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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祁鈺] 秦寶寶正傳1:巧仙秦寶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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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寶寶正傳1:巧仙秦寶寶作者:祁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俱寂,惟聞鐘磬音。

(題破山寺後禪院常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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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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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俱寂,惟聞鐘磬音。

(題破山寺後禪院常建)

河南少室山,山勢頗陡,有寬廣石階八里,工程之浩大可見,為宋高宗臨幸此山時所開闢。登上石階,眼前一亮,紅牆碧瓦,好一座大寺院,這就是隱隱中領袖武林的嵩山少林寺。

就在大寺院院後,靠近掌院方丈禪房不遠處,有一連三進茅草屋赫然與少林寺為鄰。

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捻少林寺虎鬚?大大方方的就在寺後築屋而居,且與方丈比鄰而處?試想,只要是正常人,誰也不敢如此放肆。

那麼,大概是少林寺修為深厚的得道高僧在此修行吧?汝聽,這時不正傳來朗朗的誦經聲音──“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只是,並非一代高僧應有的雄渾聲音,而是幼童稚嫩逗人尖銳的嗓音,聽聲音大約是十歲出頭的稚子。

“哈哈……”

三名行到茅草屋外的十六、七歲的小和尚,聽了那小孩唸的經文,都忍俊不禁的大笑起來。

笑聲打斷了唸經的聲音,小孩驀然轉身。

嚇,好一個粉妝玉琢的瓷娃娃,額心一顆米粒大的硃砂痣殷紅欲滴,一頭長長的黑髮在頭上綁個結,任其飄揚,上面還嵌了塊百世難逢的“蒼犀角”。

他那雙又黑又白的大眼睛,閃閃發亮,靈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滿了不可描述的智能之光,更現出古靈精怪的天性。鳳眉準鼻,唇紅齒白,配合得維妙維肖,只是太嫌瘦弱了些。

小孩一臉正經的向立在門口的三名小和尚道:“明智、明理、明月,為何如此取笑小衲?”

“呵呵……。”

明明是頑童,卻偏偏扮出一副大人像,那副模樣已夠惹人笑了,還自稱“小衲”,千古以來,也只有老和尚自稱“老衲”,那有小孩自稱“小衲”,何況他又沒剃度。話一說完,又使得三名小和尚大笑不已。

小孩見他三人不理自己只顧取笑,賭氣轉身拿起經文繼續念道:“唵,薩皤囉罰曳,數怛那怛寫,南無悉吉粟埵伊蒙阿唎那,妥盧吉帝室佛囉楞馱婆,南無那囉謹墀。”

明智小和尚吃吃笑道:“求求你別再念下去了,好寶寶,一小段大悲咒不過八十個字,卻給你念錯了四十一個字,呵呵……。”

原來,小孩姓秦名寶寶,從小住少室山,雖然日日與和尚為伍,夜夜有人教他念經,可是還是培養不出一點慧根,怎麼看都不是佛門中人,但卻是眾和尚之寶。

瞪起又黑又圓的大眼睛,秦寶寶怒道:“這那能怪我?這種既拗口又不通順的經文,我能順利唸完一小段已是不易之極,又那顧得了有沒有唸錯?你可真挑剔,就算有錯,也不至於錯了一半而有餘吧?”

“還沒有?”明理笑道:“舉例說吧,‘無’不念‘吳’念‘摸’,‘喝’不念‘喝’念‘何’,‘囉’應念‘剌’,‘那’不念‘納’念‘奴’,後面還有很多很多,我沒說錯吧!”

秦寶寶不甘願的哼了一聲,道:“昨晚大和尚叔叔拿這本手抄‘大悲咒’給我,吩咐一定要念完,又沒教我怎麼念,我只好照自己懂的念,誰知道經文跟我們平常說話的念法不一樣,三位大師將就點,別那麼挑剔了。”

明智忍不住好笑道:“掌門方丈親自教你念了一年多的經文,你卻念出這種成績,真不知掌門方丈那來的耐性居然能教你一年多,看來要作為一派掌門,確非易事,就憑這份耐性,貧僧自嘆望塵莫及。”

明智和明理有模有樣的唉聲嘆氣,不知是為方丈不平?抑是為自己神傷?秦寶寶嘟起小嘴不發一言,表示抗議。

明月見二位師兄一直在調侃寶寶,心生不忍,忙道:“寶寶,你可知我們大清早來找你有什麼事?”

舔舔嘴唇,秦寶寶神氣的道:“唸經我不如你們,因為我不是靠這行吃飯的。但是,說到神機妙算,解謎題,我就可以做你們的西席了,嘿嘿,我猜,一定是你們那位俗家師兄回孃家來了,你們約我一起去聽聽他講一些江湖上的趣事,對不對?”

三名小和尚大驚,齊道:“寶寶你真聰明,一猜就準。”

秦寶寶大感得意,不可一世──小孩畢竟是小孩!

突然,明智黯然道:“師父說小孩子太過聰明外露,容易夭折。”

明月也擔心道:“方丈也很擔心這點,再加上寶寶身子又瘦弱……”

明理截口天真的道:“我有個好方法,以後我們每人監視寶寶吃一餐,看他吃得比我們多才放過,人一胖頭腦也許會變得笨笨的,那就不用再擔心了。明智師兄,明月師弟你們意下如何?”

明智忍不住提高了聲調:“明理師弟你就愛亂出餿主意,小心我稟告師父治你‘妄言’之過。寶寶除了早餐,其餘兩餐均是在山下請人煮葷食吃,怎麼個監視法?阿彌陀佛,莫非師弟你敢開戒?況且寶寶是有病在身才顯瘦弱。再來,我問你,難道胖的人就不聰明麼?你這不等於在罵師兄我麼?”

明理連忙合十道:“阿彌陀佛,明理不敢,明智師兄的確明智,一席話解釋得十分透澈,讓師弟等受益非淺。”

明智這才滿意的“嗯”了一聲。

秦寶寶嘻嘻笑道:“你們三位大師就別爭了,沒看見我頭髮那麼長?我爹曾經說過‘頭髮長長,命也長長’所以我不會這麼快就死的。再說你們常常為我念經,求神保護,有神保佑著我,閻羅王那敢找上我?走吧,我們聽故事去!”

說著領先出門,明智、明理及明月從小看著寶寶長大,總是順著他慣了,這次,當然也沒意見跟著出門去了。

戒律堂外有棵十人合抱的大松樹,樹下置有石椅數張,石椅上現今正坐著五人,一位俠士,三名小和尚和一個小孩。

說起那位俠士近來在江湖上也闖出了不小的名號,人稱“絕掌”秋莫離就是,年約廿七、八,饒富正義感,是年輕一輩的傑出人物。

其餘那四個,自然就是秦寶寶和明智師兄弟他們了。

明理首先迫不急待的問道:“秋師兄快告訴我們如今江湖上最負盛名的人是誰?”

秋莫離吃吃笑道:“一年不見,明理師弟怎麼還是這般沉不住氣,這點寶寶就比你強多了,堪稱方丈大師的得意弟子。”

秦寶寶神色古怪的看著秋莫離,笑道:“秋大哥不必未開口就先巴結我,哼!如果你講得不夠精彩動聽,我可不是叫‘明智’或‘明理’,到那時,除非你整天跟著大和尚叔叔,否則就難有安寧日子好過,只是不知你們掌門方丈有沒有時間做你的全天候保鏢?”

秋英離不禁背脊泛寒,求藝時期所受的活罪,他可是沒齒難忘,這位小祖宗,少林寺上下沒人敢惹。

邊忙告饒,秋莫離苦笑道:“我說就是,請明月做裁判。”面色一整,接著道:

“現今武林大統可分為三天下,一是白道的幾大門派,以少林、武當為首。其二是領袖西方地盤的異道人物,‘黑蠍子幫’瓢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此人天性殘酷,使大刀,刀一出手,必定見血,可見其刀法之精,可說是使刀的祖宗了。其三是統領北方地盤的‘子午嶺’‘金龍社’的大當家‘金童閻羅’衛紫衣,他稱得上是個奇男子,可說是梟中之雄,群梟之霸,他所創的‘金龍社’是黑白兩道少數幾個最具潛勢,最有力量,也是最具威信的幫會之一,‘金童閻羅’已經是一代霸主的別稱了。”

明智問道:“這麼說來,衛紫衣是當今武林的大紅人了?”

秋莫離笑著點頭稱是。

秦寶寶奇道:“他的名號真古怪,既是‘金童’,為何又稱‘閻羅’?”

秋莫離有心為難他,反問道:“你猜呢?”

秦寶寶白眼道:“我就是不想猜才問你呀!”

明理點頭道:“對,不要叫寶寶猜,方丈大師不喜歡寶寶太過聰明。”

秋莫離自然也明白原因,不敢勉強,續道:“衛紫衣這個人我沒見過,但關於他的傳說倒是不少,‘金童’是指他的外表,‘閻羅’則反射他做事的手段。他大約三十左右,外表看起來卻像不到二十歲的後生小子,一張臉尚透著天真氣息,看到他的人,一點也不會將他連想為武林中人。他使一柄銀劍,平常將劍纏在腰身,看起來就像腰上的裝飾品,再襯以臉上那抹忠厚的微笑,溫柔的眼神,不知道其底細的人,只怕打死他,也不會相信他是‘金龍社’亦是所有江湖綠林道的巨霸!”

吁了口氣,“絕掌”秋莫離接著道:“‘閻羅’的起號很玄,衛紫衣雖然出身綠林,但白道英雄對他卻不排斥,因為他出汙泥而不染,善惡分得很清楚,只是手段太毒辣了些,處理他所遭遇的問題時的那份果決兇狠令人驚訝,所以和他有過節的人就稱他‘閻羅’,一傳下來,就變成‘金童閻羅’這個名號了。”

一陣沉寂迥蕩,和風吹在人身上很是舒爽,在座人人皆在和衛紫衣神交,將他幻想成自己理想中的英雄。

秦寶寶低聲道:“衛紫衣倒不失為一名英雄,也可以稱得上好人了?”

秋莫離微微點點頭道:“原則上是對的,但是,如果他出身於白道的名門正派,而處事又不那麼兇狠毒辣,就更完美了。”

秦寶寶重重哼了一聲,道:“白道人物披著仁義表皮,懷著豺狼虎豹之心的大有人在,那種人才陰險毒辣,害人於無形之中,令人防不甚防。再說對惡人慈悲等於害了好人,對壞人兇狠毒辣宛如對好人慈悲,秋大哥出身少林,限於名門正派的臭規矩太多,口頭上自然不好贊成衛紫衣的行事方法,說不定心理上早就將他視為偶像了。”

秋莫離真是哭笑不得,看秦寶寶只有十二、三歲年紀,小小毛頭一個,天真古怪,調皮搗蛋,十足的惹事精,少林寺上至掌門方丈,下至廚役傭工,人人當他是寶,集寵愛於一身,自然養成一股嬌氣,看起來更加可愛!

但是他人小鬼大,常常發些驚人之語,令人啼笑皆非,要罵他,沒有他的伶牙俐嘴,要打嘛,又於心不忍、堂堂七尺男兒,卻拿一個小頑童沒辦法。

明智、明理暗暗好笑,對這種事他們可是思空見慣,不開口方能明哲保身,還是明月比較慈悲,為他解危道:“秋師兄,可別只顧談論衛紫衣,再告訴我們最近江湖中又出了那些傑出人物,好讓我們得飽耳福。”

“絕掌”秋莫離感激的看他一眼,繼續說著武林中的趣事,明智、明理及明月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

秦寶寶表面上宛似聽得入神,心裡卻在想自己的事:“如果我有衛紫衣那樣的哥哥多好,大和尚叔叔天天逼我念經,念得我頭皮發麻,連念法都還搞不清楚,不如下山闖江湖去。少林寺的弟子雖然都對我很好,但總覺得不像哥哥那麼親,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衛紫衣會跟我‘有緣千里來相會’,……嗯,就這麼辦,嘻嘻……”

想到得意處,小孩兒畢竟城府不深,居然忍不住高興得嘻笑出來,這一笑,才警然出了批漏。

幸好秋莫離正講到有趣的地方,明智、明理及明月也正在笑,否則豈不露了馬腳,秦寶寶暗道好險,心想被他們知道了,走得成才怪。

笑歸笑,心裡正在慢慢計劃要如何瞞過大和尚叔叔,因為茅草屋離掌門方丈禪房不遠,如無精密的計劃,有所動靜,那瞞得過少林第一高手的耳目。

想了又想,心中已有腹案,決定趁晚上到山下進膳時偷偷溜走,方是最安全之道,以便尋找“心目中的大哥”。

七月,夕陽如火,烈日的餘威仍在,人和馬都悶得透不過氣來。

四人四騎兩兩成雙騁馳於官道上,一式的紫巾紫衣,武林中人一望即知是江湖上某一幫會的制服。

前面兩騎士看起來宛如父子,老的四十多,少的未二十,長者胖又貌不揚,幼的瘦且俊,後面兩騎似是隨從。

大熱天裡騎在馬上的確不舒服,馬上四人都有點吃不消了,頻頻用汗巾拭汗,尤其是前面兩騎中那位福泰的中年人更感難受,右手執韁,左手忙著用衣袖搧風,本來,身軀胖大的人就比較怕熱的。

福泰的中年人向身旁的少年人求道:“我說魁首,大當家的,行行好,我們就在前面的市鎮歇一晚吧!明天早點趕路,一樣可以如期回到總壇。”

敢情他們不是父子,而是有上下尊卑之分的。

後面兩騎中,那位總是笑咪咪,年約三十的漢子,“快刀”馬泰聽在耳裡,覺得很不是滋味,忍不住調侃道:“咱們‘子午嶺’三領主‘銀狐’席如秀席大俠,居然也會有受不了的事,真可謂‘狐落夕陽被火(太陽)欺。’”“銀狐”席如秀斥道:“好個沒大沒小的鬼馬泰,誰說我受不了,我是怕咱們魁首太過勞累有礙健康,才提議歇一晚。”

“快刀”馬泰吃吃笑道:“我看不是吧?三領主大概又犯了七年之癢,想想明天就可以回到‘子午嶺’,領主夫人馭夫有術,今晚不找姑娘更待何時?不過,您老放心,只要魁首准許,我們絕不會去告密的。”

席如秀老臉一紅,怒道:“狗嘴永遠吐不出象牙,為什麼你不學學你的夥伴戰平,看人家多麼穩重不苟言笑,將來成就必定在你之上,哼!”

對於席如秀和馬泰那兩張嘴之善鬥,衛紫衣早就習以為常,聽多了怕耳上生繭,乾脆就來個不聞不問。

馬泰見席如秀髮怒不敢再放肆,畢竟他是魁首之下三大領主之一,開開玩笑即可,卻不能亂了上下之分,忙笑道:“三領主請息怒,小的一向有口無心,領主是知道的,也只有像領主這般平易近人,待屬下如家人的好上司,我才敢如此放肆啊,像大領主,二領主總是一本正經的,我那有這個膽子跟他們談論家常隱私。再說,我和老戰都是魁首的近身護衛?升不升級,也就無甚重要的了。”

席如秀生平最愛人家贊他平易近人,因為他是“子午嶺”上最愛耍威風的一個,平日畏妻如虎,無法享受“大丈夫”之樂,只有在屬下面前才有耍威風的機會,卻又怕屬下口服心不服,所以只要你贊他平易近人,包準寒冰溶解也沒有他臉上怒容消失得這般快。

除此之下,他倒不失為一名好領導人物,對“金龍社”的功勞更不可數計。

行行說說,小鎮已近在眼前,天光尚亮,還不是萬家燈火的時候,席如秀一顆心提在心口上等衛紫衣的指示。

“殺無赦”戰平問道:“啟稟魁首,是要繼續趕路?還是在此鎮宿一晚?”

“金童閻羅”衛紫衣望了望天色,道:“再趕一程好了,我們已出來太久,‘金龍社’有多少事情等著我處理呢,忍著點,繼續趕路吧!”

“銀狐”席如秀忙道:“啟稟魁首得知,今晚若錯過前面的市鎮,再往前騎百里內,恐怕將會找不到歇宿的地方。”

泛起金童般的笑容,衛紫衣道:“那敢情好,今晚我們就以大地為床,蒼天為被如何?”

席如秀等三人連忙應是,那敢有第二個意見,他們太瞭解他們當家的脾氣,當他告訴你要怎麼做的時候,就表示他已做了決定,雖然他常用徵詢的口氣同你商量。

“銀狐”席如秀心裡苦得像吃了黃連,卻地無可奈何,他本身也明瞭要統領一個幫會,不是過足威風那般容易的,小小幫派平常就大事不少,瑣事數不盡,何況像“金龍社”那種大的幫會。

於是,四騎過鎮而不入,繼續朝北方向飛馳而去!

太陽終於完全隱沒,一彎明月夾帶著滿天星斗,驕傲的向大地散出屬於他們獨特的光芒。逼人的熱風,被月光溫柔的輕撫,也變得清涼,拂在身上,好不舒爽宜人。

驀然──

一陣清亮童稚的歌聲隨著陣陣烤肉香傳來,衛紫衣他們這時才想起尚未吃晚飯,竟不由自主的隨著歌聲找尋其主人。來到一條小溪旁,首先映入眼裡的是一顆隨著歌聲而晃來蕩去不算小的腦袋,及一頭很長但沒有經過整理的黑髮。

大概聽見馬蹄聲,歌聲突然停了,小孩轉身面對衛紫衣四人,他的容貌使馬上四人感到既好笑又可憐。

年齡在十歲左右,穿著一身破舊帶補丁的白粗布衣服,可能好多天沒洗臉,再加上被煙燻得一塊黑一塊灰的,額上那顆朱大的硃砂痣差點便看不出來,雙手還好一點,可是卻幾乎找不到幾兩可以捏得上手的肉,一頭又長又亂的烏髮,隨隨便便在頭頂綁了個結,還古怪的在頂上嵌了一小塊生滿鐵鏽的犀角形鐵塊。

他那雙又黑又圓文深邃的大眼睛,閃閃發亮,靈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滿了不可描述的智能之光,更現出古靈精怪的頑性。

個子比十歲的小孩高些,但和其它小孩一副白白胖胖的模樣相比較,更顯出他的瘦弱。照常理論,白胖的小孩較逗人喜愛,但奇怪的是,這個瘦巴巴略顯蒼白的小娃兒,卻有一股與生俱來的魅力,讓人不忍拒絕他的要求。

怪,就是怪,他那種可愛調皮的神色,那副瘦骨伶丁的身架子,竟使衛紫衣生出想照顧他,保護他的感覺。搖搖頭,衛紫衣也覺得自己太不可思議,居然有這種不可能成為事實的想法。

那小孩不是別人,正是偷偷溜下少室山的秦寶寶。

四人下了馬,衛紫衣將韁繩交給戰平,走向秦寶寶。

秦寶寶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衛紫衣,激動的在心裡吶喊:“我終於找著了!我終於找著了!”

衛紫衣也發覺自己的目光居然無法轉離這位衣著襤褸,身子瘦弱卻又可愛逗人,充滿魅力的小孩。

二人就像磁鐵般,互相吸引著!

突然──

秦島寶向衛紫衣奔去,雙手抱住衛紫衣,大聲叫道:“哥哥,哥哥,你是我大哥,你終於給我找著了!”

自古,練武之士,除了感情深厚的至親好友,是不容被他人抱住的,但是,衛紫衣看出秦寶寶下盤虛浮,說話中氣不足,可能還帶病在身,是個沒練過武的普通人,而且還大聲叫他“哥哥”,怎不使他驚訝莫名,自己何時跑出這麼小的弟弟來,因此竟然冷不防被他抱個正著。

衛紫衣的三名部下互覷一眼,更是駭然,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秦寶寶,他們跟著大當家闖天下多年,就從來不知道魁首有這麼個髒兮兮的小弟弟,而且,在他們的記憶裡,衛紫衣是沒有親人的,更遑論至親兄弟了。

無論什麼樣的刀山劍雨,不論什麼樣的驚濤駭浪,兇惡險阻的環境,衛紫衣都沒有這般震驚過。這位來路不明的小孩居然能如此吸引他,而一向有著很強自制力的衛紫衣,居然發覺自己無法抗拒他,這怎能不令他心驚!

深深吸口氣,衛紫衣輕輕將秦寶寶推離懷抱,柔聲道:“小兄弟,你大概認錯人了,我們素昧平生,不可能相識的,你看清楚點,我不是你大哥。”

秦寶寶仔細的打量衛紫衣,尖嫩的童音輕輕響起:“你比我想象中的大哥英俊瀟灑多了,不過,沒關係啦,將就將就點,有就好了。我在山上的時候,常聽他們說山下有許多好玩又有趣的事情,是不是?大哥,你會陪我玩兒是也不是?”

敢情他是將衛紫衣當作“想象中的大哥”,沒有兄長的人,總愛幻想有一個哥哥疼愛他,陪他玩,日思夜想,一下山,見著衛紫衣,直覺對了心眼,順著了心,就“將就”

當他是“大哥”了。

衛紫衣不禁啼笑皆非,問道:“小兄弟,你尊姓大名?”

秦寶寶啟唇一笑,露出一口又白又細的玉牙,道:“我姓秦,以前我爹爹叫我寶兒,而山上的人不論老少均叫我寶寶,大哥,你也叫我寶寶好了。”

衛紫衣詫異問道:“以前?你爹孃呢?”

秦寶寶悽然道:“大概在跟玉皇大帝吃晚餐吧!”

也許是緣份吧!

衛紫衣竟和秦寶寶一見如故,好似他們本來就是親兄弟,直到今天才見面,對他竟然不知不覺生出一股憐愛之心。看到自己引得他傷心,歉咎的握住他小手,卻赫然發覺他的手雖然細瘦,卻溫潤滑膩,是一隻從未做過粗活的手。

試想,一個長年住在山上的孩子,怎可能有這麼嬌嫩的小手,再細看他那一身破舊的粗布衣服,和一股常人模仿不來的高貴氣派,不禁疑惑更深了。

須知在武林中討生活的江湖人,真可說是步步荊棘,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自幼便練得耳聰目明,膽大心細,絲毫不敢大意,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都可能為你敲起喪鐘,怎能不小心。

於是,衛紫衣試探性的問道:“小兄弟,你的手可比大姑娘還滑膩呀!”

秦寶寶聽衛紫衣稱自己“小兄弟”而不叫“寶寶”,已是不高興,再聽他所問的問題,聰明如他,怎會不明白衛紫衣話中的含意?不禁心中氣苦,再加上二個月來的流浪生活使他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才找到理想中的大哥,他卻如此懷疑自己的身份,雖然明知江湖中人大都如此,而自己的確不像山上長大的孩子,即是如此,心裡還是難過,淚水在眼眶中轉啊轉的,差點便流下來。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效作老氣橫秋的模樣,秦寶寶道:“這位大哥不愧是武林中人,處事心細如髮。你原先有意安慰我,但是,一碰到我的手,再打量我的衣著打扮,立刻就把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身份,這表示你很有閱人的經歷,而且經過大風大浪,見過太多的生與死,可能是江湖上某一幫會的領導人物,所以一碰到違反常規的事情,自然就會生出戒心,懷疑對方可能是敵人派出來臥底的,可見你是個老江湖,雖然你看起來很年輕。”

秦寶寶喘口氣又道:“你可能又有點喜歡我,加上我的外表給人一種又柔弱又可憐的感覺,所以你不忍心傷害我,不相信我會書你,才用試探的口氣問我,由此可見,你是個扶弱鋤惡的好人,我總算沒看錯人。”

說到後來忍不住為自己的眼光而得意起來。

這小子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席話說得衛紫衣四人目瞪口呆,驚訝莫名。心想,他小小年紀就天縱聰明,譬之美玉在樸,明珠在櫝,只要經名師巧匠雕琢成材,將來怕不大放異彩!

“銀狐”席如秀冷笑道:“小子你一廂情願的硬認我們當家的是你大哥,已是令人懷疑,再則你剛才那席話,嘿嘿,一個山上長大的小孩見過什麼世面?說得出剛才那番話。老實說,是誰教你的?有什麼目的,若不從實招來,我會讓你嚐嚐大爺的手段。”

一開始,秦寶寶就覺得這老小子不怎麼順眼,再見他如此“狐假虎威”更是不對心,有心使他難堪,故意不理他的話,只顧泛起童稚逗人的笑容對衛紫衣說道:

“我想大哥也在懷疑一個山上的小孩怎麼會了解江湖上的詭譎?只因我從小住在少室山,自小江湖人物見多了,自然跟一般小孩不同,再說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時常回寺,人嘛,難免會有炫耀的心理,有人願意聽他吹牛,自然樂得獻寶似的說給我們聽,久而久之聽多了,自然就懂。”

換了輕蔑的語氣又道:“若是有人認為我沒見過什麼世面,那人才真是有眼無珠,再加老天真。”說完瞥了席如秀一眼。

眾人不禁好笑,但礙於席領主的顏面卻不好笑出來。

席如秀則快被這小子氣死,縱橫江湖多年,誰敢對自己的問話不理不睬,末了,還被罵一句“老天真”,偏偏他又不指名罵,想發作也不能,否則豈不自己承認“老天真”,一時拿他沒輒,又氣得一身肥肉上下抖動不已。

“快刀”馬泰強憋著不敢笑,問道:“三領主,你怎麼了!別是那裡不舒服吧?”

席如秀好不容易控制了情緒,道:“沒什麼!”

秦寶寶哧哧笑道:“真的沒什麼嗎?”

席如秀臉色一變,戲謔道:“臭小子你別得意,我們當家的可是‘子午嶺’‘金龍社’的魁首‘金童閻羅’衛紫衣,你以為他會跟你這個小乞丐結為兄弟?我看你一定不小心吃了老鼠藥,發了失心瘋,居然將我們魁首認作大哥,還要他陪你這小不點玩?我的老天爺,我從來沒聽過比這更滑稽的事了。”

秦寶寶大眼一瞪,小嘴一撇,正待反譏一番,突然聞到一股焦味,忙奔去將雞從架上取下來,問道:“你們還沒吃晚飯吧?過來一起吃好麼?”

一聞到烤肉的香味,席如秀很快地就將剛才取笑人家的一言一行忘得一乾二淨,趕忙應聲道:“那好極了。”

衛紫衣看在眼裡,失笑道:“如秀你可真寶,剛剛把人家痛快淋漓的譏笑怒罵了一頓,現在居然還好意思吃人家東西。”

席如秀吶吶的道:“呃,魁首,我只是告訴他實話罷了。”

衛紫衣瞪眼道:“我的事情什麼時候由你來決定了?”

轉身對馬泰,戰平道:“你們去把準備的食物拿下來,請這位小兄弟吃。”

馬泰和戰平連忙取下行李,拿出滷牛肉、燻鴨、肉餅麵餅、大蒜,五人圍在火邊吃將起來,秦寶寶吃了一隻雞腿就不肯再吃,衛紫衣見他身子瘦弱,勸他多吃一點,他小嘴一扁,眼淚居然簌簌流下。

四人大驚,衛紫衣關切的問道:“怎麼哭了?那兒不舒服麼?”

不問還好,這一問,問得他放聲大哭起來,四人更是愕然。

衛紫衣心生不忍,取出潔白汗巾,幫他把眼淚擦掉,臉上的黑灰被淚水一洗,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秦寶寶哭個不停,還一邊抽噎道:“衛大……俠,你對我真好,大家看我穿得……

破爛,都避之……唯恐不及……不及,連村裡的農人都……將我當作乞……丐,以為我……要……偷雞,還要打我呢,直到……我拿出銀……銀子,他才肯賣雞……給我,還特地選……這隻……最瘦……最瘦的,只有你……你不會看不起我,還會……關心……

我,嗚……哇……”

一番話使歷盡江湖險詐,早把江湖上的不幸看淡了的衛紫衣也不禁惻然,何況他和秦寶寶一見就投緣。

讓他痛快的哭夠了,衛紫衣微笑道:“寶寶,你怎不再叫我‘大哥’了?”

秦寶寶破涕為笑,道:“你真的願意做我大哥啊?我很調皮喔!”

衛紫衣有趣的道:“我看得出來,因為我小時候也不太乖。”

秦寶寶高興的直拍手,好不天真可愛!一忽兒,突然雙手抱住胸口,痛苦不堪似的蹲下身,又忙從懷裡取出一隻漆黑的木瓶,倒出一顆紅色丹丸,和著津液吞下,這才放心的吁了口大氣。

抬頭望見衛紫衣四人關切的看著他,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們別擔心,我只是先天心臟較常人虛弱點而已,雖然先天不足,但是後天調理的好,從小補藥聖品吃了很多,所以自從我爹去世後,就一直沒再發作,如今吃了藥就沒事了。”

衛紫衣道:“回到‘子午嶺’請季大夫好好仔細檢查一番。”

秦寶寶開朗的笑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先天性的疾病任大羅神仙也束手無策,靈丹妙藥只能緩和病情,並無法使之痊癒,從小我就看開了。‘莊子南華經’不也說著‘生死修短,豈能強求乎?’麼?”

衛紫衣聞言不禁一楞,一時無言以對。

在一旁將一切看在眼裡的席如秀三人,張口結舌,大感驚訝,雖然他們深知他們當家的習性,對惡人絕對的殘酷,對善良百姓就會如他的面貌一樣的和善。但是,他們可從來沒見過他這般溫柔的幫一個孤兒擦眼淚,還認他作弟弟,打算親自照顧他的生活,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

本來,假若衛紫衣順著席如秀之意入鎮而宿,今晚就不可能過著古怪的秦寶寶,自然也不會結下這段緣!

看來,緣之一字,真是不可解!

在衛紫衣寢居──一個植滿龍柏的雅園中,那幢氣勢相當磅礡的“黑雲樓”,秦寶寶就住在衛紫衣對面的廂房。

衛紫衣強迫他恢復本來面目,搖身一變,喝!好一個富家少爺,粉裝玉琢,玉面朱唇,肌膚雪白嬌嫩得勝過大姑娘,使額心硃砂痣更現得殷紅欲滴,微微一笑,梨渦逗人,猶帶著一股嬌氣。

穿著一身白衣,頸上掛著一條設計精巧的“壽”字型金鍊子,閃閃發亮,是衛紫衣親自設計請巧匠打造的。一頭長髮在肩後晃來晃去,嵌在頂上的“蒼犀角”也拭亮了。

只是,看來看去,總是太嫌瘦弱了些,怎麼吃都吃不胖。饒是如此,找遍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一個富家公子哥兒比他俊的,連衛紫衣也自嘆弗如。

現今“金龍社”裡,上至展熹、張子丹、席如秀三大領主及大執法殷離魂,下至廚師老趙,人人對秦寶寶真是又愛又怕,愛他天真可愛、純真無邪,使平靜中的“子午嶺”

平添一股生氣,何況他們這群江湖高手,何時享受過這等稚情的滋潤,所以自從他被帶回“金龍社”,人人便當他是寶。

可是,他們又怕他頑皮愛惡作劇,就像作父母的,總怕自己的小孩愛搗蛋,卻又狠不下心來責罰他一番。

有一天──

廚房在準備晚膳,秦寶寶見廚房裡的小廝在井邊洗米,藉故和他談天說地,等他洗好,米水也量妥了,就藉言口渴,命他取碗茶來,趁他不在時,居然將一大包早就磨好的“黃連粉”倒在米水裡拌勻。

過了半個時辰,他又躲在門後,見大廚在準備衛紫衣愛吃的“清蒸魚湯”,就偷偷把白糖和鹽的調味瓶調換;看到二廚負責炒菜,就趁他與大廚說話之際,取出竹製射筒,從門外射入一股濃濃的盬水加糖水加胡椒水的液體加入菜內,見他們兩人不疑有他,還自信手藝高超也不自先嚐味道,就盛在盤中準備端出,秦寶寶忍住笑忙奔回“黑雲樓”,準備和衛紫衣一同到“龍吟廳”進膳。

晚膳,衛紫衣總是習慣和三位領主及大執法一同進食,今晚自也不例外,秦寶寶年紀小,敬陪末座。

面對長几上的豐盛菜餚,衛紫衣道一聲“請”,六人開口吃飯,飯一入口,頓時目瞪口呆,連忙噎下,陰離魂皺眉道:“這飯是怎麼煮的,比吃藥還苦!”

衛紫衣喝了一口魚湯,眉頭卻皺得更深了,苦笑道:“生平第一次喝到甜的魚湯,你們要不要試試?”

同時,三位領主及大執法也各忙吃菜解苦,菜一入口,福泰的三領主席如秀已首先發難叫道:“這是什麼味道?又甜又鹹又辣,那門子的炒菜法?”

衛紫衣向站在一旁侍候的戰平道:“去把大廚和二廚找來。”

戰平忙應“是”前去找人。

六人繼續吃著別道菜,衛紫衣滿足的笑道:“還好,味道還算正常。”

秦寶寶不動聲色的自顧吃菜,還一旁點頭,似乎蠻讚賞大廚和二廚的手藝,偶爾開口閒談兩句,以示無辜。

半晌,戰平已領著大廚老趙,二廚小張來到“龍吟廳”只看他們的臉色,想必戰平已將一切原委說與他們聽了。

“啟稟魁首,小……小的便是有老天爺給我做膽了,也不敢在魁首的飯菜裡搞鬼,更別說敢和各位領主開這種玩笑了,小……小的實在想不出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請魁首明察。”

小張剛來沒多久,“金龍社”的規條卻是知道的,第一條就是“謀害魁首者,五馬分屍!”心裡早就嚇得慌了,只見他臉色白中透青,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衛紫衣微笑道:“二位不用這麼緊張,菜只是味道不好,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惡作劇?”

大執法“鬼手”陰離魂道:“你們在準備晚膳時,有沒有什麼閒雜人等進出。”

老趙和小張想了想,對望一眼,搖頭道:“沒有,都是廚房裡的人,只有剛才戰護衛去過。”

衛紫衣隨意瞟了秦寶寶一眼,道:“誰這麼調皮,被我們捉到了,非打他一頓屁股不可。”

衛紫衣心裡早就在懷疑是秦寶寶搞的鬼,他太清楚他這位小兄弟的頑性。這些日子來,雖然沒有人到他面前告狀,但總是有些風聲,聽說連陰離魂和三位領主都著了他的道兒,尤其以席如秀被整得最慘,現在居然輪到他。

衛紫衣心裡暗道:“寶寶怎會有恁般的身手,讓廚房裡眾多人都發覺不到他,縱然山上的孩子均較靈活,難道寶兒有什麼隱密麼?”

大凡人總有權利保有私人的秘密,所以衛紫衣也不打算去探測,他相信寶寶如果想說,一定會告訴他。

席上群豪首次聽聞大當家的準備“打人屁股”,想笑卻又不好意思笑,人人憋得滿臉通紅。

輕咳一聲,大領主“九面閻若”展熹道:“菜要盛起之前,你們難道都沒有先試嘗味道麼?”

老趙和小張低著頭,囁嚅半晌不敢出聲?

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道:“這也難怪,他們可都是十幾二十年的老經驗了,什麼菜要放多少調味料,閉著眼睛也不會弄錯,這一次一定有什麼人在一旁暗中搞鬼,只是對方是鬼靈精,他們都沒發覺到罷了。”

衛紫衣心思一轉,臉色忽變,嚴厲斥責道:“你們兩個大胡塗蟲是瞎子,加上手下那群小胡塗蟲眼花,這麼多雙眼睛居然連對方的影子也沒見到,留著招子做什麼?馬泰、戰平,將他們拉下去,挖出廚房裡所有胡塗蟲的招子。”

老趙和小張又驚又怕,連忙喊叫“冤枉啊,魁首!”

群雄一怔,魁首今天是怎麼地?雖然他們有錯,也只是小事一件,小小一個玩笑,罪不至死,罵一頓就算了,何況平時這類事情是陰大執法在處理的,魁首幾時變成這般專權又暴虐無道?

只有秦寶寶眼見衛紫衣居然用這種方法逼他“現形”,忍不住“咭”的一聲大笑起來,衛紫衣手指著他無奈的搖搖頭,苦笑不已。其它人這才醒悟魁首的用意,也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老趙和小張早嚇得汗透重衣,老爹老孃已不知暗叫了多少次,見他們忽然改顏大笑,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笑了半響,秦寶寶自己明瞭這個惡作劇很對不起老趙和小張,於是起身走到他們面前,歉然道:“對不起,張叔、趙叔,都是我太頑皮才害你們捱罵,大哥只是用計要逼我自己承認,不是真的要挖你們眼睛,你們大可放心。我很抱歉把你們今晚煮的飯菜弄砸了,又害你們受驚。”

忽然拍手笑道:“有了,我爹孃生前酷愛美食,明早我告訴你們幾招我爹孃的密學,保證大哥他們吃了讚不絕口。”

老趙和小張大喜,道:“那可多謝你了,寶少爺。”

衛紫衣對他的惡作劇只是莞爾一笑,那捨得真打他屁股。

他就是這樣頑皮又可愛的人兒,讓人想恨也恨不起來。

中秋剛過,九九重陽至。

一日,清晨。

在“黑雲樓”衛紫衣那間四壁擺滿了書架,並堆集著各式詩書善本的書房裡,衛紫衣和秦寶寶隔著描金雕花的黑漆方几,面對面盤膝坐在錦墊上,馬泰連忙先替他們布上碗筷,並在碗中傾注了參茶,然後才默默退到一邊。

黑漆方几上,擺著大隻景德藍的高腳瓷盤。盤中,各種油酥餅、炸春捲、肉沫饅頭、蔥油薄脆,還有寶寶愛吃的江南點心千層糕和百合酥,旁邊的銀質小盆另盛著半盆燕窩粥,還有幾碟小菜。

看著碗中的參茶,秦寶寶苦著臉向衛紫衣求道:“大哥,我不要喝參茶好不好?”

衛紫衣搖搖頭,笑道:“別一大早就愁眉苦臉的,你今天乖一點,給我老老實實的喝下它,才讓你吃千層糕和百合酥。”

秦寶寶嗔道:“你這等於是在虐待民族幼苗。”

衛紫衣吃吃笑道:“這叫愛護,那能說虐待?多喝參茶對身子只有好處,季大夫也這般說地,你就快喝吧!”

秦寶寶白眼道:“你和季大夫狠狽為奸,欺凌弱小。”

衛紫衣不答話,乾脆來個默認。

秦寶寶眼見衛紫衣盯得這麼緊,知道今天是萬萬難以倖免,只好老老實實將一大碗參茶喝下去。

“快刀”馬泰幸災樂禍的道:“還是魁首有辦法,居然能使寶寶心甘情願的將一碗參茶喝個涓滴不剩。每當魁首不在時,這位小祖宗就百般刁難,我和老戰連哄帶騙才能使他喝下半碗,這二個月來,我和老戰的家當都快被他騙光了,現今老戰還欠他一支水槍咧。呵呵,這下可好了,小搗蛋終於遇到剋星了。”

秦寶寶抿抿嘴,道:“哼,老戰他欠我一支水槍,但你不是也欠我一包玫瑰松子糖?

王八笑烏龜,有什麼好得意的。”

“哈哈……。”

衛紫衣聞言大笑,挾一塊百合酥到秦寶寶碗裡,道:“別再鬧了,快吃吧,小寶貝。”

此時──

門外響起急劇的敲門聲,衛紫衣示意馬泰開門。

只見戰平神色慌張的走進來,衛紫衣就有預感可能出了大事,因為戰平的冷靜在“子午嶺”是出了名的。

果然聽他道:“魁首,不好了,二領主他……他回來了。”

衛紫衣沉聲道:“沉著點,戰平,先喘口氣再說,你平時的冷靜到那兒去了?二領主歸來有什麼不好?”

戰平依言喘口氣,道:“昨日二領主又到‘福來軒’吃豆腐腦,卻一直沒回來,大夥兒正在猜疑,今天清晨守衛的弟兄,就在嶺下發現二領主蹤跡,可是二領主居然被人打成重傷,大領主要我前來請魁首去一趟。”

“金龍社”裡的人都知道張子丹嗜吃豆腐腦,尤其以“福來軒”的豆腐腦最令他讚不絕口,他又嫌讓手下從外面提回來不夠熱,鮮度也差了,所以幾乎每日清晨都快馬專程前去“福來軒”吃一碗豆腐腦,多年來一直沒事,昨天一去居然沒回來,大家才在納悶,按理他有事不回來也該向衛紫衣或大領主告假一番,臨時有事也應轉告堂口兄弟回稟,如今才知原來是出了意外?

衛紫衣不敢遲疑,飯也不吃急忙出房,秦寶寶三人跟在身後,一行人匆匆往張子丹住處行去。

抱住秦寶寶腰際,衛紫衣等人展開提縱身法,飛掠穿過後院花園,雅亭回徑,來過“傲梅樓”。

張子丹房內雖然擠了不少人,但卻一片寂靜,好使大夫專心看病,見衛紫衣到來皆躬身行禮,連忙讓出一條路。展熹,席如秀及陰離魂站在床邊,一臉憂色,只見季大夫正在給張子丹把脈。

“如何?子丹沒事吧?”

衛紫衣馬上欺身向前探視張子丹,緊張而關心的問道。

秦寶寶見張子丹痛苦不堪,臉色蒼白又痛得臉也變形,而且咳聲有異,知是肺葉受到了重大的震盪,便道:“張領主被人打了一掌,傷了太陰肺葉。”

醫病如救火,慢一分便多一分危險,當下顧不得眾人詫異,秦寶寶從懷中取出七枚金針,隔著衣服,便在張子丹肩頭“雲門”、胸口“華蓋”、肘中“尺澤”等七處穴道上刺下去。

衛紫衣初見他取出金針,還不知他的用意,那知他手法極快,一轉眼間,七枚金針便分別刺入張子丹穴道,見他金針一到,張子丹痛苦之情大減,他又驚又喜,說道:

“原來寶寶還是位小神醫!”

秦寶寶瞪眼笑道:“什麼大神醫小神醫?君不曾聽過‘久病成良醫’?快問問張領主為什麼受了傷才是最重要的。”

眾人一時被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的針灸之術所震驚,居然忘了正事,經他一提,才紛紛醒悟過來。

衛紫衣問道:“現在感覺如何?能說話麼?子丹。”

張子丹強笑道:“我好多了,魁首,寶寶的針灸之術很靈,金針一到,胸口就不像開始那般閉塞,差點便喘不過氣。”

衛紫衣放心的問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誰有這個能耐將你打成重傷?”

張子丹苦笑道:“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我照例到‘福來軒’吃豆腐腦,一進門就發覺店裡帳房換了人,起初也不甚注意,多年來,‘福來軒’已換過三次帳房,所以我照舊吃我的豆腐腦,那知新來的帳房卻不時拿眼往我這邊照,我這才覺得奇怪,就是這時,我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直到我醒來,才知道自己被打成重傷,送回‘子午嶺’下。”

席如秀聽了怒叫:“好卑鄙的手段,居然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陷害‘金龍社’的人,不活活拆了‘福來軒’,難消心中之氣。”

展熹冷靜如昔,說道:“‘福來軒’只不過是個小商店,照理說應該不敢公然與江湖幫會為敵,這其中一定大有問題。”

衛紫衣點頭“嗯”了一聲,道:“一方面‘福來軒’可能賣給了我們現在的敵人,他們一直在處心積慮,直到如今才公然開始行動,如此一來,我們現在去捉人,應該不會撲空,令人擔心的是,對方既然敢與我們正面為敵,這表示他們的力量足以與我們頡頏;另一方面,‘福來軒’只是被人控制,掌櫃的也身不由己,這麼一來,事情就複雜多了,可能牽扯到私人恩怨。”

張子丹聽到“私人恩怨”四個字,猛然混身一震,只是眾人大都沒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只當他病痛又發。

莫非,此事只是純粹是張子丹的私人恩怨?

陰離魂強硬的道:“不管事情未來的發展對我們有利與否,也絕不能悶不作聲,讓人小覷了‘金龍社’的力量。”

衛紫衣冷森道:“這是當然的。”

秦寶寶拉著衛紫衣的手,道:“大哥,我從來沒吃過豆腐腦耶,反正我們今天早上也沒吃什麼,不如去叨擾‘福來軒’一碗豆腐腦吧!”

衛紫衣明白他是想去看熱鬧,對察敵沒興趣,實際上也必須走一趟,當即吩咐季大夫仔細診療張子丹,任何珍貴藥品隨時補充,以最大的力量使他早日康復。又問明帳房的長相,才起身離去。

四人三騎抱著僥倖的心理來到“福來軒”,決意一查究竟。

胖敦敦的店掌櫃早笑開了眼,哆嗦著一身肥肉,三步並兩步迎了出來,口裡還一疊聲吆喝店小二接馬。

衛紫衣先下馬,反身抱下坐在後座的秦寶寶,展熹和戰平也下了馬,胖掌櫃早已哈腰作揖等著將四人引進屋。

櫃檯裡,果然坐著個帳房模樣的瘦老頭兒,長袍馬掛,一條黑裡泛灰的髮辮拖在腦後,臉上瘦得幾乎沒有肉。

但那細小又深陷的老眼,卻是炯炯有神,有時突然一亮,亮得怕人,宛如一泓深潭,令人裡足不前,怕被吞噬。

手裡一根幹菸袋,翡翠嘴兒,湘妃竹子杆兒,可是那菸袋鍋不知是什麼打的,烏黑髮亮,顯得十分剛硬,還比普通的菸袋鍋足足大上一半有餘,內行人一看就知道它敲在人的腦袋上會很不舒服的。

四人見了他就知道他是那位新來的帳房,卻不動聲色叫了四碗豆腐腦,放心吃著起來,因為行前秦寶寶拿出三顆“解毒丹”要三人服下,可解百毒,以免著了道兒。

秦寶寶畢竟年紀小童心甚重,見老闆忙裡忙外,而請來的帳房先生卻悠閒的吸著大煙,忍不住嘻嘻笑道:“到底你掌櫃是老闆,還是坐在櫃檯那一位是老闆?”

胖掌櫃一臉和氣生財的笑容,說道:“這位小少爺問的問題很有意思,原則上我是老闆,櫃檯上那位是我新近請來的帳房先生……。”

說到這兒不說了,有意吊人胃口。

“猜謎題?”瞪起又黑又圓的大眼睛,秦寶寶笑道:“嘿嘿,我猜你有點怕他。”

將聲量放大:“那位特大牌的帳房先生既然是你的手下,為什麼見老闆忙進忙出,大氣直喘的,也不知起身幫忙一下,唉!掌櫃的,你真是時運不濟,居然請到這種只會翹腿抽菸的糟老頭子。”

胖掌櫃只想賣弄一下,那想到秦寶寶會來這招,雙手慌忙想捂住寶寶的嘴,衛紫衣三人卻怒視著他,只好求道:“求求你,小祖宗爺,小煞星,我的祖爺爺,求求你不要這麼大聲,給他聽見了可就不好,他可是我花了二個月的時間才請來的財神爺,把他氣走了,豈不害小店關門大吉喝西北風?”

“有這種事?”秦寶寶聳聳肩頭,奇道:“當真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天下居然有這種瘦巴巴的財神爺,我看他自己都快當餓死鬼了,那有錢散給你。”

“哈哈……”

眾人都被秦寶寶的稚語給逗笑了,在場的客人更是欽羨不已,誰家有福氣生下這麼天真可愛又俊美無匹的小孩?

自己也覺得好笑,卻又不敢笑,憋紅了一張胖臉忙往櫃檯望去,見帳房先生沒什麼表情才放心的說道:“諸位爺有所不知,敝號這位帳房先生有‘福星爺’之稱,以前他在京城的‘太白居’坐鎮時,將一間小小的‘太白居’,五年內變成全國各地有二十間分號,現下他年老回到家鄉,大家一知道他就是‘太白居’的大功臣,都爭相邀請他再度出馬,他起初執意不肯,銀子根本無法打動他,最後他看我誠意夠,才肯委身小店。

這說來也是我祖上積德,才能請到這位福星。”

衛紫衣等人來意不在此,故而不願跟他長談這個問題。

咳了一聲,衛紫衣又泛起金童般的笑容,道:“那可恭禧你了,掌櫃的,看你一臉福相,財神爺也未必比得上,祝你早日發財,成為‘太白居’第二。”

“全靠各位大爺多多愛護敝號。”

開店做生意的那個不整天妄想發財,聽到這些吉利話,胖掌櫃早已笑得合不攏嘴,直對衛紫衣打躬作揖。

衛紫衣微笑道:“掌櫃的,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不知你認不認識?”

胖掌櫃笑得有點不自然,道:“不知大爺要向我打聽何人?”

衛紫衣看到眼裡,不動聲色:“‘金龍社’的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

像是突如其然被打了一巴掌,胖掌櫃的臉色忽變,並好似忽然被抽光了的蒼白,猛搖著雙手,結結巴巴的道:“不……不……我……不認識……。”

衛紫衣冷硬的道:“張領主可以說天天光臨貴號‘福來軒’,目的只為了吃一碗豆腐腦,你做掌櫃的居然會不認識老客人?哼!”

胖掌櫃不知如何是好,回頭望向櫃檯,卻驚得魂飛魄散。

展熹寒著面孔,冷笑道:“不用再瞧了,閣下的後台靠山不夠硬,是以拋下你先走了,如今你已是求救無門,還是老實說了吧!”

“啊──”胖掌櫃聞言怔了好半響,突然大叫一聲,然後瞪大眼晴,張大嘴巴,兜頭一栽,“砰”一聲,昏倒在地。

四人聽到叫聲原以為胖掌櫃著了人家暗算,忙四下勘察,衛紫衣、展熹等高手卻尋不到跡象,正奇怪之際,仔細打量掌櫃,才發覺他原來是嚇昏的,不禁覺得好笑,這麼壯大的人居然是不經嚇。

戰平伸指去戳他“神庭”穴,以能使他清醒過來。

“唔……”胖掌櫃被這一戳,神志一清,立時醒了過來,但微微張眼映簾的卻還是虎視眈眈的衛紫衣四人。

“啊──”胖掌櫃又是吃驚的大叫一聲往後避去,那種驚惶失措,目瞪口呆的神色,那副難以言喻的害怕之情表露無疑。

“噗咚”一聲,掌櫃的突然跪倒四人面前,尖叫道:“各位大爺饒命啊,我的確是身不由己,我什麼都不知道,張大爺被害之事與我無關啊,他們挾持我老婆和孩子,我不得不聽他們的,不然他們就會斷了我的子嗣,各位大爺饒了我吧!”

衛紫衣避開掌櫃的跪禮,示意戰平將他扶起,柔聲道:“掌櫃的不必多禮,只要你真的是無辜的,我們絕對不會為難你,希望你能跟我們合作,將你所知道的說出來。”

胖掌櫃心有餘悸的回憶道:“二天前的晚上,我吩咐店小二準備關門,就在那時,剛才坐在櫃檯的那位帳房先生來到小店,我以為他要住店,就要店小二登記一下,那知道他身後居然跟進來二名大漢挾持著我的老婆和孩子,我一看大怒,正想大罵,他卻警告我不得驚動旁人,否則就要拿我的老婆和孩子開刀,我一聽嚇傻了,忙問他有什麼目的?他拿出一瓶藥粉,要我撒入張太爺的豆腐腦裡,我心想這還得了,張太爺是‘金龍社’的二領主,老天爺給我做膽子也不敢得罪他,更別說要陷害他了。可是我的命根子全捏在他手裡,我一看他要殺我兒子,我什麼都答應了。昨天張太爺來吃豆腐腦時,在他的監視下,我只好昧著良心將藥粉加入豆腐腦裡,過了半刻,張太爺就昏倒了,我吩咐小二把張太爺抬入房裡,其它的事情就由帳房的自己處理,他們怎樣整治張太爺我不知道,只叫我放心,說張大爺永遠不會回‘子午嶺’了,要我來個死不認帳,過了這段時間,‘子午嶺’有人來查問就說張太爺照往常一樣吃完就走了。”

戰平冷笑道:“想得跟做夢一樣美,‘子午嶺’下百里內有弟兄數千人,想瞞過數千人的耳目,不怕美夢成空?”

胖掌櫃苦笑不敢出聲。

衛紫衣懶懶的一擺手,道:“你說張太爺不會再回‘子午嶺’,可是今天清晨張太爺卻回到‘金龍社’了,只是受了重傷。”

胖掌櫃睜大一雙瞇瞇,驚道:“張大爺沒死?怎麼會?那個人的殘酷手段我是領教過的,連對小孩都狠心下殺手,有誰能從他手中救下張大爺?難怪他不走。啊,你們想麼知道張太爺沒死?難怪你們也穿著紫衫制服。”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他拿給你的那瓶藥粉的瓶子還在你那裡麼?”

“在!”胖掌櫃肥手伸懷取出一隻綠玉瓶,衛紫衣伸手接過,打開瓶蓋,拿在鼻下一嗅,叫道:“好厲害,居然無色無味,也難怪子丹著了道兒。”

胖掌櫃的疑惑道:“剛才大爺所吃的豆腐腦也下了藥,你們怎麼沒事?”

衛紫衣但笑不語,他不想將秦寶寶拖入這淌混水裡。

衛紫衣突然又道:“貴寶眷呢?”

店掌櫃有點不自然道:“昨天我將他們送回孃家了。”

衛紫衣覺得有個地方不對勁,一時卻又找不出問題出在那裡,掌櫃的所說的既沒有什麼破綻,他自然不能為難。

大領主“九面閻君”展熹道:“這位掌櫃的說得雖嫌囉嗦,倒也仔細。”

衛紫衣笑道:“更難得寶寶這麼乖,沒有乘機調皮。”

瞪他一眼,秦寶寶抿嘴道:“我是聽得入神,這位掌櫃先生好象在說故事一樣,情節十分動人,讓我聽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

秦寶寶無心的稚語,卻令衛紫衣那張還帶著童稚的面容倏忽改變,顯露一種冷酷的神色,宛如冰彈四射:“戰平,立刻去查,問問弟兄或左右鄰居,掌櫃的有沒有妻子兒女?”戰平答應一聲,立即出門。

整片店,頓時承現一片死寂,掌櫃的固然不敢出聲,其它客人及店小二也早已不知去向,一時針落可聞。

秦寶寶見眾人一臉嚴肅也不好胡鬧,拿出一包從馬泰那兒騙來的玫瑰松子糖,慢慢吃著起來,心裡已經有點後悔硬要纏著衛紫衣帶他來。以前也幻想過大人辦事就像包青天審案一樣一臉嚴肅,有模似樣的,但是,一遇到真實情況,其嚴肅氣氛卻使他小小心靈有點負荷不了,直皺著眉頭。

“寶寶!”

衛紫衣見秦寶寶嘴裡雖然吃著糖,小臉蛋兒卻一點也不甜,苦瓜似的,心知他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怕他承受不住,決定如果戰平帶回來的消息不好,就派人先送他回去。

正待和他說,這時戰平卻飛快進了店。

戡平躬身道:“啟稟魁首,據屬下調查,掌櫃的沒有妻子兒女,生平唯一嗜好就是錢,待店小二十分刻薄,很不得人心。”

“嗯!”衛紫衣微笑道:“戰平,你先送寶寶回社,這兒有我和大領主就行了。大人做的事情有些是不能讓小孩子看見的。”

戰平當然明白衛紫衣話中之意,他知道掌櫃的下場會很慘,而這些事情的確不宜給小孩觀看,免得晚上做噩夢。

戰平答應一聲,伸手去拉秦寶寶小手,這位小祖宗那肯乖乖聽話,一溜煙,躲到衛紫衣身後,嗔道:“大哥為什麼要叫我先回去?我知道你要懲罰掌櫃的,為什麼不讓我看?我會把它當作看戲一樣……。”

“等你長大點再說。”不等他說完,也不給他反抗的機會,伸指點了他“睡穴”,交給戰平抱回“子午嶺”。

等戰平抱著秦寶寶出了店,順手關了店門,衛紫衣才轉身面對發抖的胖掌櫃,一雙神目之中閃起冷芒:“你怎麼說?”

展熹也冷然道:“難怪帳房的不取你性命,在他們眼裡,你只是個拿錢辦事的鼠輩,為了錢連祖墳也可以刨的畜生,你知道的無礙於他們的計劃,也就故作大方讓你多苟活片刻,只是他們卻料不到我們會這麼快就找上門。”

胖掌櫃早已嚇得上下牙床打顫,那該死的帳房再三向他保證張子丹絕對活不了,再賄以重金,受不住誘惑所以也就答應了,那知昨天才將人弄倒,今天人家就找上門,帳房的卻溜之夭夭,留下他抖著一身肥肉,顫聲道:“我……我……我………”

突地,寒光一閃,一隻耳朵夾帶著鮮血噴灑一地。

“啊──”店掌櫃淒厲的慘叫,雙手直摀著左耳,一身肥肉抖著更厲害。

“九面閻君”展熹冷森道:“你應該慶幸自己今天遇到的是我,若是剛才出去的那一位可就沒這般仁慈,他走出了名的心黑手辣,你首先遭殃的可能是一雙招子。我最多隻給人一次機會,說吧,你跟他到底什麼關係?”

掌櫃的顫聲道:“我……我……我剛才所說的除了老婆兒子被挾持是假的外,其它都是真的,我發誓,我發誓!”

“不用了。”

衛紫衣聲若寒冰:“對某些人來說,黑眼珠是見不得白銀子的,他以重金賄賂你,你看在黃白之物的份上,幻想著事成之後的富貴,把心一橫,就捻起‘金龍社’的虎鬚?

你自信天不知地不知,有意瞞天過海?”

“不,不!”搖著一雙滿是鮮血的手,掌櫃顫聲道:“他……他找上我,我如果不答應,他就會取我的命,我還不想死啊,我……我可是身不由己啊!”

展熹冷笑道:“嘿,好一個身不由己?一個王八,一個綠豆,一看自然對了眼,何況還有你最喜歡的金錢做中間人。”

衛紫衣懶懶的道:“老展,速戰速決,我對他已經厭煩透了。”

展熹答應一聲,準備下殺手。

胖掌櫃見狀大驚,叫道:“不,不,你們……你們可不能殺我,這裡是有王法的地方啊,你們這些劊子手憑什麼殺我?你們不怕王法的制裁麼?不怕殺頭麼?你們有本事應該去找主謀人,跟我為難算什麼英雄好漢?”

見衛紫衣及展熹無動於衷,胖掌櫃好象準備豁出去了,一改剛才懦弱狀,站起來,嘶聲吼道:“我可是在這兒落第生根十多年的安份老百姓,如果左右鄰居若發覺我被害了,他們一定會懷疑你們下的手,然後告到官府,你們以為自己是皇帝的大舅子?敢在天子腳下胡作非為?”

展熹目光一寒,道:“好漢你裝夠了,英雄也扮完了,還有什麼遺言?你如果知道有王法也不會幹下這等事,至於我們敢不敢,你馬上就會知道,不勞你操心,你只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就夠了。至於主事人,那位帳房先生自己會告訴我們‘他’是誰?

‘金龍社’的探子早就盯上他,任他插翅也雞飛。”

話聲剛落立即疾手點了他“啞穴”及“軟麻”穴,將右掌貼於他大腦後,運功一震,從此胖掌櫃就變成了痴痴呆呆的病人,終日活在夢裡,他最愛的黃金白銀對他再也不具任何意義了。

清脆的馬蹄聲躂躂向著“子午嶺”方向而去,遠山如黛,晴空碧澄,時有微風陣陣輕吻面頰,這時看去,陽光變得撫媚嬌人,遠山郊野的樹木也那麼清翠順心了。

衛紫衣和展熹一言不發的默默騎馬,二人似乎部在想著心事,對於眼前的如畫景色一點也看不進去。

輕咳一聲打破沉寂,展熹道:“呃,魁首可已想妥瞭如何應付寶寶那一關?要不然,後果……”說著以苦笑代替下面的話。

原來二人在擔心秦寶寶的“報告”,平常沒事,已是調皮胡鬧的令人頭痛,今天衛紫衣出其不意點了他“睡穴”,待會等他醒來,不知有多少人會遭殃,難怪二人會頭痛不知要如何“巴結”這位小祖宗。

聽展熹的口氣,衛紫衣不禁笑道:“看來我們的大領主已經被寶寶整怕了。”

展熹光滑的面孔微微一紅,困窘的乾笑,道:“我還算好,如秀更慘。有次如秀不知那裡得罪了他,他小少爺居然繪了一幅仕女圖,上頭還提著‘我心目中的心肝寶貝,席如秀居士’,趁著如秀在大灌黃湯之際貼在他背心,社裡大家都是兄弟,如秀的警覺性就沒那麼高,再加上他已有五、六分醉意,居然被寶寶貼個正著,還讓寶寶扶著走,見到我,直誇寶寶是天下最乖的好寶寶。”

“哈哈……”

說到此,衛紫衣忍不住大笑,直叫絕!

“然後呢?”

“會中的兄弟見到如秀背後的仕女圖,都忍俊不禁,卻又不敢點破,深怕寶寶把目標指向他們。如秀見到弟兄看了他就笑,還以為自己很得人緣,神氣的不要寶寶扶,自個兒大搖大擺的回到住處。魁首你是知道的,席嫂子是出了名的醋罈子,如秀這一回去,豈有好罪受?如秀怎麼解釋,席嫂子就是不聽。最後如秀終於想通是寶寶搞的鬼,想告訴席嫂子,偏偏席嫂子多年來一直沒生育,直當寶寶是心肝肉兒,認定如秀大丈夫敢做不敢當,將一切事情推給一個小孩子,一怒之下,大展雌威,他倆夫妻足足鬧了一個多禮拜,最後還是如秀直認不諱,又罰跪三個晚上,席嫂子才放過他。”

“哈哈……”

“該打,該打!”衛紫衣大笑之餘,直叫:“寶寶這麼頑皮,的確該打!”

展熹嘆道:“問題是誰也狠不下心打他一下,適才在‘福來軒’見他一副苦瓜臉,都會覺得心疼,更別談打他一頓了。”

衛紫衣沉吟道:“奇怪的是,你們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呢?”

展熹微微一笑,道:“他只是頑心重,並無害人之意,所以大家過了也就算了。再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要他不調皮,豈非太殘忍了點。更何況因為他的愛搗蛋,也為我們這些江湖老油條帶來不少歡樂,大家疼他唯恐不及,又那會去告密。”

衛紫衣心情慼慼焉的點點頭,道:“話雖如此,這樣任他胡鬧下去行麼?”

展熹很有信心的道:“這點請魁首寬懷,他慢慢長大自然就會懂得收斂,等他長大一定會成為再世潘安,翩翩佳公子,不過,我還是喜歡他現在這副什麼都不在乎的頑童模樣,實在無法想象他少年老成的樣子。”

衛紫衣古怪的望著展熹道:“你倒是比我瞭解他。”

展熹豪邁一笑,道:“魁首是當局者迷,我們則是旁觀者清,魁首不必吃醋。”

“去你的。”衛紫衣笑罵一聲。

若有所悟的看了衛紫衣一眼,展熹又道:“在寶寶的傑作中,魁首可能是最輕的受害者了。”

衛紫衣叫道:“我最輕?那小傢伙每到晚上都耍賴不肯睡,弄得我也睡不成,我只好說些江湖上的事情哄他,他還以為我在講神話故事,聽得津津有味哩!這些日子來,我的嘴皮子都被他磨利了不少。”

無奈的搖搖頭,又道:“想起上次的苦飯和甜魚湯,我實在不敢想象這位小祖宗這次準備如何對付我,也搞不清他那來這許多精力胡鬧。”

展熹苦笑道:“不僅是魁首,我和老戰也一定逃不了,說不定戰平現今正在求救無門呢!如果他傻得替寶寶解了‘睡穴’的話。”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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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4:44:41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沒錯,此時,戰平正在求救無門。

秦寶寶還在甜睡之中並未醒來,戰平不負所望,沒有傻得幫他解了“睡穴”,一時安靜的很。問題是,寶寶不是睡在他的背彎裡,而是在一名老和尚懷裡,奇怪的是,偏偏戰平沒有還手的能力。

所謂“沒有還手的能力”,並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而是根本不能打,構不成比武的條件,就像辯論一件事情,雖然己方理由充足,但對方的理由更不容你反駁,如此之際,還辯個鳥。

“莫道自己情深深,豈知他人濃濃情!”這是怎麼回事,就要從秦寶寶的身世說起……

秦寶寶的父親秦英,是昔日江湖上極負盛名的高手,人稱“萬邪聖醫”,平日行事亦正亦邪,為人孤僻怪異,高傲難纏,所以幾乎沒有什麼朋友。其人聰明蓋世,不僅對黃老之術深深著迷,並且對醫學上陰陽五行之變、經脈針灸之術潛心鑽研,醫術之精,已能與華陀、扁鵲比肩。

這樣古怪的一個人,卻深深吸引了當時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稱的馮香蝶的芳心,雖然年齡相差近三十歲,卻不顧一切的委身下嫁,老夫少妻恩愛異常,不知羨煞多少江湖才子。

婚後四年,馮香蝶懷胎九月,產下秦寶寶,卻因難產流血過多,以致香消玉殞。秦英心灰意懶之餘,埋葬了愛妻,帶著不足月的新生嬰兒直奔少室山,從此江湖再也沒有“萬邪聖醫”這個人。

原來少林方丈悟心大師是秦英的俗家堂弟,四歲就與佛門結緣,所以此事除了他們並無人知曉,“萬邪聖醫”會躲在少林寺與和尚為伍,任誰也想不到,何況秦英面貌本來如三十許中年人,愛妻一死,數日之間,居然成了白髮老翁,因此除了悟心大師,誰也不知他就是“萬邪聖醫”。

秦寶寶出生後兩個月,秦英赫然發覺他罹患先天性心臟虛弱。秦英本身是一代名醫,為了自己的骨肉更是搬出一生絕學,只期望嬰兒能平安長大。悟心大師雖是出家人,六根清淨,但對唯一的俗家晚輩卻很是寵愛,武林聖藥“大還丹”從小就給他當零食吃,再配合秦英精心熬煉的仙露神湯,小孩倒也平平安安的長大。

四歲上,秦英開始傳授寶寶打坐練功,偏偏寶寶生性調皮,頑心太重,根本不耐久坐,幸好山中歲月寂靜,再加上靈丹妙藥的輔助,因此一身內功倒也不可小覷。只是,秦英除了傳授打坐,其餘的掌法、劍法卻一概不教,以免增加他心理負荷,用心之良苦,足以擔當模範父親而不愧。

寶寶六歲時,悟心大師偶然得到一串念珠,此念珠看起來其貌不揚,由三十七顆如嬰兒小指般大的珠子串成,其色如墨,實在不是可愛的東西,但悟心大師卻如獲至寶,明瞭它就是傅說中的“保命佛珠”,掛在頸上,不但可以強心健體,也可保冬不怕冷夏不懼熱,並且有駐顏之功效。饒是有“保命佛珠”的幫助,秦英還是不敢教寶寶掌法及劍法,只傳授他輕功、針灸用的金針當暗器使及一身醫學。

秦寶寶天縱聰明,深知以輕功和暗器難在江湖上立足,再加以生性淡泊,從來就不認為自己一身飽學有什麼了不起,乾脆就把自己當作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所以,少林群僧除了悟心大師,人人都當他是一個天真可愛又愛惡作劇的小孩,再襯以他外形瘦弱,平日那些小和尚又當他是弟弟一樣的疼他,誰也沒想過要教他武功。

寶寶十一歲時,秦英壽終正寢,悟心大師義不容辭將他帶在身邊,一心想教他學佛,他深怕寶寶受了他那古怪堂兄所影響,崇尚所謂黃老之學,所以天天親自教他念佛經,可是寶寶畢竟年幼,又不具慧根,要他學寺裡的和尚唸經差點將他悶死,所以才會有偷溜下山的事情發生。

次日清晨,悟心大師才發現寶寶不告而別,擔憂之餘,馬上傳令少林寺所有藝滿下山的俗家弟子尋訪秦寶寶行蹤,那些俗家弟子十之八九在少林寺都曾著了寶寶“暗算”,數月尋訪發覺他被衛紫衣收留,卻不敢前去“捉人”,再畏於“金龍社”的勢力,只得通知掌門方丈,引得悟心大師親自下山,不料卻在“子午嶺”下遇到戰平抱著秦寶寶快馬飛馳,引起一場爭奪戰。

“阿彌陀佛,施主請暫停馬,老衲有事請教。”

寶相莊嚴的悟心大師阻止了飛馳中的快馬,對戰平說道。

戰平眼見阻撓自己去路的是名老和尚,不禁一頭霧水,勒繩停馬,驀然想起寶寶曾提過自己來自少林寺,心中一動,不知不覺將懷中的寶寶抱得更緊了,說道:“大師法號為何?阻攔在下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阿彌陀佛!”

悟心大師合十道:“老衲悟心,來自嵩山少林。請問施主,懷中所抱的小孩可是偷溜下少室山的少林頑童秦寶寶?”

戰平一聽是少林掌門悟心方丈親自下山,暗叫不妙,知道今日之事不好與了,只能盼望魁首趕快趕來,以自己的力量實在無法與一派掌門對抗。望著沉睡中的寶寶,心道:

“你這小傢伙命真好,睡得這麼甜,天塌下來也有人給你頂著。”卻不敢給他解了穴道,口中裝迷糊道:“大師認識寶寶?”

悟心大師笑道:“我與他相處十二年有餘,少林寺差點被他燒了,豈有不認識之理。

請施主將他交與老衲帶回吧!”

戰平心中暗笑:“這小子連少林寺都想燒,當真膽大妄為之極。”

沉思半晌,戰平又道:“敢問大師,寶寶可是少林弟子?”

“不是。”悟心大師搖頭道:“寶寶不能拜入少林門中。”

戰平高興得不去想悟心大師話中之意,道:“既然寶寶不是少林弟子,他愛往那兒就往那兒,大師有何權利逼他迴轉少林,況且他已經和我們當家的結為兄弟,我將他交與你,回去如何對我們魁首交待?大師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這……”悟心大師一時語塞,道:“施主有所不知,寶寶的父親臨終前將寶寶託付給貧僧,老衲和他父親交情深厚,自然有義務照顧他至成年,何況老衲不想讓寶寶卷入江湖是非,遭人傷害,又期望他能平安長大。”

倏地──

戰平策動馬匹,飛快馳往總壇,雖然明知機會渺茫,卻也不甘心讓寶寶從自己手中失去,待會如何向魁首交待。

果然──

“阿彌陀佛,施主為何如此戲弄老衲?”

蒼老雄渾的聲音才在耳側響起,戰平駭然發覺馬已停止不動,並非馬本身不想動,而是根本動不了,悟心大師一臉肅然地用右掌抵住馬首,憑戰平如何策馬,任馬如何嘶叫,還是前進不得半分。

悟心大師以一掌的功力就能抵住飛馳中的快馬,戰平自知決不是他的對手,無法可想之下,說道:“既然大師不願成全在下,那麼在下就叫醒寶寶,問他是願意跟你回去?

還是喜歡留在‘金龍社’?”

悟心大師見戰平要替寶寶解穴,忙道:“不行,施主千萬不能解了他‘睡穴’,寶寶向來最討厭別人點他穴道,這一醒來,不鬧得天翻地覆才怪,老衲實無法應付,況且寶寶的輕功已臻上乘,他如果要跑給你追,確也不容易追到。”

戰平大驚叫道:“寶寶會武?”

悟心大師點點頭,一會又嘆道:“難怪你們不知道,寶寶向來不愛炫耀自己會武,再加以他身子不好……。”

說著簡略敘述秦寶寶的身世。

戰平愈聽愈驚,他萬萬沒想到寶寶的來歷這般複雜,身世這麼顯赫,只當他是少林寺收留的孤兒。

說完,悟心大師道:“施主現在可否將秦寶寶交給老衲?”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發自悟心大師,也許是悟心方丈發自內心關愛寶寶之情感動了“殺無赦”戰平,不知不覺中,戰平竟雙手將秦寶寶軀體放在悟心大師懷中。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成全,使老衲不致愧對故人,貧僧十分感激這段期間‘金龍社’對寶寶的照顧,使他免於流落街頭,對寶寶的胡鬧,老衲只有道歉,請施主向衛施主轉達老衲的感激與歉咎之情。”

悟心大師抱著秦寶寶頭也不回的往南行去,高大的背影自有一股莊嚴氣派,使戰平沒想到要阻攔,任他離去。

悟心大師的背影愈來愈小,終於消失在視線外,戰平還是動也不動的楞在當場,腦內的思路宛如突然被人抽光,成了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想,心中若有所失,有一種說不出的悵然。

待他醒悟過來,卻發覺陽光不知何時也變得黯淡了。

衛紫衣回到“金龍社”後,先去探視張子丹的傷勢,見無意外也就放心了。正打算解了秦寶寶穴道,卻發覺寶寶杳無蹤影,大驚之下,厲聲責問戰平,冷著面孔道:“寶寶呢?出了什麼意外?”

戰平見魁首這般激動,忙將事情發生的始末詳細告知。

衛紫衣聽畢,全身宛如洩了氣的皮球坐在“龍吟廳”頂頭的虎皮交椅上,發了好一陣子呆,群豪見魁首那種冷漠的目光,生硬的表情,更不敢說什麼,他們知道他們當家的個性,也瞭解他的心緒,他們深深知道,當他們魁首不願開口的時候,那一個先開口就離倒黴不遠了。

其實,眾人也沒有心情開口,雖然只有二個多月的相處,縱然秦寶寶給他們帶來很多麻煩,鬧得“金龍社”雞犬不寧,但是,一旦他不在了,那股子空虛寂寞竟如此令人難耐,沒有了他的笑聲,眾人以乎也都笑不起來,人人繃著一張臉,如喪考妣,好不慘哩!真令人懷疑以前他們是如何過的。

看樣子,秦寶寶已闖入他們的內心世界,再也趕不走了。

突然,一聲悶雷響起:“如秀,派去跟蹤帳房的弟兄回來了沒有?”

“金童閻羅”衛紫衣不愧是一代霸主,在短短的時間內,竭力使自己平靜,很快的使自己從紛亂急躁的情緒中恢復鎮定,而且一開口就震醒了尚在迷亂中的群豪,使他們發覺自己尚有重任在身,如此為一個小孩失魂落魄,假若被敵人知曉,挾持寶寶來威脅他們,“金龍社”就危險了。

“銀狐”席如秀一整面容,道:“啟稟魁首,目前還沒有消息,不過也快了,除非那位帳房先生準備遠離此地,不然很快就會有弟兄回稟。”

“金龍社”裡有資格坐在“龍吟廳”的,全是社裡的上級份子,個個都是老江湖,人人站出來均是一流高手,這時被大當家的一語驚醒夢中人,很快就回復平時一副江湖高手不動聲色的模樣。

衛紫衣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從懷裡取出店掌櫃交給他的綠玉瓶,端詳半晌,交給大執法陰離魂,道:“你能不能辨出這瓶藥粉來自那裡?”

“鬼手”陰離魂將綠玉瓶湊在鼻下,嗅了又嗅,卻聞不出個所以然來,知道是專精此術的高人所配,於是用食指沾一點在舌尖再舔一舔試嘗味道,突然臉色大變,叫道:

“這怎麼可能?”

衛紫衣忙問:“你知道它的來歷了麼?離魂。”

陰離魂不答反問:“魁首可還記得去年我從‘頭城埔’訪友回來,曾經提到有關武林之謎‘紫竹宮’的事情麼?”

目中寒光一閃,衛紫衣道:“你認為這瓶藥自‘紫竹宮’處來?”

“八九不離十。”陰離魂道:“我那位朋友昔年遊遍全國各地,對於江湖上少有人知的事情都能探測出來,可說是個‘萬事通’,像他那樣的一個人,卻也對‘紫竹宮’的秘密無所知曉,由此可知‘紫竹宮’的可怕。那一天,他曾拿出一隻美得毫無瑕疵的綠玉瓶向我炫耀,正不知它來自何處,我那位好友竟不小心一溜手把綠玉瓶摔的粉碎,他傷心的大叫大跳,拾起地上的碎片,卻發覺瓶子內底沒破,還刻了三個字‘紫玉竹’,瓶底還殘留一丁點藥粉,我嘗過,就和這瓶藥粉的味道一模一樣。”

展熹領悟道:“紫玉竹就是‘紫竹宮’的主人?”

陰離魂點頭道:“據我那位朋友的推測應該沒錯。”

席如秀性急道:“什麼應該不應該,我們要的是確定的答案。快將你手中那隻綠玉瓶摔破,看看瓶底是不是也刻著‘紫玉竹’三個字,屆時謎底不就揭曉了,有了目標,找人算帳也就容易,你這慢郎中還不快點。”

陰離魂瞪眼道:“你倒真會喧賓奪主,魁首是主,你倒替他發起命令來了。”

席如秀這才想起自己的確越權,不禁低下頭不敢再說。

衛紫衣看在眼裡,笑道:“好啦,你們兩個是半斤八兩,一個看不慣對方嘻皮笑臉,一個看不慣對方一副閻羅再世樣,誰也別說誰不是。”

一番話說得陰離魂與席如秀都怪不好意思,因為衛紫衣一語就說破他們的要害,他一笑,又道:“離魂,就照如秀的意思摔破綠玉瓶呢!”

席如秀得意的斜睨陰離魂,陰離魂好笑又好氣,暗道:“這老小子十多年不改其本性,難怪寶寶說他是老天真。”

手中卻不怠慢,“鏗鏘”一聲,玉瓶已碎。

席如秀本性復發,適才的靦腆一掃而空,搶著拾起瓶底,卻發覺被陰離魂猛力摔成四、五塊,不禁埋怨道:“你的力量老是用錯地方,真差,真差!”

陰離魂不理他,拾起一片刻有“紫”字的破片交給衛紫衣,又將其餘四片瓶底拼成“玉竹”二字,叫道:“的確和我上次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衛紫衣端詳“紫”字碎片,道:“怎麼會址上‘紫竹宮’呢?‘金龍社’與他們並無過節,那一定是針對子丹了,子丹又怎會惹上他們呢?”

席如秀笑道:“這事簡單,問問子丹不就什麼都解決了。”

展熹提出新問題:“那又是誰救了子丹呢?店掌櫃的曾表示帳房先前並不打算放過子丹,準備來個毀屍滅跡,私事私了。”

席如秀宛如發現了新大陸,叫道:“我猜一定是子丹的老相好,不知她長得如何?

該死,該死,子丹這小子真不夠朋友,居然瞞得這麼緊。”

衛紫衣搖頭笑罵道:“胡鬧!”

大領主展熹道:“既然對方的目標只是子丹本人,那一定是子丹的仇家,問問子丹應該就可以了明瞭。問題是子丹被救這件事已經給對方知道了,‘傲梅樓’的警衛就要加強,以防敵趁機殺害子丹。”

衛紫衣道:“這是當然的,這件事就煩勞你了。”

笑著又對在座群豪道:“這些天是病人最需要靜養的時刻,有關紫玉竹這個人等過幾天再問子丹,免得引起他的心事,有礙病情。”

展熹及群雄躬身答應。

這時──

一名身軀瘦小的中年漢子求見衛紫衣,是“金龍社”裡採探盯梢的高手,也是席如秀麾下的“靈猿”江建,衛紫衣聽稟是追蹤那位帳房的弟兄回來了,忙要他進來。

“江建,結果如何?”衛紫衣問道。

“靈猿”江建道:“啟稟魁首,屬下幾位跟蹤那名帳房到城西的‘悅來客棧’,在客棧後院發現他和一名年約二十的姑娘不知在爭執什麼,只因隔得遠,所以無法聽見他們所論之事,但是看他們的表情,那位帳房的好象必須聽命於那位姑娘,想必那位姑娘是他的上司,後來……後來……就……”

說著說著,江建似乎沒有勇氣再往下說。

席如秀急得臉紅,大聲道:“後來呢?你這隻猴崽子怎麼老愛吊人家胃口,再不痛快的說出來,待會兒去刑堂見陰大執法那張閻王臉。”

陰離魂不高興的“哼”了一聲。

衛紫衣揮揮手,問道:“江建,有什麼難言的麼?”

“靈猿”江建終於鼓起勇氣道:“魁首,我們自信很小心,對方應該不會發覺,沒想到……沒想到那位姑娘突然高聲責罵帳房的不中用,被對方跟蹤了也不知道。我們一聽嚇了一跳,正準備撤換位置,那名姑娘又道:

‘請你們回去告訴你們大當家的,紫秋如在此道歉傷了你們二領主,這是紫竹宮一件內秘,暫不奉告,一個月後,等我排解了當年那段誤會,必定親自登門請罪,至於各位不用再跟蹤我了,以免雙方不快。’

我們當然不敢盡信,正準備繼續跟蹤,那位姑娘卻賞了我們每人一顆小石子,點了我們穴道,剛才穴道解了才趕緊回來稟報。”

席如秀怒叫道:“飯桶,飯桶,全是一群大飯桶,虧你還有臉被封為‘靈猿’江建,是盯梢的第一把好手,原來是隻大笨猴,‘金龍社’訓練了你五、六年,居然連行蹤都被敵人發現,唉唉唉,你是存心想氣死我?”

若是陰離魂不在場,席如秀就不會這般生氣了,只因他和陰離魂平日雖然常一起飲酒哈殺,卻最愛挑對方的毛病取樂一番,這遭他的部下丟了大臉,往後的日子就難見陰離魂了──除非他也找到對方的大毛病。

平常是這樣,一旦遇敵時,兩人卻可以為對方而犧牲,真是古怪的一對。

江建看席如秀又在大發雄威,趕忙低首垂手不敢出聲,免得這位三領主真的送他去刑堂,那就慘了!

“有什麼好氣的?如秀。”

衛紫衣懶懶的道:“‘紫竹宮’既然能夠保持神秘感多年不破,自有他不可小覷的本領,江建盯梢不成就沒什麼。這樣也好,本來很棘手的一件事情,被那名姑娘一說就簡單多了,我們就等他一個月吧!”

展熹訝異道:“就等他一個月?”

衛紫衣點點頭,道:“莫非你有什麼方法找到‘紫竹宮’那些人?”

展熹深鎖眉頭,凝重的道:“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一個月後那位名叫紫秋如的姑娘還是不現身呢?我們就這樣算了?”

衛紫衣胸有成竹的道:“絕不可能,對方既然一意要子丹的命,女人向來死心眼,不會這樣就算了,不管紫姑娘做不做得成調解人,‘紫竹宮’一定會再和我們碰面的,假若真如你所說,屆時我自有對策。”

陰離魂嘆道:“不知道子丹是如何與‘紫竹宮’結下仇恨?莫非他到過‘紫竹宮’?

那位紫秋如姑娘和紫玉竹又是什麼關係?”

衛紫衣笑道:“這些問題過幾天問子丹就可以知道了。”

席如秀不服氣的道:“一個紫玉竹,一個紫秋如,什麼玩意兒?子丹那小子滿臉胡腮居然會跟女人扯上關係?打死我也不相信。”

衛紫衣吃吃笑道:“如秀最好別口不擇言,寶寶若在你身後,你可慘了。”

席如秀聞言如被蛇咬住屁股般,忙往身後瞧去,仔細勘察一番,確定秦寶寶不在,放心的籲口大氣道:“還好,那小鬼不在,被老禿驢捉回去唸經了。說來也該讓那些老禿驢嚐嚐那小鬼的手段,瞭解一下領袖武林的少林寺所養出來的弟子,未必都是些好東西,尤其是那小鬼。”

“哈哈……。”

群豪見席如秀那副如老鼠見了貓的狼狽神態就感到好笑,再回想起他以前被秦寶寶整的慘狀,更是大笑不已,連席如秀自己也覺得好笑,一點也不記恨,只是不罵撈不回成本,口頭說說罷了!

戰平也感染了寶寶帶給他們的快樂,道:“三領主,其實少林方丈對寶寶也很傷腦筋咧,他現在可能正在頭痛要不要給寶寶解穴,可見少林寺也和我們一樣同病相憐,差點連窩都保不住,何況寶寶還在那兒待了整整十二年。”

席如秀拍手大感得意,道:“應該,應該,那些禿驢整天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的,故作一本正經樣,每次看到他們就混身不自在,只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被那小鬼改造了十二年,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變得可愛一點。”

群雄聞言又是一陣長笑,只要有關寶寶的事就會讓人發噱。

陰離魂取笑席如秀道:“沒氣質的人看到人家有修養的氣派,自然會眼紅。”

席如秀不甘示弱道:“去你孃的,閣下這張閻王面孔更是人見人厭。”

陰離魂高傲的抬抬頭:“你這叫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只因你一向缺少威嚴。”

席如秀鄙夷道:“你是葡萄?我呸!你最多隻能當黃連,一天到晚拿著一張閻王臉,彷佛全天下的人都欠你,女人見到你包準大叫我的媽,然後往後一倒──暈了,難怪你四十出頭還討不到老婆,也不敢上窯子。”

陰離魂古怪看了他一眼,道:“莫非閣下對女人很吃香?”

席如秀正想自誇一番,卻見衛紫衣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連想到秦寶寶的惡作劇,忙吧話縮回來,罵道:“該死的老陰,你想害我中計,好讓寶寶回來整我?”

陰離魂笑而不語,給他來個默認。

席如秀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咬牙切齒之際又暗叫好險。

展熹等他們吵夠了,才道:“魁首認為寶寶會再回來麼?”

這是大家最關切的問題,全不約而同盯著衛紫衣面孔。

衛紫衣不答反問:“你們希望他再回來麼?”

席如秀首先叫道:“不喜歡是狗孃養的。”

陰離魂一派正經道:“寶寶文武全才,回來正好教教席如秀這‘狗孃養的’幾本詩書,培養點氣質,別老是開口就ΧΧ的。”

席如秀反譏道:“我更希望寶寶早點回來,以他的點子和醫術再加上我的協助,改造陰老鬼的閻王臉,免得你老是喝我乾醋。”

兩人怒目而視,展熹忙插嘴道:“大家都喜歡寶寶,問題是少林方丈肯放人麼?”

戰平沉吟道:“我想不太可能,悟心大師對寶寶的那股子疼愛勁,並不亞於我們,再說寶寶由他帶大,他捨得才怪。”

大家一聽大是失望,衛紫衣卻斬釘截鐵的道:“寶寶一定會回來的。”

群雄怔了一怔,望著衛紫衣充滿自信的笑容,心裡也跟著浮起滿懷希望,盼望這一天早日來臨,縱然寶寶再調皮也無所謂,也心甘情願承受他的惡作劇,寶寶帶給他們的歡笑足以彌補一切。

笑容,是秦寶寶最大的財富,也是他最吸引人的魅力。

夜涼如水,初秋了,一入夜,北方就比南方涼多了。

衛紫衣獨坐在書房裡,手上的書,看了整個晚上視線還停留在原先那一頁,直捱到深夜他上了床,人躺在錦厚衾暖的臥榻上,腦海裡卻還是思潮洶湧,起伏不定──寶寶純真之笑容,臉頰上兩個深深的小酒窩,令人舒坦的笑聲,吐舌耍賴的撒嬌神態,嘟嘴白眼的假怒情形,一寸寸古靈精怪之搗蛋模樣,歷歷如繪呈現在他面前,想到此,他不禁微微嘆口氣。

一代霸主“金童閻羅”衛紫衣居然會為一個相處才二個多月的小孩寢食難安,說出去任誰也不敢相信。

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形容男女之間感情至深的懷念情景,寶寶只是個小不點跟衛紫衣更談不上什麼男女之愛,偏偏衛紫衣就有這種感覺,這件奇妙的事情到底代表著什麼呢?

衛紫衣正躺在床上,在另一方的秦寶寶也正躺在床上,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為夜已經深了;只是,他心裡正想著寶寶,寶寶不知是不是也想他,又因他是清醒的,而寶寶正在甜睡之中。

哦,不對,不應該說是甜睡,而是昏迷才對,是一種病態的昏迷,昏迷的人,誰知道他正在想什麼?

悟心大師正坐在床邊的椅凳上,早晨一副得道高僧的寶相莊嚴如今早已不復見,代之而起的一臉的驚惶和愧咎,還滲雜著一絲悔恨,雙手合十喃喃念著一篇又一篇的經文。

他在後悔不應該強行帶走秦寶寶?

不錯,他念經懺悔自己傷了一個小孩的心。

他念經求神護佑這個小孩,也在愧咎自己沒有完成俗家堂兄的遺言,不要盼望寶寶出人頭地,受萬人崇拜,忍受在上位的寂寞,只希望他臉上的笑容不斷,只期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

莫非,這也是奢求?

如今──

他只要想起二年前俗家堂兄去世時,寶寶禁不住刺激病倒在床,那副情景不正跟眼前一個模樣?他心中的驚惶和害怕就難以言喻,他擔心寶寶就這樣夭折,多年來,這件事就一直困擾著他們,如今,這個快已成的事實,居然由他一手造成,怎不令他懊惱不已,唸經聲也被自己嚇斷了。

這裡是北京城一家極負盛名的大鏢局“龍門鏢局”的一進後院,是由少林俗家弟子“髯虎”龍雲天所開設,已有十多年的時光,自然是因為家產本富加上少林寺做後盾才有這個能力。

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龍雲天,看著掌門方丈就這樣看著秦寶寶坐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不禁道:“掌門師伯,夜深了,師伯已經兩餐粒米未進,寶寶就交由我看護,你老人家先去吃點東西歇一會兒吧。”

悟心大師掠了掠飄到寶寶臉上的頭髮,頭也不回的道:“你去睡吧,雲天,我要等寶寶醒來,他一天不醒來,我就這樣坐一天。這孩子命苦,從小沒娘照顧,爹爹又早死,偏偏身子又弱,最是需要人家的關愛,他既然和衛紫衣施主合得來,我就該成全他們,不應強行將他帶走,畢竟他與佛門無緣,少室山不是他長存之地,我…….唉!”

龍雲天急道:“師伯不應如此自責,少林寺上下那個不疼愛寶寶,掌門師伯對寶寶的關愛更是人所共見,寶寶是不缺乏愛的。”

悟心大師笑道:“你錯了,雲天,少林寺大多是出家人,六根清靜,一生專於佛法,對人的愛就像佛祖愛世人一樣,那種愛存在內心,是平和的。寶寶是性情中人,他需要的是兄長對弟妹,父母對子女那種形之於外,熱烈的愛,我號‘悟心’,卻到如今才悟出人的心,阿彌陀佛。”說著合十喧佛。

“大和尚叔叔,您終於明白了。”

原本躺在病榻上令人擔憂不已的秦寶寶,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臉上還掛著天真的笑容,直往悟心大師臉上瞧去。

悟心大師和龍雲天又驚又喜,齊道:“寶寶,你病好了?”

秦寶寶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根本就沒病啊!”

說著跳下床來,轉來轉去好讓他們看清楚。

龍雲天斥道:“你為什麼裝病來騙師伯他老人家?”

秦寶寶聞言頓時矮了半截,跪在悟心大師腳前,道:“大和尚叔叔,寶寶對不起您,我很喜歡衛紫衣哥哥,所以才裝病騙您,想使你瞭解我很喜歡跟大哥在一起。”

只要秦寶寶沒事,能夠又蹦又跳胡鬧一通,悟心大師放心之餘什麼都不在乎,何況他也瞭解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有緣自會再相會,於是,聞言忙扶起秦寶寶,合十道:

“阿彌陀佛,你小時我就看出你並非池中之物,少室山無法長留你,只因你爹臨終一再表示不願你捲入是非的江湖,我只好照他的遺言去做。唉,命數,命數,一切上天自有安排,人終究無法與冥冥中的主宰對抗,既然你與衛施主有緣,雲天會幫你準備好行李,你明天就去和他相會吧。”

秦寶寶一聽能夠再見到衛紫衣,禁不住心中歡喜,但是,一想到明天要與從小就疼愛他的大和尚叔叔分離,縱然不是永別,隨時可以回寺探望,還是心中難過,眼淚不禁簌簌掉了下來。

“哇-”秦寶寶索性倒在悟心大師懷中痛哭一場,少林方丈見他哭了,心疼的忙拍他肩膊安慰他,看勸不住,直道:“痴兒,痴兒!”

目睹這幅感人的愛犢圖,龍雲天內心也禁不住唏噓不已。

自與悟心大師分手已過七天,照理說秦寶寶早就該回到“金龍社”了,可是他認為自己已經自由也就不急著回去,存心讓衛紫衣他們多害幾天相思病,以報被點穴之恩,真是不改頑童本色。

北京城裡有趣的玩意兒多的是,今天到茶館聽說書,明大到大橋看耍猴戲,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樂不思蜀。

這晚來到六和樓,正是萬家燈火的西時,腳才踏入門檻,一個店夥計就哈著腰迎上來,笑道:“小少爺一個人?”

秦寶寶微點頭,找了一副靠窗口的桌位,點了四菜一湯,慢慢吃將起來,眼珠子亂轉觀看眾生相。

他取的桌位很好,全樓視線盡入眼簾,他右前方的老兄,七尺餘身長,一雙臥蠶眉,滿臉橫肉而且暴出一排黃牙,身材魁梧如塔,身著黑色勁裝,顯然是個江湖中人,但那副長相很容易讓人連想到土匪及搶劫。秦寶寶看見他一雙眉毛有如一條條蠕動的幼蠶,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鄰桌的客人見他笑得這麼可愛,也報以會心的一笑,卻始終不知他在笑什麼,他見眾人盲目附從笑得更起勁。

這時──

正門外突然響起幾聲高昂的馬嘶聲,隨即又響起兩聲殺豬般的吆喝聲,原來是店掌櫃的吆喝店小二接馬。

店門外有隱約的說話聲傳了進來,不一刻,店掌櫃親自哈腰作揖的引進二個衣著華麗,神態冷漠的中年漢子來。

那二箇中年人,一個穿著紫底團暗花的新長衫,另一個是紡綢儒衣沿襟袖灑著金色壽字圖,一色的頂中斑玉彩浮黃文巾,足登緞面軟底鞋,一個手握兩枚黃澄澄的金膽,一個手提一隻精緻的小皮囊,顧盼之間十分倨傲,卻不像走遠路的打扮,看情形宛如逛廟會來的,神情悠閒得緊。

六和樓是北京城有名的大飯莊,氣派自是豪華,店小二也都是千中選一,眼面何等之廣,見來人是北京城最惹人厭的二大地頭蛇,急急迎了上來,面露歡容欠著身道:

“二位爺,久違了,今個什麼風把兩位大爺吹了來。”

手握金膽的叫趙嵐,揮揮手道:“我要靠窗口桌位。”

這時,正是晚飯時光,六和樓上已有八分滿,尤其靠窗口桌位早就被人佔滿了,他這一說,店夥計可就頭疼了。

這地方,手握金膽的趙嵐,和提精緻小皮囊的李良實在夠威風,三、四個夥計站在身旁等著伺候他倆,見無合意桌位,小二又楞在那兒,指著秦寶寶對店夥計說道:“楞什楞,把那小鬼移到別桌不就得了。”

人的名兒,樹的影,得罪了這二位爺,六和樓就可以準備休息了,一名夥計聞言忙答應,走到秦寶寶桌前,道:“這位小公子,是不是可以請你移一下桌位?”

秦寶寶早就聽到趙嵐對店夥計所說的話,對於趙嵐和李良向他耍威風,很是不服氣,有意為難,笑得好不天真:“移桌位?”

夥計以為事可成,忙笑道:“是,是,只要移一下桌位就成了。”

秦寶寶狡詐的看了夥計一眼,站起身子扶著桌邊道:“你抬另一邊。”

店夥計不解的扶著另一邊,只見秦寶寶微微抬起桌子,示意店夥計抬起另一邊,搖搖晃晃的抬著,口中還念道:“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他人小力小、抬得好不吃力,總算抬到臥蠶眉的老兄桌旁,卻把條通路塞得無人過得去,又對店夥計笑道:“桌位移好了,麻煩你搬張椅子來。”

全樓客人看了這一幕全笑得前仰後俯,對這個可愛的小孩大感興趣,也替他擔心,因為地頭蛇是很難惹的。

店夥見張、李二位大爺怒目瞪視著他,嚇得忙將桌子抬回原位,秦寶寶只好又走回去坐著,裝模作樣的嘆道:“我真苦命,連吃飯也不得舒服。”

店夥計怕張、李會報復秦寶寶,小聲道:“小少爺,你最好趕快走。”

秦寶寶可不領情,嗔道:“為什麼要趕我走?怕我不給錢麼?”說著從懷裡取出一錠十兩銀子放在桌上,豪無懼意的繼續吃著飯菜。

店夥計急道:“你誤會了,小少爺,我們那敢得罪客人哪,只是請你換一張桌子罷了。”他可不敢再說移“桌位”了。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少爺就喜歡坐在這兒吃飯,而且是我先來的,你偏偏要我換位子,我移了桌位你又不滿意,還說不敢得罪客人?”

店夥計此時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他沒想到一個看起來幼弱斯文的小孩會這麼難纏,而另一邊客人更是得罪不得的。此時,店掌櫃也瞧出不對勁,忙奔過來想求秦寶寶讓位。

掌櫃的哈腰又作揖道:“這位小少爺……”

秦寶寶揮手打斷他的話,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們都欺負我是一個小孩子,就認定我比較好吃?真是豈有此理,那二個大牌爺喜歡我這張桌子,我看他們也罰站的差不多了,唉,好吧,反正我只坐一個位子,還剩下三個位子,今天本少爺就委屈一點,請他們過來一起坐吧,不過你得告訴他們,吃相要斯文一點才行喔!唉!”

說著說著就現出一副大受委屈的模樣,讓人發噱。

“哈哈……。”

全樓又暴起一陣笑聲。

飢腸轆轆的張嵐和李良早已等得不耐煩,再看別人都吃得那麼舒暢,而自己卻站在一邊乾耗著,不禁心頭火起,且見那小鬼一再戲弄,最後居然要自己陪坐一旁,還自認為很受委屈,末了又教訓他們的吃相,更是怒不可抑,李良火爆脾氣,騰身急竄向秦寶寶,一把抓住他衣領就往門外丟去。

“啊──”“哇──”在此說明,前面的叫聲是秦寶寶所發出的,而後面的叫聲是在座客人發出的驚駭聲,前後相差十分之一秒。

為什麼秦寶寶只是慘叫一聲,就任李良抓住自己衣領往外去去而不抵抗?是不願別人知道他會武這件事麼?

其實,他早就看準飯店裡有不少武林人物,一個有本領在身的人最愛表現自己有英雄氣概,不會任一個小孩被欺負而不出面主持正義,所以他就樂得騰雲駕霧,還逼真的慘叫一聲,眼睛一閉,只要有人接住他,就隨時準備昏倒,等著看熱鬧,而且他也看出李良的武功差他一大截咧!

果然──

不出秦寶寶所料,靠近門口左右兩邊桌位各竄出一位武林人物,兩人四隻手穩穩接住早已假昏過去的秦寶寶。

秦寶寶從眼角看著他們竄出的身法,覺得他們的武功還可以,足以對付那兩個老混蛋,也就放心的被他們救下。

店裡的人早就嚇壞了,尤其是掌櫃的,要是在店裡出了人命,而且看打扮還是一個富家少爺,他家大人找上門來誰負責?見有人救了小孩,忙吩咐夥計熬來一碗薑汁給小孩喝了壓壓驚。

在場的武林英雄,見李良這麼狠心將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孩隨手一丟,也不怕鬧出人命,何況那小孩又那麼人見人愛逗人歡笑,早已對他倆怒目而視。不會武功的老百姓則是敢怒不敢言,畢竟那二位爺是此地最霸道的地頭蛇,大多數的平民百姓都吃過他們的虧而將他們恨得牙癢癢的,可是他們還打算在這兒生存下去咧,雖然很為秦寶寶抱不平,卻也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不敢生事。

群豪七手八腳費了好大的功夫,終於將假昏的差點睡著了的秦寶寶救醒,見眾人圍在他四周,迷惑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家一聽,立即露出一陣唏噓及感慨聲──“真可憐,這孩子被嚇壞了。”一位俠女道。

“是啊,連自己發生什麼事情都想不起了。”中年俠女道。

“一個既柔弱又可愛的小孩竟然有人存心殺害他。真想剖開他的心看看是黑是紅。”

一名俠士也道。

“……。”

“……”

秦寶寶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暗為自己胡塗。

救下秦寶寶之一的黃山派“玉面郎君”黃粱明道:“小兄弟,你覺得好點了麼?”

秦寶寶雙眼茫然道:“是這位大哥救我的麼?”

“玉面郎君”黃梁明點頭道:“是我和恆山派的劉節操劉兄將你救下。”

秦寶寶立即道:“多謝二位大哥救命之恩。”又見眾人望著他,順口道“多謝各位大哥大姐關愛之德。”

他開口大哥大姐,閉口大哥大姐,叫得群雄心裡好不舒坦,覺得這孩子真懂事,模樣生得好,嘴巴又甜,心中對他的好感無形中又加了三分,對傷害他的張嵐和李良,無形卻也更加討厭。

張嵐和李良一向作威作福慣了,自信他們是地頭蛇,有道“強龍不壓地頭蛇”,不將群豪放在眼裡,老實不客氣就在秦寶寶桌位上落了座,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對群雄哼了一聲,大吃大喝起來。

恆山派的劉節操見狀慢步向他們走去,拱手道:“二位閣下,今天你們覺得如何?

快樂麼?”

張嵐和李良也是見過場面的人,既然有人敢上前找碴,他們也得秤秤對方的斤兩,決定來軟或來硬的。

李良端起杯子啜口酒,不屑的道:“很快樂。”

劉節操輕輕一笑,道:“欺負一個不會武功的稚齒幼童,強扮狗熊很快樂麼?”

秦寶寶乍見好戲要開鑼心中暗喜,卻見恆山派的劉節操獨自過去挑戰張、李二人,不禁暗罵:“不知死活的東西,強愛出風頭,其它的武林白痴也全是瞎子,居然看不出他雙手難敵四拳,就讓他一個人去。”

這時,張嵐嘿嘿冷笑,道:“怎麼?閣下想打抱不平?”

劉節操把頭一抬,道:“不錯。”

張嵐不屑的道:“就憑閣下一人?”

劉節操慍道:“就是我一人。”

李良插嘴道:“我看閣下還是多邀幾個幫手,別不自量力了。”

劉節操怒道:“我恆山弟子難道會輸給你們二個潑皮王!”

“很好!”

李良暴喝一聲,隨手一揮,桌上那剩餘的酒杯突然飛向劉節操面前,劉節操一怔,想不到對方不打招呼說幹就幹,見酒灑向自己,大驚之下,微用吸字訣,右手微抬,已將那杯酒吸回酒杯,再以吸字訣,將那杯酒吸在手上,還露出了精深功力倒轉酒杯,連翻十多次一點也不讓酒往外溢。

群雄見狀大聲喝采,大讚恆山弟子不同凡響,秦寶寶更是看得目不轉晴,當他耍猴戲,猛拍小手以資鼓勵。

張嵐輕輕的將杯子斟滿,放下酒壺,舉起酒杯冷道:“我敬你。”

劉節操自己心中有數這手更難接,卻已成騎虎之勢,硬著頭皮,伸手就要接下那杯酒:“多……”

“謝”字未出口,張嵐已快速的將酒杯往下翻,不但避開了劉節操右手,也露了一手精湛內功吸住酒杯之酒,一點也不讓他外溢,還不忘既得意又不屑望了劉節操一眼。

劉節操嗔目叱道:“拾人牙穗,毫無創意。”

“當”一聲,劍已出鞘,劍尖直剌張嵐右腕,劉節操有意奪下酒杯雪恥,劍勢之急,不愧是使劍門派的弟子。

“無恥!”

張嵐斥罵一聲,將杯子拋向天空,劉節操連忙抖劍運以吸字訣想將杯子吸過來,可惜慢了一步,張嵐反手一抄,又將酒杯抄入手中,還賞了劉節操一枚金膽,金膽夾著猛烈的勁風直撞向劉節操手中劍,劉節操被勁風震退了二步,右手虎口已被震裂,血絲緩緩流出,幸而劍未落地。

群雄譁然,躍躍欲試。

秦寶寶咋舌暗道:“看來張嵐的功力比李良強多了,難怪敢如此囂張。”

“玉面郎君”黃粱明掠到劉節操身旁,小聲道:“劉兄,沒事吧?”

劉節操搖頭道:“對方很硬。”

秦寶寶見張嵐及李良的功力比預計的深,心想再加一個黃粱明也討不了好,何況這二人功夫華而不實,而且太過年輕好勝,萬一害人家賠上一條性命就太對不起人了,準備等晚上自己動手。

秦寶寶決定自己動手就不會改變,他裝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躲在一名俠女身後,語聲驚惶的道:“這位姐姐,你叫他們不要打了,我會怕,我爹說好孩子不應該跟別人吵架,起先還好,酒杯轉來轉去真好看,後來居然舞刀弄劍,這位大哥也流血了,血紅紅的我看了人很不舒服。”

秦寶寶人本就瘦弱,再襯以他精湛的演技,使人看了就心疼,何況這群自命俠義的江湖人物。

俠女輕撫著他的頭髮,柔聲道:“他們是為你報仇呢。”

秦寶寶猛搖腦袋,道:“我不要看到別人流血,我娘就是流血過多才死的,嗚……。”

說哭就哭,真有本領,還哭得真像有那麼一回事,其實他那知道他娘是怎麼死的,只知他從小就由爹爹一手帶大。

哭著哭著突然排開眾人奪門而出,口中遠道:“爹……爹……。”

繞來繞去跑進一條小巷子,立刻把眼淚擦乾,露出天真無邪又古怪的笑容,想起衛紫衣,口中喃喃念道:“大哥說男孩子不可以掉眼淚,這可難為我了,想哭就該哭呀,壓抑著有礙健康。”想到飯店那些人,又氣道:“也不秤秤自己斤兩,強愛出風頭,還要少爺裝哭跑出來你們才肯罷手,害我有失男兒尊嚴。現今我走了,群龍無首,缺了打架的主角,看你們還鬧不鬧得起來,真正豈有此理。”

慢踱出巷,轉了幾條街道,進了一家小客棧,要了一間最靠裡邊的房,還問明張風及李良的住處,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番,終於露出頑童準備戲弄別人特有的狡黠笑容。

蹦地跳下床,打開行李,取出一疊宣紙及文房四寶,這是他隨身必備的東西,只因他從小擅於丹青,再加上記憶力超人,任何人只要被他注目瞧上一眼,他就可以把對方的特徵繪得維妙維肖。

磨了一盤濃墨,開始在紙上大展身手,還一邊哧哧笑道:“你們都很愛出風頭耍威風,我就成全你們,包準你們明天成為北京城最有‘頭臉’的人,嘻嘻…….……”

想必他已準備好要如何整整張嵐及李良這些混小子。

入夜的辰光,灰沉沉的暗影在周遭浮沉著,宛似飄漾著團團霧氳,業已把人的視線遮混得朦朧了。

這,正是夜行人活動的大好時光。

小客棧土牆突然掠出一條風般的人影,機警地潛伏於屋頂,秦寶寶亮如明星的雙眼已搜向四周,確定無人,飛快地竄向街道,轉遍北京城,在大街告示牌上,顯目的牆上,貼上自己的精心傑作──張嵐人頭鼠身蟄伏於人頭貓身的劉節操爪下,李良痛哭流涕的跪在黃粱明腳下求饒,張嵐和李良人頭狗身搖尾狂吠的向一名徐娘半老的俠女求愛等等不計其數,只要在酒樓上的江湖人物都給他繪了進去,還在圖下標上蒼犀角之圖形記號。

最後還意猶未盡的潛入城南張嵐和李良的老窩,顯然已玩出興趣來了。

坐落城南的一座古四合院,就是張、李二位爺的老巢,搭滿不少藤蘿,因臨秋而綠葉轉黃。秦寶寶竄向左廂院一處鋪滿鵝卵石的“凹”字形花園,此乃張嵐及李良的秘密所在,名曰:“虎豹居”。

秦寶寶只覺得這座花園紅紅白白的煞是好看,並不覺得有何特異之處,更不曉得此地就是張、李二人的要命所在。

園中有一間大屋獨立而建,秦寶寶好奇的推門進去“虎豹居”,見廳堂擺設雖然華麗,但也不甚希奇,忍不住大感失望,將環境勘察一番,居然懶洋洋無精打采的坐在頂頭靠背大椅上沉睡起來。

看官以為寶寶就這樣睡到天亮等人來捉!

非也,非也!他在沉思一個地頭蛇為何敢與名門大派為敵?是不是有所恃?所依靠的又是什麼?為什麼這座花園連一個守衛也沒有?是自信無人敢闖入?抑是虛者實之,這裡就是秘密所在?

半刻鐘過去,秦寶寶雙目暴睜,眼中神光閃動,嘴角微微翹起,面龐充滿自信,騰身掠向裡面一間書房,懶洋洋的坐在書桌前,眼睛滴溜溜亂轉的探測這間書房如果機關設在那兒最好?

秦寶寶人絕頂聰明,也不是固執不通之人,明瞭自己學武難臻大成,所以就專心習文,舉凡丹青,醫學自小就研習不斷,稍大後,對機關之學生出興趣,加以他心思細密,學得倒有小成。

此日正是十五月圓夜,剛才被雲遮住的月亮這時已掙脫魔掌散出一片銀光,射人房內,照亮了三排書架,隱約可見書皮都蒙上一層薄灰,顯然這二個粗胚子平日很少摸書,寶寶走近前去,凝神仔細一本本的看,終於給他發現一絲端倪,三排書架上各有一本書與眾不同,一點細灰也沒有,顯然常常取出之故。

輕笑一聲,秦寶寶取下第一排那本特別重的書,奇怪的略一翻閱,赫然發現書上來了數十張銀票,每張最低限額十萬兩,最保守估量不下三百萬兩,這是一筆多可怕的財富!他們也未免太有錢了點。

看到這些銀票,秦寶寶頑心又起,將每張銀票撕成四、五片,混成一堆,又拿出四分之一毀掉,從架上取下七本書,將灰塵拍乾淨,然後把其餘的碎片夾進去,暗笑道:

“你們也沒怎樣惹我,少爺也就不好意思讓你們破產,只是使你們忙一點,免得平常沒事做就拿善良百姓出氣,這可是我在替你們積陰德,至於能湊成幾張完整的銀票,就得看你們的造化啦。”

小孩子心眼少,也不去想這些銀票的來路是否正當,只會照自己高興的去做,不會去考慮後果,端的是長不大。

將書放回原處,取下第二排那本書,一摸到這本書他就覺得怪怪的,特別的輕,又好象有什麼東西在裡面蠕動,他不禁感到有點害怕,要他放回去又不甘心,還是翻開書皮,眼角一瞥,叫道:“金蛇卵!”

連忙捂住嘴,凝神打探四周,見無動靜才放心的直皺眉。

原來書被挖成中空,裡面藏了四顆金蛇卵,十分小,因為金蛇本身就小,但毒性卻居百蛇之首,被惡人得知將不知有多少人會因此喪命。秦寶寶看到它們就覺得好惡心,決心毀之,以免為虎添翼,找來一張油紙,小心將四顆金蛇卵包妥,見桌上有一隻銀製壺器,就將包好的蛇卵丟入,淋上燈油,點火燒化,還小心的將壺蓋封緊。

好不容易將一切弄妥,他發覺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抽出最後那本特異書本,那知才略一抽動,書架就往左移,原來機關就在這兒,當真巧妙之極,定出自名匠之手。裡面有一正力形石盒,還有一隻小箱子及一隻長形黑木櫃放於牆上挖開的凹洞內。

拿起正方形石盒觀察一番,見無機關就打開一觀究竟,盒內置有不少帳冊,秦寶寶隨手拿一本翻閱一下,不禁咯咯好笑,原來冊上至寫一些“張三X年X月X日,借XX兩,利息X分”敢情他還放高利貸。

打開小箱子,裡面放的則是帳冊上債務人寫下的借據,不禁覺得他們活得很沒意思,整天錢啊錢的。

最後那隻長方形黑木櫃也打開了,赫然藏著一柄金色軟匕首,秦寶寶在手上玩弄一番,隨手往石盒丟去,欲如泥牛入海只留下匕柄,就如是一柄削金斷玉的匕首。

順手往左腕一扣,雖然嫌太大了些,但和頸上的“壽”字型金鍊子一輝映,倒也滿好看的,也就老實不客氣的收下了。

一想起剛才差點遭蛇吻,秦寶寶心中有氣,頑心大發,來個清倉大掃除,將所有的帳冊及借據包成一包,再將一切弄回原狀,仔細檢查,見沒留下什麼馬腳,拿起包裡穿窗出牆回客棧睡大覺。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因為他很滿意自己的傑作。一想到天明時全城的人看到圖畫都將為之轟動,再想到張嵐和李良發覺他們的財產被搞得七零八落時那副態,就是在夢中,也忍不住呵呵大笑。

他也明瞭張嵐和李良所恃的就是金錢,只要有人得罪他們,花錢買個殺手勝於自己動手。現今頓失所恃,也許他們會收斂一點,不過,這些事情秦寶寶可就懶得管了。

秦寶寶所猜的是否全符合?以後自知。

可是,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這次的惡作劇差點為他帶來殺身之禍。

“金龍社”依舊雌伏天地間,宛如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嶽。

秦寶寶單騎回到“子午嶺”,正是衛紫衣和紫秋如約定見面的時刻,他在嶺下聽聞這件事,就決定偷偷潛回去一瞧究竟,將馬寄在嶺下,還警告嶺下兄弟不得通報衛紫衣。

“子午嶺”弟兄乍見秦寶寶歸來,已然發出會心的微笑──“金龍社”又不得安寧了,不忍拒絕均答應暫時保密。

這時,正是夕陽無限好的時刻,晚霞幻出了半天雲彩。

一名身著宮裝的妙齡女子面對衛紫衣而立,晚風吹的她衣袂飄飄,美目流盼注視著衛紫衣,雙頰微微暈紅。

秦寶寶躲在離他們四、五丈遠的大樹上流目四顧,將一切看在眼裡,身著輕紗宮裝的女子不止一名,尚有一名年約三十的美貌少婦,一雙美目死盯著張子丹,說不出的哀怨神情令人同情,可笑我們的二領主滿臉胡腮的面頰已然漲紅。

衛紫衣身後尚立著二位領主,大執法及十餘名弟兄。

沒有人說話,因為不知要說什麼,就這樣你盯著我,我看著你已有半個時辰,秦寶寶這個剛來的更不知是怎麼回事?

所謂“旁觀者清”,秦寶寶躲在樹上居高臨下,已然看出一點端倪,可是,他愈看愈直皺眉,心中暗道:“那名少婦和張領主可能有一段不尋常的過去,極可能是張領主負了她,瞧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那位年輕姑娘真不識羞,一雙賊眼老盯在大哥臉上,也不怕人家笑話,她該不會想搶走我大哥吧?”

想到有這個可能,秦寶寶對紫秋如的印象就很差,連帶的跟她穿同樣服色的貌美少婦也使他印象不好。

衛紫衣輕咳一聲打破沉寂,道:“紫宮主,紫姑娘,進去再談吧!”

原來那名貌美少婦即是武林之謎“紫竹宮”的宮主紫玉竹。

宮主紫玉竹神情激動的道:“不,就在這兒,我要看看這個負心漢這次能逃到兒去?”

紫秋如求道:“姐姐,這件事不能只怪張領主……”

紫玉竹截口道:“不怪他,難道怪我?”

紫秋如似乎有點怕她姐姐,小聲道:“姐姐難道認為自己一點過錯也沒有?何況張領主根本不知道姐姐對他有情,怎能因此要人賠上性命。”

紫玉竹初為一愕,繼而發出一聲淒厲的笑聲,道:“我親手扶養長大的妹妹居然幫著外人說話。”

紫秋如聞言直跺腳,嗔道:“姐姐,怎麼這樣說呢!”

眾人這才有點明白其中奧妙,因為他們問張子丹情由時,張子丹卻死也不肯說,原來走由愛生恨這麼一回事。

席如秀故態復燃,笑道:“我說子丹哪,你這小子豔福不淺嘛,有這樣的大美人愛你入骨,你居然好意思瞞得這麼緊,該罰,該罰!”

張子丹滿臉通紅,怒道:“什麼豔福不淺?我可無福消受,你少在那裡搬弄是非。”

席如秀也不生氣,道:“唉唉唉,問你嘛,你又不說,看這位娘子對你這般情深意重,任誰也會有這種想法的。”

大領主展熹也道:“是啊,子丹,該說的總要說,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兒乾耗著,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也該有個解決。”

大執法陰離魂也道:“席如秀那小子雖然嘴上缺德,說得倒也不假,你不說清楚難怪別人誤會,不然請紫姑娘代你說好了。”

紫秋如求助衛紫衣,見他不懂,嘆道:“這種事還是由當事人自己說的好。”

“無情手”張子丹橫了心,大聲道:“好吧,事到如今不說清楚也不行。”回憶在往事裡:“十年前我遇到一位很厲害的對手,對敵千餘招,我身受重傷不支逃走,不巧被紫宮主所救,她使我感受未曾享受過的女性溫柔,可是在療傷期間,我卻發現一件慘絕人寰的事,在那裡的男人竟然都被人剪舌挖耳,只留下耳朵聽命令,我大驚之下趁夜逃走,卻差點死在迷陣之中,大難不死之際我下定決心忘掉這一切,隨大當家的闖天下多年一直都沒再想起,卻怎樣也沒想到紫宮主會對我有情。”

紫秋如解釋道:“張領主所看的男子均是大奸大惡之人,對我姐姐都懷有不軌之心,才被我娘剪舌挖耳廢掉武功充當僕役。”

紫玉竹不禁哀怨神傷:“張子丹你別撿好的說,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用假名欺騙我,當我得知你不告而別,怕你傷勢復發派人尋找,誰知江湖上並沒有‘張明辰’這個人,我不死心的繼續尋找多年,當我發覺‘張明辰’其實就是‘張子丹’時,我就下決心要殺你,可是卻沒想到給我妹子破壞了。”

張子丹望著哀怨神傷的紫玉竹,不禁道:“對不起,我……我……。”

席如秀嘻嘻笑道:“紫宮主別傷心,子丹為什麼會用假名?這個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因為子丹生性十分害羞,你別看他滿臉胡腮一副威武狀,其實他一看到漂亮的姑娘就會全身不自在,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偏偏又愛自作多情,怕人家姑娘會愛上他,所以才用假名騙你。依我看,紫宮主你就委屈嫁給我們二領主好了,省得這小子老是自卑自己長得像張飛,嫉妒我這副潘安之貌,柳下惠之德。”

挺著胸膛,席如秀擺出最漂亮的姿態,企圖迷倒眾生。

群豪乍見席如秀突然來這招,不禁全然仰頭大笑,也把紫玉竹和紫秋如給逗笑了。

火藥味被笑聲沖淡了不少。

只有躲在樹上的秦寶寶一點也笑不出來,還有點生氣,因為他證實自己所猜的沒錯,紫秋如一雙美目不時停在衛紫衣臉上,他笑她就笑,顯而易見是對衛紫衣動了情,使寶寶覺得很不是滋味。

席如秀見紫玉竹笑了,認為大事可成,立即向衛紫衣邀功道:“魁首,我乾的不錯吧,不僅讓一對冤家變成夫妻,還替‘金龍社’減少一個紅粉敵人,該獎勵吧!”

衛紫衣一直不發一言的冷眼旁觀,因為男女之間的事情旁人不好插手,這時見席如秀一臉得色的邀功,笑罵道:“你想得可美,什麼事憑你一張嘴就成麼?也不知他們雙方願不願意,你這個專撿便宜的媒人就急著要紅包?”

席如秀笑得不尋常:“說到紅包,這次我足足可以拿到四個大紅包。”

眾人不解的望著他,他也不點明,只把一雙賊眼瞄過,張子丹和紫玉竹,又掃向衛紫衣和紫秋如,直看得張子丹和紫玉竹姐妹滿臉暈紅,眾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均暗暗點頭。

“胡鬧!”

衛紫衣只道席如秀在開玩笑,笑罵一聲,並不在意。

席如秀見魁首如此不解風情,不禁嘆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有兩個紅包可收也算不錯啦。”

衛紫衣不理他,對張子丹和紫玉竹笑道:“兩位意下如何?願不願意一解前嫌?”

張子丹並非草木,美人垂顧怎會不動心,但生性害羞,這種事情他不好意思出口,紅著一張張飛臉神態完全不像個大豪傑,吶吶不作聲。衛紫衣和他情若兄弟,總算能夠明白他的心意。

輕笑一聲,衛紫衣轉問紫玉竹道:“紫宮主願意做我們的二領主夫人麼?”

紫玉竹看了紫秋如一眼,黯然搖頭道:“‘紫竹宮’需要我,況且我……。”

紫秋如截口道:“姐姐為我犧牲十多年的青春,如今我長大了,理應為姐姐分憂。”

幽怨的瞟了衛紫衣一眼,見他如木頭,道:“‘紫竹宮’就交給我,姐姐該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

紫玉竹拉著妹子的柔荑,十分激動,不是為了即將來臨的幸福,而是她一向認為十分幼稚的妹妹終於長大,可以獨當一面,不再只會躲在姐姐懷裡撒嬌,自己的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衛紫衣向紫秋如拱手一揖,微笑道:“姑娘稱得上是位人中龍鳳,年紀輕輕的就這般識大體,不僅救了子丹一命,也解了這段冤仇,還能顧慮到令姐的幸福,成就這門親事,化暴戾為祥和,‘金龍社’上下感激不盡。”

紫秋如盈盈還禮,含羞道:“衛大哥忒謙了,小妹只是盡應盡的本份,其實這也是為‘紫竹宮’安危著想,那當得起衛大哥這份讚譽。”

衛紫衣聽紫秋如稱呼他“衛大哥”,怔了一怔,除了秦寶寶可沒人敢叫他“大哥”,聞言不禁目注著她,正巧紫秋如也眼含笑意盯著他瞧,兩兩相對,直瞧得紫秋如心如小鹿亂跳,面紅過耳,滿含羞意低下頭,衛紫衣這才心驚席如秀說得沒錯,紫秋如已經對他動了情,忙定神轉頭。

這時──

突然傳來一陣童稚的聲音,一字一頓:“ㄑㄡ-ㄑㄡ-臉-男-生-愛-女-生……”

“寶寶!”

叫聲未落,衛紫衣己身如電閃射向四、五丈外的大樹,一眨眼,已歸回原位,只是懷裡多了一個精靈古怪的小孩。

但見秦寶寶一雙小手食指刮在臉頰上,嘟著小嘴,足足可以掛上半斤豬肉,雖然被衛紫衣抱在懷裡,卻故意把頭扭向一邊,正眼不瞧他一眼,顯然對衛紫衣很不滿意,沒人知道他在生什麼氣。

群首乍見秦寶寶歸來都臉帶笑意,再見他那副神情,更是竊笑不已,卻又暗暗擔心不知誰又要倒黴了。

衛紫衣那想得到這小鬼一回來,第一個目標就指向他,見寶寶那副模樣也不禁好笑,騰出一隻手扳過他的小臉蛋,見他一臉不高興,一雙大眼瞪著自己,忍不住失笑道:

“誰惹你不高興了?好寶寶。”

秦寶寶用小手食指颳著衛紫衣的臉頰,唱道:“ㄑㄡㄑㄡ臉,男生愛女生,女生追男生,古來鳳求凰,現今凰求鳳,想搶我大哥,真該打屁股!”

“哈哈……。”

一首歌唱得群雄忍不住暴笑不已,前仰後俯,直叫絕。

可憐紫秋如,紅臉直跺腳,衛紫衣也不好罵他,盯著他的小臉蛋,束手無策。

席如秀笑得直摟腰:“原來小鬼在吃醋,呵呵……笑死我了。”

陰離魂恍然大悟道:“原來寶寶在不高興這件事,我還道外面有人欺負他。”

馬泰“嗤”的笑出來:“寶寶不去欺負別人,到處惹事生非就算上上大吉,誰敢動他一根毫毛,不給他害得連老婆都當掉算是好運。”

席如秀對紫秋如笑道:“紫姑娘現在雖然不算是外人,但千萬不可叫我們魁首‘衛大哥’,‘大哥’這個名詞是專屬那小鬼的,你一叫,他會吃醋不高興,當心他很愛惡作劇,這次還算是小意思哩。”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長笑,不過這笑是針對秦寶寶而發。

秦寶寶雙手抱住衛紫衣頸項,腦袋靠在他肩膀上休息,給他們來個不理不睬,下定決心不讓別人搶走大哥。

紫玉竹有趣的問道:“大當家懷裡的小孩,可是令弟?”

衛紫衣望著秦寶寶,苦笑道:“可不是,都快十三了,卻還像個四、五歲的小娃娃。”

展熹笑道:“除了寶寶,誰敢對我們魁首這般無禮?”

張子丹豪邁一笑,接著道:“也只有他能讓我們大當家的束手無策。”

紫玉竹輕移蓮步到衛紫衣身旁,撫著寶寶長髮,道:“他叫寶寶麼?當真是人中之寶,遠看宛若一件藝術品,近看好似金童下凡,帶著一股天生的富貴氣派,帝王之子也比不上,將來長大了一定是個美男子,不知有多少女子要為他單相思了。”

紫玉竹的用意不異在討好秦寶寶,因為她將嫁入“金龍社”,對於社中的“小大人物”自然得巴結一番。

再來也是為了紫秋如,她看出妹子喜歡衛紫衣,偏偏衛紫衣心如老僧入定,美色當前毫不動心,再加上寶寶討厭別人搶走他大哥,此事可說無望,要是能拉攏寶寶做媒人,何患紫秋如心願不了。

可惜她遇到的是像鬼一樣精的秦寶寶,怎會不明瞭她話中之意,對別人的贊誦之話從小聽厭了,左耳進右耳出,根本不當一回事,只要他不高興做的事,你跪下來求他,他只當你是瘋子。

果然,秦寶寶頭也不抬,懶懶的道:“多謝準二領主夫人讚美,只是如果你在我九歲以前我還高興,十歲那年,這些話我已聽得耳朵快生繭。”

衛紫衣斥道:“寶寶不得無禮。”

紫秋如看姐姐被奚落,再加上她剛才也被取笑,本就不高興,如今見衛紫衣站在她們這邊,佯怒道:“你小小孩兒怎這般嘴利,不留口德。”

秦寶寶豁然轉身面對紫秋如,古怪的上下打量她,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大和尚叔叔告誡我不可說謊,也不能驕傲,所以對令姐的讚美只好卻之不恭了。不過,我很懷疑,你裝嬌作嗲廢話兩句,是為令姐不平?抑是想引得大哥注意你?”

衛紫衣見火藥味又濃了起來,拍拍寶寶肩膀,示意他不要再逞口舌之利,輕輕將寶寶放下,看看天色笑道:“大家進屋去吧,‘龍吟廳’的晚膳也該擺出來了。紫宮主、紫姑娘,今天就讓‘金龍社’做個東道如何?”

衛紫衣拱手揖客,拉著秦寶寶小手先行,眾人禮讓一番尾隨在後,只見寶寶還調皮的轉頭對跟在身後的紫秋如扮鬼臉,紫秋如突如其然被嚇了一跳,見他面對衛紫衣又一副神態,弄得她有點哭笑不得。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再則秦寶寶歸來,使“金龍社”上上下下達喜事精神爽,吃得更是痛快,頻頻挾肉到他碗裡,堆得飯菜高過他的頭,直到他大呼“吃不消”,才啞然失笑停手,紫玉竹姐妹自然不會被冷落,可是她們驚於秦寶寶的魅力,不僅衛紫衣寵愛他,社裡其它兄弟對他的那股子疼愛勁也叫人吃醋,真不愧是寶。

席如秀隨時不忘找機會糗秦寶寶,看著他碗裡的飯菜笑道:“只要寶寶能把碗裡的飯菜吃光,我負責向我那婆子要一罐你愛吃的醃酸梅,在座的都是人證。”

秦寶寶一聽到醃酸梅就直吞口水,但他的飯量十分少,望著高過他頭的飯菜塔直皺眉。其實只要他想吃,席夫人自會送來,但席如秀已叫了陣總不能退縮,當著眾人那是多沒面子的事。

眼珠子一轉,想到社裡的兄弟對席夫人的醃酸梅也十分喜愛,只是大人不好意思要零食吃,一想定,笑道:“三領主的意思是說只要碗裡的飯菜被吃光了就送我一罐醃梅?”

席如秀號稱“銀狐”,狡猾的很,更正道:“是要被你一個人吃光才算,不能請幫手。”

秦寶寶就等他這句話,拿翹道:“我三天九餐吃的都沒這些多,你居然只送我一罐。”

陰離魂存心跟席如秀作對,附和道:“席老鬼你可得拿出良心來,這麼多食物強裝進寶寶的小胃裡鐵定會壞肚子,你居然好意思只拿一罐出來。”

眾人也跟著叫囂不公平。

席如秀為息眾怒,只好道:“那二罐總成吧?”

秦寶寶搖頭道:“勉勉強強就三罐好了,本來是要四罐的。”

席如秀叫道:“三罐?我那婆子會要我的命。”

秦寶寶白眼道:“你不會說我要的?”

席如秀一想也對,但忍不住問道:“你一個人要那麼多醃酸梅,該不會想當飯吃吧?”

秦寶寶很會慷他人之慨:“我可以送給別人吃啊!”

眾人譁然,直當秦寶寶是天下第一好人。

席如秀翻翻白眼,道:“好,就三罐,現在你可以開始吃了。”

衛紫衣認為寶寶不會真吃,也就隨他們鬧去。

秦寶寶卻宣佈道:“我要開始吃囉!”

衛紫衣這才急道:“寶寶不可以胡來。”

秦寶寶偷偷對衛紫衣眨眨眼,笑道:“讓你們大開眼界,我一口就可以將它們完全吃下。”

沒有人相信,只有衛紫衣相信八分,另二分是好奇。

紫秋如以為捉到秦寶寶的痛處,道:“如果你做不到呢?”

秦寶寶笑得好古怪:“那隨你處置好了,如果我做到了呢?”

紫秋如褪下頸上一串珍珠項鍊,道:“這串珍珠就是你的了。”

秦寶寶接過驗看,點頭道:“價值五千,勉強可以。”

隨手將那串珍珠纏在腰上。

紫秋如驚異道:“你怎麼……”

秦寶寶截口道:“因為你一定輸,所以我先收了,免得到時候你賴皮。”

彷佛做生意做出興趣來了,秦寶寶對眾人道:“還有沒有人要和我賭的?”

大家的信心動搖了,不知不覺也信六分,沒人敢賭。

席如秀就是不信邪,大聲道:“我賭!”

秦寶寶伸出大拇指讚道:“還是三領主有勇氣,只是不知您老拿什麼來賭?”

席如秀望著尾指戴的碧玉戒指,心疼了半天,狠心將它拔下交給秦寶寶,陰離魂見狀也解下金戒指,展熹和張子丹見同伴都賭了,各解下一塊玉佩及一塊翡翠交給秦寶寶。

秦寶寶靈巧的小手將賭資串在一條繩子上,結實綁在腰上。

“好啦,既然沒人肯賭了,那賭賽開始。”

大家都目不轉的看著秦寶寶,有點迷惑,更帶點緊張的等著看這期待已久(其實只有幾分鐘)的一刻。

秦寶寶見效果不錯,故意吊個胃口,閉眼喃喃默唸一番,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拉開外套,將一大碗飯菜倒在外套裡,又趕緊拉好外套,捂著肚子彎下身,佯裝叫道:“好飽,好飽,我再也吃不下了。”

眾人初為一愕,終而暴起響亮的掌聲和笑聲。

衛紫衣也佯裝驚道:“吃這麼多,肚子不作怪麼?”

秦寶寶更絕,立即唉叫連天,還喘氣道:“唉喲,痛死大哥了,不過還好,只要躺三天就行了。”

衛紫衣不解道:“明明是你痛,怎會‘痛死大哥’呢?”

秦寶寶痛得很得意似的:“我是痛在肚子裡,大哥是痛在心上,不是更勝一籌麼?”

兩人相視大笑,賭客輸得心服口服也相繼大笑。因為他們事前並未說明是嘴巴吃抑是衣服吃?自然由得寶寶胡鬧。

又說又笑又胡鬧,使這頓飯吃了好久好久,直到討論妥婚嫁事宜,已是星斗滿天,該入睡的辰光了。

空中的烏雲濃得像是潑上去的墨,那麼一層層,一疊疊的堆集著,不給已漸微弱的陽光一絲空隙,那麼肆無忌憚的企圖掩住天下世人的眼光,彷佛想祈求雷神將世間萬物全變成瞎子。

狂風打著,呼嘯在旋轉,宛如魔鬼沙漠的詛咒降臨到人身上,毫無忌憚的向大地一遍又一遍的捲來,雷神的怒吼一聲聲響起,強烈的閃電照得山嶽河川也害怕的顫抖著。

現在正是黃昏時分,假如不是這種陰翳的天氣,將有許多情人正打算著夜晚的後園相會,此地的景色也該是極為美妙的。

這裡有一座四不接村的獨立茅舍,竹籬環繞,栽植了不少山花。看上去,有一種雅潔清幽,避世獨居的清高味道。

微幌的燭光照耀下,只見屋裡有一桌、一椅、一櫃、一床,一個矮胖如珠,見不著脖子,眼凸鼻塌,實在不怎麼上相的老兄正在狼吞虎嚥一大鍋糙米飯和著豬肉煮的飯,唯一的桌上,放著一碗不知是什麼東西煮的混濁的雜菜湯,此外,桌上並無別樣食物,顯然他是個很知足的人。

不過這位老兄的長相和吃相,很容易使人聯想到他是殺豬的或剛從牢裡放出來的,跟先前的美景和高雅的房舍一相輝映,愈發不相稱,倒與外面的陰暗天氣有得媲美哩!

雷雨來得可真快,這麼一瞬間,傾盆大雨就不斷的往下落,打得山花不堪負荷的搖來晃去兼之雷光閃閃,一個霹靂跟著一個霹靂的打下來,看起來愈加楚楚可憐了。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的奔向茅舍,想必是路人避雨來的。

劇烈的敲門聲,使肥胖如球的老兄不得不放下手中美味,低聲咒罵一句,心不甘情不願的開門引進門外的四個落湯雞,待他們進門,急忙再度把門關緊,理也不理他們自顧繼續吃飯。

四個落湯雞忙著想擰乾身上的雨水,也懶得理他,對他的無禮視而不見,只是從頭到腳全溼透了,再怎麼擰也無濟於事,溼衣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只是他們出門沒帶多餘衣裳,也只有將就了。

此四人是誰?正是衛紫衣,秦寶寶和馬泰,戰平等人,趁著社裡沒什麼大事發生,相約出來透透空氣,只是沒想到天氣說壞就壞,被困在雨中不得已只有躲到這裡來了。

肥胖如球的老兄指著爐火道:“四個落湯雞去那邊烤火吧!”

這位老兄人醜心腸倒好。

衛紫衣抱拳道:“多謝。”拉著秦寶寶溼淋淋又冰冷的小手到爐邊烤火,四人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快點將衣服烤乾。

秦寶寶擰著衣上的雨水,見衣服也似在下雨,噗嗤笑道:“誰家媳婦沒水洗米可以到我這裡來取水,一滴一兩銀子,寶寶一輩子只賣一次水,賣一次就打算吃一輩子。”

衛紫衣等人對他的小孩子話只有會心的一笑。

好不容易將衣服烤得半乾後,戰平和馬泰拿出自備的食物,在地上鋪一塊大桌巾,將食物置於上,令人唾涎欲滴。

馬泰笑道:“幸虧寶寶要廚房將食物用油紙包起來,才不至於泡湯了。”

衛紫衣也讚道:“寶寶人小心也細。”

秦寶寶白眼道:“要誇獎人就甘願一點,明知我個兒小,還開口就說”人小“什麼的,應該說”年紀小小心思細密“。”

衛紫衣有趣的道:“你並不矮何必雞蛋裡挑骨頭。”

秦寶寶辯駁道:“你的雞蛋裡若是沒有‘骨頭’,我又怎挑得到?”

衛紫衣知道說不過他,乾脆認輸:“好啦,下次不說‘人小’了。”對屋主道:

“這位老兄可願意和我們一同進餐?”

胖老兄聲音沙啞道:“我是個粗人,連帶腸子也是粗的,你們那些精細食物我吃了腸子會打架,你們自個兒請用吧!”

邊說邊吃他的雜菜湯,宛似吃到人間美味。

衛紫衣一笑,用紙拈起一塊玫瑰糕到寶寶手裡,道:“老趙最疼你了,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江南點心。”

小孩子誰不希望有人疼愛,這些話直聽得他酒窩也笑深了:“大哥也最疼我了,尤其今天我更喜歡大哥,因為你沒有逼我吃那些草根樹皮燉的什麼參鴨、當歸雞。”

衛紫衣啞然失笑。戰平道:“娃娃就是娃娃,喜歡人還要帶條件。”

馬泰進一步戲謔道:“那些珍貴藥材被寶寶一說都好象變成沒人要的草根樹皮,他們如果有靈性不在你肚子裡作怪才叫奇。”

秦寶寶反譏道:“那些草根樹皮如果英靈有知你馬泰兄如此為他們不平,一定會很高興的在你肚子裡大跳扭扭舞或踢躂舞,報答你的盛情,讓你比孫悟空更勝一籌。”想到自己是學醫的,又加上一句:“救人性命的藥材另當別論。”

他們邊吃邊鬥嘴,倒也其樂融融,那位肥胖如球的老兄倒也真沉得住氣,一哼也不哼,好象他們都不存在似的,既不表示歡迎,也不會顯出不高興的樣子,好象一切全不關他的事,真是個怪人。

他的確是個怪人,在江湖上小有名氣,人稱“怪球”程胖子就是他老兄,至於他的本名反而被人遺忘了。

走江湖第一個條件就是要膽子大,才有能力行俠仗義,偏生他老兄人胖膽子卻小,常常為此被朋友取笑,大怒之下,一個人避到這座前不接村的空屋練膽子。他的朋友告訴他這座屋子有鬼,屋主死後留戀此地晚上常回來看看。

江湖人自然不信這些,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假扮,目的是使人不敢接近此屋,以利不法之徒所用。程胖子聽聞此事,拍胸保證揭破此案,捉住假鬼,準備以此向朋友炫耀。

今晚是捉鬼表示膽量的第一夜,英雄氣一過,害怕之心油然而生,恰好衛紫衣四人到此避雨,程胖子正在用那副快生鏽的腦子想些點子,企圖留下他們,所以對他們的嘻笑聲也就不在意了。

火光照在寶寶嫩嫩的臉蛋上,只見他肌膚晶瑩如玉,唇紅如抹了一層胭脂,小鼻兒挺直可愛,眉目如畫,再襯以無憂無慮的笑容,深深的酒窩,吃東西舔舌時可愛的小動作,眼珠子一轉靈活的眼神逗人,這一切,宛如一幅最精緻的圖畫,讓人想永遠珍藏,連衛紫衣也不禁瞧得痴了。

秦寶寶詫異問道:“你們為什麼一直盯著我,我有什麼不對勁麼?”

二人醒悟,衛紫衣微笑道:“沒想到寶寶這麼俊美,真可謂貌賽潘安,美絕宋玉。”

秦寶寶“嗤”的笑了出來,道:“難得有讓大哥誇獎的事,小弟真是三生有幸。”

說著還起身有板有眼的行禮,活脫脫在演戲,惹得三人呵呵大笑。

秦寶寶坐下又道:“其實我覺得大哥才是真正的美男子,北方人的身材挺拔,面目又俊美,真是一位濁世無雙的美丈夫,而且大哥名震江湖,更是少女夢想中的偉丈夫,而我長大了也只能算是文弱書生罷了。”

衛紫衣哧哧笑道:“你的嘴永遠那麼甜,讓人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下去,嚐嚐你身上其它地方是不是也和你的嘴一樣的甜。”

戰平突地冒出一句:“寶寶當男人太可惜了。”

馬泰接著道:“我心有慼慼焉。”

秦寶寶氣結,不禁提高音量:“容貌性別是父母給的,你們不應如此取笑我。”

衛紫衣見秦寶寶小臉微紅,知他動了真氣,忙向馬泰、戰平使眼色,他二人會意,不住向寶寶賠不是,衛紫衣又說個笑話,小孩兒氣氣也就算了,那能氣得久?

不一會兒又玩鬧在一起了。

一會兒,程胖子走近他們,衛紫衣起身拱手道:“多謝老兄借屋讓我們避雨,我等感激不盡。”

“怪球”程胖子忙搖雙手,道:“這屋子不是我的,我也是今天才來借住的。”

秦寶寶恍然大悟笑道:“我總覺得這屋子跟主人很不相稱,原來不是你的………”

衛紫衣叱道:“寶寶!”

秦寶寶吐吐小舌,不敢再說。

摸著圓圓的大肚子,程胖子呵呵直笑,道:“沒關係,沒關係,這位小娃兒說得沒錯,這屋子的確和我不相稱,我是為了好奇才來住的。”

衛紫衣拱手道:“舍弟無禮,老兄不要見怪。”

一轉話題,又道:“方才聽老兄說是為了好奇才借住這座偏僻的茅舍,莫非這屋子有何特異之處麼?老兄可否明示?”

程胖子神秘兮兮的瞄了衛紫衣四人一眼,小聲道:“這是座鬼屋!”

四人初時怔了一怔,再來古怪的互望一陣,繼而暴起一串長笑,宛如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一樣。

馬泰笑得直捧腹,道:“呵呵,我想老兄你大概喝醉了吧,這麼大個人居然會說出這等話,瞧你也是武林人,不怕道上朋友笑話你?”

程胖子不悅道:“此處沒酒,那來酒醉之人?奶奶的,我老人家話才只說了一句,你們笑個什麼勁兒,到底想不想聽?”

戰平笑道:“老兄請繼續說吧,我們這位小少爺最愛聽人講故事,你講得愈精彩他愈高興,可以幫我們省下不少麻煩。”

衛紫衣揮手示意他們住嘴:“老兄說此屋有鬼,無非有什麼隱情,反正外面雨大我們暫時也走不了,是否可以說出來讓我們增加見聞?”

程胖子聽衛紫衣說得客氣,才臉露笑意道:“聽說此屋之主是位飽學之士,十分討厭熱鬧,所以自己一個人避到這塊四不接村的地方來,蓋屋種花,生活倒也舒適悠閒。

過不了幾年,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人突然死了,不知是死不瞑目抑是留戀此地,每到夜晚子時,靈魂就會回來走動。我聽說了這件事,自然不相信,以我看來極可能是由人假扮,決心來這裡捉假鬼。你們如果膽子大,不妨留下來看熱鬧,當然,一切隨你們,我是不會強人所難的。”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明明自己膽子小想留我們下來陪你壯膽,偏偏硬要撐門面,說些不入流的話套住我們,說讓我們看熱鬧?”

秦寶寶是那麼期待“怪球”程胖子會說得精彩絕倫,那知他老兄三言兩語就說完了,末了還說幾句令人不中聽的廢話,大失所望之餘,嘴上就不饒人的出言相譏。

“怪球”程胖子圓臉一紅,辯道:“老夫‘怪球’程胖子在江湖上也不是無名鼠輩,豈要人壯膽?那還混什麼江湖,小娃兒就會瞎說胡扭。”

除了秦寶寶,衛紫衣三人一聽他自報的名號,就明瞭他是怎樣一個人,忍不住暗暗好笑,卻也不點破,畢竟“打人不打臉”是江湖上的不成文規定,面子是重於一切的。

秦寶寶首次聽到“怪球”程胖子這個人,再打量他的身材,笑得眼睛差點瞇成一條線,點頭道:“老兄的名號很適合你,可是不知老兄怪在那裡?”

“說將出來你這小毛頭也難以瞭解,等你再大一點,出去行走江湖打聽一下,就會知道我怪在那裡,也將明白在江湖上要混出一點名聲是很不容易,知道麼?小不點。”

程胖子不可一視的斜睨秦寶寶,大有睥睨天下之勢。

秦寶寶長長“哦”了一聲,一臉嚴肅的道:“我終於瞭解老兄怪在那裡了?”

“怪球”程胖子不解道:“你瞭解?”

秦寶寶點點頭,故作正經道:“可不是,我小時候玩的球,打死它都蹦不出一個字,而老兄這個球不但聲如洪鐘,還會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確夠資格稱為‘怪球’。”說到後來忍不住咯咯笑了出來,現出頑童本色。

衛紫衣三人不禁莞爾,忍了忍,終於沒笑出來。

“怪球”程胖子氣得一張胖臉漲成豬肝色,還“呼呼”的直喘大氣,卻不敢對秦寶寶怎麼樣。其一,對方是個小孩,和他動手不免落個“以大欺小”的口實,況且對方會不會武還是個問題。其二,程胖子看出寶寶的後台靠山很硬,如果和他動手,衛紫衣三人絕不會視若無睹,三對一,打個鳥。其三,程胖子日前正有求於他們,得罪了小的,他家大人心疼之餘絕不可能幫自己忙。

想通了這三點,也就沒什麼好氣的了。

喘口大氣,程胖子道:“老子今天算是蛟龍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好了,不跟你這小子一般見識。”

轉個話題,又道:“如今外面該死的雨下得正起勁,看樣子,短時間內是不會停的,你們還是準備留下來過夜好了。”

馬泰看看四周,道:“這裡只有一張床,又不具被褥,睡那兒?”

衛紫衣也道:“天色還早,等雨稍停我們就走,老兄自請休息。”

“怪球,”程胖子一臉不在乎,道:“天色不早了,你們就留下來吧!反正這屋子又不是我的,誰都可以住,江湖人隨遇而安,沒床沒被難道過不了夜?至於床就讓那位小兄弟睡,櫃裡有被褥,給他蓋了免得晚上著涼。”

淡然一笑,衛紫衣不禁佩服他的聰明,關心小的以討好大人。但心中實好奇,想親眼目睹鬼的面貌,於是笑道:“如此就叨擾老兄了。”

秦寶寶看衛紫衣答應留下來,想到可以看到傳言中的鬼,不禁激動興奮,乖乖的上床睡覺,還不停哼著兒歌!就是不肯把眼睛閉起來,心思一轉,不忘警告衛紫衣道:

“大哥不可以偷偷點我‘睡穴’喔!”

衛紫衣幫他蓋好棉被,笑道:“要我不點你穴道也行,可是你必須先吃下兩顆‘護心丹’,再好好睡一覺,等子時鬼出現,我再叫醒你。”

這麼簡單的條件秦寶寶自然依從,一骨碌坐起來,取出懷裡的漆黑木瓶,倒出兩粒丹紅藥丸,吃糖似的吞下去,向衛紫衣笑一笑,突地往下一躺,閉起眼睛做夢去也!

其它人圍著火爐就地盤膝運功閉目養神,等待子時來臨。

時間在眾人等待中慢慢溜逝,突然,一股冷颼颼的寒風吹來,眾人悚然驚醒,均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秦寶寶也從酣睡中醒過來,坐在床上,揉揉惺鬆的睡眼問道:“大哥鬼來了麼?”

衛紫衣轉身見他醒了,對他笑了笑,招招手,寶寶下床坐到身邊,神秘兮兮的從懷裡取出一團幾乎透明的細絲線,線端還附著一個小鋼鉤,交給衛紫衣,低聲道:“待會兒鬼真的來了,大哥設法將絲線鉤在他身上,我們再跟著線找下去,就可以知道他來自那裡了。”

衛紫衣點頭接過,摸弄那團絲線,低聲笑道:“你的鬼玩意兒最多。”寶寶但笑不語。

看樣子,他們還是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鬼這回事哩!

程胖子低聲叫道:“鬼快來了,你們還有心情說笑。”

馬泰諷刺道:“現在不說,待會兒被鬼嚇死,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戰平也道:“真想快點開開眼界,看鬼到底是什麼模樣?”

程胖子對他二人怒目而視,馬泰、戰平視若無睹。

倏地──

陰風徐徐吹來,“啪”的一聲,窗戶被吹開,可以看到大地一片黑暗,雨勢已停,愈發顯得沉寂,靜!靜得讓人心裡不舒服,因為這種靜,帶著一股鬼氣森森的氣氛。

“怪球”程胖子顫聲道:“看樣子真有鬼耶!”

衛紫衣不理他,低聲問奏寶寶:“受得住麼?”

秦寶寶用力點點頭,他不想被點穴道,錯過這次好機會。

這時──

從窗口可以看到一條人影由遠而近的走向茅舍,不,不是走,是用飄的,除了鬼,就只有衛紫衣有此能耐。

五人摒住氣息,運足神功凝目望去,可以看清“鬼”是一個身著青袍,頭戴方巾,胸前長髯飄拂的修軀中年人,的確很有飽學之士的風範。這樣一個人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的臉,他的臉色是死灰的,他的手也是死白色,在黑暗中更見分明,慘綠芒芒的眼球直視著屋內五人不動。

衛紫衣在等待著他有所行動,沒想到鬼突然轉身飄走,衛紫衣忙一抖手將絲線拋向他,小鋼鉤正巧鉤住他腰帶。同時,秦寶寶也發出一枚金針刺在他“肩井”穴,“鬼”

中針混身一顫,加快速度飄走了,不,這次飄不了,只能施展經功,衛紫衣沒有追上去,放鬆手中絲線,任他走了。

如果衛紫衣想知道鬼是何人假扮,略略活動身手就可明瞭,只是秦寶寶既然拿出絲線要他用,他就不忍使寶寶失望。

馬泰籲口氣,道:“寶寶方才發出的暗器是什麼?那鬼好象很難受!”

秦寶寶哧哧笑道:“那是‘麻癢針’,含有劇烈的麻癢藥,被刺中者全身如萬蟻在爬,這樣他也不會注意到身上被弄了手腳。”

“怪球”程胖子哼了一聲,道:“看你年紀又小,人也長得討人喜歡,想不到卻如此歹毒,使用這種惡毒的暗器,將來長大豈不為害人間?”

秦寶寶瞪眼道:“對付惡人用這種折磨人的暗器最好,何況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證明他是人而非鬼,你也不必再心驚膽顫了。”

“怪球,”程胖子不解道:“你怎地知道他是人不是鬼?”

秦寶寶聽了,大搖其頭,大有──閣下真是不可救藥之意。

衛紫衣見狀輕聲一笑,道:“人死就不再有感覺,適才寶寶送他一針,老兄沒見他混身一震?這就表示他有知覺,當然是人而非鬼了。”

“怪球”程胖子道:“他為什麼裝鬼嚇人呢?”

衛紫衣笑道:“這得問‘鬼’閣下了。”

秦寶寶笑得好古怪:“我知道。”

眾人好奇的望著他,他卻吊人胃口道:“絲線快沒了,我們邊走邊說。”

眼見絲線快沒了,眾人也不再多問,出門照著絲線指示的途徑追下去。衛紫衣習慣性將一隻手放在秦寶寶腰際,扶他一把,擔心他用力過多,對心臟負荷構成威脅。

一行人施展提縱身法,衛紫衣在前領路,餘人跟隨在後,程胖子見秦寶寶要人扶,一時忘了鬼的事,忍不住譏道:“原來小鬼只會要嘴皮子及一些小玩意,一點真本事也沒有,‘走路’也要人扶,也好,免得本領太強世人遭殃。”

“啪”的一聲脆響,程胖子已被人颳了一個耳光,胖臉現出五條小小的指痕,一望即知打人的是個小孩。

“怪球”程胖子撫著臉,怒叫道:“那個王八蛋打我?前面的二個大個子是你們麼?”

原來“怪球”程胖子走在最後,他的前面是馬泰及戰平,他沒看清楚打他的人是誰,只見人影一閃,他就中了獎,他只道是馬泰和戰平不滿他出言侮辱秦寶寶才賞他一個耳光,想也沒去想那小鬼會有此本領,故而出言興師問罪,可笑他只要拿起鏡子一看,可能會嚇得往後一倒。

馬泰搖頭笑道:“見鬼了?”

秦寶寶出聲附和道:“馬泰說的對,老兄一定是見鬼了!放眼江湖誰有這麼大的本事打老兄一個耳光,老兄卻連他是誰都沒看清楚,定是來去無常的鬼了,說不定鬼兄正跟在老兄後頭,準備踢老兄一個屁股呢!”

程胖子忙用雙手護住屁股,也不敢向後看,加快腳步到衛紫衣身邊來個三人行。餘人見狀,忍不住呵呵直笑。

衛紫衣笑問:“他為何要裝鬼嚇人?寶寶道來聽聽。”

秦寶寶不賣關子,道:“我猜他的目的只是在程老兄,我們只是適逢其會。”

程胖子愈聽愈迷糊,道:“鬼跟我有什關係,幹嘛找上我?”

秦寶寶解釋道:“可能是你的朋友想開你玩笑,因為只有他們知道你今晚來到此處,原本想嚇嚇你取樂一番,但是當他發現屋中多了四個人,又改變原意溜走,為的是怕被你發覺以後見面不好說話。”

“怪球”程胖子道:“胡說,我的朋友雖然不多,卻都是知交,夠得上生死與共的朋友,我雖不才,這雙招子卻雪亮的很,不會著錯人。”

衛紫衣沉吟道:“老兄的朋友中,可有像方才假鬼的那種身材的人?”

“怪球”程胖子回憶一下,道:“劉勇的背影倒與剛才的假鬼很像。”

衛紫衣覺得耳生的很:“劉勇?”

“怪球”程胖子興奮道:“劉勇雖然沒什麼名氣,為人都十分義氣,我,他還有老猴鬼是八拜之交,他當然不會戲弄我。”

秦寶寶小聲道:“希望不是他,否則老兄的立場就很難堪了。”

“怪球”程胖子拍胸保證不會是他的好友劉勇。

一行人愈走愈偏僻,來到一個不知名的郊外,走進一間非常大的古厝,目光向四周尋去,只見外面是一廣大天井,四周都有一丈高的圍牆呈方形狀,將這幢房屋圍住。

古厝是老式四合院,眾人縱身躍入,但見院子廣場有幾棵大榕樹,約有二、三人合抱粗,地上堆滿了乾枝枯葉,配上荒廢已久的花園,顯得荒涼不堪,也表示這屋子已相當久沒人住。

五人不發一言的再往後院走去,幾個轉彎,已到後院,後院跟前院差不多,老榕樹,枯葉遍地,高圍牆,多了一口乾枯的池塘,還有一座老屋獨立而建,門窗都已相當舊,這老屋非常大。

絲線到這裡已收得差不多,大家都明白這老屋就是目的地,腳步更放輕了,說話聲就從一這座老屋傳出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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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4:45:20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唉喲,這該死的程胖子不知從那裡拉來四個幫手,本來想嚇嚇他,取樂一番,想不到卻遭了暗算,唉喲…….老猴子,你到底有沒有法子幫我止癢,我難受死了。”

衛紫衣一行人聽到這裡,全然明白一切均是針對程胖子的一個玩笑,也就不客氣的輕輕推了門走進去。

屋內二人乍見有人進來,悚然一驚,那位中針的老兄胸前長髯已取了下來,露出微凸的下巴。衛紫衣懶得理他們,順手一抖,絲線全被收回來,笑著將它還給秦寶寶。

清瘦如猴的中年漢子暴跳如雷的怒罵裝鬼劉勇:“你……你們……孃的皮,劉勇你這混帳王八被人做了手腳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還讓對方找到這裡來,我操你奶奶的十九代祖宗,豬是怎麼死的你知不知道?看吧,現在可怎麼辦,你說。”

“這……這那能怪我,我中暗算全身好象有幾千只幾萬只螞蟻在爬,想捉又捉不到一隻,這種滋味你試過沒有,去你孃的,你這隻狡滑的老猴子現在倒什麼都怪我?唉喲……癢死了,不如給我一刀算了。”

裝鬼的劉勇全身癢得在地上亂爬,想藉粗糙的泥地止癢,也不甘示弱破口大罵。

程胖子冷冷看著這一幕,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視為知己的八拜之交居然如此耍他取樂,怎不令他悲哀。

秦寶寶目睹這一切,也替他難過,沒想到他一語成真,有心幫程胖子,從木瓶倒了一顆白色丹丸交給他道:“老兄,這是‘麻癢針’的解藥,必須和酒服。你如欲原諒他們就將解藥給他,如果想懲罰這二個偽君子,不妨把解藥毀了,讓你那位朋友繼續受三個時辰的罪,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

“怪球”程胖子茫然接過解藥,心想自己視為知交的朋友,和眼前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孩,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朋友?

衛紫衣四人抱拳道一聲“告辭”,返身退出大屋,行在遍地落葉上,求饒聲不時傳來,充耳不聞的繼續前行。

風光明媚的清晨。

“黑雲樓”後的迴廊之側,那一片小巧精緻的園圃,雖然寒風不時吹來,清晨鮮潔的氣息仍令人感到舒爽。

秦寶寶一行人連夜趕回“金龍社”,由傭人服侍漱洗歇宿後,如今在花園的涼亭上,衛紫衣和秦寶寶正在弈棋,雖然沒有嘻笑聲,但看他們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顯然才正開始不久。

今天早晨,衛紫衣穿著一襲月白色的綢衫,外罩白貂毛滾邊披風,白緞面的軟鞋,滿頭黑髮也以一根白絲飄帶束起,混身的白,白得清雅,白得潔淨,更白得瀟灑!

秦寶寶永遠一身白,白得純貞,白得可愛,也白得貴氣。

兩人同樣一身白,面目同樣的俊美無比,一個英挺高大威儀逼人,一個年幼天真稚氣逗人,看起來更像兄弟了。

一聲沙啞的低笑聲驚醒沉醉在棋中的二人,跟著那沙啞的聲音:“瓢把子,雅興可真不淺呀!”

聞聲回視,衛紫衣發現說話那人時,不由得豁然大笑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我們的大俠盜來了。”

站在迴廊下的人,年約四旬上下,一副精明相,活脫脫一股賊氣不藏,身材適中,不像一般樑上君子又瘦又矮的模樣,相貌平凡,就像你在大街小巷隨處可以看到的四旬中年人。

這個人,就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俠盜”方自如,平日劫富濟貧,舉凡貪官汙吏,不法富商,只要給他知曉,就難逃被洗劫的命運,信譽十分良好,一生從未失過手,他也是衛紫衣的好友摯交。

立時放下棋子的衛紫衣急步迎了過去,人一踏進迴廊,已經熱烈的伸出雙手,於是那位客人也伸手相握了那雙手。

用力搖撼著方自如的手,衛紫衣十分興趣的笑著道:“大俠盜,該有兩年沒見你了吧?今個是什麼風把你吹來呀?”

方自如微微一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齊卻潔白的牙齒:“想著你呀,早就該來看你了,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

目光一閃,衛紫衣發覺馬泰正肅手站在迴廊盡頭處,他提高了聲音:“馬泰,方兄來訪,你怎的不早些通報?我也好大開中門相迎,沒得卻叫人家說我衛某人擺臭架子呢!”

馬泰忙道:“回稟魁首,是方先生……”

方自如搶著說道:“老友弟,可別錯怪了馬泰老弟,我才一上門,他就急著來向你傳報,是我攔住他,自己人,何必來這套繁文縟節的虛禮數?我一明白,你在這裡,就直接來了,喏,這樣不是方便多了麼?”

衛紫衣一笑道:“貴客臨門,理應恭迎才是呀!”

方自如道:“別扯了,我又不是第一次來,算是什麼貴客?”

衛紫衣面露捉狎意,道:“你的寶貝孃親還好吧?”

方自如不悅道:“瓢把子何以露出那種表情?”

衛紫衣面色一整道:“方兄別在意,還是我以前勸方兄的那句老話,早日討個妻子侍奉伯母才是真正的孝,相信伯母也有相同的心願。”

方自如呆了一呆,才道:“過些日子再說吧,別一見面就談這些傷腦筋的事情。”

方自如眼角一瞥注意到行向他們的秦寶寶,大驚道:“大當家的,這個漂亮的小孩就是令弟?方才我聽馬泰老弟說你收了一個弟弟,莫非就是他?”

在寶寶身旁轉了幾圈,批評道:“真是太俊了,除去瘦了點,簡直找不出一點瑕疵來,我說老兄弟,將來你要為他找媳婦可得費一番功夫哩…….嗯,不但俊,而且美,錯非他在走動,我真以為是那個巧匠用白玉雕刻出來的傑作。”

方自如一雙賊眼宛如在審視一件稀世珍寶一樣的打量秦寶寶,還一邊直點頭以加強語氣,真可謂賊性難改。

衛紫衣失笑道:“第一次看到寶寶的人,所說的讚美語大都很相似,就以方兄形容得最絕,不過我勸方兄那雙賊眼不要以看寶物的眼光看他,他一不高興,方兄就準備遭殃吧,到時我也救你不得。”

方自如一曬道:“一個小娃娃,有什麼好可怕的。”

衛紫衣望著寶寶瞪大的雙眼,苦笑道:“但願如此。”

秦寶寶撇撇小嘴,不悅道:“你這位方先生一臉賊相令人討厭,你到底是在讚我呢?

還是在貶我?居然拿我和死的東西相比較。”

方自如覺得他在這小孩面前有點手足無措,不知是寶寶太完美,抑是覺得自己太無禮,猛搓著雙手道:“我當然是贊你呀,似你這麼可愛的小孩誰捨得貶你?”

衛紫衣目睹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俠盜在一個小孩面前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忍不住暗暗好笑,解危道:“寶寶,這位就是我曾經跟你提過的老朋友,江湖人聞名變色的‘俠盜’方自如,和大哥是過命的交情。”

在衛紫衣面前,秦寶寶總是比較乖一點,聞言笑道:“俠盜,俠盜,俠盜,貪官汙吏聞名喪膽,不法富商如見閻王,貧民百姓視若菩薩,可是?”

吃吃笑了,方自如道:“好甜的小嘴!”

衛紫衣也接口道:“可不是,這小傢伙一張嘴,把他大哥我哄得恨不得把心掏給他,其它兄弟的家當也給他騙得差不多了。”

秦寶寶神氣的道:“大哥的家當呢?”

衛紫衣一怔,豁然大笑:“我的東西你喜歡就拿去吧,何必用騙的。”

秦寶寶甜甜一笑,忽又扳臉道:“大哥一口一句‘用騙的’多難聽,我只是暫時借用一下,過幾夭就會歸還,大哥何必雞蛋裡挑骨頭。”

衛紫衣借用他以前說過的話:“雞蛋裡若沒有‘骨頭’,我又怎挑得到?”

於是,三人相視大笑,舉步進入“黑雲樓”的小廳中。

不拘形跡的坐下,方自如啜了一口僮僕獻上來的香茗,深深籲口氣:“適才我注意到寶寶頭髮上嵌著一塊如翠玉般的犀角,可是古人留傳下來的神話中的‘蒼犀角’了。”

秦寶寶解釋道:“我不知道它是什麼?從小我爹就將它嵌在我髮束上,說是可以避邪,至於有什麼功用我爹也不知道。”

方自如笑道:“應該不會有錯,至於它的功用卻是個謎。”

突然,方自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衛紫衣一頭霧水道:“方兄……。”

方自如忙道:“瓢把子別在意,我是想起前些日子北京城被一位不知名的人搞得人聲沸騰,萬民轟動,江湖中人人更是趨之若騖,深怕惹上這位神秘的煞星,呵呵……”

一想到那檔事他就忍不住大笑。

他說個頭,衛紫衣和秦寶寶就明瞭是怎麼一回事,衛紫衣不禁好氣又好笑,秦寶寶笑得頑皮,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那種轟動,但也可以憑想象得知,只是沒想到成了神秘人物。

又啜了口茶,方自如笑道:“原來你就是那個搗蛋鬼,你的丹青堪稱一絕,那些人你原是初識,居然能繪得栩栩如生,而且生動有趣,使人一看就印象深刻。不過,張嵐和李良可恨死你了,我想他們也想到犀角圖形記號就是你頭上的‘蒼犀角’,你的容貌使人一見難忘,如此一來可得小心了,他們都是有仇必報之人。”

秦寶寶根本不在意,哧哧笑道:“不曉得他們知不知道他們的財產是被我搞得七零八落的?”

方自如道:“這件事我略有耳聞,沒想到是你這麼小的娃娃乾的。”

衛紫衣無奈的一笑,道:“寶寶可能是惹事精下凡投胎,他看誰不順眼,那個人就難逃報應,連我也拿他沒法子,只得任由他胡鬧去。”

方自如拍手大笑:“能讓跺一腳江湖震動的‘金童閻羅’衛紫衣頭痛的人,居然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孩,真是令人想象不到,認識你這麼多年,頭一次看到你無可奈何的樣子,我真是高興極了,的確不虛此行。”

不介意的笑笑,衛紫衣道:“方兄此次來訪的目的,就是為了看我無奈的樣子?”

方自如的眼睛望著寶藍蓋杯口裊裊上升的熱氣,平靜的道:“不,你今天有事麼?”

衛紫衣道:“幾樁例行事罷了,怎麼?你要我陪你?”

方自如安詳道:“本想邀你到附近山水遊玩,散散心,我們已經好久沒一起出遊,不是麼?既然你有事,就請寶寶陪我去好了。”

秦寶寶斷然道:“不去!”

秦寶寶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一股不祥的氣氛襲向他,昨晚與鬼碰面也沒有這種害怕心情,這是未遇到方自如以前所沒有的,聽方自如邀他出去,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衛紫衣聞言奇怪透了,小孩子最是貪玩,平日寶寶老纏著他想出去遊山玩水,如今有人自告奮勇陪他,寶寶居然一聲拒絕,莫不是昨晚那趟事將他駭著了,身子不適?

於是,衛紫衣問道:“寶寶,你那兒不舒服麼?”

歪著頭想了想,斷然搖頭,秦寶寶道:“沒有呀,我只是不想單獨和他在一起。”

方自如一震,忙掩飾之,尷尬笑道:“怎麼?我是大壞蛋麼?”

秦寶寶搖頭道:“我不瞭解你,你和大哥既然是好朋友,應該不是大惡之人才對,可是自從見了你,我總覺得心神不寧很是煩燥,好象有什麼不幸的事情將降臨到我或大哥身上,所以我不和你出去。”

衛紫衣見寶寶臉蛋上沒有方才弈棋時那般和悅安詳的氣息,不禁心中一動,而且他明白寶寶雖然頑皮卻從不說違心之言,疑惑的向老友望去,見老友十分尷尬,心中暗罵寶寶唐突不懂事。

衛紫衣拱手笑道:“方兄,寶寶年幼不懂事,你別見怪,明天我一定陪方兄暢遊一番,這次方兄可要多住幾夭,否則我是不放人的。”

哈哈一笑,方自如道:“好,好,這次咱哥倆兒好好敘敘。”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何況又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衛紫衣的喜悅之情是可以想象的,自然對方自如的警覺性就等於零。但秦寶寶和方自如可是初識,一切多憑直覺,他總覺得方自如這次是有備而來,懷有目的企圖的,實有調查一番的必要,他寧可犧牲自己也不能讓別人陷害衛紫衣。

悄悄溜出“黑雲樓”,找到馬泰,不動聲色的問道:“那位方大俠真神奇,偷盜東西來去自如,聽說從未失手耶,像他那麼棒的人大概沒有為人所趁的弱點吧!”

馬泰是直腸子一個,那有秦寶寶心思細密,笑道:“的確沒有,方先生家世清白,為人正義,劫富濟貧,一生為武林朋友及平民百姓所讚頌。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事母至孝,怕娶的媳婦不懂得孝順婆婆,所以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秦寶寶套出想要的答案,陪馬泰閒聊一頓飯功夫,藉言有事轉回住處,和衣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假若我要方自如俯首聽命於我,最好的方法就是挾持他的母親來威脅他,一個事母至孝的人,為了孃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就像我和大哥可以為對方犧牲一樣,何況他們還是骨肉相連的至親,方自如甚至為了母親願意孤獨一生哩!

假設真有這麼一回事,那麼對方是誰呢?

若是針對我,極可能是張嵐及李良這二個老混蛋。若是針對大哥或“金龍社”,江湖上誰有這個膽子惹怒大哥?

名門正派是不可能,一定是江湖上的幫會組織,善化堂?鐵蛟幫?百毒門?魔女教?

都不對,他們的勢力“金龍社”隨便一個大分堂就會使他們吃不消。

那又是誰?江湖上有那些大幫會?北方以“金龍社”為魁;南方以嵩山少林寺為首,東方呢?沒轉過,那西方又有誰稱霸?……

對了,曾聽少林秋大哥說起“黑蠍子幫”足以和“金龍社”抗衡,“見血魔君”蕭一霸功力深厚,而且心狠手辣,像他那種人大都不安份,他會不會打“金龍社”的主意,企圖做什麼武林盟主,人類的野心真可怕,也太無聊了。

如果真有其事,該怎麼辦?大哥對事母至孝的人一向讚佩,不會去懷疑他此次來別有用心,何況這只是我的猜測。

方自如本想邀大哥出去藉機陷害,見到我卻反邀我去,這老小子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他不會想放長線釣大魚吧?假設“黑蠍子幫”威脅他,他先把我捉了,再引大哥去,豈不比直接對大哥下手來得有把握,至少可使大哥有所忌,但見我不去,只有直接對大哥下手,哼!這老小子真不是東西。

假設是李良和張嵐挾持他的母親……不,不可能,兩個地頭蛇那有這個能耐去招惹方自如這個俠盜,家當不給他偷光才怪,除去他們和“黑蠍子幫”有牽連,這種可能性也很小,從來不曾聽聞“黑蠍子幫”敢來北方大哥地盤如此明目張膽的伸手發財,這問題令人頭痛,先放一邊罷。

如今最大的問題是大哥答應明天陪方自如出去玩,雖然這只是我的直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要如何阻止大哥出去呢?

最近社裡風平浪靜,大哥早已悶得慌,再加以昨晚那件掃興的事情,要大哥不出去實在難,除非有什麼突發事件,勸他不要去,算了,他反而會罵我不懂事哩!

大哥有什麼弱點?……嗯,有了,大哥向來最疼我,每次我人不舒服,他都會陪著我直到我病好,我就生個病吧!這次方自如有心多耽幾天,那我必須多病幾天,問題是我根本沒病啊!

方自如想害大哥(假設的),我就使用苦肉計拖住大哥,使他無法得逞,問題是要生那種病?而且必須逼真才瞞得大哥那雙精明練達的賊眼,大哥可賊得很,可得小心才是,冬天嘛……

一想到冬天,秦寶寶立即跳下床,衝進茅房,食、中二指伸入喉內,一陣嘔心,吐出了早上所吃的食物,直吐得頭昏腦漲才住手,又躲進洗澡間,脫光衣服,取下“保命佛珠”,猛衝冷水,冬天早晨衝冷水,那滋味真不是蓋的,冷得他混身直打顫,摸摸額頭,已有發燒的徵兆才住手。

回到房裡,秦寶寶開始頭痛發燒不舒服,但他知道這隻要吃幾帖藥就會好,心一狠,又脫光衣服,打開窗戶,讓寒風猛吹著他,半個時辰後,他照照鏡子,見臉色發青,紅潤的嘴唇也發紫,才滿意的穿戴好一切,換了件睡衣,猛地往床上一躺,再也沒有力量爬起身來,人開始昏昏沉沉陷入無知覺狀態,全身一忽兒冷,一忽兒發熱的不舒服,難過得使他欲哭無淚,心想這至少可以病上半個月吧!

秦寶寶不惜傷害虐待自己以使假病逼真,由此看來,衛紫衣雖是無條件的疼愛他,他對衛紫衣可也是真心的呢!

中午,“龍吟廳”設宴為“俠盜”方自如洗塵,三位領主和大執法等人都坐走了,卻不見秦寶寶現身,衛紫衣不禁詫異,他明白寶寶不會為早上的事情鬥氣,於是吩咐戰平再去找人。

這時──

專司侍候秦寶寶的僕人小棒頭匆匆奔向“龍吟廳”,(秦寶寶嫌他本名小順仔太過平凡,不夠威風,於是“好心”幫他改為小棒頭。)口中大叫:“魁首,不好了,魁首,不好了……”

戰平在門口將他攔下,喝道:“‘吟龍廳’前不準喊叫!”

衛紫衣見是侍候寶寶的小棒頭,於是道:“戰平,放他進來。”

戰平答應一聲,小棒頭楞楞的走向社裡的諸位大人物。

衛紫衣柔聲道:“方才你說誰不好了?小棒頭,是寶少爺麼?”心裡隱隱有不好的兆頭。

小棒頭這才想起他來這裡幹什麼的,急聲道:“回稟魁首,剛才我到寶少爺房裡放好衣物,見寶少爺躺在床上休息,我好奇的摸摸他的額頭,卻嚇了一跳,寶少爺在發高燒,而且臉色發青,嘴唇也發紫……”

衛紫衣不等他說完,馬上高聲叫道:“戰平,快去請季大夫給寶寶看病。”

展熹提議道:“魁首,我們也快點過去看看吧!”

衛紫衣眼望方自如:“方兄……。”

方自如起身截口道:“瓢把子無須跟我客套,孩子病了誰都會擔心,為人兄長的心我瞭解,大家一起去探視,飯隨時可以吃。”

“多謝方兄諒解。”

衛紫衣領先快步疾往“黑雲樓”。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衛紫衣擔心之餘,居然想也沒想幾個時辰不見,寶寶怎會突然病了?

如今衛紫衣寢居的對面大房,秦寶寶的寢室前剎時人頭難數。衛紫衣坐在床側,望著昏迷中的秦寶寶,握著他發燙的雙手,心中十分疼惜,見季大夫姍姍來遲,怒道:

“馬泰,再去請人。”

馬泰忙奪門而出,卻見戰平拉著滿頭大汗的季大夫,疾步跑來,大冷天裡冒熱汗,可見他趕得多急!

圓滾滾的季大夫一邊用衣袖擦著汗,一邊邁著雙腿到床邊,坐在早就準備好的椅凳上,醫家的“望、聞、問、切”全搬出來了,望者,觀氣色也;聞者,聽聲音也;問者,問病情也;切者,切六脈也,他愈看愈心驚,衛紫衣等人的心也跟著收縮,季大夫疾書藥名命人趕快煎藥來。

衛紫衣關切問道:“如何?要緊麼?”

季大夫面露憂容道:“回稟魁首,這次寶少爺實在病得太嚴重了,若是不小心看護,一旦惡化轉為肺病,那就無藥可救了。”

張子丹奇道:“怎麼會呢?最近寶寶身子好得很,早上我還看他蹦蹦跳跳的拉著魁首弈棋,怎的到下午人卻病了?”

季大夫沉吟道:“寶少爺體質較正常人弱,可能睡覺沒關好窗子受了風寒,又怕你們擔心,一直到病倒了才有人知道。”

席如秀興師問罪道:“小棒頭,昨晚你沒替寶少爺關好窗子麼?”

小棒頭顫聲道:“我昨晚明明有關好窗子,怎麼會……”

衛紫衣不耐煩道:“好啦,你們在吵什麼?”

不久──

昏睡中的秦寶寶喃喃叫道:“大哥……大哥……。”

眾人大喜叫道:“寶寶醒來啦?”

衛紫衣輕喚:“寶寶,寶寶!”

季大夫潑冷水道:“寶少爺暫時還不可能醒過來,待會兒吃了藥就會好一點。”

展熹不放心道:“季大夫,寶寶真的不會有什麼危險麼?”

季大夫遲疑道:“今、明二天是危險期,只要小心照顧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席如秀紅著臉道:“不要應該,是要一定,寶寶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就拿你這庸醫墊棺材板,讓你陪葬,免得黃泉路上寶寶寂寞。”

張子丹急道:“如秀,你怎麼說話不經過大腦,這種不吉利的話也說。”

陰離魂見衛紫衣寒著臉,忙扯席如秀衣角,示意他住嘴。

衛紫衣回首道:“你們都回去吃飯吧,展熹,煩勞你作東宴請方兄。”

方自如扳臉道:“瓢把子怎的在這種時候跟我客氣,多年朋友是假的麼?”

衛紫衣微笑道:“方兄遠來是客,我們理應為你洗塵。”

展熹道:“魁首,你呢?”

衛紫衣強笑道:“我必須陪著寶寶,他醒來沒看見我會害怕,說不定還會鬧性子不吃藥,方兄和我是多年老朋友不會介意的。”

方自如笑道:“其實看到這麼可愛的孩子病了,任誰也吃不下那些山珍海味。”

席如秀得意道:“寶寶很愛吃我那婆子醃的酸梅,我回去拿一罐來,等他醒來看見了,包準他高興的馬上好。”

說完就走,真乾脆。衛紫衣道:“馬泰,吩咐廚房熬燕窩粥,再請教季大夫寶寶需要什麼補品,隨時準備好。”

馬泰恭身答應。

見眾人還不走,衛紫衣又笑道:“你們都去吧,站在這兒乾等也不是辦法。”

衛紫衣做個送客的手勢,眾人只好依依不捨的走了。

一時房內靜了下來,躺在床上的秦寶寶和坐在床側的衛紫衣自然不會出聲,站在一旁的小棒頭更是大氣不敢喘一口。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如此過了數天,秦寶寶的病才轉好些,在他昏昏沉沉的數天,衛紫衣見他病得痛苦,自然不會拋下他出去遊山玩水。

這天,衛紫衣又坐在床側陪伴。

良久,良久──秦寶寶又在夢囈:“你不能害大哥……不能為了救你母親陷害大哥……大哥……危險,快逃…….我一定要救大哥……我不能看著大哥被人害………方自如……你是不是受了……‘黑蠍子幫’的威脅……大哥……大哥……。”

衛紫衣聞言大驚,忙輕拍秦寶寶臉頰,道:“寶寶,你醒醒,你醒醒,你是不是做了噩夢?”

秦寶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又昏睡過去。

衛紫衣心中一動:“寶寶的直覺向來很靈,莫非真有其事?”

但這只是懷疑,衛紫衣不願相信這是真的,那情何以堪?

每日,廚房都準備了燕窩粥,大補品端來,寶寶愛吃的果子、點心、酸梅都有人買了送來,滿滿排了一桌。

一名僕役端來一碗煎好的藥,衛紫衣接過,半扶起秦寶寶軀體,緩緩喂他服下,見他全喝完才滿意的微微一笑。

秦寶寶吃下藥後不久醒來,他小子看到衛紫衣第一句話居然是:“大哥皺著眉頭,好難看喔!”

衛紫衣啼笑皆非道:“只要你乖乖吃下桌上那些食物,大哥就不再皺眉頭。”

微微抬起頭,秦寶寶看到桌上排了滿滿一桌的食物,嚇得一吐舌頭,連忙用被將頭蒙起來,唉叫道:“我的頭好痛喔,我要睡了。”

衛紫衣見他天真如斯,不禁哈哈一笑,示意小棒頭盛一碗燕窩粥端來,拉開秦寶寶蒙著頭的被,強將他半扶起靠在床頭,見他臉色不再發青,也就放心多了。

秦寶寶做最後掙扎,有氣無力道:“我什麼都吃不下耶!”

衛紫衣好笑道:“別撒嬌,好歹吃一點。”

衛紫衣不管寶寶願不願意,硬是喂他吃下一口粥,衛紫衣明白人生了病,對什麼食物都沒胃口,只有用強迫的。

秦寶寶刁得很,將粥含在口裡,半天不肯吞下。

衛紫衣見他使刁,狡詐一笑,道:“本來只想餵你吃一碗,如今見你這麼喜歡吃,居然捨不得將它吞下,那我就多喂幾碗讓你吃個夠。”

秦寶寶雙目含淚,委委屈屈將口裡的粥慢慢吞下。

“這才象話。”

衛紫衣笑著又喂他吃粥。

秦寶寶深知衛紫衣個性十分剛強果斷,使刁耍賴也難使他改變心意,這一頓是逃不了的,於是商量道:“吃一口粥配一粒酸梅好不好?不要吃大補品好不好?”

衛紫衣笑笑,搖頭不語。

秦寶寶不死心又道:“那你先給我吃一塊碗豆黃總可以吧?”

看到衛紫衣又是笑而不語的只搖頭,秦寶寶知道衛紫衣怕他趁機撒嬌不好應付,不禁暗歎病不好生,早知就生別種病。

嘟起小嘴,秦寶寶道:“這也不行,那也不準,你陪我吃好了,我吃一口,你也吃一口,如果大哥再搖頭,哼,我就乾脆什麼都不吃。”

對於寶寶的任性,衛紫衣一向十分無奈,只好也吃一口,寶寶見衛紫衣順從他,心裡一高興,頑心又起,道:“我們來比賽講故事或猜謎語,你先開始。”

衛紫衣扳臉道:“不行,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吃完了東西,就得乖乖的睡覺,季大夫說你身子很弱,你就安分一點。”

秦寶寶做鬼臉道:“就會利用機會耍大哥威風。”

衛紫衣一笑,柔聲道:“只要你聽話,大哥每天買禮物送你。”

秦寶寶搖頭道:“我不想要什麼禮物,只要大哥陪著我就好了。”

想了想,忽又道:“大俠盜走了沒?”

想起方才寶寶的夢囈,衛紫衣道:“你是否對方兄有所懷疑?剛才你在昏睡中也念念不忘此事,嗯?”

秦寶寶看衛紫衣心中已有個底,自然樂意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否則病豈不白生?

當然,虐待自己生病之事是絕不能說的。衛紫衣一無表情聽他說完,見他累了,就扶他睡下,柔聲道:“這件事大哥會處理,你睡會兒,早日把病養好。”

眼見自己的苦肉計終於使衛紫衣不再沉迷友情中,生出警惕之心,秦寶寶也就放心的大睡一場,衛紫衣幫他蓋好被,耐心的講幾個故事哄他睡著了,才吩咐小棒頭小心侍候,然後放輕腳步出門去了。

一連多日的靜養使秦寶寶大有起色,季大夫准許有人來探病,數日來,寶寶的床邊不時坐滿了人,小孩子見有人關心他,心裡自然高興,病也就好得快多了,況且不時有人陪他玩,翻花鼓、講故事、猜謎題,病中倒也不寂寞。

加以衛紫衣答應對方自如小心,小孩兒心眼少,也就樂得大玩特玩。

會里的事,江湖上的風波,衛紫衣和悟心大師一般的心思,均不願寶寶純真的笑容被江湖上的是非所汙染,因此都不讓他明瞭,至少不會主動去講給他聽,直把他當作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娃娃,寵著、愛著,由他調皮胡鬧,任他搗蛋惡作劇,隨他愛什麼給什麼,日子倒也過得快樂和諧。

可是,秦寶寶這個常常喜歡異想天開的小小子,老愛做出驚人之舉的惹事精,會乖乖順著衛紫衣的心意去做麼?

不,當然不會,從他呱呱落地,他父親秦英就頭疼他不是個乖寶寶,現今稍大了,當然也不會是個乖小孩,從小搞得少林寺人仰馬翻,人人自危,不是為了想出風頭,只是為了好玩!

若要說明秦寶寶做事的主要動機,通常只有兩個字──好玩!

這日上午,席如秀和他婆子來探秦寶寶病情,見寶寶又瘦了,席婆子心疼之下,忙把她親手熬的蓮子粥一口口連哄帶騙的喂入寶寶嘴裡,一小碗蓮子粥喂下來,席婆子已負債累累──二罐醃酸梅、一盒七色糖果、一桌十二色素菜、一隻荷包帶及二雙軟靴,只因席婆子的女紅、手藝乃是雙絕。

這些日子來,秦寶寶已從各位探病者手中收了不少禮物,想迫他吃東西的,更少不了要先賄賂一番,他看你大費唇舌,口乾舌燥的差不多了,就笑嘻嘻的吃一口,贊一番,嘴甜得使人火氣全消,大概只有衛紫衣喂他吃藥或吃飯時才不敢使刁,不過,大家倒也心甘情願的哄他高興。

席如秀斜瞄著席婆子,幸災樂禍的道:“如何?老婆子,這下你可破財不少吧?”

席婆子嘴角一撇:“只要小寶兒高興,我是心甘情願的做給他吃,縫給他穿,怎麼著?你這死老頭吃醋了麼?”

席如秀忙搖雙手道:“不,不!我怎敢?我只是有點不服氣,前些年我受了風寒病倒在床,怎麼就不見你這麼溫柔的伺候我?真不公平。”

席婆子瞪眼道:“好啊,老頭子,你竟敢編排老孃的不是,回去再跟你算帳,現在我要喂小寶寶吃酸梅,暫且饒你。”

席如秀怨聲道:“唉唉,老婆子,這從何說起?一點小事就……。”

席婆子截口道:“就怎麼樣?大丈夫有錯不敢認麼?”

席如秀胸膛一挺:“我那兒錯了?實話實說也不對麼?”

秦寶寶有趣的道:“當然是你錯了,可笑你竟不知道錯在那裡?”

“你倒說出來聽聽,小鬼。”

秦寶寶古怪的看著席婆子,道:“席媽媽對三領主是愛你在心口不開,因為席媽媽生性害少臊;而張夫人紫玉竹對張領主是愛在心裡口常開,所以他們夫妻倆恩愛異常,席領主看了眼紅,自然對席媽媽不滿,我沒說錯吧?”

席如秀和席婆子何嘗不相愛,只是兩人嘴上都缺德不肯饒人,一見面就惡言相向,其實心裡愛得很,可惜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表示愛意,這時被秦寶寶點破,均不好意思面紅過耳。

“小孩子胡說八道。”

席婆子溫柔的斥罵一聲,臉頰泛紅卻不生氣,拿出一罐醃酸梅,用象牙筷挾起一粒塞入寶寶嘴裡,那神情,真說不出的溫柔無限,憐愛橫溢,直看得席如秀嫉妒得眼紅,大吃秦寶寶的醋。

秦寶寶看了忍不住呵呵直笑,席婆子見他笑得比拾到黃金還高興,玫瑰松子糖、桂花蜜餞楊梅、綠豆糕、百合酥等等一塊塊忙塞入他口中,當然少不了又是債台高築了。

秦寶寶邊吃邊讚道:“席媽媽的手藝真好,蓮子熬得透,點心甜而不膩,酸梅酸得恰好,吃得我肚子好脹,待會兒中飯可以省了。”

席婆子高興得直咧嘴笑:“小寶寶的嘴不但利害,而且甜得使人心情舒暢。”

席如秀則以為捉到把柄了,冷笑道:“好啊,小鬼,今天的午飯就由我來監視你吃,你若是敢不吃,我就稟告魁首,呵呵,看你能神氣到那兒去?”

撇撇小嘴,秦寶寶不屑道:“憑你席三領主想整我?下輩子碰運氣看有沒有希望,待會兒我請席媽媽捉你回去,看你如何監視我?”

席婆子聽秦寶寶一口一個“席媽媽”,直哄得她整個人暈陶陶的,高興得什麼都順著他,直點頭道:“小寶兒說得沒錯,老頭子,我可不許你仗勢欺負他,等會兒你給我乖乖跟著走,別想亂出餿主意。”

席如秀沒好氣的道:“老婆子你少亂寵他,這小鬼已經夠壞了。”

席婆子不以為然道:“你少胡說八道,企圖離間我們的感情,小寶兒只不過調皮些罷了,這也是他可愛逗人的地方,你怎麼可以恩將仇報。”

席如秀奇道:“我那時候恩將仇報來著?”

席婆子火氣大了:“上個月你去北京辦事回來,衣領上被女人留下口紅印還不自知,以為你打野食沒人知道?我問你,你居然死不承認,還拿匆忙辦事沒時間打野食來壓我,好啊,席如秀,你那句話就證明你每次出門都去打野食,居然好意思在我面前扮一副忠夫相,錯非寶寶替你說話,我那會輕易饒你。”

席如秀冤枉大叫:“老婆子,你說話可得憑良心啊,這全是小鬼設計想陷害我。”

席婆子瞋目怒道:“小寶兒的嘴那麼小,衣領上的口紅印怎可能會是他的?可惡的老頭子,你每次東窗事發就把所有的事情往寶寶身上一堆,以為就此沒事?本想饒你,沒想到你故態復萌,咱們有得算了。”

換副溫柔的笑容,對秦寶寶道:“小寶兒,咱們別理他,再吃一個酸梅。”

秦寶寶小嘴接住酸梅,見席如秀對他怒目而視,好笑又得意的斜睨著席如秀,弄得席如秀哭笑不得。

這時小棒頭開門看清來人,忙躬身道:“魁首、大領主、二領主、大執法請進。”

席如秀和席婆子聽清來人是頂頭上司,忙起身行禮。

秦寶寶見他們來了,高興的跳下床,蹦蹦跳跳向衛紫衣跑去,衛紫衣將他一把抱住又放回床上,和悅的笑道:“才好一點,又開始胡鬧?”

大領主展熹笑道:“這叫江山易移,本性難改。”

大執法陰離魂也道:“如果寶寶不頑皮搗蛋,那就不像寶寶了。”

席如秀加油添醋道:“方才小鬼才在吃子丹的豆腐哩?”

二領主張子丹有趣的道:“吃我豆腐?”

席婆子警告道:“老頭子──”席如秀刀切豆腐兩面光,狡猾道:“好,不說,不說,只要他們不問,我就不說。”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席如秀這話不但穩住席婆子,也更激起衛紫衣等人的好奇心,果然張子丹受不起激,問道:“你少滑溜了,快說吧!”

席如秀無奈的望了席婆子一眼,得意道:“小鬼說你們夫妻恩愛的令人嫉妒,說你們是愛在心裡口常開,又說這才是恩愛夫妻的標準形象,要我們多多學習。”

眾人一聽不禁莞爾,秦寶寶才多大年紀就懂得這些夫妻之道,真是人小鬼大,張子丹婚後不再太害羞倒也不在意。

秦寶寶見他們一來好話沒一句,廢話倒不少,又諷又貶又取笑,賭氣用棉被連頭蓋住,對他們的取笑不理不睬,如此一來倒給他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忙伸出頭問道:

“大哥,‘黑蠍子幫’飄把子有沒有像我這麼大的兄弟?”

衛紫衣見他一忽兒將頭矇住,一忽兒又伸出頭來,只道他害臊,一時倒也沒注意他問這話的用意,輕笑一聲,道:“兄弟沒有,倒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兒子。”

秦寶寶怕紫衣視破他的用意,忙又道:“蕭一霸多大年紀了?居然有這麼大的兒子。”

展熹道:“六十嫌不足,五十頗有餘了。”

秦寶寶猛拍小手,天真道:“我真高興,大哥比他厲害多了,這麼年輕就威震江湖雄霸一方,跺一腳而江湖顫動,連我也覺得很光彩。”

眾人見他說得天真,禁不住一陣長笑。

席如秀念念不忘想整秦寶寶以報仇雪恨,躬身道:“啟稟魁首,屬下想向你討一件差事。”

精亮的雙眼望向席如秀,衛紫衣的意思由眼神中明確的傳遞過去。

秦寶寶那會不明白席如秀的用意,早已想妥計策,來個先下手為強──劇烈的咳嗽聲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衛紫衣忙將寶寶攬入懷裡,輕拍他背脊,轉頭高聲問道:“小棒頭,寶少爺的藥還沒煎好麼?”

秦寶寶躲在衛紫衣懷裡,趁眾人不注意之際,斜睨了席如秀一眼,得意洋洋的吐吐舌,還送他一個大鬼臉,意思是──閣下想整我,還早!還早!席如秀著了恨不得一口將他吞下才甘心。

小棒頭端來廚房煎好送來的藥,恰巧看到秦寶寶在扮大鬼臉,嚇得將一碗藥溜了手,眼看就要落地之際,被衛紫衣巧手接住,沒有人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眼這麼一眨,藥就在他手裡。

衛紫衣和悅笑道:“藥還燙手,這事不能怪你。”

小棒頭如獲大赦,忙不迭的道謝。

席如秀大公無私似的道:“不是藥燙手的問題,小棒頭一定是看到小鬼扮的大鬼臉才會溜手,只因小鬼企圖不吃藥才出此下策,小棒頭,你出來作證。”

小棒頭那肯,他最忠於秦寶寶,寶寶並不以僕人待他,對他關愛有加,他那會為了別人背叛寶寶,聞言又是搖頭。

陰離魂嘲笑道:“寶寶扮鬼臉我們都沒看見,就只有你知道,可見寶寶是針對你而扮,你向來拿他沒輒,只好趁機誣他一番,是不?”

衛紫衣喂秦寶寶吃完藥,扶他睡下,才轉頭笑道:“幸而寶寶病後無力,否則如秀就難過寶寶這一關。”

席如秀望著躺在床上的秦寶寶,擔憂道:“怎麼?他病還沒好麼?我以為他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才出言相譏,想引得他玩鬧高興,怎麼連玩鬧的力氣都沒有?”

席婆子嗔道:“虧你前些日子還得過風寒,居然不知病快好時都會有無力的現象?”

席如秀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秦寶寶打個哈欠道:“我想睡了,中飯可以不吃吧?大哥。”

衛紫衣領首,柔聲道:“你好好睡,等你醒來餓了再吃。”

等寶寶睡了,群雄輕步出了房門,行路間談些家常。

大執法陰離魂突然道:“對了,如秀,方才你想向魁首討什麼差事?”

衛紫衣等人也都以詢問的眼光看他。

席如秀困窘非常,猛搓著肥大的雙掌,吶吶說不出口。

席婆子笑瞇著眼道:“讓我來替他說吧,老頭子在吃小寶兒的醋,而且心存不軌想整小寶兒。適才我喂小寶兒吃了不少粥及點心果子,小寶兒說中飯可以省了,老頭子就想討差事監視小寶兒吃飯,還是小寶兒聰明懂得先下手為強,呵呵…….”

眾人也不禁哈哈大笑,席如秀一張福泰的臉也給笑紅了。

衛紫衣大感希奇道:“席嫂子真有本領,能讓寶寶吃下那麼多東西。”

這下換席婆子紅了臉,席如秀看在眼裡趁緊湊上一句:“老婆子現在可是滿身的債,債主則是秦寶寶。”

“哈哈……。”群豪聽又是一陣長笑。

半個月後,秦寶寶偷偷溜下“子午嶺”,改裝打扮往西奔去。且不談衛紫衣及“金龍社”群雄得知寶寶溜走後的焦急情形,先說說秦寶寶這次往西而去會鬧出什麼風波,惹出什麼事來?

惹事精秦寶寶此行的目標即是西方一霸“黑蠍子幫”。

“黑蠍子幫”總壇在甘肅省烏鞘嶺以西,居河西走廊地帶,地勢低平,境內都是內陸河,是祁連山的雪水流灌而成,因此農作物豐盛,人民生活富裕,“黑蠍子幫”的財勢自然更是雄厚。瓢把子蕭一霸是粗獷的北方人,沒有衛紫衣的文氣,完全武夫作風,屬下也大都是北方人所成。

“黑蠍子幫”的組織非常嚴密,自“瓢把子”以下,有三位大把頭,平日各有職司,各負專責,在“瓢把子”的指揮下運作,大把頭負責守衛總壇及各分壇人才的調度,有副把頭及二位頭兒協助他;二把頭專司營運,舉凡總壇,分壇的各項事業,如賭場、妓院、銀莊、私鹽、酒樓……等等明的暗的銀錢週轉,就由二把頭負責,底下每行事業各有一名頭兒一名副頭兒協助;三把頭專門負責“陰性”的工作,也是消息最靈通的人,暗中派人監視壇內有無反叛份子,打探江湖上的詭譎變動,他屬下的人員每人均是此行的專家,還有一房專司賞罰,對誰都不寬貸。

“黑蠍子幫”之所以能雄霸一方,自有它不可忽視的力量,衛紫衣從未想過要往西發展,不過一旦碰上,他也不含糊。

令人遺憾的是,“見血魔君”蕭一霸為人十分自負,剛愎自用,且疑心病重,對屬下的建議常會充耳不聞,引得屬下和他貌合心不合,不似衛紫衣和屬下宛如兄弟一般親,面面顧到。

秦寶寶又回覆小乞丐的裝束,破舊的白粗布衣服,破棉襖、破靴子,洞洞手套,金鍊子及“保命佛珠”貼身戴好,金色軟匕首也變成鐵鏽,(當初想送給衛紫衣,但衛紫衣要他留著防身。)蒼犀角成了鐵塊,額心的碌砂痣也用假皮貼掉了,臉、手、腳都髒兮兮,十足十的乞丐樣。

乞丐是惹人厭的,但是,只要看到他那雙亮晶晶的靈活頑皮眼睛,任誰都不再覺得他討厭,反而認為他很可愛,更為他的裝束可憐,秦寶寶可不管這些,為了名符其實還頑皮的為自己改名為“小乞兒”。

秦寶寶行行走走過了大半個月,來到“黑蠍子幫”地頭一處大鎮,名曰“武威”,走到街道上,業已正午,東張西望打算找個地方吃飯之際,突聽得一陣金鈴聲,大路上飛也似馳來一匹駿馬。

這馬兒通身漆黑,只有鼻尖一朵花形的白色,昂首放蹄,神駿異常。馬上坐著一名十七歲左右的少年公子,高頭大馬,稱得上英俊,兩隻澄亮無比的眼睛,發射著智能的光芒,馬高人壯,顯得勇猛非常,腰間懸著一柄鑲鑽的寶刀,看他那裝扮,顯然是富室弟子,而且,還是會武的哥兒。

但見路上行人皆閃避不迭,唯恐被馬踹到,秦寶寶也被一名老人拖到路邊,看情景,倒有點像皇帝出巡似的,那股子威風勁,秦寶寶可是初見,心想:“莫非他就是蕭一霸的獨子蕭傲雲?”

果然,聽得百姓竊竊私語──“蕭大爺的公子好生勇猛,不愧是將門虎子。”

“可不是,說起這位蕭公子人挺好的,不會憑家勢向我們老百姓作威作福的,也沒有蕭大爺那股子霸氣。”

“噓──你不要命了,想批評蕭大爺這麼大聲作啥?要是被他的徒眾聽見了,焉有命在?你嫌命長啦?我可不奉陪。”

“……。”

秦寶寶心裡好生不服氣,心道:“這個蕭傲雲還不夠霸道?在街道上肆無憚忌的策馬狂奔,讓眾人迎皇帝似的相迎,也不怕馬兒突然瘋了踹死人,還說人挺好的?我可能會失望而返了。”想到此,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

這時,蕭傲雲正巧馳到秦寶寶面前,聽見一聲充滿不憤的“哼”聲,不禁向秦寶寶看了一眼,忍不住好生欣賞他的雙眼。

秦寶寶見他停下馬來,頑皮的對他吐舌吊眉做鬼臉,群眾百姓自然嚇了一跳,蕭傲雲看一個小乞丐有膽量對他做鬼臉,好奇的對秦寶寶招招手,寶寶對他印象不好,理也不理轉身離去。

蕭傲雲怔了一怔,不由自主慢馳著馬兒跟了上去,見他進入一家小飯館,下馬跟了進去,卻見店小二攔著寶寶不使他進去。

店小二一臉嫌惡推著秦寶寶,道:“去去去,小乞丐進什麼飯館,髒死了,你還是利用這時間去向人家討些冷飯殘羹,免得餓死了。”

秦寶寶不悅道:“我又不是吃飯不給錢,你憑什麼趕我?”

店小二一臉不屑道:“別說你不會有錢,就算你有錢,我也不打算賣你。”

秦寶寶毫不抗拒的任由店小二推,一個不小心,腳絆到桌腳跌倒在地,眼角瞥到蕭傲雲跟了進來,心中一動,“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有心看蕭傲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店小二一見此地大幫會,大財主的蕭公子來到這家小店,感到十分的榮幸,忙哈腰作揖直打恭,道:“蕭少爺特地光臨本店,小的這就幫少爺找一副最好的座頭。”說著腳遠踹了秦寶寶一下,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出去。

蕭傲雲對秦寶寶有好感,見狀忍不住叱道:“你這麼大個人欺負一個小孩子,羞也不羞?”

店小二吃了個大熱屁,期期艾艾的道:“少爺,他…….他……。”

蕭傲雲哼了一聲,道:“你瞧他穿得破爛是個小乞丐,擔心他會吃白食,是麼?”

蕭傲雲虎目怒視店小二一眼,蹲下身來想扶起秦寶寶,寶寶身子一偏,不讓他扶自己站起身來,重重踢了店小二一腳,便使小二痛得蹲下身來,又對蕭傲雲做個鬼臉,走到店前蒸饅頭肉包的竹籠,打開蓋子,一雙髒兮兮的小手,抓起一個饅頭咬一口又丟回去,嫌太粗糙了,吃不順口之下,抓起幾個肉包丟給對街的野狗吃,野狗爭著搶食,看得他咯咯大笑,又抓了幾個饅頭包子丟過去。

店小二起身見狀大驚,怒得大叫一聲,舉起拳頭就要往秦寶寶頭上捶下,這時蕭傲雲連忙叱喝道:“住手,一切損失由我負責。”

店小二當然不敢反抗,瞪著一雙老鼠眼看著秦寶寶將滿滿兩大籠饅頭包子玩遍了,當然,這些再也不能賣給顧客了。

蕭傲雲本身也是十六、七歲的半大孩子,童心尚在,只是礙於“少主”身分,平日必須不苟言笑,裝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這時見秦寶寶能放懷大玩?恣意嘻笑,不禁好生羨慕他。

過了一會兒,蕭傲雲看秦寶寶大概玩夠了,正待上前和他談話,有意和他結交,誰知寶寶還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他腳甫動,秦寶寶就蹦蹦跳跳的出門而去,還一邊哼著自己編的兒歌。

要知蕭傲雲自小人人當他是“小皇帝”,誰也不敢違拗他半點,待他年紀愈長,更是頤指氣使的,要怎麼便怎麼,他父親的屬下誰也不敢違抗他,如今秦寶寶對他毫不理睬,對於他的殷勤代付銀兩好象認為理所當然,也不謝一聲,可說無禮之極,不知怎地,他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更加喜歡那個小乞丐了。

當下想也不想,蕭傲雲拋下一錠銀子,大步追了上去,秦寶寶還是裝作沒武功,沒幾步就被蕭傲雲給追上了。

秦寶寶停下腳步,瞪著眼道:“你大少爺後悔替我付帳,來討債麼?”

蕭傲雲見他臉上哭成一塊黑一塊白的,不禁笑道:“你為什麼不洗臉呢?”

秦寶寶嘴角一撇:“這是我的事,不勞你大少爺操心,再則乞丐就得有乞丐的樣子,何須費神洗臉,你既不是來討債的,那我走了。”

說走就走,蕭傲雲一個騰身到他面前,道:“你那麼討厭我麼?”

秦寶寶一副大人教訓小孩的模樣,道:“若想要別人喜歡你,就得做出使人順眼的行為,何況你我身份不同,你要我喜歡你作啥?明白了麼?蕭大少爺。”

蕭傲雲聽他每次都特別加強“大少爺”三個字,負氣道:“我不明白你的話,請你不要老加強‘大少爺’這三個字。”

秦寶寶捉狎道:“聽阿伯他們說你家很有錢,你不就是大少爺麼?況且我又不知你尊姓大名?不然我叫你蕭呆子如何?呵呵……。”

蕭傲雲聞言也不禁好笑,想不到有人會幫他改名字,但畢竟穩重慣了,心裡雖有笑意,卻沒有笑出來。

秦寶寶沒好氣的道:“你的確使我很不順眼,想笑又不敢笑,偏要裝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使人覺得虛假,說吧,找我有何貴事?”

蕭傲雲裝作沒聽見前面那段話,忙道:“我想請你吃飯,肯賞光麼?”

“黑蠍子幫”的眾兒郎若是看到少主如此低聲下氣的求一個小乞丐讓他有請吃飯的機會,不大叫奇也會目瞪口呆。

秦寶寶大眼珠子一轉,道:“我想吃什麼,你都能為我弄來麼?”

蕭傲雲挺挺胸膛,斬釘截鐵的道:“當然。”憑他少主身份,還怕有弄不到的東西?

秦寶寶委屈的點頭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勉強讓你請一次好了。”

蕭傲雲輕笑一聲,接過店小二牽來的神駒“黑龍”,攬腰抱起秦寶寶飛身坐在馬上,松韁繩,任它得得緩淌。

秦寶寶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蕭傲雲不解道:“什麼差不多?”

秦寶寶白他一眼道:“馬呀,剛才你在市集上騎得像在飛,使得路人到處躲,你以為你是誰?東宮太子?踹死人不必賠命?”

蕭傲雲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方才就在‘哼’這件事啊,其實‘黑龍’是一匹有靈性的神駒,不會踹到人的,我是那麼霸道無理的人麼?”

坐在前面的秦寶寶輕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蕭傲雲不知如何是好:“你真難伺候,你家裡的人一定對你很頭痛。”

秦寶寶瞪眼道:“我可沒求你,既然嫌我難伺候,那我走好了。”

秦寶寶雙手亂捉韁繩,雙腳亂踢馬腹,“黑龍”不知有人在搗蛋,一時搞不清要往前,往左抑是往右?一聲馬嘶,不滿的一陣亂跳,秦寶寶捉住馬鬃咯咯大笑,蕭傲雲趁機控制好韁繩:“大爺,你可真頑皮。”

秦寶寶得意洋洋的道:“你以為我不懂武功就可以欺負我,我就使你人仰馬翻。”

蕭傲雲苦笑道:“你不會武功摔下馬豈不痛乎?說不定還會斷骨頭。”

秦寶寶頗為志得意滿:“我經驗豐富得很,每次都是欺負我的人摔倒在地,我還是安然無事的坐在馬上,說來你的運氣還算不錯。”

蕭傲雲少年心性,好強心勝,當然不可能像衛紫衣以成年人的成熟心性從一開始就包涵秦寶寶的一切缺點,聞言好勝道:“這是我的騎術精湛,與運氣無關。”

秦寶寶聞言一愕,隨即古怪的一笑,捉住一根馬鬃,驀然使力拔起來,所謂“牽一髮動全身”,“黑龍”痛得一陣亂跳,比剛才更為憤怒的馬嘶及跳動,企圖將馬上的人摔下來,秦寶寶捉住馬鬃也被震得頭昏眼花,氣血翻湧,卻還不忘想知道蕭傲雲被摔下馬沒有?回頭一視,見蕭傲雲死命捉住韁繩,口裡不住安撫“黑龍”,神駒“黑龍”顯然與主人感情深厚,慢慢的安靜下來,寶寶可不服氣極了,捉住一根馬鬃又想拔下,卻給蕭傲雲又長又壯的左臂連人帶雙手整個圈住,喘氣道:“小祖宗爺,求求你不要再頑皮;我認輸就是。”

秦寶寶這才滿意的笑道:“早認輸不就得了,不過我還是很欽佩你的騎術,也難怪你自負。”

二人前嫌盡棄的大笑。

蕭傲雲有趣的道:“你若是會武,天下豈不大亂?”

秦寶寶一曬道:“你不要老說些讓我洩氣的話。”

蕭傲雲古怪的看著寶寶,面向他的面頰,道:“你笑起來整個人宛如在發光,不高興的時候也很好看,真是得天獨厚,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榮幸見到你洗臉後的真面目?”

秦寶寶眉梢子一揚:“待我將懶病醫好自然會洗臉。”

蕭傲雲哈哈一笑,心裡真是喜歡煞了這名小乞丐,生來逾十七年,從來也沒像今天這般開懷的笑過,他喜歡寶寶的率真,喜歡寶寶敢直言點明他的缺點,使他深深感受到這名小乞丐不僅是位益友,更可成為良師。

馬兒帶著他們來到一家很大的賣衣店,秦寶寶冷然道:“這兒也有賣吃的麼?”

蕭傲雲沒有察覺寶寶話音裡的不快,自顧笑道:“這兒是本地最大的成衣專賣店,貨色齊全,我幫你選一套漂亮衣衫換上,再洗洗臉、手、腳才去吃飯。”

秦寶寶忍不住提高了聲調:“你和店小二一樣壞,嫌我一身髒兮兮的使你沒面子,是不是?天下烏鴉一般黑,蕭呆子你也不肯例外?”

秦寶寶這時更加確認衛紫衣對他的真心,心想衛紫衣一定不會在乎他的打扮是否會丟臉,一樣和他有說有笑的想盡辦法想勸他多吃一些,這麼知心的大哥,天下又有誰扮得出第二個?

蕭傲雲慌忙解釋道:“不,不,我只想讓你高興一下。”

秦寶寶小孩的尖嗓門挺嚇人的:“我就是不愛洗臉,討厭穿新衣,喜歡現在髒兮兮的模樣,你要請就請,不請就算了,別想勉強我,再見吧!”

說著就要下馬,蕭傲雲忙阻止,告饒道:“好好好,就這樣去,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古怪的小孩。”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不害臊,你見過幾個小孩?”

蕭傲雲笑笑接不了口。

在這方圓百里的地方,可以說沒有人不認識蕭公子和他那匹黑駒的,只因蕭傲雲每日例行帶“黑龍”出來練腿力,自然“黑蠍子幫”兒郎的黑衣制服更是隨處可見,如今他們看到他們心目中的“小皇帝”抱著一個小乞丐騎在馬上,那名小乞丐還不時對他大吼大叫的,而“小皇帝”居然一點也不動怒的接受下來,這……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直看得他們瞪傻了眼,機伶的趕緊回總壇稟報蕭一霸。

坐在馬上的二人並不在意路人的詫異,蕭傲雲笑問:“小兄弟,你尊姓大名?”

秦寶寶的身子坐在鞍上,頭也不回的道:“小乞兒。”

“小乞兒?”

“怎麼?不好聽麼?”

蕭傲雲可吃夠了苦頭,忙道:“不,我的意思是問你雙親幫你取的名字。”

秦寶寶眨著眼,裝蒜道:“‘雙親’是什麼東西?我堂叔就叫我小乞兒嘛!”

蕭傲雲失笑道:“雙親就是父母,你堂叔為何將你取這麼不雅的名字?”

甩甩手,秦寶寶不耐煩道:“他把我扶養長大,他叫我什麼就是什麼嘛,男人要多動腦筋少用嘴巴,別像個娘們似的撈叨個沒完惹人厭。”

蕭傲雲啼笑皆非道:“瞧你年紀才十歲,或許多一點,教訓起人來卻有模似樣。”

秦寶寶也不禁好笑,卻故意扳起臉來:“別閒磕牙了,我餓死了。”

蕭傲雲輕笑一聲,放馬馳向“天香樓”,他忽然有個感覺,順著這小孩的意思是理所當然的事,根本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在小孩面前,他頭一次認為“少主”身份沒什麼了不起,想也不會去想要拿“少主”來壓“小乞兒”。

“天香樓”。是此地最大的飯館,來這兒吃飯的非富即貴,口袋裡的銀子比一般人多些,否則絕對吃不起的。

樓分上下兩層,樓梯設在最中央,建得古色古香,金碧輝煌,配合得甚為恰當,後堂置有多間精舍以供外地人歇宿。自然,此樓也是“黑蠍子幫”的事業之一。

蕭傲雲牽著秦寶寶髒兮兮的小手進來,自有幾名夥計迎了上來,雖然大夥兒都感到奇怪,臉上卻不敢表示出來。要了樓上靠窗座頭,行走之間,有不少客人向他打招呼,他點頭還禮,年紀尚小,氣派卻是不小,現出自小養成的尊貴威嚴,這可是模仿不來的,人與人間永遠沒有平等的。

來到樓上靠窗桌位,秦寶寶猛的甩掉拉著他的手,道:“蕭呆子,你別狗眼看人低了,自以為我沒見過這麼豪華的飯館,怕我嚇壞了,所以才‘不嫌棄’拉著我的手?”

蕭傲雲一路上吃了他不少口頭上的虧,當下小心道:“不,因為這兒格局很漂亮,使人看了如置身在夢中,帶點虛幻不實的色彩,我一高興就不自覺拉起你的手。”

秦寶寶耳聞他的解禪,好奇的仔細端詳這座樓,臉上卻現出一臉的不相信,似乎很為他的眼光可憐,在寶寶眼裡,這座樓只是豪華些罷了,跟夢中美景那有得比?但也不再追問,道:“你點還是我點?”

蕭傲雲長吁一口氣:“自然是你點。”

滿意的笑了笑,秦寶寶對店小二道:“先點素的,油炸素雞,必須炸得恰好金黃色;三絲豆腐,豆腐必須是剛做好的,吃起來才嫩滑,淡乳色的筍尖,記住,只要筍尖,青韭夾心,吩咐師父不可炒黃了,至於湯,就來菜泥湯吧,讓你們偷懶一下。再來點葷的,涼拌海參,清蒸排骨、八香魚翅、冬瓜盅、佛跳牆、麻辣蹄筋、樟茶鴨子、牛肉堡、肉皮餵飽、大理茸海工魚乾、槽魚、湯嘛,雪魚紅蘇湯、雲南過橋米線、全家福、芙蓉海參湯,外加十斤白乾,就這幾樣湊合湊合著吃吧!”

秦寶寶如數家珍的道來,他說一樣夥計就點一個頭,直點得頭也酸了,還說是“湊合湊合”,意思好似嫌這小地方沒什麼好菜只好委屈一下,夥計心裡雖嘀咕,嘴上卻不敢批評,道:“還需要什麼嗎?”

秦寶寶眼一瞪,叫道:“當然還要,我最愛吃的點心蜜餞果子和水果還沒點哩,松子糖、桂花蜜餞楊梅、糖杏仁、百合軟糖、小胡桃糕、核桃片、玫瑰糕、千層糕、王米鹹酥餅,再去買三樣應時鮮水果湊成十二。”

小手一拍,秦寶寶笑道:“就這樣好了,再說下去我看你們也記不住了。”

三、四名夥計直聽得雙眼瞪大,張口結舌,一個小娃娃好大口氣點這麼多東西,二十個大人也夠吃了不禁聽得直怔住。

蕭傲雲叱喝道:“還不快去辦,先弄好的先送上來,這裡沒有的到別的地方買,非但不準買錯、做錯,更是一樣也不準少。”

夥計忙哈腰答應,三步並二步的奔下樓去。

秦寶寶對蕭傲雲的威風氣派視而不見,對樓下、樓上客人頻頻往他瞧更是不在意,雙腳互打著拍子,嘴裡自得其樂哼著兒歌,宛如其中有無限樂趣。蕭傲雲也不打擾他,只直視著他讓他玩個夠。

突然,秦寶寶笑道:“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蕭呆子。”

蕭傲雲窘道:“我不叫蕭呆子,是蕭傲雲,傲氣的傲,白雲的雲。”

秦寶寶做樣的將“蕭傲雲”唸了幾遍,搖頭道:“你的名字太拗口我念不順,我不管,我就管叫你蕭呆子,反正吃完飯我們就各奔東西,你就將就點吧!”

蕭傲雲無奈道:“隨你好了,你怎知我有事問你?”

秦寶寶意氣風發的道:“憑我小乞兒大俠行走江湖數十年的經驗,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奇怪的事情沒看過,你的心事全寫在臉上,明擺明顯,騙得了誰?有錢人家的公子就是這副調調兒,想我以前也是如此。”

蕭傲雲“嗤”的一聲笑出來,逗趣道:“小乞兒大俠?數十年的江湖經驗?我的天,哈哈……。”

秦寶寶一臉正經的解釋道:“自稱大俠比較威風,你們江湖中人不都如此自稱,自從盤古開天就有江與湖,至今有多少年誰也不知道,我喝一口江水或湖水等於一年江湖經驗,君不聞‘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我天生怪胎,所以才有這等能力,試想我落地至今也不知喝了多少江水或湖水,自稱數十年江湖經驗實是謙虛之極,閣下如此取笑未免無禮。”

蕭傲雲忍住即將發出的暴笑,咬牙吁氣,道:“原來如此,失敬失敬。”

秦寶寶也知自己的胡扯難取信人,也不在意道:“我愛玩才胡扯一通,你千萬則憋死自己,要笑就笑吧!”

蕭傲雲隱藏的笑意又被挑出來,笑了好一陣才道:“你吃完飯後打算到那兒去?”

秦寶寶淡淡的道:“到處玩玩,找個睡覺的地方。”

人多好辦事,只幾句話功夫、點心、水果、酒及幾樣較易煮的菜陸續端上來,秦寶寶每樣點心吃一塊,菜則蜻蜒點水似的挾一筷就不再吃,蕭傲雲幫他剖開哈密西瓜,他謝一聲,專心吃水果。

蕭傲雲只是眼含笑意的看著他吃這吃那,飯量之少,吃東西之斯文,樣樣顯示小乞兒是個讀過詩書有教養的小孩。

秦寶寶吃著哈密西瓜,笑道:“酒是叫給你喝的,油的食物正好配酒,其它的你愛吃就吃,不愛吃就放著,等著夥計收回去,還有,你的賊眼少盯著我瞧。”

豪富少主自然不在乎這點浪費,只是有點好奇,問道:“聽你的口氣,根本不像個乞丐嘛!”

秦寶寶恬然道:“以前我堂叔在的時候,雖然叫我小乞兒,但還是很照顧我,我愛吃什麼、愛玩什麼,他都會滿足我,一年前我堂叔死了,其它親戚欺我年幼,財產都被他們瓜分了,有人想收養我,我不要,於是就變成名符其實的小乞兒,你這蕭呆子以為我天生就是乞丐啊?當真有眼無珠。”

蕭傲雲喝杯酒,不介意的笑道:“現今你有什麼打算?”

秦寶寶笑了,笑得非常開朗:“當小乞兒也不錯呀,雲遊四海,逍遙自在,我既不想當狀元也不願去學武,還有什麼可以打算的?”

蕭傲雲不以為然道:“為什麼不願練武?男子漢理應創一番事業,你雖然還小,也該為自己的將來計劃,難道你不想在親友面前揚眉吐氣?”

秦寶寶望著蕭傲雲,似笑非笑的道:“你這麼關心我做什麼?”

蕭傲雲這才警覺自己太過關心一個陌生小孩,於是閉口不言,默默的吃菜喝酒,盡把話往心裡藏,一時靜了下來。

不久,秦寶寶起身道:“我要走啦,多謝你的招待。”

秦寶寶對蕭傲雲笑了笑,一蹦一跳的跳下樓梯,出門而去,轉眼間,就消失了蹤影,但可知是往東街行去。

蕭傲雲本待追了上去,但想一想又放棄了,畢竟自己身份不同,無法與他稱兄道弟,況且那小孩古怪異常,他願不願意還是個問題,眼望著小乞兒消失在視線外,心裡有說不出的落寞,隨即也付帳離去。

“見血魔君”蕭一霸有位侄女自小父母雙亡,由蕭一霸將她扶養成大,算是蕭傲雲的表妹,如今芳齡十六。北地兒女倒也長得蔥白水淨,婀娜多姿,襯以發育漸趨成熟,更顯得豔麗非凡。

姑娘芳名倪秋柔,自幼對錶哥蕭傲雲衷心傾慕,因為蕭傲雲的體魄面貌,正是北方兒女心目中的英雄典型。再則也是日久生情難破情關。只可惜蕭傲雲“兒女情短,英雄氣長”,認為大丈夫應先立大業而後才有成家的資格,對錶妹倪秋柔只存兄妹之情,毫無愛慕之意,空負佳人一片痴心。

蕭傲雲和秦寶寶分別後,心情不好,瘋狂策馬回到“黑蠍子幫”總壇自己的住處,卻見倪秋柔早已坐在那兒等著他,不禁大感厭煩,偏偏又礙於親戚關係,不好趕她出去,只有乾瞪眼了。

蕭傲雲沒好氣的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倪秋柔名字雖柔,性子卻是不脫大小姐脾氣,這時見表哥對她一點也不憐惜,又不敢對他發脾氣,氣苦的道:“我什麼地方惹你不高興了?為何對我這般不耐煩?”

蕭傲雲聲音很冷:“我心情不好不干你的事,對你不耐煩很抱歉。只是你一個大姑娘家沒事來男人住處像什麼?也不怕人家說閒話。”

倪秋柔氣得直跺腳:“你…….你…….你今天吃了火藥啦,說話這等衝法,居然說出這種話,咱們是表兄妹,我來找你談天也不成麼?”

蕭傲雲眉梢子一揚:“陪女人談天?我情願幫‘黑龍’洗澡。”

倪秋柔不禁硬嚥道:“你這麼討厭我麼?”

大多數男人都怕女人哭,蕭傲雲也不例外:“你是我表妹,我怎會討厭你,我不是什麼斯文人,今天心情又不太好,才說話得罪了你,好啦,秋柔你就原諒我吧。”

蕭傲雲歉咎的幫倪秋柔擦眼淚,畢竟從小一塊兒長大總有感情,倪秋柔趁勢儂在懷裡,將表哥不懂自己愛意的委屈化成眼淚哭出來,蕭傲雲有點慌,他不懂表妹怎會為了吵幾句就哭了,卻也不好意思將她推開。懷擁美人是件愜意的事,不過他心裡卻想著剛認識的小乞兒,決心待會兒找機會求爹收容小乞兒,再則也擔心小乞兒會拒絕他的美意,心中翻騰如海,倪秋柔心中甜絲絲,以為大有所獲。

相偎在一起的“情人”,心中各想著自己描繪的美景,其中景色相差何異萬里,說將出來豈不可笑!

這時,僕人稟報瓢把子到,兩人連忙分開,在門口相迎,與“見血魔君”見禮一番後,蕭一霸道:“秋柔,你表哥欺負你麼?告訴大叔,大叔給你作主。”

蕭一霸對別人雖然霸道殘忍,但是對唯一的愛子與侄女卻不少長者的慈祥,見倪秋柔眼含淚痕,才有此一問。

倪秋柔映起粉酡,有些難為情的道:“大叔,沒什麼啦,我們吵幾句也就算了,誰也不會把它當真。”

蕭一霸慈愛的望著倪秋柔:“你這孩子從小就懂事,人又端莊賢淑,不知誰家兒郎有福氣娶你為妻?”說著把眼光投向尷尬的蕭傲雲。

蕭傲雲忙乾咳一聲,咯咯提高嗓門:“爹,孩兒有事想求你。”

蕭一霸也知此事不能勉強,點頭道:“什麼事?”

蕭傲雲又興奮又怕被拒絕的道:“孩兒今天中午碰到一名很有趣的小乞丐,十分乖覺伶俐也許是他的古怪言行吸引了我,孩兒竟對他念念不忘,想請求爹爹收留他,成全孩兒和他結為兄弟,不知爹是否能答應?”

蕭一霸豁然大笑:“這件事我也聽屬下回報過,你好象對他很束手無策?”

蕭傲雲不禁窘道:“可不是,在他面前我一個不小心就會惹他不高興,而且我一有過錯,他立刻會毫不客氣的指責我,絲毫沒想過我是少主要討好我,孩兒想,他大概就是以前爹告訴我真正朋友的典型。”

蕭一霸聽得直點頭,道:“他多大年紀了?”

蕭傲雲回想道:“看不準,人約十歲,不過他像是南方人,也許有十一、二歲。”

蕭一霸不置可否的道:“南方人較晚熟,所以看起來較小,那,他會武麼?”

蕭傲雲斷然道:“不會,連馬都騎不好。”

倪秋柔噗嗤笑了,插嘴道:“連馬都騎不好,這種男孩子真沒出息。”

蕭傲雲瞋目怒道:“小乞兒出身普通人家,幼失所怙,會騎馬才有問題。”

倪秋柔見表哥動了怒,不敢再出口譏諷。

蕭一霸有趣的道:“小乞兒?是他自己取的?抑是父母取的?”

蕭傲雲笑道:“是收養他的堂叔取的。”

蕭一霸感到好笑,卻不再問,道:“從你十五歲開始,我就訓練你獨立,免得老子那天身子一挺歸西去,你這小子還迷迷糊糊的什麼都不懂,豈不枉費我創業的辛勞。如今你的判斷力很有進步,這件事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蕭傲雲大喜道:“多謝爹。”

這時──

“黑蠍子幫”專門採探消息的三把頭“絕一刀”胡天裴求見,蕭一霸大剌剌接受他的拜禮,然後沉聲道:“你採探到什麼大消息麼?”

“絕一刀”胡天裴道:“回稟瓢把子,二個月在北京城將張嵐和李良搞得難以見人的小孩,屬下已查出是‘金龍社’魁首衛紫衣的拜弟。”

蕭一霸面露驚容,道:“怪不得一個小小孩兒有膽子去惹上北京城的兩大地頭蛇,原來後台靠山非常之硬,那損毀上百萬兩的可也是他?”

“絕一刀”胡天裴不大有把握道:“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屬下不敢妄斷。不過從他撕毀銀票的舉止看來是小孩心性之人所為,一般人絕狠不下心撕毀銀票,只會將它們佔為己有,由這點看,顯然是那小孩所為無疑。”

蕭一霸恨聲道:“更可恨的是他毀了張風和李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四顆金蛇卵,還順手偷了金匕百,還帶走債務人欠我們債的借據。”

倪秋柔不信道:“一個小孩子能做出這些事,他到底幾歲呀?”

“絕一刀”胡天裴道:“一拾二、三歲年紀,長得俊美絕倫,額心有一顆株砂痣,發上嵌一塊犀角,頭上戴著衛紫衣送的‘壽’字型金鍊子。據屬下調查,其人頑皮胡鬧之極,做事不按常規,興之所至想到就做,不會去考慮後果,否則也不會做出亂貼圖畫的舉動來,不但江湖上為之轟動,更害苦了張嵐、李良。”

蕭傲雲十分興趣的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絕一刀”胡天裴道:“秦寶寶,秦始皇之秦,寶物之寶。”

蕭一霸陰狠的道:“衛紫衣和他感情如何?”

“絕一刀”胡天裴苦笑道:“像這樣的小孩世間絕無僅有,衛紫衣直把他疼到骨子裡去了,‘金龍社’上下人人愛他,對他的胡鬧全心包容。”

蕭一霸陰惻惻的大笑:“好極了,好極了,只要能捉住那小鬼,不但可以報仇雪恨,更可以藉他來威脅‘金龍社’和衛紫衣,哈哈……。”

蕭傲雲遲疑道:“挾持一個小孩,豈不太……”

蕭一霸瞪眼截口道:“兵不厭詐,那個用兵者不選對己方最有利的情勢,只知一味的瞎幹胡鬥?當權者要心狠才能立得住腳,懂麼?傲雲。”

蕭傲雲低頭不語,心裡不以為然之極。

蕭一霸知一時難感化他,問胡天裴道:“那小鬼現今躲在‘金龍社’麼?”

“絕一刀”胡天裴道:“秦寶寶的行蹤如今是個謎,我們無法探測出他在那裡,據探子報,秦寶寶是偷偷溜走,衛紫衣等人正在尋訪。”

蕭一霸沉吟道:“他現在會在那裡呢,如今他可比皇帝老子還值錢。”

“絕一刀”胡天裴道:“那孩子做事無人猜測得出,從‘金龍社’又探不出口風,再則秦寶寶機伶的很,想知道他的行蹤恐非易事。”

蕭一霸瞋目怒叱:“沒用的東西,連個小孩也捉不住。”

秦寶寶到底在那兒?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幸而“絕一刀”胡天裴未說出寶寶那頭長及腰際的黑髮,否則極可能蕭傲雲會聯想到小乞兒也有一頭長髮,如此之來,寶寶豈不險乎?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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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4:49:57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秦寶寶可不知“黑蠍子幫”的人想捉他,他的另一個化身小乞兒不知蕭傲雲正在尋訪他,不知該說他是迷糊還是天真,居然有膽子來到死敵大仇的大本營遊玩,如今他正高興到處亂逛哩!

當初秦寶寶溜下“子午嶺”來此的目的是想找蕭傲雲玩玩,一碰面,甫知蕭傲雲個性過於老成持重,讓他覺得跟蕭呆子玩不出什麼花樣,於是更改計劃,打算玩些天就返轉“金龍社”。

傍晚時分,夜市開始熱鬧起來,說書的、雜耍的、賣狗皮膏藥的、賣假古董、珠花首飾的、耍大刀的、吃的、喝的琳琳總總全聚在一起,有意藉此夜撈一筆以過殘冬,再過二、三個月就要過年了,存幾值錢,娶個老婆好過年也是有的,最威風,莫過於靠地盤大小伸手要保護費的無賴。

人群來來往往,擦肩而行,秦寶寶也逛到這裡來。忽然給他發現到一處很好玩的地方,那兒擠滿了人,他人小身瘦,三鑽二鑽就被他鑽到前頭桌前,原來在比賽腕力,有不少人藉此下注賭錢。

比賽腕力的主角名曰張三及李四,二人均十分粗壯,無分軒輊,若要下注的確使人左右為難;一名瘦猴兒老兄在另一桌放二個大盒子,口中大叫:“下喔,下喔,要下就快,賺錢在今朝。”禁不起誘惑的人都下了注,不多時,二隻盒子都有半滿,顯示支持張三或李四的各有千秋。

鑼鼓三響,一場龍爭虎鬥開始,雙方均為自己下注的角兒吶喊助陣,秦寶寶沒下注,雙眼骨碌碌的轉,想找出毛病,有人作弊啦,或是兩人互通氣息以騙錢,如此一來,他就有胡鬧的藉口,可惜得很,雙方都很規矩,張三嬴得勝利,投李四的哀聲嘆氣,投張三的欣喜不已,一時吵雜不休,秦寶寶不耐煩的又鑽出來。

突地,他眼前一亮,嘿,這下可給他逮著機會了。

秦寶寶目睹何事?

西邊有個攤位是賣珠花首飾的,是位大嬸在守著,女人出來工作,顯見家境不好;她左邊是個賣古董的老頭,大把年紀還得出來受凍擺攤位,不是沒子嗣就是兒孫不考;其實出來賣東西的百姓生活都不會好到那兒去,就以這一老一女最令秦寶寶同情,偏偏此時正有人企圖向他們勒索,怎不使寶寶生氣,暗歎老天不公平,如此惡人縱容他們囂張至今,不早收回他們的命,抑是將他們趕到地獄去。

秦寶寶裝作沒事樣的慢跺過去,在他們二位可憐人旁邊賣面的攤位叫了一碗雞絲麵,面對他們,心不在焉的吃著。

六、七名無賴擋在王大嬸和邱老頭攤位前,平凡百姓見狀那敢問津,多一事七、不如少一事,也難怪他們怕事。

秦寶寶奇怪的暗道:“居然有人敢在‘黑蠍子幫’地盤伸手發財,也不見有人出面干涉,莫非這些人也是‘黑蠍子幫’徒眾?”

生有好些麻子的老兄大馬金刀的道:“邱老頭、王大嬸,二位在此發財,撥些蠅頭小利讓我們舔舔也是應該的,若不,從今以後不准你們在此設攤位。”

邱老頭年老怕事,顫顫兢兢用微抖的雙手拿出僅有的幾十個銅板,算了又算,苦著臉心疼的拿出十個孝敬費,卻給一名微胖的老兄將幾十個銅板全數搶了過去,數了數,大聲唉叫道:“我說邱老頭、總共才三十六個銅板,都不夠大爺吃一頓,你居然還好意思不全給,這算那門子孝敬法呀?”

六、七名無賴得意的大笑。

邱老頭似乎呆了,王大嬸不平叫道:“你們這些土匪強盜仗著啥勢力欺負一個老人家?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東西搶了他全部的錢,叫他以後如何生活?”

王大嬸唉叫一聲,被麻子老兄踢了一腳倒地唉叫不已。

微胖老兄惡狠狠的道:“‘黑蠍子幫’的江頭兒是我們的師父,也就是我們的靠山,你這臭婊子自己都自身難保也敢打抱不平,該不會跟死老頭有一腿吧?”

幾名無賴聽了皆淫邪的笑起來,邱老頭和王大嬸氣得發抖。

邱老頭再也忍不住的大喊:“錢也給你們了,你們還要怎樣?再過份也不該敗壞人家名節,王大嬸守寡十多年,這附近誰人不知,你們……”

邱老頭氣喘如牛再也說不下去,王大嬸忙勸道:“邱老爹你保重點,清自清,濁自濁,沒的為這些無賴傷了自己。”

生雙老鼠眼的老兄聲色俱厲:“好個臭爛貨居然敢罵我們無賴,今天要是拿不出十兩銀子,我就捉你回去湊數,看你還敢得意自己三貞九烈?”

“對,雖然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還可以吃。”

“耶,我自願當先鋒。”

“呸,想得倒美,照規矩,抽籤。”

“一個老姑娘有這麼多公子搶著要,王大嬸,你挺得意嘛!”

“哈哈……”

淫笑聲傳入眾人耳裡實在刺耳,但叉有誰敢出面主持公道?王大嬸淚流滿面怒視著他們,那來十兩銀子?

秦寶寶看不過去,拿出十兩銀子,見沒人注意他,右手指一彈,準準確確落在王大嬸滿是淚水的手上,叫囂聲起-“這是天上落下來的銀子,王大嬸,快謝謝天。”

“王大嬸貞節感動上天,老天還是疼好人。”

“這下他們再也沒有理由欺負王大嬸了。”

王大嬸手握十兩銀子跪下來祈拜一番,將銀子交給麻子老兄,他們也知不能再為難人,怕引起公憤,悻悻而去。

無賴一走,整個夜市就顯得可愛多了,秦寶寶拿出幾個銅板付了面錢,曲起右腳,左腳一蹦一跳到邱老頭攤位前。

邱老頭見客人上門,雖然是個窮哈哈的小乞丐,還是收起憂容笑迎客人,秦寶寶暗暗點頭,從懷裡摸出幾塊碎銀在手,拿起一隻銅壺靠在耳邊搖幌,忽聽得有叮噹響,嚇得放下銅壺道:“老伯,你這銅壺住有魔鬼,還會出聲嚇人哩!”

邱老頭自是不信,拿起銅壺一搖,叮噹聲不絕,駭然之餘,將銅壺倒轉,何來魔鬼,卻是四塊碎銀,秦寶寶笑道:“老伯,恭禧發財,魔鬼不好意思嚇了你,所以送來四塊碎銀做賠禮,你就收下吧,可別給那些無賴看見了。”

王大嬸也笑道:“是啊,老伯,大夥兒正擔心你生活無著落,打算募些錢給你,這下可好,這些錢省點至少可以用上一個月。”

秦寶寶聽了心裡暗叫:“我的天,七、八兩銀子可以過一個月,怎麼活的?”

邱老頭用瘦稜稜的雙手不敢置信的拿起四塊碎銀謝天謝地跪拜半天才貼身收好,秦寶寶倒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太吝嗇,也太無禮了,用七、八兩銀子換取老人一片真誠的感謝之意。

王大嬸細看秦寶寶,道:“這位小兄弟雖嫌瘦了點,但天庭飽滿,是位有福之人,託你的福氣,邱老爹才得到這些銀子,你真是位福星。”

秦寶寶不好意思的摸摸俏鼻頭:“大嬸說笑了,一個乞丐那來的福氣,我要走啦。”

秦寶寶邊走邊想:“他們雖然都是窮人,志節卻高,老人有難,都自願募錢相救,比那些空有錢而不知做善事的肥佬高貴多了。”

摸摸錢囊,輕輕笑道:“今天就權充一次送財童子!”

秦寶寶東邊著看,西邊瞧瞧,遇到衣衫破舊,顯然生意不好的可憐人,手指一彈,一錠銀子就在那人手上,邱老頭和王大嬸每人再送五十兩。夜市人多,他擠在人群裡,誰也不知錢是他送的,只當天上掉下來的,跪地膜拜,歡歡喜喜將錢收好,秦寶寶看了也自歡喜,散得更起勁。

一個時辰下來,秦寶寶袋中已無一塊銀子,只剩下十幾個銅板,夠明天吃一頓早餐而已,他心中舒暢也不擔心,隨著滿天星斗蹦跳回一間破舊的小土地廟,躲在神桌下,有心效法江湖人物。

在“金龍社”時,衛紫次常講些江湖上的趣事哄他,有一段就是江湖人常會利用破廟作為聯絡據點,瞞過旁人的耳目,躲在神桌下說不定可以偷聽到些秘密,不過被人發現就難逃死路了。秦寶寶可不管這些,有心碰碰運氣,過過江湖人的癮。

誰知等了幾個時辰,還不見一人進來,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突然──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將秦寶寶驚醒,心喜終於有人來了,聽腳步聲漸近,忙摒住呼吸,免得被人發現,心中得意道:“王大嬸挺有眼光,看得出我是有福之人。”

細聽腳步聲,可知來人有四,顯然均未想到有人會躲在神桌下竊聽,因此音量都沒放低,讓寶寶偷聽個飽。

在微弱的月光下,秦寶寶依稀可以看清來人面目打扮,四人一式黑巾黑衣,不用說定是“黑蠍子幫”幫眾,個個粗壯如虎,標準的西陲大漢、北地兒郎,四人均是“統一面”,只有以特徵來區別不同,一個有雙銅鈴眼,一個唇邊有顆黑痣,痣上還生根長毛,一個頂上禿了一塊,一個有隻難看的鷹鉤鼻,四人一臉疲色,估量已奔波半天,秦寶寶覺得奇怪極了,什麼事使這些大老爺辛苦至斯。

“娘個熊,為了一個小乞丐害得我們東奔西走,半天不得休息,也不知他躲到那兒去了,居然找不著,我操他奶奶的,讓我捉到時先揍他一頓再說,誰叫他使大爺不高興。”有雙銅鈴眼的道。

鷹鉤鼻的戲謔道:“就怕你沒這個膽子,少主喜歡他,你敢動他一根寒毛?”

銅鈴眼的不服道:“頭兒只吩咐我們找到他,那來少主喜歡他這回事?奶奶的,憑你商志門想嚇唬我老童?我呸!”

吐了一口唾沫在地。

鷹鉤鼻的怒道:“你這隻大狗熊懂個什麼鳥,昨天中午我親眼著見少主抱著他騎那匹‘黑龍’在散步,親耳聽見他對少主又吼又叫的,教訓少主這不對那不好,如果少主不喜歡他,會對他這麼容忍又親熱?我操!”

銅鈴眼的打算再爭,唇邊有大黑痣的調解道:“夠了沒,自己人吵什麼?真丟你孃的,我們把他找出來就沒事了,其它的少主自會處理,你們瞎猜什麼勁?”

禿了頂的摸摸沒毛的地方,道:“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孃的皮,居然勞動少主為他到處奔走,在幫裡這麼久,我可從來沒見過少主像今天這麼興奮的沈不住氣,我的娘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銅鈴眼的揉揉雙眼,打個哈欠道:“孃的,別再提那小子了,先睡一覺吧,頭兒限我們明天日落前找到他,現在不睡,明天那來精神找人。”

大黑痣的也道:“早就該睡,咱們簡直快被那小子弄昏了頭。”

鷹鉤鼻的突然道:“聽說明天有位貴賓要來,好象是位偷兒,還有明天午時三刻何員外主持的比武會友大賽,你們去不去?”

禿了頂的仁兄唉聲嘆氣道:“原先我打算在明天的比武會友大賽好好撈一筆,這下子看來不可能了,除非咱們能在中午以前找到那小子,奶奶的,真是時運不濟,髒兮兮的小乞丐居然也會害人。”

銅鈴眼的不屑道:“算了吧,何員外和咱們瓢把子交情好,所以才敢在此地開什麼比武大賽,瓢把子既然沒說什麼,咱們幫裡那些頭兒,還有來此的江湖人物那個不想發財?一百兩黃金哩,你也配!”

禿了頂的仁兄盛氣凌人道:“我操你奶奶的十八代祖宗,他媽的大眼猴,你竟敢損我,咱倆功夫不相上下,你等於指桑罵槐的笑自己,犯賤?”

銅鈴眼的老兄叫道:“至少我不會像你這般痴心妄想。”

禿了頂的為之氣結,怒道:“你……好,咱們就來比一場。”

兩人誰也不服誰,都捲袖欲搏,大黑痣的又調解道:“孃的,你們兩個老是一碰面就吵,今晚就不能安靜一點麼?一個剛才說想睡了,一個說想參加比武,現在又想打一場,喂,你們到底睡不睡?我操你奶奶的熊,不睡還有精神比個鳥?”

銅鈴眼的仁兄和禿了頂的老兄互瞪一眼,也都躺下睡了,不多久,只聽到吵人的鼾聲迴盪在寧靜的空間裡。

秦寶寶沒注意這些,他在想很多事情──蕭呆子找我幹什麼?該不會想和我結為兄弟吧?開玩笑,我才不幹,跟那種呆頭呆腦又老氣橫秋的人做兄弟,不僅沒意思,而且一點光彩也沒有。

再則他的少爺脾氣不比我小,絕不會像大哥那樣包容我的缺點,說不定我一胡鬧,他少爺脾氣一犯就罵我出氣,豈有此理,此事不可為也!

適才那個鷹鉤鼻的說明天有位偷兒要來,是方自如麼,若是方自如,又稱得上什麼貴賓,若不是方自如,那又是誰?不對,一定是方自如,這其中大有文章!

唉,都是大哥,問他和方自如之間如何解決?他就是不肯說,害我現在大傷腦筋,又是我年紀太小,又是病後要多休養,哼,我就親臨現場自己查,在此多玩幾天,讓他焦急焦急,誰叫他老是把我當作長不大的小孩,真可謂大和尚叔叔二世!

何員外舉辦比武大賽目的何在?想出風頭?抑是蕭一霸指示他做,藉此網羅江湖中的高手!蕭一霸真有雄霸武林的野心?還是想打“金龍社”的主意?蕭傲雲那呆子知道麼?我得小心點,決不能讓他們發現我是誰,否則對大哥不利。沒有武功能不能像江湖奇人一樣遊戲人間?大哥所說的故事就沒有這一段,如果我做到了,大哥就會明瞭我開始長大了,免得老被他笑,可是好玩麼?怎麼試呢?

秦寶寶側著頭,閉起眼睛想了想,唇角勾起一抹玩弄的笑容,得意得心癢難搔,不久,就沈沈睡去。

秦寶寶真的會長大麼?

頑皮童心重的人,通常均是較晚熟,甚至一輩子長不大。

次日清晨,天光甫亮,唇角有顆大黑痣的仁兄首先醒來,習慣性的摸摸痣上那根長毛,沾口唾沫想使它有光澤,突然發現身旁多了一張柔箋,一手漂亮的瘦金體彷佛被灌入了生命泉源,上面寫著:“煩勞閣下回去稟報你家少主蕭呆子,想見我,今日午時三刻到何員外的比武場來。於此告誡諸位閣下,下次說話小聲點,吵得大爺在神桌下睡不安寧。小乞兒書。”

大黑痣的仁兄一看非同小可,忙叫醒三位同伴,三人看了也是大驚,四人八隻眼齊往神桌下瞧,一個鬼影兒也沒有,可見留書者老早就走了,只好垂頭喪氣的回返總壇稟報少主,一頓責罰是免不了的。

其實,化身為小乞兒的秦寶寶根本沒走,正靠在神像的背部睡大覺呢,只怪那四個老粗有先入之見,察看神桌下沒人,以為人早走了,才會中了秦寶寶調虎離山之計,得以飽睡一場。

直到太陽都曬到神像屁股了,秦寶寶才懶洋洋的睜開眼睛,慢踱出門,還特地找一根竹杖相襯,看起來更像乞丐了。

到了市鎮,秦寶寶就察覺有人跟蹤,他沒當回事的進了一家早餐店,才一坐定,一名“黑蠍子幫”兒郎就先到老闆那兒付了帳,寶寶視若不見,慢條斯理的享受早餐,好象別人為他付帳是理所當然的。吃完還到隔壁糖果店買了包蜜餞,自然帳也是別人付的,邊吃邊逛,看看芸芸眾生日常的一面,看到貧家小孩就將蜜餞分他一半,反正有人付帳,吃完了再買,樂了貧家小孩,他也自得其樂。

近午,來到何員外大府不遠的一家飯莊,他後腳才踏入,蕭傲雲前腳就跟了進來,身旁還陪著一位大美人倪秋柔,夥計本待將活像個乞丐的秦寶寶趕出去,但見蕭傲雲怒目而視,嚇得忙把話又吞回去。

秦寶寶心裡清楚,表面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找了一副座頭,一坐定,蕭傲雲就坐在他對面,臉孕笑容,顯然十分歡喜,倪秋柔則直皺眉;秦寶寶想到昨晚那些可憐人,厭惡之色猶勝言表。

蕭傲雲大是尷尬,小心道:“你又看我那兒不順眼啦?”

秦寶寶言不由衷:“你們‘黑蠍子幫’財大勢大,誰敢看你不順眼?”

蕭傲雲乾咳一聲,苦笑道:“小乞兒,你有話就明言,別挖苦人了。”

秦寶寶面色稍緩,道:“貴幫有位姓江的頭兒麼?”

蕭傲雲想也不想的道:“總壇裡有位叫江振吉的頭兒,分壇姓江的頭兒可能就不少,你所指的可是江振吉,他和你有仇麼?”

秦寶寶鄙夷的冒出一句:“跟你在一起很沒面子。”

倪秋柔見秦寶寶一而再的出言不遜,怒道:“這句話應該由我們來說。”

“住口!”蕭傲雲怒叱倪秋柔,又道:“小乞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寶寶大聲叫,有心讓所有人聽見:“貴幫縱容屬下向老年的窮百姓強行勒索,甚至囂張的想欺負一名寡婦,你說,和你這種人在一起有何光彩?”

飯莊的客人可嚇傻了,在這兒,“黑蠍子幫”瓢把子可是土皇帝,誰不奉承巴結他的公子?一個小乞丐居然有膽子對蕭公子大發虎威,他們可是初見,卻不敢多看,怕“黑蠍子幫”找碴。

蕭傲雲有點摸清秦寶寶的脾氣,當下小心道:“每個幫會都難免良莠不齊,你不能以一概全呀!”

秦寶寶心想也對,道:“有過就改,你聽過沒有?”

蕭傲雲點頭笑道:“當然,但總得有人證物證,才能交發刑堂處分。”

秦寶寶舔舔嘴唇,道:“東街的夜市有個賣珠花首飾的王大嬸和賣古董的邱老爹,昨晚我親眼看見六、七名無賴持著‘黑蠍子幫’江頭兒的招牌向他們勒索,霸道的搶走邱老爹全部財產,存心餓死人家,王大嬸看不過去罵他們幾句,他們就要欺負王大嬸,我若是會武,當場就打得他們在地上做狗爬。”

蕭傲雲沉吟道:“江頭兒真有這麼大膽子敢違抗幫規?”

倪秋柔討厭秦寶寶,於是道:“一個乞丐的話豈能取信、沒的破壞幫裡兄弟的情份。”

“不,這件事我要查明。”蕭傲雲道:“小乞兒,你可記得那些無賴的特徵?”

秦寶寶精得很,小心道:“晚上我看不清楚,其中一個臉上好象有些麻子。”

蕭傲雲只道寶寶沒練過武,無法夜裡視物,笑道:“原來你跑到東街夜市去玩,我早該想到才是。”

秦寶寶白眼道:“昨晚那件事若叫你碰上了,你會出面主持公道麼?”

蕭傲雲知道答案只有一個,忙道:“這是無庸置疑的。”

秦寶寶終於露出見面後第一個微笑:“這才是武者之道。”

倪秋柔輕哼一聲,秦寶寶這才開始打量這位老是想扯他後腿的大美人,想找點麻煩給她做,蕭傲雲解釋道:“她是我表妹倪秋柔。”

秦寶寶點點頭,賊嘻嘻的笑道:“英雄愛美人,然也!美人慕英雄,本應如此也!”

倪秋柔聽了秀靨微顯紅暈,蕭傲雲甚是尷尬,乾笑道:“你就饒了我吧,小乞兒。”

秦寶寶小臉蛋兒一板,道:“哼,你這叫自討苦吃。小乞兒曰:非禮勿跟。閣下陰魂不散的老纏著我,有何目的?真是令人煩哉?更甚者,派你家徒子徒孫跟著到處替我付帳,想藉此討好我?簡直是痴人說夢話。”

蕭傲雲不禁負氣道:“你可真刁,事事不順你意,到底意欲如何?”

秦寶寶為了目的,只好委曲道:“我又不知你找我所為何事?怎知意欲如何?”

蕭傲雲歡容道:“我爹答應收留你,以後我們就可以在一起生活了。”

秦寶寶正在喝茶,冷不防聽到這些話,嗆得直咳嗽。

倪秋柔鄙夷道:“咳死好了,瞧你高興得那副樣子。”

蕭傲雲瞪她一眼,笑道:“你高興麼?小乞兒,以後我會照顧你的生活,再也沒有人敢看輕你,誰敢欺負我弟弟,瞧我如何教訓他。”

秦寶寶咳了一陣,瞧他們自作多情樣,忍不住哈哈笑不停。

倪秋柔害怕的靠近蕭傲雲,道:“表哥,你瞧他不會高興得發瘋吧?”

蕭傲雲覺得不大對,喚道:“小乞兒──”“哈哈……”秦寶寶笑得直揉肚子:

“唉喲,笑死我了,肚子在痛,可不能再笑了。”

倪秋柔見他沒事,小姐脾氣又犯:“原來你在尋我們開心,你好大膽子。”

秦寶寶理也不理她,正經道:“恐怕無法如你所願,蕭呆子,做兄弟要講緣份,咱們的緣份只限於做朋友,更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生活,望你諒解。”

蕭仿雲是下定決心,道:“你小小年紀無人照顧,而我無兄弟相伴,這不算緣份麼?”

秦寶寶見扯不清,乾脆道:“這樣好了,以一個月為期,在一個月內,我暫住在你家,但是,你不可以強迫我洗臉和換新衣,並且要找很多好玩的東西給我玩,一個月後,如果我們雙方都能適應對方,再決定做不做兄弟。”

蕭傲雲點頭答應,倪秋柔鄙夷道:“小小乞丐毛病倒不少,有人願意收留你已是莫大的福氣,居然還敢開條件,真是得寸進尺,再則你全身髒兮兮的不洗乾淨,我看了就倒胃口,更別談和你同處一室。”

撇撇小嘴,秦寶寶還以顏色:“其一,你裝模作樣的愛耍大小姐脾氣使我不順眼,別忘了你也是寄人籬下:其二,我根本不希罕你表哥對我好,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其三,你以為你是皇帝他娘?我會怕你?才怪!”

倪秋柔瞋目怒道:“你好大的膽子,一個小乞丐居然敢對我……”

蕭傲雲截口叱道:“秋柔你再如此無禮就請先回去,小乞兒還小你應該讓他一點,你這樣亂髮脾氣不怕嚇壞了他?”

倪秋柔不服嗔道:“表哥,人家是為你不平,他又這樣壞,你怎麼還護著他,你對大叔也沒這麼依順,我就看不出他有什麼好?”

蕭傲雲冷笑道:“若叫你看得出,就不是真好了。”

倪秋柔氣苦,賭氣不說話。

秦寶寶笑嘻嘻的看著他們為他吵架,好象在看戲,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一樣,但總算弄清楚他們之間微妙的關係。

店小二在一旁臉都笑僵了,秦寶寶笑道:“今天有女士在,就請倪姑娘點菜好了。”

倪秋柔狠狠白他一眼,意思是──一定要叫你好看。

秦寶寶回瞪她一眼,根本不在乎,依然笑得很開心,要不是臉上的黑灰,你一定會發覺他笑得比現在好看幾百倍。

倪秋柔高傲的對店小二道:“來一盤蟹,其它好酒好菜就看著辦吧!”

一名小二躬身離去,蕭傲雲和秦寶寶明白倪秋柔有意使寶寶出醜,方叫吃起來很麻煩的蟹,二人相視一笑。

蕭傲雲對另一名小二道:“你去‘葛香軒’選上好的點心蜜餞果子裝成一盒八色送到何員外的比武場說是我要的,辦的好我重重有賞。”

店夥計滿臉笑容答應稱謝,忙著辦事去了。

倪秋柔訝異道:“表哥買這麼多點心蜜餞果子給誰吃呀?我又不愛吃這些。”

蕭傲雲十分興趣的端詳著表妹,並不徐不緩的道:“給小乞兒吃的,他不喜歡吃大菜大肉。”

倪秋柔斜睨著秦寶寶,不屑之意猶勝言表──小乞丐自然沒吃過大菜大肉。寶寶貝當她是女瘋子,將她視作隱形人。

一會兒,蟹及酒菜送上來,秦寶寶只顧吃菜,蟹及酒碰也不碰,其實他是南方人,吃蟹、蝦、鱉的本領自是一流,只是天生凡事不愛自己動手,自然有人替他服務,也就樂得坐享其成。果然,蕭傲雲將一隻剝好的蟹肉挾到他碗裡,他感激式的笑了笑,吃得津津有味,以答謝服務者。

倪秋柔在一旁愈看愈不服氣,蕭傲云何曾對她這般溫柔過?不過,就算她再笨,也看得出蕭傲雲很喜歡小乞兒,為了不使表哥討厭她,只有氣往肚裡吞,不敢再出言諷刺。

偏偏寶寶老愛得意洋洋的望向她,又對她做鬼臉,蕭傲雲正忙著而沒看見,倪秋柔投訴無門,只氣得差點吃不下飯。

午時三刻,何員外的比武廣場上人潮洶湧,自有僕人將蕭傲雲三人讓到貴賓席,何員外笑呵呵的親自恭迎相陪。

貴賓席的座前均有一方長桌,放著茶點,那盒八色細點自然就放在秦寶寶面前,寶寶也老實不客氣拿了就吃,見貴賓席上之人拿眼望他,頑皮的每人嘴上塞一塊,眾人看在蕭傲雲面上只有稱謝吞下,他笑笑點頭表示不客氣,見倪秋柔嫌他手髒不肯吃,居然將一粒蜜餞塞入她鼻孔,呵呵大笑。

在附近的群雄見秦寶寶一身破爛,居然坐在貴賓席,蕭傲雲還一旁相陪,以為他是那來的大人物,有的甚至以為他是丐幫的少幫主,皆不敢小覷於他。再見他頑皮如斯,弄得倪秋柔狼狽不堪,不禁莞爾失笑,多情的少年俠客驚於倪秋柔的豔麗,見他如此唐突佳人,都有意打抱不平。

言歸正傳,有意上場比武的各路英雄好漢不少,個個對那百兩黃金垂涎不已,而且可以一舉成名,是以磨拳擦掌以待一展身手,也不乏剛出道的雛兒,想藉此揚名立萬,人多聲雜,熱鬧之極。

這時,有位年約二十上下,書生打扮的俊逸青年也帶著隨從看熱鬧來,比起蕭傲雲,他身上多了股文人儒雅之氣,面帶微笑,目光溫柔,任誰看了,都道是京城那位官家子弟遊歷至此。

咚!咚……咚……

三聲鼓聲響起,群雄立即靜了下來,何員外大耍派頭的慢跺上擂台,對四方英雄抱拳行禮,朗聲道:“承蒙各路英雄好漢看得起鄙人,前來參加比武會友大賽,使老朽不至面上無光,於此致最深的敬意。自古文人以文會友,汝輩江湖英雄理當以武會友,方不負一生所學,現在宣佈比武開始。”

掌聲如雷中,一名目光狡黠的糾髯大漢騰身躍上擂台,向何員外抱拳一禮,復向群雄抱拳行禮,朗聲道:“各位英雄,不才常雲天,恭為何府總護院,於此代員外解釋比武方式:每位上台挑戰的英雄只要嬴得三回,就請到貴賓席休息,等待最後的決賽。禁忌是不得使毒用暗器,更不許在此台上了結舊怨,刀劍無情難免帶傷,請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傷了人命,各位英雄均是裁判,不知有無異議?”

群雄聽了竊竊私語一陣,覺得還算公平,因此都譁然答應,常雲天一笑,再度抱拳答禮,一騰身也躍下擂台。

咚!咚!咚!

鼓聲再度響起,比武正式開始。

秦寶寶聽他們嘮嘮叨叨吵個不休,說個不停,不耐煩的靠在蕭傲雲肩上午憩,蕭傲雲動也不敢動,唯恐將他驚醒,倪秋柔見狀不禁好笑,對寶寶的天真可愛和不知天高地厚大為激賞,在客棧裡,對他搶走表哥的討厭之心,不知飛到那兒去了,方才戲弄她的舉動,也使她覺得這是率真的行為。

難聽的鼓聲將他吵醒,秦寶寶不禁發聲埋怨:“明明說好午時三刻開始,卻拖拖拉拉到此時還不見有人上去打架,一點都不好玩,早知道就不來了。”

倪秋柔抿嘴一笑:“是比武,不是打架。”

蕭傲雲也禁不住露齒一笑:“就快了,看,不是有人上去了。”

就在他們說話之際,何府踱出一名武師打扮的中年漢子躍上擂台,可見他功夫十分平實,四下抱拳道:“俺是山東濟南魯衛明,忝為何府護院,就為諸位英雄開個先鋒,不知那位英雄願意上台指教。”

台下的各路英雄本都不願以身試靶,所以遲遲不見有人上去打先鋒,如今見一名武師願做靶身,均不禁躍躍欲試,想撿現成便宜,一名十八、九歲初涉武林不久的華服少年,搶先朗聲喝道:“就由我丁明仁會會這位仁兄高招。”

話聲未落,丁明仁身形疾快飛躍上台,還在空中優美的轉了三個弧,顆示他功夫不僅練得好而且練得美,群雄一陣喝采。

秦寶寶猛拍小手,稚嫩的嗓音叫道:“真好看!”心理卻暗道:“好看是好看,但對敵時有用麼?”

台下群雄只是口中喝采,秦寶寶拍手的掌聲就顯得突出,少年俠客丁明仁聞聲回頭微微一笑,看清他是個小孩,雖然坐在貴賓席,還是覺得被他稱讚增不了什麼光彩,也就不再理他。

方才剛到的俊逸書生也注意到寶寶那特殊的童音,心中一動,往發聲處望去,見到寶寶的小孩背影及那束烏黑的長髮,心中又驚又喜又是焦急,卻也不動聲色的靜觀其變。

台上正打得熱鬧,何府的武師空手對敵,少年俠客丁明仁自然不好意思用兵刃,一時拳來腿往,打得難分難解。

武師魯衛明招式忽變,一招“翻雲覆雨”往少年俠客丁明仁身上劈去。丁明仁朗笑一聲,“長紅貫日”已攻出,左右開攻,上下連封三掌,附帶送他一腿,很容易化解掉那招“翻雲覆雨”,丁明仁一招得手,反守為攻,身形微蹲,“羅漢照月”已奇快無比的攻向魯衛明胸口及小腹。

魯衛明見狀大驚,乍見閃避不及,一招“閉門開窗”封掉小腹的攻勢,身形側轉,還是躲不過胸口的重擊。

“砰!”

魯衛明哀叫一聲,倒飛三尺摔倒在台上,幸而沒受重傷。

魯衛明反身躍起,道一聲“承讓”,下台回何府,眾人這才又叫囂不已,丁明仁也得意洋洋的抱拳答謝。

說起秦寶寶的做戲功夫堪稱一絕,當代的名伶恐怕也得拜他為師。在衛紫衣面前除了開玩笑,一切的表現均是真實的他,他們也彼此心照不宣,互相取樂。但在蕭傲雲這些人面前,他卻可以化身為真正的小乞兒,一絲破綻也難尋,當真戲如人生,人生如戲,演得一絲不苟絕不含糊。

當下他側歪著頭,一副十分無聊狀:“這是打架麼?怎的不見他們扭成一堆,一點也不刺激,不過飛來飛去的倒也滿好看的。”

在貴賓附近的武林人物,耳聞寶寶這番話,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總算弄清楚他們以為的大人物或丐幫少幫主的真正身份,原來根本不會武功,不禁為自己大驚小怪也為寶寶的無知感到好笑。

一名遠離貴賓席的壯漢不知他們在笑什麼,眼見丁明仁不可一世的模樣,大吼一聲,拔身躍上擂台,聲如銅鑼:“讓俺‘一錘震地響’佟一雄領教閣下高招。”

但見佟一雄手拿一對大銅錘威風凜凜,頗有關張之風。

丁明仁看清來人是位壯若牯牛的大漢,持著重逾百斤的大錘毫不費力,就知沒那麼好打發,卻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雖然心有警惕,但不見絲毫懼意,解下背上長劍準備一搏。

通常使長劍的俠士都知道有個禁忌,若非功力深厚如衛紫衣、蕭一霸等人,或手持削鐵如泥的寶劍,劍鋒是不宜與大銅錘般的重器硬碰硬,劍被震落徒遭恥辱事小,無兵刃對敵危險事大。

丁明仁自然沒有衛紫衣的功力,手持長劍也非上品,當下劍影遊走,不敢與佟一雄的大銅錘硬碰硬。

佟一雄見丁明仁一味閃避,不與他直接相拼,怒吼道:“媽巴恙子,一味的閃來閃去算什麼英雄好漢,像你這般打法,一輩子也分不出勝負,還打個熊?”

說著“震地十八錘”第一式“錘奪上風”已勢如狂瀾直搗向丁明仁中宮,丁明仁被他數說得面上一紅,當下不再遊走,殺出層層劍影欲將佟一雄吞噬掉,一招“駕鶴西歸”

毫不留情直刺過去。

佟一雄頓時精神大振,喝一聲“來得好”,也不甘示弱的舞起重逾百斤的雙錘直搗丁明仁,一時劍影錘影如穿花蝴蝶,看得台下眾人摒住呼吸,凝目細看,心驚不已,許多人因而萌生退意,不敢再有爭雄之心,正遂了何員外的心意,鐵定今天就可以完成這樁使命,嘿嘿冷笑不已。

再說丁明仁和佟一雄兩人均是心高氣傲之人,奮起全力攻向對方,勢若有不共戴天之仇,佟一雄之絕學“震地十八錘”已使到第十七式“倒錘老鍾”,雙錘舞得更急,嗡嗡作響的迎向丁明仁長劍攻勢“淋漓盡致”,二人一合即分,佟一雄大吼一聲,使出最後一招“錘分雙家”,突地,左錘離手旋若陀螺的撞向丁明仁手中長劍,丁明仁欲閃無力,“當”的一聲,長劍被震落,勝敗不言自明。

秦寶寶對蕭傲雲耳語道:“那位大個子老兄的武器轉起來好象我小時候玩的陀螺,不知他肯不肯借我玩?你去問他好不好?”

蕭傲雲啞然失笑,也對他耳語道:“江湖人物武器代表他的身份地位,借人是絕大的禁忌,你想玩,待會兒我買一隻大陀螺給你玩,你千萬不可以去向他借。”

秦寶寶奇怪的看他一眼,小聲道:“待會兒?我們不看到終場麼?雖然他們又飛又跳的使人眼花撩亂,不過,真是好看耶,不看完多可惜。”

蕭傲雲少年心性,自負的笑道:“這種功夫看久了,我會打瞌睡。”

秦寶寶心裡冷笑:“又是個自大狂,你死定了。”

一副不解人事的天真模樣,秦寶寶道:“怎麼會?我覺得很好看啊。”

蕭傲雲解釋道:“有句話說得好,‘曾經滄海難為水’,看過大海的浩瀚,就會感覺到平日所見的水不成為水了,自小精妙武功見多了,看他們這種平凡功夫就覺得沒什麼,只因你沒練過武才會覺得好看。”

秦寶寶精靈的大眼睛死盯著蕭傲雲,一字字道:“是真的?你比他強多了?”

蕭傲雲隱隱覺得不妙,但話已說滿又豈能反悔,點頭道:“當然。”

滿意的笑了笑,秦寶寶雙頰露出深深的酒窩,拍手叫道:“那好極了,既然你這麼自信自己本領高強就上去和他打一架,如果你不敢,就表示你在吹牛。”

秦寶寶故意裝作小孩子興高采烈的模樣高聲說道,存心讓附近的人都能聽見,使蕭傲雲沒有反悔的餘地,以估測他武功深淺。而像蕭傲雲這樣有名望的大人物,豈能對一個小孩子吹牛。

這時,“一錘震地響”佟一雄又打敗了一名對手,也就是說他已經二勝,只要再打敗一人即可下陣休息。

蕭傲雲被秦寶寶用話一堵,剎時不知去還是不去?上台打,佟一雄已比了二場,而他乃是“見血魔君”蕭一霸的唯一愛子兼傳人,勝之不武,且不合身份:不去,豈不成了吹牛之人?

站在蕭傲雲身後大把頭手下二名頭兒之一的“煞手”李魁,看出少主左右為難,於是自動請纓,拔身騰空閃電似的射向擂台,甫一站定,群雄暴喝,他面無表情的抱拳道。

“在下‘黑蠍子幫’李魁,特來討教閣下高招。”

蕭傲雲暗中籲口氣,對秦寶寶笑了笑,寶寶也不再說什麼。

“煞手”李魁乃是“黑蠍子幫”一把一的好手,更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在幫裡表現優異,很得瓢把子和大把頭重用。

“一錘震地響”佟一雄見來人是西方一霸“黑蠍子幫”的徒眾,估量功夫不錯,猛然奮起全力,一招“倒錘老鍾”已然攻出,“煞手”李魁也不是省油的燈,功夫全練在雙手,掌硬粗厚如牛皮,以一招“空手入白刃”拒敵,左掌攻敵中宮,右掌冷不防奪了佟一雄飛來的大銅錘。

佟一雄見自己的雙錘變成一錘,不禁怒吼連連,口中“啊──啊──”大叫,右手的大銅錘絕招“震地響”直搗李魁心窩,有心置他於死地,李魁冷笑一聲,奪來的大銅錘運功撞向佟一雄,趁佟一雄且自得意接住大銅錘的剎時,身形欺近,雙掌運足八成功力冷酷的印在佟一雄胸膛上。

“啊──”佟一雄慘叫一聲,龐大的身軀順著李魁的掌勢飛過擂台,撞往人群,群雄知道被壓住非死即傷,均紛紛走避,“砰”然聲響,佟一雄倒在地上,沒死也去了半條命。

秦寶寶有意救他,卻怕洩露身份而忍住,見他艱辛的爬起身絕塵而去,連武林中人視為生命的兵器也不要了,不禁替他難過。

秦寶寶雙目微紅的目送他離去,卻有巧無不巧的看見那俊逸書生正笑嘻嘻的望著他,寶寶不相信似的揉揉雙眼再看清點,卻嚇得趕緊回頭,心裡“怦!怦!怦!”的亂跳,直暗叫慘!

那位俊逸書生到底是誰?

蕭傲雲看化身小乞兒的秦寶寶雙眼紅紅的目送“一錘震地響”佟一雄離去,忽然又見了鬼般的忙縮頭,不禁也往身後瞧去,可惜那位書生已經走了,所以他只看到一群江湖人物,愈發覺得奇怪,問道:“小乞兒,你怎麼了?”

秦寶寶心有餘悸的道:“我……我看那個大個子好可憐,連‘大陀螺’都不要了,心裡好難過,就一直看著他走,誰知我才一轉頭,後面就有好多大個子死盯著我看,好象要跟我打架,嚇得我趕緊回頭。”

說著身子往蕭傲雲身邊靠,又顫聲道:“蕭……蕭呆子,你說他們會不會想聯合起來欺負我,我……我可是打不過他們,你一定要幫我哦!”

蕭傲雲聽他說得可憐,不禁摟著他肩膀,才發覺他骨骼十分纖細,心想南方人大多如此,也不注意,柔聲安慰道:“有我在,誰敢欺負你?他們只是好奇你一個小孩子為何坐在貴賓席?絕對不敢動你一根寒毛,除非他有意和‘黑蠍子幫’過不去,放眼天下絕沒有人有這個膽子的。”

秦寶寶心裡暗罵:“見你的大頭鬼,我大哥就敢。”嘴上卻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腦袋裡正在尋思對策。

倪秋柔見寶寶嚇得話都不說,道:“表哥,小乞兒不是武林中人,看多了這種傷人流血的場面恐怕不好,我們還是把他帶走吧!”

蕭傲雲見表妹開了竅,高興道:“好,就依你的。”轉向寶寶道:“小乞兒,我們走吧!”

秦寶寶裝傻道:“去那兒?我還想看哩!”

蕭傲雲強拉起他身子,道:“不要看了,帶你去我家玩。”

秦寶寶看清那俊美書生不在了,點頭道:“好吧,不過如果不好玩,我就要走囉!”

蕭傲雲笑道:“不會讓你失望的。”

話一說完,就怕寶寶會後悔似的,忙拉著他左手離開比武場。

一路上,秦寶寶用話套蕭傲雲,終於明瞭比武大賽和蕭一霸本人無關,完全是何員外愛出風頭之為;雖然不完全相信,卻不好再問,免遭人猜疑。

“天香樓”的後院,那間特別寬敞的北廂屋裡,比武場上那位神秘的俊逸書生正坐在太師椅上,沉思一會,伸伸懶腰,喝著侍從端來的香茗,望著杯口裊裊上升的煙霧,長長吁了口氣:“老天爺,寶寶可真能混,居然跟蕭一霸的獨生子搞在一起。”

那位侍從道:“魁……不,公子,你可猜出寶寶的用意?”

俊逸書生微笑道:“那有什麼用意,還不是胡鬧愛玩。”

看來這位佳公子稱得上是秦寶寶的知己。

你道他是誰?即是當今北方巨擘,“金龍社”的大當家“金童閻羅”衛紫衣,那位侍從則是“快刀”馬泰。

半個多月前,秦寶寶偷偷溜下“子午嶺”,只留書“吾,雲遊四海去也,寶寶留”,眾人只道他玩幾天就回來,那知七天過去還不見人影,衛紫衣沉思半夜,終於想起寶寶病中曾問起蕭一霸有無兄弟之事,料定他跑去找蕭傲雲玩,再根據大領主“九面閻若”

展熹調查整理的結果,愈發肯定自己的想法,頭痛之餘終究不放心寶寶孤身涉險,於是改裝成書生向西尋去,最好能在半路劫住寶寶。

衛紫衣之所以改裝是不願和蕭一霸正面衝突,也怕蕭一霸識破他的來意,挾持寶寶威脅他,使寶寶遭到不測。和馬泰二人來到“武威”,聽說有比武大賽,心想寶寶這個惹事精說不定也會來湊熱鬧,於是前來觀看,果然被他找著乞丐打扮的秦寶寶,赫然發現寶寶和蕭傲雲混在一起。

馬泰擔憂道:“寶寶不知輕重的和蕭傲雲玩在一起,若是被發現他和‘金龍社’的關係,豈不是太危險了。”

“嗯!”衛紫衣一笑道:“你擔心的很有道理,不過一時還不成問題,寶寶對改裝易容似乎頗有心得,最引人注目的額心的硃砂痣也不見了,再說他是個鬼靈精,蕭傲雲痴長几歲,萬萬鬧不過他,暫時可以放心。”

馬泰還有疑問:“寶寶的容貌太引人注目,恐怕難以瞞人。”

衛紫衣好笑道:“他臉上塗滿了黑灰,誰又知道他是俊是醜?”

馬泰又道:“寶寶那束長及腰際的黑髮也是正字標記。”

衛紫衣奇怪他的問題太多,道:“算啦,這一、二天我一定將他帶走,不許他再亂來。”

馬泰眉梢子一揚:“寶寶也太頑皮了,一聲不響就走,嚇得我們七魂跑了六魂半,剩下半魂東飄西蕩尋找他的蹤跡。”

衛紫衣十分興趣的道:“寶寶以為自己行蹤隱密,料不到我們會找到這裡來,見他為自己的失算而嚇一跳也就夠本了。”

馬泰也面露喜色:“說的也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遇到鬼咧!”

衛紫衣一笑不語,目光註定眼前的一幅山水畫,莫非那幅山水畫設有機關?又有誰會在客棧裡設立機關?目的何在?

不,只有馬泰知道,衛紫衣並沒有將山水畫看入眼裡,只是一種習慣,藉以沉思他們此行的第二個目標應如何著手才適當。

第一個目的,自然是尋訪秦寶寶,那第二個目的又是什麼?就得從寶寶冒著寒風刺骨以求假病成真開始說起──

秦寶寶入世未久,對於不懂的人、事、物,一切均憑直覺,而他的直覺也的確很靈,再加上他那副鬼腦筋,所以凡事均能猜中的八九不離十。衛紫衣既然能成為一代巨霸,其聰明、智能、武功、見識、膽大、果決、冷靜、勇猛及心細,自然不是寶寶這等天真幼稚的幼童所能望其項背。

衛紫衣自幼失怙,因此對於能孝敬雙親之人多了一份尊敬,再則方自如和他知交多年,對朋友少了提防之心,才會為方自如所乘,直到寶寶病中吐夢囈,他才悚然生了警惕之心,雖然他深信寶寶的直覺很少出差錯,但他衷心希望寶寶這次失了準,一旦成為事實,日後將何以面對故友。

“金龍社”的弟兄上萬,衛紫衣不可能因一己之私情斷了全體兒郎的生路,考慮良久,終於決定來明的。在他的書房裡,和方自如坦誠布公密談多時,畢竟知交難覓,方自如終於吐露一切。

其一,“見血魔君”蕭一霸確有問鼎盟主,一統武林之心,但忌於“金龍社”的威望及勢力,因此遲遲不敢動手。他的手下三把頭雖然調查不出衛紫衣的出身來歷,卻查出衛紫衣的知交好友方自如生平最孝敬母親,因此趁他外出時劫走了方老太,以其性命威脅方自如陷害衛紫衣。

其二,北京城的地頭蛇張嵐和李良,是蕭一霸派在北京城的探子,任務之一是廣招財源,作為問鼎盟主的資本。誰知他們無意中得罪秦寶寶,寶寶頑心大發毀了十之八九的錢財,他們雖然不能確定是寶寶所為,但一定會稟報蕭一霸得知。

衛紫衣鑑於此點,行前已下令北京分社監規張嵐和李良,只要他二人慾往“黑蠍子幫”行來,立即狙殺以絕後患,可保寶寶暫時不被識破身份。

秦寶寶一病半個多月,衛紫衣見他病後清瘦許多,心疼之餘,決定過幾天陪他出去透透風,那知他居然自己溜出去玩,衛紫衣只得出門尋訪,況且方自如和蕭一霸約定的日期也快到了,有心助好友一臂之力,解救方老太出圍囹,於是二人前腳後腳之差,雙雙來到“黑蠍子幫”的地頭。

良久,良久──店小二將飯菜送進來,馬泰小心的打斷衛紫衣的思路:“公子,天晚該吃飯了,這些日子來,你為了寶寶人都消瘦了,如今知道寶寶沒事,應該好好吃一頓。”

衛紫衣怔忡須臾,突的冒出一句:“情到深處無怨尤。”

馬泰雙眼翻眨了一會,不解道:“什麼?”

衛紫衣笑道:“現在我方才深覺得寶寶和我已經無法分離了,宛如我們命中註定要在一起似的,你說奇妙不奇妙?這就是緣。”

馬泰更進一步道:“要是寶寶是女兒身就好了,將來長大了……”

衛紫衣不等他說完,叱道:“馬泰,不許胡說,並非男女之間的感情才叫愛,能夠生死與共,父母可以為子女付出一切,同樣我和寶寶也可以為對方犧牲自己,你如此胡說不僅冒瀆了寶寶,對我更是一種侮辱。”

馬泰不敢再說,邊侍候衛紫衣吃飯,心裡卻想:“老戰說得好,寶寶當男人實在太可惜了,絕俗容貌再襯以纖細的體形,十分惹人憐愛,如果真的是女兒身,天下第一美人非他屬誰?也只有如此絕色才配得起魁首,正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衛紫衣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禁好氣:“別亂想了,從少室山下來的不可能有女的。”

馬泰一想也對,不禁失望的長長嘆了一口氣。

在馬泰的侍候下漱洗竣事,衛紫衣坐在床榻上行功打坐。

是夜三更,一條黑色人影倏地來到“天香樓”,仔細勘察無人跟蹤,方躍過後院,停在衛紫衣所住廂房的窗邊,四下凝望,看其老練的動作,顯然是精於此道的夜君子。

衛紫衣睜開雙眼,道:“方兄,請進來吧,我已等候多時了。”

夜君子方自如毫無聲息的進了屋,劈頭一問:“瓢把子知道我今晚會來?”

衛紫衣下了榻,笑著點點頭,神情愉快之極,馬泰忙過來為他們二人倒茶,然後退到門邊守衛。

喝口茶,衛紫衣笑道:“蕭一霸如何說?”

方自如嘆口氣道:“蕭一霸為人十分自負,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使他相信我之無法成事是因為大當家的拜弟有病在身,必須日夜陪伴那小孩,在社裡又沒有下手的機會,因此才無法成事,蕭一霸又反反覆覆問了相差無幾的問題好多次,我都給他問煩了,他才沉思好一會,終於答應再給我二個月的時間。”

衛紫衣點頭讚道:“蕭一霸不愧是西方霸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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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4:50:40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方自如不解道:“瓢把子怎的贊起他來?”

衛紫衣誠懇的道:“我是實話實說,就事論事,你想想,假如你所說的一切都是自己編出來的,他反反覆覆問了幾次,你不耐煩之下難免就會露了馬腳,他不就知道你在騙他了,這樣一個人能使人不佩服麼?”

方自如慚愧道:“我沒有瓢把子這等度量,去佩服一個死敵。”

衛紫衣謙虛的一笑,又道:“看來蕭一霸也知道寶寶這個人,才會相信你的話。”

方自如點頭道:“當然,他手下的三把頭就是專門刺探別人隱私的。”

衛紫衣道:“他答應讓你和伯母見面麼?”

方自如黯然道:“他答應讓我和母親相處三天,但不得輕舉妄動,因為他給我母親服下慢性毒藥!必須每日服他的解藥,否則立即毒發身亡。”

衛紫衣又讚佩道:“蕭一霸倒懂得用人,瞭解拒絕你的要求對他不利。”

方自如憤憤道:“蕭一霸若不讓母親與我相見,表示他將母親害了,我當場就豁出去,和他拼一場,一把火燒了他的總壇。”

衛紫衣拍拍他肩膀,勸慰道:“如今情勢對我們不利,我們只有忍了,伯母的性命要緊。”

方自如愧咎道:“我很對不起你,想起自己的行為我就……”

衛紫衣截口道:“咱們不是說好不再談它了麼?方兄何須自責。”

頓了頂,又道:“伯母被關在那兒?”

方自如頗感安慰:“他們只是命人看管,母親沒吃牢獄之苦。”

衛紫衣聞言笑得好開朗:“那就好辦多了。”

方自如奇道:“瓢把子的意思是……”

衛紫衣不答反問:“方兄可轉過‘萬邪聖醫’秦英這個人?”

方自如道:“當然聽過,不過他已失蹤十多年,又到那兒找他配解藥?”

衛紫衣賣關子道:“‘萬邪聖醫’秦英前輩過世快二年了,不過,他的夫人馮香蝶所產下的孩子卻盡得他一身所學,那孩子……”

方自如迫不及待的問道:“如今那孩子在那兒?”若有所悟,又道:“不可能吧?

就算醫術精湛的秦英前輩有後嗣……也不過是十歲左右的小娃娃,能有多大道行呢?”

衛紫衣吃吃笑道:“那孩子也許就在門外偷聽,方兄這些話若是給他聽見了,他醫是肯醫,但少不了要刁難一番。”

這時──

一聲輕之又輕的“哼”聲響自門外,馬泰怒喝:“什麼人?”飛快出門捉人。

“唉喲,死馬泰,你當我是誰?你弄痛我了。”

那人故意變了音調,馬泰聽不出來,叱道:“就算你是皇帝的大舅子也得先讓你吃一頓排頭。”

“你敢?不怕你們大當家罰你?”

“有何不敢,魁首不可能袒護刺客。”

馬泰右手用力拉進一名小乞丐,小乞丐委屈的望著衛紫衣。

衛紫衣見馬泰捉人也看不清楚是誰,叱喝道:“馬泰,還不快放手。”

屋內怕引人注目,所以沒點燈,月光又不明,馬泰聽到叱喝聲怔了一怔,仔細看清他捉來的刺客,嚇了一跳,連忙放手,卻因用力過度,那名小乞丐被捉住的細瘦左手已然現出五條烏青的指印。

馬泰吶吶道:“對不起,寶寶,我不是故意的。”

小乞丐秦寶寶翻翻白眼,道:“我是刺客?”

“你故意變了聲音,我又一時看不清才會捉錯人。”

秦寶寶“哼哼哼”了半天,倏地狠狠踢了馬泰一腳,見馬泰痛得直揉腳,他才咯咯笑起來,躲到衛紫衣懷裡。

秦寶寶惡人先告狀:“馬泰欺負我,大哥怎的不罰他?”

衛紫衣幫他揉開腕上的烏血,聞言失笑道:“你不也還他一腳,互相扯平了還罰啥?”

方自如見寶寶那副模樣,笑道:“他是寶寶麼?怎麼弄成這副樣子?”

衛紫衣取笑道:“是呀,寶寶快起來,方兄在取笑你了,已經老大不小快十三咧,怎麼可以老是賴在大哥身上撒嬌。”

秦寶寶賴定了,硬是不回聲,方自如又道:“方才瓢把子說秦英前輩的後嗣就快來了,怎的不見人影?”

衛紫衣笑而不語,用眼神望向懷裡的秦寶寶,方自如驚道:“寶寶就是秦英前輩的後代?”

衛紫衣好笑道:“世上除了‘萬邪聖醫’誰又教得出寶寶這個惹事精?”

秦寶寶瞪眼嗔道:“大哥今天怎麼盡說人家的短處?”

衛紫衣目中神一閃:“你有什麼驕人的長處麼?”

秦寶寶古怪一笑,起身唱道:“大哥是隻老狐狸,寶寶是個小狐狸,明明有事想求人,偏想別人去求你,唉呀呀,老狐狸想騙小狐狸,小狐狸聰明不上當,咿──呀,老狐狸不知怎麼辦?”

唱完還向衛紫衣倒翻白眼長舌一伸做鬼臉嚇人,很是得意自己的傑作,跑到衛紫衣的臥榻上和衣而眠,側頭頑皮精靈的笑望衛紫衣,弄得衛紫衣哭笑不得,方自如和馬泰則竊笑不已。

方自如輕咳一聲,道:“寶寶每天都這麼頑皮捉弄人?”

馬泰強憋住笑,道:“今天對象是魁首,所以算是小意思,對別人更可惡。”

衛紫衣不理他們,坐在床邊,拿條汗巾想擦掉寶寶臉上的黑灰,秦寶寶側過頭,用手捂住臉,道:“不能擦,不能擦,我明天還要去蕭呆子他家玩哩!”

衛紫衣詫異道:“蕭呆子是誰?”

秦寶寶一本正經道:“蕭呆子就是蕭傲雲呀,他的名字太拗口,人又有點呆頭呆腦的,我就好心幫他改個名,我看他很喜歡呢!”

哧哧一笑,衛紫衣道:“你在亂蓋,我看他是不得不接受。”

秦寶寶自己也覺得好笑:“還不是一樣,那呆子騙我說他家多好玩,誰知一去才知道無聊透了,我懶得理他就跑出來,他要我明天再去,說會準備很多好玩的東西等我去。

晚上在廟裡睡不著就跑來找你啦!”

衛紫衣訝異道:“睡廟?你沒帶銀子出來麼?”

秦寶寶吐吐小舌,道:“我看那些窮百姓好可憐,手指彈呀彈的,銀子就沒了。”

衛紫衣愛憐道:“你性子雖頑皮,心腸卻好,沒餓肚子吧?”

秦寶寶搖頭,白眼道:“在我的印象裡,你每次要誇獎我都不忘先損我一句。”

衛紫衣啞然失笑,馬泰走過來問道:“你怎知道我們住這兒?”

秦寶寶得意道:“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所在,‘天香樓’是‘黑蠍子幫’在此地最大的客棧,就算他們懷疑有敵人潛入,一時三刻也想不到敵人敢藏在他們的老窩裡,所以我算準你們會住這裡。”

眾人點頭稱讚他的聰明。

秦寶寶噗嗤笑道:“巴結我很辛苦是不是?好吧,我就救方老太一命。”

方自如有點不相信!

“你有把握麼?”

秦寶寶不介意道:“樹高豈須百齡?學技貴在舉一反三,世間庸醫大都墨守成規,不敢突破現有的技術,因此終其一生也無多大成就,我聰明伶俐人所共知,小小毒藥又豈難得倒我?”他是有自傲的條件的。

衛紫衣笑道:“用嘴巴是救不了人的。”

秦寶寶翻白眼道:“大哥該不會叫我現在去蕭呆子家救人吧?”

衛紫衣笑顏不改:“你身上的瓶瓶罐罐沒帶出來麼?”

秦寶寶忙起身笑道:“大哥不提我倒忘了身上有藥。”

說著從懷裡摸出一隻白玉瓶,打開瓶蓋,剎時芳香四溢,清人心脾,寶寶倒出一顆瑩白如玉小指般大的丹丸給方自如,道:“明日伺機給方老太服下,百毒立解。”

又將其餘一整瓶交給衛紫衣道:“事前服下,七天內百毒不侵,事後服了,劇毒立解,若是毒性不強,溶於酒內可解二十人之毒,大哥敵人太多,留著好防身。”

像這種可解百毒的珍貴的藥,武林中人莫不趨之若騖,甚至會為了一顆而導致好友反目成仇,秦寶寶居然毫不吝惜的將一整瓶送給衛紫衣,由此可見他已把衛紫衣當作最親近的人了。

衛紫衣倒出二顆,其餘又還給他,道:“你是醫者,丹藥留著好救人。”

秦寶寶笑道:“普通毒藥根本用不到這種珍貴藥物,只因方老太的毒性我不清楚,所以才送他一顆,還是大哥留著好。”

衛紫衣嚴肅道:“二顆已足夠防身,再則有你這位大神醫,誰又害得了我?”

秦寶寶笑笑接過,放入懷裡,忽然神秘兮兮的笑道:“大哥把眼睛閉上,將嘴巴張開。”

衛紫衣雖感到奇怪,卻依言做了,秦寶寶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油紙包,打開紙包,將一顆拇指大渾圓晶瑩如綠玉的丹丸給衛紫衣服下。

藥丸入口即化,衛紫衣感到一股清香之氣,直向周身竄去,十二週天行完,徒感精神倍增,內力增強許多。

秦寶寶頑皮笑道:“好吃麼?”

衛紫衣正色道:“這藥乃人間至寶,可是武林聖藥少林‘大還丹’?”

秦寶寶點點頭,對於能騙衛紫衣吃藥也感到很得意。

方自如欣羨道:“服下‘大還丹’不僅百病皆無,並可陡增半甲子功力。”

秦寶寶一臉迷惑道:“真的這麼有效嗎?從小大和尚叔叔就常餵我吃,但它卻只能護住我的心脈,使我不至夭折,其它的功效卻是談不上。”

衛紫衣領悟道:“寶寶將藥給我服了,你自己呢?”

秦寶寶一扳臉蛋,道:“給我吃了等於沒吃,給大哥服了方不至於浪費,你我兄弟一場,何必計較你吃抑是我吃,對不對?”

小孩子突然說起大人話,衛紫衣不禁一怔。

秦寶寶見狀哧哧笑道:“大哥發什麼呆?我愛睏了,床借我睡,大哥另訂一間房可好?”

衛紫衣領首答應。

窗外寒星點點,衛紫衣也心事重重,他立在窗口,時而望著星兒,時而望著熟睡中的秦寶寶,不禁感慨萬千,卻也苦尋不出有何方法可讓寶賈身體強健如常人。

漫漫長夜過去,黎明終將到來,寶寶也會有強壯如牛的一天麼?他坐在床前看著寶寶恬適的睡容渡過一夜。

一股可怕而無形的力量正迫向毫不知情的衛紫衣和秦寶寶等人,原來預計一件簡單易解決的事情,卻因三名今晨剛到武威的黑道殺手而整個改觀,會使衛紫衣等人陷入什麼可怕的敬陣中?

說起這三位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黑道殺手,個個都是不好惹的角色,本性極端殘忍冷酷,手段狠毒得近似病態了。

老大“千臂魔”江無月,使一根粗有雞蛋般的恙皮絞索。

老二“奪命圈”仇豹,使一雙直徑一尺的雙環,環與環間用精鋼的鏈子相連,攻打回收自如,圈人腦袋更是方便。

老二“毒刃”黎匡,用的是一對穹月形淬毒匕首,歹毒異常。

“龍交龍,鳳交鳳,跳蚤配臭蟲,王八對綠豆”,他們三人來到武威,自然與“黑蠍子幫”有點交情,“見血魔君”蕭一霸對他們心性之狠辣大為激賞,認定他們是做大事之人,早有收攬之意,幾經交涉,不借重金將他們請來,作為征伐“金龍社”,問鼎武林盟主的有力臂助。

這日清晨,衛紫衣十分無奈的讓秦寶寶離開,任他舌燦蓮花也鬥不過寶寶的伶牙俐嘴,寶寶淚汪汪的撒嬌又使刁,衛紫衣只好答應讓他去見識蕭傲雲準備了那些新奇玩意兒,小心翼翼不著痕跡的將他送走,心裡的擔憂自不必言,對寶寶不知天高地厚又不懂事著實無奈,卻也拿他沒輒。

是日中午,衛紫衣獨個兒在“天香樓”樓上飲酒吃飯,有巧無不巧的,隔著幾張桌子,蕭一霸正在此宴請今晨剛到來的三位殺手,吆喝聲使衛紫衣好奇的向他們望去,四人一式黑衣,主位者,是個形象威武凌厲得叫人不敢正視的中年人,根根如刺的硬須更加深了他勇猛的形象,濃濃的眉,一雙眼睛巨大而閃射著一股炙熱又尖銳的光芒,宛如能穿透人的靈魂!他的鼻子是寬大的,似一根柱子直搗中庭,嘴巴厚而闊,這些明顯的特徵,衛紫衣不用再看第二眼,就知道他是西方巨擘,“黑蠍子幫”的瓢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

坐於首位者,長得倒是修長端正,可是一張臉蛋白了點,簡直白得像蠟捏的,這位仁兄的神態也像蠟捏的,冷硬、僵木、呆板得毫無情趣可言,甚至連他的眼珠子也直定定的轉也不轉,衛紫衣猛然想起一個人來,就是“千臂魔”江無月,那麼坐在他右首的就是老二“奪命圈”仇豹了。

仇豹的面目猙獰如鬼,他身材瘦長,卻怪異的長了一顆碩大的圓腦袋,細頸上頂著一顆大腦袋,於人的感覺本就恐怖,而且幾乎沒有眉毛,三角眼細小陰鷙,惡毒毒冷僵僵的毫不轉動,似一雙響尾蛇似的小瞳!一隻鼻子的兩邊鼻翅分朝左右張開,鼻毛黑黝黝的長出,兩顆大暴牙突出唇外。

坐在“千臂魔”江無月左首的自然是老二“毒刃”黎匡,皮膚黝黑如墨,一隻左眼斜吊著,眼下有道腥紅的疤痕,面現表情則疤痕蠕動如蚯蚓,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無比強霸與力量的意味,宛若雙手能抬起天幕。

衛紫衣看了他們幾眼就低頭喝酒,心裡卻想:“蕭一霸果然開始行動了,居然請來這三個殺胚,這三兄弟認錢不認人,沒有一個是好易與的,不過倒也不足為患,不知他還請了那些高手?”喝了杯酒,不禁嘆口氣心道:“寶寶大概玩得樂不思蜀了,真拿他沒辦法。”

“千臂魔”江無月所生的位置恰巧和衛紫衣面對面,雖然隔了幾張桌子,但是,當他望清抬頭喝酒的衛紫衣的面貌時,不由得全身一震,搖搖頭,既覺得不可能是他,又怕萬一真的是他,白蠟般的面孔竟泛出了灰黃,眼光直楞楞的盯著衛紫衣,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該不該說將出來。

衛紫衣也感到有人直盯他瞧,忍不住抬眼一望,與江無月那張難看的灰黃臉孔對個正著,不禁一楞,暗道:“莫非他認出我是誰來著?”

神色不動的向江無月領首微笑,就像不認識的人初見面時的禮節,江無月見了自然不好再望著他瞧,心中疑慮大減。

蕭一霸和老二老三也都覺得江無月不對勁,平日全無一絲表情的白蠟臉孔,這時卻變化無常,不過,這等變化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出意外了!也好奇的往俊逸書生衛紫衣看了一眼,均覺得只不過是個衣著富麗點的文弱公子罷了,這在武威並不少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蕭一霸詫異問道:“江老弟,發現有什麼情況了麼?”

“千臂魔”江無月恢復白蠟面孔,道:“沒什麼,只是一時的錯覺。”

“奪命圈”仇豹搶著道:“有什麼事能使大哥產生錯覺?”

“千臂魔”江無月古井不波:“沒什麼。”

“毒刃”黎匡不滿道:“大哥那時也變得婆媽起來了。”

蕭一霸乃是張飛穿針線,粗中有細,道:“江老弟,莫非你發覺那個酸丁有什麼不同?”

“千臂魔”江無月無奈的點頭道:“我懷疑他是武林中人。”

“奪命圈”仇豹呵呵直笑:“大哥太多慮了,這裡是蕭老哥的地盤,武林中人自是有的,不過我不信一個酸丁會是什麼江湖人。”

蕭一霸自是得意有自己的地盤,道:“江老弟認為他是那位高人呢?”

衛紫衣一直低頭凝聽蕭一霸等四人的談話,耳聞“千臂魔”江無月就要說出他的懷疑,忙高聲叫道:“小二!”

小二聞言忙過來哈著腰道:“公子爺有何吩咐?”

衛紫衣一副富家大少氣派,道:“待會兒我就要走了,去問問掌櫃的一共多少銀子,到我房裡跟我的侍從算清,我們最慢明早走。”

小二忙哈腰笑道:“是,是,公子爺。”

衛紫衣起身欲轉回房,不出所料的被“千臂魔”江無月攔住,故意一楞,然後露出金童般的笑容,道:“這位壯士阻攔小生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千臂魔”江無月大馬金刀道:“酸丁,你叫什麼名字?”

衛紫衣笑道:“小生姓伊小名子威,同窗好友送了一個綽號‘反手書生’。”

“千臂魔”江無月皺眉道:“反手書生?”

衛紫衣解釋道:“只因小生自幼便是個左拐子,長大了一直改不過來,因此才得了‘反手書生’這個綽號,倒教壯士見笑了。”

“千臂魔”江無月自語道:“沒錯,剛才地喝酒吃菜都是用左手。”

衛紫衣喚道:“壯士……”

“千臂魔”江無月搖搖手,示意“反手書生”伊子威走,衛紫衣暗自好笑,頭也不回的轉回房。江無月望著他的背影離去,感到一股可怕的壓力縮緊心腔,卻又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

“哇,蕭呆子,你收集這麼多鬼面具做什麼?”秦寶寶叫道。

蕭傲雲彷佛年輕了好多歲,興奮道:“你猜猜看?”

秦寶寶沉吟道:“這些鬼面具是以前收集的,還是昨天派人搜刮來的?”

蕭傲雲笑道:“大部份是小時候收集的,有幾個是昨天買來的。”

秦寶寶神秘兮兮的對蕭傲雲耳語道:“你收集這些鬼面具該不會是想嚇你老妹吧?”

蕭傲雲興奮的一把抱起秦寶寶,叫道:“小乞丐,你真聰明,一猜就中。”

秦寶寶有趣的笑道:“效果如何?”

蕭傲雲抱著秦寶寶一點也不費力,道:“那副魔鬼面具把她嚇得病了半個月,耳根清靜多了。”

秦寶寶叫道:“快放我下來,我也要玩。”

蕭傲雲放下寶寶,笑道:“你真輕,抱在手裡幾乎沒什麼重量。”

秦寶寶充耳不聞,拿起魔鬼面具戴上,道:“如何?嚇不嚇人?”

蕭仿雲假裝嚇了一跳,道:“如果在晚上突然出現準會給你嚇死。”

秦寶寶一搖三擺的走向蕭傲雲房裡的虎皮椅上,威嚴無比的坐下,“哼哼哼”了半天,嗓音有意變得雄渾威猛:“吾乃混世魔王二世,蕭呆子,你可願投入我的門下?”

蕭傲雲差點笑斷丁腸,尖銳稚嫩的童音被寶寶這麼一裝,宛如被人捏住脖子的公雞叫,蕭傲雲笑得說不出話來。

“嗯──嗯”秦寶寶變音大怒,一拍手邊桌子:“大膽!在本王面前居然笑得如此放肆。”

他人小力小,桌子拍得不夠響,蕭傲雲笑道:“大王力氣太小,可要屬下效勞?”

說著重重拍了桌子一下,秦寶寶故意被嚇了一跳,點頭道:“蕭卿言之有理,想本王乃萬金之體,豈可亂拍桌子辱沒了身份,蕭卿今後就跟在本王身邊,尊司為孤王拍桌子。”

蕭傲雲只想賣弄一下,想不到“混世魔王二世”會順水推舟送他這麼一個職位,從小到大從沒如此快樂,笑得差點岔了氣。

秦寶寶恢復本來聲音,嗔道:“笑什麼?再去找些人來湊數,堂堂大王只有你一個部下太沒面子了,最好把你表妹也找來,做押寨夫人。”

蕭傲雲無奈道:“這可難辦了,他們都是大人恐怕不願意。”

秦寶寶拿下面具,撇撇嘴道:“你終於瞭解自己不是大人了吧?”

蕭傲雲強笑道:“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這樣開懷大笑,放肆胡鬧,在別人面前我就是‘少主’身份,沒有人會去想我只有十七歲,頑心還在,所以怕屬下詫異,我就把他們支走了。”

秦寶寶不以為然道:“是誰告訴你必須隨時注意自己的身份?”

蕭傲雲一呆,道:“沒人告訴我,從小我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秦寶寶大搖腦袋,道:“我知道你很可憐,原來全是作繭自縛。”

蕭傲雲不服道:“我怎的作繭自縛?”

秦寶寶一本正經道:“方才我故做大人樣,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

蕭傲雲點點頭。

秦寶寶一拍手掌,捉押道:“我故做大人樣很好笑,從小你也是如此,難道別人不會笑?”

蕭傲雲一呆,猶辯道:“不曾看別人笑過。”

秦寶寶斜睨著他,笑道:“你是少主耶,誰不要腦袋敢在你面前笑你?”

蕭傲雲吶吶道:“那我該怎麼做才對?”

“看你自己的意願呀!”秦寶寶道:“人要先為自己而活,才有資格談得上為別人而活,連你都無法把握住你的人生,一切照著別人的希望去做,你還有人格可言麼?你快樂麼?你能將快樂帶給別人麼?”

蕭傲雲給寶寶的一番話給驚呆了,回想以往的日子,他不禁流了一身冷汗,握住秦寶寶的雙手,十分誠懇的道:“小乞兒,你真是一位良師益友,我將終其一生來尊敬你。”

秦寶寶噗嗤笑道:“不要把我看得這麼偉大,我只是說出心裡的話。”

蕭傲雲正色道:“傲雲十七年,就只有你算得上是我的朋友。”

秦寶寶摸摸小鼻頭,道:“知過能改就好了,但也不要改得太過份。”

蕭傲雲胸有成竹的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一頓,十分興趣的道:“我該如何感謝你呢?”

秦寶寶望著一排排的鬼面具,道:“送我幾個鬼面具好不好?”

蕭傲雲一比全部的面具,道:“你喜歡,通通送你也無妨。”

秦寶寶據實以告:“太多了我帶不走,二、三個就夠了。”

蕭傲雲急道:“你要去那兒?你不是答應要暫住我家?”

奏寶寶為難道:“這兒不夠熱鬧,我玩幾天就膩了,還是回江南好。”

蕭傲雲洩氣道:“多住幾天可以吧?”

秦寶寶擺擺手,表示不願再談這問題,道:“你表妹住那兒?咱們去嚇嚇她。”

蕭傲雲求道:“小乞兒,只要你肯在這兒住下去,我一定不會讓你無聊的。”

秦寶寶瞪眼道:“你到底肯不肯陪我去嚇你表妹?不肯,那我走了。”

蕭傲雲忙阻止道:“好!好!陪!陪!”

秦寶寶這才破涕而笑,選了幾個面具出房往東廂行去。

二人行到走廊,恰巧遠遠遇見蕭一霸帶著江無月三兄弟欲往大廳行去,秦寶寶隱隱覺得有事情要發生,卻又覺得不可能,直到他們四人進了大廳,才對蕭傲雲笑道:“前頭走的那個是不是你爹?”

蕭傲雲點頭道:“你怎麼分辨得出來那個是我爹?”

秦寶寶白眼道:“其它三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一看就知道是上不得抬盤的,你爹那副威武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物。”

蕭傲雲自然高興有人誇獎他父親,這不等於在誇獎他的遺傳好?拉著秦寶寶往東廂捉弄倪秋柔去。

且不說秦寶寶和蕭傲雲如何捉弄倪秋柔,談談大廳上蕭一霸和江無月等黑道高手商量何事?是否對衛紫衣等人不利?

四人分賓主坐下,尚有大把頭“鐵棒”歐文泉陪坐一旁。

“鐵棒”歐文泉諂媚道:“瓢把子有本事,有名的三兄弟也慕名而來為您老人家效力。”

蕭一霸呵呵自得而笑。

老三“毒刃”黎匡是直腸子,容不得別人轉彎,道:“我們三兄弟素來認錢不認人,大把頭不可會錯意。”

“鐵棒”歐文泉尷尬笑道:“雙方能合作,也要一段緣,黎兄若不是看在我們瓢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的盛名,深信不會賴帳才肯來的麼?”

“毒刃”黎匡哼道:“從沒有人敢對我們兄弟賴帳。”

蕭一霸呵呵長笑,道:“只要賢兄弟助我消滅‘金龍社’,放眼江湖就是我和賢兄弟共享,到那時,要多少有多少,談什麼賴不賴帳?”

“毒刃”黎匡這才滿意的哼了一聲。

“千臂魔”江無月道:“瓢把子有何妥善的計劃?”

蕭一霸沉吟道:“只要衛紫衣死了,其它人就不足為患。”

“奪命圈”仇豹道:“要殺衛紫衣談何容易,他的武功深淺根本無人知道。”

蕭一霸得意道:“大凡人都有弱點,衛紫衣有位知己方自如事母至孝,我派人劫走他的母親,在我的威脅下他答應二個月內取衛紫衣的性命。”

“毒刃”黎匡佩服道:“瓢把子很懂得利用人的心理,假若瓢把子收買大哥二哥來殺我,我可能到了閻王那裡還弄不清他們為什麼害我。”

“千臂魔”江無月一哂道:“三弟,別總是口不擇言,沒的教瓢把子見笑。”

蕭一霸呵呵笑道:“自己人何用這些虛套,黎老弟說的好,我就是利用人性的弱點去對付衛紫衣,可惜上次沒有成功。”

“千臂魔”江無月古井不波道:“這方法既用了一次,再用豈不使衛紫衣起疑?”

蕭一霸胸有成竹道:“上次方自如去時不巧衛紫衣的拜弟病了,衛紫衣十分喜歡那小孩,幾乎寸步不離,才會沒有下手的機會。”

“奪命圈”仇豹道:“瓢把子為何不劫走那小孩以威脅衛紫衣就範。”

蕭一霸氣咻咻的道:“衛紫衣不是東西,他的拜弟秦寶寶更不是玩意,被我捉到了,非一根根拆了他的肋骨難消心頭之恨。”

三兄弟一頭霧水,於是蕭一霸略略簡述北京城事件及秦寶寶失蹤之事,三兄弟這才明白北京城那檔事是寶寶所為。

“千臂魔”江無月一臉凝色道:“方自如現今在這兒麼?”

蕭傲雲不防他有這一問,一怔,方道:“我答應讓他和他母親相處三天,如今在後院。”

“千臂魔”江無月道:“瓢把子最好派人查查他和方老太現在還在不在?”

蕭一霸不以為意,道:“江老弟多慮了,我給那老婆子吃了慢性毒藥,必須每日午時服下解藥,方自如沒膽子帶她逃的。”

“千臂魔”江無月固執道:“請瓢把子派人去查一查!”

蕭一霸沒法,只好派一名手下到後院查覷。

不一會,那名手下慌慌張張的跑來,顫聲道:“回稟瓢把子,人犯不見了,看守人都被點了死穴。”

蕭一霸發怒得要吃人,道:“方自加那免崽子敢冤我,他不想要解藥了?”

“千臂魔”江無月七情不動:“他可能有了解藥。”

蕭一霸狂怒:“是誰給他解藥,莫非出了內奸?”

“千臂魔”江無月冷硬道:“瓢把子冷靜點,解藥可能是衛紫衣給的。”

蕭一霸冷靜下來,道:“他把一切告訴衛紫衣?他敢說?”

“千臂魔”江無月道:“可能是衛紫衣的拜弟秦寶寶看出有異,像那種古怪的小孩最是敏感,他將異處說出來,方自如瞞得住麼?”

蕭一霸恨得直咬牙:“又是那小鬼,又是那小鬼,那解藥從何來?”

“奪命圈”仇豹搶著道:“前些日子少林俗家弟子發瘋似的找一個小孩,莫非就是秦寶寶?若真是他,少林解毒丹多,他有解藥就不足為奇了。”

“千臂魔”江無月面無表情:“方自如已不能用,瓢把子有何打算?”

蕭一霸惡狠狠的道:“捉住那小鬼,引誘衛紫衣來此,盡全力狙殺。”

“千臂魔”江無月沉吟半晌,冒出一句:“衛紫衣可能已經來了。”

眾人一震,蕭一霸嘎聲道:“衛紫衣會自投羅網?”

“千臂魔”江無月道:“方才瓢把子不是說秦寶寶行蹤不明?可能那小鬼向西行來,衛紫衣得知跟著尋到這兒來,倒不是自投羅網。”

“一樣,一樣。”蕭一霸道:“江老弟認為衛紫衣和那小鬼碰面了麼?”

“千臂魔”江無月搖搖道:“在‘天香樓’那位酸丁一定是衛紫衣改扮的,他既然還有膽子留在這兒,就表示他還未找到那小鬼。”

“奪命圈”仇豹叫道:“那個酸丁會是名震江湖的衛紫衣,我不信!”

“千臂魔”江無月道:“去年我曾遠遠見過衛紫衣一面,他的容貌深印在我的腦子裡,決不會看錯,再則在‘天香樓’他不是自名伊子威,綽號‘反手書生’,伊子威反手寫不就是衛紫衣?”

蕭一霸又是生氣又是得意:“好個狡滑的衛紫衣,命中註定你要命喪此地。”

“毒刃”黎匡道:“衛紫衣是個謎一樣的人物,他的出身來歷,武功深淺無人探測得出,瓢把子可有把握一舉消滅他?否則後果堪慮。”

蕭一霸志得意滿的道:“大原則不變,還是利用秦寶寶那小鬼。”

“毒刃”黎匡直楞楞道:“瓢把子捉到那小鬼了?”

蕭一霸得意道:“真的秦寶寶捉不到,就用假的。”

三兄弟不解,蕭一霸雙掌拍三下,出現的赫然是北京城的張嵐拉著一位酷似秦寶寶的小孩進來。

“奪命圈”仇豹道:“秦寶寶就是這副模樣?”

張嵐搖頭道:“秦寶寶那種頑皮精靈的神情沒有人模仿的來,就是他的容貌也是易容不出來的,這孩子只是七八分相像。”

蕭一霸怨聲道:“張嵐,這小鬼瞞得過衛紫衣麼?”

張嵐躬身道:“回稟瓢把子,屬下已盡了最大的力量,這孩子皮膚不夠白,頭髮不夠亮,嘴唇嫌大點,鼻子不夠俏直。秦寶寶的雙眼圓又大,眼神流露著頑皮的天性,這些是易容不來的。”

蕭一霸陰笑道:“這些都不成問題,慌忙之中誰會去注意這些小地方?”

張嵐遲疑道:“秦寶寶的聲音也很特殊,一出聲不就被發覺了。”

蕭一霸更陰狠的道:“受到重大痛苦時,誰的聲音不會變?”

說著突然一掌打向那小孩的心臟。

“啊──”小孩如斷線風箏飛了出去。

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蕭一霸毫不憐惜的道:“快將他移走,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招來張嵐,又道:“散佈消息引秦寶寶到‘天香樓’,你負責劫住他,不能讓他到客房和衛紫衣碰面,壞了事情的結果你應該知道。”

張嵐背脊泛寒,忙稱是。

和“千臂魔”江無月分別回到後院房裡的衛紫衣,心情沉重之極,他感覺得到雙手將要染血了。

雖然一時使江無月釋疑,但是,當他想通了“反手書生”伊子威的真正意思,蕭一霸豈會不趁機殺掉他這個眼中釘?

衛紫衣在等待秦寶寶歸來,時間在等待中一分分的溜逝,日已偏西,該是農夫自田間荷鋤歸去,享受家人歡樂融融圍桌相聚的時光了,日子雖苦,卻又是何等幸福。

衛紫衣七情不動的坐在椅上看經書,神情竟是那般瀟灑,似乎根本不將蕭一霸等人放在眼裡,猶自帶著微笑等寶寶回來。

馬泰敲門進來,看到衛紫衣期待的眼神,不禁囁嚅道:“公子,寶寶還不見回來。”

衛紫衣古井不波的道:“你回房去換上‘金龍社’的服飾。”

馬泰大驚道:“魁首……。”

衛紫衣一揮手道:“快去!”

等馬泰躬身離去,衛紫衣也自快換下書生裝束,回覆武林中人的打扮,手撫著一柄銀光閃閃的長劍。

這是一柄奇特的長劍,只有一根筷子的寬,長度可隨使劍者的心意變化,短若普通長劍的一半長度,長可比普通長劍長上一半,其刃削金斷玉猶似切豆腐,當然是一柄難得一見的好劍。

“銀劍”是衛紫衣多年的夥伴,終年不離身的好伴侶,每當衛紫衣撫觸著它,似乎可以感覺得到它與自己心意相通,它是有靈魂,有生命的活物,它是一柄附著衛紫衣魂魄的神劍。

將心愛的銀劍扣在腰上,衛紫衣取出一套月白色的小孩衣裝及一襲鑲著銀狐邊的錦鍛棉懊放在臥榻枕上,一句銀兩和二十片金葉子置於衣服下,又在衣物上放了一張素箋,這才滿意的籲口氣。

他喃喃念道:“蕭一霸野心勃勃,這事是無法避免的,只是提早些罷了,寶寶給我服了‘大還丹’功力大增,敵眾我寡倒也難分勝負,萬萬不能弱了‘金龍社’和‘金童閻羅’的威名。”

這時──

傳來一陣陣微弱的呻吟聲,衛紫衣凝神轉去,好似小孩子所發出,心中一動,趕忙出房門往發聲處而去。

後院一棵槐樹下,秦寶寶捂住心口不住呻吟,臉色煞灰,眼神煥散,穿著月白錦衣,衛紫衣見狀忙將他抱起,喚道:“寶寶,寶寶,誰將你打成重傷?”

秦寶寶氣若游絲道:“方自如冤了我……。”

衛紫衣抱著秦寶寶回房,邊道:“你不要說話,大哥會將你醫好。”

秦寶寶竟然留下兩條清淚。

回到房門,馬泰見到秦寶寶,怔了一怔,方道:“魁首,他不是……。”

衛紫衣截口小聲叱道:“住口!”

放大聲量,又道:“寶寶五臟離了位,我必須運功幫他歸位,你來為我守護。”

將秦寶寶放在榻上,衛紫衣坐在他身後,用右手掌抵住他背部,運了六成內力遊走寶寶內腑,半個時辰,衛紫衣額角已現出冷汗,馬泰手握鋼刀在床側守護,神色木然注意著四周變化。

秦寶寶的五臟已慢慢歸位,衛紫衣正在加最後一把勁,就在這最緊要的時刻,門外突然傳來呵呵得意之笑聲,蕭一霸領著三位殺手及大把頭“鐵棒”歐文泉出現。

蕭一霸呵呵笑道:“衛大當家光臨敝處,沒有好好招待實在怠慢。”

衛紫衣聽而不聞,專心一意為寶寶療傷。

馬泰冷冷的道:“瓢把子來此有何目的?”

“千臂魔”江無月道:“瓢把子可以開始動手了麼?”

蕭一霸笑道:“運功為五臟歸位,最少得花一個時辰,加今才半個時辰剛過,衛紫衣根本無法離手,否則那小鬼必死無救。”

衛紫衣從牙縫蹦出一句:“他不是寶寶!”

蕭一霸等人一震。

“鐵棒”歐文泉道:“他若不是你的寶寶兄弟,你會耗費內力救他?”

馬泰挪揄道:“莫說魁首,當我第一眼看到那小子就知道他是冒充的。”

衛紫衣冷然道:“他只是你們計劃中的犧牲者,命不該絕。”

蕭一霸一呆,叱喝:“上,不準留活口。”

“快刀”馬泰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氣概阻撓蕭一霸等五人的攻勢,一柄鋼刀,一副不要命的拼法,一時倒使敵人驚住。

“鐵棒”歐文泉一根鐵棒獨鬥馬泰,叫道:“瓢把子,這小子交給我,你們快去對付衛紫衣。”

“有你的。”馬泰喝道。

衛紫衣右手不動,左手撒下銀劍,一聲龍劍吟,劍如毒蛇吐信直刺敵人,室內江無月的長索和仇豹的奪命雙環不好施展,蕭一霸的寶刀和黎匡的毒刃毫無懼意的攻向衛紫衣,江無月和仇豹則直取假秦寶寶,分散衛紫衣的注意力,衛紫衣想也不想,“幽冥大九式”第一式“群鬼臣服”化成四隻劍影分攻四個“小鬼”,蕭一霸驚魂忙閃,黎匡一雙毒刃被絞,江無月和仇豹被剌中手腕,血流如注。

衛紫衣冷森森的道:“我只用了二成功力,蕭一霸。”

衛紫衣冷冷的蹦出一串冰珠子,右手也大功告成將假寶寶的五臟歸位,下了床榻,宛若山嶽般凝視著敵人,蕭一霸等人驚呆了,馬泰和歐文泉也停下不打,直往衛紫衣瞧去。

蕭一霸嘎聲道:“你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離了位的五臟歸位。”

衛紫衣寒聲道:“你為了取我性命,居然不惜傷害一個孩子。”

蕭一霸眉梢子一揚:“這是策略,所謂無毒不丈夫你沒聽過麼?”

衛紫衣為之齒冷,道:“你們怎的知道寶寶面貌,易容的倒有七分像。”

蕭一霸冷笑道:“張嵐可是易容高手,再則他和那小鬼乃是死敵大仇。”

衛紫衣微皺眉頭,假秦寶寶趁他們說話之際,從髮間拔下一根藍汪汪的劇毒針倏地刺入衛紫衣肩頭,衛紫衣混身一顫。

假寶寶得意狂笑:“衛紫衣,你要救人也不看清我是誰?”

衛紫衣痛苦的呻吟道:“三尺童子張百吉陰狠毒辣,果然名不虛傳。”

三尺童子張百吉一楞,道:“你既知是我,為何還肯救我?”

衛紫衣微笑道:“看在你那兩條清淚,認為你還有點人性,沒想到……”

蕭一霸豁然大笑:“乾的好,張百吉,我不會虧待你的。”

三尺童子張百吉怒道:“你若不立刻放了我大哥,我就將解藥給衛紫衣吃了。”

蕭一霸見大事可成,故作大方,道:“歐把頭,你帶他回總壇,放了他兄弟。”

歐文泉答應,張百吉跟隨在後,到門口,回首對衛紫衣道:“小時候我哥哥也常像你方才那樣抱我。”

衛紫衣滿頭冷汗的對他笑了笑,張百吉嘆聲離去。

馬泰扶著衛紫衣,道:“你沒事吧,魁首?”

衛紫衣對他捉狎的一笑:“你想會有事麼?”

蕭一霸得意的陰笑:“你別充好漢了,衛紫衣,張百吉那病哥哥配出來的毒藥只有他能解,等你命歸隱,‘金龍社’又有何懼?”

衛紫衣正色道:“一個幫會單靠一個領導人物是成不了事的,我手下的猛將如雲,他們個個站出來都當得起一幫之首。”

蕭一霸自是不信,道:“一個有抱負的人,豈肯屈居人下?”

衛紫衣一本正經道:“我和他們情若兄弟,他們若有意另立幫會,我是不會阻止的。”

馬泰點頭道:“魁首說的沒錯,只是沒有人捨得離開我們當家的。”

蕭一霸嘿嘿冷笑:“你們死到臨頭,猶自嘴硬,等你們去見了閻羅王,我會立刻消滅‘金龍社’,看看是否如你所說的那般硬。”

“千臂魔”江無月道:“瓢把子,事情恐怕有變,一箇中毒之人有這許多力氣閒扯淡?”

衛紫衣突的冒出一句:“你是個豬玀,蕭一霸。”

蕭一霸怒吼:“衛紫衣你沒有中毒?”

衛紫衣一改方才的萎靡,豁然大笑:“你看呢?”

蕭一霸冷靜下來,道:“那矮子事先給你服了解藥?”

衛紫衣搖頭笑道:“他敢麼?他並不是慈悲之人,你該瞭解。”

蕭一霸恍然道:“秦寶寶那小鬼會送少林寺的解毒丹。”

衛紫衣和緩的笑道:“我之所以會陪你扯淡半天,是留時間給張百吉兄弟逃走。”

蕭一霸惡狠狠的道:“你道你能平安出去我的地盤?”

衛紫衣笑顏不改:“我們之間早晚要有一場爭鬥,在這兒解決也是好的,不便勞動瓢把子東奔西走的上‘子午嶺’找我拼命。”

蕭一霸大姆指一豎:“衛紫衣不愧是衛紫衣,膽量大,自信強,咱們就在‘怒漢坡’一決勝負,倘若我輸了,終生不踏出甘肅一步。”

衛紫衣也豎起大姆指:“瓢把子快人快語,一番話說到我心坎裡去。”

蕭一霸手掌一揮,道:“請!”

衛紫衣拱手道:“瓢把子先請!”

一行人向“怒漢坡”飛掠而去。

一場龍爭虎鬥即將開始!

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一般人的通病,秦寶寶小孩心性,任何新鮮有趣的事情,都可以讓他玩上半天,差點忘了自己是誰。

從“黑蠍子幫”總壇出來,他一直哼著輕快的歌曲以表示自己的快樂,還蹦蹦跳跳的差點樂不思蜀,來到“天香樓”的後院外,略一思索,決然飄身進入衛紫衣下榻的地方,戴起一副鬼面具想嚇嚇衛紫衣,卻見不到任何人,失望奇怪之餘,看到衛紫衣留在榻上的衣服,他拈起紙條細聲念道:“寶寶:換了衣棠即刻迴轉金龍社,大哥隨後就到。”

秦寶寶認得出這是衛紫衣的筆跡,隱隱感到不對,衛紫衣萬萬不可能將他一個人丟在虎穴裡,除非出了什麼意外。

想歸想,還是順著衛紫衣的留書,撕下額上的假皮,洗淨臉蛋及手腳的黑灰,換了一身新衣,將一切回覆到金龍杜時的模樣,又把衛紫衣留下的銀兩及金葉子揣入懷內,飛快出了後院。

秦寶寶裝作沒事樣到“天香樓”正門,店小二的眼光何等勢力,見秦寶寶一身華貴,忙不迭的請了進來,秦寶寶道:“小二哥,先不忙拿吃的,有件事想請教你可以麼?”

小二見他問得客氣,一拍胸膛,道:“小公子太客氣了,只要我知道的一定毫不保留的說出來。”

秦寶寶先謝了一聲,道:“不知住在貴店‘桂花軒’的公子走了沒有?”

夥計像看到傳說中的魔鬼,顫聲道:“你……你……認……識……那位……公……

子?”

秦寶寶見小二如此,更肯定自己的想法,正經道:“當然啦,他跟我爹借了好多錢都沒還,我爹派我來請他去我家商談解決的方法,怎麼?他偷溜啦?”

小二宛如吃了顆定心丸,順口氣道:“你和他沒什麼瓜葛那就好。”

秦寶寶一臉迷惑道:“什麼意思?他做案被官差捉去了?”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道:“大哥,你可要原諒我,我不是有意咒你,你別生氣。”

小二猛搖頭,卻是不說。

秦寶寶會意,將五兩銀子塞到他手裡,小二忙不迭的道謝。

小二神氣道:“他不知那兒得罪了我們瓢把子,他們雙方準備一搏。”

秦寶寶他聽了快急死,忙道:“就在這兒?”

小二慢條斯理的道:“不是,其實他那打得過我們瓢把子,瓢把子神勇……。”

小孩子畢竟沉不住氣,起身急問:“到底在那兒?”

驀然身後暴響一聲銅鑼聲:“在這兒!”

話聲未落,寶寶已感到一陣掌風襲向背後,想也不想,飛快向左閃了開去,還不忘順手將小二帶離掌風,免得他遭殃。

站定身子,冷眼面對偷襲者,秦寶寶臉上充滿了不屑之色,這才看清原來是在北京城被他要得團團轉,甚至無顏立足的張嵐,李良這個難弟不知那兒去了,沒當跟屁蟲。

哧哧笑了,秦寶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張大爺,真是失敬失敬,張太爺近來在那兒得意?咦,怎的不見李大爺?”

張嵐怒極反笑,道:“臭小子你可真會接,把我們眾人耍得團團轉,還賣乖的到處張貼告示,使我們兄弟顏面盡失,無法立足北京城。”

秦寶寶聽了好不委屈,道:“這年頭好心一向沒好報,在京城我兒張爺和李爺那般威風不可一世,想替二位爺宣傳使你們更有名,沒想到……。”

張嵐截口怒道:“住口,你晝那種什麼圖,將我畫成一隻老鼠被劉節操那隻貓崽子抓得死死的,我操你祖爺爺的十八代祖宗。”

秦寶寶腳尖不住在地上畫圈子,愈發顯出天真童稚之態:“我這樣畫也是為張爺好,見著的人都會說張、李二位爺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若是不滿意,下次再幫你畫威猛一點好了。”

張嵐也不得不承認秦寶寶長得實在俊美可愛,難怪被他亂畫一通的武林人物一點也不記恨,聽得還有下次,怒道:“你已經沒有下次了,這兒就是你葬身之所?”

秦寶寶小嘴一撇,道:“何必說得這般絕,不怕少林寺和‘金龍社’找你們算帳?”

張嵐聞言一震,大聲道:“那也由得他了,你的靠山倒是強又硬。”

秦寶寶將頭一抬,正色道:“就算不靠他們,你們又能將我如何?蕭傲雲可是我的朋友。”

張嵐叱喝道:“臭小子少拉關係,我們少主不可能認識你,如果你出現在總壇,我斷不會認不出你,你焉有命在?”

秦寶寶一揚面具,道:“問問蕭呆子認不認得‘小乞兒’?”

復又解釋道:“肅呆子即是蕭傲雲,換我問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嘖嘖怪笑,其聲有如鳥啼狼嚎,張嵐狂傲的道:“衛紫衣那殺千刀的居然派人狙殺我和李良,不許我們進入‘黑蠍子幫’,幸虧我深通易容術才瞞過他們的追殺,呵呵……

還不是被我逃回來了,還狠狠耍了衛紫衣一記。”

冷酷的望著秦寶寶,狂笑道:“我們瓢把子發現衛紫衣的形蹤就料定你一定在這兒,派我前來狙擊你,不許你們碰面,妨礙大計進行。”

秦寶寶不經意的問道:“你們的豬腦會有什麼大計?”

張嵐冷森道:“等你到陰間和衛紫衣會合,他自然會告訴你。”

張嵐正欲出手,秦寶寶忙道:“慢著,你不想知道你的秘密金庫被誰所毀?”

張嵐一怔,道:“不是你麼?”

秦寶寶苦著臉道:“我若有那麼大的本事,會任李爺將我丟出去了。”

張嵐想想也對,道:“是那個王巴羔子這般大膽?”

秦寶寶刁難道:“你先告訴我蕭一霸和我大哥在那兒拼命?”

仰頭狂笑,張嵐道:“好吧,他們就在東側十里外的‘怒漢坡’拼鬥,瓢把子在‘怒漢坡’佈下上百名兄弟,衛紫衣他是插翅也難飛,哈哈……,群龍無首,‘金龍社’就不足為患了,小子聽明白了吧,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王巴羔是誰了。”

秦寶寶搖頭不語。

張嵐怪叫:“你敢反悔?小子死來──”

秦寶寶大叫:“等等!”

張嵐怒吼:“還等什麼?”

秦寶寶嘻笑如常,道:“老兄真性急,我是怕你死得不明不白才好心叫住你。其一,你的金庫是被我毀的,其二,你的本事少爺我見過了,你和李良一起上,也許還挺得過我上百招,其三……”

不等寶寶說完,張嵐也暴烈的道:“臭小子死來──”“來”字甫跳揚空中,秦寶寶已先發制人,一根金針無聲無息急射張嵐“肩井”穴,張嵐又驚又怒忙向右閃,秦寶寶算準這一點,另一根金針早已在那兒等著他,張嵐不察,被刺中腿部“曲泉”穴,秦寶寶身形附魂隨魄的疾伸右手食中二指,點了他“期門”、“天樞”二穴,張嵐跌坐在地。

怪叫連連,張嵐怒吼道:“不要臉的狗東西,居然用暗器暗算你家大爺,少林寺和‘金龍社’沒一個好東西,全是些卑陋無恥的豬狗。”

秦寶寶收回他身上金針,點了他啞穴,笑道:“少爺不能算是少林寺或‘金龍社’的人,老兄不要亂罵;我生平不愛見血腥,才用金針對付你,否則你焉有命在?”

說完不顧眾人訝異的眼光,施展當年“萬邪聖醫”秦英的獨門輕功“幽靈鬼影”,幽靈也似的疾射向“怒漢坡”。

秦寶寶心裡七上八下,萬分著急,若不是急著想趕去助衛紫衣一臂之力,他真想大哭一場,不斷的責怪自己使衛紫衣陷入敵陣,蕭一霸不像他兒子尚帶著七分人性,為人奸狡,萬一……

不敢再往下想,運足全身功力往“怒漢坡”飛去。

片刻,“怒漢坡”在望,寶寶已汗透重衣,氣喘咻咻。

“怒漢坡”的情勢正急,衛紫衣正和蕭一霸對上了,“千臂魔”江無月“奪命圈”

仇豹,“毒刃”黎匡在一旁抽冷子。

確實說來,他們兩撥五人間的拼殺,只是一種纏戰,雙方都極為小心,小心到梢沾即走、始觸立變的程度,他們都在尋找對方的弱點,對方的破綻,出手攻擊大多是試探性質,尚未往豁死了結的絕處殺;在客棧房中,蕭一霸等人都難以順手,現今地寬人多,軍心大定放手使全力一搏。

銀劍在衛紫衣手中閃動,宛若一道閃電伸縮的銀光,而蕭一霸的邪刀溜轉如雷,像是一條刁鑽的芒蛇,江無月三兄弟搭配著尋隙進退,卻是身手迅捷俐落,難以捉摸,看來哥兒們對於抽冷子大有心得。

衛紫衣的情況還好,四人夾攻尚不足使他左支右絀。在一旁搏戰的馬泰就慘了,一人獨戰三人,那三人身手不弱,秦寶寶知道他們都是頭兒輩的,馬泰胸、大腿各被傷了三刀,情勢大是不樂觀。

秦寶寶解下左腕匕首,合十念道:“大和尚叔叔原諒我,寶寶要大開殺戒了。”

雖然秦英沒教過他一招半式,但秦寶寶聰明絕頂,好奇超人,偷學也會學到,何況衛紫衣還傳授他一套匕首劍法,是從衛紫衣的絕學和少林掌法中化出來的,普通一流高手可是傷他不得。

清嘯一聲,秦寶寶運足六成功力,“幽靈鬼影”已勢如電閃疾射馬泰身旁,閃出十一尊人形,團團將那三名頭兒圍住。

三名頭兒都嚇傻了,他們何時見過一母十一胞親兄弟,而且模樣毫無差別,嚇得怪叫連連,秦寶寶滿意的笑道:“這是第一招‘嚇破膽’,第二招‘以牙還牙’,看清了!”

“了”字尚在舌尖上滾動,秦寶寶倏然旋迴一尊人形,不給對方驚訝的機會,金匕首光芒射間兜頭十八劍分成十八個不同的角度卻在同一時刻罩落,三名頭兒胸、大腿各受三劍,哀叫如泣!

果真是“以牙還牙”!

在纏鬥中的蕭一霸見狀暴喝:“住手!”

四人同時閃開,衛紫衣見是秦寶寶,叫道:“寶寶,你怎的來了?”

狠狠白了衛紫衣一眼,秦寶寶嗔道:“所謂兄弟就是要福禍與共,你怕我涉險,莫非我就不擔心你?”

衛紫衣聽了心中一甜,正待言,蕭一霸已冷笑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兄弟好深的造詣。”

秦寶寶理也不理他,忙著替馬泰止血療傷,手法熟練之極,伸手點了馬泰數處穴道,傷處血流立時大減。

蕭一霸大人大量,笑道:“小兄弟博學多才,對療傷也有一套,當真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可喜可賀,令人佩服。”

秦寶寶丟給他一句:“知道就好,老人家野心不要太大。”

蕭一霸強忍住氣,乾笑道:“小兄弟手中的匕首可是從李良處得來?”

秦寶寶得意的揚揚匕首,道:“沒錯,你想收回?”

蕭一霸豪邁的一笑,道:“寶劍贈名士,送與小兄弟又何妨。”

秦寶寶不領情,道:“它的主人是我,何用你送?有本事就拿回去。”

蕭一霸見他無禮,怒道:“衛紫衣,這無禮的小子就是你的寶貝兄弟了?”

慢吞吞的點點頭,衛紫衣道:“不錯,若不是為了他,我是不會到貴地來的。”

嘖嘖怪笑,蕭一霸道:“那我該感謝他囉,要不是他,你怎會自己送上門來?”

衛紫衣比了個請的手式,笑道:“他就在我身旁,你要感謝就快請吧!”

秦寶寶也湊趣的大模大樣負手而立,一副恩人狀。

蕭一霸料不到他們真會來這招,氣得硬須倒立,衛紫衣倆兄弟和馬泰看了哈哈大笑,似乎將這兒當成遊樂場了。

蕭一霸怒叫:“小子,出來送死!”

衛紫衣聞言神色立變,笑容盡失,冷酷又悍野的死盯蕭一霸,直看得蕭一霸背如立芒,這才冷森道:“閣下名列西方第一霸,卻無絲毫霸王風範,派人暗中抽冷子,如今居然向一名幼童叫陣,你!簡直是無賴。”

蕭一霸臉色變了變,厲聲道:“好個衛紫衣,如今已經是我網中之魚,居然有膽子對我無禮,你疼愛這小子,我就殺了他,使你痛苦一生。”

衛紫衣聞言示意秦寶寶和馬泰塞耳,遂即氣納丹田,仰頭哈哈一聲長笑!這一笑,如龍吟鳳噦,聲聞九霄,高昂處,裂石穿金,深宏處,如雷震耳,饒是蕭一霸這等功力也感到耳鳴心跳,消受不了,面上顏色立變,心驚衛紫衣功力如許之深。

衛紫衣一笑驚人,良久方歇,緩緩道:“不是猛龍不過江,蕭一霸,我既然敢來,自然是不懼於你,閣下就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吧,至於舍弟,近日武功雖然有進步,對付你猶嫌不足,還是由我來陪你過幾招吧!”

大笑如雷,蕭一霸怪叫:“黑蠍子!”

四周,響應聲震人耳膜:“嗨!”

蕭一霸指著秦寶寶,怒吼:“這小子毀了我的金庫,誰能殺了他,削金斷玉的匕首作為獎勵,生擒他者,‘黑蠍子幫’從此將他視為上賓。”

衛紫衣俊美的臉龐上聞言出現了一抹特異的蠟青色陰影,以至他的形容看上去便顯得那樣的冷酷又深沉,蕭一霸話聲未落,他厲喝“無恥!”他率先發制人,這位“金童閻羅”已倏然身形暴起,銀芒織起一網劍影,其勢有如鷹集撲俯,射向“黑蠍子幫”兒郎,三十九劍取了三十九顆項上人頭。

人頭落地,赫然多數是頭兒輩的,“黑蠍子幫”的精英居然無人擋得住他一招“迅雷不及掩耳”,不是不想掩耳,而是來不及掩耳,饒是衛紫衣事先出聲警告,還是躲不過赴陰的命運。

蕭一霸竟然也來不及阻止,厲喝:“衛紫衣──”活生生想一口吞下衛紫衣才甘心。

衛紫衣幽幽道:“我不是什麼善類,蕭一霸,我要保護我所愛的人,只有下毒手,舍弟人小心慈,我怕他會吃虧,你多包涵!”

空氣剎時凝住,冷笑一聲,蕭一霸的邪刀暴卷衛紫衣。

衛紫衣原地不動,銀劍快不可言的做著幅度極小的揮展,由於他的動作細密又迅速無比,貿然一見,似是不覺他在揮劍走式。

龍吟似的金鐵撞擊聲響成一串,誰也聽不出共有幾響,辨不清交鋒幾次,蕭一霸騰空三丈,但見衣袂飛舞中人刀一體,劍矢般反射而下。

衛紫衣突然陀螺般就地一旋,劍隨身轉,銀劍的銀光甫現,有如毒蛇吐信也似的飛快伸縮,斗然間,又幻成一面扇形的光弧,帶著龍吟般的暴響,猛取飛撲而下的蕭一霸。

“金童閻羅”衛紫衣,在他那柄細窄銀劍上的功夫,業已有著“馭劍成氣”的高深成就了!

本是為蕭一霸掠陣的江無月三兄弟,業已被秦寶寶劫住。

在回閃遊掠中,江無月那根粗有雞蛋般的黑度絞索猶如一條怪蛇也似飛舞穿梭,疾若流光,奮力兜劫著敵人刀身;仇豹的奪命雙環更是交叉飛旋,恨不得立時取下敵人腦袋:黎匡那對彎月形碎毒匕首,更不時往敵人身上招呼;可惜他們的希望都落空,秦寶寶閃出六尊人形跟他們遊鬥。

江無月三兄弟搞不清楚那個才是真的秦寶寶,怪叫連連。

秦寶寶軍心大定,不時頑皮戲謔:“一個長得做殭屍,嚇死我也,我也來裝裝看。”

故意學江無月的冷木無情樣,板起臉孔,雙腳合併一蹦一跳,倒有七分殭屍像,江無月揚起皮索揮打六尊可愛的殭屍。

秦寶寶閃來閃去避過皮索,戴起蕭傲雲送的魔鬼面具,衝著醜陋猙獰如鬼的“奪命圈”仇豹道:“我‘混世魔王二世’可比你這醜鬼英俊威風多了。”

仇豹的雙環旋轉如盤直撞向真假難分的人形,秦寶寶道:“你何必老羞成怒,改天我做一個漂亮的面具給你戴。”

秦寶寶翻身避過雙環,又對“毒刃”黎匡道:“你這黑鬼是不是從小都用墨洗澡?

你家人磨墨的功夫倒是不錯。”

秦寶寶那顆不算小的腦袋不時歪頭左看右看,想看清楚點他們三兄弟的長相及出手的勁力,手腕轉動的幅度。

馬泰殺得性起,殺得眼紅,那些小囉囉那禁得起他那把快刀,再則他一副不要命的姿態,似乎想拼得一死殺盡敵人,嚇得敵人心怯,手中鋼刀舞得更起勁,一刀二刀一個,殺得委實十分俐落。

盞茶功夫一過,秦寶寶雖然沒有動手殺一個人,但一片“怒漢坡”已躺上數十具屍首,開腔破肚,五臟六腑灑滿地,頭迸腦裂,白色腦漿濺遍野,斷肢殘腿那更不用說了,腥風陣陣令人作嘔。

一陣暈眩跟著一陣熱血衝激,小小孩兒何時見過這等場面,秦寶寶故作歡顏忍耐了一陣,還是禁不住氣血翻湧,心臟隱隱作痛,真氣一窒,六尊人形霎時旋迴一尊。

江無月的黑皮絞索趁機無情的朝寶寶背部就是一鞭,幸虧寶寶見機快,就地一滾,只傷著外表,棉襖化作蝴蝶片片飛揚;仇豹的奪命雙環已如電閃企圖圈住他腦袋,秦寶寶又是一滾,躲過了要命的雙環。

但是,秦寶寶已感到異常痛苦了,對敵經驗不足,腥風陣陣直衝口鼻,真氣不順,使他無法閃出多尊人形護身。

這時──

江無月的黑皮紋索,仇豹的奪命雙圈,黎匡的彎月形碎毒匕首,不約而同直往秦寶寶身上招呼,衛紫衣目睹此景,厲嘯一聲,銀劍“錚”聲在他手上跳起,極快極快的跳彈,銀芒便千百條毒也似向四周並射流飛,形同一座突如暴發的山洪,衝向蕭一霸,更衝向欲置秦寶寶於死地的江無月三人。

這以劍為輝源的山洪卻是冰寒的,更是銳利的,銳利的劍鏑割裂空氣,空氣便激盪呼嘯,宛如多少冤魂厲鬼的呻吟了。

“幽冥大九式──”蕭一霸的驚叫聲像是一聲拖長了尾音的哀號,他現在才知道自己少生了兩條腿──不往上飛,不向側掠,而是一招懶驢打滾,手腳並用的翻騰蹬趴,這時節只想逃命,那還顧得了什麼身份顏面。

當然,他的保命絕招應該是正確的,因為他完好無缺的躲過這一劫。

江無月,仇豹和黎匡三個難兄難弟就沒這般好運氣,秦寶寶巧小的暗器──鐵彈子往他們雙目取去,逼迫他們往衛紫衣飛來的流光撞去,眨眼下,三個人的身體竟如此怪異,又如此恐怖的分散支解,漫天的血肉橫飛,好似有千萬把劍同時加在他們身上,生生將三具活人的皮囊,在難以思議的短促時間裡化為爛糜飛灑空中,慢慢落在地上,想收拾殘骸者,將會發覺找不到一片巴掌大的肉。

這就是衛紫衣的絕技“幽冥大九式”中的一式──勾魂使者,出道至今,沒有人躲得過衛紫衣冷酷的一勾。

解決了秦寶寶的危機,衛紫衣見他臉色煞白,反手點了他睡穴,將他擁抱在懷,勢若山嶽的凝視著蕭一霸。

打鬥早已中止,“黑蠍子幫”的兒郎全中了邪一樣僵立著,眼睛不但發了直,眼色更是白裡透青,灰敗得不帶一點人味,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們,深鐫進他們的內心裡,他們害怕的動不了手,也不敢逃,誰又想得到,外表斯文猶帶稚氣的衛紫衣,動起怒來這般冷酷,殺人更是不留骨頭。

衛紫衣冷森的道:“如何?蕭一霸,還要往下拚麼?”

雖未受傷,卻膽寒魂飛的蕭一霸強恃鎮定,突然間發覺一切希望都已破滅,再不復以往的霸業,瘔啞著嗓門道:“藝不如人,夫復何言,我們認栽便是。”

衛紫衣神色不變。

“告辭!”

話聲甫落,人已在十丈外,馬泰緊隨在後,二條人影往東掠去。

這時──

“小乞兒──小乞兒──”一聲聲的呼叫傳入耳際,但衛紫衣聽而不聞,頭不回的飛掠,小乞兒──秦寶寶被點了睡穴,更不知有人在呼叫他。

往“子午嶺”方向的陽關道上,兩匹駿馬飛馳,輕快的得得聲跳揚在空中,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

衛紫衣右手執韁繩,左手環抱住秦寶寶,柔聲道:“好啦,別再去想那些事情,你在發燒呢!”

秦寶寶倔強道:“我才不會因一點小事而發燒,大哥別小看人。”

馬泰眼望天空,指桑罵槐道:“前二天在客棧裡躺了二天的小孩,不知是誰?”

秦寶寶小臉通紅,反譏道:“我若是躺了二天,閣下的傷是那個神醫治的,好得這般快?”

衛紫衣好笑道:“夠了,一大一小就愛鬥口,寶寶累了麼?”

秦寶寶搖搖頭,道:“蕭一霸真可惡,居然找人冒充我,他跟我很像麼?”

衛紫衣尋思道:“外表倒有七分像,神韻就差多了,只能騙騙跟你不熟的人。”

秦寶寶凝視衛紫衣,道:“大哥如何一眼看出他不是我?”

衛紫衣點點他的小鼻頭,笑道:“我第一次遇見你就好象看見親人,他給我的感覺就像陌生人相見,這就是心靈感應,很奇妙吧!”

秦寶寶甜甜一笑,道:“若有人冒充大哥,我也可以立時感到不同。”

“說說看。”衛紫衣道。

秦寶寶眨眼道:“心靈感應是不用說,大哥的眼神我一眼就看出與別人不同。”

馬泰為難道:“若是假扮之人的眼神也與魁首相似呢?”

“不可能!”

“如果真有其事,你又如何分辨真假。”

秦寶寶刁鑽的一笑,一把抱住衛紫衣,笑道:“這樣不就可以感覺出不同了,何況還有心靈感應,他若不是大哥,我抱住他,一定可以感覺出異狀,這是無法易容的。”

衛紫衣豁然大笑:“你這小傢伙這麼大了還好意思抱住大哥撒嬌?不過這方法倒好,一抱起張百吉我就更肯定他不是你。”

秦寶寶撇撇小嘴,道:“我說呢,你每次要誇獎我,一定不忘先損我一句。”

馬泰戲謔道:“魁首隻是實話實說,你也不用客氣生受了吧!”

秦寶寶閃了舌頭,揮揮手道:“不與你一般見識。”問衛紫衣道:“大哥怎知冒充者是三尺童子張百吉?”

衛紫衣道:“要冒充你,必須找一個和你身材相若的小孩,你想,同年齡的小孩受得住蕭一霸一掌而不斷氣麼?就算蕭一霸掌下留情,小孩子畢竟沉不住氣,定會害怕而露了馬腳,就無法引得我為他療傷耗費內力,因此最好找有膽識的武林人,除了三尺童子誰又扮得出,而且我發覺他髮間藏了一根毒針,而張百吉的哥哥是位煉毒聖手,綜合這些因素,除去三尺童子張百吉又有誰。”

馬泰也插嘴道:“蕭一霸以為你未和我們碰面,冒充者居然穿著一身月白錦衣,戴著金鍊子,假犀角,自然是假的無疑。”

秦寶寶黯然,想到差點因為自己使衛紫衣喪命,他就想大哭一場,但衛紫衣說男孩子不可以哭只有忍住,衛紫衣見狀安慰道:“別難過了,大哥從來就沒有怪你。”

秦寶寶哭聲道:“對不起,大哥,我從來就沒想到會因為自己的胡鬧,差點帶來無法彌補的過錯,還使馬泰受了傷。”

馬泰咧嘴笑道:“你別在意啦,寶寶,我人壯皮厚,過些天就好了。”

想到“怒漢坡”那些屍首,秦寶寶激動道:“可是有好多人因我而死。”

衛紫衣莊嚴道:“你錯了,寶寶,就算這次我不去武威找你,蕭一霸也會伺機攻打‘金龍社’,那時二幫相拚將死更多人,我們只是將時間提早些罷了,而且這次我毫不留情的重創蕭一霸,使他的野心幻滅,不是間接救了許多人?”

瞪大一雙精靈的大眼,秦寶寶道:“真的?”

衛紫衣肯定的點點頭,又道:“這次的教訓,能不能使你變得乖一點?”

秦寶寶好不認真的想了又想,猛搖腦袋,道:“不胡鬧,那日子多無聊啊!”

衛紫衣和馬泰聞言同聲一嘆,秦寶寶則咯咯而笑,一拂剛才的苦悶狀,頑皮的戴起鬼面具計劃著回“金龍社”準備從誰嚇起,恢復了既可愛又使人頭痛的他!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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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4:51:31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時光彷佛是一株松柏,松柏慢慢的成長,時光也因而流逝,它總是那樣無啥變化,或者有颶風吹襲,有時雷雨交加,這也是永恆中一點小小的動盪而已,它堅強的生命力會支持它往上掙扎成長,它終究又會回覆到本來的面貌,恢復那種平靜的,宛如永不變的面目,變得只是增加新的年輪罷了!

再過些天就是舊曆新年,“金龍社”上上下下一片喜氣洋洋,由於經營的生意多,所以過年時人人都可以分到不少花紅,大家都在計劃著將如何過個熱鬧新奇的年。

就在大家歡欣鼓舞的日子裡,秦寶寶正和衛紫衣鬥氣哩!

原因起原於七天前,那天──大雪紛飛,秦寶寶和小棒頭一身“武裝”在廣場上堆雪人,玩了半天,他就覺得不夠新奇,和小棒頭討論交換意見想些新鮮玩意兒,二人爭來爭去,雙方意見無法妥協,誰也不肯順從誰。

拍掉身上的雪,秦寶寶不悅道:“到底誰該聽誰的?你推三阻四的,我不愛跟你玩了。”

小棒頭呵著白氣,求饒道:“當然我要聽寶少爺的,但是,你不能總想些危險遊戲,魁首他們知道了會剝我的皮,我們繼續堆雪人好不好?”

“不好。”秦寶寶白眼道:“就我們兩個人玩起來多無聊。”

小棒頭忙建議:“再找些人來玩呀!”

秦寶寶沒好氣道:“你有本事你去找,如今他們個個忙得天昏地暗的,就是有時間,誰有興致陪小孩子玩?都回去陪家人了。”

小棒頭和秦寶寶一樣是個孤兒,流落街頭投靠無人之際,被秦寶寶帶了回來,從此就死心塌地跟著他,趕也趕不走了。

聞言鼻頭一酸,小棒頭哭聲道:“就只有我們沒家人。”

秦寶寶也不好受;道:“你比我大四歲,好意思在我面前哭?”

小棒頭哽咽道:“寶少爺還有魁首他們……。”

秦寶寶安慰道:“你不是也有我?”

小棒頭破涕而笑:“對,如今寶少爺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秦寶寶不願再談這些傷心事,眼珠子一轉,拍手道:“我想到一件刺激又好玩的事情了。”

“刺激?”小棒頭第一個念頭就是:“危不危險?”

秦寶寶為之氣結,怨聲道:“別攪局好不好?小棒頭,你乾脆進屋去好了。”

小棒頭猛搖頭:“寶少爺太頑皮了,魁首要我跟著你,社中的頭兒們也吩咐我,不許讓寶少爺做出危險的事,否則會重懲我。”

秦寶寶怪叫:“你怎麼可以幫他們呢,小棒頭,你不陪我,我自己會玩。”

雙腳氣憤的亂踢雪,小棒頭見主人不悅,忙道:“寶少爺不說要玩什麼,我如何陪你?”

咯咯一笑,秦寶寶得意洋洋道:“方才是我們在堆雪,現在換雪來堆我們。”

小棒頭清秀的面龐上充滿了迷惑,道:“雪怎麼堆我們?”

秦寶寶坐在雪地上示範,道:“我們就坐在這兒,雪就會下到我們身上,我們來比比看,誰最先成為名符其實的雪人?你就坐在我對面好了。”

小棒頭嚇得大叫:“這麼冷,我不要。”

小棒頭武功平平,秦寶寶不好勉強,道:“那我自個兒玩,你去拿個金沙漏來計時。”

小棒頭苦著臉道:“這不是開玩笑的,寶少爺,萬一魁首知道……。”

秦寶寶笑瞇著眼:“放心好了,大哥忙的很,快去,快去!”

小棒頭不敢違抗,只好磨磨增增進屋取了個大沙漏。

大雪下得快,秦寶寶身體小,沙漏裡的金沙方落了一半,大雪已經蓋到寶寶脖頸,小棒頭可緊張的很,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寶寶,只等著大雪兒全蓋住寶寶,趕緊幫他將雪除掉。

這時──

衛紫衣和各領主將事情處理告個段落,相約出來賞雪,碰巧走到寶寶堆雪人的地方,三領主席如秀不由得讚美道:“這麼多不同造型的雪人,真虧那小鬼做得出來。”

大領主展熹道:“你倒確定它們是寶寶堆的?”

席如秀充滿自信道:“這時節除了小孩子,誰有空閒去堆雪人,除了小鬼又有誰?”

二領主張子丹洩他的氣:“別忘了還有小棒頭。”

席如秀沒好氣道:“你們真扭,你們也知道除了寶寶那小鬼沒人設計得出這些怪里怪氣的雪人,偏偏不服我先說將出來。”

衛紫衣一指寶寶那尊以身試法的真雪人道:“這些雪人均是傑作,就以哪尊最具真實感。”

四人不約而同全往那尊雪人行去,想看清楚點。

小棒頭聞聲回頭看魁首和領主們來了,嚇得舌頭直打結:“大…….大…….大…….

當…….當…….家……。”

席如秀搖頭道:“我們又不是鬼魅,你何必嚇成這樣。”

大雪已快將秦寶寶完全蓋住,只剩幾根黑髮尚露在外面,衛紫衣等人雖感奇怪,卻也不注意,衛紫衣詫異問道:“你在這兒堆雪人,寶少爺呢?”

小棒頭用顫抖的手指出秦寶寶那尊雪人。

衛紫衣大驚,厲聲道:“你說寶寶就在裡面?”

當下不理嚇壞了的小棒頭,和三位領主七手八腳三下兩下將寶寶身上的雪弄掉,秦寶寶見到他們也嚇了一跳,卻不忘自己此次胡鬧的目的,忙問:“小棒頭,我的雪人堆成了沒有?”

小棒頭面無血色的不發一言,秦寶寶正待問,卻發覺衛紫衣怒容滿面站在那兒,三位領主也一臉寒色,不禁慌道:“你…….你們為什麼都那樣看著我?”

衛紫衣決心給他一個懲罰,叱喝道:“子丹,將寶寶關到石室裡,讓他冷靜幾天反省自己的行為,任何人不準去探望他,違者到刑堂聽候處分。”

大家都嚇了一跳,席如秀求情道:“魁首三思,這未免太重了吧?”

展熹進一步求情道:“石室陰森森的,他一個小孩子豈不把他嚇壞了。”

張子丹也於心不忍:“寶寶雖然不應拿自己生命健康開玩笑,但總算沒出什麼意外,魁首三思,他現今已冷得厲害,再關到石室……。”

小棒頭跪下來求道:“魁首,寶少爺還小,求你讓我陪他關在一起。”

衛紫衣何嘗不心疼,卻狠下心來:“子丹,照我的話去做。”

席如秀見求情無望,遂問道:“呃,魁首準備關寶寶多久?”

衛紫衣唇色牽動了一下,道:“三天!”

眾人又是嚇一跳,但見魁首寒著一張臉均不敢再碰釘子。

秦寶寶繃著一張小臉,不哭不鬧,一言不發的跟在張子丹身後,小棒頭流淚目注主子離去,卻也無能為力。

群雄情願他耍賴一番,也不願見他繃著臉蛋又面無表情的,反而讓人覺得不尋常,席如秀不禁擔心道:“魁首,不會有事吧?”

是日中午,衛紫衣親自將他抱出石室,只因他懶得走了,衛紫衣歉咎之餘處處順著他,抱著他走出石室。

石室外,眾人七嘴八舌問個不休,他小子卻只笑瞇瞇的點頭或搖頭,一個字也不吐,鬧了半天,席如秀猛然覺得奇異,問道:“我說小鬼,你該不會被關了三天就忘了怎麼說話吧?”

衛紫衣也擔心道:“寶寶咽喉不舒服麼?”

搖搖頭,秦寶寶見眾人嘴角蠢蠢欲動,均欲一吐而快,索性伏在衛紫衣肩頭上休息,通通拒絕回答。

如此過了數天,眾人甫明白他在賭氣學做啞巴,好笑之餘,都是想盡辦法逗他說話,更有人以此賭賽,但皆失望加絕望,他小子就是一個字也不吐,連衛紫衣和小棒頭也大呼投降。

一聲爆竹除舊歲,大人最討厭,小孩子最喜歡的舊曆新年終於來臨。

一大清早,秦寶寶換了一身新衣來到衛紫衣書房,衛紫衣放下經書有趣的望著他,只見他一副討債嘴臉,開口第一句話竟是:“紅包拿來!”

“寶寶,你終於開口了。”

半個月日夜相處,寶寶一言不發早使衛紫衣難以忍受,今聞他清脆的嗓音如昔,衛紫衣不禁激動的將他抱個滿懷。

小孩子最關心有沒有紅包,秦寶寶忙問:“大哥到底給不給麼?”

悚然驚悟,衛紫衣放開他,拿出一個大紅包笑道:“早就準備好了,就不見你來拿。”

翻翻白眼,秦寶寶嗔道:“小孩跟大人‘要’紅包,我大概是第一個。”

故意將‘要’字說得重些,表示不滿,通常都是大人在除夕夜將紅包交到小孩手上,小孩大年初一才跟大人討紅包,秦寶寶該算是第一人,難得他一副討債鬼現身,衛紫衣一點也不介意。

衛紫衣和悅的笑道:“過年十三,不算小了,不該再任性了吧!”

“才剛滿十一歲。”秦寶寶嘟嘴道:“大哥也是第一的。”

衛紫衣不解道:“什麼第一的?”

秦寶寶眨著眼道:“過年一大早就教訓人,大哥不算第一麼?”

衛紫衣怔了怔,二人相視大笑。

接過衛紫衣手中的大紅包,秦寶寶謝了一聲,前嫌盡棄,他興奮的陪著衛紫衣吃早餐,衛紫衣有趣的問道:“什麼事值得你這麼興奮?”

秦寶寶露出兩邊深深的梨渦,道:“過年不高興麼?況且十五元宵還有花燈可賞哩!”

衛紫衣調侃道:“今年元宵提不提燈籠?”

鬼靈精的秦寶寶一聽衛紫衣又笑他長不大,嗔叫:“人家只說要賞花燈,又沒說要提燈籠,你老想找機會取笑我長不大,大人欺負小孩,算什麼英雄本色?”

衛紫衣“嗤”的一聲笑出來,道:“別提你的外表不像北方十三歲的半大人,就你的心性而言,七、八歲的小孩也許都比你成熟多了。”

秦寶寶閃了舌頭,甩甩手,乾笑道:“人比人,氣死人,不比也罷!”精靈笑道:

“大哥今日作何消遣?”

衛紫衣狡黠的望著他,點點他的小鼻頭,笑道:“你若想去鎮上玩,叫小棒頭陪你去吧,小鬼。”

衛紫衣的精明更甚於秦寶寶,那會不明白他的意思。見激不成,寶寶也沒輒了,帶著小棒頭上鎮雲遊去也!

人多的地方總是熱鬧的,何況今天過年哩!只見人群熙攘,個個面帶微笑,擠肩而行,絲毫不以為苦,但,在下保證,他們大多數不知自己是幹什麼的湊熱鬧罷了!

人,大多喜歡往熱鬧的地方擠,不是麼!

秦寶寶低著頭慢踱,小棒頭也學樣低著頭,心道:“寶少爺老是低著頭,莫非地上真有什麼寶貝?我怎麼都看不到?”

心裡想著,雙眼骨碌碌溜來溜去想找寶貝。

秦寶寶看在眼裡,問道:“你掉了什麼東西?找得這麼認真。”

小棒頭理直氣壯的道:“幫寶少爺找寶貝啊!”

“寶貝?”

秦寶寶猛然領悟,直笑不已:“地上如果有寶貝,早被人撿走了,那輪得到我們。”

小棒頭困窘道:“寶少爺一直低著頭,我以為……。”

“算啦!”

秦寶寶頑狡的一笑:“我們來玩官兵捉強盜,我們兩個做官兵。”

瞪大眼睛,小棒頭不解道:“那誰當強盜?”

秦寶寶頑皮古怪本色盡露:“這兒到處是人,隨便捉幾個當強盜不就得了。”

小棒頭還是一頭霧水:“我不懂怎麼捉?”

秦寶寶考試小棒頭,道:“我問你,人多的地方,那一種敗類也多?”

見小棒頭苦思不解,寶寶又提示道:“那類人的手腳特別靈活,卻不是武林中人。”

小棒頭喃喃念道:“手腳靈活……不是武林人……扒手!”說著大叫起來。

秦寶寶點頭讚許,小聲道:“所謂錢不露白,咱們就引扒手來陪我們玩。”

小棒頭和秦寶寶相處久了,明瞭最好順著他的心意去做,免得他性子一起,鬧得天下大亂,於是下定決心合作,問道:“寶少爺已想妥計策?”

秦寶寶取出一個大紅包,笑道:“收了二、三十個紅包,這個最大。”

小棒頭笑問:“魁首給的?”

點點頭,秦寶寶得意的笑道:“這個紅包價值三、四百兩銀子,足夠讓普通人家快樂的過一年,夠大吧?我就以它放引子,還怕宵小不動心?”

小棒頭已有點緊張了:“既敢做扒手,表示他有本領使人不察覺,豈不白白損失?”

“別擔心,想扒我的東西,算他招子忘了洗,不夠亮也!”

秦寶寶取出上次捉鬼用的細絲線,小勾別在紅包上,將另一頭結在衣袋內,和小棒頭大搖大擺往人多的地方擠去。

此地是“金龍社”的大本營,許多大商號都是“金龍社”經營的,自然也有不少身著紫衫制服的弟兄趕來湊熱鬧,見著“寶少爺”均不敢出聲招呼,採取暗中保護,看來,妄想動手扒寶寶大紅包的仁兄,是註定要倒黴了。

人,生而不平等,有人風風光光的過一生,有人勞勞碌碌過一生。扒手,是古老古老的行業,有人環境不好而不得已幹上這一行,但是,相信大多數是天生的賤骨頭

不扒,手癢!

金老古就屬後者,長得倒是相貌堂堂,不是那種窮得要飯的類型。但見他賊頭賊腦的尋找目標,今天可是幹他們這行大發的日子,過年過節的,無論誰口袋裡都有兩毛錢,當然啦,最好的目標就是那種穿綢著緞的冤大頭型,“害人不害鄰”,那個冤大頭就得找個外地人來湊數。

至於是不是有冤?就得靠運氣啦!

突地,他眼前一亮,一個男方小小子領個隨從擠在人群裡,看那小子還不時把個大紅包拿出來玩弄,顯然是被大人寵壞的少爺,金老古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吞吞口水,暗叫:“就這小子,還是隻肥羊咧,看他那股跩勁。”

快速的移動身子,裝作不經意的接近那隻肥羊秦寶寶。

金老古採取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往秦寶寶身上撞去,寶寶“唉喲”一聲,紅包已到金老古袋中,一連聲的對不起,金老古得意的回身走。寶寶待他走了三尺,才喊道:

“捉賊啊……捉扒手……有扒手扒了我哥哥給我的紅包…….啊,就是他,穿藍布袍的老頭子……把紅包還給我。”

尖銳的嗓音迴盪在空中,剎時人群混亂,金老古靈活的鑽來鑽去,秦寶寶和小棒頭在後面慢慢追,不時喊捉賊,“金龍社”的兒郎聽到魁首給的紅包被扒,個個氣憤填膺幫著捉賊,但是人實在太擁擠了,加上一混亂,只見到處是人頭,想找著金老古可難,一時之間金老古安全得很。

秦寶寶小心不讓絲線纏到別人,興致勃勃邊追邊道:“只有我們幾個在玩不怎麼好意思,多找幾個如何?”

小棒頭也玩出興致來了:“好啊,寶少爺準備找誰?”

“看我的!”

秦寶寶瘦小身形拉著小棒頭在人群間鑽動,一邊快速接近金老古,一面細長的雙手順手扒了許多人的錢包,只因練過功夫,所以神不知鬼不覺,嘴裡還一面賣乖喊道:

“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姊姊,請幫我捉賊……說不定你們的錢包也被扒了………捉賊啊,就是那位藍布袍的老頭。”

眾人聽了忙往自個兒錢袋摸去,許多人因而大叫“死老頭,錢包還來……”

“唉呀,我的錢包也不見了……”

“大家快捉賊啊……。”

“老王八,居然連我也敢扒……”“……。”

本已混亂的人群更加混亂,聽得“唉喲”“唉喲”聲不絕,或被踩了腳,或被撞倒地,亂七八糟,荒天下之大唐!

秦寶寶和小棒頭玩得不亦樂乎,嘻笑聲不絕。

“寶少爺,偷來的東西要怎麼辦?”

“當然得還給失主啊,人家陪我們玩還掉東西,多不好意思。”

“那麼多怎麼還?”

“待會兒把它們通通塞給藍袍老頭。”

“也對,誰叫他扒了寶少爺的紅包,活該他倒黴。”

二人相視而笑,繼續煽動人群。

半個時辰過了,秦寶寶喘氣道:“我有點累也玩膩了,該結束了。”

金老古縮頭縮腦的閃來閃去,倏地一個小孩身體撞入他懷裡,正想避開他,他卻抓著不放,秦寶寶叫道:“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姊姊,就是他扒了我的錢包。”

金老古忙使力將他推開,怒道:“小孩子胡說八道,我像是扒手麼?”

秦寶寶跺腳道:“就是你撞了我,我的紅包才不見了。”

小棒頭加油添醋道:“沒錯,你扒了我家少爺的東西,想賴麼?”

金老古拍胸道:“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如此冤枉老人家,會遭天殛的。”

秦寶寶擺擺手,冷笑道:“老套啦,本少爺不會看走眼的。”

金老古色厲內在的咆哮:“天啊,我這把年紀還得受這種烏氣,嗚……。”

金老古當場又哭又鬧,唱作俱佳,搞得眾人不知如何是好,小孩一派天真不像會說謊,再則寶寶一身綾羅綢緞的富貴氣派更增加他所言的可信度,但老人死不承認,一時倒也難辨誰是誰非。

許多“金龍社”弟兄也趕來,一名身份較高的兒郎道:“老頭子,你真沒扒了寶少爺的紅包麼?”

金老古涕淚縱橫:“天啊、地啊,這些話從何說起哦……。”

惡人先告狀,又厲聲道:“你叫這兔崽子少爺,一定是同謀想誣賴我。各位鄉親啊,你們看他們這麼多人想欺負我,請出來主持公道啊!”

“放肆!”那名兒郎怒道:“我們‘金龍社’豈會以眾凌寡,混淆是非?”

眾人一聽是“金龍社”均不禁肅然起敬,只因“金龍社”的弟兄和一般老百姓一樣辛勤工作,絕不會仗勢欺負老百姓,百姓被惡人勒索,“金龍社”也會出面主持公道,尤其是商店的老闆,更是將衛紫衣視若菩薩,再大的困難,只要衛紫衣肯伸手援助,誰敢不賣“金龍社”的面子。

那名弟兄躬身道:“寶少爺,真的是他麼?”

秦寶寶古怪的一笑,道:“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老頭子,你就是那種人,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姊姊,瞧我變個戲法給你們看。”

說著解開袋中的細絲線,一點點的收回,紅包的角兒露出藍袍外特別顯眼,金老古嚇得想塞好,寶寶快速將紅包收回,衝著他嘻嘻而笑,得意至極,金老古這才明瞭被整了,栽在一個小娃兒手裡,直恨得他想跳河,“金龍社”的兒郎也明白了一切全景寶少爺自己招惹的,不禁相對苦笑。

“譁”“金老古,你連鄰居也敢扒……。”

“我早看出他不是什麼好數路,不工作也有錢花……。”

“這老頭真會裝……。”

“看他又哭又鬧,我還當他冤枉咧……。”

“可恨啊,要不是這小兄弟聰明,我們都被他耍了。”

“說不定我的錢包也是他扒的……”

“對,對,搜他的身……”

“冤枉啊,我只扒了那麼一個……。”

“少囉嗦,你沒扒就讓我們搜……。”

“孃的,你們以為我老頭子好欺負啊……。”

“別閒扯淡了,要回錢包要緊……。”

“我操,誰敢搜我的身……。”

一大群激憤的人往金老古圍去,秦寶寶和小棒頭趁機鑽出,和“金龍社”弟兄打個招呼,得意洋洋的到處亂逛。

走著走著,小棒頭突然冒出一句:“寶少爺,待會兒要玩什麼?”

秦寶寶哧哧笑道:“你玩出興致啦!”

小棒頭臉微泛紅,道:“寶少爺總不會這樣一直走下去吧?”

秦寶寶幾乎不可查覺的點了點頭,道:“我們先進去喝杯熱茶再說。”

帶著小棒頭就近走進一間茶樓,點了一壺香片和幾碟瓜果,秦寶寶見小棒頭站著侍候,不禁氣結道:“咱們早說好出外就沒那些臭規矩了麼?”

小棒頭猛搖頭道:“那樣太沒規矩了,寶少爺請用吧!”

秦寶寶恬然道:“是我要聽你的?還是你得聽我的?”

“自然是我要聽寶少爺的命令。”

秦寶寶一拍掌道:“這就是啦,我請你坐,你就坐吧!”

待小棒頭坐定,秦寶寶又笑道:“這樣好說話多了。”

神秘一笑,又道:“這次換玩算命遊戲,也是考你的演技。”

小棒頭不可思議叫道:“算命?寶少爺會算命,怎的我不知道。”

“小聲點!”

秦寶寶白眼道:“山人自有妙計,你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秦寶寶嘰哩咕嚕低聲告訴小棒頭一大堆話,又拿出一錠銀子交給他,小棒頭興沖沖的出門而去,寶寶又招來茶博士吩咐一陣,只見茶博士畢恭畢敬引他入內室。

一會兒,小棒頭帶了一包東西回來,也被茶博士引進內室。

半個時辰後,舊的客人全走了,新的客人一批批到來。

但見客人一個個臉上表情古怪之極,發生了什麼事?

只因茶樓中多了一位算命先生,說他小嘛,嘴上偏偏生了兩撇八字鬍,說他不小,那雙靈活的眼神卻又充滿了稚氣,穿著一襲白色布衣,招牌寫著“布衣神算”,算命桌邊有三聯,橫聯“大家來算命”,左聯“鬼谷諸葛拜下風”,右為“布衣可以傲王侯”,真是癩蛤膜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布衣神算”是何方高人?

除了愛做怪的秦寶寶又有誰!

一副仙風道骨的“布衣神算”秦寶寶煞有介事的坐在那兒,雙眼卻滴溜溜不老實的在客人面上瞄來瞄去,見眾人只是好奇的往他打量,並不時竊笑,始終無一人上門來,無可奈何下,心中暗罵:“待會兒保準你們個個目瞪口呆,然後一擁而上,嘿嘿,到時老夫就拿拿蹻,幫你們編號,慢慢的算,讓你們等到天亮,哼!”右手摸摸八字鬍,不可一世的朝眾人瞪去。

不多時,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書生走到“布衣神算”面前就是一揖,秦寶寶忙不迭的還禮,問道:“這位公子何以如此多體?”

少年公子小棒頭滿臉敬佩之色,道:“先生果真是神算,家兄之病託先生指引已然痊癒。”

“布衣神算”秦寶寶一臉迷惑之色,道:“不知令兄是誰?”

少年書生小棒頭恍然道:“瞧我多胡塗,小生姓李,草字名揚,前些日子家兄病重,家慈命管家前來求一卦,得先生之高明指示,家兄業已痊癒,家慈特命小生前來道謝,並置菲禮一份,遠望先生收下。”

“布衣神算”見他要拿出“菲禮”,忙阻止道:“公子不用拿出來了,老朽是不會收的,我一生為人卜卦拆字每次一兩銀子,多不取,少不算,禮金不收。”

少年書生拿一錠十兩黃金,囁嚅道:“先生不收,叫小生回去如何向家慈交待?”

“布衣神算”呵呵笑道:“據實以告,相信令堂不會為難你。”

少年書生卻笑不出來:“不行,我向家母拍胸保證先生一定會收。”

“布衣神算”老氣橫秋的道:“少年人血氣方剛,做事不知留退路,這次算是給你一個小教訓,公子請回吧,請不要耽誤老朽做生意。”

少年書生小棒頭不依,死纏活纏硬要相士收下那錠黃金,“布衣神算”秦寶寶說什麼也不肯收,一時爭論不下。

茶樓的客人卻都看呆了,誰也料不到這位老不老,少不少的相士果真是神算,卻不失高風亮節的情操,閃閃發亮的黃金送到面前看也不看一眼,真是令人佩服極了!

最後,“布衣神算”說話了:“公子真是固執,這樣好了,老朽為公子拆個字,公子付我一兩銀子,那錠黃金老朽是萬萬不收的。”

少年書生無奈道:“也只好如此。”提筆為了個“風”字。

“布衣神算”問道:“不知公子所問何事?”

少年書生沉思道:“家嫂懷胎十月,請先生測測是生男抑是生女。”

“布衣神算”笑道:“‘風’字頗似鳳字,鳳冠乃女人品服,加以蟲字於几旁,使成‘虺’字,詩經上有云:維虺維蛇,女子是祥,尊嫂所孕是女無疑。”

秦寶寶說得頭頭是道,宛如真有其事,小棒頭差點大笑出來,因為這些全是他們預先演習的,虧寶寶還得意的很。

少年書生懷疑道:“先生所言不虛?”

“布衣神算”不介意道:“公子何妨回去看看。”

少年書生怔忡須臾,付了一兩銀子,正待出門,一名老僕神色激動的跑了進來,對少年書生躬身一揖,道:“少爺,大少奶生了一位小姐,夫人要我來請少爺回去。”

這時全樓的客人全然激動不已,爭著要讓“布衣神算”測字,少年書生欲向他道謝也被擠了開去,只好裝作廢然離去。

秦寶寶死命摸著八字鬍,緊抿著嘴,因為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笑出來,那位老僕自然是“金龍社”的弟兄改扮的。

茶樓中的客人自然有男有女,其中有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開始就專心注意“布衣神算”,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尤其那撇八字鬍更是古怪,明明就是長錯了地方,偏偏那位“布衣神算”寶貝似的老摸弄著它。

這位小姑娘姓官名玉敏,江湖上人稱“小羅剎”,最是見不得別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氣狀,今見一名小小的江湖術士自命不凡的和鬼谷諸葛一較高下,心中不服,決意要拔掉他最得意的八字鬍。

行動派的人一向說做就做,“小羅剎”宮玉敏排開眾人,見“布衣神算”忙著替客人編號,就直挺挺的站在那兒。

“布衣神算”秦寶寶想都沒想到有人會來找喳,眼角瞥到宮玉敏的紅色衣角,不禁好奇的往上瞧,只因那時的人很少有敢穿鮮豔衣的,見著他細腰,心想不像男人,再往上看到隆起的胸脯,確定他是女人,抬眼看到她面孔,見她面若寒霜,雙眼瞪大,寶寶仔細再打量一次,心中想道:“這姐兒長得倒不差,只是太恰了一點,連衣服都恰。”

心裡罵她恰(兇),口中卻笑道:“姑娘來的慢,排第四十七號,請問芳名?”

“小羅剎”宮玉敏尖著嗓門道:“什麼四十七號了,姑娘是一號。”

“布衣神算”玲瓏心,已知她有意找碴,哧哧笑道:“原來你是一號?”

指著宮玉敏對客人道:“各位如果想上一號,請找這位姑娘,她會為你們服務的。”

話聲一落,四下傳來一陣陣口哨聲,大膽的男人均邪眼直往她瞧,在場的女客則掩口竊笑不已,熱鬧極了。

“小羅剎”宮玉敏紅了臉,恨聲道:“臭男人,你敢侮辱我。”

“布衣神算”摸著八字鬍,無奈道:“是姑娘有心砸我攤子,老朽不得已只好先還牙。再說一個女人家一副恰查某模樣,豈不嚇壞天下男人?今日不巧老朽要忙著賺銀子,否則我會好心先教你上一篇‘三從四德’之學。”

有趣的望著氣白了臉的宮玉敏,又道:“嗯,別瞪眼,外面雪停了,姑娘你可以上路了。”

“小羅剎”宮玉敏冷道:“你風頭出夠了,也將我得罪足了,就想我乖乖的走?哼,你當我‘小羅剎’宮玉敏是這麼好打發的麼?”

“布衣神算”秦寶寶從來沒聽衛紫衣提過什麼小羅剎大羅剎的,心想不是成名人物,也就不將她放在眼裡,只是覺得一個女人的外號叫羅剎實在刺耳,更厭惡她破壞自己的遊戲,道:“你無理取鬧在先,賴著不走在後,到底意欲如何?”

宮玉敏眉梢子揚起:“看不慣你得意的樣子,想拔掉你的八字鬍。”

“布衣神算”摸著八字鬍,提狎道:“老朽這鬍子是從小就有的,誰想拔我的鬍子就得嫁給我,因為它是我最喜愛的東西,當然只有最親的老婆才有資格拔它。”

說著起身靠近宮玉敏,一副萬分痛惜狀地道:“你拔吧,拔了就得嫁給我,在場的客人都是證人。老朽今年四十有五尚未娶妻,嫁給我也不算辱沒你。”

好事的客人就跟著起鬨

“對,對,辣椒配老薑,正好是一對。”

“老夫配少妻,倒也可以恩愛一生。”

“快拔呀,小姑娘,拔了老公就是你的了。”

“老羊吃嫩草,這老小子真會‘算’。”

“……”

秦寶寶往宮玉敏一步步逼進,宮玉敏則一步步後退,眾人的起鬨使她驚惶,寶寶的高度使她訝異,因為他比她至少矮了一寸有餘,未免太小了吧,可能是侏儒,不想他做丈夫,更加不敢拔了。

秦寶寶見宮玉敏讓步就不敢再逼,免得萬一不小心真被她拔了,她非要嫁給他不可,到時豈不慘哉!

小孩對不愉快的事情忘得快,秦寶寶又興致勃勃的當起“布衣神算”來,準備大展神通,回去好對衛紫衣說將去,那知不識趣的宮玉敏又兇狠狠的立在桌前,看來想賺銀子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秦寶寶心裡直呼倒黴:“我老人家第一次想到要賺錢就遇到這個怡查某,可能事前忘了拜財神爺,財神爺不高興就派她來找喳。”

以不變應萬變,拿起編號簿,“布衣神算”念道:“編號第一的鐘天明鍾爺是那位?”

一位挺有福相的中年人蹣跚的走出來,和氣的笑道:“就是我,先生現在要開始測字了麼?”

“布衣神算”點點頭,宮玉敏見他無視於她的存在,大發雌威,一把搶過編號簿撕成粉碎,紙片飛揚於樓中,她冷眼望著他,想看看這個“侏儒”能將她如何?

樓中客人見宮玉敏居然敢在“金龍社”經營的茶樓上鬧事,生怕惹上是非,均紛紛會帳離去,正應了人去樓空這句話。

秦寶寶如果想動手,誰輸誰贏還是個未知數,只是他的依賴病加懶症又發作了,向掌櫃使個眼色,就伏在桌上小憩。

店掌櫃會意,愁眉苦臉直吐苦水:“行行好吧,姑娘,被你這麼一搞,客人都嚇走了。”

宮玉敏不耐煩的揮揮手:“少嚕嗦,姑娘等會兒會賠償你。”

說完低下頭在“布衣神算”耳邊大叫:“臭老頭,你還不快醒來!”

店掌櫃慌忙阻止道:“姑娘千萬不可打擾他睡眠。”

宮玉敏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再囉嗦,姑娘就拿你先開刀。”

店掌櫃一揮手,幾名茶博士擋在桌前,掌櫃道:“姑娘可知此樓是誰所開?”

宮玉敏不屑的撇撇嘴道:“不是你這糟老頭開的麼?”

店掌櫃嘆息道:“姑娘屢次出口傷人,豈不失了宮老英雄的面子?”

宮玉敏疑惑道:“你知道我爹?”

店掌櫃笑道:“‘梨園老人’宮梨園老英雄,江湖上誰人不知?”

“你也是江湖人?”宮玉敏大驚:“你到底是誰?”

店掌櫃把頭一抬:“‘子午嶺’‘金龍社’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麾下的一名小管事,昔日人稱‘玉面判官’司徒聰就是老朽。”

人的名兒,樹的影,十多年前稱霸嶺南的“玉面判官”司徒聰居然肯屈為“金龍社”

的一名小管事,看他對“布衣神算”的那股子恭敬法,“布衣神算”的來歷豈不更嚇人?

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宮玉敏不肯因而退縮,強硬道:“就算你是‘金龍社’的大當家,姑娘也不怕。”

“玉面判官”司徒聰一臉敬仰的神色,道:“我們大當家待人親厚,自然不是可怕之人,但他的威儀氣概,智能武功卻是人人讚佩,相信姑娘也有耳聞。”

宮玉敏點點頭,好笑道:“看來你是被衛大當家迷得忘了自己曾在嶺南稱霸。”

“玉面判官”司徒聰正色道:“土為知己者死,榮名虛利又算得了什麼?”

宮玉敏恍然指著被擋住的“布衣神算”道:“扯了半天,你是要姑娘不尋他晦氣?”

“玉面判官”司徒聰笑道:“遠望姑娘看在老朽面上就此放手。”

宮玉敏想起自己當眾被唇之事,恨聲道:“就算衛大當家的前來求情,姑娘也不會放過他。”

司徒聰很佩服她的勇氣,道:“姑娘如欲再尋他晦氣,請便吧!”

再一揮手,幾名茶博士又歸回原位,宮玉敏往算命桌一看,“布衣神算”已不知去向,當下怒極大叫:“他呢?你們把這老混蛋藏到那兒去了?”

司徒聰臉色一整,肅然道:“奉勸姑娘見好就收,若不是我們魁首不許他在外面鬧事,姑娘如今就不可能在這兒大吼大叫,完好無缺了。”

宮王敏一怔,不信道:“憑他?”

司徒聰肯定的點點頭,道:“他雖然還小,卻文武雙全。”

“小?”宮王敏噗嗤笑道:“都長了兩撇八字鬍,四十有五了還算小?”

司徒聰古怪一笑,卻不解釋,道:“他個兒不高,姑娘卻是難以勝他。”

宮玉敏原是不信,正待反譏,但一想他既然能使司徒聰之流對他畢恭畢敬,必定是大有來頭,忍不住好奇問道:“他到底是誰?江湖上從未聽聞‘布衣神算’這號人物。”

司徒聰差點笑出來,虛構之人自然沒聽過,乾咳一聲道:“我只能告訴姑娘,他與我們當家的交情非常深厚,甚至魁首都得讓他三分,再則我們均希望他不要出去行走江湖,只因他胡鬧的本領實屬天下第一。”言至此,和茶博士均忍不住好笑。

“你說誰胡鬧的本領天下第一呀?”

不知何時店門外來了一位俊美無匹的小公子,含笑道:“掌櫃阿叔,今天不賣茶麼?

怎的一個客人也沒有?”

宮玉敏直楞楞的望著他,心裡噗通噗通直跳,暗道:“錯非他是男子,不然天下女子豈不全給他比下去了?”

宮玉敏的容貌和蕭傲雲之表妹不相上下,只是倪秋柔豔麗,而她多了一股清純氣質,連她都覺得自己配不上這等美少年,也想不出江湖上有那位貌若天仙的女俠能與他匹配,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眼睛還是忍不住直往他瞧。

這位俊俏的小公子當然不是別人,是將惹事生非當遊戲的秦寶寶,他已恢復原來裝束,把個宮玉敏迷得七魂去了六魂半。

司徒聰連忙相迎,拱手呵呵笑道:“新年得寶少爺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秦寶寶拱手還禮:“掌櫃阿叔恭禧發財,請你叫我寶寶就可以了。”

“玉面判官”司徒聰連聲“不敢”,在“金龍社”待久了,秦寶寶明瞭衛紫衣在全社弟兄心中不僅像是父兄般的親,更像神般令他們尊敬,對衛紫衣的拜弟自然也就愛屋及烏的禮讓三分了。

秦寶寶不愛人家拿“少爺”的大帽子扣在他頭上,道:“我曾聽大哥說過和掌櫃阿叔相交的故事,‘玉面判官’司徒聰可是位成名英雄,小子那敢在你面前自尊少爺,掌櫃阿叔若執意要呼我‘少爺’,以後我再也不敢和你碰面了。”

江湖人畢竟豪邁,司徒聰大笑道:“難怪魁首和眾位弟兄疼愛你,寶寶的嘴兒似糖甜,做人做事面面顧到,你這小孩當真世間少有,哄得老朽心中舒暢。”

秦寶寶笑笑,復又嗔道:“掌櫃阿叔為何不讚我世間‘僅’有,不是更好聽麼?”

天下也只有秦寶寶老愛糾正別人稱讚他的話,定要誇獎他“天下只此一人,別無分號”,他才會高興的不予挑剔。

司徒聰和茶博士聞言大笑,宮玉敏也溫柔的笑道:“司徒前輩,這位小孩是誰家兒郎,當真可愛。”

司徒聰見她突然變溫柔了,暗道寶寶魅力不小,笑道:“他姓秦名寶寶,乃是我們魁首的拜弟。”

“小羅剎”宮玉敏聽到“秦寶寶”三個字混身大震,對於秦寶寶的傅說她可是聽了不少,雖然他沒有行走江湖,也不曾找人比武較量,可是卻比行走江湖兩年的“小羅剎”

更加有名,他的出身是謎,只知是少室山下來的,許多人都猜測他可能是“萬邪聖醫”

秦英之子,卻又不敢肯定。他的所作所為江湖人莫不趨之若騖,尤其當他戲耍“見血魔君”蕭一霸之事被傳出來,更是震動江湖。

如今秦寶寶栩栩如生的站在她面前,宮玉敏卻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間傳言寶寶貌賽潘安,找不出一點瑕疵,現在真見著了,才知道用盡所有的讚美詞也無法貼切形容出他的美。

司徒聰見宮玉敏只直盯著寶寶瞧,很是諒解,第一次見到寶寶的人誰不傻了眼,再襯以他頑皮精靈獨特的氣質,更是使人一見難忘,就想這樣永遠的看下去,也不打擾,使她看個飽。

秦寶寶可從不以為自己長得多俊,見宮玉敏無禮,叱道:“看什麼看?女孩子家死盯著男人不放,也不害臊。”

宮玉敏紅透了臉,跺腳道:“你才幾歲?十歲還是十一歲?當我弟弟還嫌小。”

秦寶寶發覺自己很喜歡捉弄宮玉敏,笑道:“你沒聽過返老還童麼?老夫今年四十有五尚未娶妻,如今八字鬍不見了,你沒得拔,我也脫險不必要你這個恰查某。”

宮玉敏轉他說話的口吻,恍然道:“你就是‘布衣神算’?”

“然也!”

秦寶寶叫道:“小棒頭,你可以出來了。”

小棒頭也回覆原來裝束走了出來,雖然服飾不同,宮玉敏還是一眼認出他就是那位少年書生,甫始明白一切全是騙局。小棒頭打量著宮玉敏,笑道:“寶少爺,她就是砸你攤子的那位姑娘?”

“可不是?”秦寶寶想起自己的傑作被破壞就氣,道:“全身火紅如辣椒,性子更是大辣椒,不負責任的亂搞一通,害我們現在沒得玩,你說這種女人討不討厭?”

小棒頭心有慼慼焉的直點頭,道:“寶少爺別生氣,大夫說你受不得刺激,刺激的辣椒和酒之類的東西更不能吃,不然就提起這隻大辣椒狠狠的咬上一口消氣。”

秦寶寶白眼道:“你少說那些令我洩氣的話行不行?”

“行,行!”

秦寶寶奇怪的盯著宮玉敏,道:“方才我假扮‘布衣神算’辱罵你,你說就算我大哥求情也不放過我,如今我回復秦寶寶身份辱罵你一番,還跟小棒頭唱作俱佳想使你生氣,你卻像小媳婦似的大氣不敢哼一聲為什麼?”

宮玉敏自然不敢說被他所吸引,笑道:“剛才你四十有五,現在的你才十歲左右,誰會跟你一般見識?”

小棒頭最恨別人使寶寶不高興,聞言不留人顏面道:“寶少爺別信她,她是被你的容貌震住,所謂‘姐兒愛俏’,這類女人見著漂亮男人就會變成溫柔似水,犯賤!”

宮玉敏被說破真情,秀靨通紅,惱羞成怒道:“死奴才竟放在主人面前亂嚼舌根。”

“啪!”的一聲脆響,宮玉敏被賞了一個耳光,怔在當場。

秦寶寶嘴裡古里古怪小聲念道:“大哥你要原諒我,寶寶不是有意在過年惹事生非。”

敢情那巴掌又是寶寶的傑作,只見人影一閃,宮玉敏就中了特獎,司徒聰則心焦寶寶又給衛紫衣惹麻煩,真是胡鬧王!

宮玉敏撫著頰,厲聲道:“秦寶寶你敢打我?”

瞪瞪眼,秦寶寶一副當仁不讓的氣概:“你早該讓人教訓教訓,其一,女孩家整天穿著紅衣服逛茶樓,想招蜂引蝶?其二,你砸了我的算命攤,我正想找你算帳,算你有膽沒逃,也許應該說你潑辣,外表是像女人,卻一點女人的味道也沒有:其三,你不該侮辱小棒頭,他雖尊我少爺,和我卻情若兄弟,你罵他奴才,豈不等於說我是奴才王?

再則,你聽清楚,人格有高低,身份不分貴賤,只要是人格高尚的人,就算他窮得要飯,我也會將他視作好朋友。你以為你是皇后?憑什麼侮辱人?”

宮玉敏寒著臉,冷冽道:“秦寶寶你給我聽清楚,第一,你打了我,我不會放過你,如今有高人保護你,我認栽便是;第二……。”

“不必再說第二了。”

秦寶寶截口道:“你想找我算帳現在就可以解決,我會吩咐他們不許插手,要打就打,別以為你是女人我會議你。”

撇撇嘴道:“你真是不討人喜歡,一定沒有男朋友;過年一大早就找人麻煩,規勸你嘛,你就腦羞成怒想找人拚命,你家人真可憐,對你這種知過不肯改的脾氣一定厭煩透了。”

宮玉敏變色叫道:“你胡說,我爹最疼我了。”

“是麼?”

秦寶寶斜睨著她道:“女人愈是大聲說一句話,那句話的真實性最可疑。”

司徒聰見愈鬧愈不成話,忙調解道:“寶寶,宮梨園老英雄只得此姝,自然十分疼愛她。”

秦寶寶心中有數,卻不爭,道:“掌櫃阿叔這麼說我自然信了,我們要打架,請你不要出手。”

宮玉敏取笑道:“將比武說成打架,虧你在江湖挺有名哩!”

秦寶寶相譏道:“我未行走江湖,何來名之,你想哄我?”

宮玉敏故意不說清楚,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信不信由你。”

秦寶寶根本不放在心上,揮手道:“管它真假,與我何干?我不是為出名而活。”

忽又恍然大悟,譏笑道:“原來你嫉妒我比你有名,你真可憐,我將名氣雙手奉送給你如何?你就不會想跟我打架,我最討厭打架了。”

宮玉敏氣極口不擇言,反譏道:“明明是男兒身,卻嬌貴的猶勝過大姑娘,你就算會武也好不到那兒去,一些男子氣概也無,真正去了男人的臉。”

秦寶寶氣白了臉,小棒頭可著急了,道:“寶少爺我們回去吧,別和這女人一般見識,魁首等著和你進午餐,不是說好要帶寶少爺到京城玩些天了麼?”

司徒聰也怕寶寶失了閃,忙勸道:“魁首在等你,寶寶就快回去吧!”

秦寶寶不再嘻皮笑臉,硬聲道:“你們沒聽她欲和我比武麼?”

“荒唐,荒唐!”司徒聰頭痛道:“大年初一比武?萬一你有個失閃,老朽也只有自盡以謝魁首。”

秦寶寶十分任性,負氣道:“掌櫃阿叔不用如此,我自會和大哥說。她愛尋我晦氣,我就教訓她一頓,那管得了什麼初一初二的。”

司徒聰明白這位少爺性子一起,衛紫衣也拿他沒輒,見勸他不住,知道只有從宮玉敏身上下手,嘆了一口氣,黯然從懷裡拿出一粒拇指大的金梨,交給宮玉敏,道:“姑娘可識得此物?”

宮玉敏看清金梨上的標記,驚道:“原來前輩和家父乃是好友,見金梨如見父,前輩有何吩咐?”

秦寶寶不用想也知道司徒聰欲言何事,算命攤被宮玉敏搞砸了,正愁沒事鬧,正巧宮玉敏尋他晦氣,可以跟她玩兒,怎肯被司徒聰破壞?忙拉著宮玉敏柔荑往外就跑,宮玉敏被拿住脈穴只得跟著。

“小棒頭跟我走!”

秦寶寶迸跑邊叫道:“掌櫃阿叔再見,祝你年年大發財!”

司徒聰沒料到寶寶會來這招,因為寶寶一向最討厭動武,今天卻反常自動找人出氣,正待追上去,大街上不能施展輕功以招驚世駭俗,這一遲疑,寶寶、小棒頭宮玉敏已去得遠了,老骨頭那跑得過小孩?

司徒聰廢然長嘆,委實頭痛不之該不該稟報衛紫衣?

卻說秦寶寶捉住宮玉敏脈穴往人少的地方跑,邊跑邊叫:“讓路,讓路,母老虎出柙了,不讓路會被咬死哦!”

“千年母老虎成精為害人間來了,各位鄉親快讓路,我必須趕在午時一刻除掉她,否則她妖氣昇天,世間再無人能傷她。”

行人聞言雖不盡信,但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均紛紛讓出一條路,讓三個小孩過去,一面還打量著“母老虎精”,見她如此清麗,年紀又小……都不大相信那小子所說的話。

“寶少爺真行,人家都忙著讓路,跑起來舒服多了。”

“自然,擠來擠去的多討厭。”

被捉住柔荑的宮玉敏,心兒如小鹿亂撞,偷眼打量秦寶寶,見他興奮的如撿到寶貝,也代他歡喜,一點也沒去注意他到底講什麼,只聽到什麼“母老虎精”,一忙,問道:

“秦寶寶你在說我什麼?”

她的口氣一點怒意也無,秦寶寶奇怪道:“你沒聽清楚?”

可惜寶寶對男女感情之事不瞭解,否則宮玉敏慘矣!

宮玉敏不敢說出心裡的感受,道:“我在想一點事情沒注意聽,你再說一次吧!”

秦寶寶哧哧笑道:“你能發誓你聽了不會亂髮脾氣麼?”

宮玉敏舉起左手發誓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是我宮玉敏懇求秦寶寶重複方才所說的話,在此發誓聽了絕不生氣,生氣的是貓狗。”

秦寶寶不以為然道:“你真滑溜,到時生氣的是貓狗不是你,你當然可以亂髮脾氣。”

宮玉敏負氣道:“你才刁呢,不然你示範一次我跟著重複總可以吧!”

“可以,可以。”

秦寶寶忙舉起右手發誓道:“我宮玉敏要求秦寶寶重複方才的話,發誓絕不生氣,否則隨秦寶寶處分絕不反抗,小棒頭及大地萬物均是證人。”

他學宮玉敏嬌滴嗲氣的說法,倒有九分像,惹得小棒頭直笑不已,躍躍欲試,宮玉敏瞪起眼,嘟起嘴,隨口好奇道:“小棒頭?這名字真怪,誰取的?”

秦寶寶對於能替別人改名字最感得意,笑道:“除了我又有誰能取出這麼特別的名字?你問得真笨。”

宮玉敏不服道:“特別是特別,可是一點也不威風。”

“小棒頭!”

秦寶寶要以事實來證明他取的好:“告訴她,你原來的名字是什麼?”

小棒頭想也不想的道:“小順仔?”

宮玉敏笑道:“真土!”

秦寶寶得意洋洋的斜瞄著她:“如何?跟小順仔比起來,小棒頭不是威風多了,凡事要慢慢來,等他再長大點,我再幫他改個較威風的名字。”

“老天!”

宮玉敏一拍額頭,苦笑道:“連改名字都一步一步來,你叫秦寶寶,這名字給人似一種長不大的感覺,你有沒有打算改個較威風的名字。”

秦寶寶很乾脆的去給她一句:“沒有!”

復又解釋道:“我的名字可是我爹捉了十幾個算命先生到山上算了七天七夜才算出來的,怎可以亂改,使我爹在天堂不安心。”

宮玉敏聽得他失怙,黯然道:“你娘呢?她疼不疼你?”

秦寶寶幻想道:“我娘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也最溫柔,怎會不疼自己的骨肉,你問得多餘,不過,我娘早死了。”

宮玉敏突然顫聲道:“你爹疼不疼你?愛不愛你?”

秦寶寶正沉醉在往日的父愛裡,沒去注意她語聲的顫抖,道:“我是寶耶,我爹都叫我寶兒,我一離開他的視線久一點,他就會擔心我是不是出了意外,趕忙出外找,找到我,雙臂緊抱著我又疼又愛,嘴裡喃喃念著‘寶兒、寶兒…….’”宮玉敏突然大聲叫道:“夠了,不要再說下去了。”

秦寶寶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捉住她柔荑的左手不禁放鬆,宮玉敏趁機甩掉他左手,哭聲跑了開去,寶寶怔住,忘了追上去。

小棒頭搔著耳根,奇怪道:“寶少爺,她是發什麼癲?一會兒鬧一會兒哭的。”

秦寶寶聳聳肩頭道:“我怎麼知道?過年一大早就遇見個女瘋子,真晦氣。”

小棒頭宛如視破先機,叫道:“她一定有什麼不偷快的過去,問問掌櫃的也許知道。”

“女人的閒事少管為妙。”

秦寶寶白眼道:“剛才求我快點回去的可是你,現在倒有時間磨菇?”

小棒頭不好意思的笑道:“莫非寶少爺對掌櫃的那顆小金梨不好奇?”

秦寶寶狡黠的一笑,道:“問他肯說麼?不如回去問大哥哥!”

“小金梨?”

“大哥,你知不知道有關於它的故事?”

衛紫衣微皺著眉望著秦寶寶,道:“你怎的會見到小金梨?司徒聰不可能拿出來呀!”

秦寶寶認真道:“就是掌櫃阿叔拿出來的,小棒頭和茶博士也都看見了。”

衛紫衣知道寶寶不會撒謊,皺眉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從實招來。”

衛紫衣盯得緊,秦寶寶只好吞吞吐吐將如何改扮相士,宮玉敏如何尋他晦氣,逼得司徒聰取出小金梨,他又如何拉著宮玉敏跑了出來,一路上鬥口,最後宮玉敏哭著離去等事,全盤說出。

起初怕衛紫衣會責罵所以要說不說的,但見衛紫衣無絲毫怒氣,口舌也活絡起來,嘰嘰喳喳說得挺得意的,述完問道:“大哥,小金梨的主人是個神秘人物麼?”

衛紫衣恍若不聞,低頭沉思不語。

秦寶寶喚了幾聲也不見他醒來,知道他心裡明白只是正在想事情不便響應,只好起身放輕腳步出門去了。

小棒頭正在外頭等著,見寶寶不一會就出來,失望道:“故事不精彩麼?怎的恁般快就出來了?”

秦寶寶也在想事情,隨口回他一句:“精彩極了!”

小棒頭雀躍,叫道:“寶少爺說給我聽麼,你答應的。”

無奈的搖搖頭,秦寶寶道:“故事太精彩了,大哥還在想,可能是不知從何說起?”

小棒頭被潑了一盆冷水,洩氣道:“原來寶少爺還沒問出來。”

秦寶寶沉吟道:“這次我沒把握大哥說不說,不過倒看出一點端倪。”

小棒頭聽聞連寶寶也沒有把握讓衛紫衣將故事說出來,知道叫誰去問地無益,突聞有端倪可尋,忙問道:“先機可以洩漏麼?”

秦寶寶神秘的搖搖頭,道:“暫時不能說,不過你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我才能探測出隱密,切記不可讓大哥知曉,否則前功盡棄。”

小棒頭聽了秦寶寶的耳語連連點頭,誓死絕對合作。

秦寶寶看小棒頭緊張的樣子,噗嗤笑道:“緊張反而會壞事,把它當作我們平常玩的遊戲會輕鬆多了。”

小棒頭苦笑道:“我沒有寶少爺開懷的胸襟,凡事等閒視之。”

秦寶寶笑道:“緊張也有好處,第一會小心,第二,感到比較刺激,事後回味無窮,不是更有趣,羨慕別人作啥?”

小棒頭一聽覺得開朗多了,感激道:“寶少爺最會體諒別人的心情,短處被你一說,都變成長處了。”

“馬屁少拍。”秦寶寶道:“如今我們分兩路,各自辦事去吧!”

“是,寶少爺。”

“記住要神不知鬼不覺,壞了事由你負責逼大哥說出故事。”

小棒頭嚇得直吐舌頭,道:“這刑罰太重了,寶少爺,不過,我絕壞不了事的。”

兩人相視默契的一笑,各分東西。

夜深了。

衛紫衣心神不寧的在書房裡慢踱,嘆口氣,來到秦寶寶房裡,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辨寶寶面向裡睡得正甜,暗道:“這小淘氣也有乖乖自己睡覺的一天,當真難得。”

每日入夜時,衛紫衣都會頭疼不知該如何打發寶寶上床睡覺,只因寶寶的鬼點子太多,使衛紫衣有不暇應付之感,嘴裡罵他淘氣,心裡卻疼得緊,那有絲毫見怪之意?似今晚這等情景卻是被頭兒第一遭,因有前車之鑑,以為他病了,伸手摸摸他額頭,卻聞到濃重的呼吸聲,明明未睡,小聲問道:“你未睡麼?寶寶。”

不聞響應聲,顯然床上人已睡著了。

衛紫衣深信自己的判斷力,愈發覺得有異,深深一呼吸,冷道:“你到底是誰?怎的睡到寶寶床上?”

床上之人倒沉得住氣,一哼不哼,以示睡著了。

衛紫衣心裡冷笑:“寶寶身上有一股極淡的香氣,可能體質有異,夜晚香味會轉濃,此事只有我知道,寶寶也不自知,你卻來冒充。”

一把扳過床上之人,見是小棒頭,冷森森的道:“你好大的膽子,寶寶呢?”

小棒頭轉衛紫衣語氣冷森,顫聲道:“寶少爺他…….我不知道。”

把頭低下就是不肯說。

衛紫衣叱道:“從實說來,寶寶若出了意外,你敢負責?”

小棒頭怔住,只因寶寶沒告訴他所為何事?小聲道:“他說……。”

卻又躊躇著應不應該出賣寶寶,照實說了!

衛紫衣見狀明白他的心思,警告道:“不要告訴我這是寶寶胡鬧的傑作,要試我知不知是他?”

小棒頭想說的全被衛紫衣說了,只好老實道:“今日近年,寶少爺向魁首尋問小金梨之謎不獲,出得門來就吩咐我今晚假冒他睡在床上,他去那兒,小的確實不知。”

衛紫衣厲聲道:“你為何不來向我稟報?”

小棒頭細聲道:“寶少爺說我如果壞了事,就要罰我負責向魁首套出小金梨的故事。”

衛紫衣好氣又好笑,如他所言不假,略一沉思,暗道:“糟了”,出了門房,疾快往外掠去,下了“子午嶺”,身如電閃飛身往鎮上而去。

秦寶寶到底身在何處?

一間大房裡有隻衣櫃,衣櫃上頭置只大箱子,約可藏住一個小孩身軀的大箱子,秦寶寶正躲在裡頭,箱蓋微微啟開,所以呼吸不生困難,況且藏在上頭,平常人們挺少會將眼往衣櫃上瞧,所以安全的很,也虧寶寶想得出躲在那裡。

在箱子裡躲藏已有幾個時辰,寶寶沒有感到不耐煩,當他下決心想知道一件事,沒給他弄出來他是不會放手的,只是,屋主“玉面判官”司徒聰在房裡踱來踱去也有個把時辰,不時拿出小金梨撫弄一番,不久放入懷裡,隨即嘆一口氣,這般週而復始,卻是一句不言,可把寶寶給搞胡塗了。

秦寶寶精靈的大眼睛隨著司徒聰踱來踱去,眼珠子也跟轉過來轉過去,時間一久眼睛發酸,忍不住愛睏而打個哈欠。

“誰?”

“玉面判官”司徒聰厲喝,秦寶寶欲掩飾已是不及,只得打開箱子跳下來,微顯困窘望著司徒聰,臉蛋微紅。

司徒聰頭次看到有人躲在那等死角,再見伸出箱蓋是顆小孩腦袋,感到好笑,秦寶寶困窘的站在他面前,他居然嘆了一口氣。

秦寶寶惡人先告狀,怨聲道:“掌櫃阿叔踱過來踱過去了個把時辰不覺得煩,可使我看得胡塗了,害我愛睏的打哈欠,差點在箱裡睡著了。”

司徒聰微微一笑,道:“你躲在我房裡多久了?”

秦寶寶扳起小指頭算了算,道:“三、四個時辰總有了。”

“你的耐性倒好。”

司徒聰道:“你是為了小金梨而來的麼?”

秦寶寶聽得他口氣鬆動,有說出之意,忙道:“對,對,我問大哥,他不肯說,掌櫃阿叔你告訴我好麼?”

司徒聰不答反問:“你來這兒,魁首曉得麼?”

秦寶寶得意道:“我要小棒頭假扮我早睡了,大哥怎會知曉?”

司徒聰好奇道:“沒想到你會為了這件事而大費周章。”

秦寶寶倒坐實了別人理屈,道:“誰叫你們都神秘兮兮的,掌櫃阿叔你肯說麼?”

司徒聰肯定的點點頭,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就將一切始末告訴你。”

秦寶寶雖然年幼卻不是呆子,忙問:“什麼事情?可不能太難哦,我恨懶的。”

司徒聰哈哈一笑,道:“你懶?天下再無勤勞之人。”正色道:“這件事情很簡單更不難,你幫我這個忙後,咱們從此不會再見面,因為我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秦寶寶遲疑道:“你不會先告訴我,要我答應你什麼事情麼?”

“可以!”

尾聲尚未沉落,司徒聰已快不可言點了寶寶“啞穴”、“肩井穴”及雙腳“曲泉穴”,將將寶寶放在椅上,嘿嘿冷笑。

秦寶寶人雖機伶,畢竟缺少江湖經驗,再則司徒聰乃是“金龍社”的人,沒想到他會算計自己人,一時不察,被點個正著,瞪著雙眼苦尋無策,只好冷靜觀他欲為何事?

司徒聰又在房內踱步,不多時,站定在秦寶寶面前,道:“你的確十分討人喜歡,今日若不是你闖入我房裡,想探測我的秘密,我也會像其它弟兄一樣疼愛你,可惜,如今我卻非殺你不可,只因你太好奇了,下次投胎要記住,小孩子不可太好奇。”

秦寶寶覺得冤屈極了,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卻硬扣住他死罪,偏偏被點了啞穴,可是有口難言了。

司徒聰拿下櫃上的大箱子,將寶寶放進去,笑道:“你喜歡這箱子,我就將它送與你當棺木。聽人家說活活悶死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今可以親眼見到,真是一大樂事。”

說著獰笑起來,原先溫文儒雅的氣質已被狗咬了,現出心理不正常之人以虐待人為樂的笑容,秦寶寶不禁心中泛寒。

“砰!”的一聲,司徒聰將箱子關上並上了鎖。

秦寶寶在裡頭起先留有些空氣,死命掙扎,漸漸的空氣稀薄,人也跟著頭昏眼花,全身的力量宛如全被抽走,生不出一點力氣。

司徒聰呵呵自得而笑,抱起箱子就要往衣櫃上放去。

這時

“司徒兄手下留情”

“不好,衛紫衣來了。”

司徒聰慌忙中不及將大箱子放回衣櫃上,丟在地下,破了東窗而出,正和衛紫衣的來勢相反,急急施展輕功去了。

衛紫衣進得房裡,見房內無人,東窗被破,料定司徒聰從此窗走了,不敢確定寶寶是否追了出去,瞧見地上棄有一隻上了鎖的大箱子,好奇心起,運力扯斷鐵鎖,打開箱蓋,駭然發覺寶寶卷曲在箱裡,慌忙抱了出來,卻軟綿綿的柔若無骨,拍開他穴道,見不醒轉,赫然發現他無了鼻息,忙將耳貼在他胸口,聽得心跳十分微弱,知道還有救,心中大喜,暗道“僥倖”!

半分不敢遲疑,衛紫衣將寶寶的頭託在手中,將嘴貼住寶寶已無血色的雙唇,吹出空氣,逼得他肺裡的空氣起反應,又把嘴拿開讓他呼氣,如此做了二十幾次,寶寶的手腳微微顫動,衛紫衣看了大喜,神目之中隱含淚水,忙又把嘴貼住他的唇,助他呼吸,直至寶寶能夠自己呼吸為止。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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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4:52:13 |只看該作者

第 七 章

秦寶寶終於醒轉過來,雙眼充滿了絕望的驚恐,死盯著衛紫衣不放,深怕一眨眼,發現只是一場夢,根本無人來救他。

衛紫衣知道他嚇壞了,雙臂將寶寶緊抱在懷裡,出得門來,店裡的茶博士早已聞聲立在門外,衛紫衣嚴聲吩咐道:“不許將小金梨及司徒掌櫃失蹤之事宣揚出去。”

茶博士忙恭身答應,衛紫衣抱著秦寶寶迴轉總壇,一路上,不住在他耳邊輕聲說些安慰話,寶寶雙手死命捉著衛紫衣外袍,眼睛瞬也不瞬盯住他看,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回到社裡,不驚動旁人,衛紫衣吩咐小棒頭熬來姜水,寶寶緊咬牙根,衛紫衣沒法喂他服下,柔聲在他耳邊勸慰道:“寶寶乖,喝了姜水睡一覺,大哥明天帶你到京城玩。”

秦寶寶眼神中的驚恐因為衛紫衣不斷用話安慰,已略略減低,不知不覺微微啟開,衛紫衣看寶寶終於有反應,忍不住在他額上輕輕一吻,心中激盪,忙收攝心神喂他喝下姜水,心欲讓寶寶睡一覺,他卻死命捉著衛紫衣外袍不放,雙眼的驚恐之色更甚於前,宛如一放手,衛紫衣就會不見了。

衛紫衣想要扳開他手指,寶寶竟流下淚來,一驚,柔聲道:“寶寶,你聽大哥說,大哥不會離開你,你放開大哥乖乖睡,大哥保證,你醒來眼睛一睜開就可以看見大哥。”

秦寶寶雙目含淚,手指就是不曾鬆弛一點,衛紫衣目睹此景,只好吩咐小棒頭自去休息,和衣抱著寶寶睡了一夜。

三位領主、大執法及季大夫聚在衛紫衣的書房議事。

“金龍社”發生了什麼重大事體居然勞動諸位頭兒在過年出馬?

席如秀最是沉不住氣,出遊回來聽得寶寶的事,叫道:“魁首,不是屬下犯上,發生這等事居然不派人通知我。”

衛紫衣笑得好苦,道:“你和席嫂子難得同出一遊,我怎好壞了你們的興。”

席如秀猛搖其頭,還是很不諒解的樣子:“若非我那婆子從初二就覺得心神不寧,催我快點回來,我到現在還被瞞住,我們相交十多年,魁首這次太不夠朋友了。”

大領主展熹揮手製止席如秀,道:“你沒看魁首都瘦了一圈,如今說這些合宜麼?”

大執法陰離魂附和道:“魁首你別聽席老鬼胡扯,我們都知道你是一片好意。”

衛紫衣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事情已到這種地步,你們早些回來也沒用。”

二領主張子丹不以為然道:“至少我們可以為魁首分點憂,商談解決的辦法。”

席如秀心有慼慼焉道:“子丹一番話說到我心坎裡去了,寶寶那小鬼雖然只和魁首結拜,但我們情若兄弟,魁首,別擔心我們會把他搶走。”

衛紫衣笑罵一句:“胡扯!”

展熹沉吟道:“寶寶一直都沒有醒來麼?”

衛紫衣黯然道:“從初一晚上在我懷裡睡著,就一直沒有醒過來。”

席如秀奇怪道:“剛才我們去看小鬼,他雙手怎麼緊捉著魁首的衣服?”

衛紫衣淡然一笑,道:“那晚我抱著他回來,他恐怕我會跑掉,捉住的我的外袍就不肯鬆手,次日清晨,我無法扳開他的手指,只用使用金蟬脫殼之計。”

席如秀聽了連連點頭,道:“還好,還好。”

陰離魂不解,問道:“你又想到那裡去了,什麼還好?”

席如秀一本正經道:“還好那小鬼是男孩,否則魁首抱著他睡了一夜,依禮就須娶他為妻,‘金龍社’有這麼頑皮的魁首夫人,你們說,我們還有安寧的日子好過麼?我說‘還好’就是這意思。”

衛紫衣的表情好古怪,陰離魂則罵道:“這時節虧你想得到這等問題,真是本性難改。”

展熹一看他倆又在鬥口,忙插嘴道:“季大夫,可診察出寶寶為何不肯醒來?”

季大夫欠欠身道:“大領主說得好,寶少爺是不肯醒來而非有病在身,下意識裡,他害怕一醒來,發覺自己還在大箱子裡等著被悶死,也害怕自己雖然捉住魁首的衣服,一醒來發覺這只是場夢,在夢裡有魁首保護著,不用忍受被悶死的痛苦,雖然不大清楚是真是假,在逃避的心理下,他情願一直夢下去。”

席如秀破口大罵:“司徒聰這殺千刀的,居然敢將我們的寶貝活活悶死,他是不想混了麼?捉住他時也讓他嚐嚐被悶死的滋味。”

陰離魂這次倒附和席如秀:“被悶死是最殘酷的死法,寶寶才多大年紀,從小嬌貴慣了,難怪他會害怕的不肯醒來,換個人也會受不了。”

張子丹搖頭好笑道:“寶寶從小胡鬧人人怕他,想不到會栽了這麼大的跟斗。”

展熹最是正經,將問題帶入重心:“魁首可想出法子使寶寶醒來?”

席如秀也正經起來,忙道:“是啊,總不能讓他一直睡下去,這樣太可憐了。”

衛紫衣點頭道:“我想了很久,解鈴還須繫鈴人,將司徒聰房裡的大箱子抬回來,再把寶寶鎖在裡面,使他生出反應掙扎;再則就是讓舊事重演,在司徒聰房裡將初一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寶寶也許會因害怕而醒來,當然,這是孤注一擲了。”

展熹沉吟道:“好歹總得試試,可是將寶寶鎖在箱內萬一真的悶死……。”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我會往箱子四周戳幾個洞,萬萬不會再使寶寶發生危險。”

張子丹遲疑道:“箱子戳洞,呼吸不生困難,就缺乏真實感,寶寶在昏睡中自然不知自己躺在箱內,以為在自家床上,豈不失效?”

衛紫衣胸有成竹道:“這是一種心理治療,我會在他耳邊提示他司徒聰欲將他鎖在箱內,他一害怕就會認定自己即將被悶死,而不去注意是不是有空氣。我擔心的是,萬一寶寶真的不肯醒來,到時……。”

席如秀安慰道:“魁首別想這麼多了,寶寶是很有福氣之人,從小就有許多本領高強的人保護著他,自然不會是短命之人。”

衛紫衣苦笑道:“五天來寶寶只能喝一點肉汁,再不醒來果真會夭折了。”

張子丹是先天下之憂而憂,道:“到時少林老禿驢會放過我們才怪。”

展熹怫然不悅道:“子丹別說些不吉利的話,誰又希望寶寶夭折?”

衛紫衣起身道:“現今說這些都太早,想法子救寶寶才要緊。”

展熹也起身道:“魁首是準備在司徒聰房裡重演舊事?”

衛紫衣不考慮的說道:“沒錯,這法子的成功率較大。”

這時

小棒頭敲門進來,躬身道:“啟稟魁首,小的沒辦法替寶少爺更換衣服,每當小的想把魁首的外袍拿開,寶少爺雙目就會流下淚來,小的看了就心酸,實在不忍心使他在睡夢中也哭泣,請魁首諒解。”

衛紫衣輕輕嘆息一聲,道:“我知道,替寶寶裡上一條毛毯就可以了。”

小棒頭如獲大赦忙去辦事。

秦寶寶五天來粒米未進,身子瘦得幾乎只剩皮包骨,鵝蛋型臉蛋卻還很豐潤,只是臉色很蒼白,衛紫衣抱著他感覺不出什麼重量,望著寶寶睡夢中幸福的笑容,心酸不已,幾乎無法剋制自己想將他放回床上,不要再一次去忍受慘無人道的死活,但是看到夥伴們期盼的眼神,毅然決然抱著他走出廂房。

一路上,衛紫衣不斷在秦寶寶耳邊提示道:“寶寶,小棒頭裝成你的模樣在床上睡了,沒有人知道你溜出去,你躲在茶樓掌櫃阿叔房裡想偷聽小金梨的故事,被掌櫃阿叔發覺了,他將你鎖在箱子裡,你該怎麼辦?”

衛紫衣一次又一次的提示,秦寶寶慢慢有了反應,先是幸福的表情逐漸消失,被毛毯裡住的身子微微的掙扎,到了司徒聰房裡,大箱子被截了幾洞,衛紫衣將寶寶身子捲曲放在箱裡。

大執法陰離魂裝作司徒聰,冷森森道:“小鬼,你看見我的秘密就得死,我要將你活活悶死,呵呵……”

“砰”的一聲,箱子再次被鎖上。

衛紫衣的心也跳了一下,六人十二隻眼齊望著箱子,眨也不敢眨一下,緊張又期盼著箱內有所反應。

一分鐘宛如一個世紀,箱子微微晃動,同時傳出微弱的求救聲:“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大哥救我…….大哥救我……”

六人大喜,衛紫衣一把扯斷鐵鎖,打開箱蓋,卻見寶寶緊閉著雙眼,扭動身體想掙扎出箱,一點也不查覺箱子已被打開,眾人見狀不禁鼻頭一酸,誰說英雄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時罷了,季大夫低頭啜泣不已,衛紫衣神自含淚將寶寶抱了出來,寶寶有所知覺,睜開雙眼,見著衛紫衣,全身抽搐不已,衛紫衣諸人忙輕言蜜語七嘴八舌安慰不休,突地,寶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抽噎說道:

“他要把我悶死…….箱子裡沒有空氣…….我祈禱大哥快來救我…….箱子裡沒有空氣…….我不能呼吸…….我不知道他的秘密……他不給我解釋……我真的不知道他的秘密……他點了我的穴道…….大哥…….他騙我…….他沒有告訴我……小金梨的故事……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我悶死…….……我真的…….不知道……他不肯……告訴我就把我…….關起來…….是不是………”語無倫次的抽噎道。

季大夫樂得直笑:“好了,好了,能哭出來就表示沒事了。”

秦寶寶不理他,猶自抽噎道:“他沒有告訴我小金梨的故事…….他騙了我……….。”

衛紫衣輕拍他背脊安慰道:“寶寶別哭,等你好些了,大哥會告訴你小金梨的故事。”

秦寶寶為難道:“大哥說男孩子不可以哭,但我不哭心裡很難過。”

衛紫衣迫他服顆“護心丹”,道:“不哭難受,那就哭個痛快吧!”

席如秀一本正經道:“把心裡的鬱悶哭出來也好,免得日後睡不安寧。”

秦寶寶見眾人都期盼他哭個痛快,反而擦掉眼淚,負氣道:“我偏偏不哭了。”抬頭凝視衛紫衣臉龐,道:“大哥怎麼又皺著眉頭,難看死了。”

六人啞然失笑,誰想得到他醒來第一個注意的目標居然是衛紫衣的眉頭?

秦寶寶任由衛紫衣抱著,伸出皮包骨的雙手想撫平衛紫衣深皺的眉頭,卻突然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起來:“一天不見,大哥怎的瘦那麼多,我開些補品讓你補補。”

掙脫衛紫衣的懷抱想找紙筆,卻因五天沒進食全身無力,走沒幾步就倒下去,衛紫衣趕忙伸手扶住,告以實話:“你已經五天沒吃東西,大哥瘦些沒關係,你卻不能再瘦下去了。”寶寶的關懷,使衛紫衣覺得像是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不僅甜在心裡,不感飢餓,更憑添一股活力。

秦寶寶伸出右手五根手指,迷惑道:“五天?我在箱子裡躺了五天居然沒被悶死。”

衛紫衣幫他將蒼犀角扶正,笑道:“你這小淘氣就愛異想天開,有時聰明得緊,有時卻迷糊的很。”

席如秀見寶寶回覆正常,愛嘻笑譏人的本性復發:“要不是魁首發現睡在床上的不是你,逼小棒頭說出一切,如今陰間地府就多了一個頑皮鬼大鬧閻王殿。”

秦寶寶想起活活被悶死的痛苦,躲在衛紫衣懷裡直打冷顫,弄得席如秀後悔不迭,茶博士送來一桌酒菜才解了他的困窘。

衛紫衣想喂他吃八寶粥,寶寶這次卻要自己吃,衛紫衣奇道:“這次倒乖,肯自己吃東西。”

秦寶寶瞪了其它五人一眼,道:“他們都在看,以後他們會拿這個笑我。”

席如秀將頭轉向一側,道:“我們都沒看見,魁首快喂吧,我看他連拿碗的力氣都沒有。”

展熹等四人也湊趣將頭倒轉,衛紫衣笑道:“你們別逗他了,我帶寶寶到另一房吃將去。”

“不行,不行。”席如秀不服叫道:“好不容易將小鬼弄醒,魁首就急著將他帶開不讓我們看,好象我們會將他搶走似的,魁首今天第二次不夠朋友。”

陰離魂今日和席如秀吃了同心丸,附和道:“席老鬼今天說的句句是人話,魁首不能將寶寶帶走。”

席如秀嗔目叱道:“陰老鬼,你這明褒暗貶,意思是說我以前說的是鬼話?”

陰離魂點頭直認不諱,張子丹忙插口道:“魁首就在這兒喂寶寶吃食不是一樣?”

季大夫以專家的口吻道:“寶少爺的情況還不太穩定,有屬下看著比較妥當。”

大領主展熹做結論道:“五票對一票,魁首輸局,請留下來共食吧!”

他們突如其然來一頓疲勞轟炸,一時倒把秦寶寶和衛紫衣怔住。

輕笑一聲,衛紫衣好笑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寶寶不好意思讓你們看到我喂他吃食,所以才提議到另一間房,何時說過要將他帶走了?”

席如秀連連搖頭道:“這小鬼可刁咧,留給魁首一人應付太可憐了,豈是兄弟之道?

這麼多人盯著,他就不好意思使刁耍賴,趁機勒索。”

秦寶寶重重“哼”了一聲,道:“在這兒吃就在這兒吃,日後你們笑我,小心尊夫人找你們算帳。”

“金龍社”的婦道人家,誰看了寶寶都會打從心裡疼惜,寶寶若是向她們訴苦,各位夫人輕者在丈夫耳朵嘮叨數說幾天,重著罰跪算盤,幾天不準丈夫睡覺的也不乏其人;寶寶此言一出,有妻者如席如秀,張子丹等暗自警惕,孤家寡人如陰離魂之暗道僥倖,對寶寶刁鑽天性不改,同聲一嘆。

衛紫衣叱道:“寶寶不可對長者無禮,失了教養。”

“就會教訓人。”心裡嘀咕一聲,秦寶寶道:“大哥答應要告訴我小金梨的故事,現在可以說了麼?”

展熹老成持重道:“魁首,真要告訴寶寶小金梨的事麼?”

秦寶寶搶著道:“當然要說,大哥答應的,是不是?”

在寶寶期盼的眼神下,衛紫衣不忍心搖頭,點頭道:“跟他說了也好,寶寶性子倔,不說可能又會鬧出事來。”

席如秀拍額頭疼道:“這小鬼被我們寵壞了,那段隱情能說與小孩子聽麼?”

陰離魂苦笑道:“不能說也得說,不然他性子一起,天下將會大亂。”

秦寶寶大受委屈道:“我才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壞,太誇張了。”

席如秀狡滑如狐,忙道:“寶寶當然不壞,小孩子多聽少問,我們不說他也不會問。”

“別,別,別,”秦寶寶精得很,道:“少來這套,大哥說得精彩我也吃得多,不說我就不吃。”

張子丹是張飛後代(我猜的)很乾脆道:“寶寶說得出做得到,我們認真點,魁首請說吧!”

衛紫衣早料到結果一定如此,多爭無用,當下道:“昔年江湖上有三位青年俊秀,二男一女,人戲稱“雙星拱月”,二男分別為‘金梨膽’宮梨園及‘怒煞碑’皮九幽,女為‘俏羅剎’鍾敏敏,美豔冠群芳,和當時令堂‘武林第一美人’馮香蝶不相上下,當然,愛慕者就多了。

宮梨園以三顆小金梨為信物,持著小金梨到宮家經營的商號可請求幫助,見金梨如見主人,你要多少任君開口;金梨只有三顆,其餘兩顆已被宮梨園收回,只剩一顆在當年稱霸嶺南的‘玉面判官’司徒聰身上,只因他們兩人乃是知交好友。皮九幽則以二塊三寸長的石碑作信符,對他有恩者以一塊石碑相贈,來日可憑碑要求他殺其仇人,事情辦成立即收回石碑,二塊石碑不知染了許多人的鮮血,因此稱為“怒煞碑”。

當時江湖上人人都在猜測‘俏羅剎’會嫁與他們兩人中那一個,誰也沒想到鍾敏敏喜歡的居然是‘玉面判官’司徒聰,他倆人瞞著眾人互訂終身,鍾敏敏以身相許,珠胎暗結,‘玉面判官’司徒聰卻在這時以金梨領走了宮梨園大半的財富,遠走他方,鍾敏敏只有下嫁對她十分深情的宮梨園以遮羞,宮梨園完全被瞞在骨子裡,婚後八月即產下一名女嬰,即是在茶樓尋你晦氣的‘小羅剎’宮玉敏。

宮梨園只道嬰兒早產,從未想到妻子婚前失貞,對宮玉敏疼愛非常,不幸的是,宮梨園和鍾敏敏的結合震怒了‘怒煞碑’皮九幽,被喜愛的人拋棄,他感到顏面盡失,全武林之人都在取笑他,惱羞成怒之下,到處散播女嬰並非早產,而是鍾敏敏婚前所孕,嫁與宮梨園只是為了遮羞,宮梨園聞之起初一笑置之,但假話傳久了居然變成真理,宮梨園忍不住責問鍾敏敏是否真有其事?鍾敏敏只道官梨園已調查出一切,羞忿難當,舉劍自剔,臨終前說道‘聰哥,你拋下我們母女貪愛財富,你心好狠。’宮梨園這才明白一切真相。

自從知道宮玉敏並非己出,宮梨園將被欺騙的憤怒發在宮玉敏身上,對她的生活不聞不問,只託給一個家僕照管長大,宮玉敏在家受盡了冷漠的眼光,連僕人也瞧不起她,宮梨園躲在園林之中不再出世,從此自稱‘梨園老人’,自然不會去關心她,她怨氣難消在江湖上到處惹事,得了‘小羅剎’之名。

‘玉面判官’司徒聰年老思女,悔恨當初拋棄妻女,一年前他求我為他安插一個職位,在不願別人認出是誰的情形下尋找女兒,只因多年前他對我有恩,無法拒絕就將他派在茶樓中當掌櫃。”

秦寶寶噎下粥,領悟道:“他說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意思就是要將女兒帶到很遠的地方,不再受人欺負,不遭宮家人的白眼?”

衛紫衣不由得讚美道:“寶寶的領悟能力很強,不胡鬧就更完美了。”

“如此淺顯的道理任誰都想得通。”秦寶寶皺眉道:“大哥對我最苛了,從來就不曾完整的讚我一句。”

席如秀朝天打個哈哈,道:“這叫愛之深也,責之切,魁首的苦心令我讚佩。”

扁扁嘴,秦寶寶狠狠潑他們一盆冷水:“世上焉有完美之人?我永遠都是這樣子,你們認命吧!”

陰離魂幸災樂禍道:“就當作上了賊船吧,反正我無家室之‘累’。”

“稻花香,菊花黃,無情兒郎不回鄉;閻王面,芙蓉顏,月下老人紅線牽;妾不嫌,郎君卑,三日夫妻不團圓;深閨怨,訴與誰,日日夜夜待君歸;今勸君,效于飛,男兒恃才不比顏;妾嬌媚,君稱雄,郎才女貌妒煞人。”

席如秀高山打鼓不懂,不懂,問道:“小鬼,你唱這首歌用意何在?”

秦寶寶笑咪咪的用眼在眾人面前溜來溜去,才道:“當事人自己心理明白,我不好說破。”

陰離魂聞歌變色,對衛紫衣求助:“魁首,這……”

衛紫衣截口笑道:“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再做決定,不要太死心眼。”

席如秀恍然大悟,叫道:“原來這首歌是指陰……。”

秦寶寶向席如秀使個眼色,用話帶過:“大哥,小金梨的故事就只有這樣麼?”

席如秀何等老江湖,當下也把話題轉到小金梨上,代衛紫衣道:“你還有什麼疑問?

魁首說累了,讓我來補充。”

秦寶寶在三位領主中,最喜歡的就是席如秀,偏愛和他作對:“不行,你最狡猾了,有這麼好的機會作弄我,你會放過?十句話你只說六句,留著四句向我勒索報復,當我是傻瓜?”

席如秀難得想當一次好人,不想寶寶不領情,氣結道:“這件事情的內秘我最清楚,你既不想知道,我也省得費唇舌。”

秦寶寶這次可栽了個跟斗,同衛紫衣求助:“大哥,你說嘛!”

衛紫衣想給他一個教訓,當下苦笑道:“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那些,其它的就得問如秀了。”

秦寶寶最會尋人話中漏洞,眨眼道:“大哥所知道的是三領主告訴你的麼?”

衛紫衣領首承認。

秦寶寶跳下椅子,腳步不穩的向門口走去,嘴裡嘀咕:“你們都在騙我,大哥先前所說的疑問甚多,若真是從三領主處得知,依大哥脾氣怎會不問個明白?當我是三歲幼童好騙?你們耍賴不肯告訴我,我不會自己調查去?”

五天沒進食,先前聽故事入神,一口粥都要大人催促才想起要吞下去,元氣只恢復一、二成,秦寶寶自然走不穩,衛紫衣聽得他嘀咕,哭笑不得,把眼望向席如秀,席如秀大發慈悲,將行到門口的秦寶寶抱回來,放在膝上,左手端起碗,右手執湯匙,一口粥強喂入寶寶嘴裡,惡狠狠的道:“你問我說,但是,我每說一句,你必須吃一口粥。”

秦寶寶才懶得自己去調查,況且十多年來物換星移,真正知道內情的又有幾人?才想法子套衛紫衣等人說出來,笑道:“沒問題,等我吃壞了肚子,再找你算帳。”

席如秀向衛紫衣大吐苦水:“這年頭好人做不得,這小鬼半點虧不肯吃,魁首將他推給我,自己落個輕鬆,這回是今天第三次不夠朋友。”

衛紫衣毫無歉意的笑道:“忍耐點,是你們要求我不要將他帶走的。”

席如秀大嘆:“後悔莫及!”向其餘五人求助:“呃,我們可是老兄弟,到時你們可不能見死不救。”

秦寶寶撇撇嘴,毫無笑意的笑道:“看來你知道的也不多,否則何必求助他人。”

席如秀把頭一抬,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你問吧!”一句話一口粥不打折扣的喂入寶寶嘴裡。

將粥吞下,秦寶寶提出第一個問題:“大哥所說的並非什麼秘密,司徒聰為何怕我知道?”

席如秀沉吟道:“大凡一個人做下醜事,總希望愈少人知道愈好,多年來人們已漸漸將此事淡忘,他可能怕由你這一鬧,喚起人們的記憶。”

秦寶寶不服道:“既怕別人想起,為何又拿出小金梨!”

席如秀心思巧轉,很快就想出答案:“宮玉敏的外貌一定很像鍾敏敏,司徒聰想確認她是否為鍾敏敏所生,況且當時茶客俱被宮玉敏嚇走,司徒聰就假藉救你之便拿出小金梨試探宮玉敏,不想宮梨園並沒有告之其生父為‘玉面判官’司徒聰,也就是當世唯一持有小金梨之人,見著金梨只當是父親好友,錯過父女相認的好機會。”

秦寶寶沉思道……

“就因為我見著小金梨,所以他欲置我於死地?”

席如秀補充道:“不只是你,若非你當晚就行動,司徒聰極可能會先在茶博士身上動手腳,再找機會除掉你,卻沒想到你首當其衝。”

秦寶寶大是不服氣:“我只是想知道小金梨的故事,在大哥那兒得不到認可,才來找他相詢,他居然狠心想害我命。”

席如秀譏道:“誰叫你老實說出並未得知小金梨之事,司徒聰是恨不得知道此事之人通通死光,他怕你探測出來,只好先殺你滅口。”

秦寶寶“哼哼哼”了半天,問道:“他殺了我,不怕你們得知找他算帳?”

席如秀也“嘿嘿嘿”了半天,吊寶寶胃口道:“這就牽扯到另一段懸案。”

秦寶寶忙問:“什麼懸案?”

席如秀朝天打個哈哈,道:“你猜著了我才說。”

秦寶寶不滿,嘀咕道:“沒頭沒尾誰猜得著?你餵食好凶,我也不想問你了。”

“哼”了一聲,溜下席如秀膝蓋,坐到衛紫衣身旁,道:“到底什麼懸案,換大哥說好麼?”

衛紫衣領首而笑,不答反問:“你對小金梨之事還有什麼疑問?”

“我知道了。”秦寶寶會意,拍手笑道:“三領主所說的懸案就是十多年前司徒聰以小金梨領來的財富到那兒去了?為何失蹤十多年不現身是不是?”席如秀沒事惹來一身騷,譏道:“你的外貌堪稱完全無缺,就是腦袋嫌大點,若不吃胖些,會給人頭重腳輕之感,不過還好,大腦袋裡裝的不是豆腐渣。”

季大夫賣弄醫術道:我這兒有副大補品藥名,小孩吃了會白白胖胖。

“少來!”

秦寶寶叫道:“我討厭吃大補品,更厭惡‘完美無缺’這四個字。”

扯著衛紫衣的袖子,又道:“大哥快把故事說下去嘛!”

衛紫衣也怕寶寶太完美會夭折,不給席如秀機會諷刺,忙道:“三十年前有一個傳說,東瀛島海岸住有一群厭世的武林高手,年歲大都在百開外,就一身刀槍不入的武功,有許多人懷著僥倖的心情前去拜師,卻均一去不回,這有兩種解釋,其一,他們遇到颱風,船沉人亡;其二,他們到了東瀛島受了那些隱士薰陶以致生了厭世之心,從此不再回來。

以後,這件事沉寂了十年,眾人都已淡忘,不想‘玉面判官’司徒聰見好友‘金梨膽’宮梨園少年得志,家境又富有,宛如天之驕子,由慚生妒轉恨,玩弄‘俏羅剎’鍾敏敏後,利用小金梨捲走了宮梨園大半財富,往東瀛島求師習藝,意欲回來稱霸江湖,利用宮梨園的財產創出他的天下。

皇天不佑人,司徒聰的坐船遇上台風,財產損失大半,幸虧他會游泳,才躲過此劫,只是稱霸天下的美夢也隨之泡湯。”

秦寶寶拍手大是得意:“似他那種心胸狹隘之人若是稱霸天下,才叫老天無眼。”

大領主展熹道:“魁首這些天著實累了,寶寶有疑問,由我來回答。”

衛紫衣失笑道:“我那有你說的那般嬌貴,倒是寶寶該回去睡一覺補補身子。”

秦寶寶立即抗議道:“我已經睡了五天,回去多吃點飯,可不要吃大補品。”

衛紫衣扳起臉道:“由不得你反對。”

秦寶寶扮個鬼臉,躲到展熹身側,笑嘻嘻道:“大領主最好了,不會像某人趁機向小孩子勒索,更不會似某人老愛扳起臉教訓人,小孩子最討厭吃苦苦的補品對不對?”

衛紫衣冷下臉,厲聲道:“寶寶,你過來!”

秦寶寶從不曾見衛紫衣對他如此嚴聲厲色,嚇了一跳,負氣道:“你那麼兇,我不過去。”

衛紫衣厲色道:“你若不過來,從今而後不要再叫我大哥。”

群雄嚇了一跳,秦寶寶更覺委曲,倔強道:“我偏偏就不過去。”

衛紫衣一拍桌子,起身怒道:“你恃寵而驕,目無尊長,只因你年紀還小,所以人人讓你,並非怕你,沒想到你卻得寸進尺,辱罵長上,想以言語教誨你,你猶不知自己錯在何處,你非三歲小兒,如此行徑實在令人痛心。”

秦寶寶雙目流淚,抽噎道:“我錯了……”

席如秀忙道:“知錯就好,魁首就原諒他吧!”

沒想到秦寶寶卻抽噎道:“自與大哥相遇結拜……大哥疼我……愛我……寵我……

我只道從此有了……親人……今大哥提起……我才醒悟自己……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眾人為之鼻酸,衛紫衣抱起他,柔聲道:“寶寶,你可記得大哥以前對你說過,大哥六歲失怙,全靠自己努力才活到現在,沒人教我要如何做一個好孩子,比我大的鄰家小孩,每每辱罵我是無人教養的野孩子,大哥喜歡你,愛你,自然不願有人笑你失了家教;你頑皮淘氣大哥喜歡,卻不能亂了長幼之分,你明白大哥的苦心麼?”

秦寶寶哭紅了眼,抽噎道:“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有意要罵你和三領主……”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你知過能改,大哥就喜歡,至於惡作劇……。”

秦寶寶忙委委曲曲的道:“這個好象就改不過來了。”

說著忍不住破涕而笑,對席如秀歉然道:“對不起,席領主,以後不會再對你出言不遜,只不過……。”

望著衛紫衣,寶寶遲疑著,席如秀代他道:“只不過偶爾惡作劇是不是?”

秦寶寶天真的點點頭,席如秀豁然大笑:“只要你不哭就好,方才你哭時,我都感到心快碎了,恨不得將天上的繁星串成一串給你把玩,博得你一笑。”

“胡……。”秦寶寶忙掩住嘴,嗔道:“我又不是女子,難道還能一笑傾城,再笑傾國?”

張子丹心有同感的點頭道:“我就有這種感覺。”

陰離魂補充道:“尤其你破涕而笑時,全身散發出一股光芒,使人不敢正視。”

展熹比較持重,只是笑著點點頭,表示有同感。

秦寶寶鼓起腮幫子,大是不悅,衛紫衣失笑道:“他們是讚美你,何必做出這種表情?”

秦寶寶白眼道:“大哥也來取笑我,男孩子長得好看作啥?”

衛紫衣表情古怪,欲言又止,最後道:“等你長大點,就會以自己的容貌為傲。”

秦寶寶一臉迷惘,衛紫衣看了笑道:“現在不要為這些事煩惱,待你十五六歲還不懂,大哥會告訴你。”

奇怪的皺皺小鼻,秦寶寶道:“現在不能說麼?”

衛紫衣苦思妥當的言詞,道:“這事最好你自己領悟,大哥也很難開口明言。”

秦寶寶愈聽愈迷糊,其它人也不懂,衛紫衣卻將話題轉開:“寶寶不是吵著要去京城賞花燈麼?”

奇怪秦寶寶卻沒有一點高興的神采,低頭沉思不言。

衛紫衣喚道:“寶寶,你在想什麼?不想去賞花燈了麼?”

無精打采的搖搖頭,秦寶寶道:“不知道,我要想一想。”

席如秀見寶寶情緒不穩,小心道:“從甘肅回來就吵著元宵要上京城賞花燈,還要想什麼?”

秦寶寶看著自己的手指,道:“以前有很多事情我都不願去想,現在我要好好想一想。”

席如秀被他弄迷糊了,搔著耳根道:“你這小鬼有點反常,專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陰離魂也迷糊了,抱怨道:“魁首也是,今天他們兄弟倆是怎麼搞的?”

只有衛紫衣明瞭寶寶的反應是正常的,道:“想一想也好,想不通就不要勉強,大哥要告訴你一句話,不管將來你變成什麼模樣,大哥最喜歡你頑皮淘氣的天真表情。”

秦寶寶凝視著衛紫衣道:“永遠都不變麼?”

肯定的點點頭,衛紫衣柔聲道:“希望你永遠保持純真的你,不要受別人影響,搗蛋也好,惡作劇也罷,大哥喜歡你,喜歡真正的你,率真的秦寶寶。”

不懂裝懂的點點頭,秦寶寶道:“我不太瞭解大哥的話,但是我說過,我永遠都是這副模樣。”

衛紫衣失笑道:“外表長大會變,只須保持一顆赤子之心就夠了。”

秦寶寶不懂的直點頭,惹得衛紫衣好笑不已:“你這小淘氣有時迷糊得緊,偏喜歡裝懂。”

展熹聽他兄弟說了半天,搔了搔耳根道:“魁首,不說寶寶迷糊,我們更不懂你說這些話的用意。”

席如秀也附和道:“是啊,魁首若不說明,今晚我可難以成眠。”

“你等著失眠吧?”衛紫衣笑道:“如今還不能說,等些時候吧,我不想嚇壞寶寶。”

席如秀不禁抱怨道:“魁首真殘忍,到底要等多久?”

衛紫衣哧哧笑道:“快則幾個月,慢則幾年,一切全看寶寶的反應。”

席如秀神秘兮兮的靠近秦寶寶,道:“呃,小鬼,你懂不懂魁首的意思?”

秦寶寶很乾脆的去給他一句:“不懂!”

席如秀一怔,叫道:“魁首,寶寶根本不懂,會有什麼反應?”

衛紫衣答得更妙:“他當然不懂,懂了會有什麼反應?”

席如秀諂媚道:“魁首能不能提示一點?一點點就好了。”

衛紫衣也很乾脆的去給他一句:“不能!”

席如秀為之氣結,對其他夥伴道:“我沒輒了,換你們上場,看能不能套出一點什麼來,如此神秘兮兮的豈不憋死人?陰老鬼,你上!”

衛紫衣牽著秦寶寶左手向門口走去,邊道:“別費事了,兄弟十多年,莫非還不瞭解我的脾氣?一件事情我若不想說,任誰來套都是沒有用的。”

回頭哧哧笑道:“很閒是不是?很多事情等著你們辦哩!”

席如秀首先抗議,叫道:“魁首明鑑,現在還是過年哩!”

群雄豁然大笑,決定不再追問。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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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4:53:03 |只看該作者

第 八 章

衛紫衣神秘兮兮的到底所言何事?

他希望秦寶寶明瞭何事?

有時精明有時胡塗的秦寶寶,會不負所望麼?

金烏早墜,玉兔飛昇,又到夜神俯瞰大地的辰光。

秦寶寶躺在床上一絲睡意也無,想著過去,想著現在,想著未來,直到現在他才明瞭自己不知在追求什麼?整日假正經時研究醫學及其它雜技,無聊時就捉弄別人取樂,就這樣過一生麼?

一個虛齡十三的小孩,誰會要求他現在就為未來立定目標?

衛紫衣也想不到他的一番話,會使秦寶寶想到如此長遠的事。

秦寶寶可頭痛極了,他不想做什麼大人物,只想快快樂樂的過一生,衛紫衣似乎也希望如此?對他的要求一向不高。

眼珠子轉啊轉的,奏寶寶終於想出睡不著的原因:“大哥今晚在忙什麼!怎的不來說故事給我聽?”

起身下床,來到對面衛紫衣的房門口,見燭光尚在,敲門道:“大哥,你在裡面麼?”

沉寂一會,門內才傳出聲音:“寶寶,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秦寶寶氣結,委屈道:“大哥不說故事,我根本睡不著。”

房內傳出聲音道:“你已經不小了,大哥以後不會再到你房裡講故事哄你睡。”

房內上了閂,秦寶寶打不開,叫道:“大哥,你為什麼上了門閂?”

房內隱隱傳來一聲嘆息,道:“寶寶,以後不可進大哥房裡,甚至你得換個房間。”

“我不換。”秦寶寶道:“大哥今天老說些使我聽不懂的話,在茶樓說最喜歡我,現在就黃牛了?如果你不開門,我就坐在門口直到你開門。”

性子一起,秦寶寶果真坐在衛紫衣房門口,心中卻迷糊極了。

託著腮幫子,秦寶寶心道:“大哥也不比我乖,古怪的很,尤其是今天,莫名其妙的話一句又一句的說得我腦筋打結,可想不出他是何用意?”

不久

“呀”的一聲,那扉冰花格子門已輕輕啟開。

泰寶寶也不起身,回頭頑皮的調侃道:“大哥愈來愈沉不住氣了,本以為你會多待一會兒才肯開門。”

“少賣乖。”

衛紫衣蹲下身比較好說話:“冬夜寒冷,害你著涼豈不罪過?”

秦寶寶雞蛋裡挑骨頭:“既怕我受風寒,為何不立即開門?”

衛紫衣一時語塞,秦寶寶小聲道:“也許我該回少林寺好好想一想大哥今天所說的話,大哥突然對我生疏,使我很惶恐,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辦?”

衛紫衣看寶寶不知所措的樣子,心道:“我不該逼得太急,寶寶無法適應。”

輕輕拉起寶寶,帶他回到對面廂房,讓他睡下,柔聲道:“大哥不說故事,你真的睡不著麼?”

秦寶寶開心的笑了,輕快的“嗯”了一聲。

衛紫衣見狀也排開心中的死結,笑道:“大哥所知道的故事說得差不多了,一時也想不起要說什麼?”

秦寶寶嘟起嘴,對他來說聽不到是最令人失望的事。

衛紫衣看他不高興就心慌,忙笑道:“你真任性,這樣吧,你說個頭,我來接尾。”

秦寶寶歡容而笑,道:“‘怒煞碑’皮九幽如今還在江湖麼?”

有了頭緒,說起來就容易的很,衛紫衣道:“身陷江湖這個大染缸,能急流身退的又有幾人?‘怒煞碑’皮九幽的運氣不好,由於他的渲染,使‘金梨膽’宮梨園妻死子離,宮梨園自然會恨他,尋思對策陷害皮九幽,於是利用皮九幽多年來的規定,花錢僱用你在甘肅碰見的那三位黑道高手。”

秦寶寶對聽故事很有一套,知道必須有反應:“宮梨園僱用江無月三兄弟狙殺皮九幽麼?不對,這不叫陷害。”

衛紫衣知道不說清楚,寶寶不會閉眼睡覺,續道:“‘千臂魔’江無月三兄弟十多年前就已經是認錢不認人的狠角色。宮梨園的計策很歹毒,他探出當年黑道上點恩必求回報的‘鐵鎖’公孫不報要到湖北宜昌辦事……。”

秦寶寶插嘴道:“公孫不報以鐵鎖作為兵器麼?”

衛紫衣笑道:“你會錯意了,‘鐵鎖’是形容他對別人有一點點恩情,就會像鐵鎖似的拴住你,直到你報恩得讓他滿意為止。”

秦寶寶咋舌,道:,“天下居然有這種無恥之徒,江湖同道應該合送他一把‘尺’。”

尺同“恥”音,衛紫衣聽出其中奧妙,笑道:“胡鬧,就你會想到這種事。”

“宮梨園囑咐江無月三人在湖北宜昌縣界狙殺皮九幽,皮九幽雙手難敵六掌,不出宮梨園所料,公孫不報出手救了皮九幽。‘怒煞碑’皮九幽按照慣例送公孫不報一塊石碑,公孫不報武功比他高強,就算有仇敵也用不著皮九幽代勞,於是拒絕接受石碑,要求皮九幽拿出一萬兩黃金報答他的救命之恩,皮九幽拿不出這許多黃金,公孫不報不肯減價,兩人就僵住了,皮九幽一怒而去,公孫不報為之震怒,放棄一萬兩黃金,從此到處跟蹤皮九幽,遇到皮九幽劫鏢生財時就出手破壞,決意使皮九幽以十倍的代價償還他的無禮。”

衛紫衣就此止住,秦寶寶明白他不會賣關子,道:“後來呢?沒有了?”

衛紫衣點頭笑道:“皮九幽行蹤不明,故事自然到此為止。”

秦寶寶不禁抱怨起故事主角:“該死的皮九幽居然來個行蹤不明,害我故事聽不全。”

笑一笑,又體諒了故事中的主角:“其實也不能怪他,碰上公孫不報那種人,假設是我,就躲到廟裡當和尚…….咦,大哥,你看他會不會被害了?”

“不可能,”衛紫衣毫不思索的道:“公孫不報跟在他身後,等於是暗中保護他,為求使皮九幽痛苦多年,甚至一生,自然不會讓人把他害了。”

秦寶寶相信衛紫衣的判斷力,道:“皮九幽到底躲在那裡?大哥知道麼?”

衛紫衣哧哧笑道:“十多年前的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怎麼知道?”

秦寶寶奇怪道:“大哥又怎的知道許多人所不知的江湖秘密?”

衛紫衣語重心長的道:“這是一個人在武林中的地位與潛勢力所使然,我的人多,接觸面就廣,接觸面一廣,就有較多的機會得悉一些有意義與無意義的內幕秘辛,我的身份迫使我不想知道也不行。”

“不知道也好,”秦寶寶打個哈欠道:“這些煩心的事情少知道,會活得快樂點。”

秦寶寶不時會突然冒出一句大人話,使人哭笑不得,看他說得容易,好象不想知道的事叫讓它左耳進右耳出就解決了。

真是棺材裡放鞭炮嚇死人,可惜白放(說)了。

衛紫衣一笑,起身道:“你睡吧,不可以再半夜起來胡鬧。”

雙手揉弄著棉被,秦寶寶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道:大哥,我想回少林寺一趟,我感覺得到有很多事情將發生在我身上,必須回少林寺想一想,而且我很想念大和尚叔叔。

“衛紫衣覺得今天真是最長的一日,復又坐下道:“在這兒不好想麼?”

秦寶寶點點頭,一會兒又搖搖頭,尋思貼切的言詞:“山中生活清寂,在那兒我也許會想出很多事情;跟大哥在一起,我會偷懶將事情推給大哥去想,所以還是回少林寺好。”

衛紫衣艱澀的一笑:“等你想通一切,可就永遠不能再回少林寺。”

秦寶寶叫道:“騙人,我在那兒長大,為什麼不可以回去?”

衛紫衣笑得古怪:“到時你自然明白,大哥勸你不要太早回去。”

秦寶寶坐起身子,倔強道:“我明天就回去,早點想出來免得悶得難受。”

“你不後悔就好。”

衛紫衣更希望寶寶早日明瞭,道:“大哥已修書一封給悟心大師,由你面交,可是不準偷看。”

“哼!”

秦寶寶不悅道:“原來大哥早就想趕我走,致歉書已經準備好了。”

“老天爺,你的幻想力真豐富。”

衛紫衣托起寶寶下顎面向他,嚴肅道:“你看大哥有一絲討厭你的樣子麼?小小腦袋裝的東西可不少,胡思亂想你最行;再說一次,大哥最喜歡你。”

秦寶寶也一本正經道:“我也最喜歡大哥,不過,剛才我是騙你的,其實我知道大哥給大和尚叔叔的信,是請他老人家幫我想通大哥白天說的話。”

“就愛頑皮。”衛紫衣點點寶寶的小鼻頭,道:“明天就要回孃家了,早點睡吧,小淘氣。”

秦寶寶小聲嘀咕道:“什麼回孃家,又不是女人。”

衛紫衣笑而不話,吹熄燭火,輕步出門去了。

同吃一種米,心性可有千百種,有人積極的尋求達到自己的目標,而平常人只想安靜的渡過一生,不與作野心勃勃。

秦寶寶的外貌是“萬邪聖醫”秦英及當時“武林第一美人”馮香蝶兩人精華的組合,平日天真無邪遺自母親,古怪頑皮得父親所賜,也遺傳了父親逃避現實的個性。

當年,馮香蝶產後身亡,秦英不敢面對痛苦以至有躲在少室山之事;如今,秦寶寶不敢確定想通衛紫衣所說的話之後,會不會帶來痛苦,在逃得一時便宜一時的心理下,遲遲不肯放開腳步快走。

費了好大一番唇舌,總算勸得小棒頭留在“金龍社”,將那些令人頭痛的問題丟在一邊,秦寶寶如小鳥出籠到處亂飛。

小小一段路怎當得秦寶寶的走法,就算蝸牛爬行,一個月也該到河南,他卻整整花了兩個月才“踱”到河南省界。

一路上,寶寶不斷的在想著同一個問題:“回不回少林寺?”

大哥說暫時不回去比較好,那就回“金龍社”好了。

可是,已經出來了,再回去豈不丟人。

我總是想不通大哥話中之意,恁多時日尚不懂,回少林寺也沒用,不如等我稍大由大哥告訴我,省得現在煩惱。

一想到不用面對問題的理由,寶寶就樂了,心道:“反正大哥會告訴我,何必現在傷腦筋,不過,不能立即回去,玩個一、二個月再回去,大哥心疼我淪落江湖,自然不會怪我。”

秦寶寶高興得差點跳上天,出門二個月,只因心中有個疙瘩,想玩也沒精神,如今將煩惱丟了,豈有不趁機大鬧天下?

想及悟心大師和衛紫衣的修書,氣又洩了:“不回山看看大和尚叔叔也說不過去,還有大哥的信,唉,白高興一場……咦,他們怎的下山了,天助我也!”

秦寶寶眼前一亮,倏地閃到一條小巷子裡。

三名十七八歲的少年和尚順著秦寶寶慢踱的官道走來,看清他們的面目,原來是寶寶自小的玩伴明智、明理和明月。

秦寶寶偷眼打量他們,心道:“明智、明理和明月都長大,成熟多了,倒是我都沒變。”

明智、明理有北方人魁梧的身段,明月文氣較重,卻也是長身玉立英姿挺拔,再看看自己又瘦又小的模樣,秦寶寶不由得更興自慚形穢之感,一時也不去想他們三人小時也是和他現在一個模樣。

秦寶寶的絕俗容貌,足以使別人忘記他的缺點,可惜他甚少去注意自己的容顏,倒怪起明智、明理及明月三人來了:“哼,要長大也不通知我一聲,待會兒可不能輕饒他們。”

三名和尚猶自不知“危險”在即,一路上說說笑笑,腳步輕快的很。

明智興奮非常的道:“這次若不是龍雲天師伯做壽,師父也不會讓我們下山。”

明理還是一派天真:“龍雲天師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有‘髯虎’之譽,主持的‘龍門鏢局’也是北京最大的鏢局之一,這次去拜壽一定熱鬧的緊。”

明月向來最正精,道:“明智、明理兩位師兄真是不改赤子之心,貪愛熱鬧。”

明智一曬,道:“明月最酸,你應該和寶寶中和一下。”

秦寶寶躲在暗處,冷笑心道:“可說到我了,且聽聽你們有沒有說我壞話。”

一想,又感到不對,問自己:“中和是什麼意思?”

明月已代他問出來了:“中和是什麼意思?”

明智搖搖頭,大有朽木不可雕也之概!

明理噗嗤笑出來,道:“明月平日太用功,甚少去注意來寺施主所言之語:中和就是將你的酸氣和寶寶的頑皮調伴均勻,再分還你們,如此一來,你的酸氣會被寶寶沖淡,寶寶也不會老是惡作劇,正好各得其所。”

當事人可不願意,明月首先發難:“我覺得自己很好,倒是你們不比寶寶乖到那兒去。”

見明智、明理瞪著他,明月又加上一句:“師父說的。”

明智知道他所言不假,辯道:“跟寶寶相處十多年,任聖賢再世也會被他影響。”

明理也為自己辯道:“寶寶的魅力和吸引力你也見識過,你就一點沒變?”

明月語塞,明智得理不饒人:“明理說得對,明月你變得比我們多。”

明理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就好笑:“耶,你六歲那年被送上少林寺,小小孩兒一開口就是之乎耶哉,當時尚在襁褓的寶寶也牙牙學你之乎耶哉,惹待全寺上下暴笑不已,從此你就不再出口孔子,閉口孟子,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明智補充道:“從六歲你被秦寶寶所影響,否則如今將酸得更厲害。”

明月不似他們口才便給,一時招架不住,索性不言。

師兄弟一場,明智、明理不好太甚,轉了話題說說笑笑而去。

待他們去得遠了,秦寶寶才走出巷子,得意道:“沒想到我在襁褓時期也能感化人,真了不起。”

神采飛揚的跟在明智三人身後,往京城行去。

晚上,明智師兄弟投宿於河南省界的“普濟寺”,秦寶寶半個時辰後也混進來,黑珠子見不得白銀子,和尚也不例外。

哥倆好,還是鄰居哩!

禪房之間只有一板相隔,背後論人短處小心隔牆有耳就是這般了。

秦寶寶推說人不舒服,請小沙彌將飯菜送到禪房,不與明智師兄弟碰面;錢有花有差,主持忙不迭的答應。

在廟裡面,吃飽飯後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睡覺,天一入黑,明智師兄弟就回房養神去,因為明日一大早還得趕路哩!

花錢借宿他們鄰房的秦寶寶心中有事睡不著,正想找些人陪他玩,玩累了才好睡,最佳的目標就是隔壁的三位和尚了。

想了十七八項遊戲,都因不合時宜被否決掉,暗道:“這兒是和尚廟,跟什麼最扯不上關係?”

銀子?(搖搖頭)點心?他們又不是小孩;雞鴨魚肉?(合十)阿彌陀佛:不是和尚的男人擁有而他們不能擁有的是什麼?

對,對,對,嬌妻美妾,就是女人!

和尚廟裡出現個女人,會是個怎樣情景?(掩口偷笑)“不對,我堂堂男子扮女人太不吉利了,裝裝聲音倒是可以。”

小孩童音本是尖銳,秦寶寶更裝個十足十:“小大師,你將奴家挈到這裡來作啥?

快快故我回去。”

變個男人嗓音賊嘻嘻的道:“小娘子稍安勿躁,今夜是萬萬不放娘子回去。”

女子驚惶的聲音道:“小師父無禮甚是,不怕奴家告到官府?”

男子聲音更形得意:“告與官府,娘子的名節不保,以後如何做人?”

女子哭聲道:“小師父意欲如何?快快放奴家回去。”

男子呵呵笑道:“娘子來此為何?”

女子大聲道:“師父騙我言兒在廟裡,如今你將我兒藏在何處?”

明理、明理及明月早已驚醒,駭於廟裡居然有不法和尚,萬萬沒想到全是秦寶寶一個人搞的鬼,不知該不該救人?

明理氣憤道:“這不守清規的惡和尚,有心使我們下不了台。”

明智一向不太明智,道:“聽聲音就在隔壁,我們快去救人,保全那女子名節。”

明月年紀最小卻最老成,道:“師兄不可魯莽,此寺並非少林分寺……”

明智截口不悅道:“救人還要選地點麼?”

明月忙搖手道:“師兄誤會了,小僧的意思是不要由我們出面,到前房告知主持,由他了斷自家醜事,比我們出面爭論省事多了。”

明理蠻不講理道:“何用和他爭論,痛打一頓不更省事。”

明月笑道:“師父曾告誡我們不可生事,否則師弟也想出手試試身手。”

想到師父及少林戒律,明智無奈道:“只有如此了,明理師弟,你到前房走一趟。”

明月深怕明理不耐煩解釋就和主持爭論起來,起身道:“理應由師弟走一趟,兩位師兄在此監視那敗類可好?”

明智和明理點點頭,拍胸保證賊子逃不了。

秦寶寶心理暗罵:“明月還是這般討厭,想出如此無聊計策,害我沒得玩;哼,原本想放你們一馬,如今可怪不得我了。”

“啊”秦寶寶裝女子聲音慘叫,暴起身形從窗口溜走。

“不好,明理快救人!”

明智和明理身如電閃來到寶寶房裡,卻想不到寶寶已溜到他們房裡,躲藏於暗處,兀自叫囂尋找不休,真個:只道不法和尚逃去休,未想膛螂捕蟬黃雀在後。

明月帶著一臉怒色的主持聞聲找來:“明智師兄,怎麼回事?”

明理氣咻咻的搶著道:“方才我們聽到女子慘叫聲,趕忙找來卻半個人影不見。”

明智口氣託大:“我不相信一個小和尚能在我們趕來之前將人帶走,再也找不著,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屋子設有秘室。”

“普濟寺”主持氣憤填膺道:“貧僧看在同道分上留宿你們,卻徒遭一場恥辱。”

明理鄙夷道:“這隻能怪你教徒不嚴。”

“放肆!”

主持怒道:“寺裡的僧侶全已歇息,方才清點人數一個不少。”

明智疑惑的望著明月,明月點頭道:“沒錯,二十七人均已睡下。”

明理可迷糊了:“我們剛才聽到有人調戲婦女也不假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月略一沉思,叫道:“不好,中計了,賊子的目標是我們的賀禮。”

三人直叫不妙,撇下主持,急忙回房,拿出行李檢查,卻那兒還有賀禮的蹤跡?三人不死心的找了半個時辰,才相信真被偷了。

明理看主持還沒走,將一股怨氣全發在他身上:“都是你設下的計謀,想圖謀我們的玉如意。”

主持這才知道賀禮原來是玉如意,被誣賴那有不生氣:“別仗勢著少林威名,就可以胡賴冤枉人。”

明理叫道:“東西在你寺裡丟的,你的嫌疑最大。”

主持一連遭受恥辱,瞋目叱道:“誰見著你們真有玉如意?說不定你們是借少林寺之名想訛詐我的騙子。”

明月扯扯明智衣袖,明智會意,道:“明理住口,用唇舌解決不了事情。”

明理悻悻住口,明智取出少林信符,道:“主持,小僧師兄弟並非騙徒,當真是奉命上京城為俗家師伯‘髯虎’龍雲天祝壽,如今賀禮玉如意被盜也是事實,我們都中了賊子計謀,須尋個對策才是。”

少林寺領袖武林,主持不敢得罪其門徒,道:“玉如意在敝寺被盜,貧僧不敢推卸責在,全憑小師兄吩咐。”

“不敢了!”

明智人乖覺聰明,提出關鍵性問題:“請問主持今夜隔壁僧房可有人借住?”

主持直認不諱:“有位小孩來此遊玩,卻不知到那兒去了?”

明智一聽有線索,忙問:“主持可記得他的相貌?”

“一生難忘。”主持火氣全消,笑道:“潘安再世也難與他媲美,貧僧起初錯以為是金童下凡哩!”

明月想起一個人了形容道:“主持遇見的小孩,額小有一顆米大的硃砂痣,長髮垂腰,髮束上嵌著綠色犀角,膚色雪白晶瑩,雙眼又大又圓,給人頑皮精靈之感,雙眉入鬢,穿著月白錦衣,是不是?”

主持奇怪的點頭道:“小師兄形容得沒錯,不過漏了一點,那位小公子頸上戴著一條精美難得一見的‘壽’字型金鍊子,左腕還帶著一隻金鐲子。”

明智、明理、明月同時怔住,同聲哀叫:“寶寶!”

明理鬼叫道:“是他沒錯,金鍊子是衛大俠所設計給他戴上的。”

明智接著有氣無力的道:“金鐲子其實是柄匕首,得自‘見血魔君’蕭一霸。”

明月一點也不擔心,失笑道:“有道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兩位師兄不比他們遜色。”

明理翻起白眼道:“你倒高興,就由你負責向寶寶要回玉如意。”

明月收起笑容道:“寶寶只是一時頑皮惡作劇,屆時自會送來歸還。”

明智不太樂觀道:“寶寶做事向來不按常規,你的推論未必正確。”

明理沉不住氣道:“現在說這些何用?最重要的是找到寶寶要回玉如意,否則回寺一頓處罰是免不了,寶寶往掌門方丈或衛大俠懷裡一躲就沒事,我們可沒這般好福氣。”

明月為“賊子”辯解道:“寶寶和我們交誼深厚,斷然不會陷害我們。”

明智一向信服明月的睿智,問道:“明月師弟可有計策要回玉如意?”

明月謙虛一笑,道:“要回玉如意不難,需要兩位師兄合作。”

明理轉聞有計策,笑道:“快說來聽聽。”

明月胸有成竹道:“寶寶的性情古怪,而且十分任性,若是向他強要,他定是不給,最好的方法就是遇到他只當偶然相逢,裝作不知他盜了玉如意,只騙他同往京城,時日一久,他自會沉不住氣的拿出來。”

明智、明理直叫“好計”,領首答應合作。

伏臥在瓦上偷聽的秦寶寶則連連搖頭,心中不悅道:“好個明月,膽敢算計我,就愛自作聰明,我偏不和你們碰面…….耶,哼哼,我就將計就計,屆時看你們如何收拾?”

“找他助我一臂之力。”

想定反間計,秦寶寶伏在瓦上安歇如常,端個是好命!

屋裡鬧哄哄的絲毫影響不了他去夢周公的雅興。

明智想到寶寶老愛出驚人之舉,不禁遲疑道:“你不是寶寶,為什麼這般自信?”

明月不介意的笑道:“明智師兄不妨回想寶寶在山上的言行,我們說太陽是圓的,他卻認定它是十二角形的;答應陪他玩捉迷藏,他又改變主意想玩‘名人迎新遊戲’;奇言怪行使人撲朔迷離,有時卻又乖巧的很,如此心性,不外是小孩喜歡和大人作對的心理反應,我們只有對症下藥,憋得他沉不住氣,逼他自己拿出來。”

明智點頭讚許,明理提出新問題:“如果寶寶又想出新玩意兒,故意不與我們碰面呢?”

明月不大自信的道:“小孩不免有炫耀心理,寶寶豈會悶不做聲?”

明理大搖光頭,不以為然道:“這點你可失算了,寶寶不愛炫耀己能,我們只當他是個小頑童,誰想得他居然一身飽學,醫學、暗器及輕功堪稱三絕。”

明月得失心不重,依然笑道:“寶寶的鬼主意最多,卻無害人之心,我們大可放心。”

明智沒有明月樂觀,不安道:“害人是不會,免不了會被他捉弄一場,甚至下不了台。”

明理苦思寶寶用意,突然恍然叫道:“我終於想通寶寶為何會來這手?寶寶一定跟在我們附近,言行之中難免得罪他,這位小祖宗爺就耍了我們一記。”

明月不解道:“他不是和衛大俠在一起,怎會出現在這裡?”

“沒人猜得出!”明智見主持未走,上前宣佛道:“阿彌陀佛,小僧師兄弟已知盜走玉如意之人,先前對主持無禮之處,請主持包涵,並且不要宣揚那位小孩的行止。”

“阿彌陀佛!”主持合十道:“小師兄能否告訴貧僧那名奇異的小孩是誰?”

明智略一遲疑,道:“說也無妨,他即是不行走江湖,卻使江湖人不由得惶恐不安他的惡作劇的少林頑童秦寶寶,亦是衛紫衣衛大俠的拜弟。”

主持也是武林中人,當然知道“金龍社”的聲勢,道:“無怪他如此大膽敢偷少林寺的東西。”

明月為寶寶辯解道:“主持想必也聽聞過他的傳說,只道他是仗著少林和‘金龍社’的勢力,卻不知他性子一起,敝派掌門也招架不住呢!”

明理索性明言:“是啊,他可是我們帶大的,不許你說他的不是。”

明智自從寶寶被秦英帶到少室山,就抱著他到處跑,直將他當作親弟弟來呵護疼愛,更聽不得別人諷刺他,不悅道:“寶寶向來是最可愛的娃娃,主持也聽到小僧師兄弟剛才爭論言語,理應明瞭寶寶不是狗仗人勢之徒。”

“普濟寺”主持豁然大笑:“三位小師兄和秦寶寶的感情真是奇特,方才師兄弟三人對他顯然束手無策,如今貧僧批評他一句,三人都不約而同為他辯護,有友如此,也不枉這一生了。”

主持和他們閒談幾句,告辭回房休息。

明智、明理及明月師兄弟躺在榻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夜深了誰也沒精神多談,不久,各自歇宿不提。

“明月,這次你真的失算了,走了半日尚不見寶寶人影。”

明理開始不耐煩的嘀咕起來。

明月對這位師兄耐性之差向來諒解,笑道:“明理師兄不用性急,倘若你是寶寶,你會這般快就出現在竊主面前麼?如此一來豈不遭人猜疑。”

明理聽他說得有理也不再辯解,合十道:“菩薩保佑寶寶真如你所說的;不要來個避不見面。”

明智看明理著急的樣子不禁好笑,想說幾句明褒暗貶的話使他高興。

這時

“嗚……嗚……”

充滿委屈不平的哭泣聲從不遠處傳來。

明智於是改變話題,道:“太平盛世誰在哭泣!好象要把心中的冤屈全哭出來。”

明月也注意到哭聲,道:“好令人心酸的哭聲,真想陪他大哭一場。”

“妄言,他又不是寶寶。”

明智神光一閃,道:“咦,聽聲音好象是個小孩。”

明理一直在傾聽哭聲,道:“好耳熟的聲音。”

三人向哭聲來源走去,聲音漸大也更清晰,愈讓他們三人感到耳熟,好象家裡的弟妹被父母責打以哭聲來表示不滿。

明智、明理、明月互覷一眼,不約而同叫道:“是寶寶!”

寶寶在哭,對他們來說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況且玉如意還在他身上,三人又驚又急,恨不得插翅飛到他身旁。

一名小孩蹲在一條巷子口哭泣不止,巷口圍了不少人。

“這小孩迷路了麼?怎不找個人帶他回去?”衙門捕快道。

“回捕頭,他不知道他家的住址。”

“是呀,捕頭,我們問他住那兒,他說他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那總有名有姓吧!”

“我們也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姓啥叫誰。”

“這……這不是喪失記憶了麼?”

“是啊,真可憐,看起來跟我家阿福一樣大,才十歲呢!”

“真糟,沒名沒姓沒地址,只有貼告示請大人來領回去。”

“看他的穿著打扮,一定是大富人家的少爺。”

“我們這兒的大富就數白剝皮,他可是光桿一個。”

明智師兄弟聽老百姓的描述均覺得不可能是寶寶,但聲音實在太像了,不禁排開眾人到前頭,定眼一瞧,不由得心頭大震。

小孩將臉埋在雙膝間哭泣,看不清他面目,但是,一頭烏亮的垂腰長髮正是秦寶寶獨特的標記,再則髮束上的蒼犀角也騙不了人。

明智雙手抖顫的抬起小孩的臉蛋,正眼瞧清,喚道:“寶寶!”

小孩臉上佈滿了迷惘和害怕,哽咽道:“你叫我麼?……你認識我麼?……為什麼大家都不認識我?”

見明智不回答,失望的哭道:“原來你也不認識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住在那兒……爹孃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明智再也聽不下去,出家人的六根清靜全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明理和明月也蹲下身,三叫人激動的抱住秦寶寶,哭聲道:“寶寶誰害你變成這樣子?”

小孩停住哭聲,興奮道:“你們認識我麼?寶寶是我的名字麼?”

明智死命抱住寶寶,明理低泣不已,明月較能自制,擦了眼淚:“出生不久我們就認識了,你姓秦名叫寶寶,從小住在少室山,去年中旬下山遇見‘金龍社’魁首,和‘金童閻羅’衛紫衣施主結為兄弟,你頸上的金鍊子就是他的見面禮。我是明月,小時候你都叫我小酸丁,抱著你的是明智,這位是明理,從小我們抱著你到處跑,你還有印象麼?”

明智壓住激動的情緒,放開秦寶寶,勸慰道:“寶寶別害怕,我們會助你恢復記憶,你餓不餓?”

秦寶寶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是不是壞人?”

明理早不滿明智霸住秦寶寶,趁機長身抱起寶寶,笑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輕。”

秦寶寶被抱起,身子懸空,雙腳亂踢明理,叫道:“無禮的傢伙,還不快放本少爺下來。”

明理抱得更加緊,一掃剛才的悲傷:“還好,記憶喪失,性子卻和以前一個模樣。”

秦寶寶好奇道:“我以前是什麼樣子?”

明智打岔道:“現在說這些沒用,想法子讓寶寶恢復記憶才重要。”

記憶喪失,性子卻和以前一樣刁鑽,秦寶寶狐疑道:“我們萍水相逢,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明理放下他,正經道:“從小一起在少室山長大,自然對你好。”

秦寶寶退後一步,機伶道:“我什麼都記得了,怎知你們是不是在騙我?”

明月略一沉思,道:“你向來十分敏感,看到我們你會感到害怕或不安麼?”

秦寶寶天真的搖搖頭,道:“你們和我同樣是人,作不得準。”

“阿彌陀佛!”

明月頭疼的宣一聲佛,道:“這些老百姓也是人,你感覺到他們與我們不同麼?”

“有!”

秦寶寶天真的笑道:“他們頭上有毛,你們卻光溜溜的像雞蛋。”

“呵呵……。”

民眾笑得直捧腹,明智師兄弟見寶寶不改頑皮,同聲一嘆!

“阿彌陀佛!”

明理合十道:“寶寶雖喪失記憶,卻不改純真本性,真是蒼天保佑!”

明智看愈扯愈遠,拉著寶寶左手,道:“你肚子餓了,吃飯去吧!”

甩掉明智右手,秦寶寶道:“我才不跟你們去,誰知你們是不是拐帶人口的騙子?”

明智蹲下身扳住寶寶,嚴肅道:“寶寶,你一向機伶聰敏,難道感覺不出我們像親人麼?”

“不知道!我腦子亂昏昏的,不敢相信任何人。”

明理輕嘆口氣,道:“看來衛大俠也把他寵壞了,比以前更任性。”

明月十分同情寶寶喪失記憶,道:“師兄,我們別逼他,以前的事情他都忘了,自然不敢信任別人,就隨他去吧!我們在後面保護就是。”

看他們如許真誠,石人也會感動,何況善良純真的老百姓,就只有秦寶寶這位愛捉弄人的惹事精會挑出話裡的毛病,跺腳道:“哼,我就知道你們不安好心,現在四周有許多人,你們當然不敢強我,美其名要我先走,隨後當跟屁蟲保護我,其實是想等待無人的機會拐我去賣,你們三個大塊頭,我小孩子自然打不過。”

明月那想到寶寶會比喪失記憶以前更刁鑽,自己一番好意,被他歪曲事實的加油添醋,全變成黃鼠狠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秦寶寶看他無話可說,更加得意自己的機警:“我沒精錯吧,瞧你被我說破心思目瞪口呆的模樣。”

明月在寶寶面前總是感到口拙,嘆道:“你的想象力永遠超人一等!”

明智已經計窮了,道:“那你有何打算?”

秦寶寶揉揉微紅的雙眼,笑道:“我現在倒覺得你們不像壞人了。”

扯了半天才相信他們的話,明理沒好氣道:“我們本來就是好人,全是你一個人在胡思亂想。”

彷佛受了多大的委屈,秦寶寶紅眼嘟嘴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你們卻還挖苦我,你們又變成壞人了。”

靠著牆坐倒在地,臉埋在雙膝間,肩膀抽動不已。

明智不禁埋怨明理道:“寶寶如今情緒不穩,你卻還刺激他。”

師兄弟三人蹲下身,不住用話安慰寶寶,明理更是道歉不迭,三人均感到口乾舌燥,寶寶雙肩卻抽搐得更厲害,硬是不肯抬起臉。

明月也抱怨道:“明理師兄,這下好了,由你負責勸住寶寶。”

所能想出的道歉話,明理全說了,搖頭道:“我沒法子,誰知他愈大愈難纏,存心整死我們。”

這時

“咯咯…….呵呵……”

秦寶寶猛的抬起頭,笑得眼淚直流,道:“我看到你們的雞蛋頭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就想笑,呵呵……”

鬧了半天,眾人總算弄清楚他在笑不是哭,明智師兄弟直瞪眼,卻因寶寶喪失記憤不好與他計較,只有乾瞪眼了。

好不容易笑夠了,秦寶寶嗔道:“瞪我做啥?我說錯了麼?”

“算了!”明月知道爭不過他,索性認栽,道:“童言無忌,如今你打算上那兒?”

想了想,秦寶寶道:“方才你說的辦法也可行,只是要改一改。”

明月問道:“我們隨後保護你不好麼?”

秦寶寶有點為難道:“也不是不好,只是,我根本不知道要去那裡,所以改一下,你們走前頭,我跟在後面叫,也許會想起以前的事來。”

明智一想也只有如此,笑道:“如此甚好,我們要上京城給龍師伯拜壽,再則你大哥衛紫衣施主也離京城不遠,你隨我們去,一路上慢慢想著以前的事,若想不起來,我們會送你回‘金龍社’,不然就一同回少林寺。”

秦寶寶興奮道:“原來我還有親人啊,這麼久都沒人來認我,害我以為自己是沒人要的孤兒哩!……咦,京城離這兒近麼?”

明智不想使他傷心自己是孤兒,笑道:“不遠也不近,可以說是鄰居,慢慢走半個月也到了。”

秦寶寶狐疑道:“那我怎麼會在這裡?”

明智轉了話題道:“先別想這些,你該吃飯了。”

記憶喪失的人,問題似乎特別多,秦寶寶道:“要上那兒吃飯?必須走半個月才到家哩,忍耐點。”

三人好笑又好氣,帶寶寶上路,明理道:“只要有銀子,不必回家也有山珍海味可吃。”

“我想起來了!”

秦寶寶興奮的拿出幾錠元寶,道:“這就是銀子,是不是?”

“那叫元寶,普通商店找不開。”

明理摸出幾塊碎銀道:“碎銀就夠小商店頭痛了,普通老百姓用的銅板。”

秦寶寶望著手中的元寶,失望道:“原來這東西沒用,銅板我沒有。”

突然將元寶塞在三人手中,十分得意道:“這東西好重,讓你們背才對,我不要了。”

“阿彌陀佛!”

明智正經道:“元寶對我們出家人沒用,寶寶你收回去,不可害我們犯戒。”

秦寶寶忙將手負在身後不肯接,道:“太重了我走不動,送給你們正好,因為你們又高又壯的。”

明月又是好笑,又是奇怪,道:“既然嫌元寶太重,出門何不帶碎銀或銀票?”

“這包大概就是碎銀,銀票好象沒有。”

“阿彌陀佛了。”

明理宣佛號道:“衛大俠可將你寵壞了,小孩兒身懷數百兩,不怕宵小動心?”

明月為衛紫衣辯護道:“衛施主設想十分周到,他了解寶寶最怕麻煩,給他銀票,寶寶就算肚子餓也懶得去尋錢莊將它換成銀子,只有多塞幾錠銀子,反正此地也有‘金龍社’分社,寶寶銀子用完可以去領,總比給銀票來得有用。”

秦寶寶愈聽愈迷糊,道:“我根本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明智笑道:“這些元寶我們暫時替你保管,到了地頭再還給衛施主。”

秦寶寶十分得意將“元寶包袱”丟給別人,道:“這麼笨重的東西我哥哥才不想要,你們留著自己背吧!”

“阿彌陀佛!”

明月佩服道:“財、色、酒、氣,人之大敵,多少人為它們陷於萬劫不覆之地,財乃首敵,寶寶能勘破它,當真可喜可賀!”

“酸溜溜”明理笑道:“先找家飯莊讓寶寶吃食吧。”

“所謂當局者迷”,沒有人去想寶寶是不是真的喪失記憶?一路上不斷說些在河南嵩山少林寺生活的往事,秦寶寶偶而會有點反應,但大部份都“鴨聽雷”(閩語,不懂),臉上一片迷惘,倒有點像在聽故事似的。明智、明理及明月知道此事必須慢慢來,急不得,只有用話安慰他不要害怕驚惶。

到後來,反是秦寶寶在安慰他們:“不要整天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只要活著,總有一天我會想起來:你們再這樣,我可不想跟你們在一起,免得被傳染。”

秦寶寶的絕招轉身就走!使他們心驚肉跳。

三人忙攔住他,明智笑得好高興(裝的):“寶寶這麼樂觀,我們就可以放心的陪你玩了。”

明理笑得更可愛(苦中作樂):“反正才過了三天,往後日子長得很,寶寶吉人自有天相,當然不會太久喪失記憶,只要你笑,我們也跟著高興。”

明月以行動來表示:“要笑大家一起笑,一二三,哈哈哈!”仰天干笑三聲。

明月向來最正經,今天反常的扮小丑,秦寶寶笑彎了腰。

“呵呵……明月……你…….笑死我了,哈哈……”

明理笑瞇了眼:“明月,你今天最可愛了。”

明智暫拋三日來的愁悶。笑道:“想不到明月也有這麼幽默的一天。”

明月只是一時衝動,事後感到很不好意思,辯道:“是誰說看到寶寶就會不由得受他的影響,改變原來性情?”

“沒關係,沒關係。”明理大人大量:“使你失態的是寶寶,所以我們很諒解,你大可不用害臊。”

明智出面主持公道:“我們應該感謝明月,好久沒笑得這麼舒暢了。”

秦寶寶領首讚許:“明月一點都沒錯,人偶而應該拋棄舊有的殼式,嘗試新的自己,只要不是故意造作,帶給別人的感覺就是美好的。”

明智、明理回想適才明月率真可愛的樣子,的確給他們一種全新的感受,均點頭贊成寶寶的話,而且躍躍欲試。

秦寶寶看破他們心思,故意唱反調:“也只有明月心無雜念才辦得到,至於別人,嘿嘿……”

明理不服,為難道:“寶寶就愛潑冷水:你辦得到麼?”

頭昂然一抬,秦寶寶神氣極了:“我心思變化無常,永遠給人一種全新的感受。”

斜睨著不得不服氣的明理,笑道:“算啦,明理,真實的你才是最可愛的,何必追尋虛無縹渺的‘反常’,明月若時常像剛才那樣,你們受得了麼?”

秦寶寶的讚美和笑容永遠是最有效的特效藥,明理舒服多了:“最醜陋的人或物經由你的嘴一說,也許都會變成最美的。”

秦寶寶笑得好純真:“個人欣賞角度不同,誰也不用勉強自己去模仿別人。”

懂得體諒別人的心情,是秦寶寶最大的優點,在他的觀念裡,每個人都是獨立的,獨立的個體有其獨特的思想,不同的思想創造了花樣的世界,使人感到活著是件有趣美好的事,可以欣賞世上千千萬萬不同的腦袋所創造出的美或醜的東西;所以,當你的想法和他有異,他一點都不會詫異或生氣,因這是正常的,也只有天生的奴才胚子才不敢有自己的想法,這是他所看不起的,不管你是大臣或販夫走卒。

四人一路無話,秦寶寶突然冒出一句:“我要吃蜜餞,走路真無聊。”

明理好笑道:“這麼大還喜歡吃蜜餞點心,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哼了一聲,秦寶寶固執道:“我就是愛吃,到底去不去買?”

明智不敢違拗他,笑道:“和尚買蜜餞可不象話,你自己去買吧!”

秦寶寶也覺得自己很不講理,和尚進糖果店,象話麼?

當下跑進“福記餅行”,一會兒捧著四包東西出來,強行每人塞一包,道:“都是素的,放心吃吧!走路好辛苦,應該慰勞自己一下。”

吃了幾顆又酸又甜的蜜餞,秦寶寶才滿足的走快些。

明智、明理及明月望著手中的素餅,真是哭笑不得,拋開出家人的莊嚴不談,他們可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學秦寶寶當街邊走邊吃,不引得人人注目才怪!相同的一件事,差了幾歲就做不得,寶寶邊走邊吃,別人只會覺得他天真可愛,大他幾歲的人做出來,給人的感覺就會變成沒教養。

秦寶寶不懂得這些機關,奇道:“為什麼不吃?”忽而恍然大悟,自作聰明:“哦,我知道了。真的都是素的耶,不信可以問老闆。”

明智歉意的一笑:“我們知道你不會說謊,只是現在不能吃。”

秦寶寶有趣的問道:“吃點心還要選時辰啊?”

明智一笑,正經道:“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能學你邊走邊吃,會招人指指點點。”

“在乎別人做什麼?”

秦寶寶道:“原來長大還有這許多壞處,我不愛長大了。”

明理噗璞嗤笑道:“這可由不得你,別異想天開,為自己添煩惱。”

撇撇小嘴,秦寶寶道:“你們龍師伯的生辰幾時?”

明月接口道:“下月初三,也就是十天後的午時。”

秦寶寶不經意的問道:“為長輩祝壽,是不是要送禮物?”

一提到賀禮,明智三人就心驚膽顫,不知要如何向尊長交待?寶寶一身輕便,玉如意根本不在他身上,可能是喪失記憶,驚惶害怕之下將玉如意丟了,也有可能根本與他無關,只是適逢其會。

秦寶寶不悅道:“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好象怕我會偷了你們的賀禮。”

明智苦笑道:“我們根本沒有賀禮可以讓你偷。”

明理十分灑脫,道:“屆時實話實說,相信龍師伯不會為難我們。”

明智十分興趣的道:“東西丟時,最緊張的是你,如今你最輕鬆,可能緊張過度,所以麻木了。”

明理不服,戲謔道:“莫非明智師兄有何妙法將東西找回來?”

明智閃了舌頭,拿出師兄的尊嚴:“你這是和師兄說話的口氣麼?明理師弟。”

師弟不好當,明理只有道:“師弟不敢造次,明智師兄原諒則個。”

“哼哼哼……”

秦寶寶直哼得使他們害怕,才道:“說了半天,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的賀禮是什麼?”

明月一本正經道:“一根玉如意,價值七百兩銀子。”

秦寶寶感到意外的便宜,道:“丟了?還是被偷了?”

明月苦著臉道:“丟了還好,被偷才丟人。”

秦寶寶好心的建議道:“我送你們的元寶再買一根不好麼?何用愁眉苦臉。”

明智面上一亮,隨即又沉下來:“不行,被人知道,戒律堂少不得會嚴懲我們。”

“阿彌陀佛了!”

明月合十道:“據實以告或可免罪,私下企圖欺瞞長上,面壁三年。”

“阿彌陀佛!”

明理也合十道:“小僧最怕面壁,此法不可行,不可行!”

寶寶沒事惹來一身騷,白眼道:“行不行隨你們,反正捱罵的不是我。”

“咦”秦寶寶不由得睜大雙眼。

身著一身紅衣服的“小羅剎”宮玉敏低著頭,無精打采的踱著,不復以往的氣焰高張,看到秦寶寶也自嚇了一跳。

明理也注意到,問道:“寶寶,你認識她?”

點頭又搖頭,秦寶寶迷惘道:“我好象以前見過她,對她的紅衣服很面熟。”

“小羅剎”宮玉敏宛如見到親人似的,突然有了精神。

“秦寶寶,我們又見面了。”

秦寶寶尷尬笑道:“姑娘,我們認識麼?”

宮玉敏黯然道:“原來你已經忘了我。”

又沒精神往前走。

“姑娘!”

秦寶寶叫住她,道:“我喪失了記憶,實在想不起你是誰?”

“小羅剎”宮玉敏大驚失色,道:“你忘了以前的一切?忘了曾捉弄我?”

秦寶寶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道:“我只覺得姑娘有點面熟,是否可以請姑娘告訴我在那裡見過我?”

“小羅剎”宮玉敏慘笑道:“算了,反正以後我們不可能再碰面了。”

失魂似的經過秦寶寶面前,回頭一笑道:“你是唯一令我心動的男孩子,尤其那雙精靈的大眼使我一見難忘。”

秦寶寶四人目送她走遠了,才繼續趕路。

突然,寶寶往後電射向宮玉敏離去的方向,明智三人只好隨後而去。

奔行間,明理問道:“寶寶,你追她做什麼?”

秦寶寶送他一句:“不知道。”

明理一楞,又問:“你想起她是誰來了?”

眉目間不禁興奮起來。

秦寶寶答得更妙:“一點印象也沒有。”

明理身形頓住,見寶寶不停,只得又追上去,道:“那你……。”

明智截口笑道:“明理,不用問啦,寶寶真的不知道,也只是有所感覺。”

秦寶寶如釋重負的笑道:“還是明智比較瞭解我。”

明智得意已極,正待自誇幾句,明月小聲道:“那位紅衣姑娘就在前面,要不要出聲招呼她?”

秦寶寶搖搖頭,小聲道:“我們躲起來,看看她在做什麼?再做決定。”

明智、明理及明月也不想惹事,紛紛伏在巨石下。

眼前是一片草原,荊棘雜樹糾結叢生,如煙的野草蔓生,因已臨春,枯黃中目出幾點新綠,這邊,秦寶寶四人蹲在唯一的巨石下。

“小羅剎”宮玉敏就靠在一株孤伶伶的白楊樹,瘦削的身影懶洋洋的倚靠在樹幹上,使人感到她是那樣的淒涼無依無靠。

時間在尚稱寒冷的風吹逝,已過了半個時辰,“小羅剎”宮玉敏的身子動也不動,彷佛老僧入定,宛如站著是件很舒服的事。

蹲伏在巨石下的秦寶寶可不舒服極了,坐在地上,埋怨道:“女人真莫名其妙,大冷天靠在樹上做什麼?沒人來找她,她也像變成木頭似的,一點表情也沒有,動也不動是什麼意思?”

明智三人打坐慣了並不以為苦,也跟著坐下,明智笑道:“你能不能感覺出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秦寶寶提防萬一,道:“我們不能通通坐下來,這樣無法知察她的動靜。”

明月自告奮勇,道:“我的腳不酸,權充先鋒。”

明智點頭笑道:“好,一刻鐘後換人。”

明月復又蹲起身子,偷眼觀察宮玉敏,耳朵卻靜聽他們談話。

沉寂一會,秦寶寶才道:“這位姑娘我一定在那兒見過,可是,好象又不熟,只能隱隱約約感到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

明理小聲問道:“好事抑是壞事?”

秦寶寶白眼瞋道:“我又不是神仙,怎會曉得。”

明理噗嗤笑道:“何必客氣,誰不知道你是小神仙一個,幾乎能預測未來。”

秦寶寶雙眼一亮,道:“我有這麼大的本事麼?你怎的從未告訴我。”

“明理。”明智斥道:“出言必須謹慎,寶寶已經很會胡思亂想了,你將他喻為小神仙,豈不害他整天活在夢裡?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明理嘀咕道:“明智師兄也知寶寶的感覺十分靈敏,不是麼?”

明智苦口婆心:“感覺是虛幻之事,豈能倚為憑仗?凡是須實事求是,用耳傾聽,用眼凝視,以求得真實憑據,才能取信於人。”

明理尚不服氣,爭道:“寶寶的感覺從來就沒出過差錯,不是麼?”

明智無法否認,只有道:“那是因為他年紀還小,心靈純淨未受到汙染,待他長大,接觸的人、事、物一廣,就不再單純,開始會懷疑別人,懂得顧忌,用腦子分析別人的舉動是否真實,屆時就不可能……。”

“停”愈聽愈不順耳的秦寶寶發聲數落:“什麼意思?當著我的面,將我的感覺當物品似的批評審視,還論到我的未來,不管你們好意與否?我聽了很不高興。”

翹起嘴,足足可以吊一隻油瓶,明智見狀輕笑道:“別嘛,寶寶,我好不容易可以表現口才,你何必介意。”

明月頭不回的插嘴道:“明智師兄向來不忘時時找機會發表演說,寶寶就原諒他吧!”

明理也沒安好心的為明智說話:“明智師兄一向最有師兄尊嚴,也只有對寶寶才肯低聲下氣。”

明智為之氣結,沒好氣道:“好個明理、明月,倒數落起師兄來了。”

秦寶寶好笑的望著他們,道:“明月,你坐下,換我守望,讓你們師兄弟好好吵一架。”

強行壓明月坐下,蹲起身子搖晃著長髮,好不得意自己的傑作。

沒聽見吵聲,回頭雙手指頭塞耳,神秘兮兮的小聲道:“別客氣,小聲點,我沒聽見,不用不好意思。”

明智三人看這小子愈來愈坐大,不約而同的蹲起身子。

“你可會賣乖!”

明智第一聲教訓:“我們為你鬥嘴,你好意思在這兒涼快!”

秦寶寶笑咪咪道:“大人學小孩子鬥嘴,應該是你們不好意思吧!”

明理附和明智,氣憤道:“更可恨的是,居然鼓勵我們手足相殘。”

明月十分痛心道:“白白疼他十多年,結果卻換來旁觀我們為他吵架。”

明智忘了剛才寶寶的譏詞,嗔道:“真會給他氣死,他明知我們只是想哄他高興,並非真的鬥口,卻故意信以為真,存著瞧熱鬧的心情看我們吵架。”

秦寶寶抿緊嘴,神色古怪的左看看明理、明月,右望望明智,使他們感到和寶寶怨言相向,是件非常不對的事情。

“寶寶-”三人好生尷尬,同聲而呼。

“噓”秦寶寶用食指比在嘴上,道:“噤聲,有動靜了。”

明智、明理、明月也順理成章將尷尬拋棄,明智道:“有人向紅衣姑娘方向來了,一男一女,好象父女。”

明理仔細打量他們,失望道:“可惜不知紅衣姑娘是何來路,不然也許能得知些端倪。”

明月自來是最後發這言,於是道:“寶寶,你看他們-”“寶寶,你怎麼了?”

明月已習慣小聲,驚呼聲未被對方聽見。

明智、明理駭然目注秦寶寶,齊奔到他身旁,道:“寶寶,你不舒服麼?”

只見秦寶寶坐倒在地,弓著身子,左手護胸,右手捏著脖子,臉蛋煞白,雙眼佈滿痛苦與驚恐,喘著氣,聲如遊絲:“我好難過……我不能呼吸了…….大哥快來救我……”

明智又是焦急,又是奇怪,道:“手掐住脖子,當然不能呼吸,快放開。”

秦寶寶根本沒有聽見別人在說什麼,只顧道:“沒有空氣…….不能呼吸………快把箱子打開……”

明智顧不得聽下去,雙手急著想扳開寶寶的右手。

明理、明月在想著寶寶說的話代表什麼?

明智無法扳下無意識的寶寶的右手,急叫道:“明理、明月,快來幫我!”

合著三人力氣了使秦寶寶放下右手,明智順手點了他睡穴。

用袈裟擦著額上汗珠,明智怒道:“方才你們兩人在發什麼呆?不知先要救寶寶!”

明理左右言他:“師兄,你不覺得這事好生古怪?離開少室山,寶寶身上出了什麼重大的事?這兒四野空闊,怎會突然不能呼吸?”

明月細心道:“寶寶提到‘將箱子打開’,這又是代表什麼?”

明智慎重道:“會不會曾經有人將寶寶鎖在箱裡,有意悶死他?”

明理望著昏睡的秦寶寶,道:“寶寶有少林寺和‘金龍社’保護,誰敢動他?”

明智心情沉重,肅然道:“這人一定有自信在不使人懷疑是他的情形下陷害寶寶。”

明月憤怒填膺,道:“好奸滑的人,幸而寶寶逃過這一劫。”

明智嘆道:“寶寶一定時常做噩夢,逃過大劫,小苦難卻免不了。”

“可恨,可恨!”明理怒氣連連:“是誰膽子這麼大,敢動少林之寶?”

明月突然想起問題關鍵,道:“師兄,寶寶根本喪失記億。過去的痛苦也該忘了才對。”

明智是關心則亂,這時明月提起才想到,道:“是啊,寶寶一直好好的,怎麼突然反應這麼大?”

明理分析道:“寶寶從小由人細心保護長大,按三日來的觀察,相信衛大俠也和我們一樣將寶寶照顧得近乎溺愛,一個沒吃過苦的人,對第一次受到的傷害一定記憶深刻,如今寶寶忘了從前的事,照說煩惱也隨之而去,除非傷害他的人又出現在他面前。”

明月小聲叫道:“對啊,寶寶原本沒事,是看了那一男一女才會這樣。”

領首同意,明智痛道:“那一男一女二人中,誰是傷害寶寶之人?”

明理衝動道:“兩人看起來像父女,一起算了。”

明智揮手製止,道:“不能衝動,我們沒有真憑實據。”

明月也慎重道:“明智師兄言之有理,說不定他們只是外貌很像傷害寶寶之人。”

明理一嘴難鬥雙口,道:“兩位有何高見?就這麼放過他們。”

明月此次搶著道:“寶寶記不得前事,此事只有問衛施主。”

明智冷冷瞥了那沒的一男二女,道:“明月,記住那三人的容貌,屆時好與衛施主對證。”

明月有幾近過目不忘之能,早已將一男二女印在腦裡,笑道:“這不勞師兄操心,師弟懂得如何做。”

明智一笑,他早知明月細心是不會放過任何線索,並不介意:“你們說,應不應該通知掌門方丈前來一趟?”

明理不加思索,道:“寶寶是方丈的命根子,原本我們希望寶寶這幾天就能恢復記憶,因此不敢驚動他老人家,現在看來得花一段時間才能使寶寶憶起前事,再加上今天這事,若不知之,怕老人家會生氣的。”

明月也贊成,添加道:“必須通知衛施主前來‘龍門鏢局’一敘,才能得知寶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便共商解除寶寶心中陰影的方法。”

明智、明理平日有點不像出家人,但一遇著重大事情,其理智莊嚴就不比明月遜色,當下共商行事方法,暫表不提。

師兄弟三人乃是少林新一脈的佼佼者,足以代表少林,事情輕重分得極明,商妥寶寶的事,待一男二女走了,才敢拍開寶寶穴道。

一醒來,秦寶寶好象忘了剛才的事,忙起身向那邊望去:“人呢?明智、明理、明月,怎麼人都不見了?”

明理很乾脆的道:“走了,因為他們有腳。”

“白說!”秦寶寶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麼?”

明智自以為勞苦功高,道:“我們忙著照顧你,那有心情顧他們說什麼?”

秦寶寶心有玄機不領情,白眼道:“你好象點了我睡穴!”

明智這方想起寶寶最恨別人點他穴道,連忙辯解:“我是看你情緒不穩,才點了你穴道讓你睡一覺。”

大大不解,秦寶寶氣咻咻地道:“你明知我想知道那位紅衣姑娘到底在做什麼,也許我會因此想起以前的事,卻白白放他們走,連個方向也不知道。”

明智此時也動了性:“我今天總是吃力不討好,寶寶,你到底講不講理?”

秦寶寶答得更妙:“我什麼時候講過理?”

明智三人莞爾失笑,寶寶向來以“不講理”自豪,雖然不至於無理取鬧,但總是率性而為,看順眼就做,其它一概不考慮。

明理調侃道:“你倒沒忘記自己一向不講理。”

秦寶寶撇撇嘴道:“看你們的表情就知道,在你們眼中我是怎樣一個人?”

明智氣消,有趣道:“道來聽聽,說得有出入,罰你今晚吃素。”

吐吐舌頭,秦寶寶道:“哼,你們誰知道紅灰姑娘三人往那方向去?”

明月知道寶寶不會中計,出言數說自己的缺點,笑道:“明智師兄報復不成,令人惋惜”向寶寶道:“他們往西而去,和我們不同路。”

“謝謝,還是明月好。”秦寶寶瞪了明智、明理一眼,道:“出家人應心存善意,為小事苦思報復之計,豈成得了正果?”

明理冤枉大叫:“寶寶,不能連我也算上呀!”

秦寶寶起身,拍掉身上泥沙,道:“你心存看熱鬧的心情,罪加一等。”

明理氣結,指著明月道:“他不也沒為你說話?怎的他就好,我是壞?”

秦寶寶笑咪咪道:“因為他告訴了我想知道的事情,本王赦他無罪。”

明理不滿道:“何不大赦天下,皆大歡喜?”

秦寶寶哧哧笑道:“那要等本王篡位成功時再說。”

“哈哈……。”

四人相視長笑,或笑寶寶,或笑自己幻想當皇帝。

明理得理不饒人,戲謔道:“讓你當了皇帝,保證天下百姓全當了和尚尼姑,你一個也管不到。”

秦寶寶賊嘻嘻的笑道:“皇帝不管和尚及尼姑麼?”

明理閃了舌頭,道:“你威風出足了,可以上路了吧?”

秦寶寶左右而言他:“其實你們是兄長,我那敢罰你們?好象有人和我說過,不可侮辱尊長……對對對,可以惡作劇,就是不能失了長幼之分。”

明月滿意的笑道:“一定是衛紫衣施主,除了他和方丈,你肯聽誰的話來著。”

明智也催促道:“上路吧,一路上寶寶的花樣最多,再不走,初三我們還在路上。”

秦寶寶遲疑不肯上路,咕噥道:“初三午時到,來得及祝壽就好了,早去你們多捱罵,好心沒好報。”

明智心想他也是好意,試探道:“人還不舒服麼?我們再休息一下好。”

“不,不,不,”秦寶寶笑道:“我們上路吧,照例,我走最後。”

明智三人微微感到奇怪,卻怕寶寶再次刁難,難得他肯不用條件的上路,忙在前頭引路,使寶寶沒時間想到要反悔。

明智頭不回的道:“寶寶,你也是練過武的行家,可不能再使刁耍賴,失了武人精神,走沒半個時辰就喊累,天尚未黑就要投寺休息。”

明理也嘴癢想教訓人:“還有,飯剛吃完就要吃蜜餞果子,吃了幾顆又說口渴,想上茶樓,喝完茶走沒幾步,你又急著上茅房,如此再十天也到不了京城。”

明月照例最後做結論:“還有一點,你一頓飯最少要吃一個時辰。我們吃完一碗,你第一口還沒吞下去,只顧笑嘻嘻的看我們吃,真使我們為衛紫衣施主的耐性捏一把冷汗。設若你走路很快還情有可原,但是你走路比烏龜爬還慢,寶寶,我們必須趕……”

“寶寶”又是明月首先發覺秦寶寶失蹤。

明智、明理、明月想到寶寶這些天的刁難,真是好氣又好笑,一時也沒注意秦寶寶為何一直不出聲,這是很反常的事情。

“糟了,快回原地找。”

明智叫道,三人展開輕身術往來路奔,卻已是一刻鐘後的事,秦寶寶早已不知去向,三人來到方才的荒地,只有急得直跺腳。

明理自我解憂道:“還好,不是寶寶出了意外,而是失蹤了。”

明智氣急敗壞的道:“我情願他有意外,我們可以救他,如今失蹤不知生死如何?”

“阿彌陀佛!”明月合十道:“明智師兄不用著急,寶寶一定向西而去,探究紅衣姑娘的事以滿足好奇心,師兄若是同意,我們也跟上去。”

“當然同意。”明智道:“但是,龍師伯的壽日也快到了,我們必須派一人前去解釋這一切。”

明理理所當然的道:“有事師弟服其勞,明月上京城,我和師兄一起追寶寶。”

明月語塞,嘆道:“好吧,兩位師兄一路小心。”

明智省了分配的煩惱,笑道:“煩勞你了,明月,到了分手,通知方丈趕來處理這些事。”

明月恭敬道:“師弟知道,到京城我會通知衛施主前來一敘。”

明理沉吟道:“初三我們若無法趕到,請他們多留幾日。”

明智叫道:“事不宜遲,明理快走吧,明月懂得如何做。”

二條健碩的人影飛也似往西行去,不一會,就消失在視線外。

明月目送他們走遠,微嘆口氣,繼續往北趕路。

秦寶寶溜了,乘明智三人大肆數落他時偷偷躲起來,待他們發覺他不在趕回去時,他得意洋洋的大搖大擺往西而去。

河北與河南交接不遠處往西臨省是山西,秦寶寶知道自己耽誤太多時間,能找著他們的機會渺茫,偏就不死心馬不停蹄的趕路,沒什麼原因,因為他高興,他喜歡讓自己高興。

傍晚時分,趕到山西,還是不見宮玉敏三人行蹤,他想也不曾想過要往回路走,也沒想到要住店休息,一反前些日的磨磨蹭蹭,明智師兄弟若見著他現在如此行徑,也許會氣得吐血喘大氣。

又是日落,嫦娥露面的時刻,就算興致再高,秦寶寶此時也感到疲倦和洩氣,再加飢腸轆轆,人的心情不好,胃也似乎能感受到,秦寶寶雖餓卻不想進店,一向對吃挑剔得使廚師害怕的秦氐胃,如今很合作的不吵不鬧,答應主人買些面饃糕餅填塞了事,秦寶寶也不和它客氣,買些食物準備路上吃。

惡狠狠的咬了一口麵餅,發洩似的用力咀嚼,雖嘗不出它有什麼迷人滋味,一口烏氣總算消了一點點,也會露出一絲絲微笑。

邊走邊吃,心裡也不閒著:“我會不會趕過頭了?還是方向有誤?明月該不會要我吧?向西的大路就只有這一條,其餘山林小徑我勘察過,沒有人走的跡象;如今可慘,卡在中間,不知該進該退?太平盛世敢穿紅衣服的姑娘很少,蹤跡應該很明顯,可是,一路上問了許多商家,卻都沒見過穿紅衣服的姑娘,一男二女同行卻有人看見。對了,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位姑娘改了裝扮,因為怕引人注意。如此一來,他們可以大大方方的趕路,一定走在我前頭了。”

走沒幾步,又停下來,心道:“萬一他們入黑就進店休息,或者白天睡覺,夜晚趕路,我豈不是永遠追不上他們?這場遊戲到底玩不玩下去?”

苦思不能下決定,遂自問自答:

“秦寶寶,你追他們做什麼?

嗯,滿足好奇心,一觀他們之間的究竟。

想管閒事?

不,不,我生平最不愛管閒事,因為是非之間很難決定,各人立場不同,幫錯邊,說不定受害的是弱者,豈不害人?

嗯,算你有理,那你追他們做什麼?無聊!

這……對啊,我追他們做什麼?耶,我說過想滿足好奇心啊!

好吧,我問你,設若紅衣姑娘有難,你會不會救她?

我想想……

哼,待你想通,說不定人已在閻王那裡,再不用你操心。

我又不知她是好人抑是壞人?

笨蛋,其它兩人你認為他們如何?

壞透了,是一丘之貉。

這不結了,他們若為難紅衣姑娘,就表示紅衣姑娘是好人,好人遇難你見死不救,對得起你男兒之身麼?

未必吧,也有可能是壞人自相殘殺,不是麼?

你理由最多,好吧,傳授你一招,你躲著不要使對方發覺,然後傾聽他們的談話和舉動,就能分辯出誰好誰壞?

是麼?假若我半途才插入,前面的言行不知曉,能憑著後半的談話得知那方是對的,亂做好人麼?這點恐怕有待商榷吧!

問題兒童!人通常會為自己爭辯,而且是無限次的辯解,直到冤屈得解,你可以判斷誰較有理,再決定需不需要出手。

不到生死攸關的程度,我可不願多事。

真偏心,在甘肅對老百姓就肯冒著乞討街頭之險,大散銀財使他們高興,對武林人物就苦於施捨一點恩惠。

這其中大有機關,江湖人謀財容易,而且喜歡出風頭,我又何必搶他們威風遭人嫌,再則既敢走江湖,就要有赴死的決心和膽量,不然練武對他而言只宜強身,不能做為發財的工具,換句話說,武林中人全是自找苦吃,悟道不澈,我懶得管,寧願將善心撥給貧民老百姓,因為我覺得他們可愛多了。

別忘了你大哥也是武林中人,而且雄霸北方。

大哥不需要我為他出力,他手下高手如雲,我好象只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才不想太早回去,免得他又來教訓我了。

隨你,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人被明智他們弄丟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不堅持非找到紅衣姑娘他們麼?

想是想,但憑想並不能解決問題啊!

再教你一招,慢慢追下去,總有一天會給你找著。

敬謝不敏,閣下的方法都管聽不管用,還是我的可靠。

吾不服他,在此洗耳恭聽!

嘿嘿,天機不可洩漏矣!

小氣鬼,吝嗇鬼,壞寶寶,臭小鬼…….

罵吧,如果你不嫌口渴的話。哼,少爺偏就不說,憋死你!”

宛如打敗了一名強敵,秦寶寶意氣風發的向前邁進。

其實,他的得意是對的,人們最大的敵人通常都是自己。

行行重行行,當人們爭相與周公的少爺、千金相約後花園時,秦寶寶也感到睏意綿綿,想重溫小時躲在樹上睡覺的情趣,來到郊外一片樹林,找棵最大,自認最安全的松樹爬上去就不想下來。

是夜三更!

秦寶寶睡得正甜,一動也不動,當然不會故意不小心跌下來,臉蛋掛著是笑容,這是習慣性,與好夢、噩夢不相關連。

這年頭,不識相的人真多,秦少爺最討厭別人打擾他睡眠,偏偏有人選中這片樹林子做為聚會地點,打敗周公的千金。

秦寶寶醒來了,不是自願醒來,所以照例有人要倒黴。

居高臨下,秦寶寶將“頭號倒黴鬼”數個清清楚楚,不多不少,一共十四人,看個明明白白,均是江湖討厭鬼。”

“古怪,古怪”,秦寶寶心道:“這許多人聚在這裡做什麼?且聽聽他們有何陰謀?”

一名五十餘的長老慎重道:“賀老二,你和江坤、黃粱明、劉節操到四周守望、不許任何人進入這片樹林子,若有強行欲入者,取他首級。”

只見一個身著青緞子勁裝,足登薄底快靴,身佩單刀,顎留短鬚,一臉精幹之氣的青瘦漢子,緩步走了出來,恭敬道:“是!”想必他就是賀老二。

江坤、黃粱明及劉節操均似不願意,卻不敢反抗的分散四方。

秦寶寶仔細打量發號施令之人,見他身軀雄偉,一張紫膛臉,鬚髮白多黑少,太陽穴高鼓,走起路來高視闊步,十分倨傲。

聞眾人呼他“姜不老”,秦寶寶不由得想大笑,掩住嘴已是來不及,樹葉蔌蔌而動,引得樹下群雄抬頭張望。

一名身著黑色勁衣的中年漢子高聲叫道:“樹上的朋友,請下來吧!”

無聲無息,彷佛是他們的錯覺,姜不老道:“樹上也許是隻松鼠,自然不會下來。”

黑衣漢子道:“我上去瞧瞧!”

拔身而起,腳拈樹枝三個旋身才到樹端,凝目向四周望去卻不見人影,不放心的在附近大樹上縱身飛躍勘察,確定無人才下來。

姜不老很不滿地對自己的言語不睬,譏道:“如何?敵人沒見著,倒使我們見識了你的一身好輕功。”

黑衣漢子不像別人對他那般恭敬,不客氣的反駁道:“姜白頭,咱們地位相等;用不著你對我發號施令。”

姜不老彷佛對“白頭”二字很敏感,怒道:“你叫我什麼?”

黑衣漢子老實不客氣的再刺激他一次:“姜白頭!怎地?未老先衰,耳重啦?”

姜不老氣咻咻的道:“你們泰山派邀請我共襄盛會,卻毫無敬意的辱罵我,老夫走了!”

黑衣漢子好象是他的剋星,一擺手道:“請吧,來日江湖朋友將會盛傳姜不老薑白頭為一句口頭上的笑話就毀信背諾,將名譽扔在地下任人踩踏。”

“你……”姜不老氣得瞪大雙眼,一跺腳,道:“好會賣弄唇舌的王雞蛋,老夫倒想知道你有何超人的本領?”

黑衣漢子王雞蛋(?)氣唬唬的更正道:“老子姓王名忌憚,取意閻王見我也得讓三分,你年老齒衰念不清,老子就原諒你一次;老子外號‘黑燕子’,剛才你也見過老子的輕功,不也讚了一句,人老記憶衰退,真可憐。”

“你是誰老子?”

硬僵的聲音如冰珠子彈在人身上:“王忌憚,你的外號應改為‘黑烏鴉’,只會口出狂言。”

發聲人,頎長身材,一襲白衣,黯淡的月光下看,特別顯眼。

他挺立著,一動不動,要不是被風吹動他的衣袂,簡直就會把他當作一尊鬼斧神工的石像。

好怕人的一張臉,眉特長,目特細,臉色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還透著陣陣的森冷,簡直像殭屍,令人毛骨悚然。

“黑燕子”王忌憚對他宛如十分憚忌,語音帶著害怕:“歐陽大俠……。”

歐陽必群冷冷瞪視,王忌憚下面的話嚇得忙咽回去。

姜不老也對歐陽必群十分恭敬,拱手道:“多謝歐陽大俠主持公道。”

歐陽必群冷冰冰的從唇間蹦出:“我只是不耐煩你們嚕嗦吵個不休。”

這下之意是指姜不老自作多情。

姜不老吃了個大熱屁,卻不敢作聲,乾笑道:“對於尋找‘闢水犀角’,諸位有沒有線索?”

恆山派一名四十餘,面目黧黑的漢子道:“鄱陽湖中有寶藏的傳言廣播,武林各派有野心者都爭相打撈,均因湖水深急無人能潛進湖底,掘取寶藏,於是有人傳出百世難逢的‘闢水犀角’可使湖水讓出信道,如今武林中人紛紛在尋找‘闢水犀角’;但是這種寶物只是傳說中的神品,誰也不知天下到底有沒有此物,再說有無寶藏尚是個謎。”

春山派的壯漢鐵大雄叫道:“於老黑,別說些他孃的洩氣話,找到寶藏人人有分,從此就可享福了;而且有歐陽大俠為我們撐腰,怕誰來著?”

桓山派於老黑慶幸道:“幸虧鄱陽湖不在‘金龍社’的勢力範圍。”

泰山派鐵大雄囂張道:“衛紫衣算那根蔥,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又怎的?”

桓山派於老黑搖頭道:“衛紫衣比閻羅王還可怕,再加上他手下高手如雲,若想插手奪寶藏,江湖上那個門派鬥得過?還好,他向來不會斷人生路。”

鐵扇幫的則幫主牛偉成冷道:“少林寺也不在‘金龍社’眼裡麼?”

善化堂堂主葛通笑道:“出家人與世無爭,等閒不願管閒事,而且,少林之寶秦寶寶是衛紫衣的結拜兄弟,只要不過份,少林寺會裝作沒看見。”

桓山於老黑喃喃念道:“秦寶寶……蒼犀角……對了!”忽然叫道:“有誰知道‘闢水犀角’是何種顏色?”

歐陽必群彈出兩顆冰珠子:“綠色!”

桓山派於老黑興奮的叫道:“傳言秦寶寶髮束上嵌著一塊綠色犀角,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闢水犀角’?如果是,尋寶就有希望了。”

歐陽必群一字一句,不帶絲毫感情:“是與不是,取了他發上犀角就可明瞭。”

眾人聽進耳裡,不禁頭皮發麻,要他們正面與少林寺及“金龍社”作對,那是作夢也不敢去想的事,更別談以行動來表示。

姜不老算得上主會人,乾笑道:“歐陽大俠,秦寶寶可是悟心大師和衛紫衣的寶貝。”

歐陽必群陰森森的笑,能讓人髮梢上豎:“殺之滅口!”

群雄嚇得膽顫,畢竟他們是名門正派出身,這種見不得人的暗殺勾當,誰也做不出來,但是寶藏的魅力又使他們放不下。

歐陽必群看出他們的心思,冷笑道:“你們若自願放棄最好,寶藏由我一個人獨享。”

泰山派鐵大雄豁了出去:“他孃的已淌進來,想抽腿也不甘心,不如放手幹了,將那小鬼燒成灰燼,一了百了,相信你們也不敢說出去。”

正義感與發財夢在群雄心中交戰,有道是: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

在世的榮華富貴最是誘惑人,至於死後閻王要判你後世貶為豬或馬,那則是他孃的以後再煩惱吧!

富了,走起路來可以昂頭闊步,人人爭相結納,可以廣收人才,當個“賽孟嘗”,為可憐的犧牲者引起的不安贖罪,死了,可多帶些銀紙到陰間巴結閻王及群鬼,放你一馬,得昇天堂。

當然,夢做得美,可以活得快樂點。

當然,有志節之人是不屑為。

心是狠下來,卻不能不說些門面話,姜不老嘆道:“也許我們可以向秦寶寶借來一用,不必傷他性命。”

善化堂堂主葛信道:“小小一塊犀角丟入湖裡,想找著簡直難如登天。”

歐陽必群唇間蹦出一串冰珠子:“囉嗦夠了,秦寶寶在那裡?”

泰山派鐵大雄搶著道:“自然在‘金龍社’總壇,派個人引誘他出來。”

桓山脈於老黑搖頭道:“聽說他回少林寺,有人在往嵩山路途遇見他。”

“黑燕子”王忌憚道:“前幾天平安鎮茶樓傳言著一個小孩喪失記憶,被三名自稱來自少林的少年和尚帶走,小孩的容貌和言行與秦寶寶一模一樣。”

鐵扇幫副幫主牛偉成道:“我明白了,京城‘龍門鏢局’總鏢頭龍雲天是少林俗家弟子,下月初三他做壽,少林派新一脈的佼佼者明智、明理、明月前往祝壽,途中遇上喪失記憶的秦寶寶,於是準備將他帶回城交給衛紫衣,想法子使他恢復記憶。”

桓山派於老黑道:“有少林弟子保護,想奪蒼犀角恐非易事,再則少林對各派武功均瞭若指掌,動手之際,難免洩漏身份,引得後患無窮。”

歐陽必群的高見永遠最簡單:“一起宰絕!”

桓山派於老黑持重道:“我們最好蒙面改裝束,以免狙擊不成,好留個退路。”

歐陽必群很不高興的“哼”了一聲,道:“我歐陽必群永遠都是這身裝束。”

桓山脈於老黑陪笑道:“我們自然不敢相強歐陽大俠,損及歐陽大俠盛名。”

歐陽必群冷森森道:“立即狙擊秦寶寶四人,不能讓他們和衛紫衣會合。”

桓山派於老黑道:“敝門小師弟劉節操及黃山派‘玉面郎君’黃粱明對秦寶寶頗有好感,半路殺之事不宜讓他們參與。”

泰山派鐵大雄叫道:“這兩個兔崽子敵友不分,被耍了一記還對他有好感。”

恆山派於老黑不悅道:“敝師弟年紀輕,十分好強要勝,被秦寶寶耍了一詞而不記恨,自然是秦寶寶有使人恨不下的魅力,老兄這回要小心。”

泰山派鐵大雄狂傲道:“秦寶寶那兔崽子若給我碰到,老子先捏斷他脖子再說。”

恆山派於老黑哼聲道:“但願你到時下得了手,幫我們省卻一番工夫。”

“哼!”鐵大雄道:“沒的便宜你們。”

歐陽必群不帶一絲感情的道:“對你們,我已經感到很煩。”

姜不老忙高聲叫道:“賀老三,你們四位可以回來了。”

話聲甫落,四條人影已迫不急待從四方飛騰而至,紛紛稟報沒有外人潛入,更急切的詢問討論的結果。

姜不老在他們面前自有一股威儀:“事不宜耽擱,路上再談。”

人空,樹林子又靜了下來。

好久,好久“唉!”

一聲宛如小孩故件大人樣的嘆息聲源自樹上。

能躲過十數字江湖油條(在武林混了很久)的耳目,自然是位高人。

這位高人,也許該說是小高人,除卻秦少爺有誰?

其實,秦寶寶沒走,甚至動也沒動,就坐在原先那棵大松樹原來的位置上,這位鬼靈精就是有法子使人“視而不見”。

說穿了也沒什麼,“萬邪聖醫”秦英在世時,寶寶就喜歡和他爹捉迷藏,少林寺附近常常可發現許多坑坑疤疤,全是他的傑作,舉凡大人,小孩頑心大發所產生的破壞行動,他一人全包了,堪稱是位“破壞天才”。

地上躲膩了,就把腦筋動到天空,於是少林寺的屋頂遭殃了,明智、明理及明月是共犯(因為當時他“不會”武功),悟心方丈的禪房陰天會下雨,戒律堂及各經堂的坐蒲常常不翼而飛,原來被他“偷去”修屋頂,從此,不幸被他看中的禪房不再下雨,但陰天總是雨滴不斷,直到屋頂也玩膩了,再也瞞不過他爹的耳目,手中管事才忙派人大修屋頂,倒黴被派到的弟子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修覆完整。

秦寶寶開始學爬樹,起初幾天,他爹的確找不到,他高興極了,可惜,秦英的輕功堪誇絕世,每當他“又”失蹤,秦英就上樹遛幾遛,很快就把他捉下來,捉狎的看著這個寶貝;是年端午佳節,秦寶寶意外的穿了一襲絲色錦衣,頭髮也用一頂綠色棉織帽子蓋住,躲在樹上他爹苦尋不著,從此,他學會利用保護色來躲藏,秦英驚服之餘,為他制了一張綠色及石頭顏色的雙面薄布,覆在身上,幾可亂真。

東瀛稱此法為忍術,秦寶寶小小年紀自然不知。

被他戲稱為“玉皇大帝的衣服”折起來又薄又小,秦寶寶才不嫌麻煩的常帶在身上,用以瞞過樹下江湖人的耳目。

此時他懶洋洋的靠在樹幹上,睡意全消,嘆道:“權利地位,榮華富貴是自古以來使人無法抗拒的東西?名門正派又如何?跟蕭一霸同樣為達到目的拿我當犧牲品。”

心中感觸,秦寶寶輕輕唱道:

“正義難堪富貴,名士貧愛風流:腰纏萬貫上鳳樓,千嬌百媚作妾伴,幾曾識坎坷?

一日孟嘗再世,忘卻昔日虧心,最是正義充胸塞,江湖猶奏英雄歌,諂笑對賊囉。”

唱啊唱的,不禁為自己的創作天才得意起來。

愁悶、感觸、難過、生氣、委屈……秦寶寶隨手亂丟,讓喜歡“強說愁”的人去撿,他喜歡讓自己快樂。

秦寶寶生性樂觀,得失心不重,錢財寶物更不放在眼裡,少林上下對他的疼愛,悟心大師對他的寵愛,“金龍社”上下包容他的惡作劇,衛紫衣不計較他的調皮搗蛋,一味的溺愛他,使他覺得擁有了一切。

稀世珍寶雖然難求,但愛更是萬金難買,二者要他選,他會毫不考慮將珍寶一腳踢到海里。

秦寶寶很不痛快的喃喃自語:“蒼犀角是我孃的遺物,否則送你們又何妨,竟為此欲將我燒為灰燼,真是可恨,可惜恨人很累,我不想恨了。但是,你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以為少爺喪失記憶好欺負?當真可笑。”

實際上,一切全是秦寶寶自編自導自演的一部戲,想嚐嚐喪失記憶的可憐樣子是否過癮,卻沒料到會親耳聽到這一幕。

每當他不知如何決定才是正確時,就會自問自答:

“喂,你說我是回去求救好,還是自己處理這件事好?

不知道,混蛋寶寶。

這時節鬥什麼氣?也許待會兒我倆會一起去見閻王。

哼,到時變成一堆灰的是你,與我無關。

你別忘了,我倆可是一體的。

笨哪,秦寶寶,我無形無體,誰能奈何我?

哼哼…….是麼。

然也!

秦寶寶死了,秦寶寶的靈魂還能活麼?

當然可以,這叫靈魂不死。

虛妄,我爹孃死了,他們的靈魂怎麼不來找我?

他們是怕嚇壞你。

胡說!問你一次,回去好還是獨鬥好。

唉,誰叫我不小心上了賊船。

我問你,想回去捱罵麼?你這一失蹤,明智他們定會知會方丈和你大哥,你好意思和他們裝傻?

大和尚叔叔和大哥頂多罵我頑皮,不會怪我的。

被關在石室半個月是免不了。

我不要,那暫時不回去好了。

是啊,狠狠耍那群惡人一記不好麼?

我一個人可打不過也們,必須想個計策。

除了那個殭屍臉,最不合群的歐陽必群,其它的只算二流角色。

就愛誇口,他們用車輪戰就足以將我累死。

算了,別給我來這套口是心非,姓秦的,你那點花巧,別人不明白,我還搞不清楚?

說來說去,就是懶得動手而且打架不好玩。

算你厲害,可有什麼高見?沒有!哼,真乾脆,山人自有妙計,同你只是禮節上的客氣。”

揮揮手,秦寶寶把“不可愛的敵人”趕到河邊涼快去。

輕飄飄,彷佛一片棉絮落地,彷佛天神降臨,秦寶寶毫無聲息又自得的飄下地,臉蛋上掛著頑皮的神采,嘻嘻而笑。

解下腰帶,拆開第一層,裡層赫然藏著五張一千兩銀票,就如明月所說的,寶寶的確對銀票很沒好感,臨走時,衛紫衣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告訴他這五張銀票任何錢莊均可兌換,不許因嫌麻煩寧願睡破廟,直說盡了好話,累得額上冒汗,唇乾舌燥,方見秦寶寶不甘不願的點頭收下,又嫌保管麻煩,叫小棒頭縫在腰帶裡。如今,這些銀票終於派上用場,不枉衛紫衣的一番苦心下次要寶寶帶銀票就容易多了。

秦寶寶望票苦笑:“中了大哥的計,終於得上一次銀莊。”

轉念一想,又得意心道:“殭屍臉歐陽不群、怕老的姜不老、‘黑烏鴉’王忌憚,還有其它自命俠義的各派高人,你們因錢想害我,我就用這五張銀票破了你們的發財夢,人人抱頭痛哭,鳴哇哇,好可憐哦!”

“咯咯……呵呵……”

笑聲中,秦寶寶揚長而去,正是方才十四位英雄離去的那條大路。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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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4:53:43 |只看該作者

第 九 章

詩曰:每訝衣冠多盜賊,誰知賊盜有英豪?

試觀當日及時雨,千古流傳義氣高。

一位虛齡才十三的小孩子,通常都還賴在父母懷裡撒嬌,那個知道世道陰險,只會整日價同鄰居小孩玩耍作樂。

秦寶寶一出生,就和武林中人扯上關係,先是他父母,後有少林寺及“金龍社”,雖然聽聞過不少江湖道上狡詐陰狠的事蹟,只因心地純良,都當作神話故事般,聽過就算了,絲毫不放在心上;在郊外林中竊聽到許多正派高手為了賓藏想取他性命,卻又不敢明目張膽的放手去做,一心想用偷襲企圖瞞人耳目,使他憤慨不已,推翻以往的幼稚思想,準備大鬧江湖,嚴懲想陷害他的江湖人物。

但是,一個小孩子想和十多位江湖老油條鬥,簡直是雞蛋碰石頭,而且他的武功也不怎麼高明,加上依賴心重,遇到麻煩事就想推給別人,推不成,至少會找個倒黴鬼來做陪襯,省點麻煩。

最使他得意的理由,就是-打架既累又不斯文,而且未必能解決問題,說不定會招來更多麻煩,所以,他處理事情的方法一向別出新裁,這也有理由-辦起事來比較有幹勁。

這就是秦寶寶“男子漢大丈夫的新理論”。

俠盜方自如曾蒙秦寶寶贈解藥,不但救了他寶貝孃親一命,而且也保全了聲名,對秦寶寶自然十分感激,得知秦寶寶離開衛紫衣的保護,立即尾隨在後保護,也知道江湖上有不少財迷心竅之徒在動寶寶的腦筋,他一面將消息傳遞給“金龍社”,另一方面更不敢離開寶寶百尺開外。

出了樹林子,一路上,秦寶寶總感到有人在跟蹤他,他也不介意,因為它的感覺告訴他對方不是壞人。寶寶不是那種神經質的人,受到一點刺激,就以為全天下的江湖人都對他懷有企圖。

想到自命俠義的江湖高手即將受他愚弄,秦寶寶就臉孕笑意,心情好的很,對於跟蹤他的人也就不怎麼討厭。

高興時就習慣曲起一腳蹦跳行走的秦寶寶,心道:“最完美的計劃若無人協助也成不了事,我正缺少一名助手,找百姓不太好,不如將這份榮譽分享給後面那位仁兄。”

平日沒什麼機會做好事,對於能慷慨將戲弄正派高手的榮譽與別人共享,秦寶寶感到很自豪,走到一家早餐店,轉身唱道:“跟屁蟲,加把勁,快快來,少爺請你吃早點。”

過了半晌,不見有人現身,秦寶寶又大聲唱道:“笑君學駝鳥,藏頭卻露尾:現身為友朋,良師和益友。”

對方也不是才疏學淺之輩,沉寂一會,還牙唱道:“聞君聰敏天驕子,今有謎題予君猜,苟如傳言餘現身,徒具虛名面不逢;猜餘之聲齡若何?有難魚書何不寄?瀟灑江湖赤膽行?吾為何人號為何?”

秦寶寶心中如雷一閃:“這聲音好熟,他歌中的四句問題分明是有所指,說他自己行跡也暗示我應回去求助,一定是我認識的,瀟灑江湖…….耶,有了。”

聽來等於不經過思考就回答道:“老兄如此刁難我,你慘矣!俠盜,俠盜,貪官汙吏聞名喪膽,不法富商如見閻王,貧民百姓視若菩薩,方自如方大俠請現身吧!”

“呵呵……。”

俠盜方自如只好依言走出來,不住讚道:“寶寶不愧是瓢把子的愛弟,佩服,佩服!”

“哼!”

秦寶寶知道現在趕他也不會走,刁鑽為難一下也無妨,是以故意不理他,轉身進入早餐店,要份早點,吃得好不愜意。

方自如明瞭這小子喜歡捉弄人,聰明的不與他搭訕,也要份早點,吃得津津有昧,不時拿眼偷看,想看寶寶沉不住氣的樣子。

可惜的很,秦寶寶平常神經遲鈍,就算現在有人想砍他的頭,他也會叫對方等一下,因為吃飯皇帝大,他少爺想吃的時候誰來打攪均雙耳貫通“沒聽見”,更別談想看他沉不住氣的模樣以取笑。

方自如三兩口就將早餐吃完,先吃的秦寶寶卻頂多吃了四分之一,只因他吃一口就以一首兒歌當配菜,雖然歌聲清脆悅耳,方自如已有點沉不住氣了,又不願認輸,時時斜眼偷看寶寶吃飯進度。

哼哼卿卿邊吃邊唱過了半個時辰,秦寶寶才雙掌一拍,表示他很快樂,起身就走,帳也不付,店主要攔,寶寶手指方自如笑道:“一頓飯叨擾這麼久真不好意思,我家大人會付你雙倍錢。”

不料店主卻笑道:“少爺誤會了,老朽是想謝謝你,因為你的歌聲非常純真甜美,吸引了不少客人,使老朽今天可以早點收攤,少爺的錢我不敢收。”

秦寶寶彆扭的摸摸小鼻子,笑道……

“真不好意思,一頓飯從開張吃到打烊,還吃免費的。”

店主呵呵笑道:“少爺是有錢人家公子,這點小事不用介懷。”

眼珠子一轉,秦寶寶神態為難,小聲道:“老伯有所不知,小生家規嚴謹,不許言出不行,方才小生說要付雙倍錢就必須做到,老伯還是向那位先生要四份錢。”

店主同情的點點頭,小聲道:“他是你家派來監視你的?”

秦寶寶哧哧笑道:“家中長上怕有人綁架我以勒索錢財,所以派他暗中保護我。”

店主十分同意的直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現在壞人很多,小公子要多小心。”

“老伯快去向他要錢,他如果不給就捉去見官。”

店主奇怪的看他一眼,心想怎麼自家人要捉去見官,可能是那位爺時常為難這位少爺,心中憤慨油然而生,不客氣的向方自如伸手道:“你家少爺要你付雙倍四份錢。”

方自如早將他們談話聽個分明,頭疼的呻吟一聲,乖乖的付了四份早點費,懶洋洋的跟著出門,行到門口,報復的丟下一句。“你被那小子騙了還當自己做了好事,可笑!”

他也知道店主不會相信他的話,只是想一吐怨氣罷了!

方自如踏出門,抬眼就望見秦寶寶靠在不遠一株大槐樹上,神態悠閒之極,好像在等待佳人來赴約,卻又頑皮的直盯著方自如。

見到寶寶捉狎的笑意,方自如直恨得牙癢癢的,不住後悔不該跟在這小子身後,更懊惱現身和他見面,邊走邊嘆氣,對寶寶道:“瓢把子認你做弟弟,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秦寶寶佯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一無可取,只會帶給大哥麻煩?”

“不,不,不!”方自如發現自己最怕寶寶生氣,道:“你很喜歡惡作劇,瓢把子又捨不得罵你、罰你,被你捉弄吃足苦頭也不會發怒,到頭來吃虧的還是魁首,我有點不平。”

秦寶寶面上現出溫柔的笑容,輕輕道:“我很有分寸,不會讓大哥在眾人面前丟臉。”

他在初升的陽光下笑著,和煦的陽光都似失卻了顏色。

方自如本欲一吐胸中怨氣,可是一見到寶寶難得出現的溫柔笑容,不禁為之呆住,抱怨,不滿全拋回老家去了。

只有對三種人,秦寶寶才會不知不覺笑得很溫柔,老人,小孩及所愛的人,當然,看得順眼,順心是第一要素,奸險的老人和老成的小孩最令他討厭,反者平民老百姓較能得他歡心,使他溫柔。

方自如不是上述三種人,也非老百姓,又觸犯秦寶寶的大忌雙眼發呆直盯著他看;在他的觀念裡,只有女人被這樣盯著看才是正常的,堂堂男子受到如此待遇,是十分丟臉的。

秦寶寶本待上前教訓他,但想到衛紫衣告誡不可辱罵長上之事,只好作罷,氣唬唬的往目的地行去,再也不肯理他。

方自如自知失態,一路上不時想道歉,但見秦寶寶鼓著腮幫子在生氣,想說的話又一字字的吞回去。

不知為什麼,方自如總感到自己在秦寶寶面前無法自在,他的一喜一怒似乎都能帶動別人的情緒,平日的瀟灑豪邁都派不上用處。

突然

秦寶寶停下腳步,在大街兩排店鋪察看,方自如以為他發現敵蹤,立即運功待敵,卻見寶寶跑進一家糖果店,忙跟了進去,見寶寶在各式各樣糖果蜜餞糕餅面前轉來轉去,才知自己窮緊張了一陣,原來這小子饞蟲又發作了,好笑的看著寶寶選了一大盒十二色糖果蜜餞及一大盒八色細點,而且又把帳留給方自如付。

付了帳出來,方自如發現寶寶不走大道,反向偏僻小路行去,以為他怕敵人追蹤,暗自讚許的跟在後頭。

轉了幾條街,方自如才感到不對,擁擠的窄小木板屋充斥,什麼怪味道都有,很明顯來到貧民窟:寶寶一身華服手提禮盒立即吸引了衣衫鑑褸的貧民小孩,紛紛跟在後頭,方自如這時也十分好奇。

好不容易找到一處較大的空地,秦寶寶臉孕笑意的停下腳步,也不管地上髒不髒,屁股就往下一坐,表示他不願再走了。

貧民小孩均好奇的打量他,卻不敢大接近,很明顯的貴賤之分使他們怯步,秦寶寶見狀即明瞭他們心思,對他們頑皮的一笑,身子往地上一滾,月白錦衣就和貧民小孩身上的衣服沒什麼差別了。

秦寶寶又開始演戲,神色悽苦道:“原來你們都不認得我了,七年前我被賣到戲班,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回來看看我出生的地方,你們卻都討厭我。”

貧民窟的人口移動大,七年前的事情誰也不會記得,貧民小孩看他說得逼真,均不由自主的坐下來,面露歉意的笑容。

秦寶寶這才笑嘻嘻的打開二大盒零食,貧民小孩同聲歡呼,跟寶寶玩起猜謎題、翻花鼓、跳跳貓、瞇眼捉小魚……。

高興得大顯神通,秦寶寶玩起魔術不是蓋的,小孩全驚叫讚美,更相信他是從戲班來的,才會如此靈活,阿狗的口袋突然多了一塊糕餅,一顆蜜餞突然不翼而飛,寶寶小嘴一張,原來在他口中,小孩笑得前仰後俯,暫時將生活的愁苦,沒有厚衣禦寒的痛苦,一股腦兒丟到臭水溝,盡情歡樂吧!

快樂的曲起左腳蹦蹦跳跳,口中哼著兒歌,秦寶寶出了貧民窟,衣棠也不換,腦袋隨歌晃來蕩去,簡直快發瘋了。

方自如心中感慨良深,再也不敢看輕眼前這個小不丁點的孩子。

秦寶寶煞步不走,轉身笑道:“現在我氣消了,你跟在我身後有什麼目的可以說出來了。”

有趣的笑了笑,方自如道:“若是我不說,你猜得著麼?”

秦寶寶刁難不說,道:“我累了,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再說。”

方自如叫道:“剛才玩得發瘋都不累,如今走沒百步路就累了?”

秦寶寶白眼嗔道:“玩耍必須花費很多精力你知不知道?我很容易疲倦你知不知道?

你不累請繼續走,反正少爺不想走了。”

方自如按捺住心中怒氣,道:“好,進茶館休息一陣就走,路上不許再刁難。”

秦寶寶奇怪的看著方自如,道:“你倒反客為主,走那麼快做什麼?”

方自如拖他進茶樓,點了龍井和香片,才道:“喝完茶我就兼程送你回少林寺。”

撇撇嘴,秦寶寶道:“誰告訴你我要回少林寺?”

方自如一怔,訝異道:“你若不回少林寺,應該往北走才對呀!”

秦寶寶笑道:“你跟在我後頭,目的是想保護我了?”

“不錯!”

方自如點頭道:“如今江湖上有許多人在打你主意,你還是回去的好。”

“哼!”

秦寶寶冷笑道:“你要我在少林寺或‘金龍社’躲一輩子?你以為他們會就此放棄即將到手的寶藏?況且我根本不打算回去求救。”

怔了怔,方自如嘆道:“你一個人如何鬥得過他們一群人。”

秦寶寶笑咪咪的安慰道:“放心好了,我擔保他們不敢動我一根寒毛。”

方自如有點了解寶寶的性子,道:“我聽瓢把子說你向來不愛出手管事,怎麼這次反常了?”

對於缺點,秦寶寶一向勇於承認,不介意道:“我知道他們想害我的事是偷聽來的,回去說出來也沒用,拿不出真憑實據,正派俠義之士說不定會反咬我一口。”

方自如不以為然道:“想得到真憑實據對瓢把子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秦寶寶不想說出故意喪失記憶怕回去捱罵,故意道:“區區小事一件,何用勞動大哥出馬。”

言下之意,儼然他本領非凡,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裡,他若知道方自如跟蹤了他好一段時日,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方自如輕笑一聲,也不點破,道:“你有什麼妙計使他們不敢找你麻煩?”

秦寶寶古怪的一笑,道:“你答應當我助手,我就告訴你。”

望著寶寶令人可疑的笑容,方自如遲疑道:“你不會想捉弄我吧?”

翻翻白眼,秦寶寶嗔道:“這時節誰有心情和你玩遊戲。”

方自如總覺得不大放心,道:“不行,你先說出計謀,我再考慮幫不幫你?”

“哼!”

秦寶寶心裡暗罵:“賊子的通病,疑神疑鬼,跟他合作無趣得緊。”

起身往桌子丟下一塊碎銀,秦寶寶出門往南行去。

方自如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怔住,追了上去,問道:“你上那兒去?小小年紀就這麼刁蠻。”

秦寶寶煞然止步,正視方自如,一字一字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少爺現在要找客棧睡覺,你若再跟在我後頭,我就當你是那些偽君子的同黨,先拿你開刀,殺雞儆猴耶”送方自如一個鬼臉。

方自如為之氣結,好氣又好笑:“大清早住店睡覺!再則你拿我和那些人比,不覺太過份了麼?”

“一點也不!”

秦寶寶氣咻咻道:“你懷疑我的好意,更令我生氣。”

方自如不禁好奇問道:“給我添麻煩算是好意?”

“可不是。”

秦寶寶自以為理由十分正大。

“瞧你整天遊手好閒的晃來蕩去,跟在別人後頭偷偷摸摸的,我才好心的想把計破群雄奸詐的光榮與你分享,使你有光明正大的表現才能的機會,你居然懷疑我的好意,你說我應不應該生氣?”

方自如不住乾咳,以壓抑想暴笑出來的衝動,他的職業特殊,不時須暗中採探消息,踩盤子,以待夜晚動手,現今被寶寶一歪曲,認識的人瞭解他形容的雖不好聽,實際上是沒錯,但是,被不認識的人聽進耳裡,卻變成街上的無賴混混不知好歹,錯失革新洗面的大好機會,怎不便方自如好笑?

瞪起眼,秦寶寶不悅道:“你咳個不停是什麼意思?需不需我幫你開付帖子?”

方自如深知這小子性子一起,什麼都做得出,忙道:“我身子好得很,只是一時被風嗆到。”

明知他說的話是假話,想起衛紫衣的教訓,秦寶寶不好逼他下不了台,只有住口不言,方自如跟在後頭不禁笑道:“難怪少林寺那三名和尚拿你沒輒。”

秦寶寶怔住,叫道:“原來你跟蹤了我好一段時日,你也知道我喪失……”

方自如總算出了口氣,捉狎道:“你不願回去求救的真正理由是什麼?”

看寶寶呆住的模樣,更進一步戲謔道:“可憐少林寺和‘金龍社’上下,現在可能為你急得發瘋,尤其是瓢把子和悟心大師若知道你戲弄他們,不知作何感想?”

秦寶寶可沒那麼容易被唬住,撇撇嘴道:“大和尚叔叔和大哥已經習慣我的胡鬧,只會一笑置之。”

方自如啼啼笑道:“那你又為什麼遲疑不敢回去?”

秦寶寶頑皮笑道:“我想親手懲罰那些偽君子,藉助少林寺大和尚叔叔或‘金龍社’衛紫衣哥哥指揮的力量,三兩下就沒得玩了。”

方自如賊得很,笑道:“你一向最怕麻煩,有人替你解決煩惱反而不要?”

秦寶寶精得很,笑道:“好玩的麻煩例外,況且這次也有人自願來幫我忙。”

“誰?”

方自如隨即醒悟道:“你指我?我可沒答應要協助你。”

秦寶寶笑瞇了眼,道:“既不想幫我,何以從茶樓一直跟到這兒來?”

方自如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辯護道:“你和瓢把子對我有恩,大丈夫恩怨分明,自然須保護你周全。”

“盜亦有道?”

秦寶寶笑道:“如今我周全的很,你可以請了,我也不需你助我一臂之力了。”

方自如搖頭笑道:“方某做事向來貫徹始終,焉有半途而廢之理?定要將你送回少林寺或‘金龍社’瓢把子處,才算對得起老友。”

秦寶寶據實以告:“我的目標是江西鄱陽湖,讓你失望,抱歉的很。”

吃了一驚,方自如道:“你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麼?”

秦寶寶已有點不耐煩,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走一趟鄱陽湖,這輩子會被人追追殺殺,難有安寧日子好過,鬧了半天,你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

方自如手足無措道:“我知道你想拉我作說客,回去好說話。”

秦寶寶撇撇嘴道:“大哥生氣你敢勸?大和尚叔叔你很熟?”

方自如自負道:“以方某在武林中的地位,他們不會不給我面子。”

秦寶寶挑毛病道:“既然你這麼有信心,先前為何推三阻四的?”

“這……”

方自如閃了舌頭,道:“你這小鬼花樣太多,我自然要防著點。”

“哼!”

秦寶寶沒心情再閒扯淡,道:“如今你打算怎麼辦?願意和我去江西鄱陽湖麼?”

方自如取笑道:“原來你還是要我當你的保鏢,一個人畢竟辦不了事。”

秦寶寶嘿嘿冷笑,道:“願不願意任君選擇,你幫我,我可以省點事,若是不幫也無妨,山人自有妙法使那群賊子不敢動我。”

方自如不禁好奇,想一睹他的真本事,笑道:“看你對自己這般有信心,使我感到新一脈血輪的可怕,可能無法適應你的做法,所以,嘿,我決定不幫。”

“再見!”

秦寶寶乾脆的很,說走就走,絲毫不會為難人。

方自如隨口問一句:“你現在要做什麼?”

秦寶寶頭也不回的道:“找家客棧睡覺。”

就近走進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棧。

方自如立在原地,喃喃念道:“這小子發瘋了,大白天睡覺?”隨即醒悟,心道:

“我想起來了,寶寶身體不太健康,每天必須睡十個時辰才有精神,昨晚被攪了半夜頂多睡了四個時辰,這一睡至少下午才會醒來,我必須暗中保護才好,可不能讓他著了人家道兒,再則一觀他這次胡鬧的傑作。”

想定了行事方法,方自如也進入“張福客棧”,要了秦寶寶隔壁廂房,探測寶寶確實睡在床上,也自閉目養神以待動靜。

閉目睡覺的秦寶寶,心裡不痛快之極,遂自問自答:

“可惡的方自如存心想看熱鬧,你說該不該整整他?

混蛋寶寶,你不知我累了想睡覺麼?

先說清楚再讓你睡。

唉,隨你啦,整整他也好,反正對計劃無損,不過,小心點,別讓他察覺傳到你大哥耳裡,少不了又是一頓責罵。

你的意思是贊成我的惡作劇?

不贊成你會放過我麼?當初倒黴才會選中你這付軀殼。

哼,得了便宜就賣乖,睡吧,睡飽了才有精神玩。”

時間不留痕跡的過去

中午,方自如叫了飯菜在房裡飽餐一頓,他確定寶寶還沒醒來。

又三個時辰過去了,寶寶房裡一點動靜也沒有。

又過了一個時辰,方自如終於忍不住請店小二敲敲寶寶房門,問他要不要吃飯,得到的答案是一聲不耐煩的怒吼:“吵死了,少爺明天才想起床。”

好夢正甜被吵醒,通常都是這種反應。

“天!”

方自如聽到店小二的報告,道:“他真能睡,瓢把子忘了告訴我,他有睡長覺的本事;也不知他是充滿自信還是神經遲鈍,這時候居然睡得著。”

隔房的秦寶寶早已雙眼睜大,他一向沒有豬的福氣,夜裡常會睡不穩,起來玩一玩,累了再回去睡,衛紫衣知道了,就將寶寶睡房隔壁小廳改為遊樂間,裡面什麼玩意兒都有,衛紫衣更不時添購新的玩意兒,塞得滿滿一間,只容一、二人置身其間。

夜晚靜尚且如此,如今大白天更別想一覺到明天。

實際上,秦寶寶等的就是方自如沉不住氣時派人來探問,他大聲怒吼表示正在熟睡,以利惡作劇的進行。

慢慢的,輕輕的下床,用棉被疊成有人睡的模樣,秦寶寶用腳尖一步步十分小心的走到窗口,一點點的打開窗子,身子一閃,到了門外又緩緩關好窗子,飛也似的出了後院牆。

依舊是沾滿泥的月白錦衣,秦寶寶手中多個袋子來到早上曾來的貧民窟,小孩中有人看見他,立即傳遍整個貧民窟,一大群小孩將他圍住,有的好奇,大膽的則吱吱喳喳問他為什麼這麼快又回來了?

依舊是不算大的空地,秦寶寶示意要他們安靜,小聲道:“我們團長要我來拜託你們為他們宣傳,每人贈送十兩銀子。”

“十兩”小孩們立即驚呼,長這麼大連銅板都很少摸過,更別談銀子,何況一摸就十兩銀子,怎不使他們興奮不已“十兩耶,可以買好多好多甜豆。”

“土蛋,可以買白米和豬肉,這才棒。”

“我爹也有錢醫病了。”

“我娘會帶我回外公家。”

“……。”

秦寶寶覺得他們可愛極了,容易滿足的人通常均比較幸福。

好半晌,小孩們總算才安靜下來,秦寶寶這才笑道:“宣傳的方法很特殊,我教你們唱一首歌,你們就在街上邊逛邊哼,教別人唱最好,總之,傳得愈廣愈好,我們才有生意做。”

一個十五六歲的高個兒,可能是小孩頭目,站出來道:“你們戲班在那兒表演?”

秦寶寶笑道:“團長說必須等宣傳廣了才決定,可以一舉轟動全城。”

小孩頭目搔搔耳根,道:“你真的會給我們錢啊?”

“當然!”

秦寶寶晃著提袋,道:“等你們將歌學熟了,我立刻分給你們。”

小孩頭目有點小聰明,道:“我們必須唱多久才算回報你們,我爹說不能不勞而獲。”

秦寶寶沉吟道:“你有把握使二十個人記住歌詞的意思,不管老的、少的,只要是住在街上的人都算,這樣辦得到麼?”

“沒問題!”

小孩齊大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是不會錯的。

秦寶寶笑著開始唱出自編的歪歌:

“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石多路不平,海上魚多水不清,貪財人多分不勻;歐陽必群姜白頭。十四英雄發財夢,闢水犀角破鄱陽,可憐寶寶命暗喪,恆山泰山善化堂,各幫各派鬥技倆;今將寶藏比作鵝,群雄意欲嘗鵝肉,除卻鵝邊鳥字旁(殺‘我’也)。”

秦寶寶明瞭貧民小孩大都沒進過學堂,不識字,因此以七字為一句,唱起來順口好記,不會被歪曲了意義。

小孩頭目代表發問:“你唱的好象和戲班沒什麼關係嘛?”

秦寶寶故作膛目結舌,奇怪道:“怎的沒有,剛才我所唱的就是我們團長新編的戲碼,叫作‘寶寶十三歲戲弄群梟’。好不好記?”

一名十一二歲小孩自作聰明道:“在戲裡你演小英雄寶寶對不對?是不是很威風?”

秦寶寶連連點頭,笑道:“你真聰明,獎金十兩奉送。”

小孩有點不敢相信,小聲道:“我可以得到二十兩銀子?”

秦寶寶肯定的點點頭,花了一個時辰教他們唱熟,也將袋中銀兩充作酬勞分給他們,沒有食言的給了那位聰明小孩二十兩銀子。

累得喘氣的出了貧民窟,秦寶寶這時方體會到為人師表的確不是易事,尤其是遇到天資不好的學生,簡直會被折磨死。

回客棧的半途,秦寶寶心靈起了反應:

“寶寶,別迷糊了,有人盯上你,小心點。

是方自如麼?

不是,可能是樹林子裡十四人之一,別理他,他們不敢單打獨鬥對付我,只想知道我落腳處。

奇怪,他們不是往北追明智他們麼?這表示他們有點腦筋,懂得留個人採探這裡的消息。

你是說,如今猜測闢水犀角即是你發上蒼犀角的不只他們?

當然,各幫各派的智者多如過江之鯽,有什麼好奇怪。

這下可熱鬧了,你的處境也愈加危險,你歌中只有提到他們十四人,其餘幫派正好可以假藉他們之名除掉你,一點後顧之憂也沒有,想不到你會掉入自己設的陷阱中。

是麼?說出敵人不只十四人的是我不是你耶!

那……你又想編首歪歌來嚇阻其餘野心者?

同一種手法重疊用,餘不屑為也!

少酸,你若賣關子不說,以後絕不再和你說話。

要脅?好吧,你想想,夢想發財的人雖多,但是有幾個敢和少林寺與‘金龍社’作對?若想暗中偷襲,方才那首歌提到‘各幫各派鬥技倆’,我若有個萬一,武林中人均有嫌疑,誰有把握逃得過大和尚叔叔和大哥及其手下的追查?其餘沒想通這些的就少之又少,我決定將他們送給方自如方大俠。

呵呵……有趣有趣,方自如想看熱鬧,卻沒想到我們在暗中安排好一切,還丟給他一堆麻煩的討厭鬼。

嘻,誰叫他光說不做,口口聲聲想保護我,卻來個袖手旁觀:我最恨人家騙我了,將敵人推給他,使他不至於真的成為騙子,受我憎厭,說來他還得感謝我哩!

你的歪理一向特別多;後面那位仁兄,你準備如何處置?我有點累,想推給方自如。

少沒出息,他跟蹤你到客房,萬一給方自如察覺,追問起來,不就知道你偷溜出來?

我看你最好自己動手。

耶,被你一說,我豈不是沒了自由?僅只一次,忍耐點,寶寶乖,快快動手好回去。”

秦寶寶懶洋洋的走進一條衚衕,在巷底轉角處躲了起來,跟蹤他的漢子來到巷底苦尋不著人,正待退出,肩胛卻被拍了一掌。

瘦高漢子豁然轉身,見秦寶寶笑咪咪的望著他,道:“閣下高姓大名?跟蹤我有何貴事?”

瘦高漢子夷然不懼,冷笑道:“這條衚衕是你老子開的?你來得蔣某人就來不得?”

“對!對!對!”

秦寶寶大表贊同:“閣下一定有什麼貴親好友住在這兒,小子不敢打擾,先走一步。”

瘦高漢子阻去寶寶行止,狡黠道:“此地無人打擾,在下有一事相商。”

秦寶寶暗地冷笑,口中卻道:“閣下太客氣了,有話請講。”

瘦高漢子大作好人狀:“如今江湖上有許多高手打你髮束上蒼犀角的主意,而且決意不留活口,你不如將它交給我,以保全一命。”

秦寶寶大打迷糊:“小小一塊發上裝飾物有什麼魅力,勞動許多高人出手?”

瘦高漢子不耐煩,喝道:“這你就不用知道,快交出來,方是聰明之舉。”

搖搖頭,秦寶寶道:“蒼犀角是我孃的遺物,我爹說可以避邪,不能給。”

瘦高漢子高興得更發瘋,暗叫:“避邪?沒錯,就是它,小孩子聽不清,將闢水聽成避邪。”

想到即將到手的寶藏,瘦高漢子不禁面露貪婪之色,惡道:“臭小子磨菇什麼,不快點拿出來,小心大爺連命取了。”

“哈哈……”

秦寶寶忍不住大笑。

瘦高漢子吃喝道:“笑什麼?嫌命長麼?”

秦寶寶尚帶笑意:“你倒認定我會雙手奉上?你的膽子可不小。”

瘦高漢子傑傑冷笑:“你的靠山硬又可怕,我不得不狠下心。”

“想殺我滅口?”

秦寶寶好氣道:“閣下剛才不是說交出蒼犀角,就可保我一命?”

瘦高漢子見溜了嘴,索性豁出去:“少囉嗦,乖乖奉上,大爺給你個痛快,否則……”

秦寶寶幫他接下去:“不得好死?將我凌遲分屍餵狗吃,還是乾脆一把火燒了?”

怔了怔,瘦高漢子怪笑:“難怪他們都說你聰明伶俐,如今一見果然不凡。”

“不敢,多謝讚譽。”

秦寶寶道:“閣下既明白我不是好與之人,就不應單獨會我。”

瘦高漢子嘿嘿冷笑:“在這種情況下,腦子聰明是無法代替武力,你認命吧!”

秦寶寶見苦勸不醒,性子又犯:“哼,用嘴巴是無法實現發財夢的,閣下想扭頭走抑是想動手,請快點決定,免得雙方不便。”

瘦高漢子一怔,隨即狠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招!”

“招”字猶在唇間,瘦高漢子暴張雙臂,向秦寶寶抓去,認為還不是像老鷹撲擊離群小雞,手到擒來。

“第三流的!”

秦寶寶輕笑下評語,身子微旋來到瘦高漢子身側,斗然一個大巴掌,把個狂夫打了個左頰現出五條紅腫指痕。

瘦高漢子一聲狂叫,咬牙大罵道:“秦寶寶,今天咱們沒完沒了。”

冷笑一聲,秦寶寶不屑道:“少爺不愛見血腥才手下留情,閣下別不知好歹。”

瘦高漢子雙目暴睜中,大吼如雷:“好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大爺饒不了你。”

“叭”的一聲脆響起自空中,瘦高漢子不敢再託大,解下腰間長鞭,隨著鞭影人已緊縮在條條鞭影中直往秦寶寶的當頭撲下。

秦寶寶吃驚不小,叫道:“‘狂鞭’蔣雨愁?”

瘦高漢子“狂鞭”蔣雨愁自得的傑傑怪笑,長鞭愈加瘋狂的擊向秦寶寶,金光乍現,寶寶也不甘示弱的手持匕首進身迎敵,半空中兩下里像時光倒流般的在空中一陣糾纏不清中,才又面對面的落下地來,但見二人依然抖撥糾纏不停……

猛地裡,秦寶寶一個頓樁式,左手快不可言的送出一掌。

“啊”一聲不算太慘的叫聲甫叫出口,寶寶聰明的點了對方啞穴。

扣好金匕首,秦寶寶笑嘻嘻道:“我知道你很不甘心,想破口大罵,不過,我想閣下的朋友一定警告過你,若發現我的行蹤,立即知會其它人,不可貪功露了行疑,如今你當務之急,就是好好用你的腦子想個理由解釋因何被點了穴道?若是不幸你的朋友知道你向我動手,閣下的處境就令人同情了;事先我勸過你你不聽,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狂鞭”蔣雨愁原先怒容滿面,聽了寶寶一番話,遂即變了臉色,面上陰晴不定,眼光觸及寶寶肩後,蒼白的臉色更形蒼白。

秦寶寶豁然轉身,失驚結舌道:“大……大……哥,你怎麼來了?”

瀟灑卻英氣逼人的衛紫衣笑道:“不來行麼?悟心大師快急瘋了,我只好來捉你回去。”

“哼!”

秦寶寶不悅道:“大哥就不為我著急?”

衛紫衣笑得有點不自然:“若不著急,我會兼程趕來麼?”

秦寶寶這才高興的跑向衛紫衣,雙手食、中二指卻出其不意的點了衛紫衣“啞穴”

及“軟麻”穴,衛紫衣瞠目不知以對。

秦寶寶笑瞇了眼,道:“大哥真好本事,我昨日才與明智他們分離,大哥今日就找到這兒。”

看衛紫衣欲吐方快的表情,又接著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方自如早先就通知你的麼?”

衛紫衣猛點頭,秦寶寶卻冷笑道:“就算大哥早知道這件消息,怎有這般湊巧來這條死衚衕尋找我?好吧,算你厲害,看見匕首的金光,但你必須幾日前就出發才能趕到此地,我確信明智他們一定昨日才敢請大和尚叔叔下山,你卻一開口就提到大和尚叔叔,莫非你們曾在夢中相見?若說在路上相遇,大和尚叔叔應該會跟你一起來。”

吐口氣,秦寶寶意態闌珊:“愛一個人的情操,在短短二個月應該是不會變的,大哥說話的語氣卻沒有一絲關懷擔憂的意味,聽在耳裡反而感到有點幸災樂禍似的。”

好奇的上下打量衛紫衣,又道:“我不小心點了大哥穴道,大哥怎麼不會生氣,反而顯得很驚慌?還有,大哥的身材改變更大,我記得大哥的腳長是身體的兩倍半,比我高兩個頭,如今怎麼全變了,是我長高還是大哥變矮了?好吧,勉強這些全會變,雙眼總不會說變就變吧,大哥雙眼變小了點,眼神不再澄澈,炯炯發亮,威儀逼人,而且咱們兄弟久不見面,就算裝也要裝得溫柔一點,可是大哥的眼神卻告訴我,你對我有不良企圖。”

語氣愈見冰冷,秦寶寶又道:“說了半天,你明白我的意思麼?老實說,就算只聽過傳說的下九流無賴,見到你,也不會相信你就是‘金龍社’的魁首,‘金童閻羅’的特殊氣質,我這種天才都模仿不來,更別談你們這些鼠輩。”

“懂麼?”

秦寶寶一副大人教訓小孩的姿態:“你和大哥不熟,不論正面或背影你都模仿的不像,下次記得事先來請教我一下;現在你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假衛紫衣滿面驚惶,欲閃無力,秦寶寶右手在他臉上一頓又放下,笑道:“我明白了,你與蔣大俠一樣是自作主張模仿大哥,怕被他知道報告你的朋友,也怕我知道了,真的衛紫衣會來找你算帳,是不是?唉,好吧,不看就不看,至於你的朋友想不想看,則全憑你那張嘴能不能勸住他了?”

解下發束上的蒼犀角,端詳半晌,不解道:“這塊不起眼的犀角到底有何用處?害我差點沒命。”

突然,秦寶寶居然將蒼犀角丟給假衛紫衣,道:“看在你辛苦假扮大哥讓我高興一下的份上,蒼犀角就送給你吧,希望你能保得住它,不要成為眾矢之的。”

邁開大步向前走,沒幾步,秦寶寶回頭笑得好古怪:從今而後,閣下的真面目千萬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的知覺靈魂在沒有休假期間,是非常可怕的,小心會被認出來哦!

秦寶寶無事一身輕的快步走,它卻取笑他:

“可憐的秦寶寶,真沒出息,連獨門標記也丟了。

總比把命去了好吧?

我真感到面上無光,當初居然會選中你,嗚嗚…….

哭吧,我不打擾你了。

笨蛋寶寶,回去你如何向方自如解釋?沒有了犀角計劃如何進行?

唉喲,我累了,趕快回去睡覺吧!

你這小子做事亂七八糟的胡來一遍,簡直想氣死我。

睡飽了才有精神生氣,先睡一覺醒來再氣吧!”

天色不早,秦寶寶不敢再遲疑的向客棧快步行去。

“進來!”

舒舒服服睡一晚好覺,心情自然好,秦寶寶對敲門的人也就沒什麼惡感,親切的請人進來,不像昨天兇巴巴的想吃人。

進門的店小二顯然還心有餘悸,捧著一套衣服,小心道:“少爺,隔壁的大爺要我給少爺送替換衣服來。”

喝著隔夜冷茶,秦寶寶奇怪道:“那位爺說他認識我麼?”

小二點點頭,小心應是。

秦寶寶手指臥床,笑道:“你把它放在床上好了,拿著太辛苦。”

小二依言做了,秦寶寶取了二十兩銀子交給他,道:“交給那位爺,我想不起我有那個朋友會這麼好心,大哥說無功不受祿,非親非故不好使他破費,煩勞你了。”

又給了五錢小費,小二歡歡喜喜的去了。

換了衣衫,梳洗一番,又是個粉裝玉琢的瓷娃娃。

來到了前廳,方自如先發現到寶寶,吃驚叫道:“寶寶,你發上犀角呢?”

客棧前廳自有不少江湖人在用膳,聞得呼叫齊向寶寶望去,心中暗道:“原來他就是秦寶寶,傳言果真沒錯,世間男女無人能與他容貌匹敵。”

然而他們真正關心的是蒼犀角下落,只聽秦寶寶天真道:“你不是說蒼犀角會使我喪命麼?所以呀,昨天我進了客房,就將它丟出窗外,今天去找就不見哩,也許被狗咬走了。”

方自如真不知該如何說他,只有嘆氣道:“蒼犀角是你孃的遺物,將它丟了,豈非大不敬?”

秦寶寶肅然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爹曾經告誡我:若是因為它使我有生命之憂,必須將它丟棄,讓唾涎此物的人去狗咬狗。”

方自如廢然嘆息:“你爹真是個怪人,對你卻充滿了父愛。”

秦寶寶面龐佈滿了驕傲,父親被視為“怪人”,他非但不以為忤,而且覺得很光榮,放眼江湖,有幾個當得起此號?

安靜吃完早餐,方自如喝口茶道:“如今沒事,該回去吧,你大哥一定很擔心。”

秦寶寶吐吐舌頭,小聲叫道:“才不要!”

方自如失笑道:“你淪落江湖二個多月,如今回去,你大哥高興都來不及,不會怪你故意喪失記憶戲耍少林三僧的惡作劇。”

秦寶寶猛搖腦袋,道:“大哥說不定會將我關在石室半個月,面壁思過。”

大感有趣,方自如提議道:“何不先回少林寺,過些時候再回‘金龍社’。”

秦寶寶腦袋搖得更厲害,道:“更慘,大和尚叔叔會把我鎖在屋裡一個月,唸經悔過。”

“哈哈……。”

方自如豁然大笑,指著秦寶寶,道:“活該,平常愛捉弄人,現在可嚐到苦頭,無家可歸了?”

秦寶寶反譏一句:“老頑童!”

江湖上赫赫威名的大俠盜在大庭廣眾像小孩子似的嘻笑諷刺,惹得人人注目,今得寶寶提醒,方自如不禁靦腆,實在是寶寶欺人太甚,使他一得到機會就大加取笑,失了身份。

乾咳一聲,方自如道:“你無家可歸,如今只有住我家了。”

扁扁嘴,秦寶寶鄙夷道:“賊窩有什麼好玩的?你自信能應付我的要求麼?”

方自如閃了舌頭,有點不悅道:“隨你吧,現在你已經沒有危險,到處都可以去了。”

秦寶寶起身拱手道:“感謝多日保護,告辭了!”

在桌上放塊碎銀付帳。

方自如目送寶寶離去,心中奇怪之極:“寶寶到底在搞什麼花樣,說走就走,既不走往嵩山之路,也不往北迴‘金龍社’,地想去那兒?任他一個人在江湖漂泊行麼?”

不行,我還是知會瓢把子前來帶他回去,這個惹事精也只有瓢把子才能克住他,說不定瓢把子如今人在半途中哩!“正打算追上去,方自如摸到二十兩銀,復又坐下,心道:“這小鬼太可惡了,明知衣服是我送的,故作不識的要小二付來二十兩銀子,反正他危機已除,我又何必多事。”

“唉!”不一會,方自如又恨恨站起來,追了出去,心中邊怨:“算我欠他的,將他安全交給瓢把子,就算還清了帳。”

想呀想,往寶寶失蹤方向追去,可是“嘻,可憐!可憐!”

秦寶寶躲在客棧屋頂,時而嘆息,時而笑道:“白白,方大俠,你跟在我身後有點不大方便,只好請你先走,至於你想去那兒就與我無關啦;本來想把壞人留給你進補,看在你是大哥老友的情份,這次就便宜你,若不幸有敵人,講你多擔待。”

聳聳肩,又自言自語道:“沒想到被人報恩也很累,這年頭恩人不好當哩!”

它很不服氣,和秦寶寶互譏:“羞羞臉,你是那門子恩人,還不是慷他人之慨?”

我怎的慷他人之慨?何況我又不要求他報恩。

哼,救方老太的解毒丹是從少林寺來的,憑你那幾手半吊子醫術能為人治病,玩扮家家酒還有模似樣,來真的尚難免洩了風啦!

你……欺人太甚,瞧我的醫術將你的嘴縫起來。

嗤,笑話,如今你孤單寡人一個沒人要,只剩我在陪你咧!

似你這般不討人喜歡的厭物,趁早給我滾一邊去。

好個秦寶寶,要不是我隨時提醒你做事要有分寸,你早去見閻王了。

有事弟子服其勞,你最愛居功。

算了,可憐的小子,眼看你就要流落街頭,我也不罵你了,不過,咱們先小人後君子,事情是你惹的,一切後果自己負責。

呵呵……反正你幫不上忙,閉上嘴巴!

喝,莫非趕走方自如也是你計劃之一?

然也

好寶寶,乖寶寶,聰明小寶兒,快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你剛睡飽,又在作夢?

別嘛,咱們手足情深,你忍心看我憋得難受?

忍!

咳咳咳,我誇了你三句,你就不能透露一點?

不!

你神氣?你小子想什麼我會不知?憑尊腦能想出什麼好計謀?

敢情你知道?那我們上路吧!

去那兒?

“閣下不是無所不知,連我想什麼都知道,何必為了禮節又問上一句?”堵住它那張死要面子的缺德嘴,秦寶寶一路馬不停蹄的趕路,避開往河南的大路,繞了大圈子經潼關到陝西,到了漢水,棄馬渡民船到湖北老河口下船,趕得太急,已然身心俱疲。

不一日,行至漢口,熱鬧繁華的氣息,趕走不少孤寂及貧圖趕路的枯躁,找了家大客棧,讓委屈多日的秦氏胃享用一餐,梳洗後就往床倒去。

大城鎮不論白天或晚間都熱鬧得緊,客棧、茶館林立,擺地攤的也不少,有人沿街叫賣,有的擺在巷口,形成一片安樂園。

秦寶寶自己也感到很奇怪,每當看到老百姓一副知足安樂的滿足情緒,他就會覺得心情開朗,所以當心情作怪時都會出去走一走。

砰!

“唉呀!”

“對不起,對不起!”

走路不看前面,雙眼望天望地,看東看西,通常會碰到個冒失鬼來相撞哥倆好,秦寶寶被一位十六七成的高壯、面目黧黑的少年撞得頭腦發昏,腳沒站穩,大地暫作椅。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冒失了。”

黧黑少年將寶寶扶起,一連聲的道歉,秦寶寶只好道:“算了,力氣不如人,撞輸你,只有作悶葫蘆。”

黧黑少年似不善言詞,露齒一笑,撿起地上包袱,向秦寶寶抱拳行禮再道歉,寶寶也還禮如儀道不敢,隨即分手。

偶然相遇並不能代表什麼,秦寶寶只覺得那人有點面熟,卻也沒多做理會,全心計劃進行的步驟,直至天黑才回客棧。

夜闌人靜,最是思親秦寶寶這些天趕路不停,照理說應該甜夢數天,可是,如今他卻非常想念悟心大師及衛紫衣,連帶想到明智、明理、明月和少林僧眾,想及“金龍社”豪邁爽直的群雄,以及方自如為報恩奔忙。

嘟,嘟,當!

遠處傳來梆子聲,已經二更天了。

人聲突然吵雜起來

“捉賊捉強盜捉賊捉強盜……。”

秦寶寶迷迷糊糊正想入睡,一點吵雜聲也聽不得,坐起身念道:“我沒聽見,我沒聽見,我沒聽見……”

夜深人靜,蚊子嗡嗡叫都能聽見,如此發自內腑的喊叫聲更能使人從床上跳起來,“迷糊安睡咒”不奏效,秦寶寶乾脆起身穿好衣棠,打開窗子,可見牆外燭光晃動,聲勢洶湧,顯而易見遭竊的是個大戶,家丁奉命追賊來的,一個看似總管的中年人指揮十數名家僕到處搜查賊子。

有熱鬧可看,秦寶寶也不在意被吵醒,心道:“賊子既能從容出莊,本領定是不凡,此種搜查法,除非他身受重傷,否則半點用處沒有;話說回來,那位賊子也好生差勁,到民家偷東西也被發覺,定是不成器的傢伙,不然就是學藝未滿就出來亂搞的半吊子之流,這樣的功夫如何夜入皇宮如人無人之境,比起方自如,當真差勁之極,只配稱為毛賊。”

那位總管聽了眾人回報,低頭沉思,顯然搜查的結果不出寶寶所料,賊子不是他們所能應付之輩,突聞總管大聲道:“賊子可能躲入民房或客棧,陳興、李七,你們分批各領四人分散查詢民房,劉斯民你們和我進客棧查問。”

十餘人面無難色的躬身答應。

秦寶寶看了不禁暗暗搖頭:“這些大戶家僕平日作威作福,連晚上也要騷擾百姓,他們主人定是與官老爺交好,才敢明目張膽的搜查民房。”

眼珠子一轉,秦寶寶臉孕頑皮笑意的關好窗子,上床睡了。

砰砰碰碰聲不斷,唉喲唉喲聲不絕,住店老百姓怕事的縮在牆角發抖;脾氣火爆的就與之衝突,打不過,只有大罵消氣:江湖人不容人侮辱,對打數招,中看不管用的家僕只有唉叫連天了。

臉色十分難看的店掌櫃敢怒不敢言,一路領來,到了秦寶寶所住的客房,敲門半天,不見回聲,管家不耐煩想破門,掌櫃忙阻止:“申爺,小孩子貪睡不醒,待我再叫幾聲。”

“小孩?”

申總管遲疑道:“多大年紀?身材高大或矮小?”

掌櫃這時才露出笑容,道:“十歲左右能有多大,還不是小不丁點?申爺的意思是……。”

申總管一揮手道:“是個小孩就不用查了,走,到下一處。”

眾人走沒二步,門依呀開了,秦寶寶叱喝道:“大膽狗才,通通給少爺站住。”

秦寶寶裝睡,想等他們來鬧,也好名正言順玩個痛快,沒想到因掌櫃一語,申總管過而不入,寶寶只有率先挑釁。

申總管怔了一下,對於有人敢向他叫囂,他是好奇多於驚怒,轉身正視派頭十足的小孩,呆了半晌,方十分有禮的道:“小公子,你是叫我麼?”

這些日子來,秦寶寶對陌生人見了他就呆住已學會視而不見,聞言氣咻咻道:“你們是仗著什麼人的狗勢,半夜擾人安眠,少爺正和周小姐談詩吟月,你們雞貓狗叫將她嚇走,如何賠償我?”

申總管聽了忙道:“周小姐是誰?何時到你房裡?背影高壯或纖瘦?”

秦寶寶噗嗤笑了起來,道:“周小姐乃周公之千金也,家學淵源,自然夢中才能與我相會,琴棋詩畫,無一不錯,如此佳人,身段自是曼妙。”

申總管佛然不悅道:“小公子原來在調侃申某。”

秦寶寶又火了,氣唬唬道:“少爺怨氣未出,你倒惡人先告狀,威風出個十足十,少爺很想知道,你們是從那一個狗洞爬出來的,欺善怕惡!”

申總管修養再好,也不能在屬下面前裝足孬種,叱道:“我姐夫可是南方第一首富,乳臭小兒休得逞口舌之利。”

嘖嘖有聲,秦寶寶搖頭道:“狗仗人勢的面目全露出來了,敢問申爺,貴府出了什麼大事?”

申總管覺得這小孩真難應付,說話可以氣死人,偏又問得客氣,道:“被賊子盜走一隻玉龍杯。”

“玉龍杯?”

秦寶寶驚道:“玉杯上精雕蟠龍之形,乃大內高手匠人所造的玉龍杯?”

“不錯,”申總管語聲充滿了驕傲:“天下共有八隻玉龍杯,我姐夫已得四隻,你小孩兒見識倒廣。”

秦寶寶存心惹事,又刁道:“又啥稀罕?不過是暴發戶的自我滿足罷了。”

申總管怒極反笑:“你這小孩說話真能氣死人,我沒工夫和你一般見識。”

秦寶寶不屑道:“連小孩都鬥不過,不怕屬下從此不再順服你?”

申總管嘿嘿冷笑:“你好象存心生事?”

“然也!”

秦寶寶十分乾脆的承認,道:“你們將少爺吵醒,而少爺素來睜眼就想惹事,拿你們開刀,普天同慶!”

申總管不屑之極的大笑:“你會武?小孩,你是誰家被寵壞的少爺,居然偷跑出來?”

秦寶寶大模大樣的問道:“少爺的事你沒資格管,不會武功照樣能教訓你;我問你,你家主人既然有四隻玉龍杯,為何只被賊子偷走一隻?”

申總管被一個小孩呼來喚去的,面上實在掛不住,怒道:“申爺沒必要告訴你,小子有本領就使出來,否則滾一邊去。”

秦寶寶面上表情古怪,似乎覺得對方很不可理喻,道:“你前恭後倨,死要面子,風度欠佳,前後態度差太多,標準的奴才嘴臉,‘見風轉舵學’研究至深,佩服,佩服!

其實,說穿了不值一笑,你家主人猜疑心重,又是個守財奴,怕一天盜賊光顧,損失慘重,所以將四隻玉龍杯分處藏,是不是?那賊子也太笨了,居然只找著一隻就被人發現賊影子。”

他一會兒故作恭敬捉弄人,一會兒又學大人口吻教訓起來,最後對那賊子又是嘆息又是瞧不起,一時倒使申總管無理會處。

見別人為他的批評感動得發呆,秦寶寶又捉狎道:“看來我猜的沒錯,你家主人一定對你們十分刻薄,你們心中也很不滿,只是看在能向老百姓發威做老大,所以忍了,若能一朝討得主人歡喜,更可以到處吃白食,撈油水,主人老大我老二,很威風嘛!”

申總管等人面色漸漸難看,秦寶寶心中暗笑,嘴裡又道:“當然啦,對老闆嘴臉諂媚備具,一臉忠貞:出了大宅,‘鼻孔朝天學’、‘無恥近乎勇學’就運用自如,八面威風!”

申總管臉色煞青,怒道:“呔,臭娃兒,大膽至斯,你爹是一品大官也由不得你如此放肆。”

秦寶寶哧哧笑道:“敢情你們不是武林中人,仗的是官勢,未免太也差勁,碰上個不吃你們那套的江湖人,豈不求救無門,成為俎上肉?”

申總管狠著聲道:“臭小子一再得寸進尺汙辱孫府,來人,給我捉起來。”

眾家僕早已看不慣這小子得了便宜又賣乖,巴不得總管快下這聲令,這時均怒憤填膺的一擁而上,“無恥近乎勇學”果然不凡。

“慢著!”

秦寶寶正待出手,突聞天地一聲雷,將來人震住,自然玩不起來,不禁扳下臉來想教訓多管閒事之人,一看清,原來是白天和他相撞的黧黑少年,不由得一怔。

黧黑少年才覺得冤枉,出言喝止群毆,得罪孫大府不說,小孩還滿臉不高興的瞪著他,倒似怨他多管閒事,看清小孩面目,也是一怔。

申總管見來人又是個小子,怒氣大發:“你這黑鬼也來插一腳,鳴哩哇啦亂叫,也欠揍麼?”

黧黑少年義正嚴詞道:“在下看不慣你們這許多人欺負一個小孩子,羞不羞?”

申總管聽他口氣是個江湖人,忍氣道:“全怪這乳臭小兒故意找碴,一而再的出言不遜,怨不得我。”

黧黑少年不知情的亂插一腳,不由得好奇的望著秦寶寶。

“沒錯!”人多愈有得鬧,秦寶寶高興的故意冷道:“這些狗才半夜亂嚷,驚走少爺夢中佳人,他們當然必須陪我玩以資賠償,你這黑鬼沒事壞了少爺玩興,又如何賠償?”

黧黑少年不善詞令,一時瞪目不知以對。

寶寶覺得他們無趣透了,大眼珠一轉,以請教口吻道:“申爺,聽你剛才所說的,偷盜玉龍杯的賊子背影十分高壯,你看這位黑鬼的背影,像不像那位賊子?”

申總管沒想過敢入深宅大府偷盜,全身無損的逃出來的賊子會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因此,對黧黑少年只有憤怒沒有猜疑,今得秦寶寶提醒,不禁仔細打量起黧黑少年,覺得十分像,又不敢斷定。

黧黑少年沒料到自己一番好意會被反咬一口,一張古銅近黑的臉龐氣得漲紅,怒視看來可愛其實很壞的秦寶寶。

望著少年黑麵孔打量半晌,秦寶寶哧哧笑道:“你在生氣麼?可惜你實在很黑,看不清臉上是不是氣得通紅?”

不給少年發言申辯的機會,秦寶寶又向申總管道:“申爺是位講理的好人,自然不會只憑著背影相像就亂冤枉人,不妨請這位黑大哥讓你們進房搜查,一切就能分曉。”

申總管此時覺得這小孩十分善解人意,自然順從他的主意,對少年道:“敝府今晚被竊走一隻玉龍杯,苦尋不獲賊子蹤跡,因此懷疑他可能躲入民房或客棧,閣下是否能讓我們進房搜查?”

黧黑少年站出來自有一股聲勢十分唬人,冷道:“你們是官府麼?膽敢如此放肆騷擾百姓。”

申總管冷笑道:“在南方我姐夫好比官府,你是怕被我們搜出賊贓?”

秦寶寶替他加油道:“對,我說黑兄,讓點步和氣平安,否則沒完沒了。”

黧黑少年頓腳道:“好,若是搜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會讓你們一個個學狗爬。”

秦寶寶大作好人,附和道:“對,我做證人,絕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黧黑少年向他怒目而視,寶寶不在意的還他個鬼臉。

申總管率眾進黧黑少年房裡,秦寶寶自也跟了進來,只因少年背影與賊子很像,申總管吩咐屬下十分仔細的搜。

黧黑少年木然立在門口,秦寶寶坐在椅上不時唱點兒歌,使他們輕鬆一點,緊張是辦不了事的,並不時偷眼打量少年面上變化。

秦寶寶討厭別人像木頭似的對他,心道:“黑烏鴉,好神氣,看少爺如何教訓你。”

申總管發號司令道:“仔細找,床下、樑上,任何角落都不能放過。”

黧黑少年木然道:“申總管,你好象認定東西一定在我房裡,說不定賊子正在笑你傻瓜,揣著東西往城外跑,可憐你白費一番工夫。”

申總管一想也對,秦寶寶想來可錯極了,道:“申爺別上當,孫府財大勢大,外面自有其它人在搜尋,發現可疑人物定會來向你報告,再則申爺辛勞半夜,可覺得這位黑兒的背影最像賊子?若是,申爺可須記得放虎容易擒虎難,今晚須查個清楚才是,花點時間總比事後懊悔好。”想了想,申總管還是決定查個清楚安心。

黧黑少年走來在寶寶身旁,十分好奇的道:“我與你有仇麼?還是為了白天我不小心撞了你……。”

秦寶寶截口笑道:“我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而且白天的事我們雙方都有錯,一個走路不專心,一個走路太莽撞,誰也不能說誰錯。只是,反正被吵得無法睡,不如大家來玩遊戲,我向申總管告發你,你也可以反咬我一口啊,誰要求你悶聲吃大虧來著?如果你缺乏演藝細胞,就看我一個人表演吧!”

他說得很小聲,申總管站遠了沒聽見,黧黑少年可聽得瞪目結舌,差點岔了氣,像看怪物似的死盯著寶寶看。

秦寶寶不認輸,雙眼瞪得比他大,倒把他瞪醒了,黧黑少年道:“我曾聽師父說,有一個小孩沒有人知道他該不該算是武林人,可是做事出人意表,難以捉摸,這兒若是北方,我會將你誤認為是他。”

秦寶寶白眼道:“我就是我,誰要跟他一樣。”

黧黑少年笑了笑,十分有趣道:“可惜我沒見過他,卻為他作了一次跑腿。”

秦寶寶心中恍然大悟,神秘的看他一眼,突然叫道:“申總管,偷盜玉龍杯的賊子就是這位黑兄。”

大家全不解的望著他,申總管道:“房中搜不出玉龍杯,你如何證明他就是偷盜者?”

秦寶寶笑嘻嘻道:剛才他在我耳邊嘀嘀咕咕的笑你笨,誇耀他賊贓藏的好,我看申爺一夜沒收穫於心不忍,所以將實情告訴你。”黧黑少年氣得站起來怒叫:“小孩兒信口雌黃,血口噴人,真是太也毒辣,我何時說過那些話,你只為了好玩就欲加害人性命,瞧我教訓你。”

秦寶寶見他要出手,叱道:“大膽!我有證據,你這隻黑烏鴉呱呱亂叫什麼?”

黧黑少年怒氣沖天:“最好能拿出證據,否則我會將你丟到長江洗腦子。”

秦寶寶撇撇嘴道:“你火氣太大,註定要敗事,比起你師父,差得何止十萬八千里。”

黧黑少年見他充滿自信,有點慌,強作鎮定:“口說害不死人,你口出狂言,證據呢?”

秦寶寶神秘一笑,問申總管道:“申爺,那玉龍杯高度為何?”

申總管被他搞迷糊了,只有道:“一寸左右,十分小巧討人喜歡,大富人家爭相收藏。”

點點頭,秦寶寶那兒也不看,只把一雙精靈大眼盯住黧黑少年上下左右打量,少年被他看待全身不自在,不由得大聲叱喝:“好沒教養的小孩,看人如此看法?”

秦寶寶也不在意,終於將雙眼盯在少年發上,笑道:“黑兄的髮型十分古怪,裡面好象藏有東西。”

一語驚醒夢中人,申總管等人全望向黧黑少年發頂,喝一聲:“上,不要讓他跑了。”

孫府家僕團團將少年圍住,黧黑少年左一拳,右一腳,孫府人立即東倒西歪,孫總管頗有兩下子,卻也支不住十招,黧黑少年趁機突起,順手牽羊將肇事者秦寶寶拖走,寶寶拚命掙扎,大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他會殺了……我……”

聲音愈去愈遠,終於聽不見。

黑暗中,黧黑少年左手緊緊捉住秦寶寶,寶寶一路大喊大叫,引得孫府人前來找麻煩,少年右手迎敵綽綽有餘,終於逃出敵陣。

沒得玩,秦寶寶滿足的笑道:“好了,遊戲結束,你可以放手了。”

黧黑少年又氣又怒握得愈加緊,秦寶寶痛呼一聲,道:“我不會逃的,你放手,捏得太緊我會痛的。”

氣得重哼一聲,黧黑少年道:“你也知道痛了亂嚷亂叫引得我們互鬥,被打的人不會痛麼?”

秦寶寶義正嚴詞道:“那些孫府狗才平日向無辜的老百姓伸手要錢,作威作福,反正你有武功,教訓他們代百姓出氣也是應該的。”

黧黑少年氣道:“客棧中江湖人又不只我一人,為何偏偏找上我?”

秦寶寶以大人教訓小孩的口吻道:“學武之人偶而主持正義是不應該的麼?你推三阻四,嘮叨不停,你師父是怎麼教你的,只教你如何去偷東西麼?”

黧黑少年手勁加大,秦寶寶痛得大叫:“你昂長男子度量卻比螞蟻還差,只會仗恃蠻力欺凌弱小。”

稍稍松點手勁,黧黑少年冷笑道:“你的外表的確弱小,心卻黑的很,專修‘害死人不賠命學’。”

“嗤”的一聲,秦寶寶笑道:“我的口吻你可學的十足十,其實,憑你是你師父的徒弟,那些狗才是害不死你,當然我也知道你不會下殺手。”

黧黑少年不領情道:“如今任你說盡好話也沒用,我非教訓你不可。”

秦寶寶興沖沖,十分好奇道:“你要如何教訓我?你敢麼?小心你師父剝你的皮哦!”

“試試就知道……。”黧黑少年突然頓住,將跑過頭的寶寶拉回來,道:“你幾次提到我師父,莫非你認識他老人家?”

點點頭,秦寶寶喘氣道:“你先放手讓我休息一下再說。”

黧黑少年存心報復:“不行,我們要趕路,快說!”

秦寶寶白眼嗔道:“你跑一步我必須跑二步才跟得上,你存心想累死我?”

黧黑少年大義凜然,道:“這是給你的一點小教訓,再不說,我會跑得更快。”

性子大發,秦寶寶倔強道:“少爺不想說了,你要跑請便,恕不奉陪。”

黧黑少年脾氣也不小,左手用力想拉寶寶跑,寶寶雙腳不動任他拖,鞋底在地上娑娑磨響,笑嘻嘻的看著少年急得額上冒汗,覺得這遊戲新鮮的很,如以調侃道:“喂,你若是將我的鞋子磨壞,可得買一雙賠我哦!”

悚然領悟,黧黑少年訝異道:“你學過武?”

秦寶寶模稜兩可道:“學過一點千斤墜,可惜敵不過你的蠻力。”

廢然放棄,黧黑少年道:“搞不過你,這,方才你是故意被我拖出來的?”

“然也!”奏寶寶道:“現在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吧?”

黧黑少年冷冷一句:“不放!”

秦寶寶有樣學樣冷冷的道:“再不放手,下次見到你師父,要他先打你一頓屁股再說。”

黧黑少年失笑道:“我師父怎會聽你這小不點的話?”

秦寶寶出人意外的道:“論起輩份,我是你師叔哩,你對師叔無理不該揍麼?”

“哈哈……。”

黧黑少年笑得直摟腰,手也鬆了,秦寶寶趁機要回自己的手。

一會兒,黧黑少年才笑喘過氣來,道:“你先說說我師父是誰?”

扁扁嘴,秦寶寶漫不經心道:“除了方自如那位大盜,誰教得出你這種不成材的毛賊?”

“你……。”黧黑少年驚住,不理會他的諷刺,道:“你到底是誰?從那兒知道我師父是方自如大俠?”

“承認了?”秦寶寶不答反問:“你先說,前些日子你為誰做了跑腿?”

黧黑少年腦子亂哄哄,只有順從道:“就是我說的那位神秘小孩,名叫秦寶寶,他的結拜大哥‘金龍社’大當家衛紫衣大俠和師父是至交,半月前,他來找師父幫他將一根玉如意初三午時送到京城‘龍門鏢局’,在拜壽之時送給龍雲天,說是師父撿到的,可是師父早兩個月就出門辦事,秦寶寶就將它交給奶奶,奶奶要我為他走一趟。”

秦寶寶試探道:“你知道那位小孩為什麼不自己送去?”

笑了笑,黧黑少年道:“說來也奇怪,秦寶寶明明也要回京城,居然這般費事,又吩咐不能說是他送來的,我只好依約到京城,突然想到師父說過秦寶寶很愛惡作劇,心想他會不會捉弄我?於是潛伏在拜壽群,卻見衛大俠和少林掌門雙雙急奔後院,我也好奇的前去偷聽,才知道玉如意原來是少林的賀禮,一位叫明月的和尚敘述如何失了玉如意,又說弄丟了喪失記憶的秦寶寶,衛大俠和悟心大師的臉色剎時都變得十分難看。”

秦寶寶鼻頭一酸,“哇”的哭出來,黧黑少年莫名奇妙:“哭什麼?我可沒欺負你。”

好半晌,擦了眼淚,心情才舒服點,秦寶寶問道:“你真厲害,偷聽居然沒被發覺。”

臉紅了紅,黧黑少年道:“悟心大師和衛大俠很利害,我才接近門邊,就給他們發覺了,我只好照秦寶寶吩咐的說一遍,他們心裡有事,也沒多問。”

哼了哼,秦寶寶道:“差點給你騙了,那你怎會到這兒來!”

黧黑少年不服氣道:“全是你的問題,你還沒報出尊姓大名哩!”

秦寶寶狡猾道:“你認為秦寶寶很壞麼?”

黧黑少年忍氣道:“他是頑皮點,但總比你好多了。”

秦寶寶笑得好得意:“我會比我好多了麼?”

一怔,黧黑少年不敢置信:“你……”

從新打量秦寶寶。

奏寶寶乾脆代他說了:“我就是秦寶寶,秦寶寶就是我。”

黧黑少年有受騙的感覺,怒道:“你既然是他本人,為何悶不作聲”秦寶寶覺得很稀奇,道:“我又不認識你,而且我的處境危險尚存,怎能不小心點?”

黧黑少年道:“你是說蒼犀角的事?衛大俠他們也知道了。”

秦寶寶伸出右掌,道:“先別說這些,拿來!”

黧黑少年楞楞道:“拿什麼?你的蒼犀角可不在我這兒。”

秦寶寶翻白眼道:“少裝瘋賣傻,玉龍杯拿出來借我見識一下。”

黧黑少年此時已知道他就是那位鬼精靈,承認道:“玉龍杯在我這兒沒錯,可是,憑什麼要借你看。”

秦寶寶搖頭晃腦的數來:“第一,你師父和衛紫衣哥哥是平輩好友,我是他兄弟,自然和你師父平輩,我就是你師叔,而且,你知道的少林第十四代的明月論輩份也該叫師叔,只是我非少林門下,所以免了他們尷尬,大家平輩稱呼,你若不將玉龍杯拿出來,我就端起師叔架子,你還是非拿出來不可,你師父也會順著我意,不如痛快拿出來讓我玩玩,大家就做平輩朋友:第二,你學藝未成就出來做案,今晚若是失手被擒,被人盤問出你是方自如門下,豈不壞了你師父從未失手的名譽?下次遇見你師父,看他將不將你趕出門去?第三……。”

“夠了,夠了。”黧黑少年連忙告饒:“你千萬不可以告訴我師父,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學得如何?”

秦寶寶又伸出右掌,道:“拿來,我數到三,二,一……”

“別數這麼快。”

黧黑少年解下發束,掏出一隻玉杯,道:“喏,拿去,就是這隻破杯子鬧得整晚亂哄哄的。”

但見玉龍杯十分小巧,玉氣晶瑩,杯上凹凹凸凸雕了一條蟠龍。

秦寶寶接過,把玩道:“破杯子?天下富人爭著要呢,真可愛的杯子!”

黧黑少年不放心道:“你不能告訴師父今晚的事哦,這杯子就送給你。”

秦寶寶十分有趣的道:“看樣子你師父管你很嚴哩,放心吧,我只是唬唬你,誰有興趣到賊窩打小報告,我不會揭人隱私的,不過,玉龍杯真要送我?”

黧黑少年雖然有被愚弄之感,總算安心了,洩氣道:“那杯子喝酒嫌小,我又未出道,也脫不了手,不如送你。”

秦寶寶挑剔道:“你也真差勁,只偷一個能做什麼用。”

黧黑少年懶得為自己辯護,道:“師父說的沒錯,在你面前,說話必須小心,免得被挑出毛病。”

秦寶寶不以為然道:“自己差勁,卻拿師父來搪塞。”

黧黑少年不得不道:“我根本不知孫府有幾隻玉龍杯。”

撇撇嘴,秦寶寶不屑道:“連下手對象底細都盤不清,虧你好意思拿出來說嘴。”

黧黑少年從來不知說話也會這麼累,奮戰道:“我是路過這裡,一時技癢才下手,那有時間去踩盤子?”

秦寶寶捉狎道:“不用踩盤子就能盜出玉龍杯,這點比你師父還厲害。”

徒弟那能公然贏過師父,黧黑少年忙道:“我只是湊巧碰到,若是師父,四隻玉龍杯一隻也逃不掉。”

秦寶寶哧哧笑道:“算了,剛才你捏痛我的手,如今我也使你出了一身大汗,互不相欠,你武我文,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黧黑少年被搞得又想休息,道:“你是夜貓仔?晚上可以不用睡,我可累了。”

秦寶寶老氣橫秋的道:“年紀輕輕這般不中用,也敢走那行。”

黧黑少年打個哈欠,道:“你去玩你的,我要失陪了。”

奇怪少年所走的路徑和秦寶寶相同,寶寶跟隨在後,訝異道:“你應該打道回賊窩,怎麼走這條路?”

黧黑少年懶洋洋的道:“我要回鄉探母。”

秦寶寶恍然道:“你家在江西?”

點點頭,黧黑少年突然轉身道:“你跟著我做什麼?你該回去免得他們擔心。”

黯然搖頭,秦寶寶道:“暫時不能回去,我也要去江西。”

黧黑少年插腰,兇巴巴道:“你要上那兒隨你,只是不許你跟在我後頭。”

秦寶寶表現十分無可奈何:“我不跟著你不行耶,我也是不得已的。”

“為什麼?”

黧黑少年想及他歪理特多,又道:“不論你理由多好,我討厭你跟著我,再見!”

突然施展輕功向前路奔去,過了半個時辰,黧黑少年以為將秦寶寶拋遠了,放慢腳步,扭頭向來路看去,差點驚叫出來,原來寶寶離他不及七步,頑皮的笑容,使他又驚又怒,想不到俠盜方自如的獨門輕功竟無法將寶寶拋掉,而且在如此短距離,他居然感覺不出有人靠近他,這小孩的輕功未免太可怕了。

少年心性使黧黑少年發力施展輕功,乃是方自如不輕易施展的“飛馬行空”,連足十成功力非將秦寶寶拋掉不可。

一聲輕笑,小孩稚嫩清脆悅耳的聲音似在耳傍:“黑兄,加把勁,這樣的功夫可成不了天下第一俠盜。”

黧黑少年感到如雷震耳,雖然聲音是那麼輕柔好聽,他卻如聞鬼叫奔得愈加快,功力運到極限,過了半個時辰,他已經大汗淋漓,氣喘如牛,回頭一望,秦寶寶不遠不近正離他七步,使他安慰的是,寶寶也額頭見汗,臉色不太好,心想再過不久應可將他拋掉。

仗著年輕力壯,有意和寶寶比長力,只因他認為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又瘦又小,不會有多少力氣,過不了多久,自然會不敵而退。

在他身後的秦寶寶的確有點累,一面掏藥吃,一面心道:“這小子大概不知本少爺最擅長的就是輕功,居然想跟我比長力,比就比吧,累了正好大睡一場。”

當下不即不離保持七步距離和黧黑少年賽輕功,又過了半個時辰,天已微亮,早起的人們即將出門工作。秦寶寶和悅道:“前面的黑兄,天快亮了,在街道上施展輕功太過駭世駭俗,我們不如白天休息,晚上再繼續趕路比賽。”

黧黑少年早已又餓又累,礙於年紀較大不肯認輸,所以一直在拚命支撐,此時聽寶寶開口,連忙點頭,正好名正言順就近進入一家客棧,胡亂飽餐一頓,也不理寶寶,徑自開房休息。

秦寶寶在另一桌慢條斯理吃早餐,和黧黑少年前腳後腳的進來,卻互不理睬,宛如陌生人,房間卻開隔壁,使小二奇怪的很。

一場好覺醒來,黧黑少年感到精力充沛,來到客棧前廳已是傍晚時分,訝異自己居然一睡十個時辰,敢情昨晚體力透支太多,吃點茶果,信口問小二道:“住我鄰房的小孩起來了麼?”

小二笑道:“小少爺二個時辰前就起來了,吃點東西,散步去了。”

揮退店小二,黧黑少年沉思道:“想不到他的輕功造詣如此之深,今晚絕不能輸,否則就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其實要不是他太過頑皮惡作劇,與他結伴同行是很快樂的,可是必須隨時提防他耍你一記真累人,也虧衛大俠受得了。”

他可不知秦寶寶在衛紫衣和悟心大師面前乖得很,只是偶而會不小心手癢犯點錯,被訓幾句;而且,只要你順從他的歪主意,陪他玩玩,他頂多小小耍你一下,無傷大雅,偏偏黧黑少年不懂這些機關,昨夜客棧中表現很不合作,寶寶性起就咬定他是竊賊,一路上諷剌不斷,使黧黑少年想逃之夭夭,差點累得學狗爬。

不久

秦寶寶左手三、四包東西,右手提一隻肥雞,興沖沖的進來,將東西交給小二,吩咐幾句,又塞給他一塊碎銀,小二笑嘻嘻的去了。

休戰期間,黧黑少年很有風度的請寶寶坐,道:“睡得還好麼?買那許多東西做什麼?”

秦寶寶一反常態,正經八百的道:“託你的福,安睡如夢。心想昨夜和黑兄勞累過甚,今晚又須長賽,所以請小二將雞和補藥燉了吃,以儲備力量。”

黧黑少年會錯意,好心道:“你身子太單薄,的確該補補。”

微微一笑,秦寶寶道:“承蒙關愛,很是感動,不過,雞是給你補的。”

大是驚奇,黧黑少年道:“我沒聽錯吧,雞是給我補的!”

秦寶寶理所當然的道:“你師父應該提過我是學醫的,醫者父母心,我認為你該進補你就乖乖吃了,而且我想知道被逼吃補品的人是否和我一樣臉色。”

黧黑少年氣結,直視寶寶:“你將我當作試驗品?”

秦寶寶不置可否的道:“補品吃了無害,能吃就多吃,年老齒衰想吃也咬不動。”

黧黑少年忽而笑道:“你吃大補品時是什麼表情?”

扮個愁苦臉色,秦寶寶道:“大哥老愛強迫我吃那些草根樹皮,只好作些表情使他後悔。”

黧黑少年十分理解道:“心疼歸心疼,衛大俠還是不得不迫你吃,對不對?”

秦寶寶輕哼一聲算是回答。

東扯西談過了一個時辰,小二將燉雞送上來,秦寶寶比了請的手式,黧黑少年面露歡容杓碗大吃,心中叫慘。

秦寶寶裝作不知情的笑問:“好不好吃?我全買最好的耶!”

黧黑少年笑咪咪吃得更大口,道:“謝謝,真是太好吃,比我娘燉的還補。”

一刻鐘過去

“哈哈……。”

秦寶寶再也忍不住的指著少年大笑:“我在藥里加一匙黃連粉,看你吃得津津有味,可見黑兄對吃苦很有一套,佩服,佩服!”

黧黑少年這時才明白又被耍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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