勞動許多高人出手?”

瘦高漢子不耐煩,喝道:“這你就不用知道,快交出來,方是聰明之舉。”

搖搖頭,秦寶寶道:“蒼犀角是我孃的遺物,我爹說可以避邪,不能給。”

瘦高漢子高興得更發瘋,暗叫:“避邪?沒錯,就是它,小孩子聽不清,將闢水聽成避邪。”

想到即將到手的寶藏,瘦高漢子不禁面露貪婪之色,惡道:“臭小子磨菇什麼,不快點拿出來,小心大爺連命取了。”

“哈哈……”

秦寶寶忍不住大笑。

瘦高漢子吃喝道:“笑什麼?嫌命長麼?”

秦寶寶尚帶笑意:“你倒認定我會雙手奉上?你的膽子可不小。”

瘦高漢子傑傑冷笑:“你的靠山硬又可怕,我不得不狠下心。”

“想殺我滅口?”

秦寶寶好氣道:“閣下剛才不是說交出蒼犀角,就可保我一命?”

瘦高漢子見溜了嘴,索性豁出去:“少囉嗦,乖乖奉上,大爺給你個痛快,否則……”

秦寶寶幫他接下去:“不得好死?將我凌遲分屍餵狗吃,還是乾脆一把火燒了?”

怔了怔,瘦高漢子怪笑:“難怪他們都說你聰明伶俐,如今一見果然不凡。”

“不敢,多謝讚譽。”

秦寶寶道:“閣下既明白我不是好與之人,就不應單獨會我。”

瘦高漢子嘿嘿冷笑:“在這種情況下,腦子聰明是無法代替武力,你認命吧!”

秦寶寶見苦勸不醒,性子又犯:“哼,用嘴巴是無法實現發財夢的,閣下想扭頭走抑是想動手,請快點決定,免得雙方不便。”

瘦高漢子一怔,隨即狠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招!”

“招”字猶在唇間,瘦高漢子暴張雙臂,向秦寶寶抓去,認為還不是像老鷹撲擊離群小雞,手到擒來。

“第三流的!”

秦寶寶輕笑下評語,身子微旋來到瘦高漢子身側,斗然一個大巴掌,把個狂夫打了個左頰現出五條紅腫指痕。

瘦高漢子一聲狂叫,咬牙大罵道:“秦寶寶,今天咱們沒完沒了。”

冷笑一聲,秦寶寶不屑道:“少爺不愛見血腥才手下留情,閣下別不知好歹。”

瘦高漢子雙目暴睜中,大吼如雷:“好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大爺饒不了你。”

“叭”的一聲脆響起自空中,瘦高漢子不敢再託大,解下腰間長鞭,隨著鞭影人已緊縮在條條鞭影中直往秦寶寶的當頭撲下。

秦寶寶吃驚不小,叫道:“‘狂鞭’蔣雨愁?”

瘦高漢子“狂鞭”蔣雨愁自得的傑傑怪笑,長鞭愈加瘋狂的擊向秦寶寶,金光乍現,寶寶也不甘示弱的手持匕首進身迎敵,半空中兩下里像時光倒流般的在空中一陣糾纏不清中,才又面對面的落下地來,但見二人依然抖撥糾纏不停……

猛地裡,秦寶寶一個頓樁式,左手快不可言的送出一掌。

“啊”一聲不算太慘的叫聲甫叫出口,寶寶聰明的點了對方啞穴。

扣好金匕首,秦寶寶笑嘻嘻道:“我知道你很不甘心,想破口大罵,不過,我想閣下的朋友一定警告過你,若發現我的行蹤,立即知會其它人,不可貪功露了行疑,如今你當務之急,就是好好用你的腦子想個理由解釋因何被點了穴道?若是不幸你的朋友知道你向我動手,閣下的處境就令人同情了;事先我勸過你你不聽,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狂鞭”蔣雨愁原先怒容滿面,聽了寶寶一番話,遂即變了臉色,面上陰晴不定,眼光觸及寶寶肩後,蒼白的臉色更形蒼白。

秦寶寶豁然轉身,失驚結舌道:“大……大……哥,你怎麼來了?”

瀟灑卻英氣逼人的衛紫衣笑道:“不來行麼?悟心大師快急瘋了,我只好來捉你回去。”

“哼!”

秦寶寶不悅道:“大哥就不為我著急?”

衛紫衣笑得有點不自然:“若不著急,我會兼程趕來麼?”

秦寶寶這才高興的跑向衛紫衣,雙手食、中二指卻出其不意的點了衛紫衣“啞穴”

及“軟麻”穴,衛紫衣瞠目不知以對。

秦寶寶笑瞇了眼,道:“大哥真好本事,我昨日才與明智他們分離,大哥今日就找到這兒。”

看衛紫衣欲吐方快的表情,又接著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方自如早先就通知你的麼?”

衛紫衣猛點頭,秦寶寶卻冷笑道:“就算大哥早知道這件消息,怎有這般湊巧來這條死衚衕尋找我?好吧,算你厲害,看見匕首的金光,但你必須幾日前就出發才能趕到此地,我確信明智他們一定昨日才敢請大和尚叔叔下山,你卻一開口就提到大和尚叔叔,莫非你們曾在夢中相見?若說在路上相遇,大和尚叔叔應該會跟你一起來。”

吐口氣,秦寶寶意態闌珊:“愛一個人的情操,在短短二個月應該是不會變的,大哥說話的語氣卻沒有一絲關懷擔憂的意味,聽在耳裡反而感到有點幸災樂禍似的。”

好奇的上下打量衛紫衣,又道:“我不小心點了大哥穴道,大哥怎麼不會生氣,反而顯得很驚慌?還有,大哥的身材改變更大,我記得大哥的腳長是身體的兩倍半,比我高兩個頭,如今怎麼全變了,是我長高還是大哥變矮了?好吧,勉強這些全會變,雙眼總不會說變就變吧,大哥雙眼變小了點,眼神不再澄澈,炯炯發亮,威儀逼人,而且咱們兄弟久不見面,就算裝也要裝得溫柔一點,可是大哥的眼神卻告訴我,你對我有不良企圖。”

語氣愈見冰冷,秦寶寶又道:“說了半天,你明白我的意思麼?老實說,就算只聽過傳說的下九流無賴,見到你,也不會相信你就是‘金龍社’的魁首,‘金童閻羅’的特殊氣質,我這種天才都模仿不來,更別談你們這些鼠輩。”

“懂麼?”

秦寶寶一副大人教訓小孩的姿態:“你和大哥不熟,不論正面或背影你都模仿的不像,下次記得事先來請教我一下;現在你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假衛紫衣滿面驚惶,欲閃無力,秦寶寶右手在他臉上一頓又放下,笑道:“我明白了,你與蔣大俠一樣是自作主張模仿大哥,怕被他知道報告你的朋友,也怕我知道了,真的衛紫衣會來找你算帳,是不是?唉,好吧,不看就不看,至於你的朋友想不想看,則全憑你那張嘴能不能勸住他了?”

解下發束上的蒼犀角,端詳半晌,不解道:“這塊不起眼的犀角到底有何用處?害我差點沒命。”

突然,秦寶寶居然將蒼犀角丟給假衛紫衣,道:“看在你辛苦假扮大哥讓我高興一下的份上,蒼犀角就送給你吧,希望你能保得住它,不要成為眾矢之的。”

邁開大步向前走,沒幾步,秦寶寶回頭笑得好古怪:從今而後,閣下的真面目千萬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的知覺靈魂在沒有休假期間,是非常可怕的,小心會被認出來哦!

秦寶寶無事一身輕的快步走,它卻取笑他:

“可憐的秦寶寶,真沒出息,連獨門標記也丟了。

總比把命去了好吧?

我真感到面上無光,當初居然會選中你,嗚嗚…….

哭吧,我不打擾你了。

笨蛋寶寶,回去你如何向方自如解釋?沒有了犀角計劃如何進行?

唉喲,我累了,趕快回去睡覺吧!

你這小子做事亂七八糟的胡來一遍,簡直想氣死我。

睡飽了才有精神生氣,先睡一覺醒來再氣吧!”

天色不早,秦寶寶不敢再遲疑的向客棧快步行去。

“進來!”

舒舒服服睡一晚好覺,心情自然好,秦寶寶對敲門的人也就沒什麼惡感,親切的請人進來,不像昨天兇巴巴的想吃人。

進門的店小二顯然還心有餘悸,捧著一套衣服,小心道:“少爺,隔壁的大爺要我給少爺送替換衣服來。”

喝著隔夜冷茶,秦寶寶奇怪道:“那位爺說他認識我麼?”

小二點點頭,小心應是。

秦寶寶手指臥床,笑道:“你把它放在床上好了,拿著太辛苦。”

小二依言做了,秦寶寶取了二十兩銀子交給他,道:“交給那位爺,我想不起我有那個朋友會這麼好心,大哥說無功不受祿,非親非故不好使他破費,煩勞你了。”

又給了五錢小費,小二歡歡喜喜的去了。

換了衣衫,梳洗一番,又是個粉裝玉琢的瓷娃娃。

來到了前廳,方自如先發現到寶寶,吃驚叫道:“寶寶,你發上犀角呢?”

客棧前廳自有不少江湖人在用膳,聞得呼叫齊向寶寶望去,心中暗道:“原來他就是秦寶寶,傳言果真沒錯,世間男女無人能與他容貌匹敵。”

然而他們真正關心的是蒼犀角下落,只聽秦寶寶天真道:“你不是說蒼犀角會使我喪命麼?所以呀,昨天我進了客房,就將它丟出窗外,今天去找就不見哩,也許被狗咬走了。”

方自如真不知該如何說他,只有嘆氣道:“蒼犀角是你孃的遺物,將它丟了,豈非大不敬?”

秦寶寶肅然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爹曾經告誡我:若是因為它使我有生命之憂,必須將它丟棄,讓唾涎此物的人去狗咬狗。”

方自如廢然嘆息:“你爹真是個怪人,對你卻充滿了父愛。”

秦寶寶面龐佈滿了驕傲,父親被視為“怪人”,他非但不以為忤,而且覺得很光榮,放眼江湖,有幾個當得起此號?

安靜吃完早餐,方自如喝口茶道:“如今沒事,該回去吧,你大哥一定很擔心。”

秦寶寶吐吐舌頭,小聲叫道:“才不要!”

方自如失笑道:“你淪落江湖二個多月,如今回去,你大哥高興都來不及,不會怪你故意喪失記憶戲耍少林三僧的惡作劇。”

秦寶寶猛搖腦袋,道:“大哥說不定會將我關在石室半個月,面壁思過。”

大感有趣,方自如提議道:“何不先回少林寺,過些時候再回‘金龍社’。”

秦寶寶腦袋搖得更厲害,道:“更慘,大和尚叔叔會把我鎖在屋裡一個月,唸經悔過。”

“哈哈……。”

方自如豁然大笑,指著秦寶寶,道:“活該,平常愛捉弄人,現在可嚐到苦頭,無家可歸了?”

秦寶寶反譏一句:“老頑童!”

江湖上赫赫威名的大俠盜在大庭廣眾像小孩子似的嘻笑諷刺,惹得人人注目,今得寶寶提醒,方自如不禁靦腆,實在是寶寶欺人太甚,使他一得到機會就大加取笑,失了身份。

乾咳一聲,方自如道:“你無家可歸,如今只有住我家了。”

扁扁嘴,秦寶寶鄙夷道:“賊窩有什麼好玩的?你自信能應付我的要求麼?”

方自如閃了舌頭,有點不悅道:“隨你吧,現在你已經沒有危險,到處都可以去了。”

秦寶寶起身拱手道:“感謝多日保護,告辭了!”

在桌上放塊碎銀付帳。

方自如目送寶寶離去,心中奇怪之極:“寶寶到底在搞什麼花樣,說走就走,既不走往嵩山之路,也不往北迴‘金龍社’,地想去那兒?任他一個人在江湖漂泊行麼?”

不行,我還是知會瓢把子前來帶他回去,這個惹事精也只有瓢把子才能克住他,說不定瓢把子如今人在半途中哩!“正打算追上去,方自如摸到二十兩銀,復又坐下,心道:“這小鬼太可惡了,明知衣服是我送的,故作不識的要小二付來二十兩銀子,反正他危機已除,我又何必多事。”

“唉!”不一會,方自如又恨恨站起來,追了出去,心中邊怨:“算我欠他的,將他安全交給瓢把子,就算還清了帳。”

想呀想,往寶寶失蹤方向追去,可是“嘻,可憐!可憐!”

秦寶寶躲在客棧屋頂,時而嘆息,時而笑道:“白白,方大俠,你跟在我身後有點不大方便,只好請你先走,至於你想去那兒就與我無關啦;本來想把壞人留給你進補,看在你是大哥老友的情份,這次就便宜你,若不幸有敵人,講你多擔待。”

聳聳肩,又自言自語道:“沒想到被人報恩也很累,這年頭恩人不好當哩!”

它很不服氣,和秦寶寶互譏:“羞羞臉,你是那門子恩人,還不是慷他人之慨?”

我怎的慷他人之慨?何況我又不要求他報恩。

哼,救方老太的解毒丹是從少林寺來的,憑你那幾手半吊子醫術能為人治病,玩扮家家酒還有模似樣,來真的尚難免洩了風啦!

你……欺人太甚,瞧我的醫術將你的嘴縫起來。

嗤,笑話,如今你孤單寡人一個沒人要,只剩我在陪你咧!

似你這般不討人喜歡的厭物,趁早給我滾一邊去。

好個秦寶寶,要不是我隨時提醒你做事要有分寸,你早去見閻王了。

有事弟子服其勞,你最愛居功。

算了,可憐的小子,眼看你就要流落街頭,我也不罵你了,不過,咱們先小人後君子,事情是你惹的,一切後果自己負責。

呵呵……反正你幫不上忙,閉上嘴巴!

喝,莫非趕走方自如也是你計劃之一?

然也

好寶寶,乖寶寶,聰明小寶兒,快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你剛睡飽,又在作夢?

別嘛,咱們手足情深,你忍心看我憋得難受?

忍!

咳咳咳,我誇了你三句,你就不能透露一點?

不!

你神氣?你小子想什麼我會不知?憑尊腦能想出什麼好計謀?

敢情你知道?那我們上路吧!

去那兒?

“閣下不是無所不知,連我想什麼都知道,何必為了禮節又問上一句?”堵住它那張死要面子的缺德嘴,秦寶寶一路馬不停蹄的趕路,避開往河南的大路,繞了大圈子經潼關到陝西,到了漢水,棄馬渡民船到湖北老河口下船,趕得太急,已然身心俱疲。

不一日,行至漢口,熱鬧繁華的氣息,趕走不少孤寂及貧圖趕路的枯躁,找了家大客棧,讓委屈多日的秦氏胃享用一餐,梳洗後就往床倒去。

大城鎮不論白天或晚間都熱鬧得緊,客棧、茶館林立,擺地攤的也不少,有人沿街叫賣,有的擺在巷口,形成一片安樂園。

秦寶寶自己也感到很奇怪,每當看到老百姓一副知足安樂的滿足情緒,他就會覺得心情開朗,所以當心情作怪時都會出去走一走。

砰!

“唉呀!”

“對不起,對不起!”

走路不看前面,雙眼望天望地,看東看西,通常會碰到個冒失鬼來相撞哥倆好,秦寶寶被一位十六七成的高壯、面目黧黑的少年撞得頭腦發昏,腳沒站穩,大地暫作椅。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冒失了。”

黧黑少年將寶寶扶起,一連聲的道歉,秦寶寶只好道:“算了,力氣不如人,撞輸你,只有作悶葫蘆。”

黧黑少年似不善言詞,露齒一笑,撿起地上包袱,向秦寶寶抱拳行禮再道歉,寶寶也還禮如儀道不敢,隨即分手。

偶然相遇並不能代表什麼,秦寶寶只覺得那人有點面熟,卻也沒多做理會,全心計劃進行的步驟,直至天黑才回客棧。

夜闌人靜,最是思親秦寶寶這些天趕路不停,照理說應該甜夢數天,可是,如今他卻非常想念悟心大師及衛紫衣,連帶想到明智、明理、明月和少林僧眾,想及“金龍社”豪邁爽直的群雄,以及方自如為報恩奔忙。

嘟,嘟,當!

遠處傳來梆子聲,已經二更天了。

人聲突然吵雜起來

“捉賊捉強盜捉賊捉強盜……。”

秦寶寶迷迷糊糊正想入睡,一點吵雜聲也聽不得,坐起身念道:“我沒聽見,我沒聽見,我沒聽見……”

夜深人靜,蚊子嗡嗡叫都能聽見,如此發自內腑的喊叫聲更能使人從床上跳起來,“迷糊安睡咒”不奏效,秦寶寶乾脆起身穿好衣棠,打開窗子,可見牆外燭光晃動,聲勢洶湧,顯而易見遭竊的是個大戶,家丁奉命追賊來的,一個看似總管的中年人指揮十數名家僕到處搜查賊子。

有熱鬧可看,秦寶寶也不在意被吵醒,心道:“賊子既能從容出莊,本領定是不凡,此種搜查法,除非他身受重傷,否則半點用處沒有;話說回來,那位賊子也好生差勁,到民家偷東西也被發覺,定是不成器的傢伙,不然就是學藝未滿就出來亂搞的半吊子之流,這樣的功夫如何夜入皇宮如人無人之境,比起方自如,當真差勁之極,只配稱為毛賊。”

那位總管聽了眾人回報,低頭沉思,顯然搜查的結果不出寶寶所料,賊子不是他們所能應付之輩,突聞總管大聲道:“賊子可能躲入民房或客棧,陳興、李七,你們分批各領四人分散查詢民房,劉斯民你們和我進客棧查問。”

十餘人面無難色的躬身答應。

秦寶寶看了不禁暗暗搖頭:“這些大戶家僕平日作威作福,連晚上也要騷擾百姓,他們主人定是與官老爺交好,才敢明目張膽的搜查民房。”

眼珠子一轉,秦寶寶臉孕頑皮笑意的關好窗子,上床睡了。

砰砰碰碰聲不斷,唉喲唉喲聲不絕,住店老百姓怕事的縮在牆角發抖;脾氣火爆的就與之衝突,打不過,只有大罵消氣:江湖人不容人侮辱,對打數招,中看不管用的家僕只有唉叫連天了。

臉色十分難看的店掌櫃敢怒不敢言,一路領來,到了秦寶寶所住的客房,敲門半天,不見回聲,管家不耐煩想破門,掌櫃忙阻止:“申爺,小孩子貪睡不醒,待我再叫幾聲。”

“小孩?”

申總管遲疑道:“多大年紀?身材高大或矮小?”

掌櫃這時才露出笑容,道:“十歲左右能有多大,還不是小不丁點?申爺的意思是……。”

申總管一揮手道:“是個小孩就不用查了,走,到下一處。”

眾人走沒二步,門依呀開了,秦寶寶叱喝道:“大膽狗才,通通給少爺站住。”

秦寶寶裝睡,想等他們來鬧,也好名正言順玩個痛快,沒想到因掌櫃一語,申總管過而不入,寶寶只有率先挑釁。

申總管怔了一下,對於有人敢向他叫囂,他是好奇多於驚怒,轉身正視派頭十足的小孩,呆了半晌,方十分有禮的道:“小公子,你是叫我麼?”

這些日子來,秦寶寶對陌生人見了他就呆住已學會視而不見,聞言氣咻咻道:“你們是仗著什麼人的狗勢,半夜擾人安眠,少爺正和周小姐談詩吟月,你們雞貓狗叫將她嚇走,如何賠償我?”

申總管聽了忙道:“周小姐是誰?何時到你房裡?背影高壯或纖瘦?”

秦寶寶噗嗤笑了起來,道:“周小姐乃周公之千金也,家學淵源,自然夢中才能與我相會,琴棋詩畫,無一不錯,如此佳人,身段自是曼妙。”

申總管佛然不悅道:“小公子原來在調侃申某。”

秦寶寶又火了,氣唬唬道:“少爺怨氣未出,你倒惡人先告狀,威風出個十足十,少爺很想知道,你們是從那一個狗洞爬出來的,欺善怕惡!”

申總管修養再好,也不能在屬下面前裝足孬種,叱道:“我姐夫可是南方第一首富,乳臭小兒休得逞口舌之利。”

嘖嘖有聲,秦寶寶搖頭道:“狗仗人勢的面目全露出來了,敢問申爺,貴府出了什麼大事?”

申總管覺得這小孩真難應付,說話可以氣死人,偏又問得客氣,道:“被賊子盜走一隻玉龍杯。”

“玉龍杯?”

秦寶寶驚道:“玉杯上精雕蟠龍之形,乃大內高手匠人所造的玉龍杯?”

“不錯,”申總管語聲充滿了驕傲:“天下共有八隻玉龍杯,我姐夫已得四隻,你小孩兒見識倒廣。”

秦寶寶存心惹事,又刁道:“又啥稀罕?不過是暴發戶的自我滿足罷了。”

申總管怒極反笑:“你這小孩說話真能氣死人,我沒工夫和你一般見識。”

秦寶寶不屑道:“連小孩都鬥不過,不怕屬下從此不再順服你?”

申總管嘿嘿冷笑:“你好象存心生事?”

“然也!”

秦寶寶十分乾脆的承認,道:“你們將少爺吵醒,而少爺素來睜眼就想惹事,拿你們開刀,普天同慶!”

申總管不屑之極的大笑:“你會武?小孩,你是誰家被寵壞的少爺,居然偷跑出來?”

秦寶寶大模大樣的問道:“少爺的事你沒資格管,不會武功照樣能教訓你;我問你,你家主人既然有四隻玉龍杯,為何只被賊子偷走一隻?”

申總管被一個小孩呼來喚去的,面上實在掛不住,怒道:“申爺沒必要告訴你,小子有本領就使出來,否則滾一邊去。”

秦寶寶面上表情古怪,似乎覺得對方很不可理喻,道:“你前恭後倨,死要面子,風度欠佳,前後態度差太多,標準的奴才嘴臉,‘見風轉舵學’研究至深,佩服,佩服!

其實,說穿了不值一笑,你家主人猜疑心重,又是個守財奴,怕一天盜賊光顧,損失慘重,所以將四隻玉龍杯分處藏,是不是?那賊子也太笨了,居然只找著一隻就被人發現賊影子。”

他一會兒故作恭敬捉弄人,一會兒又學大人口吻教訓起來,最後對那賊子又是嘆息又是瞧不起,一時倒使申總管無理會處。

見別人為他的批評感動得發呆,秦寶寶又捉狎道:“看來我猜的沒錯,你家主人一定對你們十分刻薄,你們心中也很不滿,只是看在能向老百姓發威做老大,所以忍了,若能一朝討得主人歡喜,更可以到處吃白食,撈油水,主人老大我老二,很威風嘛!”

申總管等人面色漸漸難看,秦寶寶心中暗笑,嘴裡又道:“當然啦,對老闆嘴臉諂媚備具,一臉忠貞:出了大宅,‘鼻孔朝天學’、‘無恥近乎勇學’就運用自如,八面威風!”

申總管臉色煞青,怒道:“呔,臭娃兒,大膽至斯,你爹是一品大官也由不得你如此放肆。”

秦寶寶哧哧笑道:“敢情你們不是武林中人,仗的是官勢,未免太也差勁,碰上個不吃你們那套的江湖人,豈不求救無門,成為俎上肉?”

申總管狠著聲道:“臭小子一再得寸進尺汙辱孫府,來人,給我捉起來。”

眾家僕早已看不慣這小子得了便宜又賣乖,巴不得總管快下這聲令,這時均怒憤填膺的一擁而上,“無恥近乎勇學”果然不凡。

“慢著!”

秦寶寶正待出手,突聞天地一聲雷,將來人震住,自然玩不起來,不禁扳下臉來想教訓多管閒事之人,一看清,原來是白天和他相撞的黧黑少年,不由得一怔。

黧黑少年才覺得冤枉,出言喝止群毆,得罪孫大府不說,小孩還滿臉不高興的瞪著他,倒似怨他多管閒事,看清小孩面目,也是一怔。

申總管見來人又是個小子,怒氣大發:“你這黑鬼也來插一腳,鳴哩哇啦亂叫,也欠揍麼?”

黧黑少年義正嚴詞道:“在下看不慣你們這許多人欺負一個小孩子,羞不羞?”

申總管聽他口氣是個江湖人,忍氣道:“全怪這乳臭小兒故意找碴,一而再的出言不遜,怨不得我。”

黧黑少年不知情的亂插一腳,不由得好奇的望著秦寶寶。

“沒錯!”人多愈有得鬧,秦寶寶高興的故意冷道:“這些狗才半夜亂嚷,驚走少爺夢中佳人,他們當然必須陪我玩以資賠償,你這黑鬼沒事壞了少爺玩興,又如何賠償?”

黧黑少年不善詞令,一時瞪目不知以對。

寶寶覺得他們無趣透了,大眼珠一轉,以請教口吻道:“申爺,聽你剛才所說的,偷盜玉龍杯的賊子背影十分高壯,你看這位黑鬼的背影,像不像那位賊子?”

申總管沒想過敢入深宅大府偷盜,全身無損的逃出來的賊子會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因此,對黧黑少年只有憤怒沒有猜疑,今得秦寶寶提醒,不禁仔細打量起黧黑少年,覺得十分像,又不敢斷定。

黧黑少年沒料到自己一番好意會被反咬一口,一張古銅近黑的臉龐氣得漲紅,怒視看來可愛其實很壞的秦寶寶。

望著少年黑麵孔打量半晌,秦寶寶哧哧笑道:“你在生氣麼?可惜你實在很黑,看不清臉上是不是氣得通紅?”

不給少年發言申辯的機會,秦寶寶又向申總管道:“申爺是位講理的好人,自然不會只憑著背影相像就亂冤枉人,不妨請這位黑大哥讓你們進房搜查,一切就能分曉。”

申總管此時覺得這小孩十分善解人意,自然順從他的主意,對少年道:“敝府今晚被竊走一隻玉龍杯,苦尋不獲賊子蹤跡,因此懷疑他可能躲入民房或客棧,閣下是否能讓我們進房搜查?”

黧黑少年站出來自有一股聲勢十分唬人,冷道:“你們是官府麼?膽敢如此放肆騷擾百姓。”

申總管冷笑道:“在南方我姐夫好比官府,你是怕被我們搜出賊贓?”

秦寶寶替他加油道:“對,我說黑兄,讓點步和氣平安,否則沒完沒了。”

黧黑少年頓腳道:“好,若是搜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會讓你們一個個學狗爬。”

秦寶寶大作好人,附和道:“對,我做證人,絕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黧黑少年向他怒目而視,寶寶不在意的還他個鬼臉。

申總管率眾進黧黑少年房裡,秦寶寶自也跟了進來,只因少年背影與賊子很像,申總管吩咐屬下十分仔細的搜。

黧黑少年木然立在門口,秦寶寶坐在椅上不時唱點兒歌,使他們輕鬆一點,緊張是辦不了事的,並不時偷眼打量少年面上變化。

秦寶寶討厭別人像木頭似的對他,心道:“黑烏鴉,好神氣,看少爺如何教訓你。”

申總管發號司令道:“仔細找,床下、樑上,任何角落都不能放過。”

黧黑少年木然道:“申總管,你好象認定東西一定在我房裡,說不定賊子正在笑你傻瓜,揣著東西往城外跑,可憐你白費一番工夫。”

申總管一想也對,秦寶寶想來可錯極了,道:“申爺別上當,孫府財大勢大,外面自有其它人在搜尋,發現可疑人物定會來向你報告,再則申爺辛勞半夜,可覺得這位黑兒的背影最像賊子?若是,申爺可須記得放虎容易擒虎難,今晚須查個清楚才是,花點時間總比事後懊悔好。”想了想,申總管還是決定查個清楚安心。

黧黑少年走來在寶寶身旁,十分好奇的道:“我與你有仇麼?還是為了白天我不小心撞了你……。”

秦寶寶截口笑道:“我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而且白天的事我們雙方都有錯,一個走路不專心,一個走路太莽撞,誰也不能說誰錯。只是,反正被吵得無法睡,不如大家來玩遊戲,我向申總管告發你,你也可以反咬我一口啊,誰要求你悶聲吃大虧來著?如果你缺乏演藝細胞,就看我一個人表演吧!”

他說得很小聲,申總管站遠了沒聽見,黧黑少年可聽得瞪目結舌,差點岔了氣,像看怪物似的死盯著寶寶看。

秦寶寶不認輸,雙眼瞪得比他大,倒把他瞪醒了,黧黑少年道:“我曾聽師父說,有一個小孩沒有人知道他該不該算是武林人,可是做事出人意表,難以捉摸,這兒若是北方,我會將你誤認為是他。”

秦寶寶白眼道:“我就是我,誰要跟他一樣。”

黧黑少年笑了笑,十分有趣道:“可惜我沒見過他,卻為他作了一次跑腿。”

秦寶寶心中恍然大悟,神秘的看他一眼,突然叫道:“申總管,偷盜玉龍杯的賊子就是這位黑兄。”

大家全不解的望著他,申總管道:“房中搜不出玉龍杯,你如何證明他就是偷盜者?”

秦寶寶笑嘻嘻道:剛才他在我耳邊嘀嘀咕咕的笑你笨,誇耀他賊贓藏的好,我看申爺一夜沒收穫於心不忍,所以將實情告訴你。”黧黑少年氣得站起來怒叫:“小孩兒信口雌黃,血口噴人,真是太也毒辣,我何時說過那些話,你只為了好玩就欲加害人性命,瞧我教訓你。”

秦寶寶見他要出手,叱道:“大膽!我有證據,你這隻黑烏鴉呱呱亂叫什麼?”

黧黑少年怒氣沖天:“最好能拿出證據,否則我會將你丟到長江洗腦子。”

秦寶寶撇撇嘴道:“你火氣太大,註定要敗事,比起你師父,差得何止十萬八千里。”

黧黑少年見他充滿自信,有點慌,強作鎮定:“口說害不死人,你口出狂言,證據呢?”

秦寶寶神秘一笑,問申總管道:“申爺,那玉龍杯高度為何?”

申總管被他搞迷糊了,只有道:“一寸左右,十分小巧討人喜歡,大富人家爭相收藏。”

點點頭,秦寶寶那兒也不看,只把一雙精靈大眼盯住黧黑少年上下左右打量,少年被他看待全身不自在,不由得大聲叱喝:“好沒教養的小孩,看人如此看法?”

秦寶寶也不在意,終於將雙眼盯在少年發上,笑道:“黑兄的髮型十分古怪,裡面好象藏有東西。”

一語驚醒夢中人,申總管等人全望向黧黑少年發頂,喝一聲:“上,不要讓他跑了。”

孫府家僕團團將少年圍住,黧黑少年左一拳,右一腳,孫府人立即東倒西歪,孫總管頗有兩下子,卻也支不住十招,黧黑少年趁機突起,順手牽羊將肇事者秦寶寶拖走,寶寶拚命掙扎,大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他會殺了……我……”

聲音愈去愈遠,終於聽不見。

黑暗中,黧黑少年左手緊緊捉住秦寶寶,寶寶一路大喊大叫,引得孫府人前來找麻煩,少年右手迎敵綽綽有餘,終於逃出敵陣。

沒得玩,秦寶寶滿足的笑道:“好了,遊戲結束,你可以放手了。”

黧黑少年又氣又怒握得愈加緊,秦寶寶痛呼一聲,道:“我不會逃的,你放手,捏得太緊我會痛的。”

氣得重哼一聲,黧黑少年道:“你也知道痛了亂嚷亂叫引得我們互鬥,被打的人不會痛麼?”

秦寶寶義正嚴詞道:“那些孫府狗才平日向無辜的老百姓伸手要錢,作威作福,反正你有武功,教訓他們代百姓出氣也是應該的。”

黧黑少年氣道:“客棧中江湖人又不只我一人,為何偏偏找上我?”

秦寶寶以大人教訓小孩的口吻道:“學武之人偶而主持正義是不應該的麼?你推三阻四,嘮叨不停,你師父是怎麼教你的,只教你如何去偷東西麼?”

黧黑少年手勁加大,秦寶寶痛得大叫:“你昂長男子度量卻比螞蟻還差,只會仗恃蠻力欺凌弱小。”

稍稍松點手勁,黧黑少年冷笑道:“你的外表的確弱小,心卻黑的很,專修‘害死人不賠命學’。”

“嗤”的一聲,秦寶寶笑道:“我的口吻你可學的十足十,其實,憑你是你師父的徒弟,那些狗才是害不死你,當然我也知道你不會下殺手。”

黧黑少年不領情道:“如今任你說盡好話也沒用,我非教訓你不可。”

秦寶寶興沖沖,十分好奇道:“你要如何教訓我?你敢麼?小心你師父剝你的皮哦!”

“試試就知道……。”黧黑少年突然頓住,將跑過頭的寶寶拉回來,道:“你幾次提到我師父,莫非你認識他老人家?”

點點頭,秦寶寶喘氣道:“你先放手讓我休息一下再說。”

黧黑少年存心報復:“不行,我們要趕路,快說!”

秦寶寶白眼嗔道:“你跑一步我必須跑二步才跟得上,你存心想累死我?”

黧黑少年大義凜然,道:“這是給你的一點小教訓,再不說,我會跑得更快。”

性子大發,秦寶寶倔強道:“少爺不想說了,你要跑請便,恕不奉陪。”

黧黑少年脾氣也不小,左手用力想拉寶寶跑,寶寶雙腳不動任他拖,鞋底在地上娑娑磨響,笑嘻嘻的看著少年急得額上冒汗,覺得這遊戲新鮮的很,如以調侃道:“喂,你若是將我的鞋子磨壞,可得買一雙賠我哦!”

悚然領悟,黧黑少年訝異道:“你學過武?”

秦寶寶模稜兩可道:“學過一點千斤墜,可惜敵不過你的蠻力。”

廢然放棄,黧黑少年道:“搞不過你,這,方才你是故意被我拖出來的?”

“然也!”奏寶寶道:“現在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吧?”

黧黑少年冷冷一句:“不放!”

秦寶寶有樣學樣冷冷的道:“再不放手,下次見到你師父,要他先打你一頓屁股再說。”

黧黑少年失笑道:“我師父怎會聽你這小不點的話?”

秦寶寶出人意外的道:“論起輩份,我是你師叔哩,你對師叔無理不該揍麼?”

“哈哈……。”

黧黑少年笑得直摟腰,手也鬆了,秦寶寶趁機要回自己的手。

一會兒,黧黑少年才笑喘過氣來,道:“你先說說我師父是誰?”

扁扁嘴,秦寶寶漫不經心道:“除了方自如那位大盜,誰教得出你這種不成材的毛賊?”

“你……。”黧黑少年驚住,不理會他的諷刺,道:“你到底是誰?從那兒知道我師父是方自如大俠?”

“承認了?”秦寶寶不答反問:“你先說,前些日子你為誰做了跑腿?”

黧黑少年腦子亂哄哄,只有順從道:“就是我說的那位神秘小孩,名叫秦寶寶,他的結拜大哥‘金龍社’大當家衛紫衣大俠和師父是至交,半月前,他來找師父幫他將一根玉如意初三午時送到京城‘龍門鏢局’,在拜壽之時送給龍雲天,說是師父撿到的,可是師父早兩個月就出門辦事,秦寶寶就將它交給奶奶,奶奶要我為他走一趟。”

秦寶寶試探道:“你知道那位小孩為什麼不自己送去?”

笑了笑,黧黑少年道:“說來也奇怪,秦寶寶明明也要回京城,居然這般費事,又吩咐不能說是他送來的,我只好依約到京城,突然想到師父說過秦寶寶很愛惡作劇,心想他會不會捉弄我?於是潛伏在拜壽群,卻見衛大俠和少林掌門雙雙急奔後院,我也好奇的前去偷聽,才知道玉如意原來是少林的賀禮,一位叫明月的和尚敘述如何失了玉如意,又說弄丟了喪失記憶的秦寶寶,衛大俠和悟心大師的臉色剎時都變得十分難看。”

秦寶寶鼻頭一酸,“哇”的哭出來,黧黑少年莫名奇妙:“哭什麼?我可沒欺負你。”

好半晌,擦了眼淚,心情才舒服點,秦寶寶問道:“你真厲害,偷聽居然沒被發覺。”

臉紅了紅,黧黑少年道:“悟心大師和衛大俠很利害,我才接近門邊,就給他們發覺了,我只好照秦寶寶吩咐的說一遍,他們心裡有事,也沒多問。”

哼了哼,秦寶寶道:“差點給你騙了,那你怎會到這兒來!”

黧黑少年不服氣道:“全是你的問題,你還沒報出尊姓大名哩!”

秦寶寶狡猾道:“你認為秦寶寶很壞麼?”

黧黑少年忍氣道:“他是頑皮點,但總比你好多了。”

秦寶寶笑得好得意:“我會比我好多了麼?”

一怔,黧黑少年不敢置信:“你……”

從新打量秦寶寶。

奏寶寶乾脆代他說了:“我就是秦寶寶,秦寶寶就是我。”

黧黑少年有受騙的感覺,怒道:“你既然是他本人,為何悶不作聲”秦寶寶覺得很稀奇,道:“我又不認識你,而且我的處境危險尚存,怎能不小心點?”

黧黑少年道:“你是說蒼犀角的事?衛大俠他們也知道了。”

秦寶寶伸出右掌,道:“先別說這些,拿來!”

黧黑少年楞楞道:“拿什麼?你的蒼犀角可不在我這兒。”

秦寶寶翻白眼道:“少裝瘋賣傻,玉龍杯拿出來借我見識一下。”

黧黑少年此時已知道他就是那位鬼精靈,承認道:“玉龍杯在我這兒沒錯,可是,憑什麼要借你看。”

秦寶寶搖頭晃腦的數來:“第一,你師父和衛紫衣哥哥是平輩好友,我是他兄弟,自然和你師父平輩,我就是你師叔,而且,你知道的少林第十四代的明月論輩份也該叫師叔,只是我非少林門下,所以免了他們尷尬,大家平輩稱呼,你若不將玉龍杯拿出來,我就端起師叔架子,你還是非拿出來不可,你師父也會順著我意,不如痛快拿出來讓我玩玩,大家就做平輩朋友:第二,你學藝未成就出來做案,今晚若是失手被擒,被人盤問出你是方自如門下,豈不壞了你師父從未失手的名譽?下次遇見你師父,看他將不將你趕出門去?第三……。”

“夠了,夠了。”黧黑少年連忙告饒:“你千萬不可以告訴我師父,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學得如何?”

秦寶寶又伸出右掌,道:“拿來,我數到三,二,一……”

“別數這麼快。”

黧黑少年解下發束,掏出一隻玉杯,道:“喏,拿去,就是這隻破杯子鬧得整晚亂哄哄的。”

但見玉龍杯十分小巧,玉氣晶瑩,杯上凹凹凸凸雕了一條蟠龍。

秦寶寶接過,把玩道:“破杯子?天下富人爭著要呢,真可愛的杯子!”

黧黑少年不放心道:“你不能告訴師父今晚的事哦,這杯子就送給你。”

秦寶寶十分有趣的道:“看樣子你師父管你很嚴哩,放心吧,我只是唬唬你,誰有興趣到賊窩打小報告,我不會揭人隱私的,不過,玉龍杯真要送我?”

黧黑少年雖然有被愚弄之感,總算安心了,洩氣道:“那杯子喝酒嫌小,我又未出道,也脫不了手,不如送你。”

秦寶寶挑剔道:“你也真差勁,只偷一個能做什麼用。”

黧黑少年懶得為自己辯護,道:“師父說的沒錯,在你面前,說話必須小心,免得被挑出毛病。”

秦寶寶不以為然道:“自己差勁,卻拿師父來搪塞。”

黧黑少年不得不道:“我根本不知孫府有幾隻玉龍杯。”

撇撇嘴,秦寶寶不屑道:“連下手對象底細都盤不清,虧你好意思拿出來說嘴。”

黧黑少年從來不知說話也會這麼累,奮戰道:“我是路過這裡,一時技癢才下手,那有時間去踩盤子?”

秦寶寶捉狎道:“不用踩盤子就能盜出玉龍杯,這點比你師父還厲害。”

徒弟那能公然贏過師父,黧黑少年忙道:“我只是湊巧碰到,若是師父,四隻玉龍杯一隻也逃不掉。”

秦寶寶哧哧笑道:“算了,剛才你捏痛我的手,如今我也使你出了一身大汗,互不相欠,你武我文,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黧黑少年被搞得又想休息,道:“你是夜貓仔?晚上可以不用睡,我可累了。”

秦寶寶老氣橫秋的道:“年紀輕輕這般不中用,也敢走那行。”

黧黑少年打個哈欠,道:“你去玩你的,我要失陪了。”

奇怪少年所走的路徑和秦寶寶相同,寶寶跟隨在後,訝異道:“你應該打道回賊窩,怎麼走這條路?”

黧黑少年懶洋洋的道:“我要回鄉探母。”

秦寶寶恍然道:“你家在江西?”

點點頭,黧黑少年突然轉身道:“你跟著我做什麼?你該回去免得他們擔心。”

黯然搖頭,秦寶寶道:“暫時不能回去,我也要去江西。”

黧黑少年插腰,兇巴巴道:“你要上那兒隨你,只是不許你跟在我後頭。”

秦寶寶表現十分無可奈何:“我不跟著你不行耶,我也是不得已的。”

“為什麼?”

黧黑少年想及他歪理特多,又道:“不論你理由多好,我討厭你跟著我,再見!”

突然施展輕功向前路奔去,過了半個時辰,黧黑少年以為將秦寶寶拋遠了,放慢腳步,扭頭向來路看去,差點驚叫出來,原來寶寶離他不及七步,頑皮的笑容,使他又驚又怒,想不到俠盜方自如的獨門輕功竟無法將寶寶拋掉,而且在如此短距離,他居然感覺不出有人靠近他,這小孩的輕功未免太可怕了。

少年心性使黧黑少年發力施展輕功,乃是方自如不輕易施展的“飛馬行空”,連足十成功力非將秦寶寶拋掉不可。

一聲輕笑,小孩稚嫩清脆悅耳的聲音似在耳傍:“黑兄,加把勁,這樣的功夫可成不了天下第一俠盜。”

黧黑少年感到如雷震耳,雖然聲音是那麼輕柔好聽,他卻如聞鬼叫奔得愈加快,功力運到極限,過了半個時辰,他已經大汗淋漓,氣喘如牛,回頭一望,秦寶寶不遠不近正離他七步,使他安慰的是,寶寶也額頭見汗,臉色不太好,心想再過不久應可將他拋掉。

仗著年輕力壯,有意和寶寶比長力,只因他認為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又瘦又小,不會有多少力氣,過不了多久,自然會不敵而退。

在他身後的秦寶寶的確有點累,一面掏藥吃,一面心道:“這小子大概不知本少爺最擅長的就是輕功,居然想跟我比長力,比就比吧,累了正好大睡一場。”

當下不即不離保持七步距離和黧黑少年賽輕功,又過了半個時辰,天已微亮,早起的人們即將出門工作。秦寶寶和悅道:“前面的黑兄,天快亮了,在街道上施展輕功太過駭世駭俗,我們不如白天休息,晚上再繼續趕路比賽。”

黧黑少年早已又餓又累,礙於年紀較大不肯認輸,所以一直在拚命支撐,此時聽寶寶開口,連忙點頭,正好名正言順就近進入一家客棧,胡亂飽餐一頓,也不理寶寶,徑自開房休息。

秦寶寶在另一桌慢條斯理吃早餐,和黧黑少年前腳後腳的進來,卻互不理睬,宛如陌生人,房間卻開隔壁,使小二奇怪的很。

一場好覺醒來,黧黑少年感到精力充沛,來到客棧前廳已是傍晚時分,訝異自己居然一睡十個時辰,敢情昨晚體力透支太多,吃點茶果,信口問小二道:“住我鄰房的小孩起來了麼?”

小二笑道:“小少爺二個時辰前就起來了,吃點東西,散步去了。”

揮退店小二,黧黑少年沉思道:“想不到他的輕功造詣如此之深,今晚絕不能輸,否則就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其實要不是他太過頑皮惡作劇,與他結伴同行是很快樂的,可是必須隨時提防他耍你一記真累人,也虧衛大俠受得了。”

他可不知秦寶寶在衛紫衣和悟心大師面前乖得很,只是偶而會不小心手癢犯點錯,被訓幾句;而且,只要你順從他的歪主意,陪他玩玩,他頂多小小耍你一下,無傷大雅,偏偏黧黑少年不懂這些機關,昨夜客棧中表現很不合作,寶寶性起就咬定他是竊賊,一路上諷剌不斷,使黧黑少年想逃之夭夭,差點累得學狗爬。

不久

秦寶寶左手三、四包東西,右手提一隻肥雞,興沖沖的進來,將東西交給小二,吩咐幾句,又塞給他一塊碎銀,小二笑嘻嘻的去了。

休戰期間,黧黑少年很有風度的請寶寶坐,道:“睡得還好麼?買那許多東西做什麼?”

秦寶寶一反常態,正經八百的道:“託你的福,安睡如夢。心想昨夜和黑兄勞累過甚,今晚又須長賽,所以請小二將雞和補藥燉了吃,以儲備力量。”

黧黑少年會錯意,好心道:“你身子太單薄,的確該補補。”

微微一笑,秦寶寶道:“承蒙關愛,很是感動,不過,雞是給你補的。”

大是驚奇,黧黑少年道:“我沒聽錯吧,雞是給我補的!”

秦寶寶理所當然的道:“你師父應該提過我是學醫的,醫者父母心,我認為你該進補你就乖乖吃了,而且我想知道被逼吃補品的人是否和我一樣臉色。”

黧黑少年氣結,直視寶寶:“你將我當作試驗品?”

秦寶寶不置可否的道:“補品吃了無害,能吃就多吃,年老齒衰想吃也咬不動。”

黧黑少年忽而笑道:“你吃大補品時是什麼表情?”

扮個愁苦臉色,秦寶寶道:“大哥老愛強迫我吃那些草根樹皮,只好作些表情使他後悔。”

黧黑少年十分理解道:“心疼歸心疼,衛大俠還是不得不迫你吃,對不對?”

秦寶寶輕哼一聲算是回答。

東扯西談過了一個時辰,小二將燉雞送上來,秦寶寶比了請的手式,黧黑少年面露歡容杓碗大吃,心中叫慘。

秦寶寶裝作不知情的笑問:“好不好吃?我全買最好的耶!”

黧黑少年笑咪咪吃得更大口,道:“謝謝,真是太好吃,比我娘燉的還補。”

一刻鐘過去

“哈哈……。”

秦寶寶再也忍不住的指著少年大笑:“我在藥里加一匙黃連粉,看你吃得津津有味,可見黑兄對吃苦很有一套,佩服,佩服!”

黧黑少年這時才明白又被耍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4:27


第 十 章

“哎,黑兄,還在生氣呀?”

夕陽銜山,寒鳥歸林,大地已抹上了一筆憂鬱的色彩,只有月光和星光泛著微弱的幾抹顏色。

黧黑少年和秦寶寶開始第二夜的賽輕助長方,但見黧黑少年雙目漾著怒芒,一路上,任秦寶寶如何逗他也不開口。

今夜的賽法又與昨夜不同,黧黑少年不再拼命三郎式的趕路,只用了六成功力沉穩的走,存心比到天亮要寶寶吃不住苦。

輕輕鬆鬆的跟在後頭,秦寶寶又道:“大補雞是黑兄自願要吃的,怎能怪我呢?再說,我只是想證明別人吃補品也是愁眉苦臉的,回去好與大哥爭論,誰知黑兄為了不使我如願,居然將加了黃連粉的苦雞吃得眉開眼笑,嘖嘖有聲。”

黧黑少年恍若不聞,秦寶寶心中氣道:“可惡,給少爺使刁,若非看在你師父份上,早請你吃‘麻癢針’了。”當下也不再理他,自個兒又唱又笑。

黧黑少年忖道:“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功力就這麼深,一路上又說又唱又跳,也不聞他疲憊的喘息聲,使人不得不心服。曾聽師父說過他的調皮傑作,只道是普通小孩子的小搗蛋,沒想到他連耍了我好幾次,又是用計使人自願入殼,那像個十歲出頭的小孩?

今夜奔了幾個時辰,卻不像昨夜後力不繼,莫非補品中自有增進內力的聖藥?他的一舉一動當真古怪透了,沒法知道他下一刻鐘又會出什麼主意捉弄你。”

在他自嘆倒黴之際,秦寶寶指桑罵槐的唱道:

“黑呀黑,飛呀飛,黑鬼是飛賊,度量小、耐性足,一氣長城嘆不如,不氣死,沒氣昏,可憐成啞子,哎呀呀,怎回事,呱呱烏鴉變成雞?可憐黑兄台,且將心寬懷,聽餘行一令,有水也是溪,無水也是奚,去了溪邊水,添鳥愛成雞?得時貓兒雄似虎,褪毛鸞鳳不如雞。”

黧黑少年聽他愈說愈不象話,終於還嘴道:

“有木也是棋,無木也是其,去了棋邊木,添欠變成欺,魚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嗤!”秦寶寶笑道:“原來黑兄喉嚨無損,可喜可賀!”

語音清脆悅耳,但語意十分尖酸刻薄,又道:“我想黑見乃方大俠愛徒,定是不會和一個小孩見識,一路上所以沉寂不語,可能大補雞太油矇住喉頭以至出不了聲,我也大人大量不與黑見計較,咱們和好吧!”

黧黑少年自與秦寶寶碰面,二天來,由於不懂寶寶性子,加上年輕氣盛不認輸,被寶寶捉弄了一次又一次,差點沒被氣得二佛昇天,上天見老祖,如今聽寶寶刻薄損人一頓又故示大方和好,怒道:“我便拚得被師父責罵,也不願和你扯上任何關係。”

秦寶寶哧哧笑道:“你怕我?”

黧黑少年氣沖沖道:“見你的大頭鬼,我只是討厭你愛捉弄人的個性。”

“可惜呀可惜。”

秦寶寶搖頭嘆道:“少爺就是喜歡捉弄那些連烏鴉蛋和烏龜蛋都分不清的人。”

“真會給你氣死!”

黧黑少年怒道:“咱們最好永遠不要再碰面,就算將來死了去見閻王老子,我寧願入地獄十九層,也不願在十八層看到你。”

秦寶寶怪叫:“我又沒害你,何必咒我下地獄,身為男子,度量奇差!”

“你也會怕?”

黧黑少年冷道:“不想下地獄,就少做缺德事,還有那張嘴也該修點道行。”

不聞寶寶回聲,黧黑少年總算出口氣,又道:“說真話,你的確非常可愛,見著你的人都會為你所迷,可惜你好的不學,壞主意特別多,不然,和你結伴同行誰不樂意。”

“是麼?”

一聲冷冰冰的語音接上了黧黑少年的話尾。

黧黑少年陡地嚇了一跳,轉身見寶寶扳著臉兒,訝異道:“你怎麼了?”

大人儼然的模樣,大人嚴肅的語氣,秦寶寶學個十足十:“你喜歡看我這副樣子?

喜歡聽我說話冷冰冰?犯賤?”

仔細打量寶寶臉似殭屍的表情,黧黑少年不禁好笑,道:“你不必裝得太過火,自然一點行麼?笑一笑。”

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秦寶寶道:“你太不知足,少爺決定自此以這副容貌與你相處。”

徒然嚇了一跳,黧黑少年叫道:“我才不想和殭屍結伴,你為什麼非跟著我不可?”

鬼叫的笑聲使人毛骨悚然,秦寶寶道:“其一,前些天你師父曾經跟了我好些天,所謂來而不還非禮也,少爺只好跟還你,下次見著你師父,別忘了提一提:

其二,你的目標與我相同,跟在你後頭可以省了問路的麻煩,雖然你的容顏舉止很不討少爺歡心,也只有暫時忍了:

其三,貴宅既在江西,正好助少爺一臂之力,你也可藉此名揚天下。”

冷森森不帶感情的聲音聽了讓人頭皮發麻,混身不自在,說起話來又損又貶使人生氣,末了令人聽得莫名其妙,心想不會是好事。

搔搔耳根,黧黑少年覺得看輕這小孩是天大的錯誤,好奇道:“你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怎的聲音也像殭屍?”

“嘿嘿……。”

冷笑使人心跳,秦寶寶得意道:“歐陽必群就是這樣,少爺學得很像吧?”

“呵呵……。”

黧黑少年看著寶寶俊臉更感好笑,道:“歐陽必群那假撇清的怪物可沒有你這麼俊美,再則你也太矮了,想假扮他是不成的,裝裝聲音倒可以。”

一氣之下,秦寶寶也顧不得再裝,叫道:“跟同年齡的小孩相比,我發育很正常,倒是你這隻黑烏鴉,十多歲就壯如牯牛,你是吃豬飼料長大的呀?”

怒得雙眼冒火,黧黑少年嘴不留情:“你皮膚白皙,容貌太美,身材瘦小,活像個姑娘,何不穿起女裝,當個天下第一美人,免得丟了男人的臉。”

臉剎時黯下來,誰都看得出寶寶這次真的發火了,氣白的臉,遭辱的憤怒,抿緊的嘴,冷冷的眼神,一動也不動直視黧黑少年,少年不由得心跳急促,一方面是為自己的失言感到後悔慚愧,另一方面也被寶寶嚇住,他突然發覺,這位謎樣的小孩,在頑皮精靈中,有一股高貴的嚴肅。

那不是發自深厚內功的威嚴,而是另一種高貴氣質形成的自然威勢。這等氣派,使得黧黑少年為之一呆,心亂如麻,眼皮直跳。

彷佛過了一甲子,才聽秦寶寶一個字一個字的冷道:“亮出你的兵器!”

突如其然被嚇一跳,黧黑少年道:“做什麼?”

秦寶寶冷冷重複一次:“亮出你的兵器!”

彷佛傻住了,黧黑少年也重複:“做什麼?”

微微牽動嘴角,漾著不算笑的笑容,秦寶寶道:“你不僅羞辱我,也侮辱創造我的父母,必須還我一個公道。”

黧黑少年心中暗暗叫苦:“師父說過他深藏不露,和衛大俠一樣,沒有人瞭解他武功深淺,平時頑皮胡鬧,辦起事來,腦筋之精細,步驟之簡捷,效率之高,使人望塵莫及,只是天性依賴心強,凡事不愛自己動手,此次反常出言挑戰,可見是動了真怒,輸贏尚且不論,這事被師父和奶奶知道,我就吃不完兜著走。”

這些想法一閃即過,開口道:“我願意向你賠罪,不能與你動武。”

眉梢子一揚,秦寶寶道:“你恃才傲物,也想將少爺玩弄於股掌之上。”

黧黑少年不禁慌了,忙道:“不,不,你對奶奶與師父有恩,我身受師恩,自然不能與你動粗。”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小不點生起氣會給他這麼大的壓迫感。

冷冷一笑,秦寶寶道:“嘴上動粗比雙手動粗更能傷人,你知道麼?外貌與生俱來,我有何罪?我雙親何罪?你不願先動手,我得罪了”

不讓黧黑少年有閃避的機會,秦寶寶將心中的憤怒全發洩出來,凌厲的攻勢迫使少年不得不還手,剎時掌影飛旋,少年掌勢雄渾有力,寶寶掌法輕靈詭異,一時難分勝負。

秦寶寶除了輕功、暗器,掌法、劍法均是從別人那裡偷學來的,並參考衛紫衣書房中的武學秘籍,再經衛紫衣點撥融合,化出一套適合他的獨門武功,雖然敵不上衛紫衣的“幽冥大九式”,少林的碎玉掌、羅漢拳,但他身軀瘦小,輕功練得好,再有名師的指點,一般高手是討不了便宜。

反觀黧黑少年則不然,他出師無名,心理上先弱了三分,而且寶寶積憤之下快打快攻,根本不讓他有解釋的機會,心浮氣躁的強撐拆解敵招,師門專擅的又非掌法,沒多久就左支右絀。

“秦寶寶,你聽我說……。”

黧黑少年總算找著一點空隙可以出言,寶寶卻截口喝道:“沒什麼好說,使出你的真本事,別像娘們似的囉嗦不停。”

性子一起,秦寶寶根本不願聽人解釋,何況黧黑少年又犯了他的大忌將他形容成女人,這是多大的侮辱,對他來說。

“小心,下一招‘黑烏鴉彎腰’!”

秦寶寶暴喝出口,雙掌附魂隨魄與黧黑少年對打數掌,驀地,轉掌當頭向少年劈了下去,刷起一道勁風,使人感到他怒氣淘淘,沒料到他底下卻飛起一腳踹向少年腰眼。

黧黑少年大驚,立時暴閃左側,雖然解了破頭的危機,腰眼卻被寶寶踢個正著,直痛得彎腰,雙手捂住腰眼。

好一招“黑烏鴉彎腰”!

黧黑少年痛得直咬牙,道:“你好狠心,只為了一句……。”

“氣話是不是!”

秦寶寶接著話尾,道:“你不小心說溜了嘴侮辱我,少爺也不小心踢了你一腳。”

黧黑少年叫道:“這叫不小心,你要是小心,腰豈不被你踢斷?”

秦寶寶氣可還沒消,激道:“踢斷了就沒戲唱,少爺頂多把你踢到長江漱漱口。”

少年傲性不容黧黑少年做縮頭烏龜,怒道:“你好狂,剛才我是出師無名,所以……。”

“讓我是不是?”

秦寶寶又截口激道:“你若是不服輸,就亮出兵刃,咱們再比一場,敢麼?”

“不敢的是烏龜。”

黧黑少年怒喝一聲,從懷裡掏出兵器,原是一根三節棍,手腕輕輕一抖,剎時成了一根長棍,寶寶也解下金匕首,撇著嘴道:“你在那根三節棍上下了幾年功夫?”

黧黑少年冷道:“六年多。”

古怪的一笑,秦寶寶道:“看你熟練的手法,充滿自信的表情,我要小心一點了。”

“但願如此,得罪了”

黧黑少年長棍舞得咻咻作響,迎著秦寶寶劈來,卻不料寶寶反應之快,真是無與倫比,疾快的倒轉翻身,躲過迎面一劈,斜身一錯,人已站離少年一丈遠,輕鬆的望著面露訝異的少年古怪笑著。

長棍一掄,黧黑少年手指寶寶喝問:“想打退堂鼓了麼?若是,我不會逼人太甚。”

不屑的搖個頭,秦寶寶道:“少不害臊,少爺是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黧黑少年以居高臨下之勢問道:“問吧,小不點。”

秦寶寶冷著臉道:“小心禍從口出,黑烏鴉。”

哼了一聲,黧黑少年道:“這就是你要說的問題麼?秦寶寶。”

臉色稍緩,秦寶寶搖頭道:“我想問你,閣下的棍子太長對我不公平,能否削短一點?”

怔了怔,黧黑少年好笑道:“也只有你會向敵人提出這種要求。”

秦寶寶一本正經的道:“汝言之差矣!我們還不算是敵人,而且我提出的不是要求,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必須做到,你高我矮本不公平,棍子自然不能比我長。”

黧黑少年見他不講理,怒道:“有本事自己來削。”

“這可是你說的哦!”

得到對方不甘願的首肯,秦寶寶已騰身疾竄向黧黑少年左側,往一縷棍風撞去,金匕首靈狡的視機往棍身揮去。

“可惡的秦寶寶,叫你知道三節棍的厲害!”

就在寶寶即將砍斷的剎那,長棍一眨眼變成三節棍往下一甩,避開匕首,反噬圈向寶寶左腕,寶寶一嚇忙閃,險險避開,三節棍在黧黑少年手中接擋有致,宛似毒蛇可隨意翻轉傷人,五招已過,突然寶寶發瘋般左手想捉住三節棍,黧黑少年將棍滴溜一轉,巧妙的圈住寶寶左腕,不由得興奮道:“如何?在下的三節棍乃精鋼所打,你解停開麼?”

黧黑少年的三節棍設計巧妙,三節鋼棍之間有細鍊相結,可長可短,揮灑自如,化成長棍,細鍊回收棍內,運用自如,打人腦袋更是方便,只須一下,用不著第二下,是少年最心愛的兵器。

絲毫不掙扎,被捆煉和鋼棍圈了好幾圈,秦寶寶細瘦的手腕幸而包在袖內,所以不覺得難受,打量它半晌,好整以暇的道:“這種破銅鋼鐵也值得誇口,臉皮之厚,萬牆不敵。”

嘿嘿自得的笑聲中,黧黑少年道:“我若不將它收回,就這麼拖著你走,你作何感想?”

撇撇嘴,秦寶寶不屑道:“閣下好象認定你已經贏了?”

總算出了口怨氣,黧黑少年也不為難:“好啦,現在架也打,你氣也出了,可以扯平吧?”

寶寶慢慢搖個頭,慢條斯理道:“除非削斷你的三節棍,否則和平免談。”

“你……。”

黧黑少年氣結道:“你好生不講理,非要弄壞別人心愛的東西。”

秦寶寶笑得很不高興,倒似充滿了冤屈,道:“對於得罪你的人,你會跟他講道理麼?反正這種平凡又囉嗦又沒多大功能的東西,到處可見,何必像寶似的。”

黧黑少年冷笑道:“你笑它沒多大功能,怎麼還套入它圈裡出不來?”

很遺憾的嘆口氣,秦寶寶道:“看樣子你是不願意削斷它,求取我們之間的和平?”

黧黑少年怒道:“是你太過份,師父知道了也不會怪我。”

秦寶寶奇怪的看他一眼,道:“我們之間的事,何必扯上你師父?你真怕你師父?”

黧黑少年凜然道:“是尊敬,師父對我有恩,我自然不能違抗他的命令。”

理解的點點頭,秦寶寶道:“你師父已報過恩,你大可不必再顧慮那些點滴恩惠。”

看到三節棍,又氣道:“你到底將不將它削斷?”

黧黑少年一時也摸不清他性情,只道:“收回可以,削斷則免談。”

“那少爺就自己動手。”

倏地

秦寶寶揚起匕首就要往左腕削去,黧黑少年以為他想斷腕,大驚之下,手一抖,三節棍奇妙地離了寶寶左腕,正欲回收,寶寶左手已快速捉住尾棍,哧哧笑道:“多謝相助!”

彷佛切蘿蔔般的輕鬆,金匕首疾揮下將三節棍削成三段。

望著手中禿禿一小段鋼棍,黧黑少年彷佛不相信似的道:“你真的將它削斷了?”

氣出了,秦寶寶輕鬆將匕首扣回左腕,笑道:“事實就在你眼前,還懷疑什麼?”

呆楞了,黧黑少年道:“它斷了,我如何向師父交待?”

秦寶寶失笑道:“到兵鋪重打一根,有什麼難以交待的?”

黧黑少年彷佛在夢囈:“師父說,這兵器是我爹留下來的,是父子相認的證據。”

一頭霧水,秦寶寶道:“原來你有爹,你爹呢?”

黧黑少年黯然搖頭:“不知道,我沒有見過他,不過,我娘說爹一定會回來。”

秦寶寶不以為然道:“這種不負責任的爹要他做什麼?”

黧黑少年宛如受傷的獅吼:“不許你侮辱我爹,他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秦寶寶沒好氣道:“那有做丈夫的一出門就十多年不回家,他有託人帶信回來麼?他知道有你這個兒子麼?你為他出什麼氣?”

彷佛被說到痛處,黎黑少年掙扎道:“我爹不是那種無情的人,他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娘是這麼告訴我的,娘不會騙我的。”

看他痛苦,秦寶寶也於心不忍,撿起兩截斷棍交給他,笑道:“等天亮我們尋家鐵鋪將它接好,你爹回來就可以派上用場。”

黧黑少年茫然接過,吶吶道:“謝謝!也許你說的沒錯,我該好好重新考慮。”

秦寶寶肅然道:“做子女是沒有資格恨父母的,不管他們有多壞。”

頓了頓,不禁又羨慕道:“你還有娘照顧你這麼大,我卻只見過我孃的畫像,比起來你幸福多了,也該好好把握現有的幸福,人生至多七十,將時間浪費在恨人上,未免太也可惜了,對不?”

前後不到一炷香時間,黧黑少年對秦寶寶的觀感全部改變,原本就不討厭,如今更加喜歡他,見他小不丁點的就失了雙親,心想大多數小孩在他這年齡都被父母摟在懷裡寵著,他卻流落街頭,為他感到難過,也覺得自己實在很幸福,有慈祥的母親,有嚴父般的師父,還有師父的母親也像奶奶一樣疼愛他,他沒有什麼遺憾的。

心思一轉,黧黑少年天外飛來一筆:“你跟我回家,我將我娘分一半給你。”

秦寶寶差點暴笑出來,隨即想到他是好意的,微笑道:“你不用為我可憐身世孤單,別忘了我還有大和尚叔叔和大哥,還有其它好多人疼愛我,怎可以搶你母親,太貪心會遭天殛的。”

黧黑少年也感到自己太可笑,母親怎能分與別人?朝寶寶不知所措的一笑,看到寶寶頑皮的笑容,拋開拘束,放懷大笑,二人遂前嫌盡棄,不再比武,慢踱閒談,其樂融融,直至天亮入店休息。

和風日麗,青山含笑。

秦寶寶和黧黑少年渡了長江,進了江西邊境。

一路上兩人談談說說,秦寶寶很高興得知一件事,就是黧黑少年的家就在鄱陽湖附近的吳城鎮,對於計劃的進行大是方便有利,更令他高興的是,黧黑少年答應協助他計耍群雄,只因黧黑少年也快被他同化了,使他深深認定將來少年的成就定在他師父方自如之上,不住為少年打氣加油。

這日近年來到吳城鎮外,秦寶寶突然道:“說來好笑,我到現在還不知黑兄尊姓大名哩!”

黧黑少年笑道:“叫黑兄也蠻好聽的,再改反而不習慣。”

聳聳鼻子,秦寶寶道:“見到令堂總不能連你姓啥都不知道吧,一口一個黑兄,令堂愛子心切,不對我瞪眼才怪,弄不好將我攆出來。”

露齒一笑,黧黑少年道:“我爹姓陰,名字是我娘取的,單名武,小字南飛。”

當場怔住,秦寶寶小聲叫道:“鸚鵡?難飛?鳥飛不起來,這不太吉利吧?”

“哈哈……。”黧黑少年失笑道:“你有時精得可怕,有時卻迷糊的讓人好笑。”

見寶寶發窘,忍笑道:“陰陽的陰,武功的武,因為我爹學過武,而且據我娘所知他人在北方,取字南飛,是希望我爹能早點回來。”

總算懂了,秦寶寶連忙點頭,道:“你的名字都跟你爹有關,我的名字則是我爹捉了十幾位算命先生關了七天七夜算出來的,我爹說很吉利不怕衝到死神。”

黧黑少年覺得好笑又不可能,但見寶寶又認真又幸福的臉龐,不再有那種想法,反而為他父親愛子之心生出一股敬意與羨慕。

入了鎮,黧黑少年陰武如魚回大海的高興奔跑,秦寶寶不認輸跑得更快,兩人轉了幾條街,來到一間大宅,陰武推門大叫:“娘,娘,武兒回來了,娘”

立時有幾名僕人裝束的漢子奔了來,見到陰武,均興奮道:“是少爺回來了,快稟報夫人。”

秦寶寶雙目打量這間大宅,心道:“假山流水,地鋪石磚,曲亭拱橋,這小子家顯然是個富戶,居然將唯一香脈送去做小偷,當真古怪得緊。”

陰武親切的招呼寶寶進大廳,自有僕人送上毛巾及茶點水果。

坐在鋪有錦墊的椅上,秦寶寶覺得很舒服,笑道:“你瞞我好緊,富家少爺怎會學做小偷呢?”

歉然一笑,陰武道:“我天性愛武,六歲那年師父恰好來到江西,偶然見到我根骨很好,和娘商量想收我為徒,娘不喜歡江湖人,原本不肯,是我求了好幾夜,娘才勉強答應的,卻一再告誡我不可仗武欺人……。”

這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顯然來人心情激動。

陰武幾乎是跳起來,忙奔了出去,不一會,迎進一名中年美婦,寶寶見她慈眉善目,很有好感,忙起身行禮,一口伯母請坐,伯母請喝茶,嘴甜得使中年美婦喜愛不已,拉著他話家常,倒把陰武冷落了。

拿出陰武賄賂的玉龍杯,寶寶負轉送給陰夫人,道:“伯母,這隻玉龍杯是我一個混蛋朋友送我的,我想這麼漂亮的杯子,只有伯母這麼高貴美麗的人才有資格收藏。”

陰夫人喜悅無比的接過玉龍杯,對寶寶的讚美更是高興,道:“謝謝你,寶寶,你比我那沒出息的兒子好多了。”

陰武正在心裡咒罵秦寶寶,聽得母親責備,冤枉道:“娘,你怎麼偏袒起外人,尤其是這個混蛋小子。”

陰夫人頗為不悅,道:“武兒怎可以咒罵別人,娘說他乖是錯了麼?”

陰武向來最孝順母親,忙道:“娘責備的是,武兒不該出言辱罵寶寶。”

秦寶寶大做好人,道:“伯母別責罵陰兄,我與他是打出來的交情,不會計較這些的。”

陰夫人又憐又愛,忙道:“武兒太粗魯,打傷你了沒?”

可憐兮兮的伸出被陰武捉住,烏青尚在的右手,秦寶寶道:“陰兄手下留情,只捏痛我的手。”

陰夫人看事實俱在,也不問原因,責備兒子道:“武兒,你沒將孃的話聽入耳麼?

居然對一個小孩子下這樣的重手,你太使娘失望了,娘要請方師父嚴加管教你。”

陰武真是冤枉極了,忙辯道:“娘,這事不能怪武兒,是他……。”

秦寶寶截口天真道:“伯母,陰兄沒錯,是我太頑皮才惹得陰兄生氣。”

陰夫人更是不悅,道:“這就是你不對了,武兒,寶寶這麼小,頑皮些也是無可厚非,你應該讓他呀,怎麼動不動就使用武力,學武目的在此麼?”

陰武見母親生氣,只有道:“武兒不對,請娘責罰。”

秦寶寶見已佔上風,笑道:“伯母,陰兄答應陪我到處玩玩,你就原諒他吧,好不好?”

“好,好。”陰夫人覺得這小孩真善解人意,笑道:“寶寶若是沒事就多住幾天,讓我兒陪你玩作陪禮,武兒,聽見沒?寶寶,你府上那兒?”

陰武心裡早將秦寶寶的十九代祖宗都罵上了,聞娘吩咐,只有答應,順口將寶寶沒有雙親的事說出來,陰夫人十分仁慈,聽得眼淚差點掉下來,強笑道:“武兒好好招待寶寶,娘去給你們準備中飯。”

二人恭送走陰夫人,除武開始興師問罪:“好個寶寶,你害我在娘面前成了壞孩子,居心何在?”

秦寶寶惡人先告狀,歪理很順口:“這年頭好人一向沒好報,你聽清楚,我說你是混蛋朋友是有原因的,你未出師就做案不是混蛋麼?要是你娘知道了看你怎麼辦?我見你尚可造就,所以幫你頂下來,沒有後顧之憂,你居然怪我?再則我討你娘歡心也是為你好,我們可以順理成章的出去玩,早點將事情辦好,難道錯了麼?”

一頓疲勞轟炸,陰武好一會兒才醒來,叫道:“那你也不該將一切過錯全推到我身上,使娘誤會我。”

舒舒服服的靠在椅上,秦寶寶大剌剌道:“自始至終,我有說過你一句壞話麼?”

陰武閃了舌頭,寶寶的確沒有說他一句壞話,不是打蛇隨棍上,就是旁敲側擊的數落使他沒有反駁的機會。

見他楞住,秦寶寶笑道:“算啦,好孩子就是好孩子,做母親的最明瞭,伯母之所以會責備你,可見你平日也不是什麼乖小子,咱們言歸正傳吧!”

廢然嘆氣,陰武苦笑道:“該迷糊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迷糊一點?”

指指腦袋,秦寶寶道:“怪它吧,它有時候神經兮兮的我也沒辦法。”

“亂扯!”

陰武失笑道:“你打算那一天動手?需要幾個幫手?”

秦寶寶沉吟道:“待會兒我們到附近勘查,時間允許的話,明晚初更動手,免得夜長夢多,我想也不用幫手,我們兩人先下去就可以。”

陰武問道:“你是怕野心份子偷覷?”

“不!”秦寶寶分析道:“決定夜晚動手是不想驚擾百姓,上街勘查是想知道江湖人來了多少?張貼告示將他們召集,當他們面將寶藏拿走,免得他們老是打我主意。”

陰武搔搔耳根道:“寶藏在你手上,他們不會搶麼?”

秦寶寶取出一塊玉佩,陰武大驚叫道:“少林達摩玉牌?”

將玉佩收好,秦寶寶笑道:“此地有少林分寺,當著群雄的面,將寶藏交給少林寺分發救濟貧民,一了百了,而且,依我猜測也許根本沒有寶藏。”

陰武好奇道:“你是說,這只是一個惡作劇?”

沉思一會,秦寶寶才道:“但願如此,怕只怕是一個陰謀。”

陰武也不是呆子,隨即領悟:“你的意思是說某些有陰謀的人,散播寶藏的傳說引開群雄的注意力,暗地裡進行著不軌的企圖?”

秦寶寶也討厭自己會想到這種事,道:“這也不是什摩新鮮事,算了,先別管這些。”

預知的事是不可靠的,陰武遂轉話題:“鄱陽湖這麼大,要是真有寶藏,如何尋找呢?”

呆了呆,秦寶寶叫道:“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陰武不禁失笑,最重要的一點他居然沒去想過,還口口聲聲要尋寶藏,對寶寶迷糊的本領,不由得佩服極了。

這時,僕人來喚吃飯,陰武招呼他,寶寶不動,於是道:“吃完飯我陪你到鄱陽湖看看,再決定如何尋找。”

秦寶寶懶洋洋的起身道:“也只有如此了。”

無精打采的進入飯廳,看到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江南菜,秦寶寶的精神就來了,雖然吃得很少,卻笑咪咪頻頻稱讚,讓主人覺得他實在是最可愛的客人,獻寶似的將好吃的東西全搬出來。

湖邊冷風徐徐,秦寶寶打個冷顫道:“這就是有名的鄱陽湖?水好象不怎麼多嘛!”

陰武解釋道:“鄱陽湖湖面大小隨季節變化,夏日長江水增漲,倒流入湖,湖面擴大,冬日枯水時期,湖水補註入長江;如今冬的氣息剛過,湖面還小,找起來比較容易,想想看,寶藏可能在那裡?”

秦寶寶撥著被風吹到面頰的髮絲,道:“不知道!”

陰武氣結,道:“就是不知道才要你想呀!”

朝他一笑,秦寶寶道:“不用想。”

陰武大喜,叫道:“你知道寶藏在那兒了?”

秦寶寶慢慢的搖搖頭,笑得好神秘。

被搞迷糊的陰武奇怪道:“這是怎麼回事?你看出什麼異狀?”

點點頭,秦寶寶道:“咱們邊走邊談,這兒江湖人愈聚愈多了。”

陰武看了聚在湖邊的人一眼,隨即跟著寶寶離開,好一會兒,只見寶寶低頭沉思,好幾次差點撞到樹或絆到石頭,忍不住道:“寶寶,不要低頭走路,害我為你提心吊膽的。”

抬頭一笑,望見路邊一叢青竹,竹後隱約露出一角灰石,秦寶寶搥了搥大腿,指著石頭興奮的向陰武道:“那兒有石頭你看見沒有?”

陰武明瞭得很,道:“當然看見啦,我們到那兒休息一會兒吧!”

秦寶寶眼瞳裡含著笑意,聲音也活絡了:“你對我真好,你師父最壞了,老要我趕路。”

也不期待陰武回答,精神十足的跑向青竹叢,撥開一看,不禁十分洩氣,原來早有一名紅衣姑娘背向他而坐。

紅衣姑娘聽得跑步聲卻不回頭,倒是陰武走近笑道:“寶寶,怎地還站者,又不累啦?”

秦寶寶也懶得打量她是誰,懶洋洋道:“沒法子,有人先佔了,害我白跑一趟。”

陰武正待言,紅衣姑娘豁然起身轉頭,語氣掩不住興奮:“秦寶寶,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秦寶寶聞聲打量她一眼,笑道:“原來是‘小羅剎’宮玉敏姑娘。”

可不是宮玉敏,雖然清瘦些,穿著紅衣裘卻不減清麗,訝異道:“你恢復記憶了?”

秦寶寶只有胡扯:“上次見到你覺得很面熟,所以一直跟在你身後,直到見到你父親司徒聰才想起一點點,人卻昏迷了,等我醒來你們已不知上那兒去?我就一個人亂逛到這裡來。”

手比陰武,介紹道:“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陰武,是俠盜方自如的徒弟。”

宮玉敏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只把一雙俏眼盯住他的俊臉,秦寶寶本待發怒,但見她痴痴的表情又不忍,搶著坐在石上,笑道:“這‘椅子’總算被我佔到了。”

宮玉敏柔順道:“這椅子本就該你坐。”

秦寶寶被她的溫柔嚇了一跳,抬眼道:“女人都和你一樣善變麼?從前想殺我,如今卻這麼溫柔。”

宮玉敏紅了臉,陰武取笑道:“寶寶好本事,小小年紀就得佳人垂青,不知我是否該回避?”

秦寶寶還太小不懂男女機關,訝異道:“你上那兒去?我才剛坐下,你又要我走路?”

陰武看他是真不懂,蹲下身道:“她是女,你是男,男女說悄悄話,外人不好偷聽。”

側頭想了想,秦寶寶叫道:“我只愛和大哥說悄悄話,何況你又不是外人。”

除武可頭疼了,愛情還沒來時,任外人如何湊合也是沒用的。

宮玉敏看寶寶不懂情趣,多日之美夢隨之幻滅,雙目含淚轉身欲走,秦寶寶正和陰武為此事爭辯,眼角驚見,忙叫道:“宮姑娘怎麼不打聲招呼就走,我有事想請教你呢!”

對於喜歡的人,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宮玉敏強笑道:“什麼事?我知道的事很少,可能無法作答。”

秦寶寶見她淚痕尚在,道:“這事由我來決定,不會勉強你,只是,我不懂你為何流淚,大哥沒說女孩子不可以哭,不然我就可以教訓你了。”

宮玉敏看心目中的情郎這麼不懂女人心情,悲從中來,“哇”的大哭啜泣不已,秦賓賈手足無措,他是真的不懂,從小與和尚為伍,下山又與衛紫次等豪傑相處,認識的女人都是足以做他母親之流,紫秋如雖是年輕姑娘,也大了七八歲,而且不到幾天就離去,所以應付年輕姑娘他是破頭兒第一遭。

宮玉敏愈哭愈傷心,秦寶寶則瞪傻了眼,心中叫慘:“在少室山我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懂,下了山大哥才慢慢教我一點,可是,大哥偏偏漏了教這個,我只好亂搞了,佛祖保佑!”

陰武雖然懂多了,卻也勸不住,不禁埋怨寶寶道:“都是你不好,說話不看對象,對女孩也不懂溫柔一點。”

秦寶寶被宮玉敏哭得頭大,火氣很盛:“我怎麼知道她會隨便亂哭,椅子還她總可以吧?”

宮玉敏聽他說話像呆頭鵝一個,被氣得放聲大哭。

秦寶寶被她的哭聲嚇一跳,忙跳起來躲在陰武身後,道:“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我們愈安慰她哭得愈大聲,好男不跟女鬥,我看我們還是走吧,別跟她一般見識了。”

陰武被氣得七竅生煙,罵道:“你怎麼像只呆鳥,你那種安慰法,我都會被你氣哭。”

秦寶寶嗔叫:“你要怎麼辦?又沒人教我,誰知道她這麼愛哭。”

陰武知道他真不會,平氣道:“你跟她說些好話或道聲歉,她就不會哭了,記得聲音要溫柔一點。”

秦寶寶小聲抗議:“你為什麼不去,將這種討厭的事丟給我?……。”

陰武忙捂住他的嘴,見宮玉敏沒注意,才小聲道:“人是你弄哭的,自然你要去,我勸她她也不會聽。”

翻翻白眼,秦寶寶道:“我弄哭的?莫名其妙,自己沒用就推給我,哼!”

朝陰武扮個鬼臉,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回石上,清清喉嚨道:“宮姑娘不要哭好不好?

我大哥說愛哭的不是乖孩子耶!”

陰武一聽差點氣死,忙對他比手式,秦寶寶看了心道:“這也不行,那換另一個。”

“有了!”努力想著衛紫衣以前用過對付他的方法,很高興道:“我心情不好大哥都會陪我玩,那我也陪你玩遊戲好不好?”

宮玉敏氣苦叫道:“大哥,大哥,你心裡就只有你大哥,再也容不下別人?”

“胡說!”

秦寶寶被寵慣了,性子又發,叫道:“還有大和尚叔叔,明智他們,社裡的弟兄我都喜歡,只是他們對付我的方法用來對付你都不適合,所以才拿出大哥的絕招想安慰你,誰知你這麼不知好歹,你哭不累,少爺可說得口渴了。”

宮玉敏一怔,“哇”的大哭起身想走,秦寶寶喝道:“站住坐下!”

宮玉敏被他的威嚴氣派嚇得不敢動,居然依言做了。

秦寶寶表面一本正經,心裡卻笑得腸子打結:“原來女人怕的是這套,少爺不用人教也會,真了不起!”

一點即全然貫通,秦寶寶如今已是高手,換了頑皮嘴臉:“我突然想到一個又刺激又好玩的遊戲,你瞧,我的鞋子快磨底了,你若再哭,我就把你捉到當鋪典幾吊錢買雙新鞋。”

頗有回事的將鞋子高舉,宮玉敏看他鞋子還八成新,離磨底還遠哩,知道他在亂蓋,但見到寶寶頑皮的笑容,又怕他可能會故意將鞋子弄壞玩真的,一時倒不哭了。

秦寶寶得意洋洋的朝陰武打個眼色:“沒用的小子,多學學,瞧,少爺一出馬就萬事如意。”

陰武只有苦笑歎服,大嘆女人心海底針,也只有秦寶寶這等做事不按常理的胡鬧王才製得住。

鬧歸鬧,秦寶寶也知正事要辦,很親切的道:“心情好點沒有?宮姑娘,現在我可不可以問你幾個問題?”

宮玉敏發洩夠了,好奇道:“你到底要問我什麼問題?”

想了想,秦寶寶決定從頭問起,道:“那天我昏迷後醒來,我的和尚朋友告訴我有一男一女來找你,男的是你生父司徒聰,女的是誰,你能說麼?”

俏顏泛紅,宮玉敏囁嚅道:“原來你知道我的身世了,你會看不起我麼?”

這個秦寶寶就懂,正經道:“上一代的錯誤沒必要由你來承擔,不論司徒聰是否真心,我相信你娘是以滿腔的愛生下你,別人怎麼說,你不必去理會。”

宮玉敏豁然解開心中的死結,笑道:“我懂了,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真謝謝你。”

“不敢當!”

秦寶寶笑道:“現在請你告訴我那女的是誰好麼?”

心中沒了顧忌,宮玉敏很爽快道:“她是我生父的紅粉知己,武林極負美名的‘玉里刀’蘇紅梅。”

“嘖嘖!”秦寶寶大發牢騷:“不取些溫柔好聽的外號,又是羅剎,玉里刀,真刺耳。”

宮玉敏不好意思道:“人在江湖不取個嚇人的外號,是難以出名的。”

“我不管這些。”秦寶寶懶得多理,道:“後來你們都到那兒去了?我都找不著。”

宮玉敏微笑道:“生父怕人認出,要我改了裝束,三人日間休息,夜晚趕路。”

“果然不出我所料。”

點點頭,秦寶寶雙眼一亮,又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你爹和蘇紅梅呢?”

宮玉敏黯然道:“我也不知我生父在做什麼?這些日子來總是神秘兮兮的,我問他,他只是神秘的笑笑,卻是不肯說的,前些天我們來這裡,他和蘇紅梅進進出出的,將我一個人丟下,只好出來走走。”

秦寶寶沉吟道:“你知道這兒出了什麼大事麼?”

宮玉敏想了想,興奮道:“你是說鄱陽湖有寶藏的事麼?”

“對!對!對!”

秦賈寶忘形的捉住她柔荑,注目道:“是不是你爹告訴你的?什麼時候說的?”

宮玉敏含羞的低下頭,小聲道:“我來這裡才聽人家說的,我想我生父的目的也在此。”

一直沒機會發言的陰武道:“寶寶,你為何盡問些不關己的事情?”

瞪他一眼,秦寶寶撿枝竹子在地上亂劃,不太小的腦袋搖來搖去,嘴裡喃喃不知說些什麼,陰武和宮玉敏愈看愈迷糊,兩人你望我,我望你,誰也不敢先開口問。

一刻鐘後

秦寶寶突然打個哈欠,起身懶懶道:“我想回去睡覺了,再見!”

陰武和宮玉敏那容他脫逃,左右夾攻將他捉回來按回石上,四隻眼來勢洶洶的瞪著他,寶寶耍賴閉眼休息,陰武只有道:“別鬧了,寶寶,不要對我們打馬虎眼,沒用的。”

沉寂一會,秦寶寶緩緩睜眼,頑狹的眼神使他們心跳,開口道:“敢問宮姑娘,打算從此跟著司徒聰麼?”

宮玉敏不明白他用意,只有道:“不,如今我決定回宮家,娘去世,爹一個人太孤寂,而生父卻有新的紅粉知己,再則,我姓宮不是姓司徒。”

如釋重負的笑了,秦寶寶道:“既然如此,聰明的姑娘,何不立即起程,免去生父回來節外生枝。”

臉色變了變,宮玉敏道:“你…….你是說……。”

秦寶寶知道她誤會他討厭她,於是截口道:“我是說這兒不久將有一場大風暴,怕你受到牽連,何況你對寶藏沒興趣,所以請你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宮玉敏很受感動,道:“我們初次見面時你不是這樣,如今你好象長大了點。”

秦寶寶心中暗罵:“這得拜你生父之賜。”

口中卻笑道:“快走吧,盤纏夠不夠?”

宮玉敏領首,戀戀不捨的起身,秦寶寶又道:“你們落腳的客棧是那家?住那間房?”

宮玉敏也不問原由,道:“離這兒最近的‘再來客棧’,後院的左廂上房。”

秦寶寶謝一聲,又道:“我想你最好直接回宮府,不用再回客棧了。”

宮玉敏笑著點頭,離開這塊是非之地,奔向自己的前程。

陰武若有所失的怔在當場,秦寶寶戲謔道:“佳人已去,獨留傷感陰君嘗,可憐,可憐!”

陰武驚醒,吶吶道:“別取笑我了,寶寶。”

秦寶寶哧哧笑道:“別害羞啦,過幾年登門求親不就得了。”

囁嚅半晌,陰武終於鼓足勇氣道:“我喜歡也沒用,她喜歡的是你。”

秦寶寶嗔罵:“喜歡不表示愛呀,你少沒出息,想愛又不敢表示。”

陰武轉了話題,道:“別盡說我,寶藏之事你到底做何打算?”

秦寶寶卻怨他方才袖手旁觀,故意道:“瞧不出你大個兒一個,麵皮倒薄,我代你向伯母說去。”

陰武忙阻止,求饒道:“好寶寶,你放我一馬吧,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你說的?以後都聽我的如何?”

陰武最怕母親逼他早日取親斷了走江湖的念頭,寶寶這一告狀正中了陰夫人下懷,只好連忙點頭表示答應。

人家認栽秦寶寶也不好為難,道:“回去吧,睡飽了好辦事。”

陰武如釋重負,也不問,只有道:“好,回去,太晚了娘會擔心。”

秦寶寶淡淡一笑,沒有母親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

“再來客棧”和其它各地的客棧沒什麼兩樣,分為上房,單房與統間,普通百姓是住不起上房的,大都是江湖人或富有商賈包下,今晚左、右廂房各被兩批人整院佔住。

是夜二更剛過,秦寶寶和陰武這兩個沒出過江湖的小子,雙雙潛伏到“再來客棧”

後院,打清地形,秦寶寶小聲叫道:“這麼晚了,怎麼兩邊廂房的人都未睡,哪邊才是左廂上房?”

老天爺作怪,這時節給寶寶開個玩笑,讓左、右廂房的人都沒有睡意,原本以為有燈光的就是司徒聰所住的,如今可分不清。

偷偷竊笑,陰武道:“決定沒有,待太久會給人發覺。”

秦寶寶白眼嗔道:“你是這兒人,難道不知那邊才是左廂上房?”

陰武存心要他難看,道:“不知道,這兒人不住這兒的客棧。”

秦寶寶一想也對,隨即醒悟,瞪眼道:“學偷盜的會連左右廂房都分不清?下次見到你師父……。”

陰武忙搖手不滿道:“你每次都拿師父威脅我,你右手邊即是左廂房。”

“誰叫你不守諾言。”秦寶寶隨即招呼道:“表現你師門絕學,小心不能讓人發覺。”

秦寶寶身先士卒閃身向左廂第四房,腳剛沾到屋頂,隨即往回望,見陰武沒動,正想招呼他,卻聽房內傳出懶洋洋的聲音:“瓦上朋友若沒重大事情,請回吧,在下要安歇了。”

秦寶寶聞聲一震,想也不想,在凌空倒翻的瞬息,他已明白被騙了,卻也不生氣在空中借樹一頓,翻身潛伏於真正的左廂房,小心翼翼拿開幾片瓦,屋內聲音清楚傳入他耳裡。

男的聲音寶寶知道是“玉面判官”司徒聰,聽他道:“紅梅,你怎麼還不相信我?

你要我如何說才相信?”

女的即是“玉里刀”蘇紅梅,聲音悅耳卻充滿自負驕傲:“要我相信也容易,將闢水犀角交由我保管。”

司徒聰聲音中透著不耐煩:“說了多少次,我根本沒有闢水犀角。”

“玉里刀”蘇紅梅狠聲道:“沒有闢水犀角你跑來這兒納涼?司徒聰,你當我是三歲娃娃?”

司徒聰辯解道:“闢水犀角傳說秦寶寶將它丟了,如今落入歐陽必群手裡,那個怪物及其同黨也不知躲在那兒,你怎麼問我要呢?”

一聲極微的脆響,一聲極短促不引人注意的驚呼聲,卻使秦寶寶心驚,他隱約可猜出那是骨頭被折斷的聲音。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5:23


第十一章

一個不屬於屋中兩人的男人聲音,冷森森的傳出:“司徒聰,你放走你女兒在先,毀了我們之間的信諾,如今又死硬不肯透露闢水犀角及寶藏的地點,我‘怒煞碑’皮九幽是好與麼?”

伏在屋頂上的秦寶寶驚得差點叫出來,他已大概明瞭一切。

司徒聰呻吟道:“敏兒不是我放走的,我也不贊同你為了私怨想汙辱她。”

傑傑怪笑有若狠嚎,“怒煞碑”皮九幽道:“當年你和鍾賤人私情暗通,由於你貪心,逼得鍾賤人下嫁宮老頭,使我受人恥笑,最後還中了宮老賊的奸計,害我多年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我要報復,最好的方法,就是毀了你們留下的賤種,讓你們痛苦、悔恨,我恨你們,我要讓鍾賤人在地獄也不得安寧,呵呵……我要報復!”

“玉里刀”蘇紅梅聲音透著害怕:“九幽哥,不要這樣激動,對面好象也有不少武林人。”

哼了一聲,“怒煞碑”皮九幽道:“司徒聰,放聰明點,別在皮爺面前扮什麼父女情深,你要是對小賤人有一點感情,也不會答應將她送給我受用,如今小賤人逃了,你老丈人就做不成,咱們的合作也到此為止,現在,你應該告訴我闢水犀角和寶藏到底在那裡?奉勸你不要給皮爺打馬虎眼,皮爺向來不懂慈悲為懷。”

司徒聰恨聲道:“皮九幽,你這狗孃養的,老子栽在你手裡還有什麼好說?”

沉寂一回,才聽“玉里刀”蘇紅梅膩聲道:“聰哥,你說出來,大家都有好處,何必這麼死心眼。”

呸了一聲,司徒聰冷道:“蘇紅梅,算我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臭妮子,你不必跟皮老狗眉來眼去的算計我,老實告訴你,根本就沒有寶藏。”

皮九幽冷笑一聲,道:“司徒老鬼,我看你盡在胡說八道,不給你加些苦頭,你是不知道皮爺的手段。”

“當”一聲,又惡狠狠道:“你號稱‘玉面判官’,平日最是愛惜容貌,要是皮爺在你臉上挖幾個洞或刻幾個字,看你今後如何見人,就算死後下地獄,鍾賤人看你變成鬼怪般醜,恐怕再也不會愛你了。”

沉寂一會,才聽司徒聰嘆息道:“闢水犀角在我鞋後跟內,寶藏在鄱陽湖是我傳出的,目的是想借旁人之手取得闢水犀角,好安然渡海到東瀛。”

皮九幽聲音充滿了驚訝:“三十年前的傳說是真的?”

司徒聰聲音透著自信:“這點我敢肯定,上次遇海難以致失敗,所以我才想到闢水犀角。”

皮九幽像在喃喃自語:“若真能得到那些隱世高人的傳授,我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過日子,整個武林將以我為尊,宮老賊算什麼,呵呵……”

“玉里刀”蘇紅梅語聲驚惶道:“九幽哥,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別吵!”皮九幽道:“司徒聰,老實說,寶藏的傳說是真是假?”

“你……”司徒聰遲疑道:“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皮九幽嘿嘿笑道:“如今你的命捏在我手裡,咱們就做個交易,取了寶藏均分,闢水犀角由我保管,你帶我上東瀛去,如何?”

冷笑一聲,司徒聰道:“原來如此,敢情你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了。”

皮九幽怨叱道:“這不關你裡,條件對你有利無損,答不答應?”

哼一聲,司徒聰道:“不答應成麼?蘇紅梅呢?”

“玉里刀”蘇紅梅搶著道:“九幽哥,我跟你去,不許你拋下我。”

皮九幽呵呵賊笑道:“你這騷妮子誰捨得拋下你?”

換了語氣,皮九幽又道:“司徒聰,沒有資本是過不了海,寶藏到底在那兒?”

嘿嘿自得而笑,司徒聰道:“那些傻瓜都以為寶藏在鄱陽湖底,也不動動腦筋想想可不可能?其實,真正的寶藏在這個鎮上銀樹衚衕最裡一家磚房,是已去世的‘剝皮王’江黑心的聚財之處。”

再也忍不住的得意笑聲刺耳,皮九幽道:“昔年‘剝皮王’江黑心專門放高利貸致富,雖然有錢卻一毛不拔,深為武林人不恥,走了還不是帶不走一兩銀子………”

瓦上君子秦寶寶不再聽下去,輕輕將瓦放回原處,凌空倒翻下地,朝始終楞在那裡的陰武一笑,走到已熄燈的右廂房。

小偷似的在方才被發現形蹤的紙窗往內望,屋內人顯然未睡,懶懶道:“閣下寅夜二次光臨,到底有何實事?”

秦寶寶清清喉嚨,變了聲音道:“閣下真好本事,居然聽出二次都是我,可否開門一敘?”

一會兒,屋裡燈火亮了,門依呀開了,秦寶寶不顧屋主愕然,大大方方的走進去,然後將門關上,朝屋主一把抱去。

屋主也忘形抱住他,喃喃道:“寶寶,怎會是你?你害大哥擔足了心。”

原來屋主即是“金童閻羅”衛紫衣,龍雲天祝壽那日得知寶寶失蹤,和悟心大師對談數小時,預測寶寶會不顧危險前來鄱陽湖,所以悟心大師帶著明智三人和衛紫衣統領陰離魂、席如秀、馬泰及戰平,分兩路向鄱陽湖抄來,一路上分社傳來方自如的消息,明瞭寶寶沒有喪失記憶,放心之餘更加擔憂,深怕寶寶太過倔強不肯認輸,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會使他有生命之憂。

所幸一直沒這個謠言,只有寶寶亂編的歪歌到處有小孩子在唱,衛紫衣失笑之際,也歎服寶寶這招很妙,至少有抵制作用。

秦寶寶沒料到衛紫衣會這麼快找將來,心裡直罵方自如老混蛋,害他方才嚇得差點從屋頂上跌下來,大嘆恩人不好當。

為今之計,就是如何應付衛紫衣這關。

秦寶寶將頭埋在衛紫衣懷裡,可憐兮兮又充滿懺悔的道:“對不起,大哥,寶寶怕你會一氣之下把我趕出來,所以想等一段時間後你氣消才回去,大哥還在生我的氣麼?”

衛紫衣擁著他的長髮,當真又憐又愛,心卻道:“這小傢伙愈大愈精,難以管教,不給他點顏色看不行。”

當下將寶寶推開,扳著臉道:“你欺騙大哥在先,又戲弄我們為你擔憂,你還有臉見我麼?”

沒料到衛紫衣會算帳,秦寶寶迷糊道:“我什麼時候欺騙你?”

見他呆呆,衛紫衣心裡暗笑,口中卻氣道:“哼,嘴上說要回少林寺,卻到現在都沒踏近嵩山百里內。”

秦寶寶雖精,也沒有衛紫衣在險詐江湖中練出的精明,辯道:“大哥危言聳聽嚇唬我,說領悟出你說的話,從此就不能回少林寺,所以找才不敢回去,恰巧遇見明智他們就玩到現在。”

衛紫衣深知寶寶害怕知道真相會帶來煩惱,道:“不回少林也罷,總應和明智他們一塊回來,可是你……”

秦寶寶截口嗔道:“明智他們欺負我,大哥卻什麼都怪我,你偏心!”

“放肆!”衛紫衣怒道:“你愈來愈壞,一點也不懂事。”

大大受了委屈,秦寶寶雙目噙淚,指著衛紫衣道:“你是假的,你不是大哥,你跟上次假冒的人一樣壞。”

聞言大驚,衛紫衣再也顧不得教訓,忙道:“有人假冒大哥想害你?是那幫人敢動你腦筋?”

秦寶寶捉住機會想扳回勢,道:“是歐陽必群那堆賊,我以為他是大哥,一時太高興沒注意看差點沒命,沒想到現在又有一個對我兇巴巴的大哥,哼,再見!”

他溜得快,衛紫衣身手更快將他抱回來,憐惜道:“那賊子傷了你沒有?”

秦寶寶白著眼,挖苦道:“如今我倒希望遇害,大哥忙著替我報仇就不會生氣了。”

衛紫衣見教訓又失敗,笑道:“想害你也沒那麼容易,誰不知你鬼靈精一個。”

人家認輸,寶寶就高興,拉著衛紫衣的手吱吱喳喳簡略說了二個月來的遭遇,及在對面廂房所聽到一切。

衛紫衣面露微笑聽他說,聽到陰武面上微露一絲驚訝,但一閃即過,卻給秦寶寶捉住問道,他笑而不答。

喘口氣,低頭喝著衛紫衣送到嘴邊的茶,秦寶寶道:“大哥,我們將寶藏拿出來救濟貧民好不好?”

衛紫衣冷酷的一笑,道:“沒想到司徒聰會勾結上皮九幽設計陷害你,這事不徹底解決,你將難以安寧過日,也該給那些貪財的人致命的一擊。”

秦寶寶有點害怕,道:“大哥……你是想下殺手?”

點點頭,衛紫衣道:“鐵血江湖,原本毒膽辣心,尤其敵對之間,更須立斷立決,那能有什麼仁慈悲可言?你不殺他,他即殺你,這是誰都明瞭的事,你還小又不懂江湖險惡,大哥實在不希望你走江湖。”

秦寶寶不服氣,道:“我是不喜歡江湖,只是,大哥也太小看我了,我不是好好的麼?”

衛紫衣不再辯,扯著他的手起身,道:“叫醒他們,由他們去搬銀子,咱們捉賊去。”

秦寶寶小聲叫道:“大哥想把司徒聰和皮九幽捉起來打屁股?”

衛紫衣哧哧笑道:“胡鬧!捉了他們向武林承認一切計謀均出自他們之手,才算真正解了你的危機,懂麼?小鬼。”

“不懂!”

秦寶寶嘟起嘴,衛紫衣好久沒見他這樣,大感有趣。

出了房門,衛紫衣在每個房間各敲三下,用手招招陰武走近,不一會,陰離魂、席如秀、馬泰和戰平均悄悄出了房門。

席如秀見到寶寶反應最激烈,差點就大叫出來,還是衛紫衣眼快忙低聲喝止他禁聲,低聲吩咐幾句,才向陰武道:“小兄弟,麻煩你帶他們到銀樹衚衕好麼?”

除武見到衛紫衣就十分心折,忙點頭答應。

陰離魂打從見到陰武,心中就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彷佛和他十分親近,又彷佛是陌生人初遇,一時百感交集。

席如秀摸摸寶寶長髮,建議道:“魁首,咱們一起捉賊後再去搬銀子不好麼?”

“不。”

衛紫衣道:“你們將寶藏交由少林寺接收,回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辦。”

眾人見衛紫衣嚴肅的表情,知道事情沒有圜轉的餘地,只有展開身手去做一件從來沒做過的事情搬銀子!

待他們走了,衛紫衣拉著寶寶,慢踱向左廂房,突然道:“你又瘦了,有沒有好好吃飯哪?”

捏捏他的手,又道:“差不多隻剩皮包骨,你大概很懷念補品的滋味。”

秦寶寶連忙抗議:“大哥也瘦了一圈,怎能只強迫人家吃。”

轉話題又道:“大哥,你看他們會不會已溜去搬銀子,連夜逃走?”

衛紫衣衝他一笑,大聲道:“放心吧,他們迷不掉。”

“誰,誰在外面亂叫?”

一聲尖銳的女高音劃破夜晚的沉寂,衛紫衣和秦寶寶不給他們有其它反應的機會,急快震斷門閂走了進去。

只見屋裡陳設和衛紫衣房中相差無幾,司徒聰一條右臂用布條掛在胸前,兩隻靴子均被脫下來,見到他們,嘴張得可塞雞蛋。

另有一位五十來歲的蝤髯大漢怒目瞪視他們,方方的大臉,滿面黑泛白的硬須似叢林,塌鼻方口,長相十分不好看。

秦寶寶看了心裡暗笑:“他就是皮九幽?難怪鍾敏敏看不上他,張領主雖也胡腮,看起來很有英雄氣概,他給人的感覓卻是土匪一個。”

大眼好奇的瞄向看上皮九幽的“玉里刀”蘇紅梅,這一看卻怒氣上心,原來蘇紅梅一雙媚眼在俊逸瀟灑的衛紫衣身上打轉,一點大姑娘的羞去也沒有,秦寶寶暗罵:“這女妖精見一個愛一個,該打!”

冷不防脫了衛紫衣掌握,秦寶寶動作恍若電閃,不知他如何出的手,雙手幻成千般掌影暴射蘇紅梅面門,在蘇紅梅驚異倒翻的瞬息,皮九幽暴喝一聲擋在蘇紅梅面前,寶寶叫道:“大哥,這隻刺蝟讓給你。”

“臭小子無禮!”

“怒煞碑”皮九幽雙手形同一面大網罩向秦寶寶。

在流翻呼嘯的掌風裡,衛紫衣身形穿掠騰挪,在此斗室三舍卻做著廣原千里般迅捷自如的閃射,接了皮九幽的重掌。

蘇紅梅見機不妙正待穿窗溜走,已無後顧之憂的秦寶寶一個撲地旋,雙手猛起正中她飛越而起的胸口,蘇紅梅罵道:“你這小不點敢阻攔老孃去路。”

“侮辱少爺,掌嘴!”

秦寶寶人影滴溜旋轉,施展“幽靈鬼影”幻出四尊人形,根本無法分清誰真誰假了,劈劈啪啪聲響,打了蘇紅梅十七八個耳光,原本妖嬈的面孔已腫得像饅頭,不再有絲毫誘惑力,蘇紅梅怒極攻心,雙爪拼命似向秦寶寶捉來。

哧哧一笑,秦寶寶道:“好可怕的指甲功,活像虎姑婆。”

原來蘇紅梅的指甲浸過藥水,長而硬,攻擊力不亞於鋼爪。

有道是不怕貨比貨,只怕不識貨,秦寶寶不料有人會以指甲當武器,五招一過,一個疏忽,著了蘇紅梅道兒。

“嗤”聲輕響,寶寶左肩衣棠被撕裂,現出二道血痕。

“啊”火燒般的疼痛使寶寶禁不住痛呼一聲。

另一旁的衛紫衣和皮九幽如大人與小孩在比武,皮九幽多年來日子驚惶,功夫沒多大精進,衛紫衣的功力卻是足以和當今少林掌門抗衡,甚至更勝一籌,二十招不到已制服皮九幽,順手點了司徒聰穴道。

這時傳來寶寶短促的痛呼聲,衛紫衣心中如被針猛扎一下,心痛如絞,猝然翻飛準確,雙掌狂砸猛擊,力逾萬鈞,流動的勁勢呼轟作響,宛如整間房全在震動!

“玉里刀”蘇紅梅早被驚得呆住,只有待宰的份兒。

奇怪的是,衛紫衣可怕的攻勢掃過,她卻全身無損,只是地上多出剛好十片又長又硬的指甲,反觀蘇紅梅的手指禿禿的十分整齊。

將心中的怒氣發出,衛紫衣忙著查看寶寶的傷勢,左肩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膚,兩條二寸長的血痕未深入骨,看來卻很可怖。

衛紫衣急著替他敷藥,一指點了蘇紅梅穴道,抱起寶寶如流星趕月到對院廂房,小心翼翼幫他清洗傷口,可是任他再小心,寶寶還是痛得臉都白了,卻是哼也不哼,表現無比的勇敢。

見他咬牙忍痛,衛紫衣也咬緊牙根,彷佛比他更痛,輕輕為他上了藥,找來布條包紮妥當,遠處梆聲已打了四更天。

白蒼蒼的臉蛋泛起微笑,秦寶寶道:“虎姑婆的虎爪好生厲害,一抓帶肉見血。”

衛紫衣笑得很勉強,卻很嚴肅道:“寶寶,答應大哥,傷口絕不要讓別人看見,待會兒他們回來要探視傷口深不深,答應大哥,絕不能現出來。”

秦寶寶也不想被當怪物似的觀賞,點頭道:“好,下次要敷藥就找大哥。”

衛紫衣紅了臉,道:“小棒頭在就方便多了。”

秦寶寶想及夥伴,忙問:“我走後小棒頭有沒有哭!那小鬼最愛哭了。”

嗤的一聲,衛紫衣笑道:“你叫他什麼?你比他小多了哩,至於他哭不哭,大哥怎知道?”

秦寶寶聽了也不怪他,只因寶寶知道衛紫衣實在很忙,那有閒情去管一個僕人哭不哭的問題。

這時

院裡傳來說話的聲音,衛紫衣知道搬銀子的人回來了,取出件長袍罩在寶寶身上,那是件名符其實的長袍,袖子、下襬都長出多多,衛紫衣雖瘦,但他的衣服穿在寶寶身上還是大得離譜,勉強用帶子縛好,袖子可以捲起來,下襬卻會絆腳,衛紫衣只好幫他將下襬撕掉一段,總算勉強能穿。

秦寶寶低頭看這身不倫不類的長袍,前看後看都不滿意,嗔叫:“這是什麼衣服嘛,叫人家穿這樣,難看死了。”

衛紫衣強憋住笑,安撫道:“忍耐點,天亮大哥就派人給你買幾套新衣裝。”

秦寶寶白眼嗔道:“他們一定會笑我的。”

傳來敲門聲,席如秀在外道:“魁首,你們在裡面麼?”

秦寶寶忙向衛紫衣搖手示意,衛紫衣笑指臥床,寶寶大喜忙和衣上床,用被蓋住怪長袍,衛紫衣這才提高聲音道:“進來吧!”

席如秀推開門,陰離魂手提司徒聰,馬泰押著皮九幽,戰平推著蘇紅梅,陰武殿後魚貫進來,見房內只有一人,席如秀道:“寶寶呢?魁首,他並沒有在對院廂房呀!”

“我知道。”

衛紫衣指指臥床,笑道:“鬧了一夜,剛才又受點瘍,我要他上床睡了。”

陰離魂指著蘇紅梅道:“是這位姑娘傷了寶寶麼?”

席如秀指著道:“我也是這般想,這位姑娘臉上的饅頭定是寶寶賞賜的,寶寶之所以會這麼做,十之八九這位姑娘對魁首有意思,引得他醋勁大發,不過,好象打得重了點……”

“席領主,你敢冤我!”

秦寶寶側身怒視席如秀,道:“我是看不慣蘇紅梅朝楚暮秦才教訓她,你說我什麼大發來著?”

席如秀忙換了關切的語氣問道:“你醒啦,寶寶,傷口痛不痛?”

唉叫連天,秦寶寶痛著聲道:“本來不怎麼痛,被你亂罵一通,現在痛得好厲害。”

席如秀喃喃小聲道:“原來罵人也會傷人,我真厲害!”

嗤的一聲,陰離魂笑罵道:“臉皮之厚,萬牆不敵!”

秦寶寶高興的笑道:“我心有慼慼焉也!”

衛紫衣叱道:“寶寶,不許亂接口。”

吐吐舌頭,秦寶寶賭氣翻個身,不小心把傷口正對床壓下去,痛哼一聲,衛紫衣忙過來察看,見傷口沒出血,放心和悅道:“別鬧了,乖乖睡一覺。”

席如秀等人在床邊看,席如秀道:“寶寶傷口沒什麼大礙吧?”

衛紫衣轉身笑道:“過些天就好。”

清清喉嚨,又道:“如秀,這三位朋友就交給你,知道該如何做麼?”

一拍胸膛,席如秀自信道:“放心吧,魁首,屬下擔保以後沒人敢再找寶寶麻煩。”

讚許的點點頭,衛紫衣目光閃動著笑意:“我很相信,你的確很有這方面的才能。”

陰離魂看了寶寶一眼,道:“啟稟魁首,方才我們在樂平寺遇見悟心大師,這會兒也該來了。”

秦寶寶猛的坐起,求救道:“大哥你要幫我說話哦,不然大和尚叔叔會捉我回去唸經悔過。”

“嗤!”

席如秀指著寶寶笑道:“你……那是什麼衣服,肩線垂到手肘,呵呵……”

衛紫衣成人的肩膀寬,秦寶寶又比同齡小孩的肩細,小孩穿大人的衣服,衣肩自然也成了袖子的一部分,但席如秀也言過其實。

瞪起圓圓的大眼,秦寶寶冷道:“你們當家的長袍也認不出來?你是笑我還是笑你們當家?”

其它人看著寶寶穿著不倫不類,怎麼看都不適合他穿的衣服,又扳起可愛俊美的臉蛋說話,愈發顯得不相稱,均忍不住仰夭大笑。

席如秀噴著笑意道:“魁首的長袍是照他的體型裁製的,也只有魁首本人穿來才好看,你這小不點穿起來就……呵呵……”

摟腰笑個不停。

秦寶寶抱怨的望向衛紫衣,衛紫衣拍拍他右肩,示意他不要介意,又答應為他向悟心大師說好話,才安撫住寶寶。

突然,馬泰從皮九幽身上搜出蒼犀角,道:“魁首,寶寶的蒼犀角果真在他身上。”

衛紫衣接過端詳幾眼,笑道:“幾可亂真,可惜不是真的,寶寶?”

秦寶寶小聲嘀咕:“大哥的賊眼愈來愈厲害。”

巧手在髮束上轉呀轉,突然又現出一塊蒼犀角,原來犀角還是在發上,只是他把它移到髮束後,蓋上濃細的黑髮,任誰也瞧不出來。

“真妙!”

陰武突然興奮道:“我正在懷疑沒有闢水犀角如何到鄱陽湖尋寶藏哩!”

秦寶寶不悅這:“這犀角的確少見,可是並非什麼闢水犀角,居然有許多人為了一件飾物你爭我奪的狗咬狗,當真好笑!”

司徒聰又是失望又是不相信,道:“你發上那塊也不是闢水犀角?”

秦寶寶不願和他交談,衛紫衣代他道:“不是,據古書上記載,闢水犀角乃是暗綠色,而且必須是百年以上的母犀角才真有闢水的功能,你們也都看見了,寶寶發上的犀角是瑩亮的翠綠色,這下該死心了吧?”

司徒聰宛如洩氣的皮球,道:“那為何又有一塊假的犀角?”

衛紫衣失笑道:“我閒極無聊時曾照寶寶的犀角雕了一塊,沒想到卻被他拿去欺騙你們,這也是天意,註定你們要敗事。”

席如秀惡狠狠道:“司徒老狗,你三番兩次陷害寶寶,這次可沒那麼便宜放過你。”

皮九幽粗著嗓門道:“你們找的是司徒老狗,捉住皮爺是什麼意思?”

蘇紅梅也可憐哀怨的道:“各位英雄,我是被拖下水的,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住口!”

衛紫衣冷冷的道:“全是一丘之貉,不能饒恕,如秀,明天可以將事情辦好麼?”

席如秀躬身道:“魁首放心,屬下一定辦到。”

衛紫衣點點頭,又下一道命令:“馬泰、戰平,點住他們啞穴,押到別房關著。”

陰武幫著趕下囚,衛紫衣又道:“天快克了,都回房休息去吧,悟心大師既然沒來,天一亮我就帶寶寶上樂平寺,唉,這小祖宗真會給我惹麻煩。”

扁扁嘴,秦寶寶嘟聲道:“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大哥何必直皺眉,大不了我一個人去。”

衛紫衣眼中閃著戲謔的意味:“真的麼?”忽又改顏朗聲道:“大師來了,我們出門迎接!”

遠處傳來

“阿彌陀佛,衛施主功力非凡,老納佩服。”

衛紫衣等群雄出房門,不多久悟心大師領著明智、明理、明月前來、雙方見禮後,衛紫衣先說了寶寶受傷之事,好讓悟心大師心疼之餘顧不得責備,不料梧心大師卻笑道:

“衛施主如此寵愛寶寶,老納當可放心將他交給你。”

說著朗聲大笑,一行人魚貫進房,卻都楞住了。

原來寶寶側身跪在床上,前面放著一隻倒翻的茶杯,右手拿著一根竹棒,見到他們進來,扭頭苦著臉苦著聲音道:“大和尚叔叔不要生氣,寶寶自己先罰了。”

用手中的竹棒敲著倒翻的茶杯,秦寶寶朗聲念道:“南無喝囉恆……嗯,恆那多羅……夜耶,還有南無阿唎耶,再來是婆……對婆盧羯帝……這個爍缽囉耶……”

起初還蠻大聲的,後來聲勢愈來愈小,最後是蚊子咬似的沒人聽得見,寶寶急得冒汗,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種拗口的經文有書給他看都會別字連篇,沒法只有敲著不像木魚聲的假木魚。

沒有人笑他,因為人家都知道他是真的想念好一篇經文,無奈當初沒有用心記起來,看他額上冒汗,均於心不忍。

悟心大師憐愛的輕輕拿下寶寶手中竹棒,慈祥道:“不要勉強自己,和尚叔叔知道你最討厭唸經。”

秦寶寶始終低著頭,立時轉身面對悟心大師,突然雙臂平舉,手掌合併朝天,抬眼可憐兮兮望了悟心大師一眼又忙垂下,大師詫異道:“你這是做什麼了?”

秦寶寶小聲道:“大和尚叔叔拿著竹棒不是要打我麼?寶寶知錯不敢反抗。”

悟心大師放下竹棒,把寶寶的手按下來,無奈道:“你這孩子從小就會胡思亂想,誰打過你來著?”

秦寶寶雙眼閃閃發亮,大喜道:“大和尚叔叔不怪我啦?”

端詳寶寶,悟心大師道:“看你瘦巴巴的,大叔有最大的怒氣也消了。”

明理向來活潑拘束,笑接道:“方丈,寶寶痛罪可免,但不痛罪難逃。”

秦寶寶連忙嗔道:“大和尚叔叔已經原諒我了,明理少來挑撥離間。”

明智幫著明理道:“方丈,這不痛罪對寶寶很有好處,請方丈准許,也請衛大俠助陣。”

衛紫衣望著寶寶,微微一笑,點頭答應,任寶寶抗議,無效。

席如秀的好奇心被引起來,問道:“這不痛罪到底是什麼,魁首好象知道了?小和尚你說呀!”

秦寶寶那許他說出來,抱住悟心大師,撒嬌道:“大和尚叔叔,他們都欺負我,您答應不罰我的,不能再答應他們。”

悟心大師是一頭霧水,安慰道:“好,好,不過,聽聽明理他們說什麼好不好?”

“不好!”

秦寶寶忽又改變道:“好吧,反正他們說出來也白說,大和尚叔叔先答應我的。”

明智、明理及明月嘀嘀咕咕商討半天,由明智代表發言:“第一,不許寶寶吃三碗飯;第二,不準寶寶吃大補品;第三,寶寶必須再次流落街頭;第四,從今不歡迎寶寶回少林寺。”

群雄聞言,一股兒楞住,第三、第四還像罰條,第一、第二簡直是正中寶寶下懷。

明智退下,明理上來接著道:“剛才方丈答應寶寶不照我們訂出的罰條做,意思就是反過來實行,如此一來,第四,歡迎寶寶常回少林寺;第三,不準再流落街頭,第二,必須常吃大補品;第一,寶寶每餐要吃三碗飯。”

明月緊接著道:“方丈親口答應,衛大俠願意助陣,寶寶別想要花招,好好生受吧!”

“哈哈……”

除了苦著臉的秦寶寶,眾人均禁不住仰天長笑,直叫妙!

“不算,不算,你們不能連合起來欺負我,大欺小,羞羞臉。”

秦寶寶大聲抗議,可惜沒有人願意聽他的,紛紛附和明智、明理、明月的主意,想讓寶寶狠狠栽一次跟斗。

送走悟心大師和明智師兄弟已是二天後。

衛紫衣雙目如電直盯著大執法,道:“離魂,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該有個決定。”

陰離魂被盯得全身不自在,吶吶道:“魁首,答應跟你來時,我已下了決心。”

“很好!”

二人宛如兄弟互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拋開煩惱坐船渡江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尤其船上生的均是所愛的人,彼此閒話家常,了無拘束,更是人生一大樂事。

桌上擺的是江西最有名的“九江茶”,另有幾碟秦寶寶看了就眉開眼笑的江南點心,當地著名的瓜果也擺了不少。

席如秀磕著瓜子,漫不經心的問:“我說寶寶,什麼原因使你沒有掉入鄱陽湖?”

喝甜甜的九江紅茶,秦寶寶正大感舒服,聞言搶得直咳嗽,叫道:“我什麼地方得罪了席領主,非咒我掉入鄱陽湖不可?”

衛紫衣一直躺在躺椅上閉眼休息,聽得咳聲,睜眼道:“如秀,說清楚點,別嚇壞寶寶。”

秦寶寶猛的回頭笑道:“大哥醒啦,我看你好象沒精神,喝杯甜茶如何?”

“不了!”衛紫次微微一笑,道:“你們繼續談,我洗耳恭聽。”

扁扁嘴,秦寶寶佯怒道:“席領主最壞,居然咒我掉入鄱陽湖,可惡!”

咯咯一笑,席如秀睨著眼道:“嘿嘿,薑是老的辣,饒你精似鬼,還不是被我嚇了一跳?說正經的,你怎知鄱陽湖底沒有寶藏,沒有跳下去洗洗澡?”

秦寶寶本欲賭氣不說,最後忍不住嘴癢,道:“‘金龍社’乃天下第一幫,社裡密探如雲,從來就不聞鄱陽湖底有寶藏,突然冒出這種消息,豈不可疑?況且寶藏必有主,江湖中人居然無人知道寶藏是誰遺物,這是可疑之二:再則傳說一出,立即有人硬認闢水犀角在我身上,連大哥都是從一本快爛成灰的古書才得知有闢水犀角這種寶物,芸芸江湖庸手竟那麼快就找上我,不正表示有人故意散出這件秘辛想害我?這是可疑之三。”

頻頻點頭,席如秀讚道:“不錯,不錯,經我們這些巧匠琢磨,你果然慢慢綻放異彩,不負所望。”

側轉頭,秦寶寶斜睨眼,鄙夷道:“好厚的臉皮,我看金匕首都無法戳破。”

“寶寶”告誡一聲,衛紫衣笑道:“一老一少別老愛鬥口,問點正經事吧!”

席如秀平日是老頑童一個,也不介意,道:“去他的寶寶,你就這樣放棄寶藏啦?”

秦寶寶細嚼玫瑰千層糕不聞不問,表示抗議。

席如秀沒輒,只好笑道:“好寶寶,乖寶寶,你就這樣放棄寶藏啦?”

喝口九江茶,甜甜一笑,秦寶寶才道:“我本來就對寶藏沒興趣,只是不甘心讓存心害我的賊子得到,所以才決心一查究竟,將假的犀角拋出去做引子。”

沒意義的點個頭,席如秀道:“你認為得到假犀角的人會來鄱陽湖一試究竟?”

秦寶寶側頭沉思措詞,一會兒道:“未知道主謀人是司徒聰之前,我就在想鄱陽湖有寶藏之事,根本只是個幌子,可是他何要蒼犀角做什麼呢!直到見了鄱陽湖,才想及大哥跟我提過闢水犀角之事,主謀人可能極需要它,在寧可信其有的心理下,以為我髮束的蒼犀角即是闢水犀角,可是他又沒膽子直接找我,成為你們和少林寺的敵人,因此將腦筋動到群雄身上,採用間接方法得到蒼犀角,這樣一來,他即可放手進行他的計劃。”

席如秀聽得入迷,不讓寶寶喘氣,忙問:“後來呢?你如何懷疑到司徒聰身上?”

白了席如秀一眼,秦寶寶舉到嘴邊的茶杯又放下,道:“想通了疑點,只剩一個問題,就是闢水犀角對誰最有用?”

席如秀喃喃自語道:“這和司徒聰又有多大關係?”

突然恍然大悟,叫道:“我明白了,寶寶……”

秦寶寶這次有防範,沒被嚇著,截口笑道:“明白就好,我也可以喘口氣,喝杯茶。”

席如秀是不說不痛快,道:“司徒聰的事蹟你是知道的,因此會聯想到他需要闢水犀角渡海至東瀛也沒啥稀奇,只是……不對呀,寶寶”胖的人嗓門大,突如其然大叫是可以嚇死人,衛紫衣雖然已經習慣,也瞪起眼望向他,秦寶寶更是雙手壓住胸口,怨聲道:“這船就這麼大,你小聲點,誰都聽得見。”

衛紫衣忙坐起身,關切道:“沒事吧?寶寶,發作了麼?”

“沒有。”秦寶寶笑道:“讓大哥擔心,真抱歉,只是嚇一跳,不會那麼沒用。”

衛紫衣凝視他,看他氣色平和,安心道:“那就好,不舒服一定要說,懂麼?”

有人關愛自然開心,秦寶寶甜甜一笑,領首應好。

席如秀則滿面愧疚,道:“對不起,寶寶,沒嚇壞你吧?我一時忘了你……”

“算啦!”沒人願意聽傷心話,秦寶寶截口道:“別把我看成一豆腐般弱:方才你認為什麼不對?”

席如秀搔搔耳根,道:“憑猜測是無法取信人,你怎會認定主謀人是司徒聰?”

神秘一笑,秦寶寶道:“因為我遇到司徒聰的女兒宮玉敏。”

“哈哈……”

席如秀突然大笑,道:“宮玉敏那妞兒看上你,自然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秦寶寶直翻白眼,怒道:“自己風流就道別人都與你一樣?老實說,宮玉敏根本不知有寶藏。”

閃了舌頭,席如秀道:“那你是自己想出來的?”

“廢話!”

秦寶寶把頭一揚,道:“見到宮玉敏,我已認定十之八九是司徒聰搞的鬼,恰巧她想回宮家,如此我就不必顧到她的感受,直接找司徒聰算帳,只是,沒料到失蹤多年的皮九幽會參與其中。”

衛紫衣突然有趣的道:“也沒料到我們這麼快就找來,而且正巧與司徒聰對門而居?”

扁扁嘴,秦寶寶不服道:“連續兩次都被你們的速度嚇一跳,下次我會仔細計劃一番。”

席如秀登的跳起來,插腰叫道:“你沒有下次了,再來幾次突然失蹤,魁首的命會喪在你手上。”

衛紫衣一曬,道:“如秀,別胡說。”

席如秀為魁首抱屈,叫道:“魁首,我是告訴他實情,這小鬼不懂事老是亂來,不知大人會為他擔心,這些日子來,魁首瘦了一圈是假的麼?”

秦寶寶起身跳到衛紫衣長椅旁,拉起衛紫衣左手,道:“對不起,大哥,我為你把把脈,看需要什麼補藥。”

看他一片真誠,衛紫衣不忍拂拒,由得寶寶把脈良久,又用手背試試額頭有無發燒現象,又看眼又觀口,好一會,秦寶寶道:“糟糕,大哥一點病都沒有,我無從下藥。”

衛紫衣不禁苦笑,道:“你好象很希望大哥生病?”

“才不是。”

秦寶寶道來:“只是大哥太強壯,好象永遠不會倒,害我總是想依賴你,人家會笑我長不大,如果大哥生一點病,就可以換我照顧你啦。”

衛紫衣握住他手,拍拍白皙的手臂,笑道:“長大會帶來很多煩惱,不要那麼快就想長大,好好享受童年的快樂,大了才有點回憶,到時一定很有意思,哈哈……”

突如其來的笑聲使秦寶寶怔住,道:“大哥笑得好賊,到底打啥鬼主意?”

衛紫衣不答,反而教訓道:“大哥不喜歡聽你學江湖人的口吻,斯文些。”

“哦!”寶寶將計就計,嚴肅道:“是也,兄長教誨甚是,小弟遵從矣!”

“嗤!”席如秀笑道:“魁首,別迫寶寶了,長大他自然懂,他很聰明的。”

秦寶寶一揖,正經道:“席領主讚譽,小生感激肺腑,死後定求閻王記你一功矣!”

席如秀罵道:“你這小鬼不安好心,咒我早死。”

“恕罪,恕罪!”秦寶寶誠惶誠恐的道:“小生言之不清,惹領主心煩,小生該死,其實,小生乃是一片孝心也,因觀領主昔日一不燒香,二不拜佛,殺孽太重,恐閻王大怒判入地獄,豈不苦哉,因此……”

“夠了,夠了!”

席如秀忙叫道:“你饒了我吧,這些話應該說與陰老鬼聽。”

“咄。”想及夥伴,席如秀叫道:“魁首,陰老鬼為什麼沒跟我們回來,你派給他什麼新任務,我怎地不知?而且為何跟陰武小子同回陰家?”

衛紫衣懶洋洋的道:“因為離魂也姓陰,所以我放他三個月的假。”

秦寶寶坐得一板一眼一絲不苟,扳臉道:“兄長之意,陰執法與黑兄乃親人焉?”

“哈哈……”

衛紫衣猛的跳起一把抱住寶寶,笑道:“之乎也哉焉,全給你說遍了,還有沒有?”

“是了。”秦寶寶就是不笑,正經道:“黑見與陰執法相像矣,定父子也,小弟言之不差耶?”

衛紫衣好笑又詫異,道:“別酸溜溜的,你如何認定他們是父子?”

秦寶寶硬撐,一板一眼道:“兄長忘耶,曾告之小弟陰執法慚貌拋妻事乎?黑兄貌像之,且小失怙,如此叮叮咚咚叫聯之矣,真相不大白焉?”

衛紫衣噗嗤失笑,道:“文言裡有叮叮咚咚這句麼?你是從那出戏聽來的?”

原來寶寶小孩心性重,每當衛紫衣逼不得已非出去應酬,他定當跟屁蟲隨之去聽戲,請得“金龍社”魁首前往參加宴席,主人當然會聘幾班戲子熱鬧,而寶寶在少室山住了十多年,對這種熱鬧新鮮的很,學上兩句,並不為過。

席如秀則被說得頭昏腦脹,總算明白寶寶的意思,道:“你說陰老鬼有那麼大的兒子了?”那股子醋勁瞞不了人。

“酸也,酸也!”

秦寶寶搧著鼻風,道:“吾厭醋,誰吃之不休焉?”

衛紫衣點點他小鼻子,笑道:“夠了,不累呀?”向席如秀笑道:“離魂在老家有位結婚三日即分別的妻子也住在吳城鎮,若是當時有了身孕,也該這麼大了,這次他可是下決心回去的。”

席如秀狀欲昏倒樣,哀聲道:“與他出生入死十多年,他居然瞞我這麼緊,這是那門子朋友?”

秦寶寶是說上癮,正經道:“汝言之差矣,此因陰執法無汝潘安之貌也。”

席如秀向來自認最有女人緣,安慰自己:“說得也是,女人見了他不嚇死也昏倒,難怪不敢回去。”

秦寶寶十分古板又十分不屑地道:“汝亦差矣,此乃陰執法己心作祟也,非陰夫人厭之矣。”

清清喉嚨,向衛紫衣微微一笑,道:“兄長聽稟,陰執法日後挈妻子返社也,餘麻煩大矣。”

衛紫衣沒料到寶寶這麼認真,道:“則之乎也哉焉了,好好說話,嗯?”

秦寶寶嘆口氣,道:“弟弟不好當,這不行,那不對,下輩子要記得當哥哥。”

席如秀急忙報復,諷刺道:“當哥哥若遇上你這種弟弟,才倒了八輩子楣。”

秦寶寶聞言一震,仔細回想,自與衛紫衣結拜,帶給他的全是麻煩,別說要為衛紫衣解決煩惱,反而常因自己頑心太重,故意將事情搞得更復雜,使衛紫衣晝夜不眠的調度人手辦事,自己就趁機搗蛋,逼得衛紫衣不得不點他穴道讓他好好睡一覺,如此行徑,真被席如秀說中,衛紫衣實在倒了楣才會碰上他,想又想,寶寶不由得垂下頭,雙手手指互絞,右腳無意識在地板亂畫,頹喪無比向船艙走去。

衛紫衣和席如秀沒料到他會把戲言當真,四隻眼楞楞看著他走過面前,走進船艙,好半晌,席如秀才蹦的跳起來叫道:“魁首,他怎麼會把這種話當真,魁首快去勸勸他吧,這小子神經有時候挺遲鈍,萬一轉不過來,噗通跳下海就糟了。”

衛紫衣胸有成竹在躺椅一躺,微笑道:“沒那回事,寶寶生性樂觀,這時也該想通出來了。”

果然

秦寶寶幾乎是一口氣跳出來,也不理席如秀,徑向衛紫衣走去,道:“差點被席領主唬了,我沒他說的那麼壞,是不是?”

“當然!”

衛紫衣笑道:“別理他,方才你說陰執法攜妻子回社,你有何麻煩?”

向席如秀做個鬼臉,秦寶寶搬張椅子坐在衛紫衣躺椅旁,道:“大哥與陰執法算是平輩,我與大哥是兄弟,那,除武不就要叫我叔叔?原本是伯母的陰夫人理成嫂子,頭痛耶,陰武定是不肯叫,稱陰夫人作嫂子也不對勁,怎麼辦?”

“呵呵……”

衛紫衣笑了好一會,才道:“令尊‘萬邪聖醫’秦英算來也該上七十齡,出道又早,離魂見了也要稱一聲前輩,你雖稚齡,在武林中的輩份卻大,近些年剛出道的生手見著你也得彎腰,所以,陰武叫你叔叔是應該的。”

看寶寶認真聽教的模樣,衛紫衣又失笑道:“悟心大師乃當今武林老前輩,你比他小一輩,所以算起來,放眼江湖大約有一半以上的人必須尊你三分。”

撇撇嘴,秦寶寶道:“到了利害關頭,他們連大和尚叔叔都敢害,更別說我。”

衛紫衣藉機告誡道:“下次不要亂跑,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秦寶寶扭頭望著江水不答,深怕衛紫衣會算帳。

鬧了好久,三人都沉寂不語休息,望老長江水流悠悠。

“金龍社”的總堂口,那座巨獸也似的灰黑石砌造大廈,便盤踞在秀麗平坦的“子午嶺”嶺端。

“黑雲樓”樓上衛紫衣的書房有兩名小鬼在大發議論。

一個怒氣沖天,一個小心勸慰…只因又有人失蹤了。

慢點,這次失蹤的不是秦寶寶,而是“金童閣羅”衛紫衣也。

秦寶寶狠狠跺幾腳書房的地板出氣,道:“氣死人,大哥已經兩個月沒有回來了,他們居然不擔心。”

小棒頭從未見寶寶這麼生氣過,小心道:“大領主沒有派人出去尋找麼?”

“沒有!”

秦寶寶氣得大叫:“我要他們派人尋找,他們居然勸我不用擔心,大哥一定遇上不平之事出手相救才會誤了行程,屆時自然會回來。”

小棒頭嚇得舌頭打顫,道:“寶少爺何必生這麼大的氣,領主說得也沒錯呀!”

秦寶寶累得坐在大椅上,有氣無力的道:“算了,跟你說也沒用,剛才差點氣得跟他們動手,唉!”

左手支腮,喃喃自語道:“我也明白他們說的有理,只是,出手扶弱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麼?大哥到底遇上什麼不尋常的事令他流連忘返?”

眼角瞥見小棒頭,微笑道:“你去吧,我要留在這裡好好想一想。”

小棒頭看寶寶沒心情玩,脾氣又壞,早就巴不得這句話,趕緊溜了。

秦寶寶輕拍臉頰,苦笑道:“我大概把他嚇壞了,不過,他膽子也太小了點。”

雙腳盤膝,靠在椅背上休息很是舒服,秦寶寶同它道:

“喂,你認為大哥會遇到什麼事?

這種簡單的問題也來請教我,寶兒,你也未免太差了。

少神氣,這叫當局者迷,快說來聽聽。

迷你的阿彌陀佛,你若是女的,什麼麻煩也沒有了。

大哥失蹤跟我是男是女有什麼關係?

咳,呆鳥,笨鳥,我問你,你大哥是男的?

廢話。

哼,如今你還笑得出,待我將事分明,你不大哭才怪!

佛祖慈悲,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

很簡單,你大哥是個男人,他需要一個妻子。

你……你……你是說……

我說你大哥一定途中遇上令他傾心的女子,正在她身上大下功夫。

胡說,紫秋如那麼美,大哥都不動心,遑論他人。

娶妻就娶淑女,只要心意相通,醜八怪又何妨?

不對,大哥不會為兒女私情撇下社中事情不管。

別安慰自己啦,自古英雄難過妻子關。

嗤,美人關才對,算啦,大哥也該娶妻了。

難得你想得開,只是,屆時他不再是你大哥。

這可不行,那,有了,待我長大嫁給大哥好了。

去你孃的阿彌陀佛,這不是變態麼?唯今之計,只有設法阻止了。

阻止?有一就有二,阻止了這次,下次呢?大哥不能不結婚呀!

那只有怪你命苦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大哥,可惜又要被人搶走了。”

想及最溺愛自己的大哥就要被女人搶走,從今又無依無靠,秦寶寶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小棒頭聞聲忙奔過來,一個勁兒問寶寶為什麼哭了?這一問又觸痛寶寶心事,更加哭得驚天動地,小棒頭給他哭得六神無主,只得請來三位領主,三人小心又溫柔的追問,寶寶才抽抽咽咽的道:“大哥……大哥……被……女人……女人……搶走了,哇……”

三人一頭霧水,席如秀搔著耳根道:“寶寶不要哭,你聽誰說的?”

秦寶寶哭得滿臉是淚,小棒頭拿巾子為他擦淚,寶寶這才用小手指指腦袋瓜子,三位領主一看差點昏倒,原來他又在胡思亂想。

大領主展熹乾咳兩聲,微笑道:“沒那回事,寶寶,魁首對兒女私情一向看得很淡,而且,你想,算算日子,陰執法也快回來,說不定魁首半途遇上他們因而耽誤行程。”

二領主張子丹強忍住笑,道:“是啊,寶寶,跟了魁首這麼多年,再美的女孩子,魁首都不屑一顧,自願送上門的也不少,魁首應付這種女人很有一套,連如秀都自嘆不如呢,你不用煩惱啦!”

“對!對!對!”

席如秀好不容易沒笑出來,忙道:“跟魁首比起來,我像是學爬的嬰兒。”

撇撇嘴,秦寶寶也不哭了,反而道:“大哥有這麼好的本事,為什麼不教我?害我上次遇見宮玉敏差點沒有送她一巴掌而壞了大事,回來非逼他教我不可。”

三位領主互覷一眼,只有苦笑的份。

秦寶寶哭夠了心情就好,起身笑道:“吃飯吧,今天大哥若不回來,明天我就去找他。”

三人被嚇了一跳,展熹道:“不行,萬一魁首在你走後回來,我們如何向他交待?”

張子丹摸著大胡腮,道:“是啊,我們答應要好好照顧你,怎能讓你出去冒險。”

席如秀正想開口,秦寶寶已截口叫道:“我不管,大哥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他搶走。”

說完,奔出門去了。

席如秀唉叫連天,道:“完了,完了,魁首是上了賊船,這輩子甭想結婚了。”

展熹老成道:“寶寶的獨佔心極強,不過,待他大了自然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張子丹呵呵一笑,道:“是啊,想我小時也是如此,長大了不是好好的?”

展熹和席如秀也沒有笑他,因為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對特別喜愛自己,溺愛自己的人總有想獨佔的慾望,寶寶自己也不例外。

張子丹婚後大方多了,豪邁一笑…道:“走吧,小心看住寶寶,免得他又偷溜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三人趕緊尋找寶寶去也。

夜,又是一個灰濛濛露水多的夜。

秦寶寶今夜又失眠,在他專屬的遊樂間雕著木塊打發時間,作品已近完工,隱約可以看出是人像,是衛紫衣的人像。

奇怪的是,他雕的不是笑臉,而是衛紫衣發怒時的神情。

另聽秦寶寶喃喃自語道:“大哥啊,你看了可不要生氣,只因你生氣就和它形成雙胞胎,到時我會認不出誰是真人,你不氣死才怪!”

“我的確快被氣死了!”

一聲很輕但充滿溫柔和笑意的聲音使寶寶豁然轉身,正想大叫出來,那人已機伶捂住他的嘴,兩人笑望一眼,寶寶挪開那人的手,小聲道:“大哥是不是風流太久,回來不好意思讓他們知道?”

正是衛紫衣悄悄回來,聞言一怔,道:“你說什麼呀?”

雖然兩人的低聲交談,還是掩不住寶寶語氣中的不滿:“少裝蒜,他們都說你對女人很有一套,居然只瞞著我。”

衛紫衣苦笑不已,道:“他們又是誰?”

輕哼一聲,秦寶寶道:“三位領主呀,如何?承認吧!”

“嗯!”衛紫衣居然道:“他們也太小看我了,何止一套,好幾套哩!”

秦寶寶鼓起腮幫子,一字字道:“是真的?”

衛紫衣輕笑一聲,道:“假的!”

秦寶寶冷冷送他一句:“壞哥哥!”

衛紫衣也一本正經道:“有壞弟弟自然有壞哥哥,這叫上樑不正下樑歪。”

兩人相視而笑,雖然不能大聲,但相擁而笑,就算只能在心中偷笑,彼此也感覺得出那股子親情的溫暖。

秦寶寶籲口氣,道:“我很擔心大哥會被女妖精搶走耶!”

衛紫衣撫著他的長髮,笑道:“又來胡說,一切等你長大就會分曉,大哥沒有結婚的打算。”

秦寶寶興奮的小聲叫道:“那好極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衛紫衣一笑,轉個話題道:“寶寶,大哥是回來帶你走的。”

秦寶寶可迷糊了,道:“帶我走?我們不是住在這裡麼。”

古怪的笑了笑……,衛紫衣道:“先離開這兒,大哥再慢慢告訴你原因。”

“我不懂!”

衛紫衣不再言語,也不容寶寶爭辯,輕輕拉起寶寶身子,悄悄出了遊樂間,來到寶寶隔壁睡房門口,微微彎腰在寶寶耳邊小聲道:“你進去拿件披風和替換衣棠,快點!”

事到如今,秦寶寶只有照著做,不一會,就拿出一件白綢披風和一個小包袱,衛紫衣幫他將披風披上,秦寶寶趁機道:“要去那裡?領主他們怕我偷溜,看得很緊哩!”

衛紫衣拉著他手,笑道:“別擔心,咱們從別條路走。”

說完推開對房自己的臥室門,進房小心又將門關上,穿過外室揮開珠簾進了內臥房,和寶寶雙雙躺在床上,衛紫衣手在床邊一按,兩人突然被床的彈力彈上半空,奇妙的,床頂和天花板居然適時下坍,露出一個床般大小的大洞,衛紫衣和秦寶寶藉著彈力躍上一個少為人知的天地。

床頂和天花扳又回覆原狀,衛紫衣和秦寶寶處在黑不見五指的上層不知名地方,居然能站立,寶寶親見妙境,與奮道:“大哥怎從未告訴我有這樣一個地方,別人知道麼?”

衛紫衣取出火摺子,從豆大的火光中,依約可看清這層矮樓設備齊全,桌上有一支巨燭,點亮巨燭,衛紫衣才笑道:“這棟樓外表沒什麼出奇,其實裡面大有幹坤,就以這層矮樓來說,除了你我,社中兄弟無人知曉。”

“這麼神秘?”

衛紫衣收起笑容,嚴肅道:“事關‘金龍社’存亡,怎能掉以輕心。”

秦寶寶睜大雙眼,道:“大哥愈說我愈迷糊了。”

衛紫衣拉著他小手落座,嘆氣道:“社中有了叛逆之人,也許他也不是主謀,而是奸細。”

秦寶寶驚得兩隻大眼珠差點掉出來,嘎聲道:“大哥何時發現的?與你遲遲不歸有關麼?”

衛紫衣顯得很疲倦,是精神上的疲倦,任誰都看得出,他對社中兄弟有離叛之心十分難過,久久不語,緊握雙拳,似乎想竭力控制那將爆發的情緒,寶寶從來沒見過衛紫衣這般憤怒,也許該說失望,兩隻小小的手掌不知何時握住他的雙拳,柔聲道:“孔聖人的學生有智魯之分,大哥手下弟兄上萬,乃江湖最大的幫會,良莠不齊在所難免,重要的是統治者如何控制那些欲起異心之人,大哥是江湖上的傳奇人物,人中龍鳳,武林奇葩,牛毛小事何須動怒,該動的是腦筋與手腕。”

衛紫衣反握住寶寶小手,微微一笑,道:“大哥知道該如何做,只是一時情緒不穩,別擔心。”

說著起身在矮樓中慢踱數步,正視寶寶道:“不過,這可不是牛毛小事,對方來頭很大哩!”

秦寶寶嘟起嘴,道:“大哥不從頭說起,我可不明白。”

有了寶寶在身旁,衛紫衣就覺得精神大振,笑道:“讓我想想,告訴你好還是不好?”

大眼一瞪,秦寶寶叫道:“二月不見,大哥也學會刁難人?倘若不說,這鬼地方寶寶不願留也?”

說著就想溜,可惜他忘了問衛紫衣開關在那裡?空在那地方轉來轉去,地板也快被他踏陷了,就是不現出口,寶寶這時才感到學習雜而不精的壞處,太過精妙的機關,他尚未深入研究,害他這時氣得直跳腳,望及衛紫衣揶揄的笑容更生氣,解下無堅不摧的金匕首蹲身要割地板,衛紫衣忙一手搶過,道:“半月不見,你任性胡鬧的脾氣,可一點都沒變。”

秦寶寶一怔,也不生氣了,道:“半月?大哥一個半月前就回來了?”

衛紫衣直認不諱,道:“有什麼不對麼?”

秦寶寶心中氣苦,多日吃睡不寧,精神十分衰弱,一直強撐,聞得衛紫衣無心之語卻極傷人的話,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寶寶”衛紫衣忙扶住寶寶倒下的身子,雙手抱到床上,點他“神堂穴”不見醒來,急得倒茶灌入寶寶嘴裡,輕拍他面頰,喚了一聲又一聲,才見寶寶悠悠醒來,見著衛紫衣,雙眼一瞪,劈口罵一句:“混蛋哥哥!”

衛紫衣大皺眉頭,卻也沒發怒,安慰道:“別怪你大哥故意不與你相見,我是怕賊子會把腦筋動到你身上。”

秦寶寶猶自氣鼓鼓的,撇著嘴道:“我才不怕,少爺又不是娘們,只會躲在房裡繡花。”

衛紫衣語意深長的一笑,心道:“你若會繡花,我就不用為你頭疼了。”

但這種話他說不出口,尤其寶寶最恨別人說他像個姑娘。

在搖曳的燭光下,豬八戒的姊妹弟兄也不會難看到那裡去,何況俊男美女之結晶秦寶寶,雖然還有點生氣的影子,看來卻憑添另一種美,真他媽的得天獨厚。

衛紫衣凝視著寶寶俊美又帶點頑皮可愛的臉蛋,心道:“寶寶實在俊美得出奇,可惜這個小傻蛋……,唉!”

秦寶寶也死瞪著衛紫衣回敬,心裡卻高興的很,他突然發覺自己很喜歡衛紫衣這樣看著他,大眼在衛紫衣俊逸的臉上巡迴,心道:“大哥真年輕,長得又英武又瀟灑,真乃名符其實的偉丈夫也,不知有多少女人爭著想嫁他,女人,女人,可惜我不是,唉!”

兄弟倆心裡各懷鬼胎,嘀嘀咕咕說著對方,最後忍不住感慨良深,同聲一“唉!”,又不約而同怔住,奇怪的望著對方。

衛紫衣不以為然道:“年紀輕輕的嘆什麼氣?”

秦寶寶打蛇隨棍上,道:“我在感嘆大哥年紀輕輕的就會嘆氣。”

衛紫衣一怔,隨即失笑道:“小鬼頭,真說不過你。”

秦寶寶嘻嘻一笑,跳下床,順手拉起衛紫衣,笑道:“大哥先告訴我,這矮樓的機關在那裡?”

衛紫衣領首,一把又想將寶寶抱回床上,寶寶自然抗拒,叫道:“我不睡,我不睡,你不告訴我,我就是不睡。”

任他雙腳亂踢亂打,還是抵不過衛紫衣有力的雙臂,氣而大叫:“等你不注意,我就把地板挖成洞洞板,你聽見沒有,大哥?”

衛紫衣總算讓小搗蛋睡好,嘆道:“何止聽見,耳膜都快被你這位小祖宗震破。”

秦寶寶將頭扭開,嘀咕道:“活該!”

拍掉長袍上的小腳印,衛紫衣笑道:“不想知道機關在那兒啦!”

秦寶寶哼了一聲,不做回答。

衛紫衣伸手將寶寶的頭轉過來,指著他額上硃砂痣,笑道:“機關就在你腦袋下,小心誤觸機關。”

秦寶寶嚇得忙抱住衛紫衣,再也不敢碰一下枕頭,對於書上為的誤觸機關會中毒全身血骨無存,或萬箭穿心等等,他可是深信不疑,暗罵衛紫衣好沒良心,居然讓也睡在機關上,但是,又忍不住心中好奇,一隻小手還是很不聽話的上前掀開枕頭,枕頭下是一床薄墊被,又把那床被掀起來,只見光亮的床板,那來撈什子機關,回首望及衛紫衣有趣的笑容,輕哼一聲,滑膩的小手在光滑的床頭摸索,想找出機關與床板的接痕,苦尋不著,心中一動,下床勘查起這張一人睡太大,二入睡嫌擠的硬木床。

床是緊靠著牆,秦寶寶在床另外三邊一陣敲打,赫然發覺這張床的確堅硬,一百零一個大漢壓上去也不愁下坍,因為它是整塊高約四尺的實心檜柏所造,根本沒有任何接痕,如今唯一可疑的就是緊靠著牆那一端了,寶寶低頭端詳著自己兩隻又小又白的手掌,心知想搬動這張床是不可能,不由嘆口氣。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找不出來也不用嘆氣呀!”

秦寶寶頹喪的坐在床上,道:“找出來也沒用,我根本無力可為。”

衛紫衣目光一閃,笑道:“說說看,機關妙在何處?”

“兩句話!”

秦寶寶比了個數字,道:“將床移開,地道立現!”

衛紫衣有趣道:“這兒可是頂樓哩,能設地道麼?”

秦寶寶神秘一笑,道:“也許不能稱為地道,而應叫做頸道。”

“頸道?”衛紫衣目中閃著讚許之意。

秦寶寶看了更有信心,道:“就像人的頸子窄窄扁扁的,在樓下看來沒什麼異處,但就這矮樓來說,這張床的一半寬度到了樓下就成了牆的一部份,是不是?”

雙眼往後凝視緊靠床的牆,指著道:“換句話說,這棟樓有一面是雙層牆,就是這面,是不是?”

衛紫衣直認不諱,道:“全給你猜對了,不過,搬床太費時費力,智者不取也。”

秦寶寶猛點頭表示贊同,道:“大哥的確是智者,快說出開啟法吧!”

言下之意,大有衛紫衣刁難不說,就要遭殃的意思。

對於寶寶的一語雙關,衛紫衣當作沒聽懂,只笑道:“時候未到,急什麼?你不妨先睡一覺。”

秦寶寶心裡暗罵一串:“老狐狸!給小狐狸欺負緊了,反咬一口來著?真沒良心。”

嘴裡可不敢說出來,道:“大哥,這條頸道是通到外面去麼?”

衛紫衣領首承認。

指著方才彈上來的那塊地板,秦寶寶又道:“咱們從那裡上來,可以再下去麼?”

點點頭,衛紫衣道:“若不能下去,這秘密早被人發現。”

“機關呢?”

嘿嘿一笑,衛紫衣道:“機關就在那塊地板,只是你不懂踩的方法罷了。”

秦寶寶曲起腳,不滿道:“大哥笑得好奸,又是時候未到,不用急是麼?”

衛紫衣哈哈一笑,道:“你倒扯起大哥後腿來著?實際上是如此,只因機關在出口地板,踏對了機關,人就往下掉,可是現在還不能下去呀!”

秦寶寶起了另一個念頭,道:“大哥當初為何造這層矮樓及頸道?”

衛紫衣頑皮一笑,道:“溜!”

“溜!”秦寶寶覺得很不可思議,叫道:“大敵來臨,從頸道溜之大吉?”

明知很失禮,寶寶還是忍不住說出來,心裡可一萬個不相信。

衛紫衣一笑置之,補充道:“溜者,溜出去玩之溜也。”

秦寶寶聞言一怔,萬萬想不到眼前這位“金龍社”弟兄奉若神只的大哥,會跟自己一樣,對於偷溜出去玩的遊戲大感興趣,而且顯然還技高一籌,直當衛紫衣是怪物似死盯著。

衛紫衣咳嗽一聲,解釋道:“‘金龍社’宣佈成立之前,我已開始感到自己不再是自由之身,以後將有無窮無盡的煩惱圍在我身旁,普通人的快樂今生是休想再享受到,而且我也體驗到高居上位者的寂寞十分可怕,所以在建造‘黑雲樓’時,我親自督工造了這層矮樓及秘道,每當夜晚孤寂時,就由秘道偷溜出去不夜市和那些夜貓子共歡,在那兒,我不是衛紫衣,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優勢和寂寞,只是個浪蕩子,和他們一樣見不得陽光的人,我可以隨意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必在乎周圍人期待的眼光,雖然時間很短,卻足以消除我的疲倦,你說大哥對不對?”

秦寶寶聽得出神,心裡大是讚佩,點頭道:“大哥這麼做也是為了使頭腦清楚,辦事下命令才不會出差錯,自然是對的,只是,大哥怎麼不讓我也參加一份,好吝嗇。”

說著不由得嘟起嘴,衛紫衣失笑道:“那是因為你來了之後,大哥就不曾再偷溜出去過。”

秦寶寶好奇問道:“為什麼?”忽而恍然大悟,自作聰明嘻笑道:“我每晚纏著大哥講故事,自然沒機會再偷溜啦!”

衛紫衣潑他冷水,道:“不夜市初更才開始,那時你已睡到十八殿去了。”

撇撇嘴,秦寶寶道:“我又錯了,這是今晚第幾次?”

秦寶寶問得無心,衛紫衣卻正經道:“第三還是第四吧!倘若亂罵大哥不算的話,那是第三了。”

翻翻白眼,秦寶寶道:“大哥還是說說為何突然變乖了?”

這句“突然變乖了”可大有文章。

原來衛紫衣與當被寶寶的胡鬧氣得發怒或無奈時,就會道:“老天保佑你有一天突然變乖了,衛某人願意散出百萬家財。”

只是,沒想到這時會給寶寶拿來說嘴,猛扯後腿。

衛紫衣沉住氣,沒有表情地道:“我想你自己也算不出一個月到底惹出幾件事,不,幾十件事,但也由於你的搗蛋調皮,使得大哥精神大振,再也不會感到無聊,寂寞那東西早被拋到長江去,自然不用再偷溜;另外一個理由,你胡鬧好玩,為你處理善後的我可累慘了,再則到了晚上,你的鬼腦筋特別發達,鬼主意層出不窮,直到將你哄睡,我已累得眼皮直貶,回到房裡一躺就不到天亮不打算起來,你說大哥還有精神再出去麼?”

秦寶寶起初聽得很得意的,愈往下聽就愈不對勁,這種明褒暗眨的話,他可是聽得懂,想反駁卻找不出話,雖然衛紫衣故意加油添醋,有點言過其實,可也相差不遠矣,對於問話,只有當作沒聽見。

衛紫衣看了心裡暗笑:“終於克住這個搗蛋精,免得興師問罪我故意避不見面。”

不料秦寶寶哼哼了半天,開口第一句就是:“大哥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小弟何以避不見面焉?”

嘆了口氣,衛紫衣才道:“死去的人會出現在生人面前麼?”

秦寶寶毫不思索的道:“當然不會,這算什麼理由?”

衛紫次長嘆口氣,道:“展熹他們幾位高級幹部恐怕在二個月前均已得知,我破人毒殺屍骨無存的事,只是還不敢宣佈出來,你自然不知了。”

秦寶寶瞪大雙眼,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使人發噱,左掌貼在衛紫衣額上,右掌貼在自己額上,喃喃自語道:“大哥沒發燒,莫非是我發燒?”

衛紫衣拉下他的手掌,見他發呆,想笑又忍住,正經道:“你聽清楚,大哥已經死了,被劇烈的蛇毒毒死。”

秦寶寶表情呆呆的道:“被蛇毒死了?”

衛紫衣肯定的點點頭。

像是猛然醒悟,秦寶寶叫道:“騙人,你身上有解毒丹,誰毒得死你?”

衛紫衣苦笑,秦寶寶雙手抱住他,過一會,又叫道:“你身上是熱的,我知道死人是冰冰的,你少騙人。”

豁然大笑,衛紫衣撫著寶寶長髮:“還是你聰明,展熹他們卻都被我瞞住月餘。”

秦寶寶迷惑之極,問道:“大哥這麼做有何用意呢?”

衛紫衣點點寶寶小鼻子,道:“你若是不愛睏,大哥就從頭說給你聽。”

秦寶寶連忙附和道:“不困,不困,我一點都不想睡。”

衛紫衣目睹寶寶興奮的表情,心道:“這孩子以為我又要講神話故事了,總是長不大。”

卻也不忍讓寶寶失望入夢鄉,清咳一聲,道:“二個月前,北京分舵來了一個消息,最近江湖出了一個神秘組織,叫‘屠龍幫’,揚言要消滅‘金龍社’,取代‘金龍社’在武林中的地位,他們的第一個目標即是北京分社,以後再逐個擊破,最後進攻總壇。”

秦寶寶突然插嘴道:“他們還蠻光明正大的嘛!”

“怎麼?”笑了笑,秦寶寶道:“他們光明正大的向‘金龍社’挑戰,不像些屠狗輩專做暗中扯人後腿,令人防不勝防的卑陋行為,只是野心太大,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對,他們應算是好人吧!”

“你太天真了。”

衛紫衣搖頭道:“這正是‘屠龍幫’陰毒之處。北京分社是‘金龍社’在北六省最大的分社,他們明目張膽的向北京分社下手,目的就是想叫我出山,果然我接到消息後,立即下山,說也可笑,下山不過三個時辰,我就知道社裡出了內奸。”

秦寶寶對聽故事挺有心得,立即接著道:“‘屠龍幫’開始對付你麼?”

“不錯!”

衛紫衣摸摸寶寶的頭以示讚許,道:“下了‘子午嶺’,我就遇到一個殭屍臉,自稱是‘屠龍幫’副幫主,請纓討頭功,想取我項上人頭,寶寶不妨猜猜看,那位殭屍兄是何方神聖?”

秦寶寶最喜歡衛紫衣邊說故事邊猜謎語,想了想,道:“歐陽必群!這人我見過,非常狂妄自大,難怪敢單槍匹馬找大哥算帳,一定討不了好的。”

一雙大眼十分有自信的瞪向衛紫衣,想逼衛紫衣點頭稱讚。

不料衛紫衣卻搖頭,十分興趣的道:“這回你猜錯了,大哥就是被他毒死的。”

“怎麼會?”

秦寶寶大叫,過會兒,突然長長“哦”了一聲,道:“我懂了,大哥就是想利用他狂妄自大的天性,讓他認定你已經被他毒死,以便暗中調查內奸是誰對不對?”

衛紫衣不得不稱讚:“聰明小寶兒,全給你碰對了。”

每聽到衛紫衣的讚美,秦寶寶都忍不住要嘀咕。

“大哥從來就不曾好好誇獎我一番,什麼碰對不碰對?好似我全是胡亂猜的,一點根據也沒有,真令人洩氣。”

衛紫衣哧哧笑道:“往後不要太頑皮,誰都會誇獎你的。”

扁扁嘴,秦寶寶道:“人家才不稀罕別人誇獎我,我最喜歡大哥,只是大哥對我太苛了,你不誇獎我,會使我對自己沒信心。”

說著不由得嘟起嘴,可愛的神態,看了令人又憐又愛。

衛紫衣看得發呆,溫柔道:“寶寶,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無論學什麼均又快又好,可謂是個天才,就因為如此,大哥一直擔心你會聰明反被聰明誤,所以不敢大誇你,並不是不欣賞你,懂麼?”

點點頭,秦寶寶笑得好天真,道:“大哥誇我是天才不太好,至少唸經我是學不來的。”

衛紫衣想起上次在“再來客棧”,寶寶唸的那段蹩腳經文,就忍不住大笑,點頭道:

“說的是,這輩子你是當不成和尚,西方極樂世界與你這等頑皮鬼無緣,我佛如來真是好運的很,不用擔心寶座下會被你偷放老鼠蚱蜢。”

秦寶寶聽了也禁不住咯咯而笑。

原來“金龍社”每月有例行大會一次,各地分社的舵主必須趕來參加,報告一個月來分社的大小事情、或請示衛紫衣決定重大計劃,秦寶寶知道這事後,在前一天夜晚就在議會廳兩列酸枝鑲嵌雲母石的太師椅椅墊下,左列每張放著一隻木雕的小老鼠,右列每張放著四、五隻昏迷的大蚱蜢。

議會當日,眾位分社主雖察覺椅子有問題,但未想有人敢在議會廳動手腳,均紛紛落座,但見左列分社主個個表情古怪,好象如坐針氈,右列分社主一坐下,椅下大蚱蜢被壓死,傳來嗶嗶碌碌的怪響,臉上尷尬不已,大廳盡頭的中央,坐在一張鋪著黃斑虎皮的大圓椅的衛紫衣,察覺有異,要他們起身掀椅墊,這才知道真相,紛紛苦笑。

衛紫衣目睹此景,就知道是誰在搗鬼,心中一動,猛地掀開虎皮,只見寶寶躲在椅下用手捂住嘴,笑待全身打顫,衛紫衣氣他公私不分,捉出來就由眾分社主處分,可是沒人敢動他,不是因為他是大當家的寶貝弟弟,而是寶寶說的話:“為什麼生氣呢?我是看你們進議會廳像進森羅殿,才想出這法子讓你們輕鬆一下,既然你們不喜歡,下次我不理你們就是,何必學大執法繃著一張閻王臉,真難看!”

各個老江湖都明白這位小祖宗的真正意思,就是如果處罰他,下次再來開會,他會再想法子使他們進議會廳如進遊樂場,糗事不斷,回想剛才的尷尬,誰敢動他呢?

這時衛紫衣不禁搖頭苦笑:“自從那次的惡作劇,往後開會他們更是戰戰兢兢,不是議會廳的嚴肅氣氛使然,而是怕你使他們當場出醜。”

秦寶寶好生不服氣,叫道:“才不是呢,那次過後,我回去看,小老鼠都不見了,一位弟兄告訴我,他們都把小老鼠帶回去做紀念,這叫怕我麼?”

“有這種事?”

肯定的點點頭,秦寶寶轉個話題道:“咱們繼續說故事吧,為何見著歐陽必群,大哥就認定社裡出了內奸?”

詭異的一笑,衛紫衣道:“因為這次我走的是小路,知道這事的人只有六個。”

秦寶寶的好奇心被勾起來,忙問:“那六個?”

衛紫衣露出沒有笑意的笑容,道:“我、老展、子丹、如秀、戰平和陳東昇。”

秦寶寶知道陳東昇就像旭日東昇一樣,在“金龍社”竄起非常迅速,短短三年,由剛入社的把手升成最大分社北京社的舵主,為人老練自不待言,武功也屬一流。

沉思一會,秦寶寶道:“那天馬泰生病自然不知道,可是為何告訴陳東昇呢?”

衛紫衣苦笑道:“寶寶這樣問,我可不知要如何回答,當時也不知為什麼,居然要戰平通知陳東昇我要抄小路去,結果出事了。”

哦了一聲,秦寶寶道:“這叫直覺,如今大哥懷疑陳東昇就是內奸?”

衛紫衣漫不經心的道:“不是懷疑,而是確定,並且我在想,陳東昇極可能才是‘屠龍幫’的副幫主。”

秦寶寶忘形的握住衛紫衣雙手,叫道:“大哥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嘛!”

“別急。”

衛紫衣疼愛的拍拍他小手,笑道:“那天我從小路下”子午嶺“,就被歐陽必群攔住。”

衛紫衣和秦寶寶一行人告別陰離魂回社不幾天,接到消息想也沒想,就決定親自走一遭,遇見歐陽必群大馬金刀往小路中間一站,除非從他頭上飛過,不然一匹大馬實在過不去,未弄清對方來意,衛紫衣不願貿然行事,道:“小路狹窄,朋友能否靠邊站?”

歐陽必群嘿嘿冷笑,道:“衛紫衣,別來這套他孃的虛與委蛇,你我心裡都清楚,遲早必須一戰,秦寶寶那殺千刀更應碎屍萬段。”

衛紫衣點點頭,挑明道:“為了寶寶編的那首歪歌,你專程在這兒等我?”

歐陽必群沉住氣道:“臭小子亂編歪歌中傷人,你做大哥的難咎其責。”

衛紫衣冷哼一聲,道:“若真無其事,寶寶是不會亂冤枉人,反過來說,一切均是閣下咎由自取,‘金龍社’沒有找你們算帳,該是你們燒了高香,如今你找上門,理由恐怕不單純吧!”

歐陽必群嘖嘖怪笑,道:“衛紫衣不愧是衛紫衣,果然神目如炬,使人無所遁形,不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閣下並非天下第一傑。”

衛紫衣好笑道:“不才是稱不上天上策一傑,閣下攔住去路,就是為了告訴我這點?

若是,我已聽明白,讓路吧!”

歐陽必群大馬金刀宛如路神,大剌剌道:“我歐陽必群縱橫江湖數十年,每戰必勝,武林中誰不敬重我,只有秦寶寶那殺千刀膽敢得罪我,也不秤秤……”

“夠了!”衛紫衣不耐煩的揮手打斷他的話。道:“閣下若要陶醉請對鏡子說去,我沒閒情聽你瞎扯。”

“呔!”歐陽必群怒叫一聲,道:“難怪秦寶寶會那般狂妄大膽,就是有你這種不知香臭的大哥做榜樣,這叫近墨者黑,可惜了一個好資質的小子。”

衛紫衣冷下臉來,寒聲道:“歐陽必群,你是在跟誰說話,不知香臭的該是你吧!”

哼了哼,歐陽必群不屑道:“衛紫衣,你不用拿‘金龍社’來嚇唬我,‘屠龍幫’上下立誓非除你這條金龍不可,你好好生受吧!”

衛紫衣冷冷一笑,道:“敢情閣下就是‘屠龍幫’來的,不知屈居何位?”

“少來他孃的激將法!”

歐陽必群高抬頭,道:“我已被‘屠龍幫’請任副幫主之位。”

“失敬,失敬,原來是堂堂副幫主。”衛紫衣笑道:“歐陽副幫主此行意欲殺我立頭功?”

歐陽必群毫不慚愧很有信心的道:“衛紫衣不愧是蓋世奇才,可惜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日”字甫跳揚空中,歐陽必群的身形極其快速,手中雙刀越發掣似流星趕月,瞬息間只見一道道金光好似千萬把金刀同時揮向衛紫衣及其坐騎。

有道高手過招爭的就是先機,衛紫衣自歐陽必群出現,即暗中戒備,這時大喝一聲:

“來的好,這是兩幫之間的第一戰!”

快不可言的解下腰間銀劍,飛身離了黑駒,銀劍展至極盡長,一招“群鬼臣服”解了黑駒之危,餘勢重如萬鈞直逼歐陽必群的手中雙刀的威猛。

“幽冥大九式”歐陽必群駭然大叫,他未想衛紫衣一出手就是他獨傳秘技,雙刀運足全力抵擋,不料甫一交碰,噹噹數聲,歐陽必群的雙刀不多不少被衛紫衣的銀劍削成八段。

歐陽必群整個人宛如掉進冰窖中似的,混身泛寒,他竟抵擋不住人家一招,嘎聲道:

“好厲害的幽冥大九式,好利的一把銀劍。”

衛紫衣撫著銀劍,也為它感到驕傲,道:“它的確是學劍者的好夥伴,永遠不背叛主人。”

哼了哼,歐陽必群道:“想必你已知道社中出了內奸。”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不錯,就是告訴你,衛某人會走這條路的人。”

乾咳一聲,歐陽必群道:“說實話,衛紫衣,方才你用了幾成功力?”

衛紫衣奇怪的看他一眼,道:“不多不少,五成七。”

歐陽必群混身一震,自己用了十二成全力竟抵不住一個後生小子一半功力,不信道:

“你才幾歲?打從孃胎開始練武也不可能有如許深功力。”

衛紫衣艱澀的一笑:“因為我肯吃別人不敢吃的苦,閣下現今如何打算?”

歐陽必群突然仰天怪笑,其實有若狼嚎梟啼,道:“衛紫衣,你活著對我的威脅太大,方才你沒有趕盡殺絕,只能怪你自己太傻,我歐陽某可不領情,如今我更下定決心非除掉你不可,我不容許有你這樣的敵人存在。”

歐陽必群手中雙刀除了刀柄,只剩二寸來長的刀身,他居然發瘋似揮著短短的刀身直逼衛紫衣面門,衛紫衣只好奮起精神抵擋,在兵刃碰撞的剎那,歐陽必群突然狂叫:

“衛紫衣,你上當了”“卡!”

一聲輕響,歐陽必群左手金刀柄突然裂開,一條金光燦爛的細小金光暴射向衛紫衣,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尺,衛紫衣一時閃避不及,被金蛇咬住右肩,身形立即暴離歐陽必群,左掌憤怒之極捉住金蛇摔向山崖,人突然也發瘋般往山崖奔去,好象想解除蛇吻的痛苦,墜入深崖。

歐陽必群站在崖邊往下望著深不可測懸崖,冷笑道:“任你衛紫衣一代人傑,也受不住金蛇錐心蝕骨的蛇毒,金蛇啊金蛇,你總算為主人除掉一害,雖死猶榮,何況有‘金龍社’的龍頭‘金童閻羅’的衛紫衣為你陪葬,真是太光彩。”

忽又嘆息道:“只可惜了好一把曠世難求的銀劍,也陪葬崖底。”

大笑三聲,歐陽必群離了“子午嶺”。

良久

一個人坐在崖邊雜草上沉思,正是墜入崖底的衛紫衣。

歐陽必群要是見著此景,不大叫見鬼了才怪。

其實衛紫衣早已知道歐陽必群刀柄中藏有金蛇,拼命之際早已服下解毒丹,只有狂妄自大的歐陽必群認定無人知道這件秘密,被衛紫衣耍了一記。

跌入山崖,衛紫衣立即運功將銀劍插入崖壁支撐墜勢,待歐陽必群走遠,他才慢慢爬上來休息。

此時,他心中念頭如電閃:“黑仔見我墜入崖底,一定會回總壇,他們看到馬回人不回,就會猜測我出事了,希望不要告訴寶寶,不然他會哭死,那就冤枉了。”

“過不久,江湖將會盛傳衛紫衣被歐陽必群逼入崖底,真乃冤哉枉也,不過,如此一來倒有利我暗中調查內奸之事。”

想定計劃,衛紫衣立即閃身進入一個被竹藤遮掩住的洞窟,這個洞穴別有洞天,就是通往“黑雲樓”那層秘密矮樓,這也就是為什麼衛紫衣不在小路上設崗哨,魁首偷溜出去玩,被部下知道了,象話麼?

在黑暗中摸索回到矮樓,衛紫衣亮了巨燭,解下束髮,讓頭髮披散在兩肩,換下紫色錦袍,紫色緊身衣,在一櫥十二層的櫃子的第四格,取出一套灰舊布衫換上,收斂神光,雙眉下拉,活脫一個走了黴運的酸秀才,那裡找得到一絲貴為魁首的英姿颯爽,恐怕親如寶寶都認不出來,這位“金童閻羅”攬鏡一照,也不禁自豪暗道:“寶寶的易容術也是從我這兒學去的,西方一霸‘見血魔君’都察覺不出,何況新竄起的‘屠龍幫’。

想改變容貌就這麼簡單,一雙掃帚眉及煥散的眼神,誰認得出我就是衛紫衣?那撈什子人皮面具可以省啦!”

細心的又換雙舊鞋,突然在樓上踱來踱去,似有重大事情等他決定,不一會,又突然站定,小聲卻堅定的道:“不能去,這身打扮若給寶寶發覺形蹤,定是沒完沒了。”

原來他在考慮要不要偷偷去看寶寶幾眼,想了想,還是不去為妙,毅然決然又從地道溜下“子午嶺”。

衛紫衣心中早有腹案,所以取道京城。

是夜初更,他又來到闊別已久的不夜市。

所謂不夜市,就是到那塊地盤鬼混的人全是些日夜顛倒的混蛋,特特大號的混蛋。

何謂特特大號的混蛋焉?

這就有待商榷了,因為裡面龍蛇混雜,有青皮無賴,有被老婆鎖在門外的失意丈夫,有經商失敗來此藉酒消愁的,有暴發戶送錢給人花來的,也有許許多多敗家子在此鬼混,衛紫衣就是其中一個,他自己說的。當然,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女人,於是花蝴蝶穿插其間自是不用大驚小怪。

在這裡,更有不少武林人物,歐陽必群刀柄藏有金蛇之事就是衛紫衣在此無意中得到的消息,至於這種應是極親密的事,他們如何得知,衛紫衣就不得而知了。

來這兒消磨青春的沒幾個正經人物,所以說他們是特特大號的混蛋,他們自己也不敢否認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個不夜市,除了有形形色色時間太多的人之外、更有供應這些人花錢的所在,有落魄漢聚集的麵攤、破賭坊、庸脂俗粉的妓院、有大酒樓、堂皇值得你一擲千金的賭坊、環肥燕瘦俱全的窯子供有錢老爺消耗良辰金銀。

在這裡,腦筋還清醒的人就會感嘆上天是多麼不公平,貧富懸殊一目瞭然,偷兒們的眼光是不會向窮漢瞟上一眼。

在這兒,衛紫衣就是屬於偷兒兄不歡迎的那一類人。

今夜,衛紫衣步履蹣跚,一臉黴氣的又來到闊別已久的不夜市,麵攤的么老爹打招呼:“烏哥兒,這許久不見你影子,給你老子關著出不來呀?年輕人沒精打采像什麼,吃碗大面熱呼熱呼吧!”

“烏哥兒”是衛紫衣的化名,么老爹是此地做生意不會錙銖必較,很有同情心的老好人,煮的大面量多便宜,不過,衛紫衣很不願意上桌,只因么老爹煮麵的技術比衛紫衣本人更差勁,做的大面又太粗糙。

衛紫衣苦笑,比個手勢表示肚子不餓。

么老爹卻彷佛很喜歡他,再一次招呼道:“不餓喝點熱湯也好,我說烏哥兒,年輕人最重要的就是鬥志,可是你瞧你,難怪你老子不肯放你出來。”

衛紫衣只有苦笑,步伐懶散的朝一條陰溼的小巷子走去。

那是條僅容一人行走的小小巷子,巷底掛著一盞昏黃的小小燈籠,上頭寫著大大的一個“賭”字,夠了,一個字就足以使人明瞭裡面是什麼營生。

衛紫衣本人對賭博這玩意沒興趣,但敗家子“烏哥兒”卻不能抵拒它的誘惑,所以他又走進這家破舊賭坊。

嗜賭的人只要有地方可以賭,堂皇或破舊則他孃的看也不看一眼,眼睛是用來看牌九的,所以這家小賭坊依舊熱鬧得緊,熱霧汗臭摻著吵鬧喧譁之聲,好一幅墮落圖。

沒有人注意衛紫衣進來,這裡的人沒有人會去關心別人,衛紫衣也不理他們,到處觀看,最後決定賭骰子。

莊家是個四十許的中年漢子,叫道:“上場不分大小,只吃銀子元寶!英雄好漢,愈輸愈笑!王八羔子,贏了便跑!”

四粒骰子一把撒將下來。

眾人紛紛下注,衛紫衣取出一錠銀子押在大上,莊家抬眼望見他,呵呵一笑,曖昧道:“烏哥兒,你老子的寶庫又被你這賊子光顧了?”

衛紫衣在這兒是出了名的惜言如金,聞言只是一笑。

莊家也不期待他回答,只是嘆一句:“可憐的烏老頭,生了這麼個寶貝兒子。”

賭骰子自然有吃有賠,賭了一會,大家興起,賭注漸大,衛紫衣始終一錠十兩銀子,倒也贏了數百兩,莊家不滿道:“烏哥兒,你今夜手氣倒好,別他娘老是十兩銀子。”

衛紫衣笑笑,依然推出十兩銀子,莊家怒叫:“她媽的,各位,現在最低碼改為二十兩銀子,有錢下注,沒錢回去抱老婆,下下下,愈多愈好,老子不怕。”

有人不滿,但大多數人無所謂,所以還是順了莊家的意,有下數百兩的,而衛紫衣則又加了十兩,湊成最低碼。

莊家也拿他沒法,只有咒罵道:“真他孃的烏哥兒,想把錢留著巴結老子?”

時間飛逝,三更天,莊家就結算不賭,換人當莊,搖搖晃晃的出了賭坊,衛紫衣也裝作不著意跟在後頭。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不夜市,那莊家不察有人跟在後頭,腳步愈來愈快,明眼人一看即知這位莊家是個高人,難得他在不夜市隱藏的好,這時施展輕功可唬人了。

衛紫衣心裡暗哼一聲,心道:“果然是隻老狐狸,最好小心不要露出狐狸尾巴。”

當下地無聲無息悄然跟在莊家身後。

不一會,莊家棄小路走京城大道,在一間大飯莊“龍鳳軒”停下,左右看清無人,突然撕下一張人皮面具閃身進入,立時傳來一聲吆喝:“什麼人?”

足見“龍鳳軒”不是普通飯莊。

“是我!”

“原來是舵主,小的魯莽……”

“算了,好好把守,最近風聲不穩。”

“是,是。”

一會兒,又傳來竊竊私語:“這位舵主真奇怪,每晚都要出去,三更才回來。”

“聽說是到郊外練功哩!”

“難怪升級特快,原來是日夜用功,真使人佩服。”

“別說了,四處看看,不要讓賊子進來了。”

立在牆下的衛紫衣心中暗笑:“堂堂‘金龍社’最大分社主居然到賭坊練功,看來我得清理門戶了,等這事了結,必須重新整頓部下,否則叛徒會出了一個又一個,今日若不去賭坊,可給你瞞住了。”

冷笑一聲,離了“龍鳳軒”。

往後數天,衛紫衣每夜均到不夜市監視那位莊家,即北京分社主陳東昇,都捉不到什麼證據,也曾跟蹤他進“龍鳳軒”,監視到天亮,依然沒收穫,只好廢然離去。

衛紫衣並沒有因此改變自己的懷疑,因為他曾經進“龍鳳軒”的帳房查看帳冊,發覺北京分舵各處專業的真實收入,與他上報總壇的數字,相差數十萬兩,這只是一個日的份,衛紫衣等人所以一直沒有察覺,可說是陳東昇的手段太高強,很有經營生意的天才,自他接管北京分社,營運日隆,進帳多於以前,衛紫衣等人只有稱讚他辦的好,認為自己用對了人,那想到他會以多報少,明明多賺十兩,他卻上報多賺二兩,這中間當然有許多人與他同謀,衛紫衣將帳上記載帳房人名一一抄錄下來,將來好處分。

至於陳東昇將錢財貪汙到那裡去,則可想而知。

秦寶寶聽到這兒,忍住插嘴道:“大哥何不乾脆將帳冊順手帶走,讓他們窩裡反。”

衛紫衣清清喉嚨,才道:“假如當時我帶走帳冊,得到的結果只有一個,與陳東昇勾結之人統統會被他殺之滅口,反而使他起了戒心。”

秦寶寶乖巧的下床給衛紫衣倒茶,頑皮道:“聽席領主說,美人倒的茶,飲來宛如瓊漿玉液也,寶寶第一次倒茶,大哥喝喝看,比之美人茶可有遜色?”

衛紫衣接過來,哧哧笑道:“口渴之人,就算泥水也覺得甘之如飴。”

說完仰首將茶喝個涓滴不剩。

撇撇嘴,秦寶寶頗為不滿,道:“比起美人,做弟弟自然差了一截,弟弟茶畢竟比不上美人茶,這也不能怪大哥吝於讚美,誰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真乃天才也!”故意裝出哀傷的搖頭嘆氣不止。

衛紫衣哈哈大笑,一把將寶寶抱在懷裡,道:“美人茶怎比得上我的寶貝弟弟茶呢,別喝乾醋啦!”

秦寶寶不服叫道:“我才不吃醋呢,反正我已覺悟大哥總有一天會結婚,到時我回少林寺做和尚,不會妨礙你的終身大事。”

衛紫衣聽得直搖頭,正視寶寶,正經道:“別傻了,這輩子你是做不成和尚的,何況大哥不會拋下你去娶別的女人做妻子,唉,一切等你長大再說吧!”

秦寶寶高興的抱住衛紫衣頸子,在他耳邊道:“我喜歡大哥盯著我看,一點都不會生氣耶,大哥說奇不奇怪?不過,我討厭女人老是在大哥身上瞟來瞟去,好不正經,大哥不要理她們好不好?”

這幾句話清脆稚嫩,輕柔欲融,衛紫衣只聽得心亂如麻,心跳加快,深深吸口氣平靜心情,輕輕推開寶寶,溫柔道:“小孩兒別口不饒人,咱們繼續講故事吧!”

吐吐小舌,秦寶寶怕衛紫衣訓他罵女人,道:“只憑陳東昇貪汙社款,大哥就認定他是內奸麼?”

搖搖頭,衛紫衣又接著說道貪汙社款之事被衛紫衣知道,又過了幾天,正是初一夜晚初更,巷底小賭坊突然聚集了好些江湖人,衛紫衣一雙無神的眼光故意在他們身上打量,引得一位大漢不滿,衛紫衣知道他的名諱,正是怕老翁姜白頭,他叱道:“你這窮酸有什麼指教麼?還是眼睛癢,需不需要大爺幫你搔一搔,甚至可以一舉永顧,挖出你的眼珠子。”

衛紫衣表面只好扮出一副忸怩神態,畏畏縮縮道:“我……我是看諸位大爺都好生英武,所以……”

“好了,好了。”姜不老不耐煩的揮著手道:“聽你說話會破病(生病),眼睛不許再亂看,知道麼?”

衛紫衣忙不迭的道:“是,是,大爺好活……”

姜不老截口瞠目叱道:“什麼大爺好活?”

一把捉住衛紫衣襟領叱罵。

衛紫衣一副掙扎不開,慌亂害怕得結結巴巴道:“大大大大爺,小小生是說大大爺好好活力,滿頭白白髮的老老公公公,還像生生龍活虎,使人人佩佩服。”

一這番話更觸動姜不老的痛處,咬牙切齒恨聲道:“該死的窮酸敢辱罵你家大爺,老子今年四十有七,你居然笑我是老公公,該死!”

右拳力大無窮就要往衛紫衣面門撞去,突然一隻手將他支開,姜不老怒視其人,看清是陳東昇,不怒卻不滿道:“你為何阻止我教訓他,莫非這窮酸也是自己人?”

陳東昇拿開他捉住衛紫衣襟領的手,對衛紫衣道:“烏哥兒,江湖人最忌是非,以後看人要小心點。”

衛紫衣心有餘悸的點點頭,道:“陳先生也是江湖人?江湖又是什麼東西?”

陳東昇目注衛紫衣良久,想試其真偽,良久才道:“這你就不用知道,繼續玩你的骰子吧!”

衛紫衣一副莫名其妙,磨磨蹭蹭往骰子莊家行去。

另聽姜不老很不滿的對陳東昇道:“喂,陳老大,你何時改吃素齋,跟個窮酸講慈悲。”

陳東昇陰森森的一笑,道:“陳某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梟梟,只是,我們在這兒動粗,萬一落入有心人的耳目,對計劃的進行可就有點不大方便,姜兄又何必跟一個酸丁見識。”

姜不老只好大人大量的放衛紫衣一馬,好奇道:“你怎麼知道他叫島哥兒,熟識?”

陳東昇大剌剌的道:“一個敗家子怎配和我做朋友,以前曾碰面罷了。”

在這兒敗家子可不少,姜不老不再注意,喚道:“人都到齊了麼?”

哼了一聲,陳東昇不悅道:“只差歐陽必群那位慢郎中。”

不久,歐陽必群也駕臨,雖然換了裝束,還是瞞不過衛紫衣這位有心人,眼睛餘光瞥見他們向賭坊內院走去,忍不住輕嘆氣,心道:“敢情這些人全是被寶寶得罪的正派人物,陳東昇很懂得利用這些人復仇的心理,結合他們來對付‘金龍社’,不愧是位梟雄,不過,想憑這些人的力量消滅‘金龍社’,無異以卵擊石,陳東昇會這麼傻麼?不可能,說不定這些人只是供他利用的墊腳石,真正的武力隱伏在暗中,陳東昇呀陳東昇,你可真毒辣,可惜任你千算萬算,也算不出‘金龍社’會打出我這張秘密至尊。”

衛紫衣又賭了幾把,拍拍錢袋,表示輸光了,這才又懶洋洋的出賭坊,四望無人,翻身上了屋宇,腳步輕快往後院行去,他很久以前就知道這間賭坊不是普通賭場,裡頭置有秘室,他也曾潛進過,很明顯是間議會廳,一個小賭坊需要什麼議會廳呢?調查一段時日沒收穫,於是放棄它的價值,如今衛紫衣已明白這些人聚會的時間是在每月初一夜晚初更,陰謀何在,馬上就可以揭曉!

賭坊的內堂有間廚房,有廚房當然就有放碗筷的櫥櫃,將櫥櫃移開,看到的當然是牆壁,不過,這小塊牆壁是障眼法,運功一堆,就是一道小門,議會廳就設在裡頭。

衛紫衣自然不會傻得偷溜進去竊聽,這個秘室早被他動了手腳,緊靠著賭坊有棵大榕樹,大榕樹四周長了不少雜草,衛紫衣翻身下地,倚在牆與樹間的空隙躺著,靜聽四下無人聲,撥開牆邊草,赫然突出一塊碗口大的黑石,輕輕抽出黑巖,秘室的火光可見,也能看清裡面有陳東昇、歐陽必群、姜不老、於老黑、善化堂的葛通,其它躲在死角的可能有好幾個,雖然看不到,但聲音卻清晰傳出來。

一聲陰森森不似活人的聲音肯定是歐陽必群,他怒道:“姓陳的,你不相信衛紫衣已被我的金蛇咬中右肩,毒發墜入深崖之事?”

哼了一聲,陳東昇道:“你太小看衛紫衣,他那身能耐放眼江湖,幾乎找不出有人可以與他匹敵,當然,我相信你所說的一切,但事關我們今後的生死榮辱,我不能不小心,如今之計,要確知衛紫衣是否真的死了,只有一個法子,擒捉他的寶貝弟弟秦寶寶,他若是知道拜弟有危險,定會現身相救,屆時我們再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歐陽必群強抑住怒氣,道:“倘若衛紫衣真死,秦寶寶須交由我處置。”

“不行!”陳東昇道:“秦寶寶如今是江湖上最有價值的小孩,有了他,‘金龍社’不敢放手對付我們,也可拿他逼少林寺助我們成為天下第一幫,推我當武林盟主,呵呵……”

想及日後光輝燦爛的日子,陳東昇不禁得意大笑。

歐陽必群有被愚弄的感覺,質問道:“我們倒成了你成功的踏腳石了。”

陳東昇頓然收起笑容,嚴肅道:“副幫主此言差矣,當初我們合作就已聲明,你的目的在衛紫衣與秦寶寶,與我不謀而合,談不上誰利用誰,只要不殺死那小鬼,你們要如何折騰他,我不會干涉的。”

歐陽必群嘖嘖怪笑,語聲中充滿了殘酷悍野:“他使我失卻顏面,我要在他臉上劃上千刀萬刀。”

姜不老也嘖嘖有聲道:“那小鬼的眼珠子實在漂亮,當標本一定不錯。”

秦寶寶聽到這兒,忍不住氣得發抖道:“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只要被他們捉住,我立刻就咬舌自盡,讓他們春夢大空。”

語氣甚是堅決,使人一聽就知道沒有婉轉的餘地,衛紫衣就怕寶寶這種寧死不屈的倔強性子會害了他性命,聞言將他摟在懷裡,柔聲道:“為那些鼠輩自盡值得麼!何況憑你的本事和鬼頭腦,想害你的人可需三思再三思,再則大哥也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秦寶寶躺在衛紫衣的懷裡很舒服,索性就不起來,道:“他們計劃如何捉我呢?”

衛紫衣看寶寶一臉舒適也就不忍推開他,道:“明日又是每月的例會,陳東昇會邀你去京城玩,伺機派屬下送你回來,再由幾位同黨蒙面將你劫走,不錯吧?”

“差透了。”秦寶寶不屑道:“他道高一尺,大哥魔高一丈,先將我劫來了。”

衛紫衣哈哈大笑,道:“你可編派起大哥來著?”

“豈敢,豈敢!”秦寶寶拱手道:“被烏哥兒捉來,總比被殭屍劫走好,小生感激不盡。”

“貧嘴!”衛紫衣笑罵一句,復又正經道:“我已暗中告訴老展等人,陳東昇要是提出這要求,就回復他說你偷溜出去尋找大哥,讓那批賊子轉移力量空忙一場,待他們疲倦,陳東昇暗藏的主力就會出現,到時將有一場拚殺,所以,你最好留在這兒,我們最安心。”

秦寶寶猛的推開衛紫衣,大眼睜得更大,叫道:“大哥怎能要我學姑娘躲躲藏藏不敢見人,兄長有難,做弟弟的豈能袖手旁觀,你根本就瞧不起我,要是嫌我會給‘金龍社’添麻煩,想把我藏起來,我寧願回少林寺。”

衛紫衣早知這招行不通,卻也是最安全的一招,也知寶寶會不高興,只是沒料著他反應會這麼激動,一時倒無言以對,秦寶寶看了更生氣,以為衛紫衣真的嫌他累贅,眼淚如珍珠斷線不停的落下來,本想放聲大哭,但突然靈機一動又忍住哭聲,衛紫衣幫他擦淚,柔聲道:“好啦,只要你乖乖不偷溜,大哥答應不把你藏起來。”

秦寶寶這才破顏面笑,舉手發誓道:“寶兒決不偷溜,偷溜的是地鼠。”這話有點影射衛紫衣像地鼠一樣在牆上,地底鑽來鑽去,小小報復一下。

衛紫衣面對這小頑童,只有一笑置之,道:“天快亮,大哥送你回房睡吧!”

秦寶寶拿著小包袱,嘟聲道:“大哥故事講完啦!這麼快,騙人!”

衛紫衣怕天亮給人察覺行蹤,不理寶寶的抱怨,拉著他往方才上來的地板左上方踩一下,右上角踩四下,運力往中間一蹬,兩人往樓下掉,在床上一滾,衛紫衣匆忙抱著寶寶往對房行去不提。

次日清晨。

大領主展熹、二領主張子丹、三領主席如秀,近身侍衛馬泰和戰平均不約而同來到寶寶房裡,一眼望及床上躺著個大腦袋小孩,不由得暗罵魁首為何不依言將他藏起來。

小棒頭不許有人進內房打擾,五人只好廢然而去。

席如秀邊走邊搖頭又邊嘆氣,忽然道:“我有很不好的預感,這小鬼一定又會惡作劇。”

二領主張子丹倒無所謂,道:“那也由得他了,誰知魁首會對他狠不下心。”

馬泰卻似早知如此,呵呵笑道:“這位小祖宗一撒嬌,魁首隻好舉白旗投降,要是狠下心藏起他來,那才是奇聞哩!”

戰平提出建議道:“不如每三時辰點他一次睡穴,明天才讓他醒來。”

三領主席如秀首先反對叫道:“你少出這種害人的主意了,明日他醒來,誰去應付他?我可不幹,這小鬼只有魁首製得住,我們都無能為力。”

大領主展熹又是最後開口道:“事情已明擺著,我們急也沒用,防著點就是。”

實際上也只有如此,不然有誰敢在小狐狸頭上拔毛?不給他設計害得去當老婆才怪哩!

他們互相自我勉勵一句:君子不與“小”人鬥也!

當日議會結束,陳東昇果然提出想邀請寶寶上京城玩之事,代衛紫衣全持議會的展熹正待拒絕,秦寶寶不知從那兒鑽出來,興奮的大叫道:“去,去,我當然要去,都快悶死了。”

展熹大驚,期期艾艾道:“寶寶,你……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嘻嘻一笑,秦寶寶頑皮道:“你們只告訴我不可偷溜,可沒說不能接受邀請呀,而且,我也可以明正言順的出去找大哥,嘻,只怪你們當初沒說清楚,我要走啦!”

秦寶寶一直揹著手,說完將手伸出來,敢情他連包袱都收拾好了,洋洋得意的道:

“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偷溜,這下可得感謝陳舵生了。”

“不許去!”展熹大喝一聲,道:“魁首行蹤不明,你再亂跑,誰來照顧你?”

秦寶寶一溜煙躲在陳東昇身後,只伸出腦袋吐舌道:“陳舵主自會照管我,再說我也不小了,你不用擔心。”

心懷叵測的陳東昇當然幫著寶寶,笑道:“大領主不用擔心,屬下擔保寶少爺會一絲無損回來。”

展熹嘆氣,喃喃自語道:“要是以前,我自然相信你,可是現在……”

陳東昇耳尖得很,聞言一怔,道:“怎麼?大領主認為屬下本領低微,不足以保護寶少爺周全麼?”臉色有點不悅之態。

展熹是有苦說不出,解釋道:“你誤會了,如今‘屠龍幫’正計劃全力攻打北京分社,寶寶調皮胡鬧,去了只會添麻煩,分散你手下的力量。”

秦寶寶一直躲在陳東昇背後,這時又伸出腦袋道:“誰在說我壞話?大哥突然不見了,我做弟弟的當然要承當點責任,幫你們對付‘屠龍幫’,別忘了,我是智多星耶,有我在北京分社坐鎮,誰敢打‘金龍社’主意?”

展熹有點聽出寶寶言外之意,還是不放心,道:“你擔心魁首安危,最好就留在這兒等,免得魁首回來雙方錯過,寶寶……”

秦寶寶做個大鬼臉,不屑道:“守株待兔是笨人做的;我已經決定自己去找大哥,大領主不用再勸我了,等人的經驗太豐富會變成白痴,你忍心看我成為一個痴呆麼?陳舵主,咱們走吧!”

陳東昇點點頭,向展熹抱拳道:“大領主請安心,寶少爺決不會出事的。”

事到如今,展熹也只有道:“但願如此了!”

秦寶寶得了便宜又賣乖,嘻嘻笑道:“不要愁眉苦臉的,大領主,這副模樣給領主夫人看到了可不大好。”突然又變正經:“你應該對我有信心,少室山下來的可不是草包。”

望著寶寶細小的背影離去,展熹突然感覺到現在的寶寶跟以前有著很大的不同,簡直就像一個頑童突然變成智者,令人心靈大震,尤其是寶寶轉身離去的那一剎那眼神,充斥著智能的光芒,當他離去,卻又回覆天真頑皮的神色,使人無法捉摸,彷佛他心中有重大的計劃正待進行。

展熹不明白秦寶寶的用意,只擔心他這番身入虎穴會有什麼遭遇,更不知要如何向衛紫衣交待寶寶離去之事。

嘆口氣,展熹決定先跟夥伴商量再做計劃。

讓人頭疼的秦寶寶,永遠只會做出讓人頭疼的事。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6:01


第十二章

“龍鳳軒”是間大飯莊,京城數一數二的大飯莊,富豪名流以常能在這裡用餐自傲,因為“龍鳳軒”最便宜的炒青菜索價就要五兩銀子,小富商是吃不起的,遑論老百姓,當然,來這裡吃飯的王孫貴人不會只點一道炒青菜,給人見著了多沒面子,所以一餐下來的費用,足以讓小康之家的老百姓吃上二個月而有餘,儘管貴得嚇人,生意照樣興隆,吃飯時間,座上少有虛席,甚至必需事先訂位。

“龍鳳軒”的經營是成功的,經營人懂得富豪喜歡炫耀財富的心理,可說十分聰明,這位聰明人已經故世,接替他的人更是青出於藍,即是北京分社主陳東昇。

不置存疑的,它佔置了京城最好的商業地點,它的佈局格調更是京城之最,並且每二年就重新佈置一次,不會令人有看膩的感覺,也難怪富紳名流爭相在那裡設宴,不僅有美食可享,絃樂好聽,店夥計的服務更是周到親切。

烏哥兒衛紫衣這位落魄漢,敗家子今午也來這裡用餐,灰舊的布衫,一臉的楣氣倒路屍模樣,自然使夥計看了一怔又一怔,卻也沒說什麼,依舊招待的很親切,只要閣下口袋有銀子,就是乞丐,他們照樣歡迎,但是決不賒帳。

烏哥兒點的全是最貴的,叫的都是連那些穿綢著緞的王孫也不敢輕易點的酒菜,因為這裡是“龍鳳軒”。

他一個人要了四道大菜、七道小菜,外帶五十年以上的女兒紅一罈,夥計們紛紛猜測他可能是微服出巡的太子。

可惜他的嘴巴除了點酒菜和吃酒菜,是不輕易開的,別人的議論聽而不聞,他吃得很斯文也很快,不消多久,一桌酒菜已被他吃掉十之七八,夥計們再次瞪眼,想不到這位瘦瘦的“太子”這般會吃,不知吃到哪裡去了?

烏哥兒起身伸個懶腰,無精打采的就待走,夥計忙道:“這位爺,您還沒付錢哪!”

烏哥兒很乾脆的道:“錢,我花光了。”

夥計登時臉色一沉,冷道:“沒錢你居然敢上京城最有名的”龍鳳軒“,而且點的全是最貴的,你是存心來誑吃的?”

烏哥兒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也沒有,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存心想白吃白喝,而是錢昨晚全輸光了,沒地方吃飯,聽說這家是江湖人開的,江湖人最重義氣,應該不會計較這點銀子,是不是?”

夥計看烏哥兒一臉楣氣早就不順眼,這時更勃然大怒:“義氣?你和我們老闆一點交情也沒有,憑什麼講義氣?要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我們豈不該都喝西北風?”

烏哥兒拿袖子擦額上的小汗珠,居然道:“喝西北風總比餓肚子好,問題根本是一絲風也無。”

掌櫃的走上來,和氣生財的笑道:“這位小哥要是身上沒現銀,我們派人到府上收也行。”

烏哥兒兩手一攤,很無奈的道:“老子的爹把我趕出來,小心他用掃把掃你出來。”

掌櫃的也火了,臉色冷森的道:“朋友,江湖人不作興白吃白喝,你存心找碴來著?”

夥計很恭敬的向掌櫃道:“陳掌櫃,要不要請頭兒出來一下?”

掌櫃姓陳,名得運,是陳東昇的親戚,搖頭道:“昨天來了位小貴客,頭兒為應付他的要求,正忙得焦頭爛額,況且這點小事何須勞師動眾,咱們看著辦就成。”

這時櫃檯居然伸出一顆很可愛的腦袋,幸災樂禍道:“我要告訴你們頭兒,說你們擅自作主欺上瞞下。”

櫃檯很高,秦寶寶站在裡面,只有腦袋沒被遮住,一雙頑皮精靈的大眼閃著有趣的光芒盯在烏哥兒身上。

掌櫃和夥計聞聲回頭,忙打招呼:“小少爺……”

秦寶寶最討厭別人笑他小,截口叱道:“少爺就少爺,為何加個‘小’字,莫非你們上頭還有位大少爺?”一改以往待人的親切,刁鑽古怪更勝於在“金龍社”總壇,陳東昇若非有目的,早送他回去了。

掌擔陳得連忙陪笑道:“是,少爺,不過,少爺怎會在櫃檯上?”

秦寶寶伸出小手在台上一拍,頗具聲勢,怒道:“做掌櫃的不坐櫃檯,居然跑去陪客人閒磕牙,少爺可憐你們頭兒會怪罪,幫你坐鎮不好麼?”

“是,是,”陳掌櫃忙跑回櫃檯,陪笑道:“多謝少爺關愛,只是,那位客人……”

秦寶寶一揮手打斷他的話,出了櫃檯,笑道:“反正少爺正閒著,不如幫你們對付他去。”

掌櫃和夥計只有苦笑,不過也因而安心,不管處理的如何,陳東昇都怪不到他們頭上。

一襲月白錦衣更襯得寶寶嬌貴猶勝王孫,客人的眼光不時投在他身上,只有烏哥兒一雙眼睛目注地面,故意不看他,秦寶寶就頑皮的貼緊他站,抬眼正好兩人目對目。

烏哥兒嚇一跳,忙退後一步,道:“這位小哥有何指教麼?”

秦寶寶清清喉嚨,一副老學究的氣派,負著手道:“我的手指不會教人,所以沒有指教,但有不少口訓。”

烏哥兒莞爾一笑,拱手道:“有何口訓,請說不妨,小生洗耳恭聽。”

“孺子可教也!”秦寶寶有模有樣的點頭,正經道:“瞧你像是讀過幾本詩書的人,做人的道理該是知道的,白吃白喝是強盜行為,這不僅要具備厚似城牆的臉皮,還要有跟江湖大幫會做對的勇氣和本事,你有麼?”

秦寶寶是愈說愈得意,一副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教訓模樣,在座客人不禁暗暗竊笑,有的忍不住還笑出來,這些他全不在乎,望見烏哥兒哭笑不得的樣子他就高興,又道:“瞧你一副弱不禁風,活像見了生人就害臊的小媳婦,做這種事定是第一遭,眼見你快遭殃,我有點於心不忍。”

說著長長嘆了一口氣,秦寶寶頗為無奈道:“文弱書生逞什麼強,我可不知要如何維護你才好?”

烏哥兒衛紫衣好氣又好笑,心裡暗罵:“這小鬼明知我是誰,還有板有眼頗像回事的教訓我,居然將我比作小媳婦、弱書生,回去非打他屁股不可。”

秦寶寶看在眼裡,暗叫不妙,心道:“好象過份了點,大哥一定在偷罵我,說不定會真打我屁股,還是救他一救將功贖罪,不過,老實說,每次都是大哥教訓我,這次倒換角色,真乃痛哉快也?”

兩人各懷鬼胎,烏哥兒表情慌張,先道:“小生並非有意白吃白喝,事情有那麼嚴重麼?”

眼珠子一轉,秦寶寶已有主意,難為道:“吃喝一頓本不算什麼大事,問題是規矩不可破,否則有了你做先例,往後大家效法學之,‘龍鳳軒’生存可慮。”

烏哥兒臉色發白,顯然很顧慮江湖人的手段,道:“怎麼辦?怎麼辦,昨夜不把錢輸光就好。”

秦寶寶演技也不差,兄弟倆很有默契的互繞著踱圈子,似乎都想出一個妥善的解決方法,掌櫃想來勸說又不敢離櫃檯,招呼小二如此這般,此時兩兄弟卻異口同聲:“有了!我有法子了。”大叫一聲又莫名其妙望向對方。

秦寶寶撇撇嘴,很大方的道:“瞧你呆頭笨腦會想出什麼好法子,你先說好了。”

烏哥兒一笑置之,更有風度的道:“小哥既然聰明蓋世,法子定是好的,你先說不妨。”

這話明褒暗貶,只有秦寶寶聽得懂,很天真的道:“我是個壞小孩,想的全是歪主意,我大哥更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想的主意更不能用,所以,為今之計,只有改變你的身份才能倖免於難。”揚手招來掌櫃,微笑道:“我年紀小,比較適合當小少爺是不是?”

陳掌櫃一時摸不清小祖宗用意,模稜兩可道:“若是少爺喜歡當小少爺自然好,若是不喜歡也行。”

秦寶寶點點頭,好象有了重大決定似的道:“好吧,為了救這位仁兄,我只有委屈當小少爺了。”

掌櫃陳得運自然沒意見,有點迷惘道:“小少爺,這與這位小哥又有什麼關係?”

嘻嘻一笑,秦寶寶斜睨著道:“小少爺吃酒菜不用錢,大少爺吃的需要付錢麼?”

陳掌櫃更不懂,問道:“少爺吃東西自然不用付錢,不過那來的大少爺?”

秦寶寶手指烏哥兒,咯咯笑道:“你們叫他大少爺,他就不必付錢,也省了你們麻煩,你說這法子好不好?”

“啊!”陳掌櫃忍不住叫了一聲,吶吶道:“這……這……這恐怕……”

“好法子,好法子,誰敢說這法子不好,我就扭斷他的頭;寶少爺真乃天才也!”

一聲很有威嚴的聲音打斷掌櫃的話,來人正是陳東昇。

掌櫃和眾夥計忙躬身行禮,秦寶寶則愛理不理,只道:“你回來可早,東西找到了麼?”

陳東昇黯然搖頭,安撫道:“還沒有,明天一大早我再去一趟。”

哼了哼,秦寶寶冷冷道:“隨你,反正我只待半個月,最好快點找來。”

陳東昇忙應好,目望烏哥兒,詫異道:“這位是誰?寶少爺為何認他是大少爺?”

在不夜市陳東昇改了面目自然不能認識烏哥兒。

秦寶寶很好心的為別人創造姓名,道:“他穿著灰衣不吉利,所以姓白,日常生活鹽、味素及糖最有用處,叫‘白鹽’不好聽,‘白味素’有點娘娘腔,我看你們就叫他‘白糖’大少爺好了。”

陳東昇差點暴笑出來,強忍住,向烏哥兒抱拳道:“原來是‘白糖’大少爺光臨,失敬,失敬!”

烏哥兒心裡咒罵寶寶胡鬧,表面卻忙搖雙手道:“我叫烏哥兒,不叫白糖,也不是你們大少爺。”

陳東昇瞪瞪眼,不悅道:“就算你本來不是,寶少爺說你是,你就是了。”

烏哥兒囁嚅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道:“我姓烏,這是不可能改的,再則我也不想做你們大少爺。”

秦寶寶抑住陳東昇的不滿,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有更好的法子解決事情?”

烏哥兒避開陳東昇的怒芒,小心道:“我可以為你們工作,直到償清帳款。”

“不行?”陳東昇首先就不願意,道:“烏哥兒這人我聽過,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能做什麼事,別個得不償失,那才冤!”

秦寶寶已有點不耐煩,哼聲道:“我說的他不同意,他說的你不願意,那該如何?”

陳東昇見寶寶維護他,做順水人情道:“既然寶少爺出面,一切就由寶少爺決定好了。”

秦寶寶嗯一聲,很是滿意,指著櫃檯道:“我看掌櫃的很愛偷懶,不如就請他當帳房,好讓掌櫃的有機會偷懶,這叫成人之美,是不是?”

掌櫃心裡直咒寶寶不得好死,陳東昇則苦笑道:“寶少爺體諒下屬很令我敬佩,一切就依你的妙見。”

就這樣,烏哥兒成了“龍鳳軒”的帳房,雖然有點笨手笨腳的,但寶少爺特命的人,誰敢說他一句不是?

老天是很不公平的,有的男人一生著中無數的女人、偏偏沒一個女人中意他,有些則嬌妻美妾多的需要編號,外帶在外面金屋藏嬌的好幾個,天下女人全他媽瞎了眼?

上天待陳東昇不薄,給了他一個嬌妻一個美妾,大老婆溫柔嫻淑,小老婆妖嬌冶豔,陳東昇較寵愛後者,秦寶寶心裡喜歡前者,卻故意接近後者,即陳東昇的妾王純純。

王純純一點也不純,蛇腰隆胸,媚眼勾魂,秦寶寶來了之後立即偷偷送她一個綽號“大騷婆”,北京分社隱藏地“龍鳳軒”裡的弟兄人人同意。

“大騷婆”王純純乍見秦寶寶,頓生自慚形穢之感,但想通他是個小不點男孩,則遵夫命殷切照顧無微不至。

秦寶寶大模大樣的接受她的服侍,一點也不避男女之嫌,時常出入她臥房要這要那,不要到手決不放棄,王純純已有點疲於應付,有時會忍不住問道:“寶少爺,你何不去大房那裡要?”

撇撇嘴,秦寶寶頗為不悅道:“我住離你近,自然找你要,繞圈子找呆鳥要多苯!”

秦寶寶認為大房太過嫻靜,無情無趣才會失寵,所以叫她“呆鳥”,暗暗替她叫屈。

王純純很高興打敗情敵,笑道:“寶少爺要的姆指大珍珠,我這兒沒有,大房可能有。”

秦寶寶哼了哼,挑明道:“你是捨不得給,還是真沒有?來前我問過陳舵主,他說姆指大的珍珠你有二顆,大房只有一顆,衡量一下,我自然找你要,陳舵主也答應了,喏,這是他的手書。”

秦寶寶拿出一張手書,大剌剌道:“原來用不著它,但陳舵主說你很小氣,一定不肯承認有珍珠,怕我費累唇舌逼你拿出,才給你這道命令。”

王純純迫不急待的接過手書,上頭果然寫著要她送寶寶一顆最大的珍珠,她只好玉手顫抖的拿出心愛珍藏的兩顆渾圓珍珠,見寶寶取了最大一顆,心痛如絞,問道:“你是男孩子,要珍珠做什麼?”

珠寶在女人眼裡簡直此生命還重要,“大騷婆”王純純自然不甘就此放棄,企圖挽回。

秦寶寶回首神秘一笑,小聲道:“配藥!當年秦始皇求的長生不老藥。”

不管王純純的驚訝,徑自出房,忍不住喃喃嘆道:“真可怕,取了她一顆珍珠彷佛害她死了一半,這般看不開,乃奇聞也,人家大哥我要幾顆就給幾顆,哼,小氣鬼!”

蹦蹦跳跳往陳東昇為他挑的最大房煉丹房。

其實這事不能怪王純純小氣,只能說寶寶被寵壞了,從小要什麼有什麼,再珍貴的東西只要他開口,就有人為他取來,何況幾顆不是很罕見的珍珠,對於拒絕他要求的人,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那人好小氣,該打屁股!

在煉丹房

藥味充斥,東一把草,西一罐藥,識貨的就知道這些全是珍貴已極的藥材,還有各式大大小小煉丹用具。

小棒頭也來了,因為秦寶寶說需要助手,小棒頭有經驗,所以陳東昇就派人接了來。

十六、七歲的少年與十二、三的小孩是有很大的不同,秦寶寶一進煉丹房就叫道:

“小棒頭,你有沒有忘了帶杏脯蜜棗來?”

小棒頭見著小主人很是高興,那知他一開口就要零食,永遠那副調調,不禁洩氣道:

“京城乃繁華集中地,寶少爺要什麼沒有?陳舵主派人來接時間太匆促,所以沒有時間準備新鮮零食。”

秦寶寶彷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坐在特製的大椅,沒好氣的望著小棒頭,懶洋洋道:“陳東昇派人買來的不是太鹹就是太甜,不然就是吃來像吃菜瓜布,他說這全是最好的,看他吃的津津有味,我也不好意思要他到郊外‘蜜林海坊’走一趟,瞭解好吃的蜜棗是什麼滋味,京城繁華是繁華,可惜我不知那家才是真正的好零嘴店,乾脆不吃,這些天懶得話都不想說。”

小棒頭明知小主人是故意撒嬌要他跑腿,還自願入殼:“‘龍鳳軒’的師父沒有為小少爺做小細點麼?”

秦寶寶暗自好笑,又懶洋洋道:“做啦,每天都設計出十幾樣可愛的細點,可是他們畢竟是做菜好手,點心做來就不對勁,其中竅訣比不上趙叔,我就愈吃愈不高興,乾脆不吃了。”

小棒頭深知這位小主人可以一天不吃飯,零嘴卻一天也少不了,“金龍社”裡各幹部夫人,全是做點心糖果的好手,一半是被他逼出來的,後來愈做興趣愈濃,加以寶寶不時指點建議,添加一些香料,各個夫人研究出來的零嘴足以使自命一流師父的人嘗之興嘆,而寶寶的嘴也愈吃愈精,被她們寵得更刁,普通一流零嘴已無法滿足他,陳東昇也無可奈何,這時小棒頭覺得主人好可憐,憐惜道:“寶少爺,我看不如我再回去拿些剛制好的蜜棗來。”

秦寶寶暗暗得意,嘴上卻十分英雄的道:“算啦,人在江湖,那有天天過年的,有時吃點苦換個口味也新鮮,你可知道我要陳東昇接你來是為什麼?”

小棒頭被寶寶搞得七暈八素,楞楞道:“不是說寶少爺要煉丹,需要我來做助手麼?”

秦寶寶嗤的一聲笑出來,小聲賊笑道:“煉丹需要在隱密安全的地方,這房子成麼?”

小棒頭回目四顧,見這屋子雖然寬大堅固,但和“金龍社”秘築,彷佛固若金湯般的煉丹房一相比較,的確是差上好大一截,隨時都有敵侵的危險,不由得直點頭。

小棒頭人很機伶,望及地上草藥,奇怪地道:“寶少爺要這些藥材做什麼用?”

秦寶寶起身走近草藥,招近小棒頭,細聲解釋道:“你別小看這些藥材,請大哥派人出去找,有的草藥罕見,懂的人很少,有的生長在深谷裡或沼澤邊,想找著一株都非常困難,所以找就將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派任給陳東昇,一來可以拖延他的時間,二來能夠減少大哥派人找藥的麻煩,只是沒想到他能找來這麼多,乃天助我也!”

小棒頭點點頭,也細聲道:“這樣說來,寶少爺不是在為他煉丹。”

嗤嗤一笑,秦寶寶對與他所愛的人做對的人一向不留情,道:“藥當然要煉,否則就露了馬腳,只是不煉他需要的藥,況且那種藥根本就是神話,只有白痴才會相信有那種東西。”

“哦?”小棒頭大感興趣,道:“陳東昇請少爺為他煉什麼藥?”

閒來無事秦寶寶就愛猜謎語,於是道:“秦始皇一生風光,唯一的遺憾就是苦尋不到一種藥,不僅是他,只要有點成就的人都有一個願望,陳東昇也不例外,他想稱霸永世,就需要它,你猜它是什麼藥?”

秦始皇的故事小棒頭聽寶寶說過,立即想道:“長生不老丹!寶少爺以前就說過那位暴君,對於他求藥的事蹟那段,我最有印象。”

秦寶寶微笑讚美幾句,又搖頭嘆道:“這種根本不可能有的藥他居然求我為他煉製,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小棒頭點頭大表贊同,秦寶寶轉憤為喜,笑道:“他瘋由他瘋,咱們做咱們的,這些藥材是帶不走的,不如煉製成藥丸,將來要用也方便,否則根本運不出去。”

小棒頭自然沒意見,只奇道:“那少爺如何向陳舵主交待?”

秦寶寶突然在小棒頭手心寫著“有人偷聽,小心配合”八字,取出要來的珍珠,道:

“小棒頭,你瞧這顆珍珠還不錯吧,渾圓天成,陳東昇的姨太太眼光可真好哩!”

小棒頭經驗很豐富,當下也放開聲量道:“寶少爺說好自然是好的,只是珍珠對少爺沒用呀!”

秦寶寶眼中閃著讚許的光彩,口中卻罵道:“笨傢伙,珍珠不僅是飾品,也可做藥材用,知道麼?”

小棒頭被罵,委委屈屈的道:“這我就不知了,少爺要用它來煉長生不老丹麼?”

秦寶寶突然唉聲嘆氣道:“是啊,珍珠磨粉吞食可以養顏駐青春,若是用它配以其它珍貴藥材,長生不老指日可待可惜呀可惜……”

小棒頭乖巧的接下去問道:“可惜什麼呀?寶少爺,莫非藥引難求?”

秦寶寶又是搖頭又是嘆氣,良久才道:“藥方既有,藥引就不難找,問題是,珍珠太少,好的珍珠更難得,陳舵主的大小夫人目前各有一顆,質地勉強能用,只是我不好意思強奪人家僅有的一顆。”

這幾句話賣的好乖,又要人家的珍珠,又嫌人家的珍珠只是勉強夠入法眼,小棒頭忍笑:“為求長生不老,我相信二位夫人很願意拿出來。”

翻翻白眼,秦寶寶沒好氣的道:“這又牽涉到第二個問題,我最多隻有四分把握。”

只要真有長生不老的藥方,就算只有一分把握,也有許多人願意嘗試,小棒頭道:

“寶少爺何不請陳舵主到珠寶行買幾顆來?”

哼了哼,秦寶寶蠻不講理的道:“少爺就是看中這三顆,其它的色澤不能配合。”

小棒頭聳聳肩,十分可惜道:“既然做不成,咱們回去吧,領主他們好想你。”

秦寶寶起身,孫孫嘴唇,笑道:“這裡沒啥搞頭,回去也好,可以大吃一頓零嘴。”

小棒頭嗤的笑出來,恍然大悟道:“寶少爺要我來的目的,就是指望我帶零嘴來?”

“唉,可惜你忘了。”

兩人相視大笑,行至門外,四下無人,小棒頭道:“寶少爺,偷聽者顯然有武功,你猜他是誰?”

秦寶寶不言,在門口四處轉了一圈,抬頭奇道:“有脂粉味,來人是女的?我原以為是陳東昇哩!”

小棒頭聳著鼻子四下亂聞,叫道:“真的有胭脂昧耶,寶少爺,你看會不會是陳東昇的二位夫人中的一個?”

秦寶寶沒有回答,發了好一陣子呆,喃喃自語道:“真是她們?我可著走眼了,以為她們是弱質女子。”

小棒頭見主子發呆,輕輕推了寶寶一下,喚道:“少爺?寶少爺?寶少爺你怎麼了?

有什麼發現麼?”

秦寶寶驚醒,微微一笑,狡黠道:“我非提出她們狐狸尾巴不可,方才的脂粉味是往右吹去,那是陳東昇小老婆的住處,哼哼哼,好一個大騷婆。”

小棒頭哦了一聲,秦寶寶又道:“事情有了新的發展,我要在煉丹上拖些時間好調查真相,你將這顆珍珠拿去還王純純,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說著在小棒頭耳邊嘀咕幾句,然後又笑道:“辦好上街到處玩玩,晚飯前回到這裡告之情況。”

小棒頭答應,接過珍珠,走前又丟下一句話來:“還有別忘了挑些合少爺口味的杏脯蜜餞是麼?”

秦寶寶作狀要打,小棒頭嘻笑一聲,忙溜了。

秦寶寶忍不住掩嘴偷笑,事情有了出人意料的變化,他感到很刺激,決定找那位新上任的帳房烏哥兒談談。

烏哥兒衛紫衣自當了“龍鳳軒”的帳房,不時受到陳掌櫃的排擠,冷言冷語更不必說,常以“大少爺”呼他取笑,烏哥兒總是一笑置之,由此得到夥計們的敬重。

“白糖白糖”秦寶寶每次來找烏哥兒總是未來聲先到,用自己為他取的姓名喚他。

陳掌櫃和夥計們見寶寶如見祖宗,忙笑著問安。

烏哥兒彷佛要證明自己不稀罕寶寶的特殊待遇,對寶寶總是愛理不理,聞聲故意不答。

秦寶寶明白烏哥兒怕敵人起疑他倆人有關係,但是烏哥兒一臉嫌惡的神態總使他不痛快,見這次又是如此,氣呼呼瞪眼正視烏哥兒,一個字一個字恨聲道:“你討厭看到我是不是?哼,我偏偏要你時時刻刻面對著我,帳房的事你可以交差了,從現在開始少爺走到那兒,你就跟到那兒,陳掌櫃你聽見沒有?”

“是,是。”陳得運被叱喝聲嚇了一跳,忙道:“小少爺有什麼吩咐,小的一定辦到。”

秦寶寶沒好氣的道:“還要我說麼?把白糖帳房辭了,他才能跟著我呀!”

“是,是!”陳掌櫃是巴不得烏哥兒快走,忙道:“烏哥兒,從現在你就是小少爺的隨從,知道麼?”

鳥哥兒皺了皺眉,最後有可無不可道:“只要能償清債款,做什麼都是一樣。”

秦寶寶這才微微一笑,招手道:“很好,那走吧!”

烏哥兒懶洋洋出了櫃檯,隨口問一句:“去那兒?”

秦寶寶嘿嘿一笑,頑狡道:“少爺要煉藥,你幫著顧爐火,走吧!”

就這麼著,烏哥兒又變成秦寶寶的藥僮了。

“沒用的東西,連千年龜甲也找不到。”

“鳳眉,這種藥材聽也很少聽過,要我到那兒找?”

“哼,這是你的事,趕緊找著千年龜甲好使秦小子煉出長生不老丹,如此才能向他下手。”

“歐陽必群那夥人已開始不滿,他們不願將事情拖欠節外生枝,一心想向小鬼動手。”

“他們敢?還沒有煉出長生不老丹、誰也不許動秦小鬼一根寒毛,否則別怪我文鳳眉翻臉不認人,那些膽小鬼成不了大事,能用則用,不能則滅之,知道麼?”

“我們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派武力去消滅他們未免浪費,留著他們好對付‘金龍社’那群高手。”

“你說的有理,聽說衛紫衣墜崖身亡了麼?”

“我們不能太小覷衛紫衣的能耐,寧可信其無不可信其有,畢竟我們輸不起的。”

“咱們多年計劃就只有這次機會我們絕不能失敗。”

“放心吧,有了秦寶寶這張王牌等於有了少林寺和‘金龍社’的力量,江湖誰人能敵?”

“呵呵……說的好,不過,小心別讓那小鬼起了疑心,他可是出了名的鬼靈精。”

“是,屬下還有一事要稟報幫主。”

“什麼事?”

“近日軒裡來位浪蕩子,叫烏哥兒,以前常出現在不夜市,秦寶寶要我收留他。”

“收了麼?烏哥兒又是什麼來歷?”

“不收不行,那小鬼專門找我麻煩,要這要那,我拿不出來,最少有三天必須出門避禍,不敢與他碰面,收留個人吃飯,怎敢說不,至於烏哥兒的來歷,我曾在不夜市打聽過,是個不學無術,只會吃喝嫖賭的敗家子,被老子趕出來又賭個精光,大膽來軒裡白吃白喝被小鬼撞見,於是出手救他一劫,還要我收留‘白糖大少爺’。”

“白糖大少爺是小鬼替烏哥兒改的名字?”

“你怎的知道。”

“‘屠龍幫’大大小小的事情,沒有一樣逃得過我的眼睛。”

“原來你還不信任我?”

“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衛紫衣呀衛紫衣,當年你給我的羞辱,我要你和你周圍的人加倍償還,哈哈……”

“衛紫衣也許早已魂歸黃泉。”

“不,他不能死,他要死也必須死在我手中。”

“既然如此,當初為何派歐陽必群截殺衛紫衣?”

“哼哼……,這是一招秘棋,有人來了,你去應付。”

腳步聲愈來愈近,傳來小孩尖銳的叫聲:“陳舵主,陳舵主,大事不好了。”

叫文鳳眉的“屠龍幫”幫主小聲道:“我不能讓小鬼知道我在這兒出現過,東昇,好好應付他,我走了。”

待文鳳眉從另一條地道走後,陳東昇才開門迎接,笑道:“寶少爺好早,有什麼需要在下效勞麼?”

來人正是跑得氣喘喘的秦寶寶,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煉……煉丹房的……藥材全不見了。”

陳東昇大驚,捉住寶寶左腕,急得口不擇言:“怎麼會?你把它們藏到那裡去了,快拿出來。”

秦寶寶一把甩掉陳東昇的手,揉著左腕不悅道:“我要那些藥材做什麼?況且煉丹房日夜有你的人著守,我能藏到那兒去?好心來告訴你,卻被你反咬一口,你好大的膽子,哼,想欺負我小孩兒,可惡!”

長髮一甩,秦寶寶很不悅的揚長而去。

陳東昇心裡清楚該上前道歉,至少目前情勢不容他大牌,可是現今有件更嚴重的事困擾著他,使他沒有開口叫住寶寶賠罪,目及寶寶走遠,才忙叫人找來昨夜看守煉丹房的人,人未來,他心中已直叫苦也:煉丹房早已被陳東昇視為機密重地,有寶寶在裡頭,看守的人就遠遠監視,夜晚寶寶不願工作,有專人駐內保護藥材,這原本也是秘密之一,誰知瞞不過寶寶這位有心人,被當面點出來,陳東昇已感到寶寶的危險性直追向他。

昨夜負責看守煉丹房的是許氏三兄弟,迷迷糊糊趕來。

陳東昇一言未發,先賞了他們三人各二個耳光子,怒氣衝衝的叱喝道:“說!昨夜煉丹房有什麼異狀給我一一說出來。”

三人唯唯喏喏,互望一番,最後許老大開口道:“昨晚秦寶寶和往常一樣,吃飯後就不再來……”

陳東昇截口氣急道:“我知道的不用再說,那小鬼的懶性我很清楚,重點呢?”

許老大對陳東昇稱寶寶小鬼很詫異,怔了怔,才道:“我們和江老大他們交班進屋,照例察看一次,發覺屋裡多了一位形象很落魄的漢子,他說他叫烏哥兒,寶少爺要他顧火爐,不能讓火熄了,我告訴他這事我們會做,要他出去,他又說寶少爺的命令他不能違抗,我們只好讓他待著,夜裡快三更天時,我迷迷糊糊聽到烏哥兒的慘叫聲,忙叫醒兄弟察看,發覺烏哥兒橫屍在地,原來被人點了死穴,我們怕寶少爺知道了要我們賠人,所以連夜將屍首運到郊外拋棄,將所有藥材收在別室,使秦少爺誤認藥材是被烏哥兒盜走,陳舵主,這樣做不好麼?”

“笨蛋,笨蛋!”陳東昇氣得直跺腳,大叫:“誰准許你們這樣自作主張的?‘龍王府’派你們這些龍蝦是來聽我號令的,你們難道不清楚麼?”

被人叫作龍蝦當然不高興,許老二道:“雖然龍王派我們來協助你完成大業,你也不應不拿我們當人看,又打又罵當我們是豬狗?你不是很怕秦寶寶少爺,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你省麻煩,何況藥材又沒失。”

哼了哼,陳東昇十分傲氣道:“大多數的藥材是龍王提供的我承認,我也相信你們不敢失落藥材,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就算秦寶寶相信藥材被烏哥兒偷去賣,煉丹引子只欠千年龜甲,如今所有藥引通通不見,那種珍貴引子短期內再出現他面前,他不會起疑麼?就算告訴他,藥材被我們從各藥店蒐購回來,他會相信一個無勢可靠的敗家子放在短短几天就把藥引脫手?再則他心知肚明我派你們著守,沒有武功的浪蕩子弟瞞得過你們耳目和其它警衛的耳目,從容帶走一大袋藥引?”

嘆口氣,陳東昇埋怨道:“你們太小看他了,秦小鬼雖然沒有什麼江湖經驗,但他心思之細密簡直此女人更可怕,想騙他?難難難!”

許老三粗枝大葉,存心找捱罵,道:“何不如提早動手,綁了秦寶寶回去,省得夜長夢多。”

陳東昇嘿嘿冷笑半天,才道:“龍王和我們幫主的長生不老丹,你願負責煉製?”

許老三閃了舌頭,猶自辯道:“將他關在密室,派人監視他煉丹丸不成麼?”

陳東昇聽得直搖頭,毫不留情的道:“你以為秦寶寶和你一樣是普通貨色?明知自己被捉無苟活希望,他肯乖乖煉丹?”

許老大示意兄弟不要動怒,道:“為今之計,陳舵主有什麼好法子?”

陳東昇想也未想,一宇字堅定的道:“告訴他實情!”

許氏三兄弟嚇一跳,許老大道:“他要我們賠他烏哥兒怎麼辦?”

陳東昇詭異一笑,道:“烏哥兒沒死,再找一個烏哥兒給他不就成了。”

許老二抹一把臉,十分不解道:“問題天下那有如許像烏哥兒之人?”

陳東昇胸有成竹的道:“不夜市有很多個烏哥兒,只要在他臉上添添減減小心易容,再教他這些天發生的一切,就是活生生的烏哥兒,藥材你們明天放回去,我會替你們做完美的解釋。”

許氏三兄弟一想也只有這法子最好,許老三突然道:“到底是誰殺死烏哥兒,不會是你派去的吧?”

“不是!”陳東昇斷然搖頭,遲疑道:“莫非還有另一幫人介入此事,是誰?殺死烏哥兒是想殺雞儆猴?”

許老三搔著耳根子,煩躁道:“事情愈來愈複雜了,那幫龜兒子敢和我們作對?我看這事須稟報龍王得知才好。”

陳東昇領首,眾人商議定,即分手離去。

像突然想到一件重大事情,陳東昇急急回房,掀開臥床幔帳,拍開愛妾穴道,見她幽幽醒來,暗吐口氣,心道:“好險,再遲些點的睡穴就要超過三個時辰,可恨秦小鬼害我險些誤了愛妾的命。”

“大騷婆”王純純醒來見天光大亮,嬌嗔道:“東昇,這麼早了,你怎不早些叫醒我?”

陳東昇望及愛妾惹火胴體,愛憐道:“看你睡得這麼沉,我那捨得叫醒你。”

王純純愛嬌的白了丈夫一眼,膩聲道:“你不叫醒我服侍你梳洗,叫我如何過意得去。”

陳東昇呵呵一聲,在愛妾耳邊輕言幾句,王純純紅著臉將他推開,啐道:“好不正經,羞也不羞人?”

陳東昇哈哈大笑,起身笑道:“你慢慢打扮,我有事要辦,不陪你了。”

王純純忙叫住丈夫,眉兒輕顰,道:“這好些日子你到底在忙些什麼?總壇來了什麼不好消息麼?”

陳東昇輕撫愛妾光滑的臉蛋,輕聲道:“這事你不用煩惱,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等我回來就好了,嗯?”

王純純領首,陳東昇輕吻她一下才離去。

且不論王純純如何梳妝打扮,低頭看床底,一個小孩正躲在裡頭,顯然正在沉思:

“陳東昇為什麼要點王純純的睡穴,他們不是夫妻麼?”

當然是夫妻,傻寶寶,沒看他們那般恩愛勁?

你厲害,有透視眼,我是沒看見。

好啦,你有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本領、我甘拜下風總可以吧!

別說這些,王純純顯然根本沒有武功,所以不知道自己被點了睡穴,如此一來,我的懷疑就有差,到煉丹房偷聽我和小棒頭談話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女人,是誰?

會不會是陳東昇的大夫人?

葉香吟那木頭人?不太可能,而且當時胭脂味明明是往這兒吹來,可是,小棒頭曾試過王純純,以她對珍珠的熱愛,不可能眼見珍珠落地而不搶救,而且,一位舵主的夫人有武功並非怪事,實在沒有隱藏不露的必要,總括結論,我肯定王純純與‘屠龍幫’無關,甚至不知丈夫起異心。

既然如此,先將神秘女人擱一邊去,小寶寶,方才外面那些人的話,你有沒有聽見?

一清二楚,不清楚的是大哥到底在耍什麼花樣?

我也很迷糊,死一次不過癮,還要死第二次?

哼,想死就死,真俐落!

別使小性子了,你猜點你大哥死穴的是誰?

那只有閻王老爺知道了,看守的人都沒見著敵人影子,我怎麼知道?

嘿!寶寶,你怎麼可以咒自己大哥死呢?

他什麼都不告訴我,說死就死,若非有上一次經驗,現在在閻王殿的就是我!

這下好了,你們兄弟對以死唬人很有興趣,閻王問你怎麼死的?你如何回答?

哭死的!

為誰而哭?

就是那個不知自己怎麼會死的大哥。

待我查查生死溥……耶,根本沒有衛紫衣其人呀!

哦,那我再回去好了!

回來,回來,來到閻羅殿豈有往回走的?

大哥沒死我就不會哭,當然不會死啊!

你不是說你哭死了麼?

我那時候哭了?見你的大頭鬼,咱們在演雙人話劇,你還當真哩,居然咒主人死。

嘻嘻,別生氣嘛,這下心情好些了吧?

嗯,大哥是一定不會死的,陳東昇會找誰來冒充烏哥兒?‘龍王府’又是什麼組織?

既然沒聽過,極可能是秘密幫會,快點傳回總壇才是。

我會的,‘龍王府’就留給領主他們,我要先知道陳東昇找誰易容成為烏哥兒,免得陰溝裡翻船,到了閻王殿不知自己是怎麼死的,那才冤哩!

你準備改裝到不夜市溜躂!

你說的好輕鬆,官話裡這就叫做微服出巡。

嗤,娃娃官大人,祝你馬到成功,一路順風,半路失蹤,說話露風……

夠了,取笑主人長不大,算什麼好夥伴?

彆氣,彆氣,說正經的,還為他們煉丹麼?

當然要煉,順便多制些大補丸給大哥補補。

不夜市能沒有因市外的文爭武鬥而改變它的生活秩序,他依舊初更開市,依舊人潮洶湧。

“捉賊啊捉強盜啊”

一名身材臃腫的中年漢子挺個大肚子,氣喘如牛的追趕著前面一個小賊,破銅鑼般的大嗓門喊得聲嘶力竭,就是沒有一個人動手幫他一下,只顧看熱鬧。

與胖子作對的是個十歲上下的小孩,長髮散亂,臉上全是黑灰,瞧不清面目,只有一雙大眼閃著頑皮神色,跑一跑,又停下等那胖子追上來,不給他追上,一溜煙又跑了。

這時小孩又停下對胖子大做鬼臉,甩著錢袋戲謔道:

“跑快點,個子這麼大還要小爺常常等你一等,未免太也不重用,虧你多吃小爺好幾十年,原來是白痴(吃),快快快,再慢吞吞的,小爺可不愛同你玩了。”

中年胖子跑得差點喘不過氣,聽小賊的口氣顯然以為他們在玩捉迷藏遊戲,氣極大叫:“鬼才同你玩,你不要動,給我追上非痛揍你一頓不可,天殺的小偷,偷東西偷到陳爺身上。”

小孩感覺這番話很不順耳,辯道:“偷者,不告之人而取之也,這錢袋小爺可是先跟你打聲招呼才拿的喔,不算是偷。”

中年胖子停下來喘大氣,指著小孩道:“你趁我不注意強行拿去,不是小偷,就是強盜!”

“強盜?”小孩直搖頭,一副大人教訓小孩狀,道:“若說小爺是強盜,搶了錢早溜了,會站在這兒等你追上來,好痛揍小爺一頓?瞧你腦袋肥大卻裝著豆腐渣。”

中年胖子只想拿回錢袋,聽有收回希望,忙道:“那你搶……不,拿我的錢做什麼?”

小孩賊嘻嘻一笑,頑皮道:“閒著無聊,找個人捉迷藏玩玩!”中年胖子臉泛苦笑,哀聲道:“這兒人這麼多,為何偏選中我?”

小孩登時雙目圓睜,很不講理的道:“小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而且小爺看你最不順眼,仗著有點錢就神氣活現,青天大老爺也沒你威風,如今錢在小爺這兒,瞧你待會兒如何付酒帳及賭款?”

終於有人看不過眼出來主持公道,聲音沙啞道:“小孩,打抱不平不是這般做法,他耍威風只要不妨礙到他人,又幹你什麼事?”

小孩冷眼打量這位有勇氣有正氣感的仁兄,覺得有點眼熟,又好象很陌生,直覺反應就是這人聲音好難聽,再來覺得這人多管閒事,沒事亂湊一腳,撇著嘴道:“他對小爺太無禮,這不是妨礙到我麼?”

“他如何對你無禮?”

哼了哼,小孩感到這人有股威嚴迫他不得不說,道:“小爺上酒樓吃飯,他嫌小爺一身破爛看不順眼,命令小二將小爺趕出來,小節豈是好欺負,讓他也吃不成。”

聲言沙啞的三十許漢子莞爾一笑,建議道:“你有錢上酒樓,為何不買套新衣棠,穿得體面些。”

小孩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大人自然幫大人,你到底想怎麼樣?”

聲音沙啞的漢子微微一笑,道:“人家賺錢很辛苦,把錢袋還給人家吧!”

小孩眼珠靈活一轉,笑嘻嘻道:“好吧,要我還錢袋很容易,早說不就沒事了。”

說著小孩髒兮兮的小手解開錢袋,正要把錢子倒出來,聲音沙啞的漢子又加上一句:

“連錢袋裡的銀子也一起歸還!”

小孩一怔,停止倒銀子的動作,狐疑的目注漢子,道:“咱們以前碰過面麼?”

“沒有!”

“你怎麼知道小爺要做什麼?”

“只因我小時也做過同樣的事,只還錢袋不還銀子。”

“當時有沒有愛管閒事的出聲點破你的鬼計?”

“很不幸,在下也碰上了。”

“所以你想拉個伴,要小爺和你來個同病相憐?”

“好聰明的小孩,全給你碰對了。”

“你以前也是個流浪漢?”

“不,從前我是流浪小孩,如今老大不小,所以改叫流浪漢,唉,現在的人真莫名其妙,流浪小孩愈來愈多。”

“你這人才莫名其妙,管閒事管到小爺頭上,小爺如今錢袋銀子都不還,你還神氣?”

“唉!看來非打你屁股不可了。”

小孩心頭一震,仔細觀察聲音沙啞的漢子的雙眼及身材,漢子臉孕笑意微微領首,小孩怪叫一聲,錢袋落地,後退幾步,忽然轉身奔跑,口中大叫:“鬼鬼鬼出現了大家快逃”跑得可快,一溜煙就不見了。

聲音沙啞的漢子搖搖頭,撿起地上錢袋,交還中年胖子,中年人接過,顫著聲道:

“你……你……你真是……鬼?”

聲音沙啞的漢子啞然失笑,道:“別聽那小孩胡說,鬼敢出現在燈火通明的地方麼?”

中年胖子撫撫胸膛,繼而罵道:“那天殺的小賊,最好出門就給馬車撞死。”

聲音沙啞的漢子不以為然,反過來為小孩說話:“老兄這樣就太不厚道了,這事也是由你所引起的。”

“是,是!”中年胖子有錢萬事足,握緊錢袋笑道:“多謝小哥替我取回錢財,上酒樓喝一杯如何?”

聲音沙啞的漢子謙遜不受,最後經不住中年胖子一再邀請,只好道:“承老兄厚意,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中年胖子大喜,親熱的拉著聲音沙啞的漢子歡歡喜喜往酒樓行去。

方才那名流浪小孩並沒有走遠,一直躲在暗處偷覷,雖然對方所說的不太聽得清,卻也能猜出八八九九,見他們往酒樓方向行去,暗暗冷笑,心道:“剛才玩得不過癮,且瞧小爺慈悲,大家一起玩!”

你道這名流浪小孩是誰?

即是多才多藝又喜歡惡作劇的秦寶寶。

這時想定一切,往遠處吹一聲短哨,不久便跑來一位面貌秀氣的少年,秦寶寶道:

“小棒頭,東西有沒有帶齊?”

來人正是小棒頭,捧著一大包東西,擦著額汗道:“放心好了,寶少爺,我小棒頭也不是隻有二把刷子的普通人物,誤不了事的。”

“辛苦你了。”秦寶寶讚許的點點頭,神秘兮兮道:“萬物俱備還等什麼,咱們找個地方改裝一下。”

“咱們?”小棒頭雙眼發亮,大喜道:“寶少爺也要讓我參加一份?”

秦寶寶白了小棒頭一眼,沒好氣道:“我會這麼殘忍叫你留下來顧東西麼?何況人多才熱鬧,你以前學的正可派上用場,對自己有信心麼?”

小棒頭很有信心的直點頭,隨著寶寶到不夜市外溜了一圈回來,嚇!個子較高的顯然是小棒頭,髮束綸巾,身著文士服,手搖羽扇,面目略微易容,好一個翩翩佳公子。

反觀個子小的那一個,不啻有天壤之別,膚色黃蠍,一雙大泡眼,難以入目的鷹勾鼻,唇上偏留著倆撇瀟灑的八字鬍,人矮難看就該想法子遮掩,這位仁兄卻似有意炫耀,穿著一襲大金鏽壽團字文士袍,髮束金光閃閃的綸巾,手搖金色羽扇,面黃加以衣著打扮不離金黃,遠遠一看,就像一尊金像,被頑童亂捏毀了容貌的金像。

如此庸俗的代表人物正是當今武林最有價值也是俊美壓群倫的秦寶寶,他如此犧牲色相,不可不謂用心良苦也。

為了表現出自己所扮演人物的狂妄自大,秦寶寶故意走得大搖大擺,如此一來,倒有點像是廟會時七爺八爺出巡,引得人人側目,小棒頭看了就想笑,噴著笑意道:“寶少爺不用走得這麼辛苦也很引人注目了。”

秦寶寶這樣走的確很辛苦,他卻不以為意,罵道:“你叫我什麼?我叫金多寶,你是白油漆,我就叫你白兄,你必須稱我金兄,懂沒,先叫一聲熟悉熟悉。”

“不要!”小棒頭怕惹人注目,小聲抗議:“白油漆算什麼名字?白兄聽不清不成了白熊?”

秦寶寶露齒一笑,八字鬍就隨之聳動,很是滑稽,道:“誰叫你一身是白,叫白油漆最適合,我一身是金,所以叫金多寶,表示我家遍地黃金,至於明白兒的世上很多,就沒聽過那個變成白熊的,抗議無效!”

小棒頭猛搧風,負氣道:“假若我一身是黑,金兄打算叫我黑烏鴉?”

秦寶寶瀟灑的打開金扇,自命風流的一笑,道:“不好意思,全給你猜中了。唉,你若不喜歡叫白油漆,不會自己另取一個嗎?”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6:36


第十三章

小棒頭心頭放下塊大石般吐口氣,暗歎道:“寶少爺只顧玩鬧,不想白油漆這名字一報出來,立即會引人猜疑?總是長不大。”

“你不要在心裡偷罵我。”不料秦寶寶先說出來:“跟你開開玩笑罷了,你的名字叫白亞聖,如何?”

“啊”小棒頭低聲叫一聲,無可奈何道:“好吧,總比白油漆好聽,再說人家孟子也叫亞聖。”

“是啊!”秦寶寶很得意自己為夥伴取了這麼偉大的名字,聲音雖故意粗啞卻有笑意:“人家孟子的亞聖只是我們對他的尊稱,你才是名正言順的亞聖,將來保管比孟子偉大。”

小棒頭苦笑不已,卻不敢再抗議,深恐被頑皮主人改為至聖,奉命跟孔子一別苗頭。

當下一高一矮兩文人,一俊一醜互顯威風來到剛才秦寶寶鬧事的酒樓富貴閣。

“富貴閣”並不是什麼金碧輝煌的大酒樓,只是桌子像四腳板,椅子像板凳,杯子沒有缺一角,酒壺也不會漏水罷了,不過,在不夜市,“富貴閣”已算是一流酒樓了。

當然,收費也是一流的,窮人未撿到黃金千萬莫上。

秦寶寶和小棒頭上了酒樓,立即引得兩樓客人觀望,隨之竊笑不已,笑的自然是秦寶寶那一身俗氣的金黃。

秦寶寶一雙大泡眼在客人面上溜來溜去,終於找到那位中年胖子及聲音沙啞的多管閒事者,兩人也正握著酒杯不飲,好奇的往他打量,中年胖子更是笑得全身肥肉打顫。

秦寶寶除了暗叫自己運氣好,對中年胖子印象更壞,和小棒頭使個眼色,小棒頭點頭會意,連袂接近中年胖子。

大模大樣又驕傲狂妄的搖著金羽扇,秦寶寶看也不看中年胖子一眼,小棒頭則請教道:“二位仁兄請了,小生白亞聖,這位是同窗好友金多寶,不知我們何處不合貴地風俗,引得兄台如此發笑。”

“合,合,合!”中年胖子起身賠禮道:“兄台穿得文采翩翩,自然合時宜,只是貴友穿得好象太驚世駭俗了些,這只是我個人的觀感,莫怪,莫怪!我叫陳得祿,這位是我的恩人官非品,請坐,請坐!”

叫官非品的聲音沙啞男子起身謙遜一番,眾人落座。

秦寶寶再一次打量官非品,才猛然想起他有點像烏哥兒,難怪覺得面熟,暗暗好笑。

官非品對新來的二位客人沒多理會,對陳得祿道:“陳兄美意,在下心領,實在無能為力,陳兄莫怪。”

陳得祿也懶得理後生小子,只管對官非品道:“官兄別這麼說,這事非請你鼎力相助不可……”

“什麼事?”

秦寶寶金多寶大剌剌的截口問道,口氣像是對下人命令,非回答他不可以的。

官非品和陳得祿皺了皺眉,直覺這位金多寶外表討人厭不說,說話直比富佬惹人嫌。

秦寶寶見他們皺眉不應話,一拍桌子起身道:“白兄,既然人家不歡迎我們,留在這裡做什麼?”

小棒頭白亞聖跟著起身,為難道:“金兄,我們好不容易才遇見二位好朋友,怎麼你又不高興,這樣如何交到好朋友?人說交友貴和氣,你怎地總是不明白。”

秦寶寶偽裝的大泡眼怒視小棒頭,恨聲道:“白亞聖,你是願意跟他們還是跟我?”

小棒頭白亞聖咕噥道:“咱們一塊兒出來戶,自然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什麼跟不跟,你的脾氣一點都不改。”

“廢話少說!”秦寶寶邊走邊道:“再不走,那兩人臭酸氣會沾到本少爺身上。”

小棒頭白亞聖對他們歉意一笑,追上秦寶寶而去。

出了門,兩個小鬼立即躲在屋側暗處,小棒頭道:“寶少爺,得手了沒?”

秦寶寶拿出一個錢包往上一甩又接住,笑道:“喏,待會兒可有好戲看了。”

小棒頭又是佩服又是興奮,道:“寶少爺真了不起,與大俠盜方自如師徒相處幾天,就學會了這門好本事。”

秦寶寶狠狠白了他一眼,教訓道:“這種下三流的勾當,就算學會了神偷的本領,死後也無顏見列祖列宗,若非想教訓他們,我才不願使出來。”

小棒頭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說。

突然秦寶寶招呼他,兩人爭著由屋縫向裡看,原來陳得祿和官非品爭著付帳,最後陳得祿再度勝利,正待掏錢付帳,卻苦尋不著錢包,桌下椅下全找遍就是不見了,最後大罵金多寶和白亞聖搭檔偷了他的錢袋,官非品則勸他莫亂誣指人,那兩人看來還像個小孩,最後由官非品付帳。

秦寶寶在他們要出門之際,將錢袋拋到石階旁,官非品和陳得祿出門下了台階,官非品眼尖,手指著錢袋笑道:“陳兄,那個不就是你遺失的錢袋嗎?”

陳得祿丟了錢正自懊惱,就算不是他的也會昧著良心說是,何況真是他的,忙撿起道:“今夜兩度失財均能復得,都因有官兄在旁之故,可見官兄真是位大福星,有你相助,計劃的進行將更完美。”

官非品又是謙遜不已,兩人談談笑笑揚長而去。

躲在暗處的小棒頭推著秦寶寶道:“寶少爺,咱們快追上去呀!”

“不用了。”秦寶寶揮手製止小棒頭,道:“我們今晚來此不夜市的目的,只是想知道陳東昇找誰冒充烏哥兒,既然已經知道,咱們去辦另外一件事。”

小棒頭對於社裡的江湖事不愛過問,只是喜歡隨小主人到處惹事,對於新任務很興奮:“寶少爺又想捉弄誰?”

秦寶寶頓足,十分可惜的道:“原本計劃將錢袋塞在官非品身上,好讓他掏錢付帳時相陳得祿起衝突,這樣也就無法冒充烏哥兒,明天我就可以找陳東昇要人,給他難看,可是,一來我沒把握不被官非品當場捉住,二來那個官非品我不好得罪,免得日後屁股遭殃,好好一場遊戲就這麼放棄,你說可不可惜?”

小棒頭心有慼慼焉的直點頭,安慰小主人道:“別洩氣,寶少爺,你不是還準備了另一場遊戲麼?”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秦寶寶也無法倖免,突然一本正經,正視著小棒頭嚴肅道:

“這是一場遊戲,玩命的遊戲,你敢不敢玩?”

小棒頭大驚,瞧寶寶認真的表情,聲音也發顫了:“寶……寶少爺,小棒頭並不怕死,只是少爺若是有一點差池,我無法向魁首交代。”

“死都死也,還交待什麼?”秦寶寶沒好氣道:“既然你怕擔責任,趕快回去睡覺,裝作什麼也不知。”

手搖金羽扇,秦寶寶大搖大擺的往市外走去,小棒頭只好亦步亦趨的跟著,良久才道:“少爺不說,小棒頭不知道要做什麼?”

秦寶寶看了小棒頭一眼,認真道:“不要隨便答應,這遊戲不小心就會喪命,你不用顧慮主僕關係,考慮清楚才是。”

小棒頭聽寶寶誤會他的意思,小聲叫道:“我死沒什麼可惜,值得在乎的是少爺的安危……”

“胡說!”秦寶寶截口叱道:“誰不是父母的心肝寶貝,你如此看賤自己一條命,小心我一腳將你踢到黃河洗腦。”

小棒頭感動的眼紅紅,忙說句俏皮話掩飾:“黃河水濁,恐怕會愈洗愈迷糊。”

秦寶寶“嗤”的笑出來,嘻嘻賊笑道:“那也沒關係,到時我再幫你改個好名字,叫胡塗膽,念快點就變成‘胡塗蛋’,小棒頭,你說這名字好不好?”

“不好,不好!”小棒頭忙搖雙手叫道:“我很滿意自己現在的名字,咱們還是談談新遊戲。”

秦寶寶很遺憾的嘆息一聲,清清喉嚨,才道:“我感覺到陳東昇絕不像他外表那麼平凡,他的小老婆王純純的房間大有問題,大哥說過,陳東昇極可能才是‘屠龍幫’真正的副幫主,而那位神秘幫主如何與陳東昇見面?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一定利用夜晚在王純純房裡見面。”

他點的明,小棒頭反應的快,道:“寶少爺打算回去偷聽他們談些什麼?”

“當然!”秦寶寶意氣風發的道:“只要我能查出神秘幫主是誰,以後大哥他們就不敢小看我,以為我只會惡作劇。”

小棒頭望著寶寶充滿頑皮稚氣的臉蛋,擔憂道:“陳舵主的本領不凡,能任幫主地位的人當然更勝一籌,想接近他們偷聽談話而不被查覺,恐怕很難很危險。”

“這個自然。”秦寶寶沉思半響,才道:“小棒頭,我們不要改裝就這樣去,你帶著我們平時穿的衣服到煉丹房等我,由我去偷聽,一來人多腳步聲重,二來萬一被發現,一個人溜得快,我會到煉丹房與你會合,因為煉丹房今晚無人看守,咱們正好派上用場。”

小棒頭明白自己武功很差,去了只會壞事,點頭道:“好,少爺自己小心點,我在煉丹房等你的好消息。”

“沒問題,你自己也要小心不要被人發覺行蹤。”

“我小棒頭要是躲都躲不好,就該上吊了。”

“小心點準沒錯,走吧!”

當下一高一矮兩小鬼疾往京城掠去,不消時,“龍鳳軒”在望,兩人放經腳步,寶寶道:“小心起見,我是金多寶金兄,你是白亞聖白兄,不要忘了。”

“是,金兄。”

“很好,白兄。”

兩人相視一笑,閃身進入後院,比個手勢,小棒頭往煉丹房行去,秦寶寶則向王純純的臥室潛近。

很多人喜歡在自己房外建個荷花池,秦寶寶不一會就躲在荷花池暗處向屋裡觀看,心道:“瞧光景裡面不是沒人就是睡熟了,怎麼辦?”

“對了!”摸弄唇上那兩撇八字鬍,心裡得意又道:“陳東昇一定是趕去為官非品易容,我正好偷溜進去瞧瞧有沒有暗設什麼機關?”

秦寶寶左右四顧一下,起身走近王純純臥房門,輕推房門,居然沒鎖,閃身進去,掀開帳幔,目睹王純純沉沉的睡相,皺了皺眉,心道:“又被點了睡穴,陳東昇真不懂得愛惜人家的女兒,萬一三個時辰趕不及回來解穴,豈不害她周身血液逆流?”

心裡決定臨走前要幫她解穴,秦寶寶放下帳幔,開始遊移屋內,不放過任何一件可疑的東西,片刻,寶寶將腦筋動到梳妝檯,小心把梳妝檯移到一邊,腳在地面踩幾下,傳出空響,顯然下面另有洞天,苦於不知開啟法。

突然

有極輕微的腳步聲傳來,秦寶寶急忙又將梳妝檯移回原位,一溜煙躲在床下,暗罵:

“陳東昇老小子晚片刻回來,少爺一定可以查出地底信道通到那裡,可惡”又嘆道:

“今天早晚二次被迫躲在女人床底下,爹爹在天之靈有知,定會咒罵我這兒子沒出息,丟了他老人家的臉。”

在他自怨自艾中,腳步聲漸近,秦寶寶這時心靜如水,聽清來人絕不是陳東昇,因為腳步聲顯示有三人之多,而且躡手躡足,好象不想被別人知道,秦寶寶心裡偷笑:

“同行的?學少爺手段,該打,且瞧少爺厲害。”

伸出一顆頭一隻手,悄悄解了王純純睡穴,忙又躲好。

“依呀!”一聲輕響,門開飛快進來三個人,正是許氏三兄弟,許老三先道:“老大,先瞧那騷婆娘子睡熟了沒?”

許老大依言掀開帳幔隨意看了一眼又放下,道:“睡得跟死豬一樣,不過,嘖嘖,好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看得人心蕩神……”許老二一哂,不以為然道:“別忘了龍王交待咱們兄弟辦的事,老大,這陳東昇想與我們‘龍王府’合作卻不夠誠意,至今還硬騙自己是幫主。”

許老三點點頭,氣唬唬的咬牙切齒道:“他當我們‘龍王府’全是白痴?龍王來密函說有人密告陳東昇小老婆房裡另有密道,龍王要咱們察個明白。”

“是誰密告,扯陳東昇後腿?”許老二道:“會不會是點烏哥兒死穴的那一幫人?”

許老大一揮手,不耐煩的細聲叫道:“別談這些鳥蛋裡,快找出密道,今晚合該陳東昇為秦小鬼找烏哥兒奔忙,才給咱們兄弟這個好機會,若過今晚,想潛進來難如登天,還嚕嗦什麼鳥勁?”

老二、老三唯唯喏喏,三人重複著寶寶剛才的動作,可見對機關之學也頗有涉獵,不多時也將腦筋動到梳妝檯。

很不巧

這時又有腳步聲傳來,許氏三兄弟正待找地方躲藏,一直假睡的王純純已大喊救命,許老二正想一掌將她打死,許老大已找來三塊布巾,叱喝道:“別理那娘們,快蒙上臉,衝出去!”

來人聽到喊叫聲破窗而入,正阻止了也想破窗而出的蒙面許氏三兄弟,冷笑一聲,道:“閣下寅夜來到賤內臥室,存著什麼歹心?”

陳東昇為官非品易容成烏哥兒回來,碰見有三個大男人在愛妾房內,心中大火,話未說完,已攻出九三二十七招。

許氏三兄弟不敢戀戰,回敬數招,許老大低喝:“走!”

三人合力推出一掌使陳東昇一頓,立即飛窗而出。

陳東昇立在原地不動,面上現出猙獰笑容,小聲道:“許氏三兄弟,想瞞過陳某,太天真了。”

“東昇”王純純語聲驚惶的呼喚,陳東昇上前摟著她安慰道:“別害怕,純純,他們來做什麼?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王純純偎在丈夫懷裡,小聲道:“他們在房裡又敲又打,好象在找什麼似的,我不敢出聲,直聽到你回來的腳步聲,才大喊救命,我是清白的。”

“我相信。”陳東昇對妾充滿愛憐,柔聲道:“那三個免崽子我不會饒了他們,只是,如今我還不能對他們動手,純純你要諒解。”

“嗯,一切由你作主就是。”

王純純對丈夫可是百依百順,陳東昇省了解釋的麻煩,對這位美妾更加疼愛,憐惜道:“你今晚受了驚嚇,天明我吩咐下人燉些參湯補雞給你壓驚,叫‘李記銀樓’給你送副金手鐲來,喜歡麼?”

“喜歡,東昇,你真好。”

王純純嬌聲嗲氣的好不迷煞人,陳東昇呵呵直笑。

躲在床下的秦寶寶一動也不敢動,心中大喜:“原來女人這麼好騙,下次再遇到女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就買副金鐲子送她,要是不靈,回來打陳東昇屁股。”

陳東昇夫妾兩人輕聲細語說著體己話,秦寶寶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的想著自己的事情,卻免不了暗歎運氣不好,不知要等到何時才有機會出去,更有極大的不甘,眼見謎底就能揭曉,苦於如今只能躲在床底唉聲嘆氣,真他媽的窩囊之至也。

“龍王府”並非當朝王爺的王府,而是謎一樣的幫會,“金龍社”的探子很久以前就已探知此事,甚至為了知道“龍王府”秘設何處,曾經犧牲了二十位弟兄的性命,最後由一位弟兄在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說出一句話解開謎底土地公廟地底。

只是,那位弟兄來不及說出是那一間土地公廟,莫說別處,單是京城就有大大小小不下二百間的土地公廟。

“金龍社”不能為了一個與本身無關也無利害衝突的幫會再犧牲弟兄的性命,所以,“龍王府”依舊紳秘莫測。

“福德祠”是京城最大,香火最盛的土地公廟。

即使是皇帝親建的廟,夜深依舊無人喜歡逗留,只有廟祝王老福和他侄子王大頭留在廟裡與諸神共渡寂靜涼夜。

這時

達達達聲逼向“福德祠”,王老福揉揉眼睛,道:“這麼晚了,還有誰來上香,大頭,你去看看。”

王大頭的頭不算大,眼睛卻很銳利,一轉眼回來,道:“自己人,阿叔,鯊將七號回來稟報。”

“七號?”王老福數著指頭,費解道:“今天才初四,七號回來做什麼?大頭,出去問清楚,別個讓奸細混進來。”

“是!”

“笑臉迎鯊將,大喝來何人?”

鯊將七號走近,看清面目赫然是官非品,冷森森道:“閻王心腸觀音面,王氏叔侄巧容顏。”

王大頭呵呵一笑,親熱的握住官非品右腕,其實正捉住他脈穴,隨時可先發制人,道:“七號,想念師妹也不是這般想法,萬一龍王生氣,你和鯨手十七號豈非棒打鴛鴦兩地分了?”

鯊將七號官非品被握住右腕也不掙扎,詫異道:“大頭兄,師妹何時被調為十七號,應是十一號呀?”

王大頭一拍自己後腦,責怪自己道:“瞧我大頭記性多差,十一號和十七號都是美人,所以總會不小心將他們二人調包。”

鯊將七號官非品皺皺眉,很不悅道:“大頭兄,你是在試探我麼?鯨手十七號劉老弟是個大鬍子,算得上什麼美人?”

王大頭哈哈一笑,鬆開官非品右腕,拱手道:“失禮,失禮,因為你來得突然,所以不得不如此。”

鯊將七號官非品也拱手還禮,道:“我之所以早三日回來,實有重大事情回報,煩請大頭兄稟告龍王,鯊將七號已經混進‘屠龍幫’。”

“有你的,七號。”王大頭喜孜孜道:“你在這兒稍等,我進去請示龍王。”

待王大頭進去,官非品在此涼夜居然舉袖拭額汗。

不久,王大頭又出來對官非品道:“龍王有令,鯊將七號官非品進寺聽命。”

“是!”

鯊將七號官非品恭敬答應一聲,舉步進寺,王老福已在裡面迎接,領頭走至“福德祠”最大一尊神像福德正神的背後,把一張小神案右轉二圈,立即現出一條地道,不發一言又領頭先走,地道寬只三尺,兩壁有燈火照明,往下走,分為八處走道,王老福立在道口,轉身向官非品道:“龍王在七殿主處,你自個去見吧!”

鯊將七號官非品打了寒顫,道:“我最怕見七殿主了,龍王為何不在大殿主處?”

王老福賊眼一溜,曖昧道:“大殿主夠不上七殿主狐媚,龍王自然老大不想去。”

鯊將七號官非品不屑的瞄了七號道口一眼,嚴正道:“大殿主端莊賢能,豈是七殿主所能比向。”

王老福聽得直點頭,卻又十分無奈道:“這事不是咱們所能干涉,心裡想就是,嘴裡不要說出來,你這孩子就是太過直言惹龍王不高興,才被派到外頭偵查敵情,每月只能回來一次與情人會面,何苦呢?少說幾句不就沒事?好了,快進去吧,別又使龍王不高興了。”

“是,福叔。”

官非品走進第七號洞口,沒幾步,就被一名身高八尺的巨人攔住,聲如洪鐘:“來人可是鯊將七號?如何證明?”

鯊將七號官非品取出一塊銀牌,上雕一條鯊魚,朗聲道:“‘七號鯊魚’求見龍王,請銅巨人讓路。”

號稱銅巨人的大漢看清銀牌無誤,轉身先行,官非品跟在身後,不一刻,又出現三條支道,銅巨人轉身冷道:“自個兒進去,我不送了。”說完揚長而去。

官非品毫不猶豫正待從中間支道進去,左邊支道突然出現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子,喜道:“官師兄,龍王赦免你的罪,准許你回來了麼?我求了七殿主好幾次,拜託她為你說話,果然有用。”

官非品見了她先是一怔,繼而黯然搖頭道:“不,龍王決定的事,任誰勸他也沒用,今天我是回來稟報一件事,立即就要走。”

年輕女子歡容立即消失,跺腳怨道:“你就不能求龍王給你些時間陪我聊聊?”

“不能。”官非品想也未想就拒絕,道:“我如果不在四更天趕回去,將引起敵人懷疑。”

“任務,任務!”年輕女子跺腳道:“你直言頂撞龍王,就算立即為‘龍王府’而死,龍王也不會原諒你的過失:哼,你這白痴,我再也不理你了。”

“師妹,師妹!”

不理官非品的呼喚,年輕女子又消失在左邊信道。

官非品嘆息一聲,跨進中間支道,原本窄窄的信道,幾個轉彎,立即現出金碧輝煌的大屋氣派,奇怪的是,雖深入地底,空氣並不混濁,沒有不舒適的感覺。

所謂七殿主是引射龍王的第七位妻子,與“大騷婆”王純純有異曲同工之妙,十分美豔妖嬈,看見官非品,未語先媚笑,龍王坐在繡著蛟龍錦墊的椅上,長相十分威猛,一柱擎天的鼻子更現出他的霸氣,哼了哼,才大剌剌道:“你是如何混進‘屠龍幫’的?”

鯊將七號官非品先躬身行禮,才道:“昨夜陳東昇委派他的近親陳得祿至不夜市,尋找一位相貌與出名的浪蕩子烏哥兒相似的人,陳得祿找上我,要屬下易容為烏哥兒,好對衛紫衣的拜弟秦寶寶交待。”

“你答應了?”

“是,屬下認為這是難求的好機會,可以借烏哥兒的化身接近陳東昇,甚至……”

“混帳!”龍王銅鈴眼圓睜,截口叱道:“你竟敢背叛我的命令,私自做決定,你眼中還有我麼?你到不夜市做什麼?衛紫衣的生死調查出沒有?”

“這……我……”

“好啦!”七殿主狐媚的瞟了官非品一眼,向龍王道:“七號這麼做也是為咱們‘龍王府’設想,那個陳東昇呀為人奸狡,咱們不派個人臥底,便宜豈不全給他佔了?

我說龍王呀,不如就委派七號調查‘屠龍幫’真正的幫主是誰?想那許氏三兄弟個個飯桶,咱們龍王栽培他學機關莫說機關沒找著,差點就給陳東昇當面撞見,氣人不?”

“你就會替這臭小子說話。”龍王怒哼一聲,道:“七號,你聽著,本王給你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你定要查出‘屠龍幫’的神秘幫主身份,還有,秦寶寶身價非凡,一併順手擄了來,只要你能辦好這二件事,我就調你回來,並且將鯨手十一號孫丫頭許配給你。”

鯊將七號官非品大喜過望,忙躬身道:“是,多謝龍王,屬下誓死完成任務。”

龍王仰頭呵呵大笑,大聲道:“好,好,你去吧!”

“是,屬下告退。”官非品後退幾步退出。

“等一等!”七殿主嬌嗲叫住官非品,狐媚道:“一個月沒回來,你不打算去見見你的心上人?”

“多謝七殿主美意。”官非品躬身道:“屬下必須四更天而回去,才不會引人懷疑。”

龍王不耐煩的揮一揮手,叱喝道:“既然如此,還不快回去,需要本王送你出去麼?”

“不敢,屬下告退!”官非品忙轉身離去。

出了“福德祠”,已是三更天,官非品腳步加快。

突然

一個又矮又醜,一身金光閃閃的侏儒截住他去路,道:“我是該叫你烏哥兒,抑是官非品,還是……”

“金多寶金兄!”官非品忙截住他話題,道:“咱們可真有緣又相會了,貴友白亞聖白兄呢?”

“他不見,我的朋友白糖也不見了,你說怪不怪?”

官非品這才仔細打量起金多寶,望及他一雙大泡眼,裝老的滑稽八字鬍,突然摟著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沙啞的聲音笑起來像兩塊粗陶緊密磨擦,十分刺耳,金多寶粗啞的嗓音很不屑的道:

“這麼難聽的聲音虧你好意思笑得這麼大聲,丟臉!”

“彼此,彼此!”官非品看著對方矮小的身材,笑道:“金兄真是少見又可愛又風趣的侏儒!”

“你敢笑少爺是侏儒,看打!”

金多寶說打就打,知道自己小掌打不過對方,就著金羽扇以振威勢,以扇做匕首短劍直刺官非品中宮。

“來得好,正好試試你功夫如何了。”

官非品輕笑一聲,雙手勾起一片掌影迎了上去,金多寶人小心巧,正面用金羽扇與左掌對付官非品掌勢,暗中不時用腳抽冷子,官非品似乎有意讓他,除了閃避並不還腳。

二人邊打邊移動身子到暗處,交掌時官非品小聲道:“小寶貝,你打扮成這副模樣做什麼?”

“你現在才認出,可見我易容之巧妙不下於你。”

“別岔了話題,你跟著我做什麼?”

“羞羞臉,誰愛跟你,是你讓我跟的。”

“時間不多,別閒扯,快說!”

“好神氣!今夜我打算再潛進王純純房間調查秘道之事,不巧看見你由烏哥兒房裡出來,我早知你是官非品,想知道你去那裡,所以就遠遠跟著,沒給你發覺吧?”

“你輕功好,人又細心,想發覺也難,不過,今後不許你再潛進王純純房間,太危險了,你不知有許多人要你的命嗎?龍王也要我捉你回去獻功哩!”

“好啊,說不定龍王會賞你一位大美人。”

“嘿,又給你猜中,龍王是這麼說的。”

“啊可惡,看招!”

金多寶秦寶寶聽到令他不高興的話,不管對方跟他有什麼狗屁關係,雙手雙腳不按拳法一陣亂打亂踢,外人看來很亂,在官非品眼中卻感到詭異非常,小聲道:“你從那兒偷來這套怪掌法腳法?”

“你眼中只有大美人,也會關心我的武功?”

“嗤,美人是官非品的,再則我不會忘了曾對你說的話,你不願說也行,咱們快回去。”

“告訴你好了,我從陳東昇那兒偷學來的。”

“這樣做太危險,下次不可以,你想學功夫我會教你。”

“那你告訴我官非品的故事。”

“快四更天,先回去,白天找時間再說。”

“好嘛,下次你不可以再笑我是侏儒,真失禮!”

“對不起,你心裡也明白我是想逗你和我動武,如此才能遠離別人的監視。”

“唉,跟其它男孩相比,我的確小了點。”

“不矮啦,想想你才幾歲?”

“說的也是。”金多寶一笑,放大聲量道:“姓官的,你的同黨陳得祿躲那兒縮頭生龜蛋?告訴你,快放出我的朋友白亞聖,否則我們金家和白家可不是紙糊的,聯合對付你們這群臭酸小人。”

“好機伶的孩子!”官非品暗讚一句,也放寬聲量道:“我與陳得祿只是偶然相逢,怎知他與你們有何過節?”

“少爺不想聽你狡辯,還我人來!”

“你這人怎地這麼不講理。”

“武功強的就有理,姓官的,看打!”

當下兩人不再言語,人影旋閃更急,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了,只有從高度上略見端倪,勁力呼嘯,矮的掌法,腿法更見凌亂,高的面上卻浮出讚賞的笑意,雙掌化拳,招式極簡,有點太極拳的影子,奇怪的是,金多寶的攻勢卻愈來愈弱,顯然敵不過官非品簡單的幾式拳法。

以簡化繁是武學上至深的功夫,金多寶顯見未練到那種程度,只有輕功好並不管用。

倏地,二條人影乍分,金多寶聲色嚴厲道:“姓官的,今夜我打不過你,並非表示就此放過你們,只要白亞聖一天不回來,我們金家和白家誓死非與你們周旋。”

官非品攤了攤手,很無奈的道:“事情與我無關,再找我幾次也沒用,你應該相信我。”

“作夢!”金多寶二撇八字鬍氣得抖動,叱道:“任何與陳得祿在一起的人均有嫌疑,我一個也不會放過,是好漢就不要藏頭縮尾,乖乖勸陳得祿交出白亞聖,否則咱們今生沒完沒了。告辭!”

蠻不講理的金多寶走遠,官非品突然喃喃自語道:“沒完沒了那才好,我也捨不得與你有完有了。”

微嘆息一聲,也消失在黑暗裡。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7:17


第十四章

“龍鳳軒”的夥計小鬍鬚,今日照往常的時間啟開大門,猶帶惺忪的小瞇瞇眼一看到外頭情形,那雙從早至晚不大睜開的瞇瞇眼陡地睜大,帶著永遠刮不乾脆的鬍鬚的大嘴,這時更像癩蛤蟆張大嘴打哈欠,可以塞個駝鳥蛋。

依據“龍鳳軒”開業至今的規例,上午只賣茶。

今天是什麼日子?

外面擠滿了人,不是那些穿綢著緞的王孫貴人,而是平常須早起工作的老百姓小商人,原先吱吱喳喳二三人一堆討論不休,聽見開門聲,一個個轉移目標,頻頻往飯莊裡頭櫃台打量,陳掌櫃當然還未坐鎮,他們卻捨不得將頭轉移。

小鬍鬚在這裡工作好幾年,頭次見到這種情形,自語:“莫非這些人昨晚全撿到黃金,到這兒消受來著?”

儘管他做如此想,那些人依舊一個也沒進門來,人人都伸長了脖子往裡瞧,好像在等待某位名人或美女出現。

客人不進門,小鬍鬚也懶得招呼,又做著幾年來重複在做的事情,心裡卻一直嘀咕著:“瞧這光景,他們顯然將目標盯在櫃檯,想搶劫?算了,誰人不知‘金龍社’經營的事業由不得人搗蛋?這些人要他們做小偷有點可能,當強盜則貓尾提豆腐,提也不能提,耶,莫非掌櫃的昨晚殺了人?”

小鬍鬚愈想愈有這個可能,心裡直發毛,待其它同伴出來,立刻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想拉幾個人壯膽。

就在他們費猜疑之際,掌櫃陳得運慢步到櫃檯坐鎮,外頭人眾立時大聲討論著,傳來“不像呀”“差不多”等字眼。

陳掌櫃抽口大水煙,指著小鬍鬚,用煙桿比向外頭道:“你去問問那些人有什麼事?

大清早就吵吵鬧鬧,真是!”

小鬍鬚拿人錢財,不敢說不,立在門口,大聲道:“各位鄉親請靜靜,請靜靜”

大嘴巴通常有副大嗓門,群眾果然靜下來。

眼睛依舊半開不張,小鬍鬚的喉嚨卻開的很大:“各位鄉親一大早就聚在門口,能否請個人出來說明一下,是不是‘龍鳳軒’負責採買的人沒有付你們銀子?”

眾人紛紛搖手說不是,其實“龍鳳軒”做大筆生意,跟小商店買貨不划算,小鬍鬚如此說法只是客套,這也是“龍鳳軒”訓練弟兄做生意的第一門課程和氣生財。

對街不遠一間雜貨店的吳老闆跟小鬍鬚較熟,站出來道:“小鬍鬚,請問你們掌櫃的是不是叫陳得祿?”

“不是。”這事小鬍鬚答得很快,更正道:“我們陳掌櫃的運氣一向很好,所以叫陳得運。”

陳掌櫃聽到吳老闆說的話,急急走上前來,道:“你剛才說陳得祿怎麼了?”

“請問他是……”

“他是我同胞弟弟。”

“哦,原來如此!”吳老闆不顧眾人驚呼,道:“事情是這樣的,陳掌櫃,如今街上告示牌及大牆,貼了好多張圖畫,上面畫著一位跟你很像的胖胖中年人,還有一位很英俊的少年書生,上頭寫著‘陳得祿:不交出白亞聖,小心少爺取你的狗命,金多寶啟’。”

陳掌櫃的呆了一呆,才慌慌張張的又道:“你們誰有看見貼告示的人?”

“我!”吳老闆笑呵呵的又道:“今天五更一過我就開了店門,讓我兒子早點上路回鄉下看他祖父母,正想再關門睡一覺,就看見三個人穿著青色僕人衣服抱著一包東西,看到告示牌或大牆就貼一張紙,我好奇之下走近前看,才知道是這麼回事。”

“青色僕人衣服?”陳掌櫃一想沒有結果,又問:“吳老闆能不能看出他們三人是那家大戶的僕人?”

吳老闆低頭回想一下這附近的大富人,搖頭道:“很抱歉,沒辦法,較有名望的富戶家僕人的衣服都有特殊記號,遠遠一看就能認出,那三人穿的就很普通。”

很普通的意思就是普通有請傭人的小富家,僕人所穿的大都是瓜皮小帽青布褲,根本無法確認是那一家,除非素識。

“多謝勞神,我先告辭了。”

陳掌櫃拱手作揖一番,慌慌張張急向後院跑去,被一名弟兄攔住,只好請他回報陳東昇,不一會,陳東昇在西廳接見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是為得祿的事情來著?”

陳掌櫃啞了口,好一會兒才道:“東昇,你已經知道了?”

在人前他們有上下之分,人後就不忘這些,陳東昇道:“你們是我遠房堂兄,我自然須照應你們,告訴得祿,這些天不要露面,我會解決,捉出金多寶這個人。”

掌櫃陳得運放心的籲口大氣,忽又嘆道:“得祿為什麼要與金多寶作對,捉住白亞聖做什麼?”

“不,得祿沒有理由這樣做。”

陳東昇瀟灑的廳裡踱個方步,拿起從街上撕下來的告示,又從另一個抽櫃取出一張奇怪的丹青,比較半晌,自語道:“筆跡不同,畫法也有異,否則我真以為又是小鬼的傑作,去年小鬼亂貼告示轟動全城及整個江湖,沒想到如今又出了位金多寶也使出這招,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陳得運只關心兄弟的安危,好奇的瞄了告示一眼,道:“東昇,得祿既然沒有擄走白亞聖,金多寶的目的是什麼?得祿何時跟他們有過節,要不要派人叫得祿問問看?”

“這事可能是個誤會。”陳東昇皺眉道:“也有可能是另一幫敵人故弄玄虛,故意尋這個藉口找我們麻煩,若是如此,危險的不僅是得祿,咱們和‘屠龍幫’的弟兄都是他們的目標,這些天可須防著點。”

“是”陳掌櫃對這位遠房堂弟的心計很心服,道:“得祿沒事我就放心,必須回櫃檯坐鎮啦!”

陳東昇有趣的看了對方一眼,道:“你好象很怕那小鬼?”

陳得運一想到寶寶,臉就像苦瓜,大吐苦水道:“明明會害死人的話,從他嘴裡吐出來,不知情的人以為他在替我說話哩。”

陳東昇明白他說的全是實情,拍拍他肩膀,笑道:“不要放在心上,你的老闆是我,他的話我不會當真。”

“那就好,我走啦!”

掌櫃陳得運離了西廳,三步並二步的疾往前廳,心裡一直在禱告,希望平常不太愛睡覺的小祖宗今天懶一懶。

等他衝進前廳,往櫃檯一看,他幾乎想大哭一場。

通常放著帳簿及大算盤的櫃檯,被整理的很乾淨,上頭擺了四五碟令人垂涎的小菜及一小半鍋稀飯,由於櫃檯太高,為了配合小孩的高度,有一張特別高的藤椅替換陳掌櫃平時坐的椅子,秦寶寶小少爺就高居上頭,左手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珍珠米稀飯,看光景已經吃了好一會兒了。

“早啊!”秦寶寶看到陳掌櫃很親切的問安,頑皮道:“睡的好麼?沒關係,若是愛睏我幫你顧,再去睡會兒。”

陳掌櫃狠狠瞪了夥計們一眼,秦寶寶看在眼裡笑道:“你是不是怪他們沒有告訴我,你早醒來之事?其實他們說了,也告訴我剛才發生的事,我相信他們不會說謊,只是,我不知你何時才想回來,所以幫你坐鎮,你若想罵人出氣,找我吧,不干他們的事。”

“不敢,小的不敢。”

陳掌櫃嘴裡說的恭敬,心裡卻惡狠狠的咒罵道:“你這天殺的小鬼大模大樣坐在我的寶位上,那有一點肯讓人罵的樣子,少說些害死人不賠命的缺德話,我就會感謝上天大叫他媽的阿彌陀佛了。”

秦寶寶將碗一放,跳下椅子,哼了哼,道:“寶座還你吧,別的讓你心裡咒罵我不是好東西。”

陳掌櫃嚇一大跳,正待辯解,秦寶寶已走到門口,小鬍鬚慌忙追了去,叫道:“小少爺,你半碗都沒吃完呢!”

秦寶寶回頭戚苦一笑,小聲卻足以讓別人聽到的道:“陳掌櫃不喜歡我坐他的寶座,我還是到外頭吃好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跑出去,獨留他們在心裡咒罵陳掌櫃。

陳掌櫃是他們上層,不必在心裡偷罵,扯開喉嚨叫道:“你們這些白痴不會把他拉住麼?小少爺若在外頭刮破一塊皮,總壇不派人來剝你們的們皮才怪,小鬍鬚,還不快跟上去,陳大成,快吩咐其它商店弟兄暗中保護小少爺,千萬則讓他出一點意外,他可是魁首的心肝寶貝,烏哥兒和小棒頭這兩個免崽子死到那裡去了,需要時就不見人影。”

一串挾七挾八的吩咐命令,使“龍鳳軒”的夥計和後頭弟兄手忙腳亂,只為一個小傢伙,在座客人甚覺有趣。

秦寶寶可沒想過自己跑出來透透風,會給別人帶來這麼多麻煩,只想氣氣陳掌櫃罷了。

早晨空氣清新,秦寶寶來個深呼吸,他覺得今天精神很好,應該出來玩一玩,首先到告示牌上欣賞轟動清晨的丹青,看見過路人不時停下來指指點點,他心中得意道:

“饒陳東昇精似鬼,也得喝少爺的洗腳水,誰又想得到,我居然是個左拐子,爹爹說多會一手秘技,可以在最危險的時候救自己一命,所以從小左右手各學各的,天下知道此事的只有大和尚叔、大哥和我,誰想大哥居然也和我一樣,知道此事只有二人,我及大哥,我們真有緣……”

“小少爺……小少爺……”

甜蜜的白日夢被驚醒很使人生氣,見到小鬍鬚,秦寶寶怒目瞪向他,小鬍鬚見小祖宗不高興,大喉嚨小聲道:“小少爺,陳掌櫃吩咐小的跟來保護你。”

秦寶寶瞧這小鬍鬚滿順眼的,和顏悅色道:“分社需要人手,我會照顧自己,你回去吧!”

小鬍鬚沒有那麼大膽子違抗上屬命令,忙道:“社裡人手夠用,小少爺想去那裡玩,小的陪你去。”

“郊外‘蜜林海坊’你知道麼?”

“知道,很有名的蜜棗店,小少爺想吃我去買。”

“那多費時,我們一起去。”

秦寶寶拉著小鬍鬚粗大的手以示決心,倒像大人拉著小孩去逛街似的,小鬍鬚只好苦笑帶路。

行行重行行,從“蜜林海坊”回城,秦寶寶一路上笑咪咪的又蹦又跳,左手捧著一包蜜棗,右手不時來往蜜棗與嘴之間,神情快樂的像麻雀,兩個小酒窩不笑也甜。

小鬍鬚雙手捧著七大盒蜜棗跟在後頭有點吃力,道:“小少爺,買這許多蜜棗不怕吃壞肚子?”

秦寶寶回頭一笑,扳著手指數道:“一盒送你們舵主大夫人,一盒送小大夫人,一盒送小氣巴拉的陳掌櫃,三盒給弟兄分吃,一盒給烏哥兒和小棒頭嘗些甜頭,剛好七大盒,算是我對你們的謝禮。”

小鬍鬚驚於寶寶小小年紀就能面面顧到,問道:“小少爺自己豈不是沒有了?”

秦寶寶突然咯咯大笑,頑狡道:“烏哥兒不愛吃零嘴,提到他是說著好聽,其實送他與小棒頭的那盒蜜棗,到後來有一大半會在我肚子裡,放心吃吧!”

“是,多謝小少爺。”小鬍鬚苦笑道,心裡暗道:“小孩兒娃娃思想,以為別人和他一樣離不開零嘴。”

雖然這麼想,還是很感激寶寶重視他們的存在,就算再幼稚的道謝法,他們也很感動。

回到“龍鳳軒”,陳掌櫃一顆提著的心總算才放下來,正想念幾句阿彌陀佛,寶寶卻道:“把東西交給旁人去分,咱們再出去玩玩。”

當下不理陳掌櫃想哭,有口不敢勸的苦衷,對夥計們的苦瓜臉故意沒看見,打個招呼,一溜煙跑了,小鬍鬚忙把東西塞給別人,又吩咐幾句,急急追了出去。

秦寶寶立在告示牌下,等小鬍鬚追上,頑皮笑道:“又耍了陳掌櫃一記,真好玩!”

說完忍不住咯咯大笑,小鬍鬚看在眼裡心道:“可憐的陳掌櫃和那些弟兄,蜜棗吃在嘴裡是甜是苦?”

低頭看見寶寶瞪著他,嚇一跳,正待問明,寶寶已道:“你在心裡偷罵我?”哼哼哼半天,秦寶寶又道:“別否認,每次有人偷罵我,我的左眼皮會跳四下。”

小鬍鬚大感稀奇,知道這小孩兒花樣特多,問道:“為什麼不跳三下成五下,偏偏跳四下?”

“君不聞:凡事不過三?三再來就是四,而四又與死音同,表不好的意思,跳四下表示有人對我不滿意,一定在心裡偷罵我,跳五下就太嚴重了,豈不等於有人想害我?”

“跳四下暗示有人偷罵,跳五下表示有人想害你,真有這種事?”小鬍鬚覺得很玄。

“當然,這項本領是從我爹那兒遺傳下來的!”

“萬邪聖醫”秦英在世時,是江湖人公認的大怪物,什麼稀奇古怪的事發生在他身上都成了理所當然,他的兒子小怪童秦寶寶雖然沒有他爹的驚世駭俗行徑,但人家說遺傳是“好的不傳,壤的不斷”,跳跳眼皮就知道別人心思這等怪事,由秦英身上傳下來,就成了很令人心服的理由。

小鬍鬚痴然點頭,秦寶寶看了暗暗好笑,其實,他全在亂蓋,出生沒多久就被拖到天下最正經的大和尚廟“少林寺”撫養,在眾人層層濃濃的愛的包圍下,自然沒有厭世嫉俗的極端想法,和秦英慘淡的童年形成對比,這種怪事發生不到他身上;與衛紫衣結拜後,溺愛和嚴格管教雙管齊下,所有的劣根性均被衛紫衣拔除,只是天生喜歡胡鬧愛搗蛋惡作劇的習性改不過來就是了,衛紫衣對他不傷大雅的小缺點倒十分欣賞。

半日相處,秦寶寶和小鬍鬚已混得很熟,說說笑笑到處亂逛,見到新奇沒吃過的東西,秦寶寶總要買來嘗一嘗,嘴饞是嘴饞,卻沒有打算好好吃一頓午餐,沒有衛紫衣的管束,他樂得隨意亂吃,當然不忘警告小鬍鬚回去不準亂說,這和在少室山下警告煮葷食的農戶不得向悟心大師打小報告是一樣的,當然,寶寶也不忘請小鬍鬚大吃一頓,用酒樓的佳酒好菜塞住他的嘴,小鬍鬚樂得裝傻。

每次看到別人吃飯吃得津津有味,寶寶就會感慨問道:“真有那麼好吃麼?還是這家廚師的手藝特別好?”

小鬍鬚喝口酒將口中食物吞下,才笑道:“真的很不錯,小少爺不吃一點?”

“不了。”秦寶寶對口味重的北方菜沒興趣,道:“我一點胃口也沒有,好象從來不會肚子餓似的。”

“少爺一定零嘴吃太多,以致壞了胃口。”

“我知道,可是不吃難受的很。”

小鬍鬚回想剛才寶寶看到新奇零嘴眼睛就會一亮,不得不承認這位小少爺實在離不開零嘴,標準的大富人家子弟。

“小鬍鬚!”秦寶寶用研究的眼光看他,哧哧笑道:“我發覺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看你臉上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真是個老實頭,平常一定吃了不少虧吧!”

小鬍鬚微感驚訝,摸著後腦,不好意思笑道:“說的也是,入社快四年,眼看別人一直往上竄,自己卻停留原處,想想也很窩囊。”

“我到不這麼想。”秦寶寶停了停,端詳著他,道:“這些年來,‘金龍社’弟兄太平糧吃多了,精神大不如以前,最近可能社裡會發生變故,你可趁機好好表現。”

“社裡會有什麼變故?誰敢動‘金龍社’?”

“誰敢動‘金龍祉’?”秦寶寶嘿嘿冷笑道:“如果大家的想法都和你一樣有恃無恐,不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道理,萬一有野心者打‘金龍社’主意,我真不敢想象在你們這種觀念下,如何站出去對敵?”

秦寶寶年紀太小,勉強只能算是半個江湖人,什麼攻敵先攻心,士氣第一等等,聰明卻好玩的他是不會想到這些,全是衛紫衣在講故事時,一點一點告訴他,這時拿出來教訓小鬍鬚,倒顯得他聰明睿智不下於大人,直叫人從心裡佩服。

“小少爺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聲對‘金龍社’不利?”

“你們舵主沒告訴你們‘屠龍幫’的事麼?”

“少爺若指前些日子轟亂一時的‘屠龍幫’,大可不用擔心,那種雷聲大雨點小的幫會成不了什麼氣候的。”

秦寶寶收起笑容,嚴肅的盯住小鬍鬚,一字字地道:“是否北京分社的弟兄都和你的想法一樣?”

“不,不!”小鬍鬚被看得心慌,急亂道:“這又是我個人的想法,陳舵主一直吩咐我們要小心戒備,再以魁首至今生死不明,弟兄們都緊張了,警備比從前嚴,只因‘屠龍幫’揚言要拿下北京分社,卻一直不見動靜,才使我偶而興起那種想法。”

“敵人是在跟你們比耐性,不要沒幾天就沉不住氣。”

“是,是!”

秦寶寶暗歎一聲,不與他說話,低頭沉思:“這小鬍鬚個性溫吞,不給他點刺激,這輩子難有出息的英雄行徑,我應該幫他,使他不至於給人終生瞧不起。”

靈機一動,想到前天晚上的事,不禁小手拍掌叫道:“就這麼辦!”搖頭幌腦想著細節問題。

小鬍鬚可慘,喝酒不成被寶寶搶得直咳嗽。

“怎麼了,小鬍鬚?”

“沒什麼,不小心被酒嗆到而已。”

“喝這麼急做什麼?放心,我不會跟你搶酒喝。”

“是,下次一定小心少爺剛才說什麼就這麼辦?”

“也沒什麼,等你吃飽了陪我上‘福德祠’玩玩。”

小鬍鬚聽得命令,三兩口將酒菜掃進肚子,擦著嘴道:“我吃飽了,小少爺,可以上路了。”

“好快的吃飯速度,厲害,厲害!”

秦寶寶對吃飯狼吞虎嚥的人很佩服,覺得他們的牙齒真好命,不必太勞累,也替他們的腸胃致哀,必須像驢子推臼磨米般辛苦,可憐歸可憐,他卻也干涉不到。

堅持之下付了帳,出了樓秦寶寶一路慢踱,心中忖道:“如今正是吃飯時間,廟裡人定不多,還是慢慢走待人多時才好下手。”

小鬍鬚跟在後頭可謂驚心動魄,寶寶在想事情根本不看路,行人紛紛讓路,小鬍鬚就在後頭直點頭賠禮,遇到阻擋的不是活物,就要及時提醒寶寶小心,心裡直叫要命:

秦賈寶腦後沒生眼珠,不知小鬍鬚在偷罵,自個心道:“烏哥兒前夜答應我,昨天找時間告訴我官非品的事,結果整日與我在煉丹房,卻總是沉思不語,瞧得我好生悶氣,哼,我就自己去打聽,讓你耽心!”

想到別人會為自己的失蹤急得直跳腳,秦寶寶忍不住掩嘴偷笑,誰知一抬眼就看見烏哥兒立在眼前,恭敬道:“寶少爺,煉丹有點問題,請你立即回去看看。”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寶少爺第二次出門,我就一直跟在後頭。”

秦寶寶暗自叫苦,亂吃零食之事豈不落入烏哥兒手中?

“寶少爺,煉丹房不能沒有你,快點回去吧!”

“不要!”秦寶寶知道回去準沒好事,刁難道:“你跟在我後頭卻一直不打招呼,你心裡還有我嗎?”

“我看少爺玩得很開心不敢打擾,直看到少爺要向‘福德祠’去,才出聲阻止。”

“我去‘福德祠’拜拜保你平安也不成啊?”

烏哥兒背對小鬍鬚,眼中閃著責怪怒芒,口中卻道:“‘福德祠’過些天再去,少爺還是先煉好丹丸才是。”

秦寶寶知道烏哥兒的眼睛在說他已經生氣了,只好道:“回去就回去。”走近烏哥兒,低聲嘀咕一句:“你就會掃人家的興!”頭也不回的先行,烏哥兒和小鬍鬚緊緊跟在身後,怕他偷溜。

回到煉丹房,烏哥兒將門鎖好,傾聽無人潛近,一把捉住秦寶寶按在膝上,讓他屁股朝天,不由分說重重打了寶寶三下屁股,眼中怒氣才消失了一半。

秦寶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咳嗽道:“大人欺負小孩,羞羞臉,大哥對寶寶最壞了。”

原來如今的烏哥兒還是衛紫衣所改扮,至於他為何改扮成“龍王府”的鯊魚七號官非品,這是後話暫且不題。

秦寶寶從小長得瘦弱可憐兮兮,兼又可愛頑皮精靈集於一身,秦英心疼他有病在身,對他的要求百依百順,重話也捨不得說一句,別說打他一下;少林群僧不是與他交好就是怕他惡作劇,況且有掌門方丈護著他,人人待他像待祖宗!如今被重重打了三下屁股,可說是破頭兒第一遭。

自與衛紫衣結拜,近一年來,秦寶寶聽得衛紫衣說要打他屁股最少有六七次,但最後總是下不了手,責備幾句敷衍,沒想到這次居然真打,秦寶寶哭得差點岔了氣。

衛紫衣這回硬下心,不為寶寶哭聲所動,反而大喝道:“不許哭!給我好好想一想大哥為什麼打你?”

秦寶寶被喝聲嚇得一怔,復又放聲大哭道:“你是大哥,教訓弟弟誰敢說你不是,有什麼好想?”

衛紫衣一言不發,秦寶寶哭累了,見衛紫衣不安慰他,被冷淡的滋味噬痛他的心,帶著淚水伏在地板上安睡。

良久

忽聽得一聲長長的嘆息聲,衛紫衣小心將寶寶抱在懷裡,撫著他面頰,輕聲望自語道:“老天為什麼要讓我遇見你,你這小妖精啊,為什麼我會無法自拔的愛上你,從小無人疼愛的我,竟會這樣去愛一個人,冥冥中的主宰居然給我這樣的命運:從來沒有想到愛上別人會這麼幸福,不能忍受他受到一絲絲的不幸,偏偏布這小搗蛋一心想往虎山行,‘福德祠’表面是間土地廟,暗地卻不異龍潭虎穴,你的心思我會不瞭解?氣你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打你三下屁股,實在便宜之至。”

躺在衛紫衣懷中安睡的秦寶寶,嘴角突然往上翹,睜開一絲眼縫,笑嘻嘻道:“大哥愛我,我很高興,我也最愛大哥,你知道麼?”

衛紫衣好象早知寶寶沒睡覺,絲毫不顯驚訝,微笑道:“你總是給我惹出一大堆麻煩,我真不敢相信你愛我。”

秦寶寶不滿的哼一聲,翹起嘴可以掛油瓶,怨聲道:“這那能怪我,女人見著大哥,活像螞蟻碰到糖,趕都趕不走,我只好惹些事纏住大哥,以防大哥被他們搶走。”

衛紫衣聞得稚語禁不住大笑,雙臂摟緊寶寶,好笑道:“小不點一個就懂得這些事情,當真後生可畏。”

“大哥就會取笑我,對女人就文質彬彬,偏心!”

“小孩兒不許胡說!”衛紫衣低頭正視寶寶,教訓道:“對外人自當客氣,那來男女之分,若是大哥以同樣的態度對待你,你喜歡麼?”

“不喜歡,好象太生疏了。”

“你懂就好,往後再亂來就多打幾下屁股。”

“你再打我,以後就不理你,你打人好痛。”

“怕痛以後就乖一點,頑皮惡作劇不打緊,就是不許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好嘛,那你也不要老喜歡扳著臉教訓我。”

“難不成你要我笑嘻嘻的跟你講道理,你會聽麼?”

秦寶寶對撒嬌很有一套,立即低頭懺悔,衛紫衣嘆道:“真拿你沒辦法,寶寶,大哥打你打得痛麼?”

秦寶寶一聽就知道此戰最後勝利的定是自己,嘟聲道:“大哥的力量自己最清楚,大人欺負小孩,羞羞臉!”

衛紫衣在寶寶面前,大哥的威嚴使不出五成,柔聲道:“你坐好,大哥告訴你官非品的故事如何?”

“一半好,一半不好。”秦寶寶賴在衛紫衣身上,道:“屁股被你打痛不能坐地板,你就這樣說好了。”

“十三歲不小了,老要大哥抱你,別人會笑你。”

“這裡又沒有別人,就算有別人,我們又何必在乎他們,我知道,大哥怕失了威嚴。”

“這不是大問題,最主要的原因是……”

“是什麼?”秦寶寶睜大雙眼,天真問道:衛紫衣目及他天真可愛的神態,又把話吞回去,笑道:“沒什麼,小孩子不宜有太多煩惱,你喜歡這樣就這樣。”

秦寶寶目睹衛紫衣欲言又止的苦澀笑容,心中忖道:“這種情形已經有好幾次,莫非大哥被那個狐狸精迷住了?”

想到衛紫衣的反常,秦寶寶愈想愈有這個可能,心中著急,他也不知自己為何不能容忍女人佔住衛紫衣,不管如何,他心中暗暗決定要套出那個狐狸精是誰?

“寶寶,你在想什麼?”衛紫衣奇怪寶寶為何咬牙切齒,心眼兒一轉,才失笑道:

“小傢伙真會吃醋,看來我得為你找個小女朋友了。”

“我堂堂男子會吃醋?”秦寶寶嘴角一撇,不悅道:“該吃醋的是未來的魁首夫人,大哥年輕俊美,文武雙全,而且稱霸江湖,那個女人不動心?唯一堪安慰的是,大哥定力還算不差,不像席領主,見不得漂亮女人。”

衛紫衣“嗤”的一聲笑出來,噴著笑意道:“老天爺,你到底幾歲?有時天真像五六歲小兒,有時又老氣橫秋直追子丹。其實每人性情不同,如秀喜愛女色,一半可以說是被席嫂子逼出來,不能全怪他,子丹見了女人就害臊,乃天性使然,所幸結婚後改進不少;大哥自小與環境搏鬥,養成對事心淡如水,嬌柔造作的美女只讓我感到厭煩。”

“阿彌陀佛,幸好我不是女的。”

“寶寶個性天真大方,敢愛敢恨,不像那些女人明明喜歡一個人,偏又裝作不勝害羞直說不喜歡,眼角卻又不合作猛拋媚眼,使人摸不清她到底是愛抑是不愛,折騰好些男人乾脆另覓對象,或出家做和尚,眼不見為淨,如此一來,又惹得她們淚眼婆娑,咒罵天下男子均是負心漢,真是莫名其妙之至,還是寶寶好,不管是男是女大哥都喜歡。”

秦寶寶對衛紫衣的見解好生佩服,最後一句感到不對,道:“大哥說‘是男是女都喜歡’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衛紫衣低頭正視寶寶,溫柔地、輕聲地試探性的道:“如果大哥告訴你,寶寶是女兒身,你願意相信麼?”

秦寶寶煞時怔住,眼中充滿驚駭,嘎聲道:“大哥不要跟寶寶開這種玩笑,寶寶要生氣了。”

衛紫衣嘆息一聲,面對被嚇住的寶寶,只有柔聲安慰:“抱歉,大哥只是想試試你,沒料到你膽子這麼小。”

“大哥今天最壞,連續欺負弟弟二次。”

秦寶寶將“弟弟”說得很重,明顯想安撫自己。

衛紫衣突然笑了,笑裡充滿對寶寶的愛,和悅道:“現在大哥告訴你官非品的事,免得你又偷溜去打聽。

鯊將在‘龍王府’是次於龍王和八位殿主的高手,官非品卻是個失意人。官非品廿五歲加入‘龍王府’,不久引進同門師妹孫玉品,他說當時就有王老福和王大頭二位假廟祝,入門之初,他以絕高的本領得到鯊將七號的地位,孫玉品成了鯨手十一號。他為人豪爽深得人心,尤其是他的聲音,非常悅耳富磁性,‘龍王府’的女弟子均為他所迷,連各殿主都喜愛他,加以他性子直,見不滿之事常直言勸諫,對龍王也不例外,被龍王下毒毀掉咽喉,自此聲音沙啞,而且被趕出‘龍王府’。

不夜市在一般人看來是罪惡源地,對失意人看來不啻天堂,官非品也迷上這塊地方,久而久之,就被烏哥兒盯上。”

秦寶寶聽了故事,立即忘了剛才的不愉快,插嘴道:“不夜市龍蛇混雜,那麼多人大哥何以獨盯上官非品?”

衛紫衣最欣賞寶寶忘掉煩惱的快速本領,微微一笑道:“機緣巧合!有一個月初七夜晚,我與官非品同莊擲骰子,二更時分,他突然問我今天初幾,我隨口響應,他急急忙忙的起身,叫一聲‘糟了!’不避諱的施展輕功,我好奇之下看定他去的方向,慢慢跟了上去,終於給我發覺‘福德祠’藏有秘密,自此就對官非品的行止留意上心。”

“這些事領主他們知道麼?”

“知道,並特選幾位密探盯住‘福德祠’。”

“如此一來,大哥偷溜出去玩之事,豈不給他們知道。”

“小傻蛋,我不會另編一個理由麼?”

“欺騙弟兄給人知道不大好吧!”

“我與他們相交十多年,大家彼此心知肚明,我不是什麼聖人,他們有他們發洩情緒的特殊方法,我自然也有,大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妨礙社裡事情,不觸犯‘金龍社’規條,眾弟兄都很有默契的不去幹涉別人的私生活。”

秦寶寶想想確是如此,忍不住研究起衛紫衣,有趣道:“領主他們對大哥房中另有信道之事,知是不知?”

“不知道!”衛紫衣很肯定的道。

“也沒有起疑過?”

“起疑我房裡設有秘道?沒有!”

“不是啦,他們會不會好奇大哥如何發洩情緒?”

“好奇是好奇,那又如何?”

“他們不敢問?”

“沒這麼嚴重,問題是誰也不想問,想親眼看見我的秘招,這樣不是很有意思麼?”

“說的也是!”秦寶寶想了想,猛然點頭道:“你們這些權高位尊的傢伙,表面一本正經,發號命令像吃白菜,手下弟兄對你們敬畏如神,其實個個都童心未眠,孩子氣的很!”

衛紫衣驚奇望了寶寶一眼,哧哧笑道:“原來你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些話直到現在才說出來。”

“才不呢,我是覺得你們這樣才正常,為了使底下人心服,自需裝出威嚴氣派,私底下若也如此,活著未免太累了。”

“說的好!”衛紫衣不得不心服寶寶思想超俗,道:“‘萬邪聖醫’秦英前輩的孩子,果真不是凡夫俗子可比。”

“這個自然。”秦寶寶深深以怪人父親自傲,甜甜一笑道:“大和尚叔叔就看不破這點,常被我爹取笑悟道不徹呢?”

“小孩兒不能批評長輩,悟心大師自小和佛門結緣,在莊嚴的環境中成長,自然不能和四海為家的秦英前輩互相比擬。”

“我也是在少林寺長大,就沒法子整天扳臉不笑。”

“令尊在你十一歲時壽終正寢,在這之前,你所受的遺傳被令尊完全引發出來,性格已漸漸定型,之後悟心大師想以佛學宣導你。可惜你天生愛胡鬧成不了正果。”

“我最討厭唸經了。”秦寶寶應一句,想又不對,道:“明智、明理和明月也不大像和尚,小時惡作劇,他們都是幫兇,大哥說的有問題。”

衛紫衣沒想到寶寶問題這麼多,暗籲口氣,奇道:“你怎地愈扯愈遠,談天說故事將和尚也拉來湊一腳。”

“大哥回答我方才的問題,再繼續說故事。”

“真要我說?”

秦寶寶肯定的點點頭,衛紫衣輕笑一聲,有趣的道:“我有一個答案,那一個才正確,以後再向他們求證。

其一,佛門中不乏灑脫之輩,有道‘酒肉穿腸過,佛自在心頭’就是這類人的寫照,明智師兄弟雖沒到這地步,相差亦不遠,平日率性而為,遇事出家人莊嚴自然顯現。

其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老掉牙的話,寶寶應該不陌生,明智三人沒有悟心大師等老一輩高僧的定力,與你玩鬧十年餘,多多少少會受你影響,所以哪,出家人的莊嚴漸被磨滅,剩下的就只有小孩子的調皮天性,是不是?大哥的解釋你滿意麼?

寶寶認為那一個才是正確答案。”

“都不對!”

“怎麼都不對,那兒不對?”

“其一對了一半,其二錯了一半。”

“有意思,大哥洗耳恭聽。”

“其一里,明智師兄弟天性不拘泥小節是對的,其二里,大哥說他們沒有大和尚叔叔的定力就不對了,明智、明理和明月看來很有出家人的味道,骨子裡卻有江湖人豪邁的瀟灑行徑,而且定力很強,平時邀他們惡作劇都會答應,有一次與他們共謀火燒少林藏經閣,陷住他們咽喉都不肯答應。”

“老天爺!”衛紫衣叫了一聲,猛然醒悟道:“是不是少林藏經閣得罪了你?”

“爹爹不喜歡我練武,藏經閣的武功秘籍我沒興趣。”

“那是為了好玩,想目睹火燒閣樓的壯觀?”

“我是個壞心人麼?為了自己去燒燬少林重地。”

“抱歉,大哥失言,莫非你這麼做是為少林寺著想?”

衛紫衣嘴裡這麼說,心中可老大不以為然,秦寶寶卻道:“沒錯,少林寺對藏經閣的武功秘籍視如性命,少林弟子一心一意想學完所有的武功,如此一來,不免荒廢了功課,再則出家人拼命想學殺人神功,嘴裡偏偏一開口就‘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真是不象話,將來圓寂到了西方極樂,佛祖也會一腳將他們踢到地獄,交由閻羅王調教。”

“還有更好的理由麼?”衛紫衣苦笑道。

“大哥別皺眉,聽小弟說下去。世人皆有依賴心,就像我喜歡依賴大哥一樣,少林弟子對藏經閣的依賴心更可怕,一心想學好閣中所藏的武功,不懂得練出一套獨門武學,每年寺裡比武,我跑去偷看,師兄弟對打均不太專注,只因彼此所學的都一樣,一招一式心中瞭然,看得我直搖頭,心想不如燒了藏經閣,往後他們各創武功,比起武來才有著頭。”

“胡鬧,胡鬧!”衛紫衣對寶寶的天真想法只有諄諄善誘:“第一,每年少林比武,均是入門沒幾年的小弟子,所學的全是為日後奠定基礎的粗淺功夫,學的自然都一樣,待他們有了根基,就依性情練適於他們的高深武學。

第二,想創出一套獨門絕技,首先就須具備高深功力和豐富的對敵經驗,就算一切都有,也未必能創出一招半式。

第三,對敵時最重要的是功力之深厚,眩目好看的招式遇到功力較你深的敵手就失去作用,表面看來簡易的功夫,其實只有敵對之人才知道,裡面暗含可怕的威力,這些道理,悟心大師和令尊一定與你分析過,你故意忘記對不對?”

“奇怪,大哥說的怎地與我爹差不多?”

“後來呢?”

“後來明智他們怕我獨自去放火燒閣樓,就將此事密告我爹,害我被關在茅屋,一個月不許出門。”

“你沒將自己想法分剖結令尊聽。”

“有啊,本來要關三個月,爹聽了後就改為一個月。”

衛紫衣忍不住大笑,著寶寶一臉委屈更是好笑,道:“小娃娃想法幼稚,令尊自然不好懲罰得太重。”

“爹爹最疼我,那次罰得最重,我難過了好多天。”

“令尊年老得子,對你自然寵愛,卻也怕你因此變壞不討人喜歡,是不是?”

秦寶寶領首,表示很諒解父親的苦心。

衛紫衣雙臂用力摟緊寶寶,撫著他長髮微笑道:“這才是好孩子呢!再說官非品的事吧!

多年前‘金龍社’曾犧牲二十多名密探高手調查‘龍王府’秘辛,只得到一點端倪,就是‘龍王府’隱伏在一間土地公廟地底,天下土地廟何其之多,最後只有放棄。

二年前,我們將目標移至‘福德祠’,只是剛開始我們不敢相信‘龍王府’會藏在京城最大的土地公廟,對於這事只是猜測,至於官非品的身份更加好奇。

官非品,出身門派不詳,身形魁偉,輕功極佳,雖然未見他施展武功,但我肯定他練過鐵布衫,金鐘罩之類的硬功夫。”

秦寶寶愈聽愈迷糊,忍不住插嘴問道:“大哥既然能冒充他,怎會連他的出身門派武一概不知,如此不會引得旁人猜疑?”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7:58


第十五章

衛紫衣被寶寶當床躺臥,久了自然不舒服之極,商量道:“寶寶是勇敢的男孩,應該自己坐是不是?”

秦寶寶打個哈欠,換個方向躺,抬眼可憐兮兮道:“這樣好不好?我有點累耶,不然我乖乖坐地板好了。”

“就這樣吧,累了就閉眼休息。”

“大哥真好,剛才我問的你沒回答呢!”

衛紫衣嘴角上撩。露出個尚帶稚氣的笑容,道:“自家人不會和自家人鬥,只要在輕功上模仿像樣就成。”

“這麼簡單?”秦寶寶撇撇嘴,大不以為然道:“大哥說得辛苦,不如換我問你答較輕鬆,好不好?”

“你問吧,小鬼。”

“大哥何時確認‘福德祠’乃‘龍王府’根據地?”

“自從我盯上官非品,得知每月初七他均須到‘福德祠’找王老福叔,再由他們接進門,寺廟四周隱伏不少會家子,未到必要我不想現身,所以一直無法得知他進廟的目的,有一回初五,他反常的急往‘福德祠’,王大頭曾經以前夜對我的方法試探官非品,他們口中的‘龍王’使我認定‘龍王府’就在‘福德祠’這個間土地公廟地底。”

“真的官非品呢?大哥這位冒牌貨將他殺了?”

“沒有,如今他人在總壇。”

“被關在石室?還是將他待之上賓?”

“前一半沒大錯,後一半也不大對。”

“少來!”秦寶寶翻翻白眼,嗔道:“大哥是大人,不可以學人家咬文嚼字,故弄玄虛。”

“嘿,天下的便宜全讓你佔盡。”衛紫衣無奈道:“算你小嘴厲害,總歸一句話,官非品瘋了!”

“瘋了?為什麼?”

“原因我不清楚,在假死失蹤的二個月裡,除了調查陳東昇之事外,就是找機會接近官非品,只因為我一直認為陳東昇藏有秘密武器,‘龍王府’不正是現成幫手?上月初九,官非品和我一同賭博混得不錯,相邀去喝酒,出了酒樓,他突然發酒瘋,直嚷‘生不如死,師父我對不起你’,我點了他睡穴,馱回總壇石室,暗中叮囑老展等人照顧他,不想他因此發瘋,我與他在石室相處七日,於他病情發作時斷續知道‘龍王府’的口令及秘道,連各殿主性情和龍王如何對他不滿厭惡,對師妹的感情均說出,就是沒法子知道他出身何門派,我在懷疑他可能故意假瘋報復龍王。”

秦寶寶傷感點頭以示贊成衛紫衣想法,卻抿緊嘴不說話。

有道“知弟莫若兄”,衛紫衣明白寶寶在鑽牛角尖,道:“寶寶,你在怨大哥回總壇七日也不與你相見麼?”

秦寶寶小臉蛋通紅,搖搖頭,小聲道:“我知道大哥是為大局著想,怕我纏住你不放,只是領主他們都知道,就只有我這傻瓜為你的安危著急,他們好吝嗇,連偷偷告訴我一聲你沒事也不肯。”

這番話由瘦弱的秦寶寶說出來更具說服力,衛紫衣心中疼惜,什麼也不說,只是讓寶寶安靜舒服的躺在他懷裡。

這招果然有用,無言的慰藉最能安撫頑皮的小孩,不久,秦寶寶拍頭嘻嘻賊笑道:“大哥漏了前夜進‘福德祠’那段沒講,想哄我小孩?”

衛紫衣輕笑一聲,慢慢而詳盡的從頭至尾說一遍,中間秦寶寶插嘴模仿七殿主的嬌嗲,惹得衛紫衣哈哈大笑。

“今晨那件事是你做的?”衛紫衣突然問道。

秦寶寶一副很無辜的模樣,大打迷糊眼:“什麼事?大哥可不能給小弟亂加罪名,我近來,乖哩!”

“想裝蒜?”衛紫衣輕哼一聲,扳起臉道:“自己說出來呢?還是要大哥點明瞭?你這個搗蛋鬼。”

“大哥好凶,早知前夜就不以金多寶身份出現。”

“你亂貼告示意欲為何?”

秦寶寶抿嘴偷笑,見衛紫衣直盯不放,只好道:“我是想使陳東昇以為有另一幫人潛伏暗中,增加心理負擔。”

“是麼?”衛紫衣皺了皺眉,問道:“所謂另一幫人,就是你和小棒頭這二個‘小鬼幫’?”

“多難聽的詞兒!”秦寶寶鼓起腮幫子,不悅道:“人家是正經想幫你忙,你卻儘管取笑,明日我去責問陳東昇,說烏哥兒可能是有人冒充,看你們二人如何向我交待?”

“大哥不笑就是。”衛紫衣很怕寶寶搗蛋,嘆息道:“事情已發生,說你也沒用,自己小心不要露了破綻就好。”

“這點請大哥放心。”秦寶寶笑眯著眼道:“除了唸經,能學的事兒我都學的很快,各家書法均有涉獵,這次筆跡是從陳掌櫃那兒偷來,而且用的是左手。”

“想讓他們窩裡反?”衛紫衣潑他冷水,道:“可惜陳東昇並沒有注意到那幾張告示的字跡很像陳掌櫃。”

秦寶寶瞪了衛紫衣一眼,怨他不說好話,撇著嘴道:“若是一眼就認出那是陳掌櫃的字跡,反而讓人可疑,陳東昇在無人之際定會多看幾次,一定會發覺到疑問,他是個多疑的人,疑心一起不易再消失,找來陳掌櫃兄弟質問,如此一來,就會失去兩個心腹對他的信任,甚至會連想到陳掌櫃兄弟與金多寶一幫人勾結謀他地位,日思夜想,舉動之中難免露出不信任手下人的樣子,人心自然慢慢離他而去,就此削弱他的力量,是戰策之一,孤立陳東昇,是戰策之二,如何?”

衛紫衣不以為幾幅丹青會發生如此大效果,何況戰爭迫於眉睫,分離人心不是短短几日就能辦到,若說有效果,只是讓部下心頭不高興一下,但也不忍使他天真笑容失色,道:

“但願一切如你金玉良言,事成之後你就是大功臣了。”

秦寶寶很高興終於能為衛紫衣做點事,二個酒窩笑得好深,至於衛紫衣心中如何策劃為他收拾善後,就不得而知了。

“子午嶺”、“金龍社”總壇戒備森嚴,不管敵人來頭是大是小,他們從未看輕敵人的實力,所以能雄霸江湖多年不墜。

“龍吟廳”如今被封鎖已半個時辰,裡面只有大領主展熹,二領主張子丹及三領主席如秀。

還有大執法陰離魂也挈妻子歸來,坐在上頭叄與議論,當然,也有一點的不高興。

陰離魂臉上陰沉沉的,好不容易露出個笑容,道:“好久不見魁首,怎地這時還不回來,咱們等半個時辰了。”

他們商討多時是衛紫衣為何沒有按照約定時刻回來?

二領主張子丹打個哈哈道:“會不會北京分社出了什麼事?也該捎個消息回來啊!”

“不可能這麼快就出事。”大領主展意不表贊同道:“再則陳東昇大權在握,就算出事未必會傳回來。”

二領主張子丹將事情來龍去脈想了一遍,領首道:“說的也是,魁首如今的身份是無法命令陳東昇的。”

陰離魂一張黑膛臉有了生氣,興沖沖道:“沒想到咱們魁首對易容很有一手,陳東昇那臭小子死定了。”

“你可高興了!”久久不語的席如秀突然出言相譏:“前幾天到剛才一直怪怨魁首有事不通知你,也不想想魁首是想成全你們夫妻父子團圓,現在倒會捧起魁首來著。”

陰離魂聽了也不生氣,口才便給反譏道:“嘿,我懂了,你在吃醋我有個十六七歲的兒子,是不是?”

“呸呸呸………”席如秀十分不屑的道:“世上有兒子之人何其多,沒兒子的才稀奇,所以說,該吃醋的是你,因為我比你逍遙自在,不必為兒子的管教問題頭痛。”

陰離魂瞭解席如秀多年無子的失望,不好刺激他,只道:“突然有個兒子的確很頭痛,尤其孩子已經長大,真不知要如何與他相處,對人對事你向來比我行,我看不如叫陰武那小子拜你做乾爹,由你幫著管教,我才有信心。”

大領主展熹明白陰離魂苦心,附和取笑道:“好個離魂真奸滑,自己辦不好的事就推給別人。”

陰離魂朝天打個哈哈,斜睨席如秀道:“這種吃力工作不拉席老鬼湊一腳,算什麼好兄弟?”

席如秀心中感激,嘴裡嘿嘿冷笑道:“你打個好如意算盤,陰老鬼,怎不問我願不願意?”

陰離魂心中暗笑,表面愕然道:“怎麼?你不答應?席老鬼,你敢不顧兄弟情義?”

“答應,答應!”席如秀想兒子想死了,嘻笑道:“從今而後陰武那小子就叫我乾爹,他敢不聽乾爹的話,我就效法古人棒打出孝子。”

“你少嘴硬,別先心疼死?”陰離魂取笑二句,又道:“就這麼決定,繁文褥節全免,稟告魁首一聲就夠了。”

雙方沒異議,展熹和張子丹連忙向他們恭禧道賀。

封鎖的大廳門突然“依呀!”一聲開了,馬泰和戰平引進一名郎中。

席如秀得子心情大好,老頑童脾氣又發,打量郎中道:“馬泰,戰平,你們將賣狗皮膏藥的郎中拉來做什麼?”

戰平不語,馬泰則一本正經道:“回稟三領主,這位先生拍胸保證能醫石室那位瘋子的病,所以我們大膽請他進來。”

席如秀繞著郎中上下左右打量,以批評的語氣道:“怎麼看都不見一絲名醫的模樣,喂,你真能醫瘋病?”

那名看來平庸無奇的郎中突然撕下一張人皮面具,瞪眼道:“如秀,這時節還胡鬧什麼勁?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魁首─—”來人正是衛紫衣,席如秀詫異道:“你為何扮成這副樣子寶寶沒有跟你回來麼?”

大夥兒上前見禮,衛紫衣一一還禮,才道:“寶寶還不能回來,他已將丹丸煉好,後天傍晚陳東昇會派人護送他回來,在杉子林內歐陽必群等人打扮成黃衣黃巾蒙面人劫走寶寶,展熹,你率領弟兄十七人改扮他們模樣,在杉子林外先劫走寶寶,並且必須使護送的人在描述你們形象時,與歐陽必群等人相像,先讓他們來個窩裡反。”

當下又說了其餘十七人的姓名,展熹等人就知道他們的高矮特徵,以便於選人手。

衛紫衣坐在頭頂虎皮交椅上,從懷裡摸出一隻玉瓶,端詳道:“這瓶就是寶寶多日煉出的丹藥,共有十六顆,寶寶說藥材有缺,所以服一顆只能抵五年功力,要我分與你們服了。”

眾人心喜,不過最擔心寶寶安危,席如秀詫異道:“寶寶答應為陳東昇煉‘長生不老丹’,那又如何交待?”

“別擔心。”衛紫衣將玉瓶交結展熹,笑道:“寶貿說一次服二顆照本門運功心法大轉九周,可以激增二十年功力,其餘四顆送與方兄,陰武師徒,答謝他們照顧多日;你們快服下運功,我為你們護法。”

群雄好生感動,大執法陰離魂道:“魁首不告訴我們,寶寶如何應付陳東昇,我們無法心安。”

其餘人紛紛附和,衛紫衣心中歡喜,微笑道:“寶寶煉好那瓶丹丸後,就以剩下的藥渣子混合一錢珍珠粉,煉出四顆白色藥丸交給陳東昇,告之陳東昇此乃所有藥材大煉九次所得最精華部份,若不成功再也無法可想。”

三領主“銀狐”席如秀一副要笑不笑,神秘兮兮的道:“陳東昇那狗崽子相信了?”

衛紫衣回想寶寶被灰薰黑的臉蛋說話神情,哧哧笑道:“不相信也不成,寶寶的表演天才,即使是最多疑的狐狸精也不願相信他在說謊。”

“哈哈……”

群雄聞言仰頭大笑,席如秀更是摟著肚子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寶寶此舉可替我們出了一口氣。”

待群豪笑夠了,衛紫衣起身嚴肅道:“快將丹丸服下運功,我還有事要與你們商量。”

“是!”大領主“九面閻若”展熹分了丹丸,道:“魁首時間有限,不如先商討大事,丹藥我們自己會用。”

“不成!”衛紫衣斷然搖頭,嚴肅道:“欲使藥效增倍,運功之際絕不能受到外界的干擾,否則輕者終身癱瘓,重者七孔出血致死,還是我為你們守護的好。”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粗中有細,忽問道:“丹藥讓我們用去,魁首自己呢?”

“金童閻羅”衛紫衣泛起金童般的笑容,道:“寶寶曾騙我服下少林大還丹,好啦,你們快服了吧!”

群雄不再言,集聚精神運功催藥力,衛紫衣重新戴起人皮面具,站在最有利的地點,凝神傾聽,只要一有敵人侵入“龍吟廳”,立刻能做最快的狙擊。

從六人催藥效的時辰可看出各人功力高深,半個時辰不到,展熹已大功告成,不久張子丹與席如秀,陰離魂以半刻鐘之差先後起身,又過了一刻鐘,馬泰與戰平雙雙圓滿成功。

衛紫衣見他們目中精光湛然,不禁代他們歡喜,發出會心的微笑,突然眉兒一皺,又取出一隻青玉瓶,招近他們小聲道:“小傢伙又制了九顆大補丸逼我非三天之內服完不可,這玩意兄我從小沒興趣,你們幫著吃吧,不過不能在他面前露了馬腳。”

群雄不約而同均搖頭表示沒興趣,陰離魂道:“寶寶一番對兄長的敬愛之心,魁首豈能辜負?”

衛紫衣戴著面具無法看清表情,語氣卻充滿無奈:“敬愛我的成份最多隻三分,其餘七分是想報復我平時常迫他吃他最討厭的大補品,小傢伙存心不良,你們不幫我一幫?”

群雄你望我,我望你半旬,還是搖頭,衛紫衣沒好氣道:“算了,我自己吃就是,大不了一口氣將它們全吞了。”

“魁首別生氣。”席如秀搓著巨掌,不好意思笑道:“實在是那小鬼太精了,我們沒把握不在他面前露了馬腳。”

“老江湖居然怕一個小頑童。”衛紫衣沒法勉強,收好玉瓶,道:“關在石室的官非品病情有再發麼?”

群雄也不再嘻笑,大領主展熹沉聲道:“官非品可能如魁首所猜測是假瘋,這些天都很安靜。”

衛紫衣嗯了一聲,撫著假人皮,慢條斯理的道:“我以郎中身份回來,自須到石室看看他,咱們走吧!”

石室裡

有一盞燈火照明,可以看見真的官非品鬢髮散亂,雙眼無神的坐在唯一的擺設─床上,衛紫衣一行人進來,他彷佛沒看見,衛紫衣吩咐馬泰,戰平在門外看守。

官非品沒有任何反應,衛紫衣又撕下人皮面具,官非品盯著衛紫衣的真面目良久,突然雙眼發亮,緊閉的嘴居然開口道:“你終於回來了,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衛紫衣好像料知如此,和悅的笑道:“將你關在石室很抱歉,希望沒有帶給你什麼不方便。”

“沒什麼!”宮非品沙啞的嗓音透著善意,道:“我喜歡安靜,這裡正適合我,想聽故事麼?”

衛紫衣明白地想說出一切,道:“請說!”

官非品感激的一笑,眼神似望著茫然的過去,慢慢道:“二十年前我還是個小孩,那時候多麼快樂,雖然我和孫師妹都是孤兒,但我們有師父和四個師孃,一起生活在地底宮殿,我們從來不抱怨沒有玩伴,師父和師孃會好多玩意兒,師父教我們學功夫,還會做好多奇怪的玩具,我們永遠也玩不厭,四位師孃煮的菜真好吃,縫的衣裳多好看。

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生活在廟底,有一次我問師父,師父說等我和師妹練好武藝,將來就能夠幫助可憐的人,而地底清靜,是練武的好地方,要我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我聽了好生奇怪,又問師父有一身好本領為何隱藏不露,師父的臉色好悲傷,他說世上有一種人見不得陽光,他就是那種人。

看到師父傷心的樣子,我不敢再問,又過了半年,師妹哭著想看外面的情景,我想到師父不能見陽光,正想阻止,師父卻笑呵呵的答應,那天晚上我們終於出了廟底,走到街上卻一片冷清,師妹又哭了,她沒有忘記很小很小的時候看過的熱鬧街景,於是師父帶我們去住店,讓我們和師孃痛快玩了三天。

我想師父見不得陽光的病可能醫好了,很替他高興。那次之後,師妹就常常吵著要出去玩,師父不忍拒絕總是答應,可是,我好像可以看見師父眼中隱含著痛苦,做師兄的我並沒有勸師妹不要為難師父,因為我也想玩,想看看其他人是什麼樣子。”

官非品說的很慢很慢,沙啞的聲音彷佛從天外傳來:

“匆匆十年過去,師父眼中的痛苦也慢慢消失,出來外面他也能和我們玩得快樂,我原有的一點不安也隨之消失。

有一天夜裡,我們的宮殿被人發現,一個鼻子粗大擎天的惡漢率領二三十名手持武器的大漢衝進來,要師父讓出宮殿給他開山立派,師父好像和他認識,見到那個惡漢混身一震,卻也不肯讓出地底宮殿,雙方才展開廝殺,來人的武功都很高強,我和師妹及四位師孃功夫不成,師父一個對敵多人,人終不支,眼看四位師孃為了護我和師妹先後死亡,我恨自己為何貪玩,不專心練好武功……師父身上捱了一刀又一刀,我發瘋的想和他們拚命,這時師父卻拉著我和師妹衝出地底密殿,一聲聲敵人得意的笑聲刺痛我們的心,決心將來要報仇,報仇,報仇………

為了師父的傷,我們躲在一間航髒的小客棧,師父的傷中有毒,他告訴我,他活不久要我好好照顧師妹,我不相信,師父要我靜靜的聽他說,江湖上近幾年出了一位蓋此奇葩,叫衛紫衣,將來定然稱霸江湖,要我練好武功找機會混進那幫惡人,協助衛紫衣消滅那幫惡人,師父又說,那些人不出十年氣候既成,將出山為禍武林,只有衛紫衣能克住那個人的武功,一個神秘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我很不服氣,告訴師父自己的家仇我要自己報,師父搖頭說他們將來荼毒整個武林,不再是個人私怨,要我為大局著想,誠心和衛紫衣合作,師父的眼神充滿祈盼,我只好答應。

七天後,師父也拋下我和師妹走了,我們躲在一個小農莊勤練武功,過了七年我混進那幫惡人秘創的‘龍王府’,選為鯊將七號,半年後引進師妹,三年來我變了許多,唯一不星的就是復仇的決心,和師父臨終的心願。”

官非品收回眼光目注衛紫衣,七情不動的道:“衛紫衣,你願意和我合作麼?”

古怪的笑了笑,衛紫衣也古井不波的道:“我們不是已經在合作了麼?”

“謝謝!”

官非品說完這句話,又緊閉起嘴,衛紫衣簡略說出代他赴“龍王府”之會的一切經過和他師妹的怪舉,沉思道:“令師妹和我談話之際,有幾人躲在暗處監視,龍王對你們起疑心麼?”

官非品沙啞的嗓音懶洋洋的道:“龍王對誰都不信任,彼此互相監視,師妹才會說出那些話。”

點點頭,衛紫衣和悅的笑道:“如今你有何打算?何時出這間石室?”

這時

有跑步聲傳來,可轉出來人心情很慌亂,有人哭叫道:“大領主,二領主,三領主,你們在那裡?”

“是小棒頭!”

衛紫衣又戴回人皮面具,小聲道:“可能寶寶那邊有變化,你們出去問問看。”

三位領主和大執法一同出去,見著小棒頭,席如秀叱道。

“你這小鬼不陪在寶寶那小鬼身旁,自先回來做什麼?”

“寶少爺……寶少爺……”

小棒頭情急之下結結巴巴道:“寶少爺……他突然…突然又不見了,哇………”

小棒頭說完就放聲大哭,群雄大驚正欲入石室稟告。

“慌張什麼?”

衛紫衣以郎中身份出現,道:“寶寶那孩子若肯乖乖被我們劫回來,再乖乖的耽在社裡不出面,那才叫奇聞,隨他高興玩去吧,派幾名兄弟暗中保護就是,寶寶身子不好,江湖事不要插手才讓人放心。”

小棒頭停止哭聲,詫異的打量衛紫衣,道:“你是誰呀?怎地聲音跟魁首好像?”

衛紫衣撕下人皮面具,微微苦笑道:“這副撈什子面具再也用不著,本待劫回寶寶再恢復身份。”

大領主“九面閻若”展熹也笑道:“看來我也不必假扮歐陽必群,當一次倒黴的殭屍。”

三領主“銀狐”席如秀嘿嘿怪笑道:“歐陽必群那夥人定氣得直跺腳,跟陳東昇那小子翻臉。”

說到得意處忍不住大笑,突然煞住笑聲,又道:“糟了,歐陽必群那夥人平日可能虎視眈眈監視寶寶行止,寶寶溜出‘龍鳳軒’,豈不給他們逮個正著,到時焉有命在?”

大執法陰離魂一點不耽心,充滿自信的道:“寶寶是‘萬邪聖醫’秦英前輩的獨傳子,不能與一般小孩相比,他既然知道自己目前是敵人慾獵的最大肥羊,而敢單獨出去遊玩,表示他有自信使賊子捉不到他。”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也補充道:“離魂說的對,寶寶機智過人,論武功也許鬥不過那許多人,若說比鬼腦筋和靈機應變之能,歐陽必群需再拜師學五十年。”

大領主展熹又在最後做個結尾,微笑道:“寶寶向來率性而為,對事容易厭倦,在‘龍鳳軒’這許多日子可悶煞他,還為我們調查出‘龍王府’和出現神秘女人之事,出去玩耍也是應該,江湖險惡他少知為妙。”

“誰又希望他入江湖來著?”席如秀瞪眼沒好氣道:“那小鬼少出江湖咱們少麻煩,省得天天有人上門告狀被他惡作劇,聽你們口氣好像只有你們才瞭解他,我只是怪怨他怎麼又一聲不響就溜了?”

“你當他呆瓜?”

陰離魂斜視席如秀一眼,道:“當時魁首和他在一起,若說出來,走得成麼?”

衛紫衣有趣的聽他們一個個發表完,哧哧笑道:“瞧光景你們都比我溺愛寶寶,全都幫他說話。”

席如秀“嗤”的一聲笑出來,道:“魁首怎地健忘,頭先開口為寶寶說話的,可是你耶!”

衛紫衣一怔,繼而哈哈大笑,不得不承認對寶寶太溺愛了點,有時候該嚴格一點,群雄不大以為然,均說寶寶很有分寸,聽得衛紫衣直搖頭,不得不佩服寶寶的魅力。

在杉子林一棵大樹上,秦寶寶有點無精打采靠著,古怪的道:

“嘿,少爺當膩,換口味做流浪小孩?真是怪胎!

怎麼著?給大爺罵得抬不起頭,無話可說了?

你說夠了沒,能不能停停換我說?閣下說話的速度直如鞭炮,ㄆㄧㄆㄧㄆㄧㄚㄆㄧㄚ想嚇死人?

你今天火氣怎麼這麼大,偷溜成功還不高興呀?

偷溜只是一時興起,如今倒不知做什麼好?

早知如此,何不當初照你大哥所說的去做?

那更無聊,為了不使陳東昇和歐陽必群那些人知道我被‘金龍社’人劫回,大哥定會將我藏起來,躲避歐陽必群等人。

他也是為你好,如今你已是眾矢之的,身價不凡哩!

真的?這又百什麼稀奇,從小至大我那天身價不非凡?

你被寵壞了。老實說,寶寶,此次偷溜到底為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做江湖人好累,想休息幾年。

老天爺!你此次實際叄與江湖事前後才一個月,就打算休息幾年?打的好如意算盤!

不成麼?

不是不成,而是根本不可能,你聽我道來:閣下生身父母,一個是誰也不敢得罪的怪傑聖醫,一個是江湖俊彥追得焦頭爛額的武林第一美人;仙逝的不提,閣下的堂叔是天下最大門派少林寺的掌門,江湖老少拱為武林至尊;閣下的結拜兄長是稱霸北地的‘金龍社’魁首,跺一腳而江湖顫動的‘金童閻羅’衛紫衣,你聽清了麼?與你最親密的親人均是江湖人,而且個個都是令人聞之色變的大人物,江湖中誰不羨慕你有這樣顯赫的家世,及硬似萬年寒冰的靠山?雖然我明瞭你不在意親人身份的高低貴賤,可是,我必須提醒你,你命中註定就是個江湖人,就算你不去親身體驗江湖險惡,你的周遭依舊不斷有江湖事呈現在你眼前,除非你立即遠離少林寺與‘金龍社’的勢力範圍,躲得遠遠的,但你捨得?你忍下心?

你會因而快樂心安?

你扯到那兒去了?大和尚叔叔和大哥是我最喜歡的人,我不可能離開他們獨自生活,我只是對陳東昇那些人很厭煩,才出來玩玩!

面目可憎的人看久自然討厭,這檔事你放手不理啦?

一切隨緣,碰上需要我幫忙再插一手。

你念經雖差勁,佛法學的不少,隨緣?我瞧隨你才是真的。

那也不差,我是自己的主人,自然須一切隨我。

任性的孩子,如今你想到要做什麼了麼?

沒有!

哎,那聊天也好,為何你喜歡坐在樹上?

因為這裡沒有椅子可坐,其實坐在樹上不太舒服。

鋪張棉墊就舒服是吧?何不坐樹下,有落葉做椅墊。

樹高可望遠,避敵也方便,而且可以碰碰運氣。

請道其詳。

陳東昇弄丟我,極可能不告訴歐陽必群那夥人,準備硬賴人已被他們劫走:明天就是歸期,歐陽必群等人極可能來這兒勘查環境,尋找最佳的退路途徑。

也對,假如他們真地來了,你有何打算?

尚未發生的事,我不敢下斷言,尤其今天心情很不好。

這兩天瞧你好沒精神,想你大哥,是不是,寶寶?

想也沒用,暫時我還不想回去找罵挨。

你大哥責備也是為你好,怕你不懂收斂,其實心裡疼得緊。

少來又貶又褒的,聽來好生刺耳。

你別這麼沒出息,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若真想念,何不趁夜晚從頸道偷進去看幾眼?

耶,此招可行!不過,只看幾眼沒意思,語話長夜才好玩!

咳咳,你大哥面敵二幫一定很累,你最好替他想想。

說的也是,不好意思總為大哥帶來麻煩。

這才像話,想想你大哥待你多好,有時也該乖一點。

這一個月來我已經很乖了,可沒有給大哥搗蛋。

嗤,真不害臊,偷溜出來使他擔心,這不叫搗蛋麼?

這個………這個………啊,有人來了。”

秦寶寶很快地將它趕一邊去,處於備敵狀態。

杉子林是過路人歇息的所在,常有人經過並非奇事,只是秦寶寶少見多怪,將幾個過路商人誤以為是敵人勘查環境來著,被它好生取笑一番,心中忖道:“難道歐陽必群等人已知我不在陳東昇掌握?”

手腳並用爬下樹來,秦寶寶正待走出杉子林,忽停下心道:“我就這樣出去,萬一碰上他們,豈不哀哉?”

在‘黑蠍子幫’蕭傲雲曾送我幾副桃木鬼面具,正可戴著嚇嚇他們,可惜沒戴出來。

莫名其妙,他們跟我有什麼關係?何必避著他們,我這個小寶兒真沒出息,丟了爹爹的臉,碰上他們又怎地?了不起雙方打一架,絕不拖累大哥就是!

心裡想通一切,秦寶寶頓感周身舒暢,再無任何負擔,也覺得自己更勇敢,更像男子漢了。

秦寶寶在街上招搖過市,想引得敵人尋他晦氣,但是,歐陽必群等人好像全都失蹤了,別說雙方將大戰一場,連個影子也沒見著,為什麼?寶寶心中忖道:

“他們可不是寬懷大量的英雄,豈有放過我之理?莫非大哥已向他們警告不許傷我?不可能,那種睚毗必報之人不會因受要脅就放棄復仇行動,大哥自也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裡,難道這二天情勢有了新的變化?”

想至此,秦寶寶仰頭瞧瞧天色,已是黃昏時刻,這時加緊腳步回去,正好可以與衛紫衣共進晚餐,秦寶寶大可如此做,他卻沒有,走進一家飯莊亂點菜餚胡吃,只因寶寶怕衛紫衣又會早早打發他上床或自己玩,根本不讓他叄與討論策劃,想也悶氣,不如待夜深偷溜回去,兄弟倆才有時間談心。

金烏早墜,玉兔飛昇

好不容易太陽完全掉入海里,秦寶寶立即飛身上“子午嶺”的後嶺小路,憑衛紫衣曾談起的大概,在草叢間摸索,被草尖刺癢刺痛自不在話下,他不管,只想找著洞口,半個時辰過去,終於找到竹遮蓋的洞口,寶寶不得不佩服衛紫衣設計得巧,誰有興趣去撥弄開一團又一叢的竹?洞口藏在此,自然隱密的很。

進入洞口,秦寶寶小心將竹弄回原狀,取出一個剛買來的大火摺子,自火光中,可看清這條窄小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道是在整個“金龍社”地底,後崖很接近“黑雲樓”,所以這條地道並不很長,但秦寶寶走來總覺得很不是滋味,也許是他從來沒有衛紫衣那種高高在上的孤寂心情。

地道很快走到盡頭,出現一條很長很長的繩梯,寶寶仰頭上望,很高興自己說的沒錯,上頭即是整幢“黑雲樓”盤踞,有繩梯的這而是雙層牆,中間有條通往秘密閣樓的頸道,約寶寶身體的寬度,寶寶熄了火摺子,開始往上爬,一邊心道:

“這條頸道我和大哥爬來自然輕鬆偷快,若換席領主來爬,不免堵得死死的,成了真正的‘前心貼後牆’,大哥不告訴他們也有道理,以免席領主望之興嘆,想試一試都不成,徒具傷感,回去痛下決心一餐不吃,減肥!”

手腳並用的爬,腦子東南西北亂想,倒也不顯枯躁,很快就碰到頂,秦寶寶騰出隻手再捻亮火摺子,藉著火光想尋出機關,那天衛紫衣使刁不肯說,寶寶就賭氣不願再問,這時仰頭在這塊窄窄的地方尋找理應不難,偏偏他脖子都酸了,倘瞧不出一絲端倪,再次感慨自己學藝太雜太多卻不精。

眼見火摺子快用完,秦寶寶不禁有點慌急,因為他只買一個火摺子,在用完前不找著機關,就須摸黑再回城裡買,他可不願意,熄了火摺子,將腦袋伸回原位,扭幾扭想減輕酸楚,背脊不禁懶洋洋的往背後牆一躺,想休息一陣再找,不料用力大一點背脊居然誤撞機關,上面的床往側移開,現出一個半張床的洞口,寶寶又喜又氣,心道:“這機關是誰設計的,存心使人累得半死再‘誤觸’機關。”

秦寶寶心有未甘,捻亮火摺子側身觀看方才“誤觸”機關的地方,這一看才恍然大悟,原來繩梯是設在床頭附近,床是實心的沒錯,床頭卻是半空心,裡頭設有軸輪,只表面上又用樹削板蓋住,所以沒發覺,靠背脊的牆有一尺見方是空的,與床頭互通聲息,雖然表面看來無甚出奇,其實只要往那塊一尺見方的牆用力按下,就會觸動輪軸,不費力氣就能看到出口,也不必像寶寶看得脖子酸。

學藝不精,怪不得別人,秦寶寶卻不洩氣,以往只能從書上或傳說中知道天下有鬼斧神工般的技師,設計創造的機關往往隱在無形之中,不料今日得償心願,得以親眼目睹這些高深的機關之學,他不由得得意自己運氣實在不錯。

這小子真他媽的樂觀的很,還暗忖這機關是誰所設?

衛紫衣精於劍術及具有天生的統帥之能,至於其他技術,秦寶寶料想他也沒有時間學。

爬到床上,秦寶寶已知道機關所在,往床頭外側用屁股重壓一下,立即恢復原狀,頑皮的又在床頭裡側重踏一下,洞口又現,如此玩了數次,才覺得滿足。

至於地板上的機關,秦寶寶上次對衛紫衣的踏法已留上心,如今重蹈一次,整個人立即像騰雲駕霧突然失靈往下掉,床鋪了棉墊,倒也安然無事降落,只是床上空無人睡。

屋裡點上一盞燈火,秦寶寶可瞧出珠簾外的小廳也空著,床側有條小道可通向衛紫衣的洗澡間,也沒有傳出水聲,寶寶心道:“大哥此刻正忙得心力交瘁,我不應該去打擾他。”

坐在床上發呆,秦寶寶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就是有一種奇妙又怪異的感覺,衛紫衣的房間跟他的臥房有著很大的不同,雙眼骨碌碌瞧來瞧去,並沒有發覺什麼差異,衛紫衣房裡有的他也有,連原本沒有的洗澡間,衛紫衣立即派人趕工在二天內造出一間賞心悅目的洗澡間,只是顏色有所不同,寶寶房裡的沙幔床帳均是月白色,衛紫衣房裡則偏於紫色,茶几及其他設備不論顏色樣式均配合得高貴典雅,若欲強說不同之處,就只有寶寶房裡有許多小孩子才有的東西,例如桃木鬼面具,牛皮縫的球,吹泡泡工具等等從遊樂間移來的玩具,這種不同是很正常的,但寶寶感到有很大不同,最後只好罵自己。

“神經病!大哥是大人,自然不一樣。”

雖這麼敷衍自己,總感到這理由很牽強,作不得準。

打個哈欠,秦寶寶突然覺得很累,安慰自己道:“想不通的事情待睡飽再想,一定想得通!”

有現成的床可睡,秦寶寶自然不肯回房睡自己的床,躺在衛紫衣的床上,他突然又覺得怪怪的,心裡明白不是床有問題,決定今晚不再想這事,身子移近床裡側,暗道:“這床又大又舒服,我只睡一小半,大哥回來可睡另一大半。”

睡慣自己的床換睡別張床,雖然一樣又大又舒服,有些人會整夜輾轉無法成眠,寶寶卻覺得很新鮮,反常的居然很快就睡熟了。

夜更深,已是初更。

這間臥室的主人終於回來,在門外揮手要馬泰,戰平回房去睡,不必侍候,進入冰扉格子房門,反手上了門閂,並沒有立即上床,在珠簾子外的小廳坐了好久好久,才微微露出個笑容,可能心中的難題已想到解決方法。

衛紫衣掀開珠簾子,並沒有注意到睡到床裡側的寶寶,誰又想像得到有人敢睡在衛紫衣的床上?

衛紫衣終究發覺到屋裡不只他一人,就在他要解開袍帶之際,突然聞到一種香味,不淡不濃,令人聞來很舒服又很陶醉的香味,這種香味衛紫衣是極熟悉的,尤其在夜晚。

只有體質不好的秦寶寶才有這種香味,衛紫衣常想,會不會寶寶從小仙露湯喝多了,轉變成一股寶寶特有的香味從體內散發出來,卻不帶絲毫藥味,白日香味極淡,夜深人靜衛紫衣在寶寶房裡講著奇聞異事,香味自然轉濃。

這時又聞到這種熟悉的香味,衛紫衣想也未想就將眼光移向臥床,終於發覺到寶寶像個嬰兒般捲曲睡在床裡側,原來身上沒蓋被子,窗子又開了一半,睡夢中感到寒意。

衛紫衣立即關好窗子,側坐在床看了寶寶好一陣子,忖道:“這孩子能找著秘洞真是聰明,回來想找我談天,遇不著自己就累得先睡熟,也不回房睡,當真孩子氣;留了一半床給我睡,肯替人著想是好的,但我怎能睡在你旁邊呢?”

掀開方才為寶寶蓋上的薄被,雙手小心將寶寶橫抱在懷,出了房門,看寶寶甜睡的可愛模樣,不禁微微一笑。心中突然有個衝動,想低頭吻寶寶粉嫩的面頰,但還是被自己剋制住,他保證自己心中沒有任何邪念,就像寶寶高興時就抱住他吻他面頰一樣,彼此心中充滿手足之情,互相關愛,當然,在旁人面前,寶寶就不敢如此,恐怕有礙衛紫衣威嚴。

進入寶寶臥房,可看出寶寶雖然一個多月沒回來住,但依舊纖塵不染,肯定有人天天打掃揩擦;衛紫衣踏進珠簾子隔開的另一個天地,將寶寶放在他自己那張“又大又舒服”的床上,扯開疊好的白緞被蓋在他身上,正待離去,寶寶突然夢嘆:“大哥,我好想你……寶寶不乖,你不要生氣……咱們勾勾手,你不會被女人搶雲……大哥會跟寶寶永遠在一起,是不是?”

斷斷續續喃喃不清的囈語,聽在衛紫衣耳裡真是百感交集,想起大年初一那日被司徒聰鎖在衣箱,差點小命不保,待將他救活,寶寶小手緊抓住衛紫衣外袍不放,當時衛紫衣就已知道,自己已成了寶寶心裡最大的支柱,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是負擔,他喜歡看到寶寶滿面天真快樂的笑容依賴著他,甚至害怕有一夭笑容不再出現,他不知要如何渡餘生,沒有人敢相信,其實衛紫衣也在依賴著寶寶,寶寶快樂的天性傳染給衛紫衣,寶寶的笑容可以令他忘掉童年的不幸,少年的堅辛奮鬥,及成名後的孤寂。

這一切,只有衛紫衣心裡明白,他也明白說出去沒有人會當真,當然,他年輕,他有滿懷的鬥志及自信可以克服一切痛苦,但是,他仍然感激寶寶帶來的快樂這種最珍貴的資產,因此不免地,對寶寶自然溺愛,卻不將他慣壞。

人與人之間原本就是互相依賴,只是很少有人有勇氣承認!

衛紫衣有這個勇氣,可是別人只當他在說笑。

因為他是老一輩心服,年經一輩視為偶像的“金童閻羅”衛紫衣?

此時衛紫衣見寶寶略顯不安的睡姿,又像當時在他耳邊輕語:“大哥會永遠和寶寶在一起,你放心的睡吧!”

秦寶寶雖然在睡夢中,卻似乎能聽見,也許是兩人心意相通,寶寶的不安慢慢消失,甜甜的睡容再度使衛紫衣發出會心的一笑。

又看了寶寶一眼,衛紫衣放經腳步出房門去了。

“啊─—”小棒頭驚叫一聲,只因他看到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天大亮,他捧著水桶抹布到小主人房裡清掃,所有該掃的都掃好了,該擦的也光潔明亮了,正要做最後一件事,再次整理寶寶的臥床,他駭然發覺已經失蹤的小主人突然出現在床上,不知從那兒冒出來的,忍不住叫了一聲。

秦寶寶這次沒有驚醒,只是似睡非睡的喃喃道:“吵死人的烏鴉叫,難聽死了,小棒頭,拿我的彈弓把它射下來。”

說完抱著棉被,一個翻身又睡著了。

小棒頭聽了夢話真是哭笑不得,上前看清確是寶寶,心道:“寶少爺什麼時候溜回來的?總壇戒備森嚴,任何人進出都瞞不過崗哨的眼底,可是又沒有聽人說起寶少爺回來了。”

小棒頭苦思不得其解,苦笑望了寶寶一會,端起水桶下樓,又到飯廳吃了早餐,回來看見寶寶已醒來,坐在床上,衝著他一笑:“我今天睡得很快樂!可是,我怎會睡在這裡?”

小棒頭比他更莫名其妙,聳聳肩道:“寶少爺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不知道,問其他人也不曉得,早上我進來少爺就在床上了。”

“不是這樣啊!”

秦寶寶側頭想了想,嘀咕道:“我記得是睡在樹上的,不知誰叫了一聲,我嚇一跳就掉下去,為何這麼剛好,這張床恰好將我接住,居然沒有摔痛。”

小棒頭表情好生古怪,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道:“沒這回事,我保證這張床從來沒有移動過,至少昨晚沒有。”

“怎麼會?”

秦寶寶陷入苦思,小聲卻清晰的道:“做夢就是這樣啊,難道夢裡的情景是騙人的?”

小棒頭真想大笑一場,強忍住,盯著可愛的小主人道:“算啦,寶少爺,別想這些,你回來我們就安心了,瞧你昨晚要睡也不換睡袍,一身上好的衣棠都給你睡縐了,還不起身換。”

看寶寶不大想下床,小棒頭朝他神秘一笑,打開大衣櫃左門,一排簇新的衣裳立時展現在寶寶面前,大部份是月白色,其中有四套例外,淡綠、淡紫、淡紅,顏色均淡得十分漂亮,最出風頭的是一套純黑滾花邊的,看來不但不老氣,反而非常可愛,肯定出於名師設計,當然,料子均是上等綢緞。

小棒頭笑咪咪的充當介紹人,為寶寶解釋道:“寶少爺高興麼?十二套月白色,另外四套例外,可別小看這些衣裳,大年初四我就看洪管事被魁首招去談話,問他才知道魁首命他到‘萬花坊’指定大師傅親手為少爺裁製這些衣棠,布料必須是最上等的,而且要來自不同的地方,滾邊不能太花,最好來自波斯,顏色也是魁首選定的,‘萬花坊’的大師傅足足花了六個月的時間才做出來,前天親自送來,我在一旁聽他告訴魁首,這十六套衣裳的式樣均十分可愛而且只此一家,布料有的從很遠的國家偶然買到的,魁首看了很滿意,除了應給的價錢,又多賞大師傅一千兩。”

秦寶寶聽衛紫衣花這麼大工夫為地做衣裳自然高興,只是迷糊:“為什麼給我做這麼多衣裝?又不是過年。”

小棒頭噗嗤一笑,覺得今天寶寶真迷糊,有趣道:“北方雖寒,天氣也漸漸熱了,少爺總不能夏天穿錦緞襖吧?這些衣裳均是為春夏季而備,魁首命我將衣裳搬來放時曾說不夠會再添。”

“夠了,夠了,櫃子都快放不下了。”秦寶寶感動道:“大哥請人做的衣裳那件不是又貴又好,只穿幾次多浪費!”

其實他心中還有另一個想法不好說與小棒頭聽,忖道:“大哥初四請人做新衣,不正意謂著想使我脫胎換骨之意?初一差點見閻王,成了與四同音的死人,為了替我壓驚,重新打了一條”壽“字金煉子,沒想到又做這許多衣裳,寶寶福氣不小,大哥花費不少。”

心中一動,問道:“小棒頭,這十六套新衣的領子裡邊,是否都繡上‘壽’字?”

小棒頭怔了怔,然後很興奮的道:“沒錯,每件都用金線繡出很漂亮的小‘壽’字,少爺快來選一件換新。”

皺了皺小鼻子,秦寶寶盯住那件淡紅的,嘟聲埋怨道:“大哥為何選我最討厭的紅色?

只有女人才穿紅的。”

小棒頭取出淡紅色那套,讓寶寶看個清,才道:“寶少爺不覺得這種紅一點也不刺目,非常柔和,要將絲緞染成這種色很難,何況少爺還是小孩,穿來更顯可愛富貴氣。”

“少爺就是不要紅的!”

秦寶寶斷然道:“人家常說我太過俊美,少了男子氣概,再穿紅的會被他們笑話。”

“其實……”

小棒頭喉嚨彷佛卡住,很困難的道:“其實少爺……本來就……是………”

秦寶寶不給他說完,已大叱道:“你說什麼?不許你胡說!”

小棒頭四次來均說到“是”字即被喝住,不禁問道:“難道寶少爺已經肯承認自己………”

目及寶寶既怒又無助的樣子,小棒頭感到歉咎,改道:“魁首為少爺費心思做衣裳,少爺不肯穿,魁首恐怕會失望。”

秦寶寶很快又將不偷快的事拋遠,哧哧笑道:“沒關係,待晚上偷偷穿給大哥看,他一定不會笑我的。”

“魁首自然不會笑。”小棒頭另有深意的說一句,又道:“我的懶少爺,快點下床吧,太陽早曬到屁股了。”

秦寶寶也想仔細瞧瞧新裳,一骨碌下床,走近衣櫃,將新衣一套套拿出來欣賞,講道:

“真漂亮,雖然同是月白色,但一眼就能看清其中不同,布料少見的好,縫工也考究,大哥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九牛一毛而已!”

小棒頭有趣的笑道:“‘萬花坊’的大師傅是出名的獅子大開口,工夫當然好,但是在魁首面前畏縮得像老鼠,只敢要一萬兩銀子,魁首覺得很公道,做的又好,多付一千兩銀子嘉賞。”

秦寶寶很清楚“萬花坊”的大師傅是位王公貴人也不願得罪的人,只因他的手藝聞於天下,與許多朝廷顯要交好,不入他老人家法眼的只交給手下做,連起身招呼一下都懶,可是他畢竟不敢得罪“金龍社”的魁首,乖乖照吩咐做。

寶寶更明白這十六套衣棠若賣給別人,最少開口五萬兩銀子,足足多賺五倍。

選了一套從未穿過的淡紫色衣裝,寶寶穿上新衣轉個圈圈,小棒頭不禁讚美。

“寶少爺穿什麼顏色的衣裳都那麼特殊好看,真是得天獨厚。”

小孩子換衣總想炫耀,秦寶寶啟唇一笑,道:“穿去給大哥看,然後陪他一起吃早餐。”

說完就想走。

“寶少爺─—”小棒頭急忙將寶寶喚住,道:“魁首在‘龍吟廳’主持議會,我問馬泰說魁首已吃過早餐。”

秦寶寶念及自己眼巴巴回來,卻到現在衛紫衣的影子都沒瞧見,小嘴一扁,眼淚差點滴下來,失魂落魄在衛紫衣書房呆坐,小棒頭送來早餐,看也沒看一眼,就以“沒胃口”搪塞不肯吃,命令小棒頭不要來吵他,小棒頭只好吐舌答應。

秦寶寶感到自己真沒出息,衛紫衣又不是會飛天遁地,再幾個時辰就可相見,現在應該找個遊戲玩,可是,今天偏偏很沒精神,厭遊樂只想呆坐,奇怪自己明明睡一整夜都未醒來,怎地會沒精神,方才不是精神很好?

是他有毛病?還是今天的空氣有毛病?寶寶這麼想。

滴滴答答,秦寶寶已呆坐二個時辰,思緒東南西北亂飛,這時間,小棒頭曾來過四次探問餓不餓,都給寶寶不耐煩的拒絕。

如今又傳來輕輕的扣門聲,秦寶寶火了,嗓門提高:“叫你不要來煩我須說幾次?你煩不煩啊?小心我敲你的頭!”

門“依呀”開了,秦寶寶賭氣不理來人,眼角瞥見小几上又放著端來的食物,不悅道:

“我說不吃就不吃,討厭的小棒頭,你能不能把這些惹人厭的東西給我端出去,當然你的人也順便給我出去。”

側身半背向人,秦寶寶瞥見紫色衣角,心中認定又是小棒頭煩人,“金龍社”上下人人一身紫,沒去想會是旁人,不料那人卻十分惋惜道:“火氣這麼大,豈不辜負這身漂亮衣裳?”

秦寶寶心中一驚,慢慢扭轉頭,瞧清來人,起身低頭道:“大哥一早辛苦,商討大事已有眉目麼?”

來人正是衛紫衣,沉默不語,秦寶寶想起剛才罵的話,頭兒更低道:“寶寶又錯了,大哥為什麼不說話,生我氣是不是?”

衛紫衣哼了一聲,語氣不悅道:“我如今只想說八個字。”

秦寶寶一怔,抬起重逾千斤的頭,道:“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

衛紫衣眼露一絲笑意與責備,一字字道:“請你馬上坐下吃飯!”

秦寶寶“嗤”的笑出來,乖乖和衛紫衣雙雙落座,道:“大哥忙於大事,怎地知道我還沒吃飯?”

衛紫衣盯著寶寶的淡紫色新衣,心不在焉答道:“方上樓即遇到小棒頭端著食盤,一問自然就明白。”

秦寶寶心情大好,細嚼一塊核桃酥,甜甜笑道:“我想跟大哥道謝做衣裳之事,不料大哥正忙,只好在這兒等。”

“不必道謝,將這些食物吃完就行。”

衛紫衣笑道:“不過,大哥不得不稱讚你,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最適合不過。”

“小棒頭也這麼說的。”

秦寶寶自己也很滿意這身衣裳,笑道:“我頭一次穿紫色衣裳,站在大哥身旁,外人一看就知道是兄弟。”

“不過……”

秦寶寶皺皺小鼻子,咕咕噥噥道:“那件紅的我不好意思穿,別人會笑我娘娘腔,多丟臉!”

衛紫衣表情古怪的一笑,寶寶突然臉上一紅,對衛紫衣耳語:“大哥為我做的衣裳不能不穿,那件紅的待晚上才穿給大哥看,好麼?”

“好!”

衛紫衣諒解的一笑,一頓,又哧哧笑道:“快吃你的早餐,待會兒午餐就要開席哩,在‘龍吟廳’。”

一碟又一碟的早點,瞧得寶寶眉頭直皺,端起叄茶,諂媚道:“大哥連日辛勞,多喝叄茶對身子有益,此乃小神醫秦寶寶告訴我的,快喝吧?”

衛紫衣忍俊不禁大笑,接過叄來,道謝一聲,仰頭喝個涓滴不剩,倒使寶寶一怔,心中卻是大喜,不料衛紫衣提起銀壺倒滿一碗,比方才那碗更滿,瞧著寶寶哧哧笑道:“賢弟多日江湖打滾,身子消瘦許多,喝完叄茶大有助益,此乃方才一位小神醫秦寶寶告訴我的,快喝吧!”

“不算,不算,大哥耍詐!”

秦寶寶招架不住,叫道:“明明只有一碗叄茶,怎地突然多出一大銀壺的叄茶?”

衛紫衣呵呵大笑,指著小几下的暗格,笑道:“適才我進來,你根本沒看我一眼,怕你嚇著不肯喝所以將銀壺另放;嘿,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不快喝,我愈倒愈多羅!”

秦寶寶暗叫失策,若著臉將叄茶喝下,換吃春捲卻又笑咪咪,直讓衛紫衣搖頭好笑,不知這孩子何時才會長大。

秦寶寶吃飯的本領實在差勁,但說到吃蜜棗細點的本事,同齡小孩難與之比向,彷佛永遠也吃不厭,細嚼慢嚥一塊塊往肚裡吞,衛紫衣憐他在外受苦月餘(其實倒黴的全是別人),由他高興胡吃,取本經書誦讀,不見為淨。

小小肚子填上七八塊點心差不多滿了,秦寶寶笑道:“大哥不要這樣麼,不喜歡我亂吃零嘴為什麼不說?”

“吃夠了就來說嘴?”

衛紫衣放下經書,微笑道:“整整有三個月的時間,咱們兄弟沒有好好在一起吃飯,這些天大哥會更忙,沒有時間陪你,所以………”

“所以慣壞我一次作賠禮?”

秦寶寶截口不悅道:“我雖然年紀小,沒有大哥的處事經驗,但是,大哥也不應將我視為剛出生什麼都不懂的嬰兒,大哥身上所擔負的責任有多重,我很明白,不該搗蛋時就自己玩,當然也不會硬纏住大哥陪我,以致誤了大事,大哥若因此覺得對不起我而想法子補償,我會很不高興,好像我是大哥的累贅似的。”

衛紫衣抑住高興得想抱起寶寶的衝動,和悅笑道:“士別三日,寶寶懂事多了,不過,大哥從未視你累贅,真的!”

秦寶寶個性天真率直,沒那許多顧忌,高興就賴在衛紫衣懷裡撒嬌,玩弄著新打造的“壽”字型金煉子,有點不好意思的笑道:“大哥為我花費許多銀子打煉子做新衣,寶寶窮鬼一個,只有煉大補丹報答你了。”

衛紫衣又喜又愛,這才想起前些日的大補丹還沒吃,連忙笑道:“銀子不重要,寶寶身子健康才是要事,不要勞神制那些丹丸。”

“大哥不愛吃大補丹?”

秦寶寶是玲瓏心,心思一轉叫道:“啊,瞧我多迷糊,大年前釀的猴兒酒,應該可以喝了。”

“猴兒酒?”

衛紫衣指著靠牆書櫃的角落,苦笑道:“你該不會說放在那兒的青罈子是你釀的猴兒酒吧?”

“是呀!”

秦寶寶起身走近書櫃察看,問道:“怎地不見了,大哥喝光了?還是將它擺到別處去?”

“老天爺!”

衛紫衣一拍額頭,苦笑叫道:“那算什麼酒?我喝了一口差點噴出來,命人拿去丟了。”

秦寶寶小臉兒漲紅,小嘴一扁,委屈的眼淚直流,強忍不哭出聲,不理衛紫衣抱歉的神色,搶步回去自個兒遊樂間,這才放聲大哭,衛紫衣被關在外頭聽得心酸,更感歉咎。

半刻鐘彷佛一世紀長,哭聲突然煞停,衛紫衣大驚以為寶寶出事,正想震斷門閂,門居然“依呀”開了,寶寶站在門口小聲問道:“寶寶釀的酒真的那麼差勁?我真的親眼看到猴兒這麼釀酒的。”

衛紫衣早已心軟,蹲身攬著寶寶為他擦淚,微笑道:“下次你釀的酒大哥一定喝完,不過,你須標上你的記號。”

秦寶寶破涕為笑,摟住衛紫衣頸子咬耳小聲道:“皺著眉頭喝酒不好,我一定會釀出很好喝很好喝的酒。”

衛紫衣嘴裡笑應著,心裡可暗暗叫苦,忖道:“小傢伙釀酒實在差勁,以為看一看就會,殊不知釀酒是項專門學問,老天保佑他不要興致大發釀了一罈又一罈,我可吃不消。”

由此可見,再聰明之人,亦不可能樣樣皆能學上手。

“龍吟廳”午膳,衛紫衣帶著秦寶寶出現,每個人眼睛均瞪得像銅鈴,因為衛紫衣一直忙著忘了說,再則他們頭一遭看到寶寶穿著月白色以外顏色的衣裳。

“哈!哈!”

席如秀一把抱起寶寶捏他幾下面頰,笑道:“你這小鬼真是愈來愈俊美,這身新衣簡直漂亮到他媽的奶奶家去,何時回來怎地大家都不知?”

邊說邊笑邊捏,真是不亦樂乎!

秦寶寶撥開席如秀的手,揉著面頰怨聲道:“你已經捏了我十四千還不夠呀?我的臉又不是麵糰。”

席如秀呵呵大笑道聲歉,順手又握了寶寶面頰一下,道:“你的臉又白又嫩豈是麵糰可比?何必算這麼清楚。”

“十五下!”

秦寶寶眼珠子一轉,哧哧笑道:“你捏吧,待會兒我去捏你的寶貝乾兒子,而且加倍!”

“哈哈………”

群雄仰頭大笑,尤其席如秀想捏又不敢捏的模樣更讓人好笑,因為陰武實在是他的寶貝,這二日爺兒倆親熱得叫陰離魂大喝乾醋。

席如秀放下寶寶,搓著手嘻嘻笑道:“何必呢?小鬼,況且陰武小子早回他師父那裡去了。”

秦寶寶有模似樣的輕嘆口氣,無可奈何道:“那隻好讓奶記帳了,等他回來再一併算清。”

“哈哈………”

群雄又是一陣暴笑,近日的繁忙疲累感覺頓減。

進餐時彼此談笑風生,秦寶寶幾次想問與敵人間的進展如何了,均被衛紫衣的眼色止住,心中納悶不已,笑得最少。

午膳一撤走,“龍吟廳”立即封鎖,各個頭兒笑容頓收,一派肅穆之色,秦寶寶雖沒被趕出去,但他知道自己絕沒有插嘴餘地。

衛紫衣坐在頂頭的虎皮交椅上,不怨自威,道:“老展‘屠龍幫’與‘龍王府’有迴音麼?”

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冷靜道:“啟稟魁首,陳東昇叛社之罪狀已派人送去,回稟的人說陳東昇非常震驚,方才已送來挑戰書,十五日月圓夜酉時在杉子林決戰。”

“有勇氣!”

衛紫衣冷笑一聲,七情不動的道:“‘龍王府’想必答應為他們助陣?”

“不!”

大領主展熹斷然搖頭,道:“陳東昇派人送來的挑戰書只言明‘屠龍幫’幫眾。”

衛紫衣冷眼看著展熹呈上的挑戰書不言,席如秀憤而起身叫道:“魁首,‘龍王府’那些龍蝦分明打著打落水狗的主意。”

“我們是落水狗麼?”

衛紫衣冷笑一聲,誠摯道:“不論‘龍王府’打什麼主意,陳東昇在無人支援之下敢向我們挑戰,確是令人佩服。”

“這叫走投無路!”

席如秀搓著巨掌氣憤道:“陳東昇這狗崽子不想咱們對他一致的提撥,竟想得隴望蜀,企圖取代‘金龍社’在江湖上的地位,孃的,這廝真是可恨之極,這番魁首潛身他身旁捉住真實罪狀,屆時我席如秀非活活剝下他的皮不可。”

“不可輕敵,如秀。”衛紫衣沉吟道:“陳東昇這人並不像蠻幹硬幹之徒,雖無‘龍王府’相助,最少要五成的把握他才敢動手,我們若是輕敵,正中他下懷。”

“魁首說的是!”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起身道:“‘善化堂’堂主葛通既與之勾結,定會出全力對付咱們。”

“我贊成子丹說的。”

大執法“鬼手”陰離魂起身道:“他們很明白就算就此歇手,即使咱們放過他,陳東昇亦饒不得他。”

三領主“銀狐”席如秀詫異道:“這論調可怪,陳東昇正自顧不暇,那有餘力消滅‘善化堂’?”

大執法“鬼手”陰離魂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嘆息道:“‘善化堂’算得上正派組織。如今卻因寶寶幾句實話實說的戲語欲加害之,甚至加盟角逐天下,陳東昇何必費大力,派幾個人到處宣傳就夠他受。”

席如秀顯然已贊成陰離魂的見解,嘴裡卻嘀咕道:“他孃的好像就只有你懂?何不順便加句其他那群假正派也是一個心思。”

“你總算不太笨!”

陰離魂最愛和席如秀鬥口,道:“你席老兒也有開竅的時候,算是不枉我大費唇舌教導。”

“你………”

席如秀也是口才便給之輩,不是好欺負的。

突然有人“嗤”的輕笑一聲,打斷席如秀的反譏話,正是閒得拿椅墊當毽子踢的秦寶寶,聽二人似小孩般吵架,忍不住笑出來。

席如秀一伸手接住被當毽子的椅墊,興師問罪道:“你好好玩你的‘毽子’,為什麼突然發笑?”

秦寶寶不理他,又要拿張椅墊踢,衛紫衣已叱道:“寶寶,好好坐著,要不,回你的遊樂間玩去。”

放回椅墊,秦寶寶端正而生,表情則有說不出的委屈。

席如秀感到歉咎不安,取出一隻三寸餘高,一寸寬的盒子,笑道:“這是陰武小子送給我的玩藝,裡面暗藏玄機,你先拿去玩吧!”

盒子小巧可愛,看來就有股神秘感,秦寶寶手伸出一半又縮回來,道:“大哥要我乖乖坐著,否則要把我趕出去,席領主好意我心領了。”

衛紫衣心腸該硬時直比鐵石堅,古井不波的道:“如秀,北京分社的弟兄有多少位為陳東昇所用?”

席如秀也知道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收回小盒子,道:“啟稟魁首,誠如魁首潛伏期間所調查的,陳東昇任北京分社不足半年,想慫恿弟兄叛幫誠屬難事,除卻陳東昇及陳掌櫃兄弟及親信手下四十三名,其餘一概無辜。”

“你這不等於白說?”

衛紫衣輕笑一聲,道:“這些人我全知道,其他分社主或屬下頭兒有無與之勾結?”

“沒有!”

席如秀咧牙一笑,道:“這二月餘時光,屬下曾派百名密探調查與陳東昇來往的任何人,本社弟兄均無嫌疑。”

“很好!”

衛紫衣滿意的一笑,道:“大夥兒不虧是一起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的好弟兄。”

“可不是,魁首。”

席如秀回憶昔日壯舉,道:“想我們當初一塊打天下時那股子狠勁,真是所向披靡,聞者驚膽。”

群雄一聽紛紛附和當年昔日的大戰小戰,人人臉上均現出那股子興奮的英雄光彩,秦寶寶很少聽衛紫衣提起這些,聽得津津有味。

待他們說夠了,秦寶寶才問衛紫衣道:“這些英勇事蹟,大哥為何不說與我聽呢?”

“銀狐”席如秀不侍衛紫衣說,已哧哧笑道:“流血殺人的拚命事情能當故事說與小孩子聽麼?”

“我又不是問你。”

秦寶寶嘀咕道。

“實際上就是如此,寶寶。”

衛紫衣微笑道:“鐵血江湖的陰毒殘酷會使你失去小孩的氣質,大哥自然不能說。”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摸摸寶寶頭頂,老氣橫秋道:“方才我們說的只是雞毛蒜皮不關痛癢的事,真正的殘酷血腥沒有親身去體驗,任是說破嘴也沒。”

笑一笑,對衛紫衣道:“魁首,陳東昇以四十三名叛徒及一些假正派就欲和我們拚命?”

“你忘了,陳東昇只是副幫主。”

衛紫衣神秘一笑,道:“如今我已得知‘屠龍幫’的幫主是一位叫文鳳眉的女子。”

“文鳳眉?”

展熹陡地驚叫,這是從所未見的情形,自是人人側目。

“天,居然是這老妖婆。”

展熹顯得有點急亂的道:“魁首,假如文鳳眉是‘屠龍幫’幫主,事情可就不簡單了。”

“怎麼?”

衛紫衣很感興趣的道:“文鳳眉這女子又與我們那位頭兒糾纏不清,報仇來著?”

張子丹有美妻萬事足並不介意,很大力的搖手錶示這次不是他。

陰離魂和席如秀也表示不認識,衛紫衣將目光定向展熹,不料展熹將指頭指向他道:

“你!就是你!就是魁首你!”

“我?”衛紫衣被展熹“你”的火大,叫道:“你瘋了,若不是這次事件,我根本不知世上有文鳳眉這個人。”

“你不知道人家,人家可知道你。”

展熹嘆口氣道:“七年前中秋夜,我陪魁首上鎮上遛,遇到一位很可愛的姑娘請咱們與她家主人談話,當時魁首的頑心還非常重,決意一探究竟,跟著小姑娘至‘柴安客棧’,見一位面蒙黑紗的女子,告之魁首若與她結合將能稱霸天下,魁首聞之差點笑彎了腰,理也不理就欲揚長而去,蒙面女子突然揭下黑紗,想以豔若桃李的容姿迷住你,不料魁首卻哧哧笑道:“擇偶對象本座心中有數,姑娘美則美矣,可惜不對本座胃口,饒恕則個,告辭!”

魁首也許沒有感覺到,我走後頭卻看見那位神秘女子一雙眼珠充滿怨毒的瞪著你。“衛紫衣自己也想起當時的情形,搖頭苦笑道:“一開口就要男人與之結合的女人倒也少見,你怎知她就是文鳳眉?”

大領主“九面閻若”展熹顯示他細心的一面,道:“神秘女子的怨毒眼光使我心驚,恐她日後對咱們不利,暗中調查月餘的結果更讓我心驚,原來她是一位駐顏有術的老妖婆,如今算起來也該上七十齡,看來卻像三十不到的少婦,門下徒人逾千,均是女流,武功不出色,妖法卻是不少。其中以她九位愛徒所佈的‘迷魂大陣’最可怕,至今無人能破,魁首須小心了。”

“‘迷魂大陣’?”

衛紫衣沉思斟酌詞句,道:“它的意思是一種迷人心魄的陣法,而非以武功為主力?”

“是的!”

展熹望了寶寶茫然的表情一眼,小心道:“老妖婆門下的九位小妖婆均是大多數男人所難抗拒的美,所以………”

“怎地不說了?”

秦寶寶很少接觸女人不大懂,問道:“大領主為什麼吞吞吐吐的,有什麼顧忌麼?”

展熹苦笑,衛紫衣起身走至寶寶身旁,撫其長髮溫柔道:“大領主是一番好意,不正經的女人不應理會,談也不該多談是不是?”

“我懂了!”

秦寶寶猛點頭,笑咪咪捉住衛紫衣的手興奮道:“大哥是指老是喜歡用一雙鬥雞眼的目光盯在大哥身上的女人,全是不正經的是不是?放心好了,我會幫你對付她們。”

衛紫衣聞之苦笑,見寶寶將天下女子一概一而論,不知如何教導才好。

“乳臭小兒就想對付女妖精?”

席如秀嗤的笑出來,道:“別個你這小鬼先被她們迷得七葷八素再不想回來。”

“‘迷魂大法’算什麼?”

秦寶寶哼了一聲,道:“我爹說那種玩意遇上定力強或功力深的高人就不管用,他老人家也遇上過,非但沒事,還賞了她們每人二個耳光子。”

“你又不是你爹。”

席如秀心裡佩服秦英,對寶寶卻譏道:“女妖精為自己吹牛陣法無人能破,是愛惜面子,你這小鬼大言不慚能學會你爹手法破陣,是怕魁首被搶走一時口不擇言?”

“打個賭如何?”

秦寶寶不生氣亦不否認,道:“我若是能破解‘迷魂大法’,剛才的小盒子送我如何?”

“不成,小盒子能借不能送。”

席如秀狡猾的很,道:“你爹一定與你說過破陣的方法,你輸的比例極小。”

“好一隻狐狸!”

秦寶寶皮笑肉不笑罵一句,道:“當時我爹與娘正是新婚燕爾,仙女下凡亦不屑一顧,再憑藉高深功力,自然輕易破陣,他的兒子定力,功力均差勁,而且你以為被破的陣法,十多年來不會圖思改進麼?”

“賭就賭!”

席如秀一想也有道理,可不能未賭先認栽,道:“你如能破陣,我輸你一對玉獅子,倘若你無法破陣呢?”

“少來,我賭的你懷中的小盒子。”

秦寶寶不屑道:“你那對玉獅子已輸過我三次,看都看膩了,我要剛才那小盒子。”

席如秀臉紅了一紅,試探性的道:“看過了還不還我?你的賭資呢?”

“還!當然還!十年是還,百年也是還!”

秦寶寶笑道:“至於我的賭資,一罈正宗猴兒酒,如何?”

衛紫衣忍不住笑出來,席如秀不明就裡,問道:“耶,魁首喝過正宗猴兒酒?如何?味道不差吧!”席加秀很愛杯中物。

衛紫衣笑了幾聲,點點頭,帶著笑意道:“我曾有幸喝過一口,味道麼?很是令人難忘。”

秦寶寶瞪了衛紫衣一眼,又神氣的向席如秀道:“大哥都這麼說了,有什麼好疑問的?

到底賭是不賭?”

“賭!”席如秀大喝一聲,非常不屑的道:“難不成,會輸給你這小鬼頭?這回你想蠃是難上加難。”

“未必!”秦寶寶忽然站到椅子上,撫著衛紫衣的眉頭道:“大哥皺著眉頭,好難看哦,你又想罵我胡鬧是不是?”

衛紫衣真是啼笑皆非,拍拍寶寶面頰,正經道:“你在玩什麼花樣?決戰那日你也想去湊熱鬧麼?”

“我當然要去!”秦寶寶斬釘截鐵的道:“沒有我怎麼可以,許多敵人都是我惹出來的,豈能做縮頭烏龜?”

“哦?”

衛紫衣暗暗嘉許,有趣的道:“如果你能提出更好的理由,我就答應讓你去湊一腳。”

秦寶寶眼珠子一轉,目注衛紫衣頑皮道:“你!就憑我是你弟弟!兄長有難,做弟弟的豈能棄兄而逃?”

好一個“棄兄而逃”,惹得群雄暴笑不已。

笑鬧過了,衛紫衣只有認輸,坐回虎皮交椅上,沉吟道:“遇上文鳳眉諸人小心些就是,如今就擔心‘龍王府’打我們空檔。”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站出來道:“魁首,‘龍王府’的鯊將官非品尚未有飛鴿傳書捎來,會不會出了意外?”

這問題可難倒人,沒有人答得出來。

此時

有銅鑼三響傳來,在門邊守衛的馬泰,戰平請示衛紫衣的准許,開門引進朱總管,只見朱總管手捧一隻雕刻精美,長二尺,高一尺的木盒,向眾人見禮後,躬身道:“啟稟魁首,剛才有位弟兄在嶺下撿到這隻木盒,上頭壓張紙寫明木盒乃贈送魁首之物,屬下怕是要緊東西,所以立即送來。”

衛紫衣笑著接過木盒,端詳生晌並無異狀,方小心震開鎖揭開蓋子,只看一眼立即“碰”的又闔上,臉色大變,勉強泛出個笑容道:“辛苦你了,宋總管,下去忙你的吧!”

“是!”

朱總管一臉茫然的告退,大門又封鎖。

三領主“銀狐”席如秀最是性急,忙不迭的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魁首為何這般吃驚?”

衛紫衣苦笑一聲,將木盒交給他,席如秀揭開一看,驚叫道:“怎麼會?魁首,這………”

其他人看了也將目光移向衛紫衣。

衛紫衣再次苦笑,明白他們的疑惑,道:“一個是大家均認識的官非品,一個則是他師妹孫玉品。”

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嘆息一聲,道:“沒想到真被子丹料中,‘龍王府’的力量不能小覷。”

原來木盒裡裝的是一男一女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死者雙眼猙獰恐怖,面目扭曲,顯然死前受到極大的痛苦,也像有滿心的不甘。

大執法“鬼手”陰離魂從盒子拈出一張沾上血的紙,道:“‘龍王府’也下了戰書,十五月圓夜戌時在這裡恭候。”

“撿個好便宜!”

席如秀怒憤填膺的道:“前後相差一個時辰以示大方,待咱們與陳東昇那群男女狗賊拼命回來,再像打鐵趁熱一樣將咱們打成他需要的樣式?”

秦寶寶對死人頭沒興趣,不想看第二眼,本待閉目養神,聽了席如秀的話,忍不住又“嗤”的一聲笑出來。

“臭寶寶,你又笑個什麼勁?”

席如秀罵兩句,轉瞬又讚道:“不過,說真格的,你雖然看來繡花枕頭一個,煉丹的功夫可好,這二日我們均覺得功力大進,手腳更靈活,正好大戰一場試身手。”

又貶又損又褒,秦寶寶聽得直翻白眼,氣咻咻的道:“我是繡花枕頭?若非大哥要我對長者有禮,先與你打一架再說。”

席如秀自知失言,連忙賠禮,秦寶寶也就不為己甚,一笑置之: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嚴肅道:“如今事情已經明朗化,魁首如何調派人手?”

“看輕敵人是武人致命傷!”

衛紫衣冷硬的道:“這次一定要一舉消滅‘屠龍幫’與‘龍王府’,毀掉”福德祠“地底密殿,老展與離魂統領總壇全部弟兄鎮守總壇,以防杉子林之戰無法一個時辰解決,或敵人提前進攻,子丹調集火藥好手百名亥時炸燬地底宮殿,‘福德祠’由‘金龍社’負責重建,官方由如秀去溝通選個最好的理由安撫民眾。”

“沒問題,沒問題!”席如秀拍著胸脯保證,笑道:“省府都督最欽服魁首,只要修書一封告之地底藏有數十條大蟒蛇,由我送去,說不定還會送個‘愛國愛民’的匾額來哩!”

“捉狎!”衛紫衣笑罵道。

席如秀突然想及自己沒任務,問道:“我呢?魁首,老總不會又要我陪都督喝酒談風月吧?”

每當有交際應酬,衛紫衣能推就推,不好意思拒絕就派席如秀代替出席,一來正對席如秀胃口,二來也能使衛紫衣免受熱鬧吵雜之罪,萬不得已才親自下山。

“你想得美!”

衛紫衣一笑,才扳起臉道:“由我和你率領北京分社二百名弟兄赴杉子林之會,人手你去挑選,貴精不貴多,能與江湖好手抗衡者為上。”

席如秀尚未答話,大執法陰離魂已先哧哧笑道:“魁首選的好,我們席三領主久經胭脂陣,眾香國,臨場學得不少應付女人的經驗,選他去對付那群老少妖婆,正好趁熱現賣!”

席如秀正待氣唬唬的反譏,衛紫衣已揮手製止,道:“私底下再去吵個夠。現在,你們有什麼異議沒有?”

群雄均信任衛紫衣的統帥本領,實際上這也是最可行的方法。

“我有異議!”

秦寶寶說的大聲,手舉得高高的似乎怕衛紫衣沒注意到。

群雄一怔,不知小鬼又有何毛病?

衛紫衣輕笑一聲,道:“有話請說,不必辛苦高舉著手,你的聲音大哥認得出。”

秦寶寶悶了半天,總算捉到機會發表高論,起身道:“請教大哥,倘若‘龍王府’猜出我們心思,或有弟兄不小心洩露出去,屆時龍王不進攻總壇,反而守在‘福德祠’附近全力攻擊張領主等人,怎麼辦?”

席如秀不等衛紫衣開口,已先老氣橫秋的教訓寶寶:“你今日怎地突然變笨了?魁首命子丹亥時炸燬‘福德祠’密殿,離他們進攻總壇有一個時辰,子丹自會等他們到了才去點火藥呀!”

“我又不是問你,雞婆!”

秦寶寶小聲嘀咕一句,道:“問題是,炸藥須先掩埋,萬一龍王得知命人移到張領主等人的隱伏地,點燃導線豈不炸到自己人?再則有假幫主為何不能有假龍王?假龍王與總壇弟兄周旋,真龍王等著侍候張領主等人,不也糟糕?”

眾人驚於寶寶心思細密,一時怔住,二領主張子丹很有自信道:“這點不必擔心,我會命弟兄暗中蒐購不必掩埋的炸藥,炸燬‘龍王府’即造成地底坍塌,密地宮殿自毀,至於真假龍王之事也許是有,但我們身懷炸藥他們不敢潛近。”

秦寶寶“哦”了一聲,席如秀斜睨著眼笑道:“問題寶寶,現在你還有問題沒有?我們這些老江湖不怕人問。”

秦寶寶想及打賭的事,心想回去準備東西要緊,道:“等我想到再問,現在我想回去睡覺了,拜拜!”

馬泰及戰平不敢攔阻,開了門讓他出去。

席如秀沉思不解,迷惑道:“小鬼在‘龍鳳軒’染上女人家愛睡午覺的習慣?”

衛紫衣搖頭,他知道寶寶睡了一夜不可能再睡,笑道:“依我看,寶寶是回去想如何打賭蠃你才是真的。”

眾人談論清楚細節,由各領主統領屬下人辦事,衛紫衣總指揮,議會才散,已是又過半個時辰之後。

衛紫衣回到“黑雲樓”,在樓下客廳喝杯茶休息一陣,想及早上那本經書沒看幾頁,舉步回書房,經過寶寶的遊樂間,聞有聲響,忍不住好奇敲門想進去一觀究竟。

秦寶寶聽了敲門聲就知是誰,提高聲音道:“門沒鎖,大哥請快進來幫我一幫。”

衛紫衣感到門沒鎖,但想推開卻須大力,打個半開一看清楚才知屋裡不知何時已塞得滿滿的,連門都置身無處,這時又傳來寶寶不滿的叫聲:“大哥,門開個夠側身擠進就好了嘛,東西會給你弄亂了。”

衛紫衣決心看個究竟,依言側身進去,這又發覺除了寶寶坐的那塊小地方,連個站的位置都難找,如今他是站在門邊獨留開門用的一點點小空地,忍不住叫道:“老天爺,你這兒何時成了垃圾場,該不該派人來大掃除?”

遊樂間裡,一面牆開窗採光,另兩面各置一隻塞滿牆壁的大櫃子,櫃分明格、暗格無數,都擺的滿滿的,門兩旁還各設一隻小鬥櫃,放置工具,櫃上還排了不少書,地鋪絨毛氈便於坐臥,如今到處散著幾本攤開的書、竹子、釘子、鐵絲及一大堆東西。

秦寶寶回首道:“大哥快來幫我,戰平送的水槍弄丟了,你知不知道怎麼做?”

衛紫衣看到一屋子混亂直搖頭,苦笑道:“你不將東西整理一下,大哥簡直想奪門而出了。”

秦寶寶起身想整理可不知從何整理起,將目光移向放於角落的一對高四尺的天鵝玩偶,小心移腳步將它們抱給衛紫衣,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大哥將它們抱出去,就有空位坐了。”

衛紫衣將兩隻天鵝玩偶放在門外,總算有地方坐了,道:“一間屋子放太多東西很是不順眼,我看大部份都可以丟了,兩隻大櫃子搬一隻出去,拉雜沒有用的東西……”

“不要!”

秦寶寶愈聽愈不順耳,忍不住插嘴叫道:“大哥真殘忍,買的東西又要我將它丟掉。”

“不丟也行!”

衛紫衣心思一轉,提議道:“有許多窮人家的孩子從未摸過玩具,不如轉送他們。”

秦寶寶想及貧民窟的小孩的確可憐,點頭道:“我這兒至少有三四百件玩具,通通分給他們好了。”

三四百件玩具!

衛紫衣知道這不是虛話,光是他一年來就買了不下一百件玩具送給寶寶,加上其他人送的玩意,因為太多之故,其中很多重覆的,都被寶寶拆來拆去,憑他的鬼腦子重新改造,變成新的東西,其中自也包含他隨手亂刻的木頭玩偶,裝來可有一大簍子,有時也會文靜點,用絲線結字或動物鳥類。

“寶寶是個好孩子!”

衛紫衣誠摯的讚美,微笑道:“待解決敵人,派人將這些玩意送出去,大哥請人將遊樂間重新佈置清爽點,如何?”

秦寶寶誌在打發時間,並不感到有何不清爽,還是點頭道:“就依大哥的;不過,其實我已將玩意減到最低了,像他們打賭輸我的貴重玩意,我玩幾天就送回去,例如席領主的一對玉獅,大領主住處那匹高六尺半的長脖子玩偶,陰執法的一張虎皮,二領主的六件古董,還有其他好多人輸我的金屬、珍珠、玉石等等不計其數,要不,現今我也沒位子坐哩!”

秦寶寶心情好時,就會到總壇各位弟兄的住處拜訪一下,其目的是蒐購新玩意,大家都知道他玩幾天就會完好無缺的送回來,不是真要,所以均大膽同他賭,蠃的機會渺茫。

賭博,秦寶寶沒學過,賭的是腦子與技巧,自然位居蠃家。

衛紫衣趁機誇他兩句,幫著寶寶做水槍,問他有何用處,秦寶寶神秘兮兮的低聲說幾句,惹得衛紫衣哈哈大笑。

今天,是“金龍社”與“屠龍幫”決戰的日子。

雙方雖言明地點在杉子林,其實心裡清楚是杉子林外那塊雜草不生的空地。很奇怪吧,一片杉子林旁邊居然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可能土質有異,土地爺爺是怎麼乾的。

酉時

二百零三名“金龍社”弟兄靜靜的立在空地上,除了其中一個之外,全都一式紫色緊身衣靠,紫色頭巾,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們短掛背上所現示的龍形圖案,有金漆印就,少部份即是金線繡成的;外穿一襲紫色的絲織長袍,一雙袖口各繡一條飛騰的小金龍,就只有衛紫衣和席如秀了;那個服飾迥異的人,個兒最小卻也是一身紫,不過是淡紫,身上沒有任何“金龍社”標誌,只有胸前一條金煉子發亮,就是秦寶寶。

丈許外的敵人,為首二人,一個豔若桃李的少婦,身後立有不下六七百名全身著粉紅色紗衣的嬌麗女子,少婦則一襲黑色紗衣,更具神秘美感;男的,自然是“金龍社”叛徒陳東昇,不過,不再穿著紫袍,改換一襲銀白色長袍,十分顯目,其餘親信叛徒亦換穿黑色緊衣靠,身後還正著各式衣著的江湖高手,歐陽必群、姜不老,於老黑等均在,有些不是寶寶曾得罪之人,自是陳東昇新請來的幫手,“善化堂”的鮮紅色打扮弟兄也來了不少,總共不下二百來名。

神色冷沉,“銀狐”席如秀低聲道:“魁首,陳東昇的幫手可不少,嘿嘿,三比一。”

平靜的,那邊,陳東昇微笑著開了口,道:“衛大當家果真準時,酉時一分不差,在下們已恭候一刻鐘。”

席如秀一聽陳東昇不存絲毫情義,陰森森的道:“你陳叛徒可真夠狠,立即改了稱呼,顯示你幫主或副幫主身份?”

陳東昇臉色一變,復又淡漠的笑道:“這不叫背叛,席領主,乃是野心,爭霸武林的野心!”

“陳東昇,也許我該稱你聲陳副幫主?”衛紫衣冷硬道:“你有多大的野心我干涉不著,只要你先脫離‘金龍社’庇佑再開創你的天下,如今就不必干戈相見,至少不是今日,錯在你利用今天以前的身份盜用公款,蠱惑人心叛離,身在‘金龍社’卻做出不利‘金龍社’之事,這就叫背叛!”

陳東昇被數說得狗血淋頭,一時不語,歐陽必群業已狠道:“姓衛的,金蛇咬不死你算是運氣,如今你以三百之眾想對我們未免太也看得起自己?”

“銀狐”席如秀攻敵先攻心,冷悽悽一笑,道:“可憐你們這群不開竅的江湖人,寶寶亂編的歌詞裡只提到歐陽必群與姜白頭,陳東昇就控制他二人,再由他們控制其他人,你們等於是被牽著鼻子走的畜牲,當初寶寶完好無損歸來,所以我們也就不為己甚的放過你們,不料你們心胸狹窄,一意不肯放過寶寶,撒尿撒到‘金龍社’頭上?老實告訴你們,當時若非寶寶不喜為他一人動干戈,少林悟心掌門驚怒之下打算向你們各派掌門討個公道,你們吃得消麼?”

如今武林人莫不知秦寶寶是少林掌門俗家親侄,自小由秦英及少林僧眾一起帶大,不啻少林寺的活寶貝,欺侮他等於向整個少林宣戰,何況又有‘金龍社’,這座硬靠山,有人戲稱寶寶是“武林大福星”,實是半點不差,運氣真他媽的好。

那些江湖人互覷一眼,覺得自己實在太過份,歐陽必群眼見夥伴心動,冷森警告道:

“如今你們退縮已太遲,就算他們放過你,我也會將一切宣揚出去。”

“證據呢?”席如秀冷哼一聲,不屑的道:“如今你歐陽必群在江湖上的聲望已大打折扣,誰會相信你所說的?”

這番話直刺敵人心中,撥動他們的心,山派於老黑道:“你真的會放過我們麼?

‘金龍社’不再追究那件事麼?”

席如秀不敢獨斷,請衛紫衣作主,衛紫衣一笑道:“那件事的被害人是我的兄弟秦寶寶,應由他做決定!”

秦寶寶一直沒開口,這時聽衛紫衣要他拿主意,才道:“諸位均中司徒聰之計,也算是被害人,大家相識一場也算有緣,佛門最講‘緣’字,所以,一點誤會應早淡忘,何須念個不休?”

“臭小子少挑撥離間!”陳東昇暴烈的道:“我早料到你們會來這招,今晚在他們飯中摻了‘子午斷魂散’。”

群雄嗶然大驚,陳東昇傑傑怪笑道:“只要你們俯首聽命我,每年中秋子時,我自會為你們解毒。”

衛紫衣突然將目光移向樹林子不遠大樹上,道:“樹上的朋友想看熱鬧,滾!有所指教,請現身!”

沉寂不一會,傳來朗朗笑聲,來人身形好快,笑聲未斷又抱拳道:“失敬,失敬,在下自以為隱瞞得緊,不想尚欺不過大當家耳目。”

意外蹦出來的是個廿五六歲上下的年輕人,舉止瀟灑,形態雍容,很是給人好感。

衛紫衣抱拳還禮,微微一笑,道:“閣下可是蜀中庸門排行第九,‘解毒聖手’唐烈!”

蜀中庸門精於使毒,只有九少爺唐烈意外被封為“解毒聖手”,唯一使江湖人聽到唐姓不會皺眉頭的一個,其實,使毒者未必會解毒,會解毒者對毒藥定有研究,否則如何解毒?

唐烈被號為“解毒聖手”,對毒藥之性自然十分精到,既是唐門人,使毒的本領自也不會差,只因出道二年未曾使毒,因此人均不知。

此時“解毒聖手”唐烈聽衛紫衣一語道出他來歷一怔,道:“不想在下一點微名,大當家也有耳聞,居然一點即破。”

秦寶寶一直目注唐烈,聽他自承姓名,大喝道:“大膽唐烈小子,闖出點名號就數典忘祖麼?”

眾人無不驚訝,“解毒聖手”唐烈見到蒼犀角如見祖宗,道:“你是娃娃叔叔?七年不見,已經快認不出了。”

秦寶寶滿意的點點頭,負手而立,老氣橫秋道:“你永遠比唐堯少根筋,現在才認出我;七年前,爹爹第一次帶我上唐門玩一個月,那時你和唐堯還是個毛頭小子,如今可長大了,唐堯呢?還搗不搗蛋?”

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以大人姿態教訓大他十餘歲的“老小孩”,實在令人噴飯,連敵方都忍不住好笑,“解毒聖手”唐烈卻恭敬道:“唐堯也長大了,不過頑性不改,常被爺爺責罵哩,對了,娃娃叔叔,這次我出門,爺爺特別吩咐唐門在外弟子,遇上你須請你上唐門盤桓,他老人家對你念念不忘,叔公過世後,限於門派不同,爺爺無法上少林寺探望你,一直深深內咎,如今娃娃叔叔下山,爺兒倆正可見面敘舊。”

秦寶寶哦了一聲,向衛紫衣吐吐小舌,忖道:“不得了,小寶兒的靠山愈來愈多,全是江湖人不敢招惹的大組織,敵人一定會笑我本事沒有,幫手倒不少,我看還是快將這唐烈小子打發走吧!”

說著扯扯衛紫衣袖子,示意幫著打發人,才扳起臉道:“唐烈小子,聽說你解毒的本領愈來愈好,能否替我辦件事?”

“解毒聖手”唐烈心思一轉,恍然大悟,指著敵方道:“娃娃叔叔可要我為那些中‘子午斷魂散’之人解毒?”

秦寶寶領首微笑,“解毒聖手”唐烈呵呵一笑,道:“娃娃叔叔還是這般菩薩心腸,小子遵命就是。”對衛紫衣拱手道:“衛大當家一代武林奇葩,家祖父欽名已久,早想結識,一直不得機會,如今既與娃娃叔叔結拜,可說是一家人,務必撥空上蜀中一遊,以解家祖父多年心願。”

“好個唐烈,想搶我大哥?”秦寶寶撇著嘴道:“大哥去我也要去,你別想動歪腦筋,跟著唐堯作怪!”

“解毒聖手”唐烈哈哈一笑,道:“歡迎,歡迎,唐門早已掃榻相迎,大當家,一定請賞光!”

衛紫衣望了寶寶一眼,有點無可奈何道:“中秋前定登門拜訪,請代衛某向唐老爺至感忱之意。”

“多謝大當家成全!”唐烈十分興奮的道:“爺爺知道一定十分高興,唐門上下早就想一睹你廬山真面目。”

又與衛紫衣、席如秀、秦寶寶等拱手作揖,對方還禮如儀,唐烈走向敵方,微笑道:

“諸位中有幾位中‘子午斷魂散’,請與在下至杉林子裡醫治。”

陳東昇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連專門使毒的四川唐門都與秦寶寶有淵源,況且又有毒在身,群雄中那個還敢依附陳東昇?除去四十三名“金龍社”叛徒外,均走得一乾二淨,只因那四十三位明白,逃過今天,逃不過明天。

身著黑紗的少婦即是“屠龍幫”幫主文鳳眉,這時冷冷的道:“沒用的東西,招來的幫眾均是貪生怕死之輩,一點用處也沒有。”

衛紫衣冷冷一笑,面無表情的道:“這叫樹倒猢猻散,諸位的樹根扎得不穩,自然無人敢倚靠。”

文鳳眉面如寒霜的怒視衛紫衣,冷厲的道:“別得意得太早,衛紫衣,七年前你給我的屈辱,我會十倍討還。”

席如秀應付女人很有一套(他老婆例外),這時破口大罵道:“奶這瘋婆子、老妖婆,也不想想自己七老八十的,居然一開口就向我們魁首求婚,別說奶已是老太婆,就算年紀相當,我們當家的豈能娶這等厚臉皮的女人為妻?”

“住口!”文鳳眉冷叱一聲,恨得一挫銀牙,道:“我文鳳眉豈是普通男子可配,衛紫衣只是勉強夠資格。”

“衛某人無法消受美人恩,抱歉!”衛紫衣古井不波的道:“如今什麼也無須再提,有何道兒,請劃下吧!”

就在這時,陳東昇走向前,輕輕自腰間撥出一柄牛角柄的短刀來,刀身閃亮如銀,刀口鋒利,寬有三寸,長約尺餘,是個好傢伙,武家在兵器上有兩句格言:“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陳東昇這把尺餘的寬刃,可不知有個什麼險法?

席如秀同衛紫衣一躬身,也站出來,冷道:“敬你是一幫副主,就由席某人陪你過幾把,清理門戶!”

就在那個“戶”字還在席如秀嘴唇上跳躍之際,陳東昇右手的短刀電閃,十九刀分成十九個不同的方向刺向席如秀!

“好他媽的狠!”

怒叱著,身形急進,席如秀行動如飛,以狂風暴雨之勢反擊敵人的攻殺,這隻老狐狸以一方鐵牌作兵刃,陳東昇兵器輕,不敢力檔,一連被迫出十餘步!

文鳳眉一直冷視衛紫衣,對陳東昇的敗象視若無睹,道:“第一鑼已開響,現在,衛紫衣,有你生受的吶!”

倏地

一陣琴音飄來,音如情人嘆息,美人耳邊低訴,柔!柔得有點令人痴醉,彷佛徜徉在柔膩的東風中,與佳人細語纏綿!

此種琴音,最易消磨人的壯志,此情此景實在聽不得。

衛紫衣身後攻力較淺的兒郎,面上的嚴肅與狠勁,漸漸被琴音融化。

忽而琴音鏗然一震,音律轉悲,哀音四溢,彷佛海棠泣血,杜鵑悲鳴,引動人想及過往的傷心事,不禁眼淚想奪眶而出,更多人被琴音所影響,如何還能應戰?

衛紫衣倒不覺得有什麼,秦寶寶也知這琴音害人,但想及父親仙逝,忍不住眼睛泛紅,衛紫衣一看不得了,心想再不阻止琴音,這場戰不用打就穩輸。

望定琴音來處,衛紫衣仰天厲嘯一聲,琴音突然中斷,顯然琴絃已被衛紫衣凌空震斷!

一名粉紅輕紗女子走上前同文鳳眉低語兩句,文鳳眉面色一變,冷冷道:“沒用的東西,退下!”面代青煞的望著衛紫衣,道:“清龍吟!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有這種功力,不愧一代奇葩!”

“過獎!”衛紫衣拂了拂衣袖,面無表情道:“文幫主,就此歇手,抑是繼續下去?”

深深吸口氣平靜心情,文鳳眉冷森森的道:“我是不能容許任何一個臭男人侮辱,假如那人不尊我意,就必需死亡!”

衛紫衣微慍的哼了一聲,冷道:“就因為七年前中秋夜之事,你不惜大舉干戈?”

強橫的,文鳳眉冷悽悽的一笑道:“我想不出有什麼原因應該例外!”

很平靜的,衛紫衣七情不動的問一句:“文幫主想武力解決?”

文鳳眉冷傲的點一下頭,衛紫衣陡地大喝:“金龍遨翔,左二右一,潘、洪、俞!”

只見腳步奔移,人影飛動,眨眼間,陣形業已布好,所有“金龍社”所屬立即分為兩邊。

衛紫衣的左手邊的兩排武士排頭,是席如秀麾下的硬把頭生像冷漠殘酷,眉目陰沉的“黑蛟”潘雄,與陰離魂麾下的硬把頭體魄魁梧,形容猛悍的“大力神”洪大行!

衛紫衣右手邊的一排大漢之首,則由展熹麾下的“黑臉將軍”俞浩及他的副手“鐵頭”

陶德站在指揮位置上。

衛紫衣立於陣勢中間,深沉的道:“俞浩,統領手下弟兄狙殺叛徒,被溜掉一個,刑堂侍候;潘雄、洪天行,隨我對付文幫主一眾,斬除妖精。”

“金龍社”並非“閻羅殿”,能進不能出,未退社又加入另一幫,企圖腳踏兩條船,“明拿官餉暗為寇”,為衛紫衣所痛恨,以一百之眾狙殺四十三人,是不讓他們有活命的機會。

俞浩、潘雄、洪天行回應如雷,三人單手揮舞,右翼百名試土立即轉成半圓的包圈住四十三名叛徒,左翼亦迅速形成雙層包圍之陣包圍住身著粉紅輕紗女眾;圓用的光芒照耀之下,人影幢幢奔掠,刀光閃閃生寒,但除了步履聲外,沒有任何其他聲響,三位頭兒如塔般業已挺立陣勢之前!

衛紫衣卓立雙層圓陣的正中,他的身邊站著秦寶寶,嘿,這小鬼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竹製的大水槍。

“屠龍幫”女幫眾人數雖多過“金龍社”多多,但是,這等陣勢何等嚇人,肅肅的煞氣直迫她們,呼吸之間,也俱覺恁般冰冷僵麻了。

文鳳眉悍然不懼的直視衛紫衣,衛紫衣回視冷然道:“本座向來不喜女子行走江湖,只因鐵血江湖無分男女,敵對之間,依舊朝狠處殺,此時此際,就無所謂惜香憐玉之心了。”

衛紫衣這番話是說給一干女子聽,也在警惕己方弟兄,不要為色所迷,掉入敵方的溫柔陷阱,重蹈剛才之轍。

就在一干女子呆怔之時,衛紫衣又威嚴的道:“俞頭兒,你還在等待什麼?”

俞浩洪聲回應,同時暴喝:“給我圍上去狠殺!”

他的聲音甫自唇縫吐出,他高大的身形已經猝然斜施,一溜冷電自他手裡暴射,半月彎刀眩目又陰森的光華擊向首當其衝的李榮,也是一把好手。

俞活的副手“鐵頭”陶德以下的弟兄自也不會閒著,全往敵人的狠處殺,而一干叛徒自知無活命之理,也紅起眼想殺幾個墊棺材底,雙方這一行動,均出手狠辣,招式悍野,身形俐落,不消多久,鮮血滲著慘號陣陣傳來!

這時席如秀已提著陳東昇的人頭回到衛紫衣身邊,道:“啟稟魁首,就是這狗崽子在‘龍王府’遇見官非品,明白自己被耍,又邀龍王赴戰不獲,胡口亂扯官非晶與咱們有勾結,引動龍王報復私心,下令對官非品師兄師妹行刑至死,屬下大怒割下他的人頭,以察官非品師兄妹在天之靈。”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衛紫衣黯然嘆息,道:“這件事你辦的很好,待子丹取回他們師兄妹遺體,縫回人頭合棺入殮,就以陳東昇及龍王項上人頭祭靈!”

衛紫衣說得斬釘截鐵,席如秀凜然答應,將人頭交一位弟兄帶回總壇。

文鳳眉好像要吃人一樣,咬牙切齒的道:“衛紫衣,你有人性沒有,人都死了你還狠心讓他成斷頭魂?”

“人頭是我砍的!”席如秀冷喝一聲,義正嚴詞道:“老妖婆,我想奶自家心裡明白,如今的一切均是奶一手造成的,由於奶心胸狹窄,不知廉恥,不辨是非,不自量力,唆恿陳東昇背叛,他的死該由奶負責!”

文鳳眉簡直快氣昏了頭,冷烈的叱道:“你強詞奪理!一切錯在衛紫衣那天殺的不該侮辱我。”

席如秀一聽簡直快氣破肚皮,叫囂道:“你這瘋婆子簡直比一百零八歲的祖奶奶還混蛋不講理,席爺非打破你腦子,看看裡面裝的是腦漿抑是彈簧片?怎地想法轉不過來?”

衛紫衣揮手製止席如秀,悠然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大幫主,若想動手一決勝負,最好快些決定,莫不要等我那夥弟兄解決那幫叛徒包圍過來,諸位就討不了什麼便宜!”

文鳳眉一咬銀牙,叫道:“‘迷魂大法’侍候!”

“嘿,正點子來了。”席如秀低叫一聲。

立於文風眉身後九位豔若桃李的女子一併站出,設非對方是敵人,均有一副蛇蠍心腸,席如秀恐怕早就心軟如綿。

衛紫衣雙眉微皺,威嚴的道:“潘頭兒。洪頭兒,還在等待什麼?文幫主身後尚有六七百名女子等著侍候你們。”

潘雄、洪天行決聲答應,二人單手一揮舞,雙層半圓形剎時移動,將文鳳眉身後六七百名女子團團圍住,二位頭兒因有前車之鑑,不待她們使妖法,己身先士卒搶殺!

“牽一髮動全局”永遠不會錯,一干女子立即反攻,雖然不精於武功,以三對一,一時倒也不致敗陣,而“金龍社”兒郎怨怪剛才琴音妖法差點使他們出醜,身形沿繞攻撲之際,均無惜香憐玉之意,鐵血江湖,原本不分男女!

文鳳眉恨極了,忍不住瞪視門下九名女子:“還磨菇什麼?待敵人先殺過來只有死路一條!”

衛紫衣拂了拂衣袖,恬然道:“別緊張,我兄弟對貴幫‘迷魂大法’很感興趣,我會給你們時間慢慢施展,以盡為兄愛弟之意。”

文鳳眉像遭受極大的侮辱又不願相信,細聲道:“你是說由秦小鬼出戰我們十人?”

“有何不可?”衛紫衣深沉的道:“若論貴幫女徒眾之真本事,十個也不夠舍弟消磨半個時辰。”

面對敵人,衛紫衣像一座毅然的山嶽,面對寶寶卻十分溫柔,輕道:“你向文幫土等人討教‘迷魂大法’可須小心,大哥及席領主為你掠陣。”

秦寶寶展示一下大水槍,一點也不擔心的笑眯眯道:“萬事俱備,大哥請放心,只是,你可不要自先被她們迷走!”

衛紫衣沒好氣的笑罵道:秦寶寶正待走上前,席如秀忙的又加上:“支不住就求救,可不要為省猴兒酒,死撐不認輸。”

回首橫了席如秀一眼,秦寶寶沒有好氣道:“收個黑烏鴉乾兒子,自家也多了張烏鴉嘴?擾亂軍心,該當何罪?”

那邊文鳳眉已很不耐煩的叫道:“姓秦的小鬼,還不快過來送死?”

秦寶寶又向席如秀吐舌翻眼做鬼臉,才施施然走前去,道:“老太婆奶奶,少爺不是過來送死,閒極無聊破陣解悶來的。”

“放肆!好個利口小子!”文鳳眉目叱道:“你有多大道行敢出此狂言?‘迷魂大法’多年來根本無人能破。”

秦寶寶“嗤”的笑出來,回首向立在身後的衛紫衣道:“大哥,這位老太太很愛吹牛皮,你可帶有針之類的尖器?”

衛紫衣莞爾搖頭,秦寶寶忍不住輕嘆口氣,道:“可惜,可惜,萬事俱備,獨缺根針,無法戳破牛皮。”

席如秀哈哈一笑,又扳起臉道:“小鬼,甭再俏皮啦,還不快入陣破法。”

秦寶寶微微一笑,慢條斯理的道:“讓她們先在那裡惴惴不安,人人自危的煎熬一陣,消磨她們鬥志,亦是戰略之一。”

眼角瞥見席如秀嘴癢想反譏,寶寶又加上一句:“這是你們當家我的大哥說的。”既是衛紫衣說的,席如秀只好閉嘴。

以文鳳眉為首四人圍個小圓圈,其餘六人在外成雙圓,秦寶寶騰身躍入小圓圈裡,笑道:“十六七年前我爹破了這陣法,今天他兒子再來領教一次,瞧瞧十餘年來眾位娘子軍進步多少?”

“秦英?”文鳳眉吃驚,忍不住呼道:“你就是‘萬邪聖醫’秦英老鬼的獨子傳人?”

“然也!”秦寶寶得意一笑,又有點不悅道:“少爺花費好大工夫為你們煉製‘長生不老丹’,奶居然尚不識我?”

“也罷,也罷!”文鳳眉仰天一嘆,又咯咯大笑:“昔年你爹曾羞辱我,後來卻不知躲在那個老鼠洞,如今正好由你償還。”

秦寶寶低頭玩弄大水槍,不屑道:“母雞叫也比奶的笑聲好聽,要報仇快點,吱吱喳喳有何用?”

“哼,小子跟老子一樣無禮狂妄!”文鳳眉咒一句,聲音忽變得無比輕柔:“寶寶,你真俊,我們均為你所迷,你說我們美不美,為你而舞好麼?”

聲音又輕又柔,彷佛情人在你耳邊低訴,那個鐵漢忍心搖首說不?

秦寶寶卻機伶伶打個冷戰,他知道這聲音是陣法開始的前奏,文鳳眉為首的四人小圈開始旋轉,晚風吹拂,輕紗飄揚,寶寶一時眼花,居然搞不清這小圈到底有幾人;六人所成的大圈跟著旋轉飛舞,一圈住左繞,一圈住右旋,剎時人影飛旋,彷佛有雙倍或十倍以上的人在寶寶身旁旋舞!

雙倍或十倍以上?為何會相差這許多?這就是“迷魂大法”厲害的地力,以不停的旋轉弄花人的眼睛,以令人如痴如醉的妖嬈容貌誘惑人的心,致使敵人腦子混亂,搞不清她們到底有多少人?只見輕盈的軀體不斷向他迫來!

“寶寶—”“寶寶—”“寶寶—”“寶寶—”………

圈子漸漸縮小,一聲又一聲柔膩的呼喚,輕輕在耳邊響起,而且一聲比一聲動人心魄,秦寶寶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要破胸而出呼應她們。

陣外的衛紫衣與席如秀因置身其外,功力又深,未受到什麼影響。

他們卻看到寶寶面上變得很迷亂,席如秀擔憂道:“魁首,寶寶好像著了她們道兒!”

擔憂之下,沒有一出口就“小鬼”。

衛紫衣點點頭,使用傳音入密之法厲叱:“寶寶,這群烏鴉叫有何動聽之處?

瞧你那副迷糊樣子!”

秦寶寶聽得厲叱聲陡地一驚,人也因而驚醒,心火大起,迷人心魂的女子有幾人也看得清楚,文鳳眉等人舞得如痴如醉,一個個開始寬衣解帶,想除掉輕紗,寶寶目叱道:“不要臉的女人,通通給少爺安份點!”

三不管舉起大水槍望準她們嬌豔的面容,扳扣亂射,只見一股股濃黑的汁液噴在她們細白的臉上,立即黑白分明!

大水槍汁液容量多,秦寶寶又在氣頭上,到處亂射,不僅對準臉,露出衣服的手、頸,他一樣不放過,反正看到白白的肌膚就射,尤其是文鳳眉,最得寶寶禮遇,臉、手、頸幾乎找不著幾寸未變色的肌膚,再襯以一襲黑紗,乍看倒成了黑人!

陣法當然大亂,鶯啼燕叫,亂成一片,那個女人能忍受自己臉上成了調色板?

衛紫衣和席如秀差點笑彎了腰,秦寶寶怒氣已出,望及中獎的十女拼命用手絹擦著黑漬,愈擦愈糟,忍不住也呵呵大笑。

“黑臉將軍”俞浩所率領的百名武士早已剷除叛徒,幫著另一夥弟兄大戰紅粉武士,傷的傷,亡的亡在所難免,不過敵人死得更多,只剩下零零落落不到二百人,說起來,“金龍社”損失很輕,算是大獲全勝。

這時他們聽到這邊的異聲,紛紛扭頭看去,這一看可怔住了,也忘了要出手,不管是男是女均忍俊不禁呵呵大笑。

這一笑引得衛紫衣注意,三位大頭兒以為要糟,不料衛紫衣下令:“停戰!潘雄率領手下弟兄救治傷者,不論男女,督導他們清理戰場,收拾善後,該埋的埋,要燒的燒,把敵我的遺屍分出來,不要混在一起,另外,我方司衛以上的成仁弟兄須專為處理,以便祭奉,便昭忠魂!”

洪天行、俞浩率領手下弟兄先回總壇,協助大領主、陰執法應敵!

三位大頭兒恭謹的答應著自去。

秦寶寶一騰身回到衛紫衣身旁,低頭不敢看衛紫衣,為自己剛才被迷了心志感到慚愧。

衛紫衣輕輕將寶寶摟在懷裡,撫著他長髮溫柔道:“寶寶乖娃,怎的低頭不讓大哥稱讚你一番?奶是大功臣哩!”

秦寶寶將頭臉埋進衛紫衣寬厚的胸膛,感到說不出的舒適安全,忽然心跳加速,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是以前所沒有,暗罵自己神經病!

抬起有點紅紅的臉,秦寶寶問道:“這次賭賽,是我蠃?還是席領主蠃?”

衛紫衣鬆開寶寶,和悅的笑道:“不輸不蠃,就算和局好了。”

秦寶寶嘟起嘴不答辯,只因他藉助衛紫衣之力才脫險,不算大蠃。

文鳳眉簡直根不得生啖了秦寶寶和衛紫衣,叫道:“你不必向我們人施什麼恩惠,我不會領情的,你們今天賜予的恥辱,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你們。”

衛紫衣面對這瘋婆子簡直無可奈何,道:“恩也好,怨也好,秤秤自己斤兩再來吧!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

驚疑加上憤怒,使文鳳眉瘋狂的叫道:“說!大不了再拚個死活。”

衛紫衣這才“嗤”的一聲笑出來,望著她們“黑臉”,道:“諸位面上的黑漬乃舍弟特製,必須在一個時辰內,以黑醋像刷馬一樣大刷三次,才得恢復容顏,超過時辰,就須終身頂著黑臉見人。”

文鳳眉等十女一聽大驚,漂亮的女人最是愛惜容顏,文鳳眉馬上下令撤退,十位“黑美人”之速度有若電掣風馳。

衛紫衣等人禁不住又哈哈大笑,席如秀噴著笑意道:“我的奶奶咧,什麼玩意嘛,跑得比風還快;小鬼,那黑汁真有那種效力?”

秦寶寶嘿嘿冷笑的望了衛紫衣一眼,道:“黑汁有什麼效力我不曉得,倒是大哥那張嘴挺會嚇唬人的。”

衛紫衣一笑置之,席如秀莞爾失笑道:“小鬼,你使用的黑汁到底是什麼東西?”

秦寶寶賣關子不肯說,席如秀轉問衛紫衣,衛紫衣搖頭表示不知,席如秀哼聲道:“你小鬼的心思我會不曉得,想動小盒子的主意?甭想!”

衛紫衣揮揮手,沉聲道:“別再鬧,業已過了一個時辰,‘龍王府’人也該到啦,走吧!”

說完單手扶在寶寶腰際施展輕功往“子午嶺”飛去,席如秀只好跟著。

“子午嶺”上“嗚”“嗚”的鋒刃破空之聲,宛如響起了漫天的號泣!

一片慘厲又尖銳的嗥叫聲應合著暴風雨的來臨,血肉橫飛,肢體拋舞,人在撲滾,“金龍社”所屬亂成了一團!

混戰當中

“金龍社”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使著一對大板斧,招術奇詭,動作驍勇,與他相對的正是“龍王府”的龍王,雙刃如電,並起並落,在一輪狂風暴雨似的揮擊中,喝道:

“‘金龍社’有你這等角色,難怪日易坐大!”

倏進倏退,“九面閻君”展熹身旋如螺,大笑道:“多承誇獎,但是你也夠運氣,如果你的對手是我們魁首,命早不保。”

龍王的雙刃交相撞擊,邊嘲弄道:“他人呢?由著屬下流血拼命,自家上那兒風流快活?”

“放肆!”展熹斧起似能劈山,挾著雷霆之力猛攻,冷道:“閣下存心吊死鬼賣肉,死不要臉?這件事你老兄應該最清楚。”

龍王大怒猛攻展熹,森森的光芒一射而隱,展熹舉斧回攻閃躲,這刀雖未中,他已經覺得肌膚泛寒,體驗到龍王功力的精湛勇猛,對敵之際愈發小心沉著!

另一方的大執法“鬼手”陰離魂可就沒這般輕鬆愉快,甚至有點捉襟見肘,招架吃力,胸前也被颳了一刀,與他對敵的是“龍王府”的二位鯊將“毒龍”龔勇、“一指劍”李容及一位鯨手“旋刀”司徒強。

陰離魂一雙巨掌練就一手“鐵沙掌”,厚硬如鐵,敵人眾多之際難免吃虧,見胸前被司徒強颳了一刀,暴喝一聲,從懷裡取出一隻五指尖尖的“鐵手”兵刃,剎時,逼得敵人一頓,刀鋒劃破,帶著裂帛也似的尖泣,“鬼手”陰離魂出手愈見兇猛。

撇開二位首腦人物不提,“金龍社”總壇及在杉子林大勝剛回的弟兄亦在浴血奮戰,“龍王府”的鯊將、鯨手、蟹手自然毫不客氣往敵人要命的地方殺。

“大力神”洪天行舞著一雙大銅錘,看到不是穿著紫勁裝的人頭便砸,那麼全神凝注,目突齒現,一副殘酷的興奮神色恨不得生啖了“龍王府”幫眾,當然龍上手下之士不是紙紮的,他這種不要命的拼法,業已弄得傷痕累累。

“黑臉將軍”俞浩也是一把好手,一柄半月彎刀連人撞進敵人懷中,虹光一現,一名鯨手慘叫半聲,身體往後倒仰,卻在倒的一剎,“括”聲扯飛了俞浩背脊上一片皮肉,而俞浩恍如未覺,奮力撲至洪天行身後,彎刀冷芒閃鑠的向著偷襲洪天行的蟹手頭頂掠過,蟹手大吼似雷,血雨噴灑,端的進不了氣。

“大力神”洪天行舐舐唇,怪叫一聲吼道:“你怎會跑來搶我的生意來啦?”

俞浩的彎刀閃過一抹冷光,朝圈子另一邊呶呶嘴,低沉的道:“有你樂的,老洪,過癮的在那一邊!”

於是,二個人一起躍撲,向挾攻總壇弟兄的“龍王府”人大下殺手。

雙方所屬的兒郎,有的成雙成對的廝殺,有的也混戰成了一團,但不管是個什麼樣的形勢,彼此卻全都將命豁上了………

衛紫衣與秦寶寶並肩長掠而來,席如秀跟在身後,有弟兄看到,大喊:“魁首回來啦,三領主及寶少爺也回來了………”

衛紫衣託著秦寶寶腰際在空中倏然一頓,竟以如此不可思議的身法像被空氣托住了一樣收仰來勢,極緩極緩的降下地來!

“龍王府”武士目睹此景的全都怔住,就是“金龍社”弟兄又何見過魁首施展這一手?

席如秀十分興奮的,也十分讚佩的道:“好功夫,魁首這一手‘凝氣如來’可愈來愈精妙了。”

衛紫衣謙了一句,笑道:“嚇嚇敵人亦是戰略之一,小傢伙說的。”

席如秀和秦寶寶忍不住“嗤”的笑出來,但隨即施展身手力鬥敵人,雙方武士被衛紫衣的功力嚇一跳之後,又纏鬥起來。

“鬼手”陰離魂以一斗三,時候一久,雖有“鐵手”兵刃相輔,不免有點力不從心,衛紫衣心急,遇到攔路者,一柄銀劍毫不留情的往敵人咽喉刺去,寒光數閃,黃泉路上又添死鬼數具,圍攻陰離魂之一的鯊將“毒龍”龔勇見衛紫衣過來道:

“司徒強,你去攔住姓衛的,姓陰的業已快不支了。”

“旋刀”司徒強猶豫著,“毒龍”龔勇又吼道:“司徒強,你敢違抗我的命令,回去稟報龍王治你的罪。”

“鬼手”陰離魂身形側移,嘖嘖兩聲,十分不屑的道:“你‘毒龍’果真毒,明知道他這一過去只是白白送死,還硬逼著人家過去,說穿還不是怕李容逼你過去,來個先下手為強,嘖嘖!”

“一指劍”李容地位比龔勇稍高,面上無任何表情,下令:“龔勇、司徒強,你們兩個都過去,姓陰的已是強弩之末,有我就夠。”

“鬼手”陰離魂猛地左掌擊向司徒強,逼他一個踉蹌,“鐵手”陰寒直迫李容,大吼:

“放你媽的臭狗屁,咱們倒試試誰才是強弩之末?”

“好個垂死的老狗,尚有這般神勇?”

李容破口大罵,一柄細窄長劍如毒蛇直刺陰離魂中宮,這時身後傳來一聲陰惻惻的冷笑聲:“你說誰是垂死的老狗?”

李容突然感到背脊泛寒,陡地回頭,恰好看見衛紫衣一劍刺在司徒強嚥喉,銀劍抽出,只有一點紅,多快的速度,好快的劍法,“毒龍”龔勇機伶伶打個冷戰,狂吼一聲,往前猝撲,一把大馬刀一個猛進迎上衛紫衣的銀劍。左手已自靴筒裡撥出匕首,兜心戳去!

眨眼裡,衛紫衣雙腳飛起,暴蹴龔勇,當龔勇的匕首未狠狠插進衛紫衣的腿肚子上的剎那,已被衛紫衣雙腳之力撞飛五尺,鮮血狂噴!

“鬼手”陰離魂見魁首大顯神威,下手更加兇狠,見衛紫衣來勢,吼道:“魁首,別他媽的不夠意思,我的生意都快被你搶光了。”

衛紫衣朗笑一聲,朝另一圈子圍斗的弟兄撲去。

“九面閻君”展熹與龍王鬥得狠緊,席如秀大剌剌的走上前,朗道:“‘子午嶺金龍社’三領主‘銀狐’席如秀特奉魁首之命,前來取‘龍王府’龍王項上人頭,祭官非品師兄妹英靈。”

“九面閻君”展熹看席如秀那等輕鬆樣子,沒好氣道:“如秀,你他娘別站在那裡充人王,找個人大殺去!”

呵呵一笑,“銀狐”席如秀慢條斯理道:“別吼,老展,我不會搶你生意的,席爺爺我只負責割人頭。”

龍王雙刃旋飛,呼當縱橫,陰森森的怒叫:“姓席的狂夫,頭在本王頸上,你不過來取,難不成要本王雙手奉上?”

席如秀搓著雙手,又興奮又期盼又有點不好意思的道:“龍王若有這等誠意,那是最好的,席爺爺就老實不客氣雙手接過。”

龍王被氣得鬢須倒立,一個不小心,大腿吃展熹大板斧一記,吼道:“卑陋下流的展熹,趁我與姓席的匹夫談話之際,偷襲本王。”

展熹斧起似能劈山,身旋如螺,挾著雷霆之力猛攻:“對敵之際你尚有空閒與人交談,莫不是侮辱我展熹?如秀,還不快走!”

席如秀見展熹有點不高興也不敢違抗命令,邊走邊道:“彆氣,聽你命令便是,不過,別忘了,殺了這老小子,人頭要留給我割。”

說完,舞起一記鐵牌,遇見敵人便砸。

秦寶寶本待跟衛紫衣一起進退,一看敵人沒三兩下喉嚨就多個透明窟窿,他倒變成看戲之人,心想這種戲多看多窩囊,解下金匕首,從圍斗的人群裡分出一個鯊將大顯身手。

此人乃鯊將一號“白額狼”尹疆,乃“龍王府”二十七名鯊將的統領,也是功夫最高的一個。

他親耳聽見有人呼眼前這位小鬼為“寶少爺”,又見衛紫衣對他那股子愛護熱誠,料定他就是眾人珍如拱璧的秦寶寶,心想只要擒住他,焉不怕衛紫衣棄械投降?衛紫衣一投降,“金龍社”上下那有不跟著投降?

“白額狼”尹疆想定這些好處,怕失手傷了這小鬼,空手施展擒拿手法想捉住秦寶寶。

秦寶寶看出他的心思,也在利用尹疆輕視小孩的想法,有幾次都故意差點被他捉住,再以匕首化做數十道寒光削向甫快碰著他身子的魔爪,任尹疆閃避的快,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各被削掉一節,狂吼一聲,尹疆掄起雙錘,恨不得砸了這可恨小子,秦寶寶哧哧笑道:

“這才像話,裝什麼大方嘛,你當少爺是三歲小兒殺不了人?”

衛紫衣的左右護衛馬泰、戰平,自寶寶離了衛紫衣身旁,便半步不離的隨在寶寶之後,表面上是拚戰,骨子裡,卻是在保護寶寶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周全。

此時乍見寶寶以一柄半尺長的匕首硬拚尹疆重逾千斤的雙錘,怪叫一聲,雙雙撲躍而至,一人抵住尹疆一記重錘。

秦寶寶想表現一下總到最後關頭給人搶走,不悅道:“你們喜歡和這位仁兄親近也罷,我退讓便是,搶個什麼勁?”

說完另尋目標,望及五名鯊將輩的圍鬥衛紫衣,顯然功夫均不下於尹疆,衛紫衣一時收拾不下,寶寶眼睛一亮,趕忙跑過去道:“大哥,你一個人佔住五位朋友,分一個給我吧!”

“你這是小孩子‘辦家家酒’說分就分,簡直胡鬧!”

衛紫衣叱罵一聲,一柄銀劍陡地伸至最長,施展他的獨門絕技“幽冥大九式”

勾魂使者!

銀劍流燦若千百頭殞星的曳尾,縱橫交織,芒彩含括天地,像是眨眼之間,便已罩五嶽四海於鋒刃之下,凌厲中,雍容自見。

五名鯊將高手的表情忽然變成驚駭,變得僵木,肌肉與骨骼在瞬息間彷佛不再是一家,那樣痛苦的分離,遭至這樣的痛苦,肌肉倒卷,心腔露出個大碗口,沒有人活得下去。

秦寶寶目及衛紫表又要施展最殘酷的一招,早一溜煙溜了,那敢再和他搶對手;觀看其他弟兄的拚鬥,好像都沒有他插手之地,他忽然感到,在這種場合,自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不禁感到意興闌珊,掩嘴打個哈欠,扣好金匕首,找了棵樹葉濃密的大樹,爬上去不久就沉沉睡著,這事居然無人知道。

馬泰和戰平合力解決了“白額狼”尹疆,身上均已掛彩,反身不見寶寶,顧不得火辣刺骨的傷痛,四下尋找不獲,猛的心腔縮緊,二人瘋了般掠到衛紫衣身旁低聲急促告知一切,衛紫衣沉聲道:“別慌,問問其他弟兄或有人知道,但絕不能讓敵人知道這事,免得他們坐實寶寶為他們所縛,以此威脅我們。”

馬泰、戰平分掠而去;此時嶺下忽然傳來高昂的女子聲叫道:“‘龍王府’的武士聽著,龍王駕臨,跪地親迎!”

眾人殺得興起,驀然被這些話怔住,又來一個龍王?

嶺上的龍王業已被展熹的大板斧逼得左支右絀,身上被劈了好幾斧,肉被扯掉好幾塊,自然,展熹也付出了代價,此時龍王大聲叫道:“我師兄來了,大夥兒快至嶺前迎接─—”

龍王有令,“龍王府”武土豈敢不聽?纏鬥中能脫身的均奔至嶺前,展熹豈肯讓龍王走脫,一輪大板斧往他雙腿揮去,龍王心火大起,雙刃交錯身子騰空飛向展熹,雙刀直取敵人雙目,展熹右腳斜錯一個旋身讓開雙刃,大板斧毫不留情往背後砸去,龍王在空中不好借路,任閃避得巧,肋骨已斷了一根!

展熹之所以沒有一斧斬斷龍王腰身,一來龍王也非泛泛之輩,閃避之快出乎他意料,大板斧只勉強夠著一根肋骨:二來,他並非使出全力,因為他忽然想及戰平趕來告訴他寶寶失蹤之事,心想留下活口做人質,萬一寶寶被縛,也有扭轉餘地。

趁龍王撲倒在地之餘,展熹又以斧柄點了他“軟麻穴”及“啞穴”,自有幾名弟兄用牛皮索將他捆個結實!

這時嶺上已起了新的變化,一張太師椅由四名大漢抬著上山,後頭跟著八位豔美女子,及一名小夥子。

上得嶺來,大師椅離衛紫衣等人三尺下地,衛紫衣看清來人不禁嘴角上翹,原來全是舊識,椅上大刺刺坐著的赫然是“幅德祠”的廟祝王老福,小夥子則是王大頭,八名女子不用說是八位殿主了。

雙方注視良久,王大頭猛的上前喝道:“‘龍王府’龍王龍在天特來向‘子午嶺’‘金龍社’大當家‘金童閻羅’衛紫衣討教,蠃者將被尊為武林第一人。”

眾人轉了禁不住竊笑,席如秀則一拍額頭叫道:“孃的,今天怎的全遇上瘋子,在杉子林見個女瘋子,現在又來個男瘋子,天下之大能人輩出,誰敢自尊為武林第一人?”

“我!”

坐在太師椅上的龍在天喝一聲,正視衛紫衣道:“本王問你,姓秦那小鬼煉的‘長生不老丹’是真是假?”

衛紫衣冷笑一聲,轉身便走,龍在天喝道:“慢著,衛紫衣,你這是什麼意思?”

衛紫衣轉身冷酷無表情,目中冷芒直逼龍在天,陰惻惻道:“你這隻無禮的瘋狗,大刺刺坐在椅上命令本座回話,你當這裡是你老巢?”

“金龍社”兒郎早已憤恨不滿,一雙雙惡毒的眼睛全盯在龍在天身上。

龍在天倒不在乎其他兒郎的怒視,但衛紫衣一雙冷厲的神目注視,他卻感到招架不住,回視幾眼,仰天哈哈大笑起身道:“衛紫衣不愧是衛紫衣,好嚇人的氣魄,也只有你這種人才夠資格做本王的敵人!”

一聽到“本王”,衛紫衣冷哼一聲,寒聲道:“本座尚未搞淆、閣下是真龍王抑是假龍王?”

龍在天很瀟灑的踱個方步,微笑道:“本王的師弟呢?你問他就可知道本王是真是假?”

衛紫衣冷冷的,鄙夷的道:“為何不自己說出來,沒有勇氣承認麼?果真如此,可立即回去當廟祝,本座不攔阻就是。”

“放肆!”

龍在天目斥責,氣唬唬的道:“本王委身廟祝乃大有用意,‘龍王府’上下就本王智慧、武功、膽識最好,以此監視下屬來歷是否可靠,有無離叛之心,再則能夠就近打探‘金龍社’的一舉一動,本王如此委屈,亦是為‘龍王府’設想,你局外人懂個鳥!”

衛紫衣回想王老福那種老好人的慈祥,與跟前這位同一個人龍在天的跋扈自大,不禁嘆息一聲,心思一轉,將計就計,道:“閣下改扮廟祝想必多年,貴府武士可有人知曉此事?”

“沒有!”

龍在天十分傲倨又自得的道:“只有我的親信師弟康明,八位殿主及小徒田展。”

“可憐!可憐!”

衛紫衣悲天憫人的道:“貴府武土為你賣命流血,死亡無數,結果你不但久久不來相助,而且不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真主子,你說那些為你賣命的人死得值得,死得甘心麼?”

所有在場的人都怔住,眼睛全盯在龍在天身上,龍在天叫囂道:“衛紫衣,你別來這套挑撥離間,沒有用的,我不信有人敢叛我離去。”

“是麼?”衛紫衣負手卓然而立,不怒自威,道:“貴府的家務事本座無意干涉,只是有感而發罷了;憑閣下本事,多年來想必無奸細混入,或有人在你面前混水摸魚!”

“這個……”龍在天也非只知一味狂妄自大,沉吟道:“康明說官非品師兄妹是奸細,我想這多半是他假公濟私,其他就沒有,你問這些做什麼?”

衛紫衣及展熹等知道實情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龍在天叱道:“有什麼好笑的,難道本座錯了麼?”

衛紫衣收起笑容,簡略敘述官非品的身世,及自己曾冒充進“福德祠”混水摸魚之事全盤托出,“金龍社”弟兄一聽剎時暴笑出來,“龍王府”武士則因為是頂頭上司出醜,就算想笑也只放在心中偷笑。

龍在天則一張臉漲成紫紅。

其實,衛紫衣此舉不外是想替官非品師兄妹出口氣,再則一而再的譏刺,也能動搖“龍王府”武士雄心,攻敵先攻心,是兵法上最難運用亦是最有效的招術。

“哈哈………”

龍在天突然仰天狂笑,叫道:“好,好,殺得好,殺得好,當年兩條漏網之魚終究逃不過慘死的命運,康明啊,你可替為兄出了口怨氣,哈哈………”

大家均感到龍王笑得不尋常,甚至有點瘋狂,衛紫衣道:“閣下能否告知,當時與官非品之師父有何恩怨?”

“有何恩怨?有何恩怨?哈哈………”

龍在天瘋狂笑道:“問得好,劉老頭那龜公的大老婆曾經是我的女人,虧他還當她是寶,哈哈……”

衛紫衣聽出官非品之師姓劉,想及官非品曾說的密聞,小心道:“照這麼推算,你該是孫玉品姑娘的生父了?”

“你說什麼?”

龍在天那副模樣簡直想吃人,叫道:“孫玉品是劉老頭領養的私生女,怎會是我的女兒?”

衛紫衣絲毫不畏懼,平靜的道:“官非品曾告訴本座,有一次他無意中聽見他師父與大師孃的身世問題,才得知孫玉品乃他大師孃親生,生父為誰二人說到這裡就不說了,所以一直不得而知,十年前密殿被佔,官非品曾企圖尋找師妹生父,因無根據不了了之。”

“不可能,不可能!”

龍在天十分迷亂的道:“她不可能有了身孕不告訴我,那麼我豈會拋她而去?”

衛紫衣一聽就知道又是段感情糾紛,少理為妙,輕咳一聲,道:“是與不是均已成過去,再也無證可考,不如將話題轉回來,貴府與‘屠龍幫’企圖對本社不利,應該給本社一個交待。”

龍在天彷佛沒聽見衛紫衣在說什麼,兀自喃喃念道:“玉品,玉品,沒錯,玉品是我的女兒,她曾跟我說過,將來生了兒子就叫龍修書,女兒就叫龍玉品,玉品為什麼不姓龍?為什麼姓孫?我的女兒應該姓龍不姓孫,是不是?是不是?你們說是不是?我的女兒姓龍不姓孫是不是?”

龍在天突然仰天狂笑,陡地噴出一口鮮血,八位殿主依舊冷漠的立在身後不動,他的徒兒田展則慌亂的替他拍胸捶背要他保重,衛紫衣心生不忍,取出一顆寶寶逼他服而未服的大補丹,拇食二指將丹丸彈在田展手上,誠摯的道:“給令師服下大有助益,在下不想因己之失減低敵人的力量。”

田展感激的笑了笑,將丹丸給龍在天服下,這時轟隆─轟─隆─從遠處傳來爆炸聲響,“金能社”知情的弟兄歡呼:“二領主成功了,‘龍王府’被炸燬了─—”“龍王府”

武土驚愕之外還感到憤怒,等待龍王下令一決生死。

爆炸聲、地坍聲,良久良久方絕。

龍在天呆了好一會,彷佛在短短的時間內老了二三十歲,意興闌珊的道:“罷了,一大把年紀還爭什麼雄,連親身骨肉都不保,唉!”

田展一時無法適應師父的變化,不知如何是好,道:“師父,你老人家………”

龍在天揮手打斷田展的話,懶洋洋道:“大頭,別說了,為師現在什麼興趣也沒有,你想爭雄你去爭吧,為師只想重回深山,什麼天下第一?連女兒都毀在自己手下,英雄?哈哈………”

說著往嶺下直奔而去,田展忙跟在身後,叫道:“師父,等等我,你老人家到那兒徒兒也到那兒……。”

一切都那麼出乎人意料之外,不僅“龍王府”武士愕住,“金龍社”上下也個個成了楞頭青,簡直不知所措。

八位殿土互望一眼,最後由七殿主站出來道:“諸位或許會認為我們姐妹很無情,我們不在乎,只能說,算那老狗運氣好,方才地失常時有好幾次機會我們可以殺了他,只因衛當家一直凝神注意那老瘋狗的一舉一動,我們姐妹無人有自信能接下衛大當家的絕技,只好眼睜睜看著那頭老瘋狗揚長而去;如今,‘龍王府’已破,我們姐妹也恢復自由身,得以重見天日,請受我們一拜。”

說著八女盈盈下拜,衛紫衣等人還禮不迭,任由八女離去。

席如秀舐舐嘴唇,猛搔著耳根子不解道:“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我可給他們搞迷糊了。”

大執法陰離魂表情古怪的一笑,道:“涉及感情的事,局外人是永遠也搞不清楚。”

席如秀只有點頭承認。大領主展熹道:“魁首,‘龍王府’其餘武士該怎麼處理?”

衛紫衣舉目望了他們幾眼,沉吟道:“我想如今他們也沒什麼鬥志,‘龍王府’既破,本社算是大獲全勝,除了假龍王康明,其餘放他們自去吧!”

展熹答應一聲,前去傳命,不久一群垂頭喪氣的武士往嶺下行去。

席如秀湊近衛紫衣身邊,興奮的道:“耶,魁首,康明那位假龍王的人頭還割不割?我來割如何?”

衛紫衣沒好氣的望著席如秀,啼笑皆非道:“怎麼?割人頭割出興趣來了?一切就照我原先所說的去做,這兒的善後也交由你處理,如何,還滿意吧?”

“滿意,滿意!”

席如秀喜孜孜的忙去辦事,這時馬泰、戰平急掠而來,戰平道:“啟稟魁首,看守總壇的弟兄說未見有人進出,寶寶不可能在裡頭,我們不放心尚派人到處尋找,就是不見他人影。”

“這孩子會到那兒去?”

衛紫衣自問又問人的道。

馬泰、戰平無法回答這問題,他們根本無法摸清寶寶鬼心思。

衛紫衣揮手要他們先去治傷,獨自沉思,一會兒忖道:“寶寶這孩子從小頑皮,曾聽明理跟我提起,每當他惡作劇怕父親責罵,就躲在樹上不肯下來,待秦英前輩發現愛兒失蹤急忙尋找,自然狠不下心責備他惡作劇,會不會………”

明智師兄弟三人,以明理最得衛紫衣欣賞,想及這些,大聲道:“來人啊,快到各棵樹上尋找寶少爺。”

大家雖感到奇怪,沒有事的均分散找去,衛紫衣更是急迫尋找,突然聽到一聲極低微的呻吟聲,衛紫衣毫不猶豫的竄上去,眨眼間立在原地,在火光下凝視在懷中的寶寶,不由大驚。

秦寶寶臉色白裡透青透灰,呼吸極弱,偶而發出一兩聲低微的呻吟。

衛紫衣瞧寶寶如此,心中大痛,急忙伸手在他懷裡摸出一隻漆黑木瓶,又大喝命人取水來,倒出兩顆丹紅“護心丹”喂寶寶服下,展熹等人聞訊趕來,看了也是一驚。

衛紫衣將這裡的事交給展熹主持,吩咐馬泰快請季大夫至“黑雲樓”診治,自已抱著寶寶飛也似迴轉住處,戰平、陰離魂忙跟在身後。

剎時“黑雲樓”大亂,各位首腦的夫人正為今晚之事而惴惴不安,聽到寶寶出事,紛紛趕往“黑雲樓”,均被小棒頭攔在樓下大廳,說明病人需要絕對的安靜。

季大夫自然是特許上樓的一個,仔細診察一番,衛紫衣忙問道:“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

季大夫將寶寶被把脈的手放回被裡,小心道:“魁首請放心,寶少爺是不知不覺中受到極大的震驚,導至心臟負荷不住而暈絕,如今已服下‘護心丹’,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

衛紫衣擦拭額上冷汗,放下心中大石,道:“方才的爆炸聲的確嚇人,難怪寶寶會受不住。”

馬泰傻呼呼的抱怨道:“要到樹上睡覺也不說一聲,害我們找得半死。”

“還說呢?”

戰平瞪了馬泰一眼,沒好氣的道:“都是你硬要搶他生意,其他弟兄也擔心他會出意外,使他感到無用武之地,只好躲起來睡覺了。”

“你就比我瞭解他?”

馬泰叫了一聲,忙又放低聲量道:“搶先替他擋下尹疆那小子一錘的可是你,怎的你不留一點給他施展?”

“夠了,夠了。”

衛紫衣頭疼的揮揮手道:“回去讓季大夫將你們身上的傷包紮好,私下再去吵個夠。”

馬泰、戰平這才感到剛才匆匆包紮的傷口又滲出血,火辣辣的疼痛直刺入骨,忙告退治傷去。

大執法陰離魂身上的傷早有人替他包紮好,衛紫衣要他回去休息,這時傳來席三領主席如秀很不滿的叫聲:“魁首,你怎麼叫小棒頭攔著不讓我們上去看寶寶,魁首………”

陰離魂正欲破口大罵席如秀,衛紫衣已先道:“你請她們明後天再來探病,夜深了,都去休息吧!”

陰離魂答應一聲,走了幾步又回首道:“其實魁首這麼說就太見外,我們從未將寶寶視作外人,而是當作………兒子。”

“兒子”二字雖細如蚊咬,衛紫衣耳尖還是聽到,笑罵道:“他媽的,你們想佔我便宜!”

陰離魂難得聽見衛紫衣出口三字經,感到很新奇,笑道:“魁首斯文已慣,偶而來句‘他媽的’,頗使人耳目一新。我那寶貝兒子問我,何以魁首能以二十上下的年紀就稱霸江湖?我告訴他魁首已是而立之年,他瞪眼張嘴說什麼也不肯相信他老子的話,說真的,魁首那張猶帶稚氣的面孔很容易使人產生誤會。”

“父母所賜,能嘆奈何?”

衛紫衣撫著面頰嘆一句,又笑罵道:“再說下去你都可以做我爺爺了,真會佔便宜!快下樓阻止如秀那副大嗓門,還有你的傷也該調養,去休息吧,明天還有的忙。”

陰離魂又笑幾聲,才告退下樓,準備大展身手塞住席如秀那張嘴。

衛紫衣坐在床沿,目光十分溫柔的投在寶寶臉上,微弱的燭光下,依舊可以看清寶寶每一個器官,他甚至可以數出寶寶有幾根又濃又密的長睫毛,眼睛開著,好像兩面可愛的小扇子,額心米大的碌砂痣圓而殷紅,憑添一股頑童少有的莊嚴。

望著秦寶寶緊閉的小菱形嘴,衛紫衣心中忖道:“寶寶的一切都那麼完美,連嘴也美得無懈可擊,五官配合得維妙維肖,可惜身子不好,如此可見,天下並無十全十美之人。”

想了想,忍不住微嘆口氣,這時秦寶寶微微呻吟兩聲,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衛紫衣一臉擔憂的神色,有氣無力的道:“我好像只會給大哥添麻煩………”說著眼角居然滲出眼淚。

衛紫衣知道生病時心靈最是虛弱,為他擦拭眼淚,故意不悅,道:“大哥不喜歡聽你說這種話,除非你瞧不起自己也瞧不起我,否則往後再聽你如此說,大哥就重重打你十下屁股。”

看寶寶露出怕痛的苦臉,不禁莞爾一笑,又溫柔道:“大哥尚未感謝你為我解決那群女妖精,怎的自己先感動流下淚來?”

秦寶寶“嗤”的一聲笑出來,小手伸出棉被刮在衛紫衣臉上,笑道:“大哥羞羞臉,就算你再怎樣誇獎我,我也不會感動得流淚!”

衛紫衣哈哈一笑,拉下刮在臉上的小手輕打一下,又塞回被內,笑道:“小傢伙扯大哥後腿,該打!你好好休息,大哥還有事不能陪你,要叫小棒頭來麼?”

秦寶寶搖搖頭,目中渴盼衛紫衣留下來,又不好說出來。

衛紫衣只有當作沒看見,安慰幾句,出門下樓聽見展熹及席如秀、張子丹報告今晚傷亡弟兄人數及善後問題。

一個月後。

衛紫衣閒來無事,找大領主展熹在書房對奕。

突然

門輕輕被打開,有一顆不大小的腦袋鬼鬼祟祟的伸進來,大眼四下搜索,見著屋裡有人,正想再把腦袋縮回去為時晚矣,衛紫衣已道:“想進來就進來,探頭探腦的做什麼?”

那顆腦袋好像聽出衛紫衣話中的心不在焉,點點頭,將門推大點,躡手躡足的走進來,雙手負在身後,又輕輕將門開上,這才大搖大擺的搬張椅子坐在對奕者中間,靜觀“棋變”,那股子乖巧勁,倒使衛紫衣與展熹雙雙停手奇怪的望著他。

那位乖巧反被人奇怪的人自是秦寶寶無疑,一怔,問道:“我又有什麼不對了?”

衛紫衣與展熹相視一笑,展熹答得有意思:“沒有不對,只是太乖了點,好像暴風雨的前夕。”

秦寶寶沒有好氣的猛翻白眼,指著棋盤嗔道:“棋盤上不寫著‘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回大丈夫’麼?我只好乖乖坐著,免得成了偽君子,這也有問題?”

“是麼?”衛紫衣曖昧的盯著寶寶,有趣的道:“記得以前我與旁人對弈你旁觀時,一會兒要蜜棗,一會兒要點心,不久又口渴要茶,從未乖乖坐上一刻鐘,搞得我們心煩意亂,只好屢次中斷等你回來坐好,今天怎地變性了?”

秦寶寶聞得衛紫衣拐彎抹角罵他“偽君子”,不服道:“大哥不聞‘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句話麼?我是好心鍛鍊你們的定性才如此做,現在證明你們定性太差,卻反咬我一口。”

衛紫衣與展熹拍額大笑,秦寶寶自己也忍俊不禁,衛紫衣笑道:“算你嘴巧,我們認栽便是,不過,方才你探頭探腦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探頭探腦,多難聽的詞兒!”秦寶寶又不服道:“我想在這兒拿書本布城陣,又怕裡面有人,才‘小心翼翼’開個門縫見是否有人,見著你們奕棋不想打擾,不想大哥又將我叫進來,白白被數說一頓。”

“總有你說的!”衛紫衣無奈一笑,又道:“瞧你神色,莫非有什麼事想對我說?”

秦寶寶滿臉期盼的神色,急切的道:“我想出去玩,一個月來大哥都不許我出門,都快悶壞了。”

大領主展熹見衛紫衣皺眉,代他向寶寶笑道:“你身子剛好,季大夫吩咐要多靜養,若是悶,魁首請人新佈置的遊樂間不是正好可以打發時間,不然我陪你奕棋如何?”

秦寶寶搖頭,神色黯然的起身將椅子搬回原位,從書櫃隨手抽本經書走到衛紫衣面前道:“跟你借這本書,晚上就拿來還。”

興高采烈的進來,出去卻有如喪家之犬,無精打采。

展熹私下總是將寶寶視若親兒,見他如此也不好受,道:“最近社裡又恢復平靜,魁首不妨帶他出去玩幾天。”

衛紫衣哈哈一笑,十分有趣的道:“你們這樣寵他,我可有點招架不住了,別擔心,他過一會兒就好了。”

魁首這麼說,展熹也不好說什麼,專心與衛紫衣對奕,反而衛紫衣有點心不在焉了,展熹明白他有點心動,更有極大的不忍,卻也不點破,奕二局就告退回住處。

衛紫衣何嘗不明白這位多年夥伴的心思,心中一動,忖道:“寶寶這惹事精要求不遂,別的又偷溜,我可吃不消。”

想及此,衛紫衣快步出門,察看遊樂間無人,敲寶寶房門,傳來不高興的叫聲:“裡面沒有人,拒絕拜訪!”

衛紫衣哈哈一笑,推門進屋,在床上找到寶寶,劈口一句:“你是男娃兒抑是女娃兒?”

秦寶寶面門倚牆而坐,用書擋在面前,無所謂的道:“都不是,我是個小可憐蟲。”

哼了哼,衛紫衣拿下寶寶擋住頭臉的經書,正色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疼你、愛你、寵你?你若是可憐蟲,天下可憐蟲也未免太多了。”

秦寶寶扳起臉兒不說話,衛紫衣豁然起身,生氣道:“本欲過幾天你身子再硬朗些,攜你去杭州欣賞西湖十景,如今瞧你為一點小事就鬧彆扭的模樣我就生氣,西湖是不去了,你乖乖讀書打發時間吧!”

將經書丟給他,轉身就走,秦寶寶突然倔強的道:“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衛紫衣驀然轉身正視寶寶,強忍怒氣,一字字的道:“你若是認為自己翅膀硬了,不需要別人的照顧與管教,你儘可以去,也可以不必再回來了。”

秦寶寶陡地全身一震,十分冷靜的下床,拉開大衣櫃最下一層抽屜,取出第一次與衛紫衣見面穿的白粗布衣服,在洗澡間換上出來,手捧方才穿的白綢衣棠,上擺頸上除下的“壽”字型金煉子,平放在桌上,連鞋都換了,衛紫衣眼看他做這一切,簡直要昏倒,嗄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秦寶寶十分平靜又硬氣的道:“我不會死皮賴臉留在人家討厭我的地方。”

衛紫衣再也顧不得生氣說氣話,一把將寶寶緊抱在懷裡,道:“你為何說這種話傷大哥的心?大哥對你不好麼?你要去那裡?”

秦寶寶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雙手抱住衛紫衣脖頸,道:“大哥忽然對我那麼兇,又叫我不要回來,所以………”

“不要說了。”衛紫衣將寶寶整個人緊緊摟著,痛苦道:“大哥太喜歡你了,而你又這麼小,我擔心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將使你我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你懂嗎?

你實在太小了。”

秦寶寶有點迷惘又有點懂,淚眼模糊望著衛紫衣痛苦的神色,道:“我不太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每次大哥有煩惱,我也快樂不起來。”

“寶寶—”衛紫衣簡直根不得將秦寶寶整個人揉進他身體裡,道:“如果寶寶是女兒身,長大了願不願意做‘金龍社’的魁首夫人?”

“嫁給大哥?”秦寶寶一怔,又有點興奮又奇怪的道:“這樣最好,大哥就不會被別人搶走,可是,我是男的呀!”

衛紫衣煩亂的搖搖頭,暴躁的道:“為什麼你到現在尚搞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秦寶寶憐憫的摸摸衛紫衣面頰,道:“大哥真奇怪,自小我就穿著男裝,當然是男的,有什麼好疑問的?”

“我的天!”衛紫衣累得一交坐在椅上,有氣無力的道:“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狠狠打你爹一個耳光子,你明明是女兒身,卻讓你自小著男裝,造成你的錯覺,我不能再讓你這樣下去,本待你長大才點破,如今我發覺再不便你醒悟,明白自己真正的身份,恐怕你一輩子都會迷糊下去;甚至搞不好,那天帶個小佳人回來,告訴我,這是未來的弟媳婦,到時可慘!”

秦寶寶跪坐在衛紫衣腿上,一臉迷亂,猛搖頭道:“不是,不是,大哥騙人,我不是女的,我不是……”

衛紫衣伸掌蓋在寶寶嘴唇上,嚴肅道:“這種事大哥敢亂說麼?況且你是醫者,難道不知男女有別麼?”

秦寶寶剎時怔住,低頭出神,衛紫衣暗籲口氣;心想總算讓他開點竅,如今最好讓他自己冷靜想想,把他抱到床上坐著,摸摸他後腦長髮,平靜又誠摯的道:“你好好想想,想幾天、幾月甚至幾年都沒關係,大哥期待有一天你親自跑來告訴我想通了,至於服裝打扮的改變就隨你高興,反正你還是小不點一個。”

秦寶寶低著頭,雙手互絞,不以為然道:“大哥不要總是以為自己大人家十來歲,就喜歡老氣橫秋嫌我小;如今我總算明白你為什麼在大年後就變得有點怪怪的,哼,我才不要成為女的,大哥會因此對我生疏,甚至要我換房間住。”

衛紫衣可頭疼了,他突然發覺這小鬼不管是男是女,毛病都特別多,慢慢跟他說男女授受不親,自然不能再擁抱或對房而居等等。

秦寶寶一臉不高興的撇著嘴道:“大哥好迂腐,對別人自然授受不親,自己兄弟也這麼冷淡,乏味至極,既然大哥有這許多顧忌,咱們還是照舊的好。”

近一年的相處,衛紫衣已相當瞭解秦寶寶,雖有少林群僧相伴,但那種溫吞的愛無法令他滿足,因此喜愛躲在父親懷裡感受那般熱烈的親情,與衛紫衣結拜後,對其他弟兄的關愛雖感激卻不滿足,隨時都想找機會賴在衛紫衣懷裡撒嬌,貪婪吸收衛紫衣付出的愛,起初衛紫衣感到愕然與驚訝,憐惜他孤子無依倒也不排拒,日子一久,明白他的性情,瞭解他缺乏安全感,私底下也會主動抱抱他,欣賞他滿足的笑容。

此時聽他這麼說,衛紫衣只好柔聲安撫他道:“侍你想通,大哥不勉強你,就像以前一樣對你就是。”

衛紫衣看寶寶笑了,心情也舒暢,將桌上的衣物捧到床上,把金煉子載回寶寶頭上,和悅笑道:“快去將衣裳換回來,下次再亂來,小心我重重打你屁股。”

秦寶寶換了衣裳出來,衛紫衣已走,想是讓他獨自想想。

和衣躺在床上,秦寶寶什麼也無法想,它又跑出來道:

“哈哈,太陽底下果真沒有新鮮事?堂堂男子突然變成纖弱女子,哈!

就算我是女的,個性也不會變,不高興照樣惡作劇,別想我會躲起來繡花。

看來你是慢慢肯承認是女的了!

是男是女又有何關係?只是在那些假道學人眼裡就不一樣,如果我穿女裝向大哥撒嬌,他們不瞪眼搖頭說‘世風日下’才怪!

有旁人在自然不行,私下撒賴你最行,以前不也是這樣?

大哥是一幫龍頭,在屬下面前自須威嚴,我當然得替他想想。

這不結了,一切均與以往差不多,還有什麼好想的?

我沒有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奇怪,我怎麼會是女的?

咳,這就要問你爹孃了,什麼不好生,居然生出你這個小怪物。

少來諷刺,我問你,當男的好?還是女的好?

性別乃天生註定,由不得你選擇,各有好處,認命吧!

才不,我既然不會繡花,也不懂烹調煮食,所有女人家該懂該會的全然一竅不通,只會眼睛看,嘴巴說說其中奧妙,更沒興趣動手學上一學,當男的就沒有這些煩惱,多好!

等你大哥娶了一個色藝雙絕的姑娘進門,看你還好不好?

我真可憐,這也不成,那也不好,我到底是男是女?

你大哥說你該打屁股真是一點也沒錯,迷糊加混蛋!

哼,你倒說說如何才會不迷糊又不混蛋?

出去開開眼界,不久將會發現世間男女各有其煩惱及樂趣,重要的是如何為自己及所愛的人尋求快樂,不過,說真的,你這傢伙真他媽的好命,有機會嘗試男女兩者迥異的樂趣。

哼,我尚未決定,你少越權;出去看看也好,只是大哥會生氣耶!

留書告訴他,你的煩惱及苦衷,他一定會諒解的。

就這麼辦,可是,大哥看得緊,想偷溜難也!

傻小子,忘了你大哥房中的秘密麼?

對!不得了,你愈來愈聰明瞭。

哼,你這小子永遠不忘拐彎抹角稱讚自己一番。

嘻,自我陶醉也是使自己快樂的方法之一也!”

秦寶寶飛快出門辦事,很幸運地,也發現衛紫衣不在樓上,可能有事出去,在他書房留下一封文情並茂的家書,然後潛進他臥室,從秘密頸道溜下“子午嶺”。

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切均落入衛紫衣眼裡。

杭州的美在西湖,而西湖的生命卻在蘇堤。

西湖春日好,蘇堤的春日更多,風光綺麗,沒有比它更好的了。

“步繞蘇堤看不足”,可見人們對蘇堤的偏愛,而蘇堤的婉麗,尤其以春天早晨為最。

時是清晨,雖已盛夏,蘇堤依然有無數人圍它而繞,嘴裡吐出自認為美絕的詩句讚美它,歌頌它。

照理說,外地人來到杭州,都會起個大早欣賞西湖十景,秦寶寶小少爺卻還在矇頭大睡,小孩獨自閒蕩,再美的風景也看不入眼。

小二要進房換茶水,秦寶寶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開門,他也不知為何今天這般愛睡。

小二顯然很健談,邊倒茶邊吱吱喳喳道:“小客官頭一次來杭州吧?應該起個大早到西湖看看才不虛此行;杭州的吃更是馳名,龍井、香片、杭菊、九制橄欖、筍乾、西湖菱、山核桃,還有二樣極為稀奇,就是茅栗子及香圓榧。”

一聽到零嘴,秦寶寶就心情大振,笑道:“茅栗子和香圓榧是什麼樣子,味道如何?”

小二見有人對他的談話感興趣,很高興的道:“茅栗子是圓形,剝開後,有一顆雪白的肉丸,嚼在嘴裡很甜,有點像糖,香圓榧又叫香榧,橢形剝開一層硬殼後,尚有一層厚厚的黑皮,可以用外層殼將它刮下來,肉是深黃色,清香而脆,吃起來有點像桃酥;小客官想吃,各名妓的書舫均有備,面對西湖景色,且談且吃,別有一番滋味。”

秦寶寶本來對畫舫的歌妓沒興趣,一聞有新奇零嘴好吃,決定勉為其難上一次畫舫,心又想要看就看最好的,問道:“小二哥,杭州第一名妓是誰?”

小二表情古怪的打量秦寶寶,忍笑道:“薛湘妃!”不過,小客官去也沒用,她眼高於頂,只招待富甲一方的貴人而已。“”薛湘妃!“秦寶寶唸了幾次,點點頭道:“聽這名字就使人感到她很驕傲,少爺非挫挫她銳氣不可。”

問明薛湘妃畫舫形狀及通常停處,秦寶寶賞了小二一塊碎銀。

為了表現自己的富貴氣,秦寶寶打開行李,取出十六套新衣中唯一的黑色衣裳更顯晶瑩如玉,將蒼犀角藏於發後,配上一塊黑玉,換上黑緞鞋,整個人看來不但獨具官宦子弟貴氣,更有一股凌然不可侵犯的氣派。

秦寶寶自己也感到很滿意,正待收拾好行李,突然發現行李多了十張銀票,每張面額一千兩,拿起銀票端詳,暗中忖道:“這些銀票從那兒蹦出來的?我記得沒帶這麼多銀票出來呀?奇怪,大概我記錯了!”

將銀票收藏在懷裡,秦寶寶不再想它,反鎖房門出去。

客棧大廳坐滿賞湖歸來的外地人,本地人也不少,秦寶寶睡飽精神大好,覺得每個人都很可愛。一個個斯文儒雅,彷佛均有滿腹文章欲吐,西湖不愧是騷人墨客愛留之地。

秦寶寶這等人才俊美,一身富貴的佳佳小公子,自然人人注目觀看,小二更是招待的親切近乎巴結,寶寶全沒放在心上,令他好奇的是坐於他鄰桌的一位怪客。

那人一身黑衣黑靴,連雙掌都戴上黑皮手套,頭上戴著一頂大斗笠,蓋住大半容貌,顯見不喜歡讓人看清他真面目。

秦寶寶悄聲問小二怪客的來歷,小二聳肩說今天才見到,打發走小二,寶寶心道:“江湖人就是這麼神秘兮兮的又遮又掩,活像大姑娘,真是受不了。”

搖了搖頭,秦寶寶又看了他幾眼,決心不管閒事,低頭吃早餐,忽然感到有人盯著他瞧,瞧得他全身不舒服,一打量原來是那位怪客。

怒視那位怪客,秦寶寶放大聲量道:“黑衣怪,你不知拿眼盯人是不懂禮數的行為麼?”

“在下只是有點好奇罷了!”那人聲音十分低沉。

“少爺有何值得你好奇之處?”

“豪富人家的小少爺出門,為何沒有僕人跟著侍候?”

“少爺的事不必你操心,倒是閣下怎地不願讓人瞧清你面目?”

那位怪客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秦寶寶也回敬哼一聲,吃完早餐,黑衣怪已不知去向,寶寶問明西湖方向,信步走去,途中經過賣扇子店鋪,選一把黑骨黑麵扇,要店主買來白漆,在上頭題上“西湖霸主秦寶寶”,待乾了很得意朝目標行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4:58:46


第十六章

第一次遊覽西湖之人,一定不會像秦寶寶這樣大發怨言:“這麼小?與太湖相比,有如池塘與水井之差,我好失望。”

但他畢竟不是胸無點墨,毫無眼光之人,也誠心讚美道:

“此時正六月,蘇東坡先生題有一首詩詠西湖,形容此景,最是恰當,有道:‘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好詩,不僅詩好,嗓音也甜。”

秦寶寶漫吟詩句,不料會給人聽去,往發音處望去,這才看清楊柳中藏有一隻小船,搖櫓漢子將船渡出,船立一位俊秀青年,打扮不文不武,看清秦寶寶面貌打扮,猛地全身一震,暗中忖道:“天下居然有這等俊美小孩?小小年紀就氣派不凡,以往常聽人讚頌潘安、宋玉如何俊美不似凡人,與眼前這位小孩相比恐也不及,慚愧從小自炫貌美,與之相比,有如泥糞所捏,此等人物,豈能失之交臂?”

秦寶寶乍見船中客頗覺好感,再見他一雙眼直楞楞盯著自己瞧,好感盡失,回瞪一眼,哼一聲扭頭便走。

船中客一騰身躍到寶寶面前,抱拳笑道:“在下唐情,小兄弟高姓大名,能否有幸結為朋友?”

一轉到“唐情”,秦寶寶心中暗笑,忖道:“七年不見可都認不出了,原來是蜀中唐門排行十一的唐情小子。”

腦裡飛速靈轉,秦寶寶有意捉弄兒時玩伴,一拍小手高興道:“真乃他鄉遇故如也,小弟亦姓唐,只是少了兄台多情的心,所以單名青。”

“唐青?”唐情一時想不起故鄉有那位富家生了這麼俊美的小孩,只好道:“好名字,好名字,小兄弟一人至西湖遊玩?”

秦寶寶突然對唐情做個鬼臉,很不屑的道:“別跟我套交情,似你這等會妖法的怪物,少理為妙,告辭!”

唐情也看出這小孩不像會武功,阻了他去勢,解釋道:“在下方才施展的叫輕功,乃武學中的一種,你懂麼?”

“原來如此!”秦寶寶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彩,道:“你是江湖人?那好極了,你教我飛來飛去那招好不好?”

唐情暗暗叫苦,他發覺很難拒絕這小孩的要求,搓著手道:“唐小兄弟,學輕功須有好幾年的武學基礎,再…………”

“夠了,夠了!”秦寶寶很頭疼似的揮著手道:“少爺那有時間花這麼多年學那些東西,有沒有比較簡單的?”

“沒有!”唐情連忙拒絕,換了話題道:“想來小兄弟也是一人遊湖,在下備有小舟,一同遊玩如何?”

秦寶寶又有點興奮有點猶豫,也有點不好意思,道:“兩人作伴是比單獨遊湖快樂,但是,我們初次相遇,不瞭解你是好人抑是惡人?再則,有道‘無功不受祿也’,我豈能佔兄台便宜?”

唐情驚於秦寶寶問題之多與心思之細密,正色道:“小兄弟顧慮得太多了,莫非在下給人的感覺是那般不堪麼?”

秦寶寶墊起腳尖仔細觀看唐情,弄得唐情真是哭笑不得,寶寶委屈道:“好吧,兄台既然誠意相邀,我豈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委屈上舟就是。”

這番話若是別人說出來,早被唐情丟到西湖去,面對寶寶這小怪物只有道:“小兄弟相知之意在下領受,請上船吧!”

小舟渡至湖邊,秦寶寶要上船前發現不遠處有幾個攤位,於是道:“兄台等一等,小弟先去購些物品再來。”

唐情目送他遠去,實在摸不清他到有多少花樣,心道:“不知怎地,突然好想念娃娃叔叔,他也該這般大了吧?當時他才五六歲,好小好小,整天都要人抱著,只要一下地,不是爹與叔伯午睡中胡子被剪掉一半,就是那個嬸孃姐妹被嚇得尖叫,直逼得大家輪流抱住他,以防他的惡作劇,原本秦叔公被邀長期做客至少三個月,不想因愛兒,鬧得唐門上下吃睡不寧,住滿一個月就堅持抱著娃娃叔叔回去;其實,大家並不怪他,他那麼小,長得又出眾可愛,大家疼他唯恐不及豈有責備之意?八哥唐堯不也時常搗蛋?再則叔公曾救過爺爺性命,唐門上下永生感戴,對其愛子的小孩調皮搗蛋,誰會認真呢?叔公昔年人稱‘萬邪聖醫’,著名的天不怕地不怕之輩,為了娃娃叔叔可吃盡苦頭。”

望著秦寶寶興高彩烈的奔回來,唐情心中又道:“娃娃叔叔如今已長大,是不是也跟他一樣長得俊美又可愛?”

想及當年秦寶寶的頑皮,唐情心中充滿暖意,對“唐青”的好感大增。

秦寶寶沒想到唐情如今在想陳年八股往事,上了舟,招呼道:“兄台為何不上舟?你不去我可獨自要去了羅。”

唐情猛的將自己拉回現實,尷尬一笑,急忙上舟,與寶寶對坐。

和煦的陽光使湖面閃耀如星,秦寶寶額心硃砂痣彷佛也在發亮,唐情這才想起不是“唐青”的寶寶也有顆硃砂痣在額心,道:“小兄弟與在下一位小叔有一點很相像,二人額心均有又圓又紅的硃砂痣。”

“哦?”秦寶寶很有興趣的笑道:“本以為世間只有我有哩!請問兄台,令叔尊姓大名?”

唐情望著秦寶寶額心硃砂痣出神,一會兒才道:“也與你年紀相當,姓秦雙名寶寶,是個很會惡作劇的小寶貝。”

秦寶寶哦了一聲,表示對他沒興趣,笑問:“兄台是純粹遊西湖?抑是想瞧瞧西湖名歌妓?”

唐情風流自賞的一笑,道:“曾聞西湖第一名妓薛湘妃眼高於頂,冷豔冰霜,富賈名流趨之若鶩,想博她一笑均不得如願,所以…………”

“所以你想試試自己的魅力如何?”秦寶寶截口不屑道:“歌妓應以歌藝聞名,她卻以冰塊美人聞名,也許本身是個大草包,散件驕矜掩飾。”

唐情聽得“冰塊美人”這句新鮮詞禁不住好笑,道:“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小兄弟有興趣試試麼?”

秦寶寶心思一動,想及不好亂花衛紫衣的錢,笑道:“兄台有興,咱們不妨打個賭如何?”

唐情是個風流公子,豈有不賭,笑問:“賭什麼?用何賭?賭資多少?”

秦寶寶嘿嘿一笑,心裡咒罵一句“混帳小子”,才道:“聽說薛湘妃身價極高,每次見面須先付五百兩銀子,若有人能逗她一笑,不僅五百兩退回,還奉送一萬兩銀子,蠃者還能從對方取得五千兩如何?”

秦寶寶胃口之大令唐情吃驚,怔了怔,笑道:“就這麼辦,不過,有一事小兄弟可能不知,薛湘妃還曾言若有人不以武力方式令她流淚,奉送五千兩黃金。”

“真的?”

秦寶寶高興得差點跳起來,雄心壯大的道:“嘿嘿,一萬兩白銀與五千兩黃金我是賺定了,兄台將失望而返。”

“未必!”

唐情很不服氣,撇著嘴道:“薛湘妃並未言只給一人,再說你小毛頭一個想跟我比?”

秦寶寶哼了哼,不與他爭,忽然道:“一名歌妓居然這麼富有,大可用這筆錢做營生,或存在錢莊生息,足以過舒適的生活,為何尚願意出來賣藝,想釣金龜婿?”

唐情目注寶寶一身華貴的絲織裳,哧哧笑道:“眼前不正有一位小金龜送上門等著她釣?”

“三十新娘十三歲郎?少爺可沒興趣。”

二人談談笑笑很快到了薛湘妃精雕細琢的大畫舫,每人由一位女婢收過五百兩銀票,引進畫舫,船上木屋,散以輕紗,四周還擺了不少花卉小松,設計得甚是優雅。

青衣女婢檢衽一禮,微帶歉意道:“唐大公子,唐小公子,小姐已有客人,恐怕要請二位委屈點了。”

秦寶寶很不高興人家叫他唐“小”公子,刁難道:“少爺是唐大公子,我問你,你家小姐既有客人為何還收我們錢?”

青衣女婢沒碰過這麼古怪又不知情趣的問柳客,遲疑道:“唐大公子若是不高興,錢可退還,明日請早點來。”

唐情成了“唐小公子”更不高興,語氣不悅道:“小兄弟,難道你怕賭賽輸我,臨時打退堂鼓?”

“別激我,沒有用的。”秦寶寶那會不知他心思,道:“只是覺得太便宜薛湘妃,應付一個客人或十個客人,時間均差不多,平白多賺一千兩,難怪有本錢散出那些誘人的謠言。”

名士慕美人,花再多錢也不在乎,唐情正是以此自認,偏偏遇上秦寶寶這位見女人就心如寒冰的鐵算盤,這時節尚計算劃不划算。

秦寶寶搖頭晃腦想了一陣,才輕嘆口氣,道:“也罷,有投資才有報酬,成本已投下豈有再收回之理,進去吧。”

青衣女婢這才輕籲口氣,心想這種事若給小姐得悉,不氣得吐血才怪!當下不再遲疑,啟木門讓二人進去。

秦寶寶第一眼看見的不是豔麗無雙的薛湘妃,而是在場客人,原來是在客棧飯廳相遇的黑衣怪人,寶寶很不高興的打招呼:“在客棧你一溜煙就不見了,原來是尋風流來著,真是不像話。”

黑衣怪人頂上斗笠依舊遮住大半面孔,又教訓道:“十一、二歲的小娃娃就懂得找漂亮女人,更是不像樣。”

“少爺今年一十三!”秦寶寶糾正道:“我與這位兄台是醉翁之意不在美人,打賭蠃錢來的。”

秦寶寶反身要介紹唐情,發現他早已不知置身何處,一雙眼睛猛往薛湘妃身上瞧,寶寶也好奇往薛湘妃打量,嗯,峨眉淡掃鳳眼媚人,瓊鼻菱嘴膚賽雪,美人該具備的條件她一樣不缺,難怪豔名冠杭州,不笑已夠嬌人,一笑豈不勾魂?

也許看多了美人,秦寶寶倒不感覺稀奇,紫玉竹、紫秋如,宮玉敏、文鳳眉,及一干女弟子,清純、嬌媚、妖嬈,那個不是男人心目中的佳人?只是薛湘妃多了一股歷處滄桑的淒涼美,令人憐惜。

薛湘妃自他們進門,眼睛就離不開秦寶寶,心頭噗通亂跳,暗道:“他不正是我心目中的佳公子,可是,為何上天要這樣捉弄我?他這麼小,叫我如何託付終身?罷了,罷了,上天戲人太殘酷了。”

兩條清涼緩緩流下,秦寶寶忍不住叫起來:“她哭了,她哭了。”那種興奮勁彷佛黃金已到手。

猛的一把捉住薛湘妃衣袖,墊起腳尖直逼向她面頰,盯眼道:“告訴我,奶是不是看了我才哭的?是不是?說呀!”

秦寶寶整個人簡直快貼在她身上,薛湘妃面紅耳赤直楞楞的點頭,寶寶大叫一聲,跳到唐情面前,唐情早已驚醒,寶寶叫道:“嘿嘿………,我蠃了,我蠃了,兄台站一邊去吧!”

唐情未言,薛湘妃看寶寶雀躍的天真模樣,禁不住嫣然一笑。

唐情為她微帶傷心的笑容迷住,秦寶寶卻又捉住她衣袖道:“奶笑了!我問奶,奶是看了我才笑的對不對?說呀!”

薛湘妃身子與佳佳小公子貼著,心中陶醉,忍不住直點頭。

秦寶寶這次倒沒跳起,畢竟一萬兩白銀與五千兩黃金有很大的距離,伸出手微笑道:

“拿來!五千兩黃金票與一萬兩白銀票,外加剛才收的五百兩銀子。”

薛湘妃一怔,隨即取出二個油紙包,秦寶寶接過點數,分毫不差,很有風度的笑道:

“這些不會是你全部的財產吧?”

薛湘妃毫不在意的搖頭,嫣然一笑欲言,秦寶寶已先道:“奶別笑了,再笑下去,小心破產,少爺這次放奶一馬。”

薛湘妃道謝一聲,又嫣然一笑,道:“小女子當時曾立下志願,若有人能令我又哭又笑,從今退出西湖,不再賣藝,如今小公子已達成此事,小女子不再是西湖女,不知小公子…………”

“有問題等會兒再問。”秦寶寶向她神秘一笑,走向唐情伸手道:“拿來!這次賭賽我蠃,兄台該付五千兩白銀票,不會賴帳吧!”

唐情完全被薛湘妃迷住,輸蠃已不在乎,況且美女當前豈能賴帳?隨即數了五千兩銀票付與秦寶寶。

秦寶寶平生第一次賺錢就賺大錢,笑咪咪的拿出一包桂花松子糖,道:“少爺今天賺大錢,雖比不上我大哥賺錢的本事,總算差強人意,請你們吃甜眾人苦笑接過四五顆桂花松子糖,寶寶見黑衣怪人收得勉強,笑道:“我懂了,你是見自己沒錢給我賺,不好意思吃甜是不是?別在意,少爺向來慷慨。放心吃,請客是不收紅包的。”

黑衣怪人丟粒糖進嘴裡,隨口問道:“家裡沒給你錢麼?需要你急巴巴的出來賺錢?”

秦寶寶心想這人真多事,本待不理,一想如此豈不使衛紫衣蒙冤?道:“閣下說的不對,只因家裡人對我太好,一年不到就為我花了數萬兩銀子,雖然他們不在乎這點錢,我這當事人總覺得受之有愧,賺點金銀回報也是應該的。”

唐情好多年未摸到零嘴,看著糖苦笑道:“小兄弟匆忙往攤位去就是為了買這些糖?”

“不是!”

秦寶寶將左手伸入右袖內,捉出一條油亮亮的小蛇丟給薛湘妃,正巧落在她胸脯上,薛湘妃尖叫:“救命啊快幫我拿掉─—”唐情見佳人受驚,想效勞又不敢唐突佳人,捉住寶寶手腕道:“你惹的禍,你去幫她拿掉臭蛇。”

秦寶寶翻眼未言,黑衣怪人已十分平靜的道:“小孩子惡作劇,那是條假蛇,姑娘自管撥掉無事。”

薛湘妃聞言仔細打量胸脯上的小蛇,像則像矣,只是一直不動,分明假的無疑,否則早已遭蛇吻,忙用手絹撥掉,直撫胸口不已。

秦寶寶被唐情使力捉住手腕很不舒服,嗔叫道:“你的佳人受驚該去殷勤安慰,以蠃得美人心,捉住我手腕何用?再則你以武力欺侮一個小孩子,不怕佳人笑你沒風度?”

“你………”唐情被說得無言以對,憤憤摔掉寶寶的手,道:“像你這麼壞的小孩,唐某生平少見。”

這時青衣女婢聞尖叫聲趕來,秦寶寶右手伸入左袖,丟一團東西給她,道:“送奶,接好!”

唐情有上一次經驗,忙搶上前接住,打開看清原來是女人家用的胭脂,尷尬不已的丟還給青衣女婢,秦寶寶笑得差點岔了氣,呵呵道:“原來江湖七尺男兒對胭脂這麼有興趣,居然搶著要,少爺今天總算開了眼界,別急,待會買盒送你就是。”

唐情臉色變了變,強忍住氣冷道:“你雖小可也是男孩子,買胭脂逢人就送,真是紈褲子弟。”

“是麼?”

秦寶寶示意青衣女婢打開胭脂盒,女婢好奇打開,陡地尖叫嚇人,胭脂盒落地,唐情看清盒裡裝的不是胭脂,而是一隻毛絨絨兇相嚇人的小老鼠,顯然也是假的,只是乍看之下很容易被嚇著,怒極反笑,望著一臉無辜的秦寶寶苦笑。

黑衣怪客輕輕嘆口氣,很無奈似的道:“最近江湖上有位出名的惹事精,叫秦寶寶,不知跟你有何關係?”

秦寶寶煽開扇子,七個黑底白字“西湖霸主秦寶寶”龍飛鳳舞,笑道:“如今,你說我跟他有什麼關係?”

唐情首先驚呼一聲,只差定力還好沒跳起來,哀聲道:“娃娃叔叔?天!你耍得我好慘,小孩脾氣居然一點都沒變!”

薛湘妃和青衣女婢聽一個男子對一名小孩叫“娃娃叔叔”,禁不住好笑,忘了剛才的驚嚇,對小孩更感到有趣。

秦寶寶煽了幾扇風,斜睨唐情,不悅道:“上回見到唐烈小子,還教訓他比唐堯小子少根筋,今日與你唐情小子相處多時,許多特徵你都認不出來?簡直又比唐烈小子少根筋。”

唐情聽寶寶一口一個小子,就知準不會是冒牌貨,原來秦寶寶五六歲時雖不識人事,但得知自己做了叔叔,一來年紀太小,二來生性頑皮不喜扳臉故作威嚴,聽唐情等人呼他“娃娃叔叔”,就知他們心目中根本不敬自己是叔叔,所以就學唐門老翁唐竹的口氣,呼名喚姓一口一個唐情小子,以顯示地位不同。

唐情不敢反譏“長輩”的話,只有辯道:“娃娃叔叔何以用唐青假名欺騙在下?”

秦寶寶哼了哼,十分不屑的道:“你多大年歲了?別人說的居然信個十足十,未免太天真了。”

此時正好有一艘畫舫駛過,秦寶寶怕唐情又要逼他上唐門,將五千兩銀票塞還唐情手中,陡地穿窗而出,在空中一個旋身落腳那艘畫舫,舉起手打招呼,朗聲笑道:“再見啦,唐情小子,代我向唐阿伯問安,也祝你與薛姑娘有情人成眷屬。”

畫舫旌歌不絕,秦寶寶不理唐情呼喚,往畫舫築造的紅木屋進去,這一瞧差點大叫出來,原來他又看見黑衣怪客。

黑衣怪人自也瞧見他,哼了哼,專心欣賞畫舫裡四位姑娘彈琴唱歌,秦寶寶驚於他功夫,速度之快,卻也不理他,找張舒適椅子歇腿,想起小二說的茅栗子與香圓榧,連影子也沒見著,不禁好生失望。

在座客人除了秦寶寶與黑衣怪人,尚有三名商賈打扮的中年人,六隻眼睛均睜大,貪婪的盯住四女身上,秦寶寶大感吃不消,忖道:“天下男子除了大哥,都這般航髒好色?”

看了別人壞處,愈發想念衛紫衣的好處,秦寶寶喃喃自語道:“我要趕緊回去,男也好女也罷,我永遠都是我,大哥應該明瞭的。”

秦寶寶在桌上放了一錠銀子,招來一條小舟,上岸回客棧去。

秦寶寶僱一輛輕便馬車趕路,回京途中遇見二位趕路大汗淋漓的江湖漢子,邀他們搭便車,本欲有個伴閒談,但二人除告知均姓葛之外,就緊閉嘴不再說話,寶寶無聊之際,來個假睡觀究竟。

良久

二位葛姓武人方以老葛、小葛之稱,互相低聲交談,秦寶寶原是心存好玩之心,不料愈聽愈心驚,他原是知道衛紫衣有不少敵人,卻沒想到有人會用這種卑鄙的手法想陷害他,心中早已怒火三千丈,面上卻一私表情也無,暗暗打算要如何懲治這些人,決定先放這二人回去,以免打草驚蛇。

葛姓二人語音極低促,秦寶寶耳尖反應快,將他們說的細節也記得一清二楚,心道: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任大哥行事再謹慎,也不免著了他們道兒,天幸給我聽見,可須想個法子替大哥消災,回報他一下。”

二人低促交談不到一刻鐘即又住嘴不言,秦寶寶又睡上一個時辰才醒來,葛姓二人道謝告辭,寶寶也不阻攔,互道珍重分別。

半躺在車內,秦寶寶心思飛轉,忖道:“這事若告訴大哥,他們固然遭殃,我也失去報恩機會,不如自己親自消除妖孽,當眾揭發他們陰謀,也省卻大哥煩惱,何樂不為?先偷偷溜回去將貴重東西留言交給大哥,再偷偷溜出來。”

想及有機會回報衛紫衣知遇知音之恩,寶寶忙不迭催促車伕趕路。

入夜時分,秦寶寶總算趕到“子午嶺”下,心又道:“此際才酉時,大哥應該在書房,尚未回房安歇。”

當下尋路找著秘密洞窟,尋原路到秘密閣樓,腳踩踏板,再次享受騰雲駕霧失靈往下掉的刺激,不過,這次接住他的不是床褥,而是一隻結實有力的巨掌,還笑道:剛上床就有位小佳人從天上掉下來,這就是所謂的飛來豔福!

秦寶寶定眼瞧清是衛紫衣本人,心想被他捉住那有機會偷溜出去報恩?根本聽不懂也不去聽衛紫衣話中調笑之意:淚眼婆娑道:“大哥,你當作沒有看見我,我也沒看見你,好不好?”

衛紫衣怔了怔,心想寶寶不知在玩何花樣?在床上不好說話,一指點了寶寶睡穴、起身穿回長袍靴子,又一指點醒寶寶,寶寶坐在床上嗔道:“大哥為何沒事偷襲,亂點人家穴道?”

這事叫衛紫衣怎生回答?一笑蓋過,笑問:“怎地又偷溜回來,不走大門?小傢伙又有什麼鬼花樣?”

秦寶寶跳下床,將一個小包及二個油紙包交給衛紫衣,道:“這些交給你,我要走了。”

邊說邊跳上床,企圖按機關偷溜,可是要在衛紫衣面前逃脫談何容易,給衛紫衣一把捉下床按在椅上,氣咻咻的道:“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不說個清楚,休想我會放人。”

秦寶寶低頭考慮要不要說,這時衛紫衣又打開二個油紙包道:“這些黃金票與白銀票,你從那兒得來的?”

見衛紫衣雙眼微閃怒芒,秦寶寶理直氣壯的將西湖遭遇一一說出,衛紫衣拍額無奈道:

“你這小鬼可什麼事都搞得出來,喏,這些黃金白銀自己保管吧!”

“不要!”秦寶寶將手負在身後不肯接,道:“我是想送給大哥才去找薛湘妃的,否則我才懶得理她哩!”

秦寶寶看衛紫衣皺眉不肯收,將它們塞入他懷裡,笑道:“大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收啦!對了,大哥今日為何這麼早睡?”

衛紫衣捏捏寶寶小鼻子,有點得意道:“人有點累想睡,沒想到你會從秘道偷溜回來,又被我捉個正著,說,為何又要偷溜出去?嗯?”

秦寶寶在衛紫衣的凝視下,差點將一切說出來,敲敲自己腦袋,誠摯的道:“大哥,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非我去辦不可,現在不能告訴你,幾天後你自然就會明白,不要阻攔我好不好?”

衛紫衣看秦寶寶小小的個子似乎有重大的煩惱困擾著他,溫柔道:“有什麼事大哥不能替你辦麼?笑一笑,小孩子皺眉多難看。”

想及有人慾陷害衛紫衣,秦寶寶就怒火三千丈,那裡還笑得出來,勉強露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衛紫衣心疼的將他抱在懷裡,柔聲安慰:“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麼委屈?告訴大哥,不要悶在心裡難受。”

秦寶寶摟住衛紫衣脖頸,淚眼婆娑道:“大哥不要問嘛,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以後一定會告訴你的。”

衛紫衣心想寶寶總會長大,該是讓他獨立的時候,笑道:“好吧,大哥不問,你自己小心,身上銀子夠麼?”

秦寶寶點點頭,老毛病又犯,將頭鑽進衛紫衣懷裡撒嬌。

再有三天,就是通縣林家的大慶日,林家大公子錦明今年科舉,皇上欽點為狀元,賜假回鄉省親,林家自然要好好熱鬧一番。

他們的心情,沒有一點憂愁,忙雖忙,但忙的快樂。

像天上絢燦的彩虹,受人羨慕,令人不得不心甘情願的道賀。

林老爺和林夫人每天樂得笑開了嘴,應付絡繹不絕前來道賀又微帶酸氣的親戚朋友。

僕役、老媽子、僕婢,整天忙進忙出準備三天後的宴客所需,他們臉上沒有疲憊厭煩的神情,似乎這種忙能為他們帶來快樂與光彩。

林府上下均歡欣喜悅的迎接三天後的大日子,為今只有一人卻悶悶不樂,甚至感到羞慚憤怒,目中卻閃著興奮光彩,即是二公子林青峰。

林夫人育有二子四女,長子林錦明,即是今年的新科狀元,自幼聰明伶俐,勤讀詩書,待人斯文有禮,林府下人均喜歡大公子,親戚朋友對他讚譽有加,林老爺與林夫人更當他心肝寶貝的疼愛,如今他不負眾望被欽點為狀元,也難怪林府上下全樂歪了嘴,這些天每個角落,似乎部有人在談論大公子的好處。

次子林青峰與他兄長的遭遇大相迥異,林錦明生就英挺俊逸,是個濁世不凡的佳公子,林青峰則尖頭尖嘴,身軀瘦小,二臂特長,十足猴相,下人私底戲稱他“猴大少”,長得不好看不是他的錯,做父母也不嫌他,只是,每當他與林錦明同時出現,林老爺與林夫人不免心中嘀咕:“我怎麼會生出這麼醜怪的兒子來,不會是送子娘娘送錯嬰兒吧?”

心裡做如是想,面上表情難免顯露出端倪,林青峰心如針扎,往後就避免與他哥哥同時出現,但林錦明受人喜愛,親友來每多見他,林青峰避而不見,久而久之,有些人甚至忘了林府還有位二公子。

時光匆匆如流水逝去,四個姐姐均嫁入名門,二兄弟也長大成人,林青峰表面習文,暗中學武,只因搬到林府偏僻的後院居住,所以無人知曉,多年來每日深夜均翻過後牆至後山,跟著昔日黑道一位魔星“陰陽判”鍾不凡學藝,鍾不凡不但精於“陰陽五毒掌”,對易容之術更已達到真假不分的地步,多年來他與得意門徒林青峰計劃著一樁陰毒狡詐的陰謀,他們等的就是林錦明衣錦還鄉的這一天。

此時林青峰望著花團錦簇的大廳,嘴角不禁泛起一絲惡毒的笑容。

突然輕微的聲響,是那種小心翼翼,墊起腳尖走的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林青峰沒有轉身,他須裝作不懂武功的繼續欣賞佈置豪華的大廳,突然有人在他耳際使盡音量大聲“嗶”

一聲,林青峰裝作受驚猛撫胸膛,轉身沒好氣瞪著惡作劇的人。

那人十來歲年紀,戴著一頂大怪帽,軟軟扁扁使人搞不清當初它是圓是方,就好像一大塊褐色粗棉布頂在頭上,周圍用黑絲線縫接即成,雖然小孩頭不算小,但是大帽子依然差點連眼睛都矇住了,臉上髒兮兮的,小孩用粗棉布衣服一陣亂擦,卻愈擦愈髒,全身活似剛從泥巴堆滾出來,鮮有一片乾淨肌膚。

林青峰看著小孩一副小泥人模樣直搖頭,哀叫:“我的老天爺,半個時辰不見你人影,小可憐又成了小泥人。”

小孩無名無姓,自稱是“小可憐”,此時語音清脆道:“我還是這樣比較習慣,像你們成天穿得整整齊齊,逢人行禮有何樂趣?”

這番話若給衛紫衣聽見定然大驚,他的聲音實在太像秦寶寶,簡直無半分差別,而且說話的口氣也很相似。

其實“小可憐”就是秦寶寶的化身,三天前餓倒路邊,被林青峰“撿回來”,餵飽一頓,看他活像三天沒吃飯的狼吞虎嚥的吃相,得知他也是無人憐愛的可憐蟲,同病相憐的心理下,收他在身邊作伴,給他好衣服穿,他扭來扭去直說全身不舒服,只好用粗棉布制幾件行頭送他,只是大怪帽打死也不肯丟。

秦寶寶接近林青峰的目的,即是想破壞他倆師徒的陰謀,只因陰謀既成,將會嚴重威脅到衛紫衣,甚至整個“金龍社”的存亡。

林青峰聽“小可憐”說出那番話,不由嘴角一翹,不予苟同道:“人生來有尊卑上下之分,人們向你行禮,即表示你身份高於他們,對之叫囂命令也不敢反抗,那是多麼愜意的事。”

“你腦子有病!”“小可憐”心中罵一句,嘴上道:“生在富貴人家的公子自然有資格說這種話,我這小可憐只有啃冷飯殘羹的命。”

林青峰拍拍“小可憐”頂著大怪帽的後腦,微笑道:“只要你對自己有信心,我可以使你成為這家鉅富的一份子。”

“小可憐”猛搖雙手,搖頭道:“我配不上,沒的折了我的壽,如今的好運已是前世修來的了。”

林青峰瞧“小可憐”一副沒出息樣就有氣,叱道:“快去將衣服換洗乾淨,一身泥巴沾到別人豈不惹人嫌?”

“小可憐”可不吃他少爺那一套,將身上泥巴出其不意塗在他身上,叫道:“你嫌我髒,我也讓你髒,大家一樣髒,就沒有上下之分了。”

林青峰忙拍掉錦衣上的泥,見泥痕不徐,作勢要打,“小可憐”見林老爺夫人帶著客人往這邊走來,蹦蹦跳跳躲在他們身後,林青峰不敢追趕,“小可憐”大方站出來告狀:“你們看,我身上有好多泥巴,都是他害我的。”手指向林青峰。

林夫人見向來不討人喜歡的兒子衣沾泥巴,在親友面前出醜,叱道:“峰兒,恁大年紀還玩泥巴,真是丟臉,還不快去換下?”

林青峰唯唯喏喏,瞪了“小可憐”一眼,告退離去。

林老爺為人和氣,望著一身泥巴的“小可憐”,有趣道:“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我從來沒見你?你何時進林府的?”

“小可憐”將身上的泥巴刮在手上,笑道:“你叫我‘小可憐’或‘小泥巴’都行,三天前被令郎林尖頭撿回來的;我看你們都非常和善親切,不會看輕窮人,所以想送你們一樣禮物。”

林夫人被誇仁慈很高興,和悅道:“小孩子真懂事,你想送我們什麼禮物?”

“泥巴!”

“小可憐”離他們又近,又是出其不意,將兩手泥巴隨手塗在他們身上,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林老爺夫人及客人均無倖免,然後才嘆口氣道:“好不容易總算使身上乾淨了一點。”

他是乾淨多了,林老爺夫人及客人一身華麗衣裳可全被他糟蹋了,忙不迭用手巾想擦掉髒處,那兒拭得乾淨?林夫人對親友很抱歉,怒叫:“來人啊,把這小髒鬼給我攆出去。”

“小可憐”做個鬼臉,手插腰大刺刺的道:“原來你們也與世間庸夫俗子無甚差別,瞧不起窮人,遺憾新科狀元居然有這種父母親友,將來何能瞭解民間疾苦,當個林青天?”

“青天”是民間對好官的尊稱,做父母有這種兒子也會被誇讚“教子有方”,大受人民尊敬,可說是天下父母的心願。

幾位僕人左右挾住“小可憐”遵命要攆他出去,這時林夫人又道:“算了,帶他去洗乾淨,換身清潔衣裳。”

“小可憐”掙開僕役的挾攻,氣咻咻的道:“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奶憑什麼管我?我雖可憐也不願當人家奴才,若不是奶的尖頭兒子求我陪伴他,我才懶得理你們。”

林夫人當眾被數說,自幼嬌貴的她怎能忍受?氣道:“你要在我家吃喝,就得受我管束,否則立刻給我滾出去。”

“小可憐”嘖嘖嘖好幾聲,十分無奈道:“不得了,女人家這麼兇霸厲害實在少見,居然爬到丈夫頭上,難道奶沒念過孟子麼?

孟子曰:‘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汝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

還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奶怎能這般狠心在親友面前使奶要託付終身的丈夫,失去男主人的威儀,簡直目中無夫。”

人人聽得目瞪口呆,林夫人更是臉色大變,不敢再囂張,林老爺笑道:“看不出你還讀過詩書,只是嘴巴太利,當心禍從口出。”

“小可憐”唯唯喏喏,拱手道:“小子恭聆老丈教誨,金玉良言,小子自當凜遵。”

林老爺見他孺子可教,想是良門之後,問道:“小兄弟這麼小就出來流浪,家人不擔心麼?”

“那裡還有什麼家人?”“小可憐”可憐兮兮的哽咽道:“我家原也是江南富戶,只因生來沒娘,爹就娶個細姨想照顧我,不想那女人好惡毒,每天在我爹飯裡摻一點毒藥,八歲那年春天,爹因聚毒太多身亡,我被蒙其中不知原由,直到有一天細姨想毒殺我謀產,被奶孃無意中知聞,撿些細軟要我趁夜逃走,豈知命運乖舛,錢財被土匪搶空,只有到處乞討苟活。”

邊說邊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真像有那麼一回事。

眾人聞之唏噓不已,有些女眷還拿手絹擦淚,林老爺慈祥道:“如今有我庇護你,誰也不敢欺侮你,至於你的冤屈,待犬子歸來,我會要他替你伸冤,奪回家財,為今你還是先洗乾淨換身新衣。”

“不要!”小可憐嗔叫道:“遭土匪搶劫時,我就曾立下重誓,爹爹冤屈未雪,今生不復容顏。”

眾人這才明白他為何一身泥巴不洗,原來是想等洗清冤屈,才恢復本來面目重返故里,不禁為他孝思所感動。

不想“小可憐”心中在暗中禱告:“爹爹啊,您老人家在天有靈,可別咒罵寶兒不孝,寶兒無意詛咒您老人家被惡女人毒死,這等沒光彩的死法,自然不會落在您身上。”

不一會,想及未見面的孃親,又在心中暗道:“寶兒的孃親啊,在天堂千萬則與爹爹理論,爹爹從來不曾興起續絃之念,寶兒也不許秦家有二個娘,所以孃親別擔心爹會給惡女人搶走。”

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又加上二句:“請爹孃在天有靈保佑大哥不會給女妖精搶走,大家永遠快樂生活在一起。”

大家見他低頭閉目,嘴居微微啟動,卻又無絲毫聲音傳出,料想他在心中祈禱早日雪冤,心中感佩,未想他是想到十萬八千里外的天堂去了。

當下林老爺吩咐僕從好好侍候“小可憐”,不得輕視怠慢,其實林府下人非常佩服他有勇氣向老爺夫人及貴客塗泥巴,無形中對他很有好感。

“小可憐”因此在林家通行無阻,大廳的紅花錦墊,一沾他身即髒,沒有人罵他,乖乖拿去洗:米糕、紅龜、饅頭,被他好奇拿在鼻子下嗅嗅,立即現出一個泥印,花圃裡百花爭豔,林府花圃向來為人樂道,給他在旁邊一站,身子一抖,或以手拍除泥巴,立即泥屑四濺,附近花兒盡失色,花農看了直想哭。

總之,林青峰走到那裡,“小可憐”就跟到那兒,並且將那地方弄得面目全非,一日下來,下人間流傳著他們的新綽號,稱林青峰為“帶煞猴少”,尊“小可憐”為“小煞星”或“小跟屁蟲。”

“小可憐”也罷,“小泥巴”、“小煞星”或“小跟屁蟲”也罷,秦寶寶全不在意,其目的在監視林青峰的行動,想找出葛姓兄弟口中的“師父”是誰?並使他沒有時間計劃更惡毒的陰謀。

林青峰整天給人纏著想發作又不便,最令他發火的是,他走到那兒,下人的眼光就流露出不歡迎之色,他知道問題不出於他,而是他後面的跟屁蟲,忍不住發作道:“你為何一直跟在我身後,煩也不煩?”

“小可憐”雙手負在身後,頭一抬,理直氣壯的道:“是你將我撿來的,而林府又大似皇宮,我自然跟在你身後到處欣賞,以免迷了路兒,有何不對?”

林府雖豪富,但與“金龍社”總壇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鬼靈精豈有會迷路之理?

林青峰聽他將林府比作皇宮,心中暗笑,嘴上沒好氣道:“你跟就跟,何以所到之處弄得亂七八糟?真是惹人嫌。”

“小可憐”頭次聽到有人嫌棄他,坐倒在地,頭埋於膝痛哭,林青峰手足無措沒個理會處,不巧林老爺夫人又帶著貴客前來,目睹此景,不由分說狠狠數落兒子一頓,溫言安慰“小可憐”,總算使之破涕為笑,要求林老爺命他兒子陪他到處玩,林老爺自然一口答應,林青峰只好唯唯喏喏應允。

待林老爺夫人帶著貴客走遠,“小可憐”得意洋洋道:“如何?任你是鉅富公子,只要我願意,你依然須為我效勞。”

不服的哼一聲,林青峰非常不屑的道:“坐地耍賴,痛哭諂媚,這類行徑有骨氣男子不屑為,你有何神氣之處?”

“小可憐”嘴角一撇,鄙夷的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我是十分同情的,要不,你坐地耍賴,痛哭諂媚給人瞧瞧,旁人不暗罵你”腦子有病“才怪;哼,這二手絕招豈是人人能學,再則我年紀幼小,少失所怙,想及悲傷事哭上一哭乃是尋常,有何丟臉處?”

林青峰給他一頓搶白,煞時無言以對,跺腳離去,“小可憐”又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是日夜晚,“小可憐”玩了一天早倦,很早就上床睡,他住的地方與林青峰所住的偏僻院子相隔不遠,可說是鄰居。

林青峰總算擺脫“小可憐”的糾纏,回到住處,一陣疲乏感覺直衝腦門,長長扣個哈欠;未曾想過陪伴一個頑皮鬼直比練功整夜還累人。

上床一沾枕即沉沉睡熟,心中計算初更該去見師父,怎奈周公之女相邀,不忍離去。

原來“小可憐”喝茶吃點心時,偷偷在林青峰杯中加點藥粉,增加其疲倦感。

二更時分,林青峰總算醒來,睜眼瞧房裡光景,背脊直冒冷汗,其貌不揚的“陰陽判”

鍾不凡虎視眈眈凝視著他,身後立有一瘦一胖二人,即是秦寶寶坐車遊西湖歸來相邀搭便車的葛氏兄弟,亦是“陰陽判”鍾不凡門人。

林青峰連忙起身恭身問安,“陰陽判”鍾不凡哼聲道:“多年計劃就在近日一舉,你居然還能睡得像死豬,為師不得不佩服你。”

林青峰噤若寒蟬,好一會兒,才吶吶道:“今日被一個頑童整天纏住,才感覺疲累,以致睡得太沉。”

“陰陽判”鍾不凡嗯了一聲,沉聲道:“就是前些天你帶回來的那個小孩?他不會有問題吧?”

林青峰見師父沒生氣,膽子一壯,笑道:“師父難道信不過徒兒麼?對我們計劃有礙之人,徒兒早一掌劈了他。”

“陰陽判”鍾不凡沒好氣的哼一聲,道:“你好大喜功的毛病可得改一改,江湖異人大多深藏不露,豈是外表所能看透?”

林青峰恭順的應“是”,心中可大不以為然。

“陰陽判”鍾不凡看透他心思,也不再訓,道:“人找著了麼?”

林青峰為師父倒過茶,才落座於旁,小聲道:“徒兒不敢有負師父期望,找來之人不論身材面容均十分相像,只是嗓音不同。”

“陰陽判”鍾不凡十分欣慰的點點頭,道:“嗓音小事,憑為師的易容技術,閻王的聲音也易容得出,因此人稱‘陰陽判’。”

葛姓二人中的胖子開口道:“師父,憑咱們四人,就足以稱霸武林麼?”

二人中的瘦子也有點遲疑道:“並非我與老葛不信任師父的神算,只是咱們力量似乎太單薄了。”

“陰陽判”鍾不凡不在意的笑了笑,傲然道:“無用的廢物多收浪費時間教導,再則攻敵先攻心,對打擒龍頭,乃兵法要訣;青峰之兄今年奪魁,皇帝老兒定加重用,咱們找人冒充新狀元,上奏皇帝老兒‘金龍社’的坐大,日後將危害朝廷安寧,那老不死最怕有人奪他皇位,定會派兵攻打‘金龍社’,就算滅不了衛紫衣,其威力大減,必會給大內高手逼得四下躲藏,再由新科狀元之弟師徒管理草莽江湖人,皇帝老兒會不放心?到時有假狀元撐腰,天下之大,咱們師徒那兒不能通行無阻?”

萬民兄弟想想這法子的確夠毒夠好,林青峰卻道:“就不知皇帝老兒會不會信任新科狀元?”

“陰陽判”鍾不凡嘖嘖怪笑數聲,道:“皇帝已年老智昏,只要假狀元多拍他馬屁,多下點功夫,一定會被視為心腹。”

林肯峰突然微嘆口氣,輕聲道:“爹孃若是知道我暗中習武,不知會是什麼心境?”

胖子老葛嘖嘖數聲,不屑道:“看不出還是孝子哩,若是後悔,大可掉頭做你的孝順兒子,只怕人家會嫌棄。”

“你…………”林青峰憤而起身,氣咻咻道:“你憑什麼譏笑我,好歹我是他們生他們養的。”

胖子老葛毫無懼意,冷冷丟過一句:“就是不討他們歡心罷了!”

“夠了!”鍾不凡喝住他們鬥嘴,對林青峰道:“你揚眉吐氣的日子將近,可須沉住氣,想想,假冒你兄長之人自不會對你雙親孝敬,到時你趁虛而入定能蠃得他們歡心,人家會說大公子中了狀元就不要爹孃,還是二公子比較有良心,如何?”

林青峰長久的心願,就是希望父母將目光移向他,將疼愛林錦明的心投到他身上,此時聽師父如此說,不由得臉泛興奮光彩。

“陰陽判”目睹此景,目閃狡獪笑容,說道:“你找來冒充之人,帶出來為師看看。”

林青峰頗是為難,囁嚅半晌,才道:“那人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只因老運不佳,名落孫山,雖然答應冒充新科狀元,但要我付出一萬兩白銀與他養母,才放心離家投靠我們。”

“真該死窮酸!”“陰陽判”鍾不凡咒罵一叫,怒道:“他住那兒,明天老葛小葛捉他母親做人質,瞧他敢不敢再提條件?”

林青峰總是出身書香門第,雖性情偏狹,與黑道人物畢竟有異,道:“何須勞累他們費手腳,驚人耳目可不好,還是由徒兒籌錢與他心甘情願合作。”

“反了,反了。”“陰陽判”鍾不凡怒道:“你敢違抗我命令?說,那窮酸住在那條破巷?”

林青峰的確有點於心不忍,又沒膽子違抗師命只有道:“鎮東‘協佳米店’後巷倒數第二間,姓朱的就是。”

“陰陽判”鍾不凡臉色略緩,道:“江湖原是弱肉強食之地,同情心是多餘的,甚至會破壞整個計劃;還有,你撿來的那小子若會煩你心神,攆他走或廢了他都行”林青峰嘴上應著,心情可複雜之極,雖然拜鍾不凡習藝,可是要他學黑道人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總感到下不了手,又想早一日得到父母垂愛,讓親朋好友對他另眼相看,兩相矛盾大有無所適從之感。”

“陰陽判”鍾不凡又告誡數句,帶著葛氏兄弟離去。

躺在床上,林青峰腦子混亂之極,不久又沉沉睡著。

而就在鍾不凡師徒離後,過了一刻鐘,又有條人影掠過後牆,向鎮東而去,看背影十分纖小,應該是未發育長大的小孩。

深夜人靜,除月光、星光,民宅住家均一片漆黑,想已進入夢鄉,鎮東“協佳米店”後巷卻有一間小土屋透出一豆燈火。

朱雨生望著豆大燈火發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英俊的面容卻佈滿迷惑之色,似有無窮的煩惱困擾著他,不時發出低低的嘆息!

驟然

緊閉的小窗子陡地被震開,一顆頂著大怪帽的腦袋探進來道:“唉,閉門家中生,禍從天上來,閣下至今還未知自己劫運當前,令人嘆息哉!”

朱雨生是位文生,猛聞異響,以為強盜小偷光臨,心頭大震,驚惶扭頭望去,見是個髒兮兮的小孩,懼意頓失,聽他開口所言,不禁問道:“你是誰家孩兒?小生有何噩運,可否見告?”

那名突然出現的小孩自然是“小可憐”無疑,道:“枉你一介文生,聖賢詩書卻讀個一知半解,難怪名落孫山。”

朱雨生為落榜之事又羞慚又痛心,問道:“小哥何出此言,小生愚昧,詳解一番可否?”

“小可憐”當下也不客氣,搖頭晃腦吟哦道:“豔色天下重,西施寧久微?朝為越溪女,暮作吳宮妃。賤日豈殊眾?貴來方悟稀。邀人傳香粉,不自著羅衣。君寵益驕態,若憐無是非。當時浣紗伴,莫得同車歸。持謝鄰家子,效顰安可希?”

這首“西施詠”乃唐朝開元進士王維所作,“小可憐”以西施作喻,言明人若真有實學,不患得不到君王賞識,若執意假冒新科狀元,不啻東施效顰,徒惹笑話,而且此生再也不得自由。

朱雨生聽得心頭大駭,不想此事居然有外人知悉,裝迷糊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可憐”雙目如雷直視朱雨生,一字字道:“真的不懂?閣下最好承認,我才有法子救你。”

朱雨生給他看得心頭亂跳,最後垂下頭道:“此事與你有何干系?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小可憐”不想再耽擱,直言道:“你問得太多餘,我只能這麼說,假如你真去假冒狀元,將有上萬人因你而家破人亡。”

朱雨生面色煞白,顫聲道:“怎麼會?我只想過過狀元癮,沒想要害人,真的。”

“小可憐”面色一整,教訓道:“你年紀尚輕,下次科舉再試嫌晚麼?老實告訴你這呆頭芋,要求你假冒新科狀元一幫人,均是江湖黑道人物,行事不擇手段,你莫以為他們真會給你萬兩白銀奉養母親?明日他們即來捉令堂作人質,逼你就範,你絕對沒有選擇餘地,由他們擺佈戲弄皇上,為禍民間,濺血江湖,到時你良心能安麼?”

朱雨生只是一介文弱書生,大驚之下身子直抖,道:“怎麼辦?怎麼辦?我絕不能害了孃親,傷害百姓。”

突然衝到窗邊,語聲發顫的求道:“我該怎麼辦?救救我,小神仙救救我,救救我………”

“小可憐”聽得自己又多個外號,忖道:“嘿,外號愈來愈好聽了,衝著這句‘小神仙’,少爺今晚再權充散財童子吧!”

髒兮兮的小手不知從那兒摸出三張銀票,道:“三千兩銀子你拿著,今晚立即攜令堂趁夜逃走,至京城我家客棧住下,白天拿著這三張銀票到京城最大的錢莊‘龍記’存下,他們看到票上題字,每月會付你最優厚的利息,並且會派人暗中保護,閣下與令堂租棟房子安住,生活無後顧之憂,你也可以安心讀書,以待下次科舉一中成名。”

朱雨生沒想到世上會有這樣的好人,想跪下磕頭,因“小可憐”不允而作罷。

“雙手發顫接下銀票,月光下依稀可看到票上題著‘給我最可愛的弟弟,衛紫衣’”。

一手漂亮的瘦金體字,朱雨生大為激賞,又感到奇怪怎會有人在銀票上題字,不禁好奇打量“小可憐”,臉上汙泥使人瞧不清他到底可不可愛,但美好的輪廓和頑皮精靈的大眼確有奪人的魅力。

“小可憐”看破他心思,哼聲道:“題字的銀票非我本人使用無效,為的是怕我迷糊將它丟了或給人偷去,遭人白領,快去拿筆墨來,待我題些字你才用。”

朱雨生取來筆墨,“小可憐”問他名姓,在衛紫衣題字旁題上“寶轉贈朱雨生”,又在下頭繪上一禎拇指大的朱雨生面部肖相。

朱雨生收好銀票,忍不住問道:

「令兄送你的銀票均會題上一行字麼?」

「小可憐」不料他有此一問,笑笑道:「沒這回事。只有偶而我自覺迷糊勁力大發,才請他題字,以免受損失。」

朱雨生了解的點點頭,笑道:「小哥真是個小精靈,小生這就進去收拾,小哥你┅┅┅」

「小可憐」一不待他說完,截口道:「我護送你們一程,時間不多,帶幾件替換衣裳就成。」

朱雨生心想逃命要緊,身外之物再買即可,忙答應入內收拾包袱。

「小可憐」倚在窗邊,沐於月光,心道:「『小可憐』、『小泥巴』、『小煞星』、『小跟屁蟲』、『小神仙』『小精靈』,再加上以前的『小鬼』、『小搗蛋』、『調皮蟲』、『西湖霸主』,一共一、二、三┅,哇一共十個,我真了不起,回去說與大哥聽,他一定會罵我『鬼靈精』,嘿,總共十一個,草莽江湖,誰有這許多外號?我也該算是天下第一吧!」

他得意不了多少,朱雨生攜著一位年約五旬的婦人出來,婦人因終年辛勞老態畢呈,見著「小可憐」說著一大堆感激的話,「小可憐」道:「伯孃先別謝我,須趁夜趕路,最好天亮前抵達京城。」

三人出了巷子,「小可憐」雙手分拉兩人手腕道:「為了趕路我要施展武功,希望你們不要大驚小怪而呼叫。」

朱雨生母子答應,「小可憐」提氣施展輕功,往京城方向如飛而去,雖提帶二人,速度也不可小窺。朱雨生母子更是心頭怦怦亂跳,初次嚐到「飛」的滋味及刺激,朱雨生此時極羨慕江湖人。

通縣乃是京城緊鄰,半個時辰的飛馳,京城已在望,「小可憐」也到有點力不從心,於是放緩腳步,在他們千恩萬謝下目送他們自去。

喘幾口大氣,「小可憐」掏懷吃了幾顆丹丸,見天色不早,又施展輕功如飛回去。

陡地──

有人宛若天神般擋住「小可憐」去路,容貌如電,雙眼如蛇眸盯著他。

「小可憐」剛起步就給人攔住,很是沒好氣道:「你這尊攔路神個兒倒不小,找小節有何貴幹?」

攔路者雙手插前胸,大剌剌道:「在老夫面前敢出口不遜,你算是第三個。」

「小可憐」朝他上下左右打量,瞧不出有何驚人之處,道:「小爺前面那二個膽大包天的人是何方神聖?」心想還不是下三流的在自抬身價。

攔路者姿勢不變,語氣卻變得十分冷硬:「二十年前的秦英老鬼是第一個,五年前後生小子衛紫衣是第二個。」

「小可憐」忍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呵呵道:「這麼說來,閣下定是位頂頂大名的英雄,不知尊姓大名為何?」

攔路者昂長七尺不怒自威,傲然道:「人稱黑道魔君『陰陽判』鍾不凡就是老夫。」

「小可憐」心頭大震,嘴上卻毫不在意道:「哦,鍾不凡這名字倒不怎麼耳生,失敬,失敬。」

原來「小可憐」在林青峰茶裡下藥,使之困睡如泥,為的是他已得知林青峰夜裡初更即出府他去,因摸不透他武功底子,不敢昧然跟蹤,唯恐洩了底,功虧一簣,因此略作手腳,由他師父前來會他。

今夜未至初更他潛伏於林青峰臥室外小廳圓桌下,苦等個把時辰,總算如願以償得知一切計劃,但因桌巾下垂甚多,幾乎遮住他整個身子,知道鍾不凡功力深厚,不敢有異動,因此知音不知貌落個不明不白。

此時聽他自承是鍾不凡,暗罵自己糊塗居然沒去注意敵人聲音,忖道:「大哥說的沒錯,此人相貌無特徵,除非見過幾次面,實在難以留下印象。」

「陰陽判」鍾不凡見這小子沒將自己放在眼裡,怒道:「喂,小子報上名來,讓老夫掂掂你的斤兩,何以敢與老夫作對?」

「小可憐」又是一驚,裝作不在意道:「小爺不懂你在說什麼?莫非小爺曾壞了你的好事?」

「陰陽判」鍾不凡不耐煩怒叱一聲,開門見山道:「老夫不知你從何得知我們全盤計劃,居然放走最重要的主角,幸而老夫有先見之明,唯恐劣徒心軟放他逃走,因此趁夜先來捉人,不巧遇上你這位多事者攪局,如今另二位徒兒已前去捉人,也該回來了。」

「小可憐」一聽差點沒氣炸了肺,不想自己救人計劃居然失敗。

這時──

突然有二顆圓圓的東西從空飛了來,在地上滾了幾滾,鍾不凡與「小可憐」看清大驚,原來是葛氏兄弟的頭顱,最令鍾不凡吃驚的是,他二人面上居然沒什麼痛苦神情,可見殺人者功力的確駭人。

不待鍾不凡怒叫來人現身,黑暗中已走出一位全身黑色裝束,頭戴大斗笠遮面孔的怪人,正是西湖出現過的黑衣怪人,「小可憐」心道:「黑衣怪怎地也出現在這,這其中又有什麼陰謀?」

「陰陽判」鍾不凡恢復平靜,冷冷的道:「見不得人的東西,我的二位愛徒是你所殺?」

黑衣怪人微微點頭不語。

「陰陽判」鍾不凡怒火填膺,指著「小可憐」道:「你與他是一夥的?你們全都是無姓無名的豬狗麼?」

黑衣怪人又是搖頭不語,「小可憐」卻不願當豬狗,大聲道:「小爺與他毫無牽連,至於小爺名姓說與你聽也不妨,即是對閣下很無禮的前二位最最疼愛的人,你該知道了吧!」

「陰陽判」鍾不凡瞪大了眼,似乎不大相信的道:「秦英之子,衛紫衣拜弟的秦寶寶?

你怎會出現在這裡?」

「小可憐」撇撇嘴,指著地下二顆人頭道:「要怪就怪你這二位斷頭徒兒吧,貪圖搭便車之利,又不與少爺談天,所以假睡誘他們交談,不意卻聽到這種卑陋無恥的計劃。」

「陰陽判」鍾不凡臉色變了變,轉向黑衣怪客道:「你呢?你又是什麼路數?為什麼也知道這件事?」

黑衣怪人低沉的聲音十分陰的冷道:「若欲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的職業是斬除妖孽!」

黑衣怪人手握一根三尺長的竹棒,「陰陽判」鍾不凡失笑道:「憑你手中的破竹子,想斬除妖孽?嘿,小子,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黑衣怪人聲如鬼嚎,道:「閻王殿中問閻王去吧!」

話未落,「陰陽判」鍾不凡戒於他輕易斬殺二位愛徒,知道遇上生平少見的高手,為搶先機,絕學「陰陽五毒掌」倏地推出。

「小可憐」一驚,脫口喝道:「小心!」隨即又教訓自己道:「多什麼閒事,看黑衣怪也不像好人,讓他們狗咬狗正合我意。」

這時「陰陽判」鍾不凡的面容大變,原本平凡無奇的容貌,已變得猙獰像惡鬼夜叉一般,好不怕人,尤其左頰泛紅如豬肝,右頰死白似殭屍,髮鬚皆豎,張開血盆大口,詭異恐怖足以嚇死膽小的人。

原來「陰陽判」鍾不凡的絕學「陰陽五毒掌」,天下之大,或許只有他練成功;可以說是將人一分為二,左邊練的是純陽的烈火,另一邊則是凜烈的寒氣,必須忍受十年半邊身子灼熱如同火焚,半邊身子冰寒如浸冰窖的痛苦,直至將陰陽寒熱二種不同的武功溶為一身所用,才算有所小成;鍾不凡資質稟異、八年即練成,心有不足,雙掌終年浸於不同的毒藥,拍於人身,不僅須忍受冷熱交流的痛苦,掌中毒氣毒性不同相剋,經過十二個時辰毒氣相溶,始七孔流血,全身潰爛至死,歹毒異常,江湖人視為惡魔,加以招式霸道,合稱「陰陽五毒掌」。

黑衣怪人彷佛非常瞭解「陰陽判」鍾不凡掌中厲害,見雙掌拍來,身形在眨眼間橫起抖落,手中的竹棒「刷」聲揮出千百條蒼綠光影反捲鍾不凡,他居然雙手握竹,雙手揮舞,簡直是東瀛武士化身。

「小可憐」在丈外觀戰,忖道:「居然有人以雙手揮竹劍,當真新鮮,回去問大哥是那個門派的。」

鍾不凡見識較廣,看出黑衣怪人雖然學東瀛武士雙手揮竹劍,招式身形也與中原武人有極大不同,但纏鬥數招,依然可看出他含帶極明顯中原江湖人武功路子,顯然有意隱瞞自己真實的身份。

鍾不凡腳下一斜步,閃開黑衣怪人的攻擊,雙掌握著竹劍挾著雷霆萬鈞的勁風迎上,二人以全力相拼,互不示弱,而且二人內功悉敵,一時難分上下。

又拼鬥了十多回合,把鍾不凡的兇性激得大發起來,雙掌使足功力連連攻去,見方圓之內,冷熱互蕩,薰得「小可憐」愈退愈遠,黑衣怪人突然震退「陰陽判」鍾不凡,反身向「小可憐」飛馳而去。

「小可憐」乍見黑衣怪人棄敵向自己掠來,以為他想先對付自己,也運起功力對敵,不料黑衣怪人突然離他二尺遠時凌空一指點向他昏穴。

「小可憐」出其不意被點個正著,咕咚昏倒在地。

錘不凡眼見這莫名其妙的一幕,心思未轉,黑衣怪人又向他如飛而來。

這時的黑衣怪人不再雙手握竹棒,而是以左手持棒,原來是個左拐子,鍾不凡不敢輕敵,凝神以待,陡地眼前一花,黑衣怪人的竹棒閃泛著蒼綠色澤當頭掄到,明明是一根竹棒,到了眼角卻已幻成了漫天的棒影,叫人搞不清那是真那是假了。

「陰陽判」鍾不凡心頭的震驚無以言喻,這等劍勢他是見識過的,只是當初那人以右手持劍,而今此人以左手持竹棒,而且威力更勝於前人。

「老夫要揭破你的真面目!」

大吼著,「陰陽判」鍾不凡使足十二成功力,雙掌招式十分霸道齊揮並舞著,挾以全身勁道猛迎上去,對於一個沒有武功或只學過幾招花拳繡腿的人,不異泰山壓卵,不心膽俱裂,魂魄飛散才怪!

黑衣怪人攻勢不變,毫無懼意,因為他是個高人,而且是高人中的佼佼者!

二人以全力相拼,一以手中竹,一以五毒掌,剎時人影紛飛。

鍾不凡翻飛準確,動作快如流星一閃,雙掌狂砸猛擊,力逾萬鈞,全身散發出的冷熱之氣互撞,嗤嗤作響,流動的勁勢呼轟如雷劈,宛似整個大地全在震動!

黑衣怪人對敵人的霸道威力恍若不見,動作如同電閃,不知他如何出的手,一溜寒光劈向鍾不凡面門,在鍾不凡凌空倒飛的瞬息,黑衣怪人的身子跟著瓢起的同時,冷芒如矢,正指鍾不凡眉心!

「嗤」聲輕響,鍾不凡額頭開口,血光湧現。

有太多的震驚,不信,猜疑佈滿「陰陽判」鍾不凡臉上,手指黑衣怪人,顫聲道:「你┅┅┅你┅┅┅為┅┅┅為┅┅┅」喘著氣,始終接不上話倒地就死了。

那位黑衣怪人看了倒地的屍體一眼,嘆口氣,喃喃道:「我知道你說的是那個『ㄨㄟ』

字,只是這再也不重要了,不是麼?」

雖然他打蠃敵手,卻也付出代價,不僅全身溼淋淋宛如從水裡撈出來,也給鍾不凡散發出的毒氣薰得頭昏眼花,腳下一個踉蹌,知道中毒不淺,忙從懷裡取出一顆白玉丹丸服食,深吸一口新鮮空氣,陡地竹棒一閃,割下鍾不凡頭顱。

說也奇怪,黑衣怪人不取人頭,提起鍾不凡無頭身軀,又丟下一塊黑布,往京城方向掠去,經過「小可憐」又一指點醒他,影子宛似鴻爪,一閃即逝。

「小可憐」莫名其妙被點昏穴,醒來見人都走光,氣得大叫:「瘋子,瘋子,全是一群瘋子┅┅┅┅咦──」罵個三兩句,突然發現場中又多了一顆人頭,奔向前看清,原來是鍾不凡老魔的頭顱,卻又不見其身軀,大感奇怪,心中暗道:「老魔自然是黑衣怪所殺,這人可古怪得緊,曾聽人說起有些心神不正常之人喜愛收集人之頭顱,可沒聽過有人收集無頭身軀的呀,回去問問大哥也許知道他是誰?但他將人頭留與我是什麼意思?」

想到這裡不禁又生起氣來,暗罵黑衣怪不正常,他可沒有收集人頭的嗜好。

「小可憐」頭疼要如何處理三顆人頭,見到地上黑巾,靈光一閃,拍手道:「有了,將這三顆人頭包起來悄悄放在林尖頭門口,他醒來瞧見打開不嚇死才怪,也許會因而改過向善,畢竟他只是偏激點,應該給他一次機會,其實他父母很關心他,否則怎會在乎他衣服髒不髒了。」

搖搖頭,對於林青峰看不透這一點,感到可笑又可憐。

「小可憐」攤開黑巾,將三顆人頭包妥,如飛往來路掠去。

也許是當局者迷之故,他沒有想到是黑衣怪人看破他會想出這法子,而故意留下黑巾,使他不必提著血淋淋的人頭到處跑。

神秘的黑衣怪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

新科狀元林錦明回鄉省親,這不僅是林府的大事,也是整個通縣的大事,知府大人及屬下官員均來拜訪,親朋好友亦是絡繹不絕的來來往往,鄰居不得入內的則在牆外偷窺,大家都這麼說──「錦明這孩子從小聰明伶俐,我就知道他會有這一天,果然沒錯吧!」

「是啊,王叔的嘴那時出過差錯?」

「大公子不但飽讀詩書,而且人是愈長愈俊了。」

「可不是,不知誰家姑娘有這福份做林家大少奶?」

「人家現在身份可不比以前,娶妻是須要經過皇上准奏的,必須門當戶對才行。」

「聽說當朝宰相很中意錦明,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他,不知是真是假?」

「不管真假,反正林家如今是出人頭地了」「對了,怎地不見二公子林青峰的影子?」

「嗤,快別說他了,那副尊容真讓人絕倒與他兄長簡直有天地之別。」

「唉喲,那個死鬼敢踢本大爺?」

「誰叫你說林尖頭的壞話?」

每當有人將話題從狀元郎林錦明轉至林青峰,正大肆取笑時,就有一位頭頂大怪帽,全身航髒的小孩,從後頭狠狠踢上一腳,打抱不平。

被踢的人自然生氣,指著航髒小孩怒道:「我說他壞話關你屁事?你一身泥巴是如何混進林府的?」

那小孩自然是「小可憐」,雙手插腰神氣道:「我是林府的貴客,在此已住了好多天,不信儘可去問這家人,你這糟老頭容顏醜陋,還好意思取笑別人不好看?沒修養又厚臉皮!」

那人大怒要打他,「小可憐」有恃無恐的道:「我可是林府貴客,你敢欺侮我,等於向新科狀元打耳光子哦!」

眾人唯恐此事是真,均勸那人不要魯莽,老人家要面子下不了台,這時就有位僕人請「小可憐」去吃點心才平息風波。

再大的巨浪也有平復的時候,三天熱鬧過去,一切漸漸恢復原來的生活模式。

林青峰將一切看在眼裡,對兄長的光彩及其因而掩住他的優點,他又妒又恨,對於「小可憐」的打抱不平,好笑之餘還有一點感激。

不管他如今心情想法如何,他是動不了手的,那晚睡至清晨才醒來,開門見有包袱好奇打開看清,只駭得心膽俱制,在他心目中,師父是天下第一高人,如今居然有人砍下他頭顱,表示計劃有旁人知曉?而敵人的武功也未免太可怕了,強自鎮定心神,將鍾不凡三人頭顱攜至師父住所空地上掩埋,拜幾拜又忙趕回來。

回來苦思不得其解,也曾懷疑「小可憐」,隨即又放棄,一個十歲左右小孩如何殺得了黑道出名甚久的魔君?

他又懷疑「小可憐」是臥底的,另有幫手暗中相助,但是緊密盯蹤數天,又沒見「小可憐」出府一步,被他纏煩了,又放棄這個可能。

這些天,林青峰真的是煩透了,也覺得窩囊透了,多年的計劃於一夕毀滅,是多麼令人難以接受,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林錦明的光彩,更覺得自己黯淡無光,因此三天來一直不肯去與他兄長打招呼,林錦明親自來拜訪他,他也推頭痛不肯開門。

「林尖頭,你在那裡──」一聽到這叫聲,林青峰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讓他鑽進去,不為遮羞,而是怕「小可憐」又纏住他,正待走脫,已被「小可憐」發現形蹤。

「終於給我找著了,你可真會躲呀!」

「小可憐」喘著大氣說道,臉上忍不住現出得意之色。

林青峰見無法走脫,只有硬著頭皮道:「你真煩,不去找別人,偏偏就喜歡纏住我。」

「小可憐」幸災樂禍道:「誰叫你要讓我喜歡,你嫌煩?換個人高興都來不及呢!」

林青峰心中一動,暗暗忖道:「也許受人喜歡也並非好事,如果我是哥哥,整天被一大堆人纏住,會不會煩?」

「小可憐」看在眼裡,知道林青峰的想法已有點轉變,又道:「你哥哥真可憐,這些天時時有人拜訪,客人一走,你爹孃又纏住他問東問西,看他面龐微現不耐煩之色又不敢表示,我真懷疑他是否在為別人而活?一切均是做給別人看?像個木偶由人擺佈,不是真喜歡做狀元?」

林青峰聽了心頭大動,心想換了自己更是受不了,口中卻不服道:「待新鮮勁一過,或皇上委了他職位,自然不會有人再打擾他。」

「小可憐」撇撇嘴,十分不屑的道:「你沒看過戲也該讀過書吧?伴君如伴虎,不僅要討皇上歡心,朝廷職位嚴明,比自己地位高的官,逢年過節就須上門送禮巴結,平時亦須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得失,失官事小,丟命就冤了。」

愈說愈興奮,突然以做夢般的口吻又道:「若要我選擇,我寧願棄文就武,想那江湖英雄濟弱扶傾,行俠仗義,給人提起來,都會誇道:『XXX這人硬是要得,我X某衷心敬佩』,多麼風光,而且逍遙自在無虛裡,可惜我不會武功。」

說著忍不住嘆口氣,垂下頭做失意狀,其實心裡在想:「雖說我武功不弱,怎奈居然給人凌空一指點倒,當真丟臉的很,爹孃在天堂作客,遇上以前的武林老前輩,也會覺得很沒面子吧!」

想著想著,忍不住又嘆口氣,這次是真的失意。

林青峰則臉泛興奮光彩,心情頓時舒暢,大有撥雲見日之慨,多年鬱悶一掃而空,他不再羨慕他哥哥,反而有點可憐他。

誰說女人是善變的?真該打屁股,因為他忘了加上「男人」!

誰說女人心如海底針?更是大混蛋!

女人心海中之針再細,總有摸著的一夭,而男人心中無針,想摸也摸不著,豈不比女人更叫人摸不透他心思?

幸而「小可憐」從小在男人堆中打滾,林青峰的表現又很明顯,知道他已被自己一番話改變整個想法,不禁也代他歡喜。

林青峰為了報答「小可憐」「無意中」說出的話,笑道:「你若想學武功,可以拜我為師,不用去羨慕別人。」

「小可憐」心裡暗笑,卻故作驚訝道:「你會武?少來,我可不是給人唬大的。」

林青峰當下也不答辯,甩袖輕輕往一丈外的大樹揮去,只見樹身搖晃數下,綠葉如秋風掃過,籟籟落下。

「小可憐」自信自己也能辦到,演戲本能卻落荒而逃,邊跑邊叫道:「有鬼──有鬼──樹上有鬼住著──大家快來呀──」林青峰不料他會大驚小怪,想阻止已來不及,幾位下人慌忙奔來,見地上掉了好多綠葉,均大感奇怪,又不敢詢問二公子,想及剛才亂叫的是「小可憐」,想找他來問問,他卻已杳無蹤影了。

※※※

「小可憐」走官道向京城而去,感到飢腸轆轆,搜遍全身上下卻找不出一毛錢,這下慘矣,「小可憐」成了名符其實的「小可憐」。

沒錢吃飯心情自然不好,偏偏它又出來取笑道:

「嗨,好久不見,你可愈來愈落魄,『金龍社』將你餓著了?

少爺錢太多,將它分與別人花不成啊?

嗤,別笑掉人大牙了,你這副樣兒簡直比乞丐還不如,錢太多?呵呵┅┅┅┅┅┅┅笑?有什麼好笑的?少爺要錢,到『金龍社』的事業隨便那家提都有。

問題是人家肯不肯讓你提?

哼,他們敢說不?少爺額上的金煉子背面有大哥刻的字。

新鮮,小小金煉也能刻上字?不知刻什麼字?

『謹以此小小金煉祝我最可愛的弟弟寶兒長命百歲,衛紫衣鐫』

天!這麼多字如何刻上的?

這足以顯示大哥功力深厚,以一隻細長繡花針,在圓『壽』字上刻以廿五字,恰好圓圓一圈,十分美麗!

做弟弟自然愛替兄長臉上貼金,拿出來我瞧瞧!

真金不怕火煉,非使你心服口服不可┅┅┅咦──」

「小可憐」想掏出藏於懷裡的「壽」字型金煉子炫耀,這一摸駭得臉色大變,「保命佛珠」還在,金煉子卻不知何時掉了,慌亂之下,根本無法鎮定下來想想可能掉在那裡?往來路奔跑回去,眼睛四下搜索,這時再也感覺不到飢餓,只想快點將東西找回來,由上午找至太陽下山,就是不見它影子,喃喃道:「煉子是純金的,手工又精細,價值上千兩,撿到的人自然拿去賣了。」

想及此,胸口一陣收縮絞痛,服下「護心丹」,真想放聲大哭,想到神通廣大的衛紫衣,瘋了一樣又往京城奔跑而去。

※※※

這二天衛紫衣總是悶悶不樂,無人時就深鎖眉頭,或是呆坐好幾小時,大家知道他在想念秦寶寶,卻也無法可想,他們何嘗不想?

其實衛紫衣悶悶不樂是有原因,自從寶寶出走,他即改扮成神秘的黑衣怪客暗中保護,那晚狙擊「陰陽判」鍾不凡師徒,原以為寶寶過三天就會回來,卻到如今還不見人影,難怪他擔心。

此時,他坐於主位面對長几上的豐盛菜餚發怔,「龍吟廳」這頓晚膳已擺妥好一陣子了,至今他卻半筷也沒沾唇。

三位領主與大執法見他如此,也感到今天的晚膳很是不中看,心想定也不中吃,雖然衛紫衣三番二次要他們先用,誰也沒興趣先舉筷。

三領主席如秀輕咳一聲打破沉寂,先開口道:「寶寶那小鬼貪玩,過些天自會回來,我們在此空想也沒用啊!」

大執法陰離魂瞪他一眼,沒有好氣的道:「你懂個什麼羊上樹?我們多人集中精神想他,寶寶感覺到自然會快回來。」

席如秀更沒有好氣的嗔叫道:「這是那門子理論?寶寶又非順風耳、千里眼,怎知我們此時在想他?」

衛紫衣揮手打斷他們爭論,懶懶道:「寶寶依賴心太強,我才答應讓他出去磨練學習獨立,原本是沒有什麼不放心,只是,我突然感覺到寶寶好像出事了。」

群雄一驚,席如秀首先迫不急待的問道:「出什麼事?魁首以為寶寶生病了?還是那個瞎眼東西又在動他腦筋?」

衛紫衣莞爾一笑,搖頭,深鎖眉頭,道:「我沒那本事預測相隔異地之人出什麼事?只是,寶寶好像有困難無法解決,他一直在心裡呼叫我,我感覺得到,可是我不知他在那裡?」

最後一句是違心之言,衛紫衣決定入夜後再次改裝至林府一探究竟。

群雄聽了大驚,未想衛紫衣與秦寶寶之間的感情已如許之深。

這時──

「小可憐」十分狠狽的如鬼魅的突然出現在「龍吟廳」,群雄一時認不出他就是日思夜盼的秦寶寶,衛紫衣可是知道,雖然瞧不清寶寶面上表情,但是他的大眼所流露出的驚惶害怕令衛紫衣擔心。

「寶寶?你怎的變成這樣子?」

衛紫衣豁然起身,很困難的說道,這不是假裝,寶寶情形的確讓人心驚。

只見「小可憐」秦寶寶依舊一身泥巴,衣服不知被什麼東西勾破好幾個洞,全身抽搐不已,嘴唇顫動,群雄均能感覺他很痛苦,想哭又哭不出來,這等情景他們曾見過一次,就是大年初五寶寶再次被鎖死衣箱,救出後就是這種情景,原來初見他這身打扮都忍俊不禁,看清他的情況,又使他們想起那次的意外。

「小可憐」秦寶寶感覺不到群雄關懷擔憂的神情,從一進門,大眼一直不離衛紫衣,大家一知道他就是寶寶,飛似的將他圍在中間,七嘴八舌急促問他發生什麼事?他全沒聽見,將手臂平伸向衛紫衣。

衛紫衣知道他想在他懷裡尋求安慰,毫不猶豫的將他緊抱在懷,溫柔道:「寶寶別害怕,告訴大哥,你餓不餓?這些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秦寶寶被衛紫衣雙臂一抱,漸漸不再抽搐不止,緊緊扳住衛紫衣雙肩,深恐他會拋自己而去,這時聽得衛紫衣幾句不關緊要的話,卻流露出最真摯的關愛,一直流不出的眼淚,這時如泉湧奪眶而出。

衛紫衣感到一股溼意,他知道寶寶總算流出淚,如今只要讓他哭出聲,就可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騰出手扳起寶寶臉蛋面向他,這一看若非心情沉重差點笑出來,寶寶的臉蛋好不悽慘,一條條泥巴混著眼淚的泥水往下流,取來桌上拭手巾子將寶寶的臉擦乾淨,恢復他絕世容姿,蒼白透青的臉色卻也一覽無遺。

群雄見他哭不出來的痛苦,不禁為之心酸,席如秀平時常與寶寶鬥嘴,其實二人感情有如父子。這時也取巾子擦掉他手上汙泥。

秦寶寶突然雙手捧著衛紫衣臉蛋,抽搐幾下,「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他這一哭,眾人總算籲口氣,放下心中大石。

待寶寶哭得差不多了,衛紫衣才輕聲道:「發生了麼事?」

秦寶寶本來伏在衛紫衣肩膀上哭泣,這時抬起頭硬嚥道:「我┅┅快要┅┅┅死了┅┅所以趕回來┅┅看你┅┅┅」

話未說完,已給衛紫衣截口叱道:「不許胡說,人好好的,說什麼不吉利話?」

聽得叱罵及不相信,秦寶寶又大哭起來,抽噎道:「它不見了┅┅我找┅┅不到┅┅從早上到晚上都┅┅找不到┅┅」

衛紫衣見寶寶這般傷心,整個人虛弱得好像快暈過去,小心道:「他是誰?長什麼樣子?

大哥派人去替你找。」

秦寶寶昏亂得沒聽清衛紫衣在問什麼,只知他答應要幫忙找,哽咽道:「我好喜歡它┅┅┅圓圓的┅┅有刻字┅┅┅很漂亮┅┅┅」

群雄大是迷糊,嘴裡不敢刺激他,心中卻道:「圓圓的?嗯,圓臉很可愛,但有人會在臉上刻字麼?刻字的臉很漂亮?」

衛紫衣原也不懂,見寶寶在胸前此個小圓圈,恍然大悟道:「大哥送奶的圓『壽』字型金煉子不見了,是不是?」

秦寶寶連忙點頭,其他人也總算懂了,卻也暗怪寶寶小題大作,金煉子雖值錢,在衛紫衣眼裡不異米穀,重打一條不就得了。

衛紫衣卻知道「壽」字煉子在寶寶心中的份量,道:「不要慌,仔細想想,可能掉在那兒?」

秦寶寶認定金煉子已被人撿去賣掉,慌亂之下,又哭叫道:「我不知道┅它不見了┅┅┅『壽』沒有了┅┅┅我沒有壽了┅┅┅爹孃在天上叫我┅┅┅他們在叫我┅┅┅我聽到了┅┅┅┅」

衛紫衣眼見寶寶迷亂的語無倫次,伸指點他睡穴,伏在他肩頭睡著。

招來小棒頭及二名僕婦,衛紫衣命他們將寶寶清洗乾淨送上床睡。

可能僕婦抱的不小心,寶寶頂上的大怪帽突然掉下來,一頭烏黑長髮宛如瀑布飛瀉般灑下來,群雄第一次驚於寶寶頭髮之長,女人都比不上。

平時秦寶寶把頭髮梆成一束,再嵌上蒼犀角,雖說容顏太過俊美,大家都當他是位小公子哥兒;如今頭髮散下來,長度足以蓋住臀部,再襯以瘦小的身軀,嬌麗略顯蒼白的面容,女兒之態畢露。

不只展熹等人驚訝,衛紫衣看了更是心頭大震,雖然大年初一那晚寶寶受驚,抱了他睡一夜,從那時就得知寶寶是女兒身,但因寶寶發育遲緩,體型與一般小孩無異,而又身著男裝,再則他根本不自覺自己是女非男,綜合這些因素,衛紫衣下意識總當他是男孩子,如今第一次承認他是不折不扣的女孩,而且是位絕世小佳人,他頭一次領悟自己對他的責任,寶寶此生是非衛紫衣而不能嫁的,只因他們曾同床共枕,依禮依私德,他都不能拋棄寶寶。

事到如今,衛紫衣只有將一切說與他們聽,群雄聽了又是一驚,頑皮搗蛋得叫人頭痛的寶寶會是女兒身?事實在眼前,不信也得信了。

三領主席如秀想起前情,首先不滿叫道:「魁首太不夠意思了,這等大事居然一直吊人胃口不說。」

衛紫衣只有苦笑辯解道:「我說過我不想嚇壞寶寶,他根本不自覺自己是女兒身。」

大執法陰離魂幫著席如秀問道:「魁首自己呢?」

衛紫衣無奈的摸摸鼻子,失笑道:「說真的,我也嗅不出寶寶身上有一絲女孩味道。」

眾人一陣暴笑,總算放過衛紫衣不說之罪。

二領主張子丹摸了滿臉胡腮一把,遲疑道:「寶寶平時精似鬼,沒想到會迷糊得弄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說著自己也忍不住好笑,衛紫衣為寶寶辯解道:「這也不能全怪他,自小的環境、同伴,使他產生錯覺。」

席如秀捉住機會,半嘆氣半取笑道:「這下可好,果真不幸被我言中,小鬼┅┅┅不,小妮子鐵定是我們未來的魁首夫人,他的頑性若是不改,咱們的日子可難過了。」

陰離魂想想也對,對衛紫衣拱手又作挹道:「魁首發發慈悲,改改他的頑性,娶個頑皮老婆,魁首自己也不好受吧?」

衛紫衣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卻給他們半真半假的言辭弄得哭笑不得,沒好氣道:「如今說這些不嫌早麼?寶寶還是個小孩子呀!」轉對馬泰道:「取文房四寶來!」馬泰躬身離去。

大領主展熹個性沉穩,心思細密,問道:「魁首可是擔心寶寶失落的煉子給壞人撿去,以寶寶名義作惡,或至各處事業斂財?以飛鴿傳書或派人快馬通告,何須用紙墨?」

衛紫衣讚許的點點頭,沉吟道:「金煉上鐫有我名姓,懂得利用的人定然是江湖人,寶寶失落金煉至少已經有一天,敢利用的人早已利用,如今通知只是亡羊補牢罷了。」踱個方步,突然臉色陰冷道:「如秀,通知各地密探弟兄,發現持有寶寶金煉之人,平民百姓給與賞銀收回煉子,倘若江湖人以之利用,該人出現何地,那處弟兄就將他擒來。」

席如秀躬身欲去又欲言又止,衛紫衣笑道:「待馬泰取來筆墨,我給圖形與你,手下弟兄才知是何模樣?」

馬泰很快取來文房四寶,衛紫衣繪了圖形,又於旁添上鋼的廿五個字。

群雄好奇想知道衛紫衣鐫上那些字,均咋舌衛紫衣的功力,小小金煉能鐫廿五字。

席如秀接過圖形,點點頭道:「寶寶太依賴魁首,所以以為『壽』字煉子不見,自己就無壽命了。」

衛紫衣頭痛的揮手命他快去,又對戰平道:「請季大夫給寶寶看病,寶寶氣色很差,別又出問題了。」

※※※

三天來,寶寶身子無大礙,只是悶悶不樂,常常獨自一人發呆,就算有人與之交談,也是三言兩語說完,又呆呆坐著,這與以往活潑健談的個性大相迥異,好像死囚牢裡等待上刑場的死囚。

這時眾人均知小棒頭亦是女兒身,由他陪伴寶寶正好。

金煉子之謎呢?

它好像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各地事業均沒有出現以金煉子詐財之事,亦沒有人假寶寶名義為非做歹,衛紫衣又派人到各當鋪查有沒有人拿去典當?沒有!衛紫衣盡一切可能去搜索,就是不見蹤影。

如今只有將這件怪事歸於二個答案──

其一,金煉子尚未破人拾到,極可能掉在草叢裡或水溝中。

其二,拾遺者見金煉子設計精巧,又不知其來歷,將之賣掉或保存或贈送給小孩。

事實果真如此,除非大羅神仙,否則誰知它落誰家?

房裡窗子大開,秦寶寶坐在窗旁仰望天空,心中在想:「爹孃何時才來接我?不知他們在天堂有沒有生小孩,希望沒有,爹孃永遠是我一個人的,大哥也是,我死了,他不知會不會寂寞?」

長髮依舊綁成一束,身著男裝,一切與以前無異,只是多了一股憂愁。

突然感覺有人在他身旁,懶洋洋道:「叫你不要來煩我,你沒聽見麼?」

「你再這般無精打采,要死不活的,小心我重重打你屁股!」

聽這口氣準是衛紫衣舍誰?

秦寶寶起身,垂首依然沒精神,突地跟前一亮,金光閃耀的「壽」字型的金煉子出現在他面前,尚未問得自何處?衛紫衣已道:「請工匠連夜打造的,你的『壽』又回來了,以後不要又胡思亂想這些事。」

親手將金煉戴在寶寶頸上,秦寶寶乍覺失去的精神全又歸回,恢復以往的神采,高興的一把抱住衛紫衣,臉埋在他懷裡撒嬌。

對於寶寶特有的天真,衛紫衣只有莞爾一笑,撫他長髮溫和道:「這下該好好吃飯吧?

聽季大夫說你有一半是餓壞了。」

秦寶寶精神大振,開始將自己聽到的陰謀,在林府發生的事,為救朱雨生將身上所有銀票掏給他等等一切經過。

衛紫衣感激之餘,又有點氣他不愛惜自己,秦寶寶心思靈活,忙又將此行被人亂封的新外號一一數出,惹得衛紫衣哈哈大笑。

果然不出秦寶寶預料,衛紫衣笑罵道:「你這『鬼靈精』,外號之多,堪稱天下第一!」

秦寶寶臉不紅心不跳的大方接受「天下第一」的封號。

二人相視笑了半晌,衛紫衣輕輕告訴寶寶,眾人已知他是女兒身,秦寶寶微微一怔,突然臉蛋通紅,似白玉上抹了一層胭脂,衛紫衣看得怦然心動,寶寶的女兒氣終於逐漸顯露,高興之餘見他又有點驚怕,安慰道:「沒有人會笑你的,別擔心,裝扮舉止慢慢改變,他們一定會另眼相看的。」

撇撇嘴,秦寶寶不悅道:「著女裝多彆扭,大哥和他們一定會對我生疏。」

衛紫衣突然拍手大笑,有趣的道:「我早料到你會這般說,老展他們均迫切看到你恢復女兒身的模樣,我說他們一定會失望的,果真沒錯!」

「他們最壞了!」秦寶寶批評一句,又頑皮道:「大哥不要與他們同流合汙想看熱鬧,私下偷偷打扮與你看好不好?」

衛紫衣笑著點頭,忽然眉頭微縐,小心道:「為了避免別人閒言閒語,我已命人在花園蓋一棟小閣樓,加緊趕工月餘即可完竣,你與小棒頭搬過去住,另外再聘二個僕婦┅┅┅」

「大哥騙人!」秦寶寶雙目含淚,嗔叫道:「你答應像以前那樣待我,你說謊,我討厭你;你不疼我,我回少林好了。」

衛紫衣頭疼之極,阻止寶寶去勢,和悅道:「就是因為大哥疼你才如此做,想想看,你雖然還很小,再過二三年就亭亭玉立了,若與大哥同住一樓,不僅閒言閒語滿天飛,有些刻薄人還會當你面譏剌你,你將無言可對,心裡不難受麼?」

秦寶寶雖然還不大懂,總算明白衛紫衣是為他好,只好委屈道:「真倒楣,為什麼我突然變成女的,不變多好,就不會有這些麻煩了。」

秦寶寶本身都不自覺,少室山又不許有女子進出,遑論長年居住,明智三人在先入為主的觀念下,縱然日日陪寶寶惡作劇,只當他是小男孩。

想及少林寺規,秦寶寶擔心道:「大和尚叔叔知不知此事?戒律堂首座會不會為難他?」

「放心吧!」衛紫衣微笑道:「少林有權位的高僧均知此事,商量待你十五歲才請你下山,只因令尊當年行事雖荒誕不經,暗中卻做了不少好事,對唯一的堂弟所棲身的少林寺,每有困難必暗中相助,少林高僧心知肚明,所以對你也就破格相容。」

「大和尚叔叔告訴你的?」

衛紫衣點頭承認,秦寶寶嘟起嘴道:「叔叔好偏心,居然沒告訴我,不過,既然是大哥,也就算了。」

衛紫衣心中甜絲絲,秦寶寶又道:「對了,黑衣怪雙手執武器,到底是那個怪門派?大哥為何不說呢?」

想了想,衛紫衣決定不告訴寶寶他假扮之事,道:「雙手揮刀那是東瀛武士特有的手法,他來中原有何目的?」

秦寶寶自然不知「他」有何目的,道:「也許想會會中原武人的功夫,他很厲害,大哥遇上可要小心。」

衛紫衣承應,心中隱隱覺得欺騙天真無邪的寶寶,實在罪過。

秦寶寶突然一拍手,哧哧笑道:「那人性格才古怪哩,居然有興趣收集無頭屍體。」

衛紫衣笑得好苦,好心替他處理善後,卻被他當作心理不正常之人。

秦寶寶把玩新煉子,沒注意衛紫衣的苦笑,突然叫道:「大哥偷工減料,這條煉子沒有鐫上字。」

命小棒頭取來繡花針,將金煉卸下交與衛紫衣,衛紫衣無奈道:「『謹以此小小金煉祝寶兒長命百歲,衛紫衣鐫』,如何?」

秦寶寶一瞪眼,不滿嗔道:「大哥怎地又偷工減料?少了七個字。」

衛紫衣語意深長的一笑,道:「如今還能添上『最可愛的弟弟』麼?」

「怎麼不┅┅」秦寶寶應得順口,忙又縮回,跺腳道:「事情怎麼變得這樣亂七八糟,這不成,那不行,真使人煩透了。」

衛紫衣早知寶寶明白此事,會增添許多煩惱,因此一直不想說,這時見他跺腳不高興,有點後悔,卻也無能為力。

聚精會神觀看一位武林奇葩以一隻繡花針在細小金煉上鐫字,可說是一種學習與享受,秦寶寶大眼瞪得大大,看得著迷,可也看不太清衛紫衣鐫那些字,不一刻,衛紫衣鐫畢,秦寶寶情急搶過,看清上面所刻的字,高興得賴在衛紫衣懷裡道謝,原來煉上鐫著「謹以此小小金煉祝我最喜愛的寶兒長命百歲,衛紫衣鐫。」

衛紫衣目及寶寶笑眯了眼,也由他撒嬌不推拒,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在不知有男女之嫌的秦寶寶看來。簡直荒謬絕倫,對他最親近父親、堂叔及衛紫衣,他認為只有這種表達感謝方式才是最真摯的。

沉寂半晌,二人突然不約而同問對方:「你認為金煉子會掉在那裡?」

二人相視苦笑,無法說出答案,秦寶寶肯定非遺失於林府,那麼通縣至京城道路何其遼闊,來來往往人又多,找回的希望渺茫。

在此將話題轉回秦寶寶失去金煉的當天──那日早晨,小叫化古吉從破廟正待出來討飯,在離林府十里外立住,往林府高樓望去,眼露羨慕之極的神色。心中祈禱道:「上天保佑古吉有一天發大財,一定廣做善事,造福鄉鄰。」

突然眼睛一亮、數尺外的草叢有金光發亮,慌忙奔上前撿起,是一條「壽」字型金煉子,他從未見過這麼精巧可愛的金煉,拿在手上把玩良久,才想到將煉子在嘴裡咬咬試其硬度,這一試高興的大叫,原來是純金的,心想拿去當一定值好幾百兩銀子,拿來做生意,不怕將來不比林府有錢;想著立即往「和生當鋪」跑去。

「和生當鋪」是百年老字號,誠實不欺人,乃通縣最大的當鋪,總朝奉汪春生是第三代主人,年約五旬,終身抱持和氣生財觀念,又可憐跑當鋪均是窮途末路之人,不會銖必較,心寬氣和,看來頂多四十。

他有一位遠房表弟萬佑鳴,是「金龍社」派在通縣主持「靜夜坊」,是個大賭場,不時到表兄這裡坐坐;有時過夜,昨晚他又留在此過夜。

小乞丐古吉揣著金煉子至「和生當鋪」,正是汪春生與萬佑鳴相對品茗談天,心情自然愉快,見夥計嫌客人航髒,對古吉笑道:「小兄弟,他們嫌你不體面,到我這兒來,你想當什麼東西?」

古吉得意的料睨夥計一眼,拿出金煉子與汪春生查看,汪春生試著金質純度,沒注意到萬佑鳴臉色大變。彷佛恨不得將那條金煉子活活生吞,努力平息心跳的加速,這時汪春生抬頭對古吉笑道:「這條煉子純金色質好,而且肯定出自名匠之手,一望即知戴此金煉之人身份非常高貴,就說煉子本身亦含帶凜然不可侵犯的富貴氣,而且還透著一股小孩特有的天真氣質,真是太難得了。」

古吉高興的合不攏嘴,連聲說是,卻不忘問他最關心的問題:「請教汪朝奉,這條金煉價值多少錢?」

汪春生從來不問客人東西來歷,笑道:「可以賣得上千兩,若是典當,頂多只有半數。」

古吉沒想到一條金煉居然價值上千兩,吶吶道:「賣要賣給誰?我又不懂這些?」

萬佑鳴突然取來金煉細看;心想傳說果真沒錯,目及背後鐫的字,心中狂喜難以言喻,強自按捺,裝出毫不經意的問道:「實在美,當古董收集也不遜色,小兄弟,你開個價吧!」

汪春生只是好奇並不過問,古吉則困難舉起一根指頭,道:「一┅┅┅一千兩?」

萬佑鳴毫不猶豫的取出二張五百兩銀票,道:「『龍記』開的銀票,全國各地銀莊均可兌換。」

古吉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說一千兩隻是試探,實際上只要有五百兩他就謝天謝地,怕萬佑鳴後悔似的,接過銀票打個招呼忙溜了。

萬佑鳴不久也告辭回住處,他知道這是個賭注,勝算極小,但他必須給自己這個機會,這些年雖撈了不少油水,但是再多的金銀,也不夠他四個妻妾奢侈過日,外面還養個名妓,今年他已虧空公款三萬兩。

「金龍社」每年中秋前,總壇會派人至各地事業查帳,而且選派之人均是衛紫衣與三大領主、大執法親手調教出的鐵心鐵面無私之輩,別指望塞個紅包,即能迷糊過去,再有陳東昇先例,將查得更嚴格。

他花費千兩白銀買下秦寶寶失落的金煉子,用意即想暗中找位俊美小孩扮成寶寶模樣,持金煉至其他處事業領錢,私下交給他,待補足虧空款項,殺掉冒充滅口,神不知鬼不覺,運氣好還能賺上一筆。

萬佑鳴在等待,只要總壇明天沒有消息來,他即將付之實行,他之所以不敢今天行事,一來通縣各處事業主持人大都認識寶寶,必須找個極酷似之人或到外省去斂財,一時準備不及;二來他若非「金龍社」弟兄,大可今日以金煉子領到錢立即躲起來,衛紫衣最恨「明吃官糧暗為盜」之人,他不敢觸犯「金龍社」戒律。

可惜他的算盤落空,秦寶寶的眼淚使衛紫衣動員所有秘探尋找金煉子下落,晚上得知此事差點嚇破膽,趕緊到汪春生家再三拜託他當作沒看見。

汪春生守言諾的保住萬佑鳴聲譽,萬佑鳴損失千兩,金煉子也不敢保留,連夜燒溶,決心變賣妻妾首飾補公款,不敢再打歪主意。

說來說去,最幸運的就是古吉那小叫化,雖然無法預知他能否運用那筆銀子成大富,但總算給他一次機會,免得終生懊惱。

說來,老天爺有時候還是很公平的。

※※※

展熹等人打從知道秦寶寶實際是女兒身,對於衛紫衣所抱持的獨身觀念十分擔心,這天結夥一同至「黑雲樓」。

三領主席如秀代表發言,左右看不到寶寶,道:「我們大夥兒都很關心,不知魁首何時才與寶寶正式訂婚訂名份?」

衛紫衣不想他們來勢洶洶原來間這個,怔了怔,笑道:「女子十五及笄,至時再談未遲,再而寶寶天真未鑿,與他提此事準嚇昏病倒,讓他多享受幾年快樂童年何妨?」

這時外頭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叫聲,而後又傳來一串得意的笑聲,群雄光用耳朵,即知又有個倒楣鬼給寶寶捉弄嚇得驚叫,慶幸那人不是自己之餘,不得不服衛紫衣對秦寶寶瞭解之深,旁人難忘其項背!

在群雄重重的保護下,秦寶寶何時才會長大?

衛紫衣一點都不在意,對於寶寶,他彷佛有無窮的耐性慢慢教導,據他自己估計,最少尚須四年,寶寶才會完全顯出少女的影子。

欲使衛紫衣與秦寶寶由濃厚的親情,變幻為男女之間的愛情,還需一段不短的時間。

詭譎的江湖永遠不斷有陰險狡詐、駭人聽聞的事發生,但這些全影醬不到心胸坦蕩之人,亦阻止不住江湖兒女相互愛慕的心,讓他們慢慢去享受戀愛的滋味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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