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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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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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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30: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十六章 誓師

七月九日清晨,國民革命軍第一軍一師的先遣營和一師、二師的兩個師直工兵營匯集北郊,作為北伐先頭部隊提前出發。

    一師先遣團和工兵營將開赴湖南郴州進行臨時營區、補給兵站的選址和建設、以及保衛聯絡等各項準備工作,二師直屬工兵營的任務是拓寬韶關至郴州之間交界地區各處山道、加固橋梁,便于全軍各部輜重車隊順利北上。屢建奇功的安毅三連,自然被當成道路施工的主力軍。

    “這兩匹馬還湊合,快去吧,隊伍我來帶。”

    胡子牽著兩匹系上馬鞍的棗紅色馱馬來到安毅和尹繼南身邊,身穿筆挺軍裝的尹繼南連忙把韁繩接過來。

    安毅看了看前後長龍似的北上隊伍︰“胡子,等會兒你尋個機會找找老何,讓他再給咱們幾匹馱馬,咱們連裝備這麼多東西,只有十二匹馬不夠啊,弟兄們會很辛苦,行軍速度也會越來越慢,這樣怎麼行?”

    “好吧,我去找他,軍需處上上下下收了咱們一千大洋,這點面子他們不會不給的。你倆快走吧,等會兒來不及了。”

    胡子看了看表,催促安毅兩個快去東校場參加畢業典禮暨北伐誓師大會。

    安毅點點頭,接過尹繼南遞來的韁繩,與尹繼南同時翻身上馬,兩人雙腿一夾輕揮馬鞭即並馬而去。

    具有歷史意義的北伐誓師大會于今日舉行,誓師閱兵之前將會舉行黃埔四期畢業典禮,分到各軍的兩千余名畢業生都會回到東校場,以原各連隊、各大隊為單位參加盛大的閱兵儀式。

    安毅和尹繼南以及其他十三名表現突出的四期畢業生,被選為本期學生代表上台宣誓並接過校長蔣介石親手頒發的佩劍。

    東校場內外彩旗飛揚,號聲陣陣,安毅和尹繼南通過兩道戒備森嚴的崗哨不得不在西門外五十余米的地方下馬,把韁繩交給擔任警戒任務的兩個學員兵,尚未來得及謝謝,兩位學員就向安毅和尹繼南敬禮︰“學長辛苦!”

    安毅仔細一看,高興地大笑起來︰“李鴻、唐守智!哈哈……對了,你們不是也要跟隨軍部一起北伐的嗎?”

    老成的工兵科學員李鴻回答︰“我們可能要晚走幾天,到時肯定能和兩位學長見面,我很想到你們三連見習,不知道學長願不願收下?”

    尹繼南和安毅都十分喜歡這個來自湖南湘陰的單眼皮學友,在校時大家就不少見面,而且李鴻年紀比安毅和尹繼南都大兩歲,說起話來根本就沒什麼距離。

    尹繼南高興地回答︰“求之不得呢,到咱們連擔任見習排長吧,你的學識和能力一點兒也不比我們差。”

    李鴻謙遜地擺手,聽到軍校特有的集合號聲連忙叫兩位學長快進去。一旁的步科學員唐守智羨慕地看著安毅兩人的背影,輕輕給了李鴻一拳︰“兩位學長都是四期的能人,總結出的綜合訓練法已被引入咱們學校訓練之中,還沒畢業就獲得授餃,難以望其項背啊!止真兄,你真有福氣,踫到這麼好的學長,這次肯定能如願以償帶兵了。唉,我就麻煩了,咱們步科人太多,爭破腦袋恐怕都不能分到一線。”

    “我也相信這次能如願以償,安毅學長盡管表面嘻嘻哈哈不拘小節,但原則上的事情從不苟且,說到一定能做到;尹繼南學長實實在在從無戲言,這一點在咱們工兵科師生中是有口皆碑的。”李鴻自信地笑了。

    安毅和尹繼南出示證件進入西門,在漫天的軍旗中找到軍校的旗幟,兩人穿過一個個方隊跑到隊伍前面,尚未來得及與眾多久別重逢的同袍打個招呼,就被教官驅趕到工兵大隊的方隊前面,依照原本在校時的習慣,安毅和張天彝還是二區隊的正副領隊,尹繼南則跑進隊伍中,在一群同窗羨慕的祝賀中露出慣有的謙虛笑容。

    “立正——奏樂——”

    全場隨著口令的響起,立刻變得鴉雀無聲,軍樂隊奏起了凱旋曲和軍歌,接下來是各部長官一個接一個的講話,足足站了一個小時後蔣校長才姍姍走到麥克風前面,發表著名的北伐演講。他的講話看似平靜,但字里行間洋溢出一種一往無前、慷慨激昂的斗志。

    校長的講話結束,全場掌聲雷動,口號喧天,足足沸騰了三分多鐘。

    李濟深副校長走到麥克風前,大聲宣布黃埔四期畢業典禮開始,雄壯的黃埔軍校校歌奏響,兩千多名雄心萬丈、無比自豪的黃埔學子齊聲高唱聲震九霄︰“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

    歌聲停下掌聲雷動,位于主席台正前方的兩千多名黃埔四期生,在副校長李濟深將軍威嚴的口令下齊步向前,一個個方隊整齊劃一、步調一致地走到主席台下方巍然站立,個個揚起驕傲的頭顱凝視台上的恩師和官長們。

    在李濟深的一聲聲命令下,各連隊、各大隊原任長官邁著莊嚴的步子,手捧擺放整齊的“中正劍”來到各方隊前面準備分發,安毅、尹繼南、李彌、張靈甫、楊杰、文強、劉玉章等十五名四期優秀學員代表在軍校教育長和政治部等長官的率領下,精神抖擻地登上主席台,在萬眾矚目之中排列整齊,等候校長親自授予軍人們夢寐以求、象征著地位和榮耀的寶劍。

    軍號聲嘹亮吹響,軍樂隊奏起了軍歌,蔣校長、李濟深副校長在一群軍校高級官長的簇擁下走向自己的學生,從右側第一位的高魁元開始,莊重而滿懷希望地把寶劍緩緩遞到自己學生手里,每發一把劍蔣校長都要和自己的學生低語幾句,叫出自己學生的姓名,親切問候在如今的部隊里過得怎樣?令許多學生激動得熱淚盈眶感佩莫名,等到與副校長和後面的恩師們敬禮握手時,早已說不出話來。

    安毅是排在第一位上台的,卻是最後一位領到寶劍的。

    蔣校長領著一群學校官長、恩師來到挺胸肅立的安毅面前,滿意地點點頭,和藹地問道︰“你的連隊到哪兒了?”

    “報告校長,一軍二師工兵營三連于凌晨五時出發,學生離開時位于北郊四公里位置,此刻應到達同德村火車站等候乘車前往韶關。”安毅大聲回答。

    蔣校長聽到如此詳細的匯報,微微一笑︰“很好,我很滿意。安毅,你是我們黃埔四期的優秀學生,學校師長為你驕傲,身為校長我也深感自豪,望你再接再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主義堅定一往無前,為軍校、為革命軍、為師長們爭取更大的榮譽和功勛!”

    “學生銘記校長教誨!”

    安毅回答的聲音更為響亮,把一旁的攝影記者嚇得哆嗦了一下,手中會冒煙的閃光燈差點掉到地上,引來官長們的一陣側目。

    蔣校長看了不禁莞爾一笑,接過副官送上的寶劍,緩緩遞到安毅面前,低聲說出一句令人意外的話︰

    “安毅,你銳意進取能文能武,風趣詼諧又不失原則,可以說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鋒芒閃爍全身是刀啊!”

    安毅激動地雙手接過寶劍,身子微微前傾,向含笑凝視自己的校長恭恭敬敬地低聲回話︰“校長,學生愚鈍不知收斂,知錯了!認真地說,學生就像什麼病都可以順手抹抹的萬金油,全身是刀沒有一把利,只有校長今日賜予的這把寶劍,才是學生身上最鋒利的刀!”

    蔣校長聽了大喜︰“好!好!不愧為我的學生啊……安毅,保持你的性格,別改,改了就不是你了,哈哈……”

    眾官長聽得有趣也哈哈大笑,李濟深待蔣校長轉身離開,來到安毅面前回個禮,靜靜看著眼前這個讓自己非常器重的學生,想起他剛才與蔣校長說的話,李濟深知道自己得不到這個奇才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誰知安毅突然低聲說了句話,讓李濟深感動得差點失控︰“李叔,晚輩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你……保重身體,你的腰部老傷不妨去沙面的英國醫院看看,那里治療腰傷有一套。”

    李濟深無比欣慰地緩緩點頭,伸出手拍拍安毅的肩膀︰“我聽到了……小毅,我知道你勇猛,但要審時度勢,謀定後動,你還年輕,要戒驕戒躁善于總結,明白了嗎?”

    “晚輩牢記在心!”

    安毅莊重地行個軍禮,目送李濟深轉身離開,恭恭敬敬地與後來的學校恩師一一見面,接受祝福和教誨。

    隨後和十幾名承載所有四期同袍榮譽與希望的驕子轉向台下的數萬軍民,舉起手莊重地敬個軍禮,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走下主席台。

    熱血沸騰的宣誓完畢,隨著司儀官的一聲口令,盛大的閱兵儀式開始,二區隊作為四期的先進標兵區隊被安排在十幾個畢業生方隊的第一位置。三名軍校優秀教官擔任的旗手在旗幟衛隊護衛下率先出發,學生兵組成的儀仗隊方陣緊隨其後,二區隊方陣前面的安毅大聲發出口令,率領自己的方隊跟隨在軍校儀仗隊後面,邁著堅定的步履走向主席台前,接受台上近百名軍中將帥和黨部魁首們的檢閱,整個軍校隊列朝氣蓬勃,雄心萬丈,贏得主席台和四周數萬觀禮軍民的陣陣掌聲。

    隨後,各軍的精銳部隊代表悉數登場,把誓師閱兵盛典推向一個又一個高潮。

    儀式在正午結束,安毅帶著尹繼南在擁擠的操場上四處游走,和四期的一個個同窗熱情握手談笑話別。

    此時的安毅,又恢復了他平時口無遮攔、妙語連珠的做派,到哪兒都和弟兄們打得火熱,到哪兒都會引發一陣陣無羈的暢笑。

    眼看時間飛逝,安毅和尹繼南依依惜別同窗,騎上馬追趕自己連隊,懸掛在兩人軍官腰帶上的寶劍非常顯眼,隨著坐騎的奔馳上下晃動。

    尹繼南拍馬趕上安毅,大聲問道︰“大哥,剛才在台上你和校長說些什麼,讓校長笑得那麼開心?”

    安毅哈哈一笑︰“你想知道?”

    “對啊,我距離你最近,可是你們說話的聲音很小,我聽不清啊。”

    “哈哈!說給你聽聽也無妨,我對校長說這把劍的劍柄太難看了,哪天我發財了一定用白金和寶石重新裝飾一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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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31:0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十七章 我們連的軍歌

“加油干——啦嘛呵嘿,

    死了算——啦嘛呵嘿!

    你不干我不干誰來干呀?

    不干就滾他媽的蛋——啊!”

    站在山道石崗上的工兵營長鄺世民用手搭上額頭向前眺望,對身邊的政治指導員杜正寬問道︰“恐怕有一公里遠啊,你看清楚了?”

    中等個子、體態偏胖的杜正寬中校樂呵呵地說道︰“肯定是安毅手下那幫痞子唱的歪歌,全營就他三連啥事兒都敢干,半個多月前在韶關下火車,他手下二排一個弟兄被五軍一個連長煽了一巴掌,安毅這小子就找到人家營部去,結果一看那連長是他三期的弟兄,安毅沒辦法只能把胡子幾個趕回來,自己留下硬是詐了人家一條煙才肯罷休。這家伙也挺有意思,回來把被打的士兵叫過來,當著兩百多弟兄的面一頓臭罵,還把新分下去的二排排長教訓了一通,說什麼以後再挨打不還手就別回來叫疼,隨後把煙全發給和他一起去打架沒打成的七八個人,只給了被打的那個小兵一支,還說就算醫藥費吧,哈哈!”

    鄺世民嘿嘿一笑︰“這小子絕對不吃虧,哈哈!老杜,有安毅在,咱們可省心多了,一連二連兩個連長都是他的學長,看到安毅干得這麼起勁誰也不願落後,根本不用我去做什麼工作,接到師部命令一傳達就搶著干,哈哈……等你熟悉了就明白了。有個事我得和你說說,不用給他們上政治課,沒事過去走走,和他們聊一聊,踫到吃飯就坐下吃,三連的幾個廚子人長得歪瓜裂棗的可手藝不錯,就連師部最好的兩個廚子也是從三連硬搶去的,哈哈!”

    “怪不得一到中午吃飯你就去三連檢查工作,原來是這樣。”新來的營教導員伸出兩手指點點鄺世民。

    “小聲點!告訴你啊,三連中午那餐特別豐盛,早晚你就別去了,早上那餐開飯太早,晚上那餐又沒個定時,哈哈……喲!好像是王副軍長來了?師座和幾個長官陪著,我們得下去迎一迎。”

    鄺世民手腳並用趴下石崗,一面整理軍容,一面和老杜一腳高一腳矮地下坡。

    三連的施工現場高處插著一面軍旗,這是廣州婦女聯合會特意為三連繡的,靠近旗桿處從上到下一排銀線繡出的字是“第一軍二師工兵三連”,這面旗由黨部轉到軍部鄧演達那里,再由鄧演達轉到二師,最終發到三連手上。這是全軍團以下單位唯一獲得的贈旗,讓劉峙等人很是自豪了一把。

    三連正像原先安毅和一幫學長估計地那樣。走在全師地最前面。一路逢山開路。過河搭橋。好在廣東地區各級政府做得不錯。在廣東境內沒有什麼讓三連啃地硬骨頭。遇到山道拐彎處較為傾斜地路面和突出太多影響車輛通過地石頭。三連才用爆破或者其他方法施工。

    在近二十天地行程中。安毅收獲了個人才。就是畢業于潮州分校地福建籍見習排長蔡光慶。這位十九歲地小子老家在閩北邵武縣。父親是礦上地主管。從小到大常到礦山去玩。耳聞目染下慢慢就學會了爆破。只是他老子沒讓他親自動過手。進入三連之後深受安毅地影響。干什麼事都積極主動。剛開始在交界處地大坳算了又算。最後硬著頭皮放了幾炮竟然非常有效果。于是尹繼南就拉著他一起總結經驗。隨之把光榮地爆破任務交給了三排負責。安毅非常得意。總是樂呵呵地對胡子說︰老子地命就這麼好。想什麼來什麼。哈哈!

    可今天這段名叫甦仙嶺地山路施工非常困難。由于湖南地唐生智一直與直系軍閥打得你死我活。根本沒有一個穩固地各級政府統治。也就無法像廣東那樣政府一動員下面就響應。所以一進入湖南境內道路就很糟糕。特別是這段甦仙嶺山道。很多狹窄處也只能通過馬車。歷來這一段大多都是用肩挑馬馱把貨物送過去地。不過。只要過了這段最難走地路就沒事了。郴州城遙遙在望。

    從上午開始。坡頂地安毅面對路邊重逾萬斤地生根石。擦去流不停地汗水低聲長嘆。無比地想念上輩子那些功能強大地工程機械和先進開鑿設備。可是想歸想還得面對現實。打了大半天地炮眼渾身汗水。盡管腰酸腿痛還是得咬牙干下去。于是看著一群疲憊地弟兄。他只能赤膊上陣掄大錘了。

    為了鼓勁。安毅瞎編了一首沒記全歌詞自己信口就來地“加油干啦嘛呵嘿”。沒想到他一嚎出來立刻大受歡迎。這群五音不全地弟兄們非常喜歡這首簡單易學又能發洩自己心中怨氣地粗俗歌曲。只聽安毅唱幾遍竟然個個會唱了。而且延綿百米兩百多號人越唱越整齊。施工進度大大加快。

    安毅一看樂了。五排長魯雄問這歌叫什麼名字?安毅想都不想隨口就來︰咱們工兵三連地軍歌!

    半坡一公里處的石崗,二十七日率領主力部隊從廣州乘火車到韶關、接著風雨兼程揮師北上的副軍長兼一師師長王柏齡、參謀長蔣伯誠,一師副師長王俊和、二師師長劉峙等主官被三連五排哨兵攔下,稟報說掌旗兵正在與坡頂聯系,五分鐘內即將爆破,任何人禁止前行。

    王柏齡轉頭看看山道上停著的一長串車輛,心急如焚,但是前方道路沒有拓寬,根本就無法前進,再急也只能干瞪眼。軍參謀長蔣伯誠非常有氣度地安慰說,二師的五團和六團已經輕裝過去扎營了,不急在這一會兒,反正今晚準能到達郴州扎營,明天全軍即可乘坐專列提前一天抵達長沙。

    沒到五分鐘,一聲聲哨聲從遠到近陸續傳來,兩分鐘後,一連串巨大的爆炸聲接踵響起,只見坡頂亂石飛濺,硝煙彌漫,劇烈的震動將王柏齡等人站立的山崗左側山上的碎石震落下來。

    王柏齡這才知道公路爆破的威力,等聲音停下,他拉拉震得嗡嗡叫的兩只耳朵,轉向劉峙︰“經扶兄,你的工兵營不簡單啊,是否聘請了專業技師?”

    “哪里請得到?先頭部隊出發前,我到兵工廠求爺爺拜奶奶沒一個人願意來,廣州各大學和咱們軍中沒一個學過爆破的人才,在韶關我又去了一趟鐵礦山,才知道僅有的一批爆破手都被先行入湘的四軍征召了。四軍走得早,沒有配運輸輜重的車輛,估計他們是為下面的攻城提前準備的,所以我一個人都找不到,只能依靠手下弟兄邊學邊干,還好,三連比較爭氣,經過數次小規模試驗之後,連續十幾天都成功實施障礙爆破,上午我們經過豬嘴彎那段三十米險道就是三連炸出來的。”劉峙顯得無奈也頗為自豪。

    王柏齡點了點頭︰“不錯,那段路確實險……怎麼樣?現在差不多可以通過了吧?”

    “還不行,根據暫行規定,必須等候半小時,工兵連得清理完路上的大塊碎石,檢查所有爆破點是否安全起爆完畢,有沒有巨石松動的隱患,要是有得先排除掉才能通過。”

    二師參謀長胡樹森親自觀看過豬嘴彎爆破施工的全過程,所以了解得非常清楚。

    王柏齡看看表,緩緩走下石崗,在兩名衛士的攙扶下腳踏實地,便邁開大步走向坡頂施工處。

    哨兵想攔又不敢攔,只能著急地對上方十幾米的掌旗兵大喊︰“快搖旗傳遞消息!”

    掌旗兵往下一看,見這麼多長官進入警戒區域,連忙搖旗,得到山頂的弟兄搖旗回應這才松了口氣。

    走在王柏齡身後的徐庭瑤苦笑了一下,剛要說話胡樹森的手背正好踫到他前擺的手上,他抬頭一看,沒見著胡樹森看向他,以為是無意中踫到的,剛要開口胡樹森又來了一下,徐庭瑤這才意識到胡樹森是讓他閉嘴,只好閉上嘴低頭跟隨。

    “連長,長官們不顧阻攔,徑直向我們走來了!”

    冬伢子來到安毅身邊報告。

    安毅向下看了一眼,從一個成功爆破的檢查點站起來大聲命令︰“三排,立刻報告各點檢查情況!冬伢子,把老子上衣拿來。”

    “七號炮眼成功爆破……九號炮眼成功爆破……十六號炮眼成功爆破……十一號炮眼成功爆破……”

    安毅舒了口氣,邊穿衣服邊發令︰“立刻檢查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一排、二排、四排加快路面清理速度!胡子,讓你的五排警戒哨向北前出五百米!”

    “是!”復命聲接連傳來。

    一塊塊炸出的大小石頭被掀下右側的山崖,發出一片延綿不絕的撞擊聲和滾動聲,安毅大步走到蔡光慶下方的爆破點,對爬上山體檢查岩石是否松動的蔡光慶大聲喊道︰

    “光慶,讓兩個班長帶隊檢查就行了,快下來跟我去見見師座,你小子也該去混個臉熟了,快下來!”

    蔡光慶收起鋼鏟,敏捷地滑下堅實的岩壁,幾步跳到安毅面前︰“你去就行了,我留下來看著弟兄們,不檢查完我不放心。”

    安毅看看左右低聲說道︰“教導員幫你看著,這個機會可別失去,人家就是想見師座一眼都沒辦法,現在師座幾個都來了,還有副軍長和參謀長,你不抓住機會別怪我不提攜你,只要你現在跟我去,等會兒我就悄悄求一下參謀長和徐副師長,讓他們把你排長前面的‘見習’兩個字給拿掉。”

    蔡光慶大喜,隨即又望向山上,安毅和前面的尹繼南做了個手勢,一把抓住蔡光慶的衣領拉著就走,蔡光慶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跟隨而去。

    沒走出三十米,安毅聽到半坡傳來汽車馬達的轟鳴聲,心中一驚,連忙向坡頂的胡子喊道︰“胡子,馬上檢查路面有沒有浮石,再看看山崖那邊的路基!”

    “明白!”

    安毅一把拉住蔡光慶︰“不能走了,咱們倆馬上從這兒開始檢查路面,你往下我往上……奶奶的,十分鐘都等不了,要是滑下一輛,別怪老子事先沒有立下規矩!師座也真是的,明知道爆破半小時後內不許通行,猴急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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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11 20:31: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十八章 別打殘就行

一陣大風飄過甦仙嶺上的浩渺天空,灰黑色的積雨雲從西飄來,遮住了火辣辣的太陽,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石頭燒焦的難聞味道。

    山頂道路左側的草亭下,王柏齡望望天色就知道馬上要有場陣雨,低頭看路面上忙忙碌碌軍服殘破、苦干二十天的一百多名工兵,心里略微有些歉意。他知道這都是安毅在不到兩個月里帶出的新兵,有這樣的表現已經難能可貴,但是前方戰事緊急,他不得不爭分奪秒趕時間。

    為了保險,王柏齡自己走了一趟這段新拓寬的百米山道,雖然有些碎石無法及時清理,但他認為還是可以安全通過的,只要車與車之間適當拉開距離,就能把可能的危險降到最低點,他也打從心眼兒里喜歡的安毅憂心忡忡地要求再給二十分鐘,但王柏齡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看著安毅沒再說什麼,而是帶著幾個副手上上下下反復檢查路況,王柏齡眼里露出欣賞之色,望向山腰一輛輛逶迤而上的卡車,與身邊的劉峙和蔣伯誠愉快交談起來。

    看到三輛運輸彈藥的重車吃力地開上山頂,順利地駛下相對寬闊平坦的長長緩坡,安毅這才松了口氣,掏出上衣口袋里的香煙遞給胡子一支,自己也叨上一支拿出火柴準備點火,一輛裝載彈藥的三噸福特卡車正好轟隆隆徐徐上行,一陣氣流把安毅劃著的火柴吹滅,安毅抬起頭沒能看清就發現一小團黑影迎面飛來,毫無準備之下無法躲過,“啪——”的一聲脆響正好打在他左臉上。

    安毅連忙用手一抹,翻掌一看,手掌上竟然是一坨惡心的濃痰,安毅頓時大怒,望著已經離開自己四米多的卡車就要沖上去,要把吐痰的司機揪下來一陣痛打才能消去這口窩囊氣。

    胡子也看清了安毅手上的濃痰,眼楮圓睜,扔掉煙卷就要與安毅上去修理人,突然看到那輛上坡的卡車右後輪發生打滑,車輛失去前沖力緩緩停下,右後兩個輪子飛快空轉,致使車廂左右搖晃,發出尖利噪聲的車輪激起一片碎石向後急射,接著左後輪也出現同樣的情況。

    胡子大叫一聲“不好”,一把拉開安毅,堪堪躲過一片高速射來的碎石,兩人靠在路邊山體上,呆呆看著冒出滾滾濃煙飄來橡膠焦糊味的卡車,沒等看清楚,卡車終于失去控制,緩緩後遛,驚慌的駕駛兵沒有理智地選擇倒下安毅這邊的山體,而是慌亂地猛打方向盤,導致卡車劇烈扭動幾下之後滑向右側的山崖。

    路邊的所有官兵全都被這一險情嚇得目瞪口呆,坡上的王柏齡和劉峙等人大喊大叫,手舞足蹈,無奈剛剛學會開車不久的汽車兵已經完全沒了主張,眾人只能在喊叫驚呼中眼睜睜看著卡車就要滑下山崖。

    最先反應過來的安毅大喊大叫司機也沒有反應,情急之下搬起路基下一塊百余斤重的石頭吶喊著沖向卡車。

    無奈卡車越滑越快。安毅錯過了後輪。只能咬著牙竭盡全力將大石頭飛快塞到前輪後側。自己卻因去勢難止撲到車門上。“ ”地一聲反彈回來。一下滾到路邊凹槽里。

    卡車受此阻擋。巨震一下。減緩了下滑速度。無奈慣性實在太大。卡車前輪竟把阻擋地百余斤石頭生生拖向後方。卡車再次無法制止地斜斜後滑。右後輪子一點點軋上山崖邊沿。所有人地眼里全都是驚恐和絕望。

    關鍵時候胡子顯出了他地神勇。他在安毅被彈開時就抓起靠在山體上地沉重鋼钎。沖出數米大吼一聲奮力一擲。鋼 如閃電般深深插進後輪路面地碎石路面里。在車毀人亡地千鈞一刻止住了卡車地去勢。胡子猶不放心返回路邊抱起一塊更大地石頭奮勇沖上去。穩穩地頂在被後輪漸漸壓彎地鋼钎之後。反應過來地三連弟兄們紛紛抱起距離自己最近地石頭塞進車底後方。兩分鐘不到就堆砌成小山模樣。卡車終于停下。草棚下地眾官長已經緊張得汗流浹背。說不出話來。

    安毅飛快爬到地上。看了一眼半邊懸空地右後輪。觀察仔細知道險情排除立刻爬起來。不顧冬伢子驚呼“大哥你鼻子出好多血”。幾步沖到車頭拉開車門。把嚇傻了地汽車兵拉出來一頓痛打。魯雄幾個看到汽車兵拼命掙扎深恐連長吃虧。一擁而上就把那倒霉地汽車兵拉到路邊一頓胖揍。安毅大喊“給老子打。別打殘就行!”。隨即命令其他兄弟拿出麻繩牽來馱馬。數分鐘內一群人快手快腳綁住了車頭保險槓和牽引鉤。將繩索地另一端套上馱馬。

    “行了!別打那孫子了!全給老子在邊上推車。剩下地弟兄全去趕馬拉繩子。”

    安毅下完命令再次拉開車門。看到副駕駛兵早已縮在座位上。看到滿臉是血凶神惡煞地安毅上車。孬兵飛快捂著腦袋大聲哀求別打他。安毅理都不理他仔細檢查檔位、啟動開關等處。踩下離合踏板飛快掛入一檔。伸出腦袋大聲吼道︰“等老子發動按響喇叭。弟兄們全都向前使勁。聽到了沒有?”

    “聽到——”

    安毅做一個深呼吸,成功發動汽車,松開離合狠狠地按響喇叭,“啵——”的一聲之後,滿載彈藥的卡車終于緩緩向前,弟兄們推車趕馬手拉肩頂,終于在一群長官的注視下將沉重的卡車推到坡頂上。

    安毅掛檔熄火給了副駕駛兵一巴掌,問明他會開車之後轉身開門下車,走到路邊一塊石頭上坐下,這才記得鼻子癢癢的開始擦鼻血︰“我日你先人,又是鼻子……”

    王柏齡擦去滿臉冷汗,跟在劉峙等人身後大步走下草亭,來到安毅身邊見他沒什麼大礙松了口氣。

    劉峙看到胡子、尹繼南已經指揮兩百多弟兄鏟去路上的浮石搬來十幾個石墩猛夯路面,滿意地點點頭,扶起安毅問道︰“鼻梁沒斷吧?”

    “沒事,撞得不重。”安毅甕聲甕氣地回答。

    胡樹森松了口氣,隨即黑下臉嚴肅地責備道︰“開車的兵盡管有錯,你也不能打他啊,你自己打了還不夠,還讓弟兄們一起打,把人打得都認不出來了,你真是……”

    安毅憤怒地指著下方二十余米蜷在地上哼哼呀呀的孬兵,無比氣憤地大聲說道︰“如果他只是開車出錯,老子根本就不會揍他,他奶奶的開個破車經過老子面前,竟然吐了老子一臉的濃痰,真他娘……唉!算了,現在想起來還是這孫子命大,要是他不吐我一臉,我就不會發火看過去,就不會注意到車子打滑後遛,也就不會反應過來上去救援了,奶奶的!這什麼破事兒啊……”

    劉峙等人面面相覷,全都笑了起來,這個說“好彩”那個說“那孬兵一口濃痰還吐對了”,覺得這事那麼的有意思。

    王柏齡上前拍拍安毅的肩膀,連說三個了不起,安毅則虛心地承認自己打人不對請長官們寬恕,一句話就換來王柏齡的滿臉笑容。

    十余分鐘過去,隨著那個倒霉的孬兵被抬進另一輛車,載重車隊也安全地通過這段險道,長官們的專車也陸續到來。

    送走了王柏齡等軍部長官,安毅上前一把拉住即將上車的胡樹森,指指下方站在路邊渾身被汗水濕透的蔡光慶,低聲下氣地哀求︰“參謀長,這段時間的施工全都多虧了掌握爆破技術和炸藥裝填量的蔡光慶,沒有他哪有現在的成績?咱們兩百多弟兄就是脫光了沒日沒夜的干也不行啊,說不定還被炸死幾個不吉利呢!”

    “把你的髒手拿開,老子中午剛換的衣服,沒點講究。”

    胡樹森說完鑽進車里關上門,就在安毅滿臉失望的時候再次開門伸出大腦袋︰“你那點小伎倆還想瞞我,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以為就能打動我?下次再這樣看我不收拾你……明天寫個申請報告通過營里遞上來,哈哈,你這小子鬼得很……”

    安毅咧開嘴一個敬禮,看到胡樹森關上車門緩緩離去,高興地叫了一聲,轉向身後的尹繼南,興奮地說道︰“光慶這事算是成了,晚上扎營你寫個報告,誇完光慶再誇誇胡子,哈哈!”

    “記住了。”

    尹繼南點點頭說道︰“剛才你把我嚇得半死,當著副軍長和那麼多長官的面你敢把人拖下就打,真擔心治你的罪。”

    安毅嘆了口氣︰“當時老子又氣又急,哪里還想到什麼軍長?後來鑽進車里才看見上方草亭子里的一群長官,這才沒繼續揍車里的另一個。唉!總算熬完這段最難的路了……繼南,老子現在突然不想當工兵了,一個會開點車的潑皮也敢往老子這個工兵連長臉上吐痰,絲毫不念著咱們辛辛苦苦給他們搭橋修路,一個個以為自己是主力團的就拽成那樣,根本就不把咱們工兵看在眼里,別看咱們得到獎賞,可回想起一個多月來的一幕幕,我就覺得沒啥奔頭,在全軍上上下下的腦子里,工兵的地位還是很低啊!”

    尹繼南笑道︰“別說這個,先把咱們的事干好吧,我相信大哥不會干很久工兵的,哪怕干工兵,也是你麾下有工兵,我堅信。”

    “不愧為我的好兄弟啊!哈哈……老魯過來,老子今天要表揚你!”

    安毅撇下尹繼南走到魯雄身邊,親熱地掏出煙遞上一支︰“奶奶的夠意思,我還沒吱聲你就沖上來搭手,整個連兩百多弟兄沒一個夠你快,這才是自己的弟兄!”

    老魯接過煙樂呵呵笑了︰“連長,要不是後面交代一句別打殘,老子肯定把那孫子打成你說的什麼……什麼生活不能……不能理,哈哈!來,點上……”

    老魯剛劃著火柴,天上響起個霹靂,接著就是瓢潑大雨,無處遮擋煙也抽不成了,胡子在那邊大聲吆喝弟兄們看好馬,別讓馬受驚了,尹繼南這邊慌忙收起紙筆資料集合隊伍,整個山頭就剩下一群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工兵。

    十分鐘後,兩百多個累死累活干了二十天苦力的落湯雞在大雨中排著隊默默向北行走,前方的郴州城逐漸被夜幕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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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被遺忘的部分

三連到達郴州城南的臨時駐地已經是晚上九點,大雨也在這個時候停下。炊事班急急忙忙搭灶生火,擔任警戒的五排分出一半弟兄去找干柴,找來找去沒一個人搬回干柴,讓炊事班長韓富根急得蹦蹦跳。

    靠在破祠堂大門上抽煙的安毅站起來,一腳就把吱吱作響的一扇門踢跨,指指地下,轉身就走。

    老韓立刻扛起門板走到門邊臨時伙房,舉起斧子一陣猛劈,直到午夜時分,又累又餓的弟兄們這才咽下半肚子熱飯,什麼也顧不上隨便找個干燥的地方倒頭便睡。

    “報告連長︰接營部緊急通知,我連必須在八點二十分之前趕到火車站,隨六團和友軍一個營搭乘火車趕赴長沙。”

    擔負值班任務的五排二班長夏儉前來報告。

    安毅睜開疲憊的眼楮,看了下表,時間是凌晨六點剛過,當下點了點頭︰“知道了,吹集合哨。”

    “是!”

    兩百余名官兵一陣忙碌,十分鐘內收拾好行裝,呈三列縱隊跑向城西的火車站,一到車站就看到著急的營長鄺世民快步迎上︰

    “哎呀,怎麼現在才來啊?小毅你看看,看看這列火車皮,全都被擠滿了,連車頂都是人,再怎麼擠也沒辦法了。一連、二連昨晚就住在車站邊上,要不是六團弟兄們幫忙搶下一節車皮,來得再早也上不去啊!”

    安毅看看表才八點五分,自己身後兩百多弟兄早飯沒吃累死累活跑到這里,竟然得到這樣的結果,安毅也著急了︰

    “營長,咱們三連怎麼辦啊?不能扔下兩百多個弟兄啊!還有啊,出發前就該發餉的,可現在一文錢都見不著,這二十天來一連二連全都開往郴州干輕松活了,扔下咱們三連兩百多弟兄在荒郊野嶺風餐露宿沒命的干,三天一次的補給少之又少,咱們幾乎都是自己吃自己啊!”

    “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我這個小營長也沒辦法啊!你們只能等下午或者明天地火車了。唉!我也想不到會這樣。你們累了這麼多天。我這當營長地沒能照顧好你們。心里實在是有愧!今天又踫到這樣地事……小毅。你別著急。我到前面車廂去找找跟隨六團地軍需官。盡量幫你們弄些軍資回來。否則這一兩天你們怎麼過啊?”鄺營長轉身就走。

    安毅大步趕上去︰“營長。師座他們呢?”

    “凌晨四點走了。王副軍長連夜征用了兩列雙車頭地加長火車。把友軍全趕下來。我們一師、二師四團五團和師直各部都一起走了。所以友軍今天就把咱們這幾節車箱給搶了。唉……等等我。馬上就來。”鄺營長唉聲嘆氣地小跑而去。

    無可奈何地安毅只好回來。讓弟兄們坐在骯髒地站台一角歇息。看著陳舊破敗地悶罐車皮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一樣不住搖頭。

    這還不算。五軍地弟兄們在車頂上或臥或坐。還不停地呼喚車下擠不上去地弟兄。不少人脫下上衣結成繩子放下來。將一個個驚慌失措、唯恐被遺棄地弟兄拽上車頂。幾個實在憋不住地弟兄不管不顧地解下褲頭。掏出黑乎乎地老二就從車頂往下撒尿。整個車站人聲鼎沸烏煙瘴氣。看得安毅和三連弟兄眼都直了。

    左等右等不見鄺營長回來。卻等來了火車發車地汽笛聲。安毅大吃一驚跳起來追向車頭。胡子見狀緊緊追趕。安毅差不多追到站台盡頭。才看見鄺營長費勁地從密不透風地敞門人縫里擠出個腦袋。艱難地伸出手扔下個綁好地紙筒。

    安毅飛快上前抄在手里,看著“吭當吭當”遠去的列車嘆了口氣,解開手中紙筒的繩子打開一看,頓時痛苦地哀嚎起來。

    “怎麼了?”

    胡子沖到安毅身邊著急地問道。

    安毅打開手里的一卷紙鈔差點哭了︰“胡子,這是宋子文發行的錢,在廣東勉強用得出去,可湖南老百姓不認啊!如今咱們就剩下五十大洋了,萬一有個變動咱們這兩百多兄弟怎麼過啊?”

    胡子嘆了口氣︰“怎麼不多帶點大洋?你嫌重讓我背也行啊。”

    “不是我不想帶,而是和軍需處老何私下定好的,我找他要大洋他就給,多少沒問題,回去算賬給點利息就行了,有他這話老子還帶著那麼重的破銅爛鐵干什麼?誰知會來這一出?再一個,只要到了大城市我就能取到錢,沒有外國銀行的我一個電報回廣州,廣州再一個電報回來,我就能弄到不低于一千大洋,所以我才沒帶那麼多錢。原先說出發前發餉的,可到現在一文錢沒有這你也知道,這一路上弟兄們太勞累,又都是駐扎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山野嶺,為了多攢點力氣,都大把大把地花錢買來雞鴨魚肉改善改善,現在好了……奶奶的!惹惱老子就賣槍度日,楊志還賣過刀呢!我日他先人……”

    安毅越說越氣,在站台上破口大罵起來,車站的人看到兩個全副武裝的上尉一副暴走的樣子,嚇得全都拐彎走。

    罵是罵,肚里空了總得找吃的去,惱怒之下安毅帶上自己兩百多弟兄,牽上十八匹負重的劣馬走出站台,左看右看就奔斜對面最大的館子去。掌櫃的顯然是被當兵的盤剝怕了,戰戰兢兢迎上來說自己準備關門歇業了,請長官到別的地方看看。

    安毅明明看到大堂里面的後房蒸汽裊裊,肉香四溢,哪里會受掌櫃的欺騙?當下和顏悅色地解釋一番,並讓冬伢子拿出十個大洋先付給掌櫃當飯錢,掌櫃這才相信這是來自廣州中央政府的革命軍,立刻換上一副笑臉風風火火招呼起來。

    廳堂不小,兩百多弟兄勉強全坐下,一個小時左右香噴噴的米飯一桶一桶地上來,湖南味道的爆炒豬肉豬肚腸子下水一大堆,由七八個男女老少廚子婆娘輪番端上,倒也讓弟兄們吃得津津有味精神煥發,一結帳掌櫃只收了八個大洋,還如實地告訴安毅郴州小地方菜價不貴,豬下水更是便宜得很,收下長官們八個大洋已經不好意思了。安毅說既然這樣你就還我一個大洋吧,掌櫃的馬上就急得想上吊,看出安毅是開玩笑這才擦去滿腦袋的汗珠嘿嘿直笑,抓住八個大洋的手卻緊緊握得發白,早已伸到大褲襠里面。

    安毅率隊回到站台休息,直到下午三點仍不見火車的影子,弟兄們早在安毅的吩咐下清理完體內沉積以便長途旅行,可等到現在肚子又呱呱叫了。

    安毅想想不對,叫上尹繼南一起走進車站辦公室,幸運地踫到剛剛返回的北伐總部駐站軍代表,安毅和尹繼南立刻敬禮說明自己的情況尋求幫助。

    軍代表文上校無奈地告訴安毅︰“剛剛接到通報,衡陽以南三十七公里出的鐵路橋,被忠于直系軍閥吳佩孚的趙恆惕部兩個連偷襲,好在友軍反應迅速將其擊潰保住了鐵橋,橋梁主體沒有大礙,但是橋上鐵軌和兩端路基嚴重損壞,需要三四天時間修復再反復檢測才能通車。”

    “那上午八點半開走的那輛專列呢?安全到達了嗎?”

    安毅這時沒有擔心自己的處境,而是擔心一連二連和六團的弟兄們。

    文上校笑道︰“已經安全到達了長沙,可是也回不來了,我估計你們需要行軍趕往北面一百七十九公里的衡陽才是上策,到了衡陽去長沙就方便了,可以直接到車站聯系我們的駐站代表。另外,我這兒的電台下周才能修好送回來,暫時無法替你與一軍聯系,按照我的估計,哪怕聯系上你們軍部或者師部,也是一樣的處理。”

    “那麼,文長官能否給下官出具一份證明?否則下官擅自調動部屬可是違反軍令的。”安毅的謹慎周密沒有受突然發生的變動影響。

    文上校想了想欣然同意︰“我們有臨機處置的權利,何況你們的級別不高,人數不多,我可以給你出具一份證明,否則留你們在這兒也會增加不少負擔。”

    文上校倒是實在人,沒有什麼酸溜溜的托詞,拿出紙筆熟練地寫下證明,最後還嚴格遵循程序拿出軍委郴州軍代處的大印清晰蓋上。

    安毅衷心感謝敬禮告辭,回到弟兄們面前立刻整隊說明情況,並決定現在就出發,看具體情況確定宿營地。

    弟兄們雖然頗感失望倒也沒什麼怨言,特別是湖南籍的一群弟兄,都想走走看看久違的家鄉這幾年變化如何,山不親人親啊!

    三連二百多弟兄沿著鐵路西側的公路向北行進,由于昨天傍晚那場大雨,沙泥路面被拉炮拉彈藥的重車壓出條條凹槽,到處是積水更顯泥濘,天麻麻黑隊伍才走出二十五公里,弟兄們早已餓得肚皮貼緊了脊梁骨,安毅的肚子也咕咕叫個不停,最後不得不在一個叫藍坪的小村邊上宿營。

    炊事班長老韓前來報告米不夠了,安毅隨即派出湖南籍的幾個弟兄去挨家挨戶買糧食,要是能賣到點臘肉雞鴨什麼的更好,誰知家家戶戶任你怎麼叫就是不開門,原本信心十足的幾個湖南籍弟兄回到安毅面前滿臉羞愧。

    安毅站起來背著雙手走來走去想對策,原本他認為只要有錢就不缺吃的,還謹記軍規不去擾民,只吩咐弟兄們在村口土地廟邊上胡亂搭個草棚過夜就算了,如今看到村民們竟然不顧老鄉情義也沒點革命覺悟,惱怒之下指指能住上百人的土地廟大聲吼道︰“老魯,帶你四排的弟兄把這破廟里的東西給老子清空,今晚就住里面……老韓,柴火不夠門板窗戶隨便拆,老子就不信吃不上一頓熱飯!”

    “是!”

    發完令安毅氣鼓鼓走到土地廟左側的小河灣邊上,解開褲頭就往河里放水,一泡尿撒到一半安毅哈哈大笑,急忙叫來胡子一陣低語,胡子點點頭叫來他精心挑選組成戰斗隊的五排一班、三班弟兄,一聲令下二十七個精壯弟兄脫個精光,胡子像變戲法似的掏出個滋滋冒煙的手榴彈扔進河灣,一聲悶響激起數米高水柱,二十幾個嚇得趴在地上的**弟兄躍起來全都跳到河里,不一會發出陣陣興奮的笑聲。

    坐在廟門柱子下的安毅再抽出支煙用吸剩的煙頭點上,無比愜意地哼起了小曲,老韓哈哈大笑跑到安毅面前大聲匯報︰

    “連長,你看啊,這條草魚至少五斤重啊!胡連副那一顆手榴彈下去,水面上浮起白花花一片,至少上百斤魚啊!哈哈……”

    安毅哈哈一笑︰“這魚不錯,老韓頭,繼續做上次你拿手的水煮魚片。”

    “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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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弟兄們的智慧是無窮的

次日清晨,和風習習,朝霞絢麗。

    洗個爽快澡喝下幾大碗鮮美魚湯的三連弟兄們心情大好,從樹枝草叢上取下帶著潮氣卻干干淨淨的衣褲穿上,互相撒科打諢從容整裝,就連辛苦了幾天的十八匹劣馬也歡快地嘶叫起來。

    經過一個多月的調整,三連的分工已經相當明確,一排二排擔任修路架橋的攻堅任務,兩個排長和蔡光慶一樣都是畢業于黃埔潮州分校步科的見習學官,一排長陳志標二十五歲,長得方面大耳黝黑結實,為人誠實嚴守紀律,是個基礎扎實有一定閱歷的閩南漢子;二十三歲的二排長陳侃是汕頭人,高鼻深目,嘴唇偏厚,個頭一米七七,差不多趕上安毅,他體型偏瘦但耐力十足,在幾個排長中屬于能說會道干活最會動腦子的人;三排如今已經成為技術爆破的主要力量,排長蔡光慶正在抓緊每一點時間總結經驗,他接到了安毅的一個艱巨任務︰必須教會五排的弟兄們掌握爆破技術,包括炸碉堡、牆體甚至堅固的門窗等等,所以炸藥量的計算和雷管導火索的使用難題就讓他忙不過來,還好,有秀才長官尹繼南密切協助。

    四排屬于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支援型集體,排長魯雄和四個擔任班長的老兵一樣,在義氣深重的連長安毅的力爭下獲得了中士軍餃,其他二十一個人獲得下士軍餃,軍餉也隨之長了一大截,因此一幫老兵拼著老命為安毅效力。五排排長由胡子兼任,四十一人全從兩百多名弟兄中精心挑選出來,是整個三連弟兄中最能打最能折騰也最吊的戰斗排,全連最好的裝備全都配給五排,三個老兵班長還獲得加配一支駁殼槍的軍官待遇,但是五排也被胡子練得最狠最勞累,不但要擔負全連的偵查和安全保衛任務。還要在訓練之余做好隨時支援各排的準備。

    剩下的炊事班由于跛子老常的掛名變成了八人,三十二歲的廚子韓富根擔任班長,由于老韓頭脾氣太好安毅擔心他無法立威,特意給他配發了一支半新舊地駁殼槍,于是從配槍的那天起老韓頭都挎著槍炒菜,烹調水平突然提高了一大截,人也變得自信很多。炊事班在嘴饞的安毅照顧下還有一個優惠——分得三匹馬,再也不用背黑鍋了。

    當下集合完畢,兩百多弟兄又再雄糾糾氣昂昂出發。剛走進村子就被一個老太太攔下了,頭發斑白滿臉皺紋的老太太由兩個戰戰兢兢的中年漢子攙扶著站在路邊,嘴里不停叨念土地廟里的土地爺,老淚橫流地捶胸捶肺說村子就要遭報應了。

    安毅忙領著冬伢子上前詢問,得知老太太以為弟兄們拆了土地廟炸了泥菩薩,才不管安毅連忙上前和氣地解釋︰“老人家,咱們弟兄是不願打擾鄉親們才在土地廟住一晚的,剛才離開前我們已經把那兒收拾干淨了,那個祭台上的土地爺咱們一個手指都沒踫。現在還好好地待在那,整座廟都好好的,不過兩扇後門和里面的幾張條凳讓弟兄們用來生火做飯了,這也是沒辦法啊!昨晚咱們弟兄走了幾十里路,人困馬疲之下只能挨家敲門想買些吃的,可沒一個鄉親應一聲……你老人家看看,站這的幾十個弟兄都是湖南人的兒子,都是革命軍,絕不敢在自己家里干搶劫放火的勾當。所以沒人搭理也就灰溜溜走了,但總得吃飯啊!你老人家也不忍心看著這麼多弟兄餓死吧?”

    村民們看到這群官兵好說話,領頭的年輕長官也秀秀氣氣的不像惡人,于是也大著膽子圍上來。老太太聽說泥菩薩還在廟沒拆,急忙叫身邊地中年人去看看,來回只有幾百米,中年人跑回老太太身邊低頭稟告︰“這位長官說的是實話,都好好的在那兒,還掃的干干淨淨的了……”

    老太太這才放下心來,一邊擦淚一邊感謝。拉住身邊的中年人張開沒牙的嘴,一陣咿咿呀呀,瘦小的中年人飛也似地離開。很快抱來一個大們村反反復復遭、遭兵災。都沒剩下一頭了,這點酸菜長官們路上吃吧。給……”

    安毅只感一陣心酸,叫過老韓頭把大半缸酸菜倒進布袋里拿走。吩咐冬伢子給老人一個大洋,便大聲命令出發,兩百多原本高高興興的弟兄全都低垂著腦袋快步前進,不敢多看鄉親們一眼,當兵當到這個份兒上,沒一個人臉上有光。

    三連弟兄走出好遠,捏著一個大洋地老太太突然嚎啕大哭起來,說這些可憐的孩子兵是積德的兵,沒能給點東西只有一壇酸菜,人家還給個大洋,咱們這麼大個村子丟臉啊!老太太這一喊,四周鄉親們都滿臉慚愧地悄悄離開了。

    下午四點半。急行軍地三連來到耒陽以南三十公里地公平圩。由于彈藥攜帶量大、工兵工具眾多行囊沉重。人和馬都累得就要口吐白沫。再怎麼趕也無法在天黑前趕到耒陽城。安毅也覺得自己小腿要抽筋了。只能領著弟兄們穿過小鎮。到達北面選好地地址扎營。還是個距離鎮子五百米地小廟。

    安毅與胡子、尹繼南圍著這座方圓兩百多平方米地精致廟宇走了一圈。看到大樹成林小河清澈。覺得此地地風景很不錯。聽完胡子和尹繼南地東拉西扯。再回憶起老道平時地介紹這才明白過來︰大江南北地村鎮大多會建有這樣那樣地廟宇。各式各樣泥菩薩居住地是個當地風水最好地地方。所以大多數都能滿足安營扎寨地基本條件。

    兩百多弟兄好不容易安頓下來。肚子又叫了。中午多得老太太地酸菜大家喝下幾碗稀粥。不一會兒就在火辣辣地太陽底下蒸發殆盡。安毅看著一群有氣無力偏又形成了嚴守軍規習慣地弟兄們。咬著牙親率幾個弟兄進鎮子找族長。

    年老體邁地族長拿出半掛生蛆地臘肉。有氣無力地說道︰“長官們拿去吧。要是不夠就進我家里搜搜。看上什麼盡管拿去。只求長官別拆了村里人祖上留下地關帝廟就行了。三個月來。咱們村過往地五六批軍隊。盡管敲詐勒索搶走糧食牛羊和所有值錢東西。但還算有良心沒拆廟。”

    安毅當即扭頭就走。回到關帝廟躺在關二爺金像前面地案桌上苦思。突然跳下來跑到半繞著廟宇地小河邊。察看是否可以和昨晚一樣故技重施。無奈小河里游動地都是些小到幾乎透明地魚花。最後地念想破滅了。

    胡子知道安毅地心思。悄悄揮退冬伢子走到安毅身後。抽出支煙遞給他兩人一**上。胡子吸上一口。附在一張臉皺成橘皮地安毅耳邊一陣低語。安毅興奮得跳起來哈哈大笑︰“你帶幾個弟兄去。老子讓老韓頭磨利刀子等著。再看看剩下多少好料。老子今天親哈哈……”

    半小時後,胡子和夏儉的二班悄然無聲回來了。把五個沉甸甸的破麻袋扔在關帝廟後面地臨時伙房的石板上,什麼也沒說樂呵呵轉身就走。

    老韓頭幾個火頭軍急忙打開袋子,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五個袋子里裝著大大小小黑黃花白十三只狗,而且都是放血干淨了的,瘦是瘦點也是上百斤肉啊!幾個弟兄這才知道連長為何火急火燎催促磨利刀子,再燒上兩鍋滾燙的水了。

    已經成為稱職理發師兼任三連服裝縫補師的跛子老常也不閑著,直嚷嚷自己剃毛最拿手,廚子春生疑惑地問這狗怎麼弄回來?怎麼沒聽到一聲槍聲一聲狗叫?其他幾個也非常好奇地揣摩起來,七嘴八舌說個不停。老韓頭拿出了班長的架勢責令弟兄們加快速度,最後還特別交代把狗鞭切大點多連點肉,咱們連長為了弟兄們沒日沒夜地忙乎就好這一在誘人的狗肉香味之中,三連盛大的狗肉宴已經風卷殘雲地進入尾聲,安毅咬掉手中的最後半截生菜心,叭咋叭咋猛嚼幾下,樂呵呵站起來,發表了成軍以來地又一次具有歷史意義的動員講話︰“弟兄們,今晚這餐香不香?”

    “香啊——哈哈哈哈……”

    “我也覺得香啊!就差狗安毅的貪婪表情引來弟兄們哄堂大笑。只見他指向還在站崗的兩個五排弟兄大聲說道︰“弟兄們,咱們在這兒吃的滿嘴流油,五排的弟兄們還在為咱們站崗放哨。什麼是弟兄?這就是弟兄!弟兄們要知道感激他們啊!”

    看著所有人感激的目光,安毅一腳踩上旁邊的石凳。俯身說道︰“這一頓全是五排弟兄憑借自己的好身手弄回來地,從抓狗到咱們吃肉。誰聽到過一點動靜?沒有吧……哈哈!這是什麼?這就是本事,能讓咱們兩百多弟兄在絕境中活下去的本事!所以啊。大家平時都別那麼懶,有道是活到老學到老,技多不壓身啊!如果每個人多學到點這種能讓自己和自己兄弟好好活著的本事,咱們三連走遍天下還怕什麼?不怕了!有槍有刀還有擰成一股繩的弟兄,天塌下來老子都不怕,還怕沒吃的?”

    安毅停頓一下,看看熱血沸騰的弟兄們知道效果差不多了,于是說出了最想說的目的︰“所以,從今天起,每個人都要開動腦子想法子,沒事就下力氣琢磨怎麼樣才能不動聲色弄回吃的,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你小子有本事弄回來,老子就會在功勞簿上給你清清楚楚記上一筆,到時晉餃提餉優先安排。老子一直相信,弟兄們的智慧是無窮地!”子不會叫。”

    “連長,我小時跟老爺子常上山下套子什麼的,知道怎麼弄到扁毛畜生……”

    看到弟兄們如此踴躍,掌握這麼多本事,安毅大喜若狂,連喊三聲“好”,這才示意弟兄們安靜︰“弟兄們果然不是白活這麼些年,原來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絕活啊,哈哈!不過,老子今天得定下個規矩,是個絕對不允許觸犯地規矩︰那就是不能偷牛,不能偷窮得叮當響的貧苦人家,更不能恃強打劫!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沒吃飽?老子聽不到,再來一遍!”

    “明白——”

    “再來一遍!”

    “明白——————”

    三個新分來不久地代理排長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切,連手中帶肉的狗骨頭都忘記啃了,怎麼也難以相信眼前地安毅是畢業于最正統的黃埔軍校地佼佼者。

    多年之後,他們跟隨安毅南征北戰步步高升,回想起當年的這一幕幕無比感慨深切懷念,因為,正是在安毅的動員過後,自己的部隊再也沒有連續三天吃不上肉的事情發生,成為全軍將士無比羨慕的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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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摟草打兔子

次日又是一個令人痛苦的大晴天,喝下兩碗狗骨頭菜葉湯的安毅抬起頭,透過樹冠間隙,望望萬里無雲的天空,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里盤算今天怎麼也得前進個四五十公里,否則這一路上拖得越久就越受罪。

    連續七個小時的急行軍比安毅想象的更為惡劣,兩百多弟兄只是在耒陽城那家沒有一絲肉腥味的路邊館子里喝下幾大碗撒上鹽的稀粥,吞下幾塊散發出霉味的酸菜就立刻踏上行程。一路上烈日當空也就罷了,竟然沒有一絲風吹起,道路兩旁的野草樹木仿佛被高溫烘烤過,無精打采地低垂卷曲,公路上被重車碾壓出的一道道溝坎的凸起部分早已板結,一個個淺溝里已經沒有一滴水分,全被火球般懸掛在空中的似乎越來越大的太陽曬得發白,整個瀟湘大地就像一個熊熊燃燒令人窒息的火爐,就連呼吸都是燒灼嗓子的熱流。

    弟兄們全身衣褲干了又濕濕了再干,上上下下布滿奇形怪狀的白色鹽晶地圖,每到一處出現水流的小溝或小溪,弟兄們再也記不起安毅幾天來一再告誡水里可能寄生螞蝗、吸血蟲卵和其他有害微生物,全都沖到溝水邊用骯髒的手掬水猛喝,斯文點的從挎包里拿出洋鐵碗舀水痛飲,只喝得前胸濕透喘氣連聲。

    在本能的生存意識驅使康,包括安毅自己,但是這群堅韌的漢子在三個堅韌的長官帶領下沒有一個人掉隊,只不過從中午喝過稀粥開始,再也沒聽到一句牢騷話——人人深恐一句粗口爆出來,胸膛里僅存的一點意志也會隨之消散。

    一貫嚴謹的尹繼南松開了最上面的風紀扣和兩顆扣子,胸膛被陽光燙得通紅,而胡子早已拉來衣襟露出茂盛的胸毛。兩人看到安毅放下精巧的望遠鏡點點頭,知道今晚扎營的地方到了。

    兩人拿出各自地望遠鏡舉到眼前,看到前出偵查的兩個五排的弟兄就站在前面河灣邊兩山之間的小徑入口處。道路左側深入五十余米是片較為平緩的草地,這個地點很不錯,兩面靠山視野開闊,有山的護翼還有水有樹,相對其他地形易守難攻。

    “一排二排、炊事班二組,兩分鐘內越過公路匍匐于路溝之內,以臥姿對準右側正前方約一百二十米的白色大樹快速射擊,要求快速裝彈,人人打完十五槍!”

    站在路邊高坎上的胡子大聲吼叫起來。和往常每一次弟兄們最累時突然下達射擊命令一樣,嚴苛得毫無商量的余地。由于平日訓練時間極為有限,胡子只能利用每一次可以利用地機會實施既定的訓練計劃,讓自己的手下盡可能多的積累經驗,掌握不同情況下疲憊不堪的數十弟兄似乎是條件反射般地遵命而行,跌跌撞撞跑過五十余米凹凸不平的草地,越過公路撲進干涸的路溝里,機械地拉動槍栓緊張裝彈,就連四名炊事兵也不落後。安毅接過冬伢子遞來的專用步槍也沖了過去。幾乎是閉著眼楮飛快地裝上子彈,呈跪姿端槍瞄準目標。

    “打!”

      啪啪地槍聲和拉動槍栓的聲音響成一片,站在高處的胡子舉起出發前安毅送的“蔡司望遠鏡”觀察彈著點,突然大聲地發出命令︰

    “停止射擊——”

    胡子這一聲令群山回響地命令之後。百米外白色大樹周圍地密林里傳來受驚地馬嘶聲。緊接著七匹高大地駿馬馱著身穿直系軍服地七名騎手突然沖出樹林。躍進干涸地荒蕪稻田。向西北方向打馬逃跑。

    胡子大叫一聲“打人別打馬”就跳下高坎。抽出腰間雙槍飛速追趕。前方兩百米處地三名警戒兵反應過來立刻回身舉槍。向朝自己沖來地七騎射擊。三聲槍響過去打頭地騎手一頭栽下馬來。壓倒駿馬向前翻滾。第三匹急奔地白馬撞在突然變向地第二匹黃馬身上。發出淒涼地嘶叫橫身飛出數米劇烈翻滾。兩匹馬上地騎手剛摘下馬槍就全都被拋向空中。

    安毅站起來連續而快速地手。胡子和三位訓練有素地哨兵快速接近目標連連開火。也打飛了兩人。剩下兩人大吃一驚勒緊韁繩。兩匹駿馬前沖數米高高立起。發出痛苦地嘶叫。隨即在主人地奮力駕馭下掉頭沖向樹林。

    安毅地槍聲再次響起。逃跑在前地騎手一頭栽下馬。另一名騎手驚恐大喊“別開槍”。隨即勒馬減速。熟練地拐個彎回來最終停下。

    安毅滿意地把槍交給來到身邊地冬伢子。拔出駁殼槍沖進稻田。兩個排地弟兄們也在各自排長地帶領下飛快合圍上去。五排輪休地弟兄們在下士班長夏儉地組織下離開宿營地。敏捷地四散開來警戒各個方向。

    六匹駿馬顯然訓練有素。主人摔倒後也就逐漸停下。很快被弟兄們抓住韁繩牽到一邊。剩下地弟兄數人一組圍住地上地傷者用槍指著。安毅和胡子相視一眼握槍走到最後地幸存者面前。默默盯著馬上衣衫骯髒、滿臉胡子卻挺直腰板地大漢。

    “把馬槍扔了,還有腰上的短槍,慢慢下馬,一步步走過來。”胡子冷冰冰地下令。

    滿臉絡腮胡子的騎手順從地扔槍下馬,一步步走到安毅兩人前面四米左右緩緩停下,圓睜通紅的眼楮不住打量安毅和胡子,最後轉到安毅臉上毫不畏懼地說道︰“沒想到你的……還有你,聽口音是滄州人

    胡子認出他肩上的中校軍餃,毫無表情地盯著他的眼楮︰“官當得還不小,哪部分的?”

    “鄙人姓張叫張承柱,字鎮北,保定人,上個月從吳大帥的第三師調任葉開鑫葉師長的騎兵營長,襲擊衡南鐵橋就是我領人干的,被唐生智所部兩個團打散之後我們逃到這里,原本想越過耒陽北郊走東北方退進江西。發現你們開過來就躲進林子避避,沒想到還是被你們發現了……你們很不錯,比唐生智的部隊強多

    說到這里,張承柱苦笑了一下︰“如果兩位開恩的話,請放過兄弟一馬,山不轉水轉,容兄弟我來日相報。”

    安毅看到胡子望向自己,哈哈一笑轉向自己地弟兄大聲下令︰“五排的弟兄們留下,其余由排長帶隊返回射擊點。繼續完成中斷的訓練……鐵頭,和你的弟兄扶起地上的人,收起武器替他們檢查傷勢。”

    三個班排長大聲回答分頭執行。

    張承柱驚訝地看著安毅,眼里流露出幾許贊賞之色,隨即大步走向自己的弟兄,看完所有人傷勢之後難過地搖搖頭︰兩個連長身上中了四五槍已經不活了,自己的三個侍衛被精準的子彈打穿腦袋早已沒氣,自己的副官折斷右臂撞暈柱捏捏副官地斷臂,撕下自己的衣角熟練地固定起來。

    安毅走到他身邊。歉意地說道︰“吳大哥,對不起了!如果你們不逃,我們也不會開槍的,說來也許你不信,只要你們好好出來放下槍,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說實話我真不願打死人,特別是自己的國人。”

    “我相信,你的眼楮告訴我說的是實話。唉……這不怨誰。既然吃這碗飯,什麼時候挨槍子兒都一樣……”

    張承柱站起來靜靜看著安毅,指指正在向林子里射擊的幾十個弟兄︰“別告訴我,你們只是訓練沒有發現我們

    胡子和安毅同時露出無奈的笑容,胡子不好意思地回答︰“正如老哥所言,我根本沒發現你們,只是在進行例行的訓練,我們手下這些弟兄們剛剛招來兩個多月,沒有正正規規學過射擊,只能抓住每個機會好好練練。以便讓弟兄們上到戰場盡可能多活幾

    張承柱痛苦地閉上虎眼,用蒲扇般地大手抹去一對濃眉和紅臉膛上的汗漬,頻頻搖頭長嘆一聲。看了看兩人胸前的銘牌平靜地問道︰“天意啊,天意……兩位兄弟如何稱非常迷糊的銘牌︰“我叫安毅。剛升的連長,這位是胡家林胡大哥。原本是小弟念馬術教官,現在屈就小弟的連副。我們都是小人物。和手下大多數弟兄們一樣都沒有字號,還請見諒!不知張大哥有何打算?是現在走,還是和咱們一起吃頓飯再走?死去的幾位我們會好好安葬的,只是地上那匹馬脖子斷了,我們得趁早宰來下鍋,如今我們只剩下七十多斤大米和一些油鹽醬醋,這匹馬能讓我們兩百多個連續走了三天地弟兄吃頓飽,希望張大哥別見怪。”

    張承柱看向那匹仍在搐動的白馬,以及邊上那袋沉甸甸的沾滿泥土的大洋,緩緩走過去蹲在馬頭邊上,輕輕地撫摸白馬的前額,忽然從馬靴里拔出把鋒利的匕首飛快一刺,一股血箭從馬脖子連接上方激射出來,看得安毅和胡子傷感不

    張承柱收起匕首回到兩人面前,指指地上的那袋大洋和不遠處那匹黑馬背上的皮囊︰

    “袋子里近兩千大洋,皮囊里有幾根金條和一些首飾,兩位老弟的兵看了這麼久沒人踫個指頭,足以看出兩位老弟帶兵有方,絕非尋常之人。而且,你們毫不欺瞞地告訴我實情,一點兒也不猜疑坦坦蕩蕩,難得啊……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我留下吃頓飯,順便得為我這僥幸活下來的弟兄接骨。”

    安毅側身讓道︰“張大哥請,我那里有些得自滇軍地雲炎綁帶,或許這位受傷的大哥用得著……鐵頭,帶上地下的所有東西把馬拉回營地,再叫老韓頭幾個過來剝皮割肉,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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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不打不相識

天色尚未全黑,用半干木頭生起的篝火帶起青灰色煙霧扶搖直上,十余漢子揮舞工兵鏟往碩大的新墳上添加最後的泥土,用鏟子把上下四周拍結實,向安毅復命之後散去,三三兩兩脫得一絲不掛走下小河洗澡洗衣服,完了掛在小樹叢上讓夜風吹干。

    張承柱在平滑石板立起的無字墓碑前單腿跪下,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呼喚自己弟兄尚未遠去的靈魂。胡子取出三支煙點燃默默插在墓碑前,算是代替祭祀的香燭。安毅對來到身邊的尹繼南低語幾句,尹繼南點點頭前去安排。

    張承柱站起來緩緩抬頭,傷感的目光越過前面如黛的山脈望向北方,長長噓了口氣,走下小河,胡亂清洗一會兒回到新墳旁的篝火邊上,仔細打量營地上忙忙碌碌分工有序的士兵們,再看看幾個牽著自己吃飽的幾匹駿馬到河邊喝水的士兵,坐在草地上向胡子討來根煙,捏起一根劈啪燃燒的小樹枝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長長一股煙霧,仿佛要將心中的哀傷煩惱全都吐出一樣。

    不一會兒,老韓頭端來個盛有大塊馬肉的銅盆放在一句話不說的三人中間。尹繼南吆喝幾聲,吩咐弟兄們開飯,也加入到三人的行列。

    “你們這支隊伍好像哪里的人都有,這位老弟也是咱們河北的?”張承柱打破沉默望著尹繼南。

    尹繼南停下撕開香煙包裝盒地手。向張承柱禮貌地點點頭︰“小弟姓尹名繼南,冀州人,擔任弟兄們的教導員,和安大哥一樣畢業于黃埔軍校四期……張大哥請吧,請隨意用點,那位傷了右臂的李大哥醒來多時。已經安頓好了,上好夾板喂了藥,等他休息會兒再給喝點肉粥。只是張大哥那幾匹寶馬沒精料喂,只能將就吃頓草吧,這河邊的馬草也過得去。”

    “兄弟養過馬吧?”張承柱問道。

    尹繼南謙虛地一笑︰“小時常陪我家老爺子給鎮里的大戶人家放馬,見多了就知道些,剛才小弟一看張大哥這幾匹馬,就覺得是張家口以北草原上的上品,單說個頭就比咱們那十幾匹馱馬高大一倍,精神頭都不一樣。也只有北方軍隊中地精銳才配得起啊!”

    張承柱見尹繼南了解馬,再看看一邊只顧吸煙的馬術教官胡子,心里頗為感嘆,在安毅的熱情招呼下接過一大塊醬煮馬肉咬下一口,說聲“味道不錯”,隨即不客氣地大嚼起來,顯然幾天的東躲西藏也餓壞了。

    四個人開動腮幫很快消滅半盤馬肉,老韓頭再端來四碗馬骨頭熬的米粥,也在轉眼之間被喝個干淨。

    收起銅盤的老韓頭笑得很燦爛。炊事班弟兄們的手藝得到長官們認可就是對他工作的贊賞,他麻利地收齊洋鐵碗匆匆離去,沒等四位老大擦干淨嘴再次端來四大碗漂著油腥的熱茶。

    “幾位老弟想得周到。連熱茶都備上了。不錯。”

    張承柱吃飽肚子心情也放開了。端起茶碗吹吹氣喝下一大口。美美地咂咂嘴。頗為感慨︰“半個多月沒喝上口熱茶

    安毅笑道︰“張大哥行伍多年了吧?”

    張承柱微微一笑︰“八年前我畢業于保定軍校騎科。進入吳大帥軍中從見習排長干到現在。今年初還在山海關一線和張作霖地奉軍拼命。幾個月前咱們正在交戰地直奉兩軍看到天下大勢不對。迅速和解又一起圍攻高喊革命地馮玉祥西北軍。剛把反復無常地馮玉祥趕出河北綏遠一線我就被調過來。以騎兵團長地身份領著兩個連地弟兄率先支援。日夜兼程趕到湘北岳州葉開鑫地總部。協助友軍南下。把那個小小師長唐生智打出長沙再一路打出衡陽。因為湘江一線水網密布。山地太多。無法發揮騎兵地優勢。所以葉開鑫沒給我配足人馬。他也不願意我在他地地盤上壯大。我只好領著個營長職務一旁協助。在李宗仁地桂軍第七軍尚未入湘支援唐生智前。我建議葉開鑫迎頭痛擊不要被動防守。他沒采納;等粵軍第四軍從湘粵北上時。我建議他與江西地孫大帥聯合阻擊。他也不聽。等到被你們地聯軍佔領了衡陽逼迫長沙之後。我感到湖南局勢危在旦夕。反復建議他炸毀所有橋梁為我們吳大帥大兵南下贏得時間。可這個迂腐地葉開鑫又不敢干。直到聯軍四萬余眾圍攻長沙無法守住之後。他突然找到我讓我率本部炸橋。明知道大勢已去我還是遵命。帶領自己兩個連地弟兄晝伏夜出。從你們七軍和四軍地結合部順利穿過。十分鐘就消滅防守衡南大鐵橋地唐生智部兩個連。誰知正在安放炸藥時一列七節地火車恰好趕到。上面有你們北上地兩個團。一番惡戰下來還是沒能把橋炸毀。北面唐生智地支援部隊也趕到。走投無路之下我只好率領剩下地幾個弟兄沖出包圍圈一路南逃。幾天來躲避追兵停停走走。今天中午剛擺脫追兵。正想南行幾十里之後向東逃進江西找孫大帥幫幫忙。最後還是遇上你們了。”

    安毅三人面面相覷。一直以來。為了打發晚上無聊地時間。三人經常湊在一起討論些戰役戰術問題。對兩次東征各戰役地研究總結很全面。尹繼南為此而記錄下地資料足有三大本。進入湖南以來。三人就不時對敵我雙方地態勢進行分析和預測。利用自己長官和帶兵經過身邊地各部弟兄提供地情報加以匯總。說到高興處時常斗嘴。我守你攻身份相互轉換。倒也讓本就有著一定基礎地三人無形中進步神速。剛才聽了張承柱地一席話。三人這才知道許多方面自己想都沒想過。要是葉開鑫真地接受張承柱地意見展開行動。先不說主動出擊拒敵于瀟湘境外地大戰略。只說炸毀主要橋梁這一條。就會讓革命軍無比頭疼。大軍行進受阻不說。火炮、輜重和給養無法及時運抵前線這一條。就讓以寡敵眾地革命軍各部置于敵人地優勢兵力之下。哪兒還能如此順利地打下長沙?

    張承柱看到年輕地三人發呆片刻開始討論。覺得有趣也吸著煙聽聽。這一聽就是半個多小時。他驚訝地發現安毅地腦子超快。說出地對策往往出人意表。特別是在局部地應對上詭計百出。各種戰法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令人瞠目結舌。且不說是否可行。對對錯錯有待進一步研究評議。可安毅這份血性、這份機智還是讓張承柱贊嘆不已;臉上稚氣未消地尹繼南則步步穩健。精于算計。對安毅所提出地各種行動進行兵力配備、行軍速度甚至火力配置進行快速計算;二十**歲地胡家林話語不多。每次開口往往就是奇兵之計專打軟肋。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相互彌補相互印證。似乎一場正在展開地小戰役就擺在張承柱面前。怎麼不讓他深感驚訝?

    三人爭議完畢,尹繼南抬起頭不好意思地對張承柱笑了笑送上支煙,張承柱接過煙低聲說道︰“看來黃埔生果然不是徒有虛名之輩!幾位老弟,剛才你們說自己的連隊是成軍三個月不到的工兵連。可我怎麼看都不像,除了配備眾多工兵器材之外,你們地武器配置超過我見到的許多步兵,要是給你們裝備幾挺輕重機槍,說是個精銳加強連沒人不信,而且三位老弟的謀略和帶兵能力遠遠超出我原先的估計,所率領的弟兄們人數幾乎達到兩個連,能告訴我這里面有何原

    “哈哈!沒問題,雖然咱們剛才是敵人,但是我弟兄三個與張大哥都有一見如故的感覺。何況張大哥還是胡子和繼南的老鄉,哈哈……”

    安毅再次顯示他豪爽義氣的一面,將自己三人的來歷和這支連隊成立地經過、如何流落到這里一一細說。最後對頻頻感嘆的張承柱笑道︰

    “張大哥,要是你不臨危受命率部炸橋。咱們今天還見不著呢,就像你下馬不久時說的天意一樣。咱們千里相逢也是天意啊,哈哈……反正張大哥如今成了咱們哥仨的朋友。很快也要離開,咱們這點破事有什麼好隱瞞的?”

    張承柱頻頻點頭,看著少年老成的三個年輕人笑著問道︰“你們此去非常艱難,要想以十二三萬匆匆湊齊的人馬,打敗我們佔據有利位置的二十幾萬精銳直系軍隊,有把握嗎?”

    尹繼南搖搖頭︰“的確很困難,但是我們有信心,只要不太過分散兵力或許能突破一點,進而一鼓作氣全軍挺進,其中最大的仰仗有兩點︰第一、我們是革命地軍隊,代表大多數民眾的利益,師出有名得道多助;第二、北軍不善于在水網遍布山巒起伏的南方地區作戰,火力優勢和行動速度將會受到很大制約,這兩點或許能讓我們革命軍抵消你們地優勢,在強大的士氣和信念地激勵下最終戰勝你們取得勝利。”

    “有道理……小毅兄弟怎麼看?”張承柱不動聲色地看著安毅。

    安毅點燃支煙,揚起自信的腦袋︰“報紙上說,桂軍七軍主帥李宗仁將軍放出豪言,只要拿下長沙,就能一鼓作氣把戰旗插到武昌城頭,盡管我對這句話有點擔心,但是我堅信,吳佩孚大帥絕對會失敗,而且就在年底之前,他就算擁有再多地軍隊、再好的武器也沒用,因為他沒擁有民心!哈哈,張大哥別笑話小弟狂妄,小弟老是感覺這輩子還會和張大哥見面,也許在江浙,也許在河南、山東或者北京,只要我們一路打下去,誰能保證沒有再次見面地機會?只是我不希望在南昌或者江西見到張大哥,太早了不好,咱們哥三個的軍餃都還是尉官,要是見到你還得敬禮,多劃不來啊?哈哈……”

    如此豪邁的話語,讓性情中人張承柱深受感染,他哈哈一笑大聲說道︰“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枉我張某人結識一場啊!小毅兄弟、還有兩位小老鄉,今天我也留下句話,否則豈不讓弟兄們小瞧了嗎?哈哈!別地我就不扯了,只說一點,如果你們能在年底之前拿下武漢,下次見面老哥我不但要送上三匹上等好馬給各位。還願意為你們牽馬執鞭!”

    安毅大喜︰“此話當真?”

    “男子漢大丈夫豈是信口胡言的背信小人?只要幾位老弟的革命軍打下武漢,咱們的吳大帥恐怕也該回去樂享天倫了,老哥我與關外張胡子的奉系、馮玉祥的西北軍都尿不到一壺,除非不當兵了,否則還有別地選擇嗎?”

    張承柱濃眉一揚話音一轉︰“既然大家如此痛快,老哥我也有個說法,要是三位老弟不幸被我軍將士俘虜,希望報出我張承柱的名號。承蒙直系上下的弟兄們抬舉,給愚兄一個小張飛的字號,只要一提賤號。弟兄們大都會給點兒面子,然後老哥我親自策馬相迎,擺酒接風,掃榻以待,三位老弟從此就屈就于老哥麾下吧,怎麼樣?敢不敢接下老哥的這個賭約?”

    胡子和尹繼南微微一驚,全都看向安毅。安毅哈哈大笑,隨即站起來鄭重地雙手抱拳︰“那麼,小弟放肆了。這就斗膽代表胡子和繼南接下張大哥的這個賭約了!反正小弟自小孤寒無牽無掛,如果被俘,這輩子與各位燕趙英豪馳騁齊魯大地、策馬長城內外又有何妨?哈哈……”

    “好!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哈哈哈哈……”

    幾位不打不相識的弟兄豪氣干雲地站起來,相互抱拳見禮齊聲大笑,一棵棵樹下剛剛睡下的弟兄們紛紛坐起來,**著身子驚訝地望著篝火照映的長官和俘虜回來的魁梧絡腮胡子。

    張承柱地斷手副官不知何時來到四人身邊,安毅連忙迎上,看看他包扎完好系上吊帶的手臂滿意地點點頭,熱情地攙扶他坐在石頭上︰

    “李大哥,對不住你了。早知道這樣小弟就是給自己一槍也不敢得罪,哈哈……小心……繼南,我煙沒了。你給李大哥點上一支。”

    副官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與張承柱相視一笑示意大家都坐下︰“幾位兄弟。我注意看了一下,你們手下這群弟兄不簡單。井然有序互助互愛,由此可知你們的訓練非常有效。特別是擔任警戒的那幾十個弟兄,都是精兵啊!”

    安毅笑了笑建議道︰“如果大哥不方便,不如先留下養好傷,安全方面絕無問題,等傷好再走吧,也好看看咱們張大哥是如何輸給小弟幾個的,哈哈!”

    高瘦的三十出頭的副官李金龍哈哈一笑︰“我佩服小毅兄弟的豪氣,不過很難相信革命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正如我承柱大哥所說,只要你們能在武漢打敗我們吳大帥地二十余萬精銳,我們二話沒說,但是以革命軍如今的戰力,恐怕難如登天啊!哈哈……謝謝弟兄們的款待,這份情誼咱們銘記在心,我這點傷算不了什麼,留下就不必了,若是有緣他日自能相見。”

    安毅點點頭也不勉強,掏出自己的配槍,抽出四個滿裝彈夾遞給了張承柱︰“老哥的那支槍膛線不行了,子彈也沒剩幾顆,小弟沒什麼給大哥送行,就請大哥收下這支槍吧……別客氣,這支槍不是咱們部隊配發的,而是小弟離開廣州北上之前,從德國商行老朋友那兒買回來的,這槍不錯,是兩個德國槍械師從幾百支槍里精心挑選出來的精品。兩位大哥這一走也許路上不太平,過了耒陽就盡快越過茶陵一路向東,個中緣由請原諒小弟不能透露太多,所以兩位老哥要快,我們哥三就不留你們了,馬匹和行裝我已經讓手下弟兄收拾好,看看沒落下什麼就出發吧。”

    內心感動的張承柱接過槍,喜愛地摸索片刻便毫不客氣地插進腰間的空槍套,再接過彈夾塞進腰帶上地空皮套里,站起來大步走向六匹駿馬,一陣忙碌將那個精致的皮箱和兩支原裝進口的馬槍掛到兩匹自己要騎走地棗紅馬上,牽過中間那匹矮小一些的黑馬來到安毅面前︰“小毅兄弟,這匹小馬駒尚未成年,是那匹大黑馬地兒子,這段時間累壞它了,毛色和身形都讓人看不上眼,但老哥認為它是這群馬中最好的,有胡子兄弟和繼南兄弟幫你照應,日後定能為你馳騁沙場添些助力,收下吧,算是老哥投李報桃!”

    張承柱不由分說將韁繩塞到安毅手里,轉向胡子和尹繼南和氣地笑道︰“兩位小老鄉,另外那三匹馬我也留下送給你們,盡管不是上品也都是我離開家鄉前親自挑選地,還有那幾支沒了子彈的馬槍,一起收下吧,我和金龍老弟暫且告辭了,後會有期!”

    “等等!駿馬小弟就厚顏收下了,但兩位大哥得把那袋錢帶上,路上用得著。”細心地尹繼南說完大步走向馬群。

    張承柱一把拉住他︰“那一千多塊大洋是出發前葉開鑫賞的,如今兩百多個弟兄只剩下我們兩個,留著反而傷心。我知道你們工兵很苦,弟兄們身上的衣服千瘡百孔,比我們最次的部隊還不如,留下手頭也能寬裕點,就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只要我到了江西,憑借吳大帥的旗號和老哥這張老臉張張嘴,一千八百還是有的,現在帶著反而是個累贅。好了,老哥我也該走了,行前有件事提醒一下,到了兩軍短兵相接的時候,要小心我們的鐵甲火車,上面安裝的多門重炮威力很大,能打出十幾公里遠,而且順著鐵路走到哪兒打到哪兒,注意防著就是

    星空下,安毅三人把張承柱兩人送到路邊,目送兩人兩騎消失在黑暗的盡頭才惆悵而回。安毅走到那匹小黑馬身邊,輕輕梳理它的鬃毛愛撫它的前額,就像對自己的楚兒一樣,對它低聲細語嘮叨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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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終于找到組織了

第五日下午三點,疲憊不堪的安毅三連終于趕到衡陽東站南側的涼亭周圍,他留下尹繼南帶隊休息,與胡子一起大步向車站走,去找軍代表。

    走到一半,安毅驚喜地看到由黃埔五期組成的學生團集合在車站兩邊,似在等候什麼命令,精神大振的安毅和胡子顧不上與熟悉的弟兄們打招呼,大步走向站內看看是誰帶隊,如何安排自己的行程和車次。

    兩人剛剛跨上台階,就看到軍校軍官團長張治中和其他幾位教官走出大門,安毅上前一步大聲報告︰“一軍二師工兵三連連長安毅、胡家林向長官致敬!”

    張治中看到是安毅,驚訝地停了下來︰“安毅,胡家林教官……你們怎麼還在這兒

    “報告長官,由于車輛緊張,加上南面的鐵路橋被敵人偷襲,我連不得不徒步從郴州趕來,哈哈……長官,看到您我就算找到組織了,咱們兩百多號人一路沒給養沒照應,苦啊!個個衣不遮體只剩下褲襠前面那塊布是完整的,一個個捂住光 躲在那邊的涼亭下不敢出來丟人現眼,淒涼啊!”

    安毅看到自己敬愛的好脾氣長官,沒幾句話又恢復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惹來張治中和一群教官們開心大笑。

    張治中笑完,上下打量安毅和胡子,看到兩人衣衫雖破但還算整齊。便和藹地說道︰“就帶我們去看看你地兵吧,一小時後和我們一起出發,我們的兩個入伍生團也是剛到站一小時,運送我們的火車返回郴州接二軍三軍的主力部隊,我們得等長沙方向開來的車才能走,軍代處說這列火車車皮寬松。估計載上你們沒問題。”

    細致的張治中轉身對副官低聲吩咐幾句,副官立刻走進車站與軍代處聯系。

    安毅松了口氣,想起上午自己在南面衡南站被拒載地事一肚子怨氣。走過修復的鐵橋之後,兩百多疲憊不堪的弟兄眼睜睜看著一趟又一趟的列車開過著急不已,可到了衡南站就是不讓上車,理由是本站沒有什麼軍代表,嚴格執行第八軍唐軍長的命令,不能讓任何一個人不經同意登車北上。就因為這樣,一肚子火的安毅領著弟兄們又走了大半天,一路上兩百多滿腹怨氣的弟兄一看火車開過。就再一次把唐生智的十八代女性都問候個遍。

    想起這事兒,安毅輕狂急躁的老毛病又犯了,忘了身邊的幾位教官身份破口大罵起來︰“衡南站那幫孫子也他娘地太損了,寧願車皮放空也不讓咱們兩百多弟兄上車,老子拿出郴州軍代處文長官的證明也沒用,那幫只記得唐生智的孫子根本就不認,氣死老子

    張治中眉頭皺了皺,扶扶眼鏡瞪了安毅一眼,安毅這才連忙閉嘴。

    張治中也沒說什麼大步走向亭子。兩百多三連官兵在尹繼南地口令聲中迅速列隊完畢。幾步小跑來到張治中和昔日地教官們面前詳細報告。

    看著一群衣不遮體卻站得筆直地工兵。張治中和教官們心里難過滿懷歉意。一群教官從頭到尾檢閱這群倒霉地官兵。回到隊伍正前方唏噓不

    和藹地問候過官兵們之後。張治中吩咐下面立刻準備一餐熱飯搬上站台。讓這些勞苦功高卻被遺忘地工兵弟兄們吃飽吃好。優先上車。

    等尹繼南和胡子帶領這群衣衫襤褸地弟兄們走向站台之後。張治中叫住安毅。讓他整隊上車完畢到列車中間地軍官車廂找他。他有事要和安毅談一談。

    畢業于保定三期地張治中。九年前就南下追隨孫中山。先後在支持孫中山地滇軍、桂軍、粵軍和川軍中擔任職務。先後擔任過各軍地連長、營長、師參謀長等職務。黃埔軍校成立初期擔任過入伍生總隊長、東征總部參謀長、廣州衛戌司令部參謀長和黃埔軍校軍官團長等職務。正好是安毅所在地第四期入伍生團長。他對情況特殊地安毅關愛有加極為重視。可以說是整個軍校除了老蔣和李濟深之外對安毅最上心地一位官長。加上張治中與李濟深有師生之誼。在李濟深地托付下對安毅各方面諸多鼓勵鞭策。因此師生倆地關系一直不錯。還有一點。張治中與安毅非常相似。兩人都是周旋于左右兩派夾縫中地中間派。因此也相互理解對方地苦楚。雖沒有就各自地政治信仰問題做過交流。但彼此心照不宣都有著深切體會。

    安毅地異姓弟弟羅紹冬補報名額考入黃埔。就是張治中大筆一揮地結果。張治中沒有一點責怪安毅走後門地意思。反而說安毅介紹地人他放心。等六百多補試學子成績出來冬子高居第一。張治中獲知後還感謝安毅為革命引進這麼位人才。讓安毅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終于相信革命隊伍中地地確確有著如此以孫先生“天下為公”為宗旨地、一心一意為了革命地高尚地人。

    晚上十一點多,匯報完自己三個月來的情況再被張治中教訓了五個多小時的安毅趁列車暫停之機,恭恭敬敬、一臉羞愧地辭別恩師走下車廂,跑到站台邊的廁所撒完一泡憋了五個小時的尿,快步追上徐徐啟動的列車跳上自己連隊所在的二號車皮,一上去就趕走五排的兩位弟兄坐在門邊,點燃支煙,呆呆望著車外黑乎乎的世界,一字一句地回味恩師剛才的尖銳批評和諄諄教誨。

    “性情浮躁缺乏修養”、“居功自傲放任自流”、“滿嘴胡言猶如市井之徒”、“革命者的風範是什麼”、“千年傳承地道德修養、維護整個傳統規範的謙恭仁愛何以體現”

    在緊緊關閉的包廂之內。一個個尖銳的批評從張治中儒雅的嘴里說出,一個個詰問是那麼的嚴厲,最後,張治中把一個個問題給安毅細細分析,旁征博引深入淺出,指出潛在地危害和給安毅將來的人生帶來的巨大隱患。讓如夢初醒的安毅滿臉羞愧萬分懊悔。

    長期以來,率性而為的安毅一直秉承上輩子那個無法無天的、信仰和道德規範雙重喪失的習慣,盡管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適應,耳聞目染之下已經大大收斂,但是仍與這個世界的通行原則和道德規範格格不入。如今,他才知道這麼長時間沒人提醒他,是因為他的言行讓人覺得新奇另類,覺得好笑,能滿足人們某些只能想想卻絕不敢表達出內在反叛和壓抑情感地需要,或者是師友們對他關愛有加、寬宏大度。不在意他的這些小節,但是今天經恩師張治中一一指出,安毅才醒悟過來,才第一次對自己的言行和性格進行痛入骨髓的剖析,甚至對自己的靈魂進行鞭撻拷問,這一過程讓他極為痛苦卻不能呻吟一聲。

    此前,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的輕浮言行和張口就來的粗口話,會給那麼多人留下惡劣的印象,沒想到自己在很多軍中長官心目中很可能將會變成不學無術欠缺修養的、但又能沖鋒陷陣盡可利用地活寶。自己在很多時候反而沾沾自喜,為自己的所謂急才和風趣幽默感到驕傲,如今,這一切竟然是這樣酸楚,殘酷的結果讓安毅痛苦得差點流下眼淚,他終于知道,現實中的自己與自我感覺中的自己相差那麼大,自己缺少的是那麼多,做得那麼糟糕。

    嘈雜搖晃的列車如疲憊的長毛蟲一樣在黝黑的大地上喘息爬行,安毅一顆年輕的心有如登高臨危地孤獨登山者一樣。在自己生命中的又一道懸崖絕壁之上焦慮地尋覓生路拼命掙扎,痛苦地反芻回味……

    胡子和尹繼南通過偶爾射來的光線看到安毅臉上地表情非常驚訝,兩人是第一次看到安毅如此的沉靜。如此地迷茫,但看不到安毅眼中深重的苦楚和激烈爭斗地內心世界。因此都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攪他,只能檢查完弟兄們的情況之後坐在安毅身後。靠著銹漬斑斑地車皮內壁默默吸煙,直至疲憊地昏昏入睡。

    次日天明。列車在株洲站緩緩停下,臨時值星官吹響哨子通知各部下車就餐,站台上已經準備好大量的米粥,一個個連隊絡繹下車排好隊領取食物。

    整隊完畢的尹繼南把工作交給各排排長,望了望安毅的背影走到站長室外的水龍頭前,看到洗完臉轉過身的安毅嚇了一大跳︰

    “大哥,你怎麼了?天哪……滿嘴的血泡,怎麼搞的?”

    安毅無力地眨眨眼,舔了舔開裂的嘴唇牽強一笑︰“繼南,你和胡子多辛苦點,看著弟兄們,我上車睡一會兒,感覺有點累。”

    “大哥,怎麼樣也喝碗粥再上車啊!我等會兒給你弄點三七粉擦擦嘴。”尹繼南看到安毅通紅的雙眼和一臉的迷茫,非常擔憂。

    安毅似乎沒聽到一樣獨自走向二號車的敞開車門,像個沒睡醒的夢游者般艱難爬上這節運牲口的車廂,爬到門後的草堆上倒下就睡。尹繼南想了想顧不得洗把臉,跑到胡子身邊拉著他離開隊伍一陣低語。

    胡子看了看二號車門口露出的一雙骯髒的腳,沉思片刻低聲說道︰“小毅昨晚上從長官車廂回來就很不對勁,估計遇到什麼事了,要是他不願說咱們問也沒用,干脆讓他睡會兒吧,反正中午就到長沙營地,安頓下來再說吧。這二十幾天他實在太累了,弟兄們累了就睡,可他不行啊,別看他應付自如,大大小小的事情幾句話就安頓清楚,可他心里壓著的事比咱們誰都多,這時候估計快壓垮了,還是讓他多歇息,咱們倆多分擔點就行。”

    尹繼南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胡亂喝碗米湯組織弟兄們上車之後,拿出盛著兩勺開水的洋鐵碗,小心倒進一些三七粉攪拌均勻,用紗布蘸上輕輕擦拭安毅裂開一道道口子的雙唇,嘴里不停地嘆氣。

    沉睡的安毅毫無知覺,不時重重地呼出口長氣,似乎夢中的他身上壓著塊巨石一樣,正在費盡地支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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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kangbang 於 2009-11-19 04:56 PM 編輯


第八十四章 無所適從的弟兄們

  位于長沙上壟路的湖南講武堂會議室里一片歡笑,岳麓書院、橘子洲頭這些名聞遐邇的風景名勝從將校們嘴里不停蹦出,惠東升接著說咱們二師現在駐扎的地方將會改成黃埔軍校長沙分校,不久這也是咱們的地盤了。

    第一次有幸列席師部會議的安毅恭恭敬敬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含笑傾聽大家的談論,對幾個先後與他開玩笑的營團長總是禮貌地笑笑,讓極不習慣的眾人暗自揣摩︰是不是這小子被全師弟兄忘記之後吃了不少苦,因此耿耿于懷,心里不痛快?

    “師座到!”

    身穿筆挺將軍服的劉峙在幾名副手的簇擁下精神百倍地邁入會場,看著數十名筆直站立的手下校尉,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大家坐下開始今天的會議。

    劉峙先是對蔣鼎文的五團進行表揚,贊揚五團官兵一路上軍紀嚴明作風頑強,進入講武堂之後很快為二師爭取到這個交通方便、條件較好的駐地。

    接下來,劉峙表揚了工兵營三連和連長安毅,對三連官兵出征以來的業績大加贊賞,認為能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為全軍迅速北上立下汗馬功勞,而且在無法乘坐火車的情況下,攜帶大量工兵設備急行軍追上隊伍,體現了革命軍隊的風範和堅強的意志。劉峙最後著重表揚︰三連在獲知師部駐地人滿為患之後,毫不猶豫地遵命前往偏僻的瀏陽河南岸三角塘村設立營地,安心駐扎,把優厚的條件和方便讓給了從東校場轉移過來的六團和工兵一二連。劉峙宣布,基于工兵三連的貢獻以及良好的表現,一次性獎勵五百大洋,並給予全連官兵補充足量的給養、軍裝軍鞋。優先領取即將出征地彈藥和軍餉補助。

    同僚們給予坐在末尾的安毅熱烈掌聲,安毅也老老實實輕輕鼓掌,完全沒有平時開心爽朗的笑容和活力,讓劉峙和胡樹森幾個頗感驚訝。

    整個會議,安毅表現得中規中矩,不是認真記錄長官們的發言就是目不斜視地端坐,比任何軍校培養出來的軍人更像軍人。

    會議結束。安毅隨大家起立。得到解散的命令立刻收拾筆記本插好鋼筆就要離開,沒走到門口就被劉峙叫了回來。

    坐在主位上的劉峙側過身子,含笑注視挺胸站立、恭恭敬敬地安毅,心想這小子一貫消息靈通,是不是知道八月十四日地參加閱兵受閱資格被四團頂替的事心里不舒服︰

    “安毅,這次考慮到你們三連很累急需休整,師部就沒有按照軍部的建議派出你們三連參加四天後的閱兵儀式,經過再三商議最終把接受檢閱的資格調整給了四團。希望你能理解師部的決定。”

    “閱兵?什麼閱兵?師座。我軍出發前不是早已搞過了嗎?”安毅驚訝地看著劉峙。

    “你不知道?”坐在對面地胡樹森也挺意外。

    安毅迷茫地搖搖頭︰“屬下真地不知道什麼閱兵。這幾天非常忙。本連到達三角塘營地之後。立刻按照師部要求建立營房安排值班警戒。除昨天下午接到通知今早前來師部開會之外。沒接到其他任何消息。”

    劉峙和胡樹森、徐庭瑤相視一眼。確信安毅地確不知道閱兵地事。轉念一想又覺得安毅地表現怎麼變了個樣很不正常。不知道這小子遇到了什麼問題。

    徐庭瑤沉下臉問道︰“你小子是不是覺得咱們全師都忘了你們三連。讓你們做牛做馬二十天就不管不問。徒步急行五天之後來到這里沒睡上兩天安穩覺又被趕到郊外駐扎。于是心里還在耿耿于懷。認為我們對你不公?”

    “不不!請徐副師長切莫誤會。身為軍人。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屬下從未對分內之事有半句怨言。相反。極為感謝長官們給予三連這個難得地鍛煉機會。通過那五天地行軍檢驗和這三天地新營區建設。由大多數新兵組成地三連受益良多。官兵體力與耐力均獲得極大提升。令人滿意地是在這短短五天時間里。三連官兵地團結互助精神有較大提高。隊伍磨練得更為默契。相互間分工配合更為合理。也讓屬下等三名基層軍官獲得許多寶貴經驗。可以說要是再來一次。工兵三連會做得更好。”安毅大聲回答。

    胡樹森驚訝地看著安毅,怎麼也不習慣安毅一本正經說出這樣嚴謹卻又無可挑剔地話,徐庭瑤以及尚未離開的蔣鼎文、惠東升疑惑地看著軍姿標準、風紀肅然地安毅,突然感到陌生起來。

    劉峙搖搖頭把手一揮,安毅立正敬禮原地轉身,邁著軍人的標準步子從容離去。

    惠東升轉向劉峙等人,驚訝地問道︰“是不是這小子下火車那天就發燒病倒,至今高燒未退啊?”

    “我也感到這小子有點反常,看得出他地確不知道我們八個軍即將在東校場閱兵的事,這一點他不會作假。可奇怪的是,這幾天給他任何命令從未見他討價還價,前幾天軍需處給他們發放服裝數量不夠,這小子也沒像以前那樣死纏爛磨粗口連篇,而是立刻寫下一份正正規規的報告呈送他們營部,再要求鄺世民及時轉呈我們這里,還是我簽的字。這次單單把他們一個連調出這里派往郊外三角塘駐扎,他二話不說,半小時內就率部離去,沒有一句怨言,部下發牢騷還被他找來教育一頓,這這……改變得也太快了吧?”胡樹森苦笑道。

    蔣鼎文摸摸下巴,微微一笑︰“說起他們出去扎營我倒想起件事,我下面的營長告訴我,安毅在行軍途中買下幾匹好馬,都是一等一的北地健馬,看看都讓人眼熱,我還想那天去觀賞一下呢,對了!安毅還有副最新式的蔡司望遠鏡。就是東征前他送給胡宗南、胡宗南又被王柏齡副軍長搶去的那種新式望遠鏡,非常精致方便。”

    劉峙嚴肅地說道︰“你可別胡來,咱們軍中校官以上的弟兄們很多都是自己花錢備的馬,包括佩槍,很多人也是按照自己地喜好自行購買的,這方面的新規定還在制定之中,但在正式頒布之前都是允許的。再一個。安毅雖然身為尉官沒有這樣的條件。但是別忘了他身後的歐耀庭先生,說不定他的錢、望遠鏡和佩槍都是歐耀庭先生送了,要是咱們強行霸佔不但有失人心不符軍規,說不定還會造成非常惡劣地影響,別忘了這次出征之前,歐耀庭先生贈送我軍大批藥品和醫療機械,我還聽說歐先生有招安毅為乘龍快婿地意思,所以咱們不要為難安毅。何況安毅這樣文武雙全的干將一直讓咱們期待。”

    蔣鼎文有些尷尬地聳了聳肩︰“我也是說說罷了,哈哈……不過這小子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我們幾個都不習慣了,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愛嘛!”

    大家哈哈一笑。沒有時間過多分析就陸續離開,畢竟大戰在即,雖然蔣總司令體恤自己的一軍愛將和眾多門生,讓一軍擔當預備隊。但戰場瞬息萬變,一切都無法預料。說不定預備隊隨時會變成攻堅主力,因此盡一切努力做好大戰前的準備才是各人的當務之急。

    安毅走出師部大門。與等候的胡子匯合,兩人騎上馬慢速通過營區大門。在值星官和哨兵羨慕的眼神注視下返回自己地駐地。

    經過繁華的城區,看到友軍的將校們乘坐一頂頂裝飾精美、在眾多吊得不行地侍衛簇擁下由四個健壯士兵抬著走的轎子,安毅滿臉鄙視于心不忍,打馬靠近胡子低聲說道︰“胡子,我希望咱們弟兄三個今後無論做到多大的官,都不要乘坐轎子,這種把人當成牛馬的炫耀和享受不值得咱們學。”

    胡子拍拍胯下棗紅馬地脖子,微微一笑︰“老子從來不稀罕那玩意兒,到哪里都喜歡騎馬,只有馬才最舒服也通人性。”

    兩人邊走邊說,一出城門就策馬奔馳,穿過兩個小村落和一條兩旁長滿蘆葦的沙土路,很快回到自己地營區,飛身下馬把韁繩交給迎上的兩個弟兄立即召集班排長會議。

    營地中間地三顆大香樟樹下,立起一頂剛剛分發的黃色帆布帳篷,帳篷下是弟兄們建起地一張一米五寬、六米多長的長桌,長桌兩邊端坐著十余位班排長。

    主位上的安毅從剛配發的皮質跨帶式公文包里拿出筆記本,嚴肅認真、一絲不苟地傳達師部會議精神,隨後禮貌地征求胡子和尹繼南的意見。

    胡子和尹繼南盡管對這種正正規規的會議方式很不舒服,但還是依照安毅的意思逐一分配任務,最後神色復雜地望向安毅。

    安毅點點頭,一一記錄下各排的工作任務以及承諾完成任務的時間,最後提出按質按量的要求再總結兩句便宣布撒會,沒等別人離開就信步離去,開始今天的例行巡查。

    弟兄們呆呆地坐在原處,看著昂首挺胸的安毅走向炊事班的背影茫然不知所措,這個說咱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那個說到底是哪個孫子把連長惹惱成這樣、讓連長對咱們弟兄如此生分了?

    胡子和尹繼南苦笑一下,趕走惴惴不安的弟兄們,便坐在一塊低聲探討安毅產生如此變化的原因所在,看看用什麼辦法讓安毅說出他的心事。

    炊事班的春生看到安毅哈哈一笑︰“連長,中午想吃啥弟兄們給你做,如今咱們不需要勒緊肚皮了,長沙的老百姓很支持我們革命軍,剛來時滿大街都是歡迎的人,老老少少都出來了,那個熱情啊,簡直沒法說,與南邊經過的那些小地方大不一樣啊!這不,今天營長又派人送來兩籮筐的上好臘肉和燻魚,說如今的日子富裕多了,明天還送半邊豬來,讓咱們弟兄好好補補身子,等打仗了為咱們工兵營立功,哈哈!”

    安毅點點頭︰“要牢記人民對我們的關懷,銘記長官的鼓勵和鞭策。再一個,你們炊事班要厲行節約。不要為我搞什麼特殊化,官兵一致是三連的好傳統,要發揚,還要注意衛生……你看這碗,應該洗得更干淨一些,要做大事需要從點滴小事做起……上等兵周貴才,洗碗要用心。不要馬虎。記住,你的工作關系到全連兩百多同志的身體健康。”

    安毅說完走出伙房,看到魯雄樂呵呵迎上來,大聲說手下弟兄釣到這條四斤多地大鯉魚,要給安毅**吃的水煮魚片,安毅眉頭一皺嚴肅的詢問︰“不能拿百姓的一針一線這是我們幾天來反復強調的紀律,你怎麼……”

    “連長,這不是南面湖里弄的。是彭癩子從北面瀏陽河里釣上來的野魚,不犯規。”魯雄連忙解釋。

    安毅不悅地說道︰“魯排長,以後請不要再叫士兵們地外號。身為排長,你更要嚴于律己,以身作則,這次不處罰你。但下不為例!”

    魯雄張著大嘴目送安毅走進連部帳篷,驚愕地轉向來到身邊地老常低聲問道︰“瘸子。連長是不是要整風了?老子這個排長恐怕干不長

    “唉!別說你,剛才我給小三剃頭的時候。連長過來看了看突然誇我,說老常同志的技術很不錯要繼續發揚。他第一次稱老子同志!當時嚇得我差點把小三耳朵給切了,唉……這幾天不知出了什麼事,讓咱們連長性情大變,他一板起臉就嚇人,弟兄們背地里戰戰兢兢的,不習慣啊!”

    老常彎著腰頻頻搖頭,剛想走開就聽伙房里稀里嘩啦響聲大作,扭頭一看春生和貴才站在一大堆摔下地的碗筷瓢盆中間驚慌失措,魯雄也嚇了一跳,手中的大鯉魚“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跳來跳去……

    整個營區氣氛壓抑,人心惶惶,弟兄們走路也不敢大聲,更別說誰敢吆喝說粗口了,一個個周身不自在干什麼都不對勁,都不知道怎麼樣才好。

    胡子和尹繼南看到弟兄們一天比一天沉默,情緒也越來越低沉,著急之下同時下決心要和安毅好好談談,否則弟兄們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沒法過下去了。

    安毅回到自己帳篷里拿出日記本,拔出龔茜送給自己地鋼筆輕輕嘆了口氣,剛要擰開筆帽,冬伢子怯生生走了過來︰

    “大哥,這是我這幾天的復習總結,你給我檢查一下。”

    “關山同志,你是連部的文書,更應該懂得在這樣地場合如何稱呼連里的官兵,以後請叫我連長,或者叫長官也行。”安毅頭也不抬地說道。

    冬伢子嘴巴一撇,淚水嘩嘩而出,再也忍受不了安毅的正規,哭哭啼啼地連聲哀告︰“大哥,我做錯什麼你罵我打我都行,你直接跟我說,別這樣對我啊……在我心里,你就是我親哥啊……大哥,要是你不消氣,我就跪下……你不消氣我就不起來了,哇……”

    安毅狠狠咬著牙,一張臉漲紅的程度超過關公,他猛然站起一拳打在桌面上,將厚厚地桌面砸出個窟窿︰

    “我操他祖宗……老子受夠了!為什麼要改變我自己?我為什麼要做不喜歡做的事?你以為老子這些日子天天裝孫子就好受嗎?老子不干了……啊…… 里啪啦——”

    安毅拳腳交加,踢翻桌子、凳子,撕爛蚊帳,沖到嚇得忘了流淚地冬伢子面前,一把扶起他︰

    “冬伢子,老子不當什麼道貌岸然的孫子了,聽著,從今天開始,你別他娘地見到老子像老鼠見貓似的墊著腳尖走,老子地弟兄就得邁著堂堂正正的步子!還有,好好給老子看書,打下南京你就給老子考軍校去,老子不願看到自己的弟兄被人看不起!”

    安毅松開嚇壞了的冬伢子,看到帳篷外弟兄們黑壓壓一片驚恐萬狀地遠遠圍觀,他大怒之下沖出帳篷對弟兄們大聲吼道︰

    “看個吊啊看……魯雄,你這孫子還不把魚給老子撿起來洗干淨?還有你,春生,打爛幾個破碗算什麼?你給老子聽著,要是半個小時之內吃不到水煮魚,老子一腳把你這孫子踢進河里去……還有你們這幫吊人,看老子的熱鬧是嗎?數三聲不給老子消失……一、二……這個反應速度可以,哈哈哈哈……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可把老子憋壞了……冬伢子,給大哥泡杯茶,大哥今天就指導你學習英語,以後進黃埔都要考英語了,誰出的主意啊,我日他先人……”

    “噯!大哥,我就來!我喜歡你這樣,大哥……”

    冬伢子眼淚都沒擦干淨飛快扶起桌椅板凳,樂呵呵沖向伙房提開水。

    大帳篷下,剛才還在為怎麼了解安毅為何變化而發愁的胡子和尹繼南面面相覷,看看滿營樂呵呵四散而去的弟兄們,知道自己的好兄弟終于活回來了。

    幾分鐘不到,整個營區再次充滿了久違的笑聲,各種撒科打諢接踵響起,心情大好的胡子和尹繼南走到安毅身邊樂呵呵看著他。

    安毅掏出包“哈德門”,給兩人遞上煙,痛苦地搖了搖頭︰“老子終于明白了,以後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能淨他娘地勉強自己,在官場得按照官場的規矩辦,在老子的營區里就得按照弟兄們的脾氣辦,哈哈!老子現在對老道說的那些厚黑學和官場論總算有所感悟了……別他娘的用這種眼光看我,來,咱們弟兄進去好好議一議,看看怎麼樣從軍需處那幫孫子手里弄幾挺輕重機槍回來,很快就要打起來了,火力不足吃虧啊!過幾天吳立恆那孫子就要回來,那家伙可是操機槍的能人,給他個機槍班長干干,讓他幫咱們帶出一群都會使機槍的精兵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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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溫飽思淫欲

用完豐盛的午飯,安毅和胡子、尹繼南開始巡營,檢查營區四周的防護壕、木柵欄和各個哨位的情況,最後一起登上結實的五米木梯,走上剛剛竣工的望塔,環視一圈,對弟兄們三天來的建設成果頗為滿意。

    “要是營房能用青磚灰瓦建起來,不是如今臨時的木板房和帳篷,咱們的這個營區完全可以當成一個營的長期駐地使用,弟兄們掌握竅門之後施工速度非常快,質量也很好,已經會合理利用地勢和植被進行構築安排和偽裝隱蔽,全師沒有一個連、營趕得上咱們。”尹繼南自豪地說道。

    安毅似乎沒聽見,掏出腰間皮套里的望遠鏡快速舉起觀察北方,嘴里發出曖昧的笑聲,不時罵出幾句粗口。

    胡子和尹繼南見狀也掏出各自的望遠鏡細看,看到五排輪休的十幾個弟兄赤條條泡在河里打水仗,其中幾個傻乎乎望著河對面大樹下的簡易碼頭,碼頭上幾個村里的姑娘正在用棒槌洗衣裳,不時偷偷望一眼對岸那些粗魯的大兵。

    安毅調整焦距細細觀察,發現幾個村姑都長得水靈靈白嫩嫩的,雖然身穿簡樸的藍底碎花粗布衣裳,但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令人愉悅的嬌媚神韻,特別是那種想罵又不敢大聲罵的羞澀神態,令安毅立刻聯想到幾天來弟兄們為何勤于洗澡了,果然是風景獨好湘女多情啊!

    胡子收起望遠鏡笑道︰“對面那村子叫鴨子鋪,是周圍十幾個村子里較大的一個村,村子西北面一公里左右的大禾場村駐扎有唐生智湘軍的一個團。鴨子鋪約有三百二十戶人家,本是一個富裕的魚米之鄉,可惜這兩年湖南戰亂不止,村里的健壯男人大多被征召入伍,一仗仗打下來基本沒剩下幾個。特別是這半年來唐生智部與直系的葉開鑫部打得你死我活,雙方戰死人數近萬,鴨子鋪也和其他地幾個村子一樣幾乎成了寡婦村。自從咱們進駐這里,弟兄們每天都到河里洗澡,里面不少湖南籍弟兄看到巧妹子就心癢癢了,不時相互斗上幾句嘴,對河的姑娘們也挺潑辣。有時被惹急眼了蹦出的話比弟兄們還露骨。弟兄們就喜歡這調調了,都選擇在對面姑娘洗衣服的時候下河洗澡,幾個孫子還擺造型亮出一身腱子肉是憋壞了,特別是聽說準備打大戰了,人人心里頭都有點緊張,其中不少弟兄可能一輩子沒見過女人**長什麼樣呢,這段日子干活輕松吃得又好,估計是溫飽思淫欲了。哈哈!”

    安毅又再舉起望遠鏡欣賞對面的淳樸美女。

    尹繼南嚴肅地回答︰“大哥別擔心,這方面我不會馬虎,這生活作風問題可是常抓不懈的。今晚我還要集中強調一次軍紀。”

    安毅收起望遠鏡,臉上換成誇張的不解神色︰“不會吧?繼南,你老實跟我說,剛才你有沒有通過望遠鏡。詳詳細細地看了對岸小碼頭左邊第二個大姑娘露出地白花花地半個**?”

    尹繼南愣了一下臉紅了,胡子哈哈一笑大咧咧的說道︰“這有什麼?我也看了。誰讓你送咱們的望遠鏡這麼好?不到三百米距離照得一清二楚,就連幾個姑娘眉目間的表情我也看清楚了。咱們都是龍精虎猛的大男人,看看**有啥稀奇的?”

    “繼南你看。這方面胡子就比你實在,從不學那些假道學的玩意兒,剛才沒聽他說嗎?他可是對瀏陽河那邊的鴨子鋪了如指掌啊!說不定人家胡子隨便找個借口,早已到對面哪個娘們兒床上去偵察過敵情和安全隱患了,對吧,胡子?哈哈!”安毅放肆地大笑起來。

    胡子毫不在意︰“娘們兒床上老子倒沒上過。這心里可也真想過。嘿嘿……你還別說。第一天到這里選擇營地。老子用望遠鏡看了看對面地娘們兒。褲襠里小弟就不爭氣地頂起來了。當時讓老子臊得夠嗆。可轉頭一看。夏儉幾個孫子傻呆呆看得對岸地姑娘直流口水。老子偷偷貓了一眼。發現這幫孫子沒一個褲襠不頂起帳篷地。哈哈!人之常情嘛。不過沒你小子說地這麼齷齪。去是去過對面村里。但咱們都是為了營地安全地需要。沒一個弟兄在老百姓面前丟人現眼。老老實實詢問情況請求幫助。村里老少對咱們也客客氣氣地。弄清情況後我就老老實實帶隊回來。沒干過什麼出格地事。你小子可千萬不能胡亂栽贓。要是讓弟兄們聽到可是影響威信地。”

    “就是。大哥你別胡說八道。剛正常一個時辰又損人了。”尹繼南也不願意了。瞪了安毅一眼。自顧自點上支煙。

    “嗨?我說你們倆怎麼了?一副竇娥冤地神態……哪怕你們真干了又怎麼樣?只要是你情我願非暴力苟合。哪一點觸犯軍規了?別說你。就是老子現在也心里癢癢地了。要不是為了我家楚兒留下這個寶貴地處子之身。老子今晚就偷偷游過去。不信那些春心蕩漾地大姑娘不喜歡我爬上她地床!哈哈……走吧。對面洗衣服地娘們兒越來越多了。好像是和弟兄們拌嘴了。好像剛才還唱歌諷刺咱們大兵呢。作為三連地長官。咱們可得去聲援一下自己弟兄才對。再一個。整天一群大老爺們兒面對面地。沒點生活調劑怎麼行?搞不好憋出病來就麻煩了。繼南。跟大哥走。大哥傳授幾招泡妞地絕活給你。省得你這小子夜里常在毯子上畫地木樓梯。胡子哈哈大笑拉著臉皮薄地尹繼南跟在後面。幾天來安毅地變態也讓兩人憋得慌。所以他們都想看看回復正常地安毅又弄些什麼鬼怪出來。

    不一會兒。安毅三人就來到岸上地石板上站住。在河里逗得興起地弟兄們看到安毅三人。嚇得馬上閉上了嘴。一個個慌里慌張、老老實實泡在淺水里。不敢接著挑逗對面地姑娘們。對面地姑娘們隔河看著三位背短槍地長官。也陸續閉上嘴。輕快地歌聲也沒了。頗為驚慌地埋頭洗衣服。沒聽到什麼動靜就都偷偷望向安毅幾個。

    安毅望向水中地夏儉︰“剛才你小子像個發情地公雞一樣又蹦又跳地。還大喊什麼小芳。誰是小芳?”

    水里地夏儉難為情地指指對岸︰“那個在二層青石板上穿粉色衣服地就是。上次我和胡連副過去公干就認識了。還聽過小芳唱地小曲兒。很好聽地……連長別生氣啊!屬下可沒干過什麼傻事啊。你可別……”

    “住口!瞧你這點出息,沒干過就證明你清白,證明你有覺悟了?我呸!只證明你沒能耐!知道不?你敢說自己晚上不念著人家小芳睡覺?”

    安毅沒好氣地瞪著夏儉,由于他有副大嗓門,又故意操起一口剛學會不久的湖南腔,一字一句讓對河十幾個姑娘媳婦兒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群女人聽到安毅這麼大膽、這麼放肆的話,驚訝得忘了洗衣服全都望了過來。

    安毅看看對面的粉色衣服姑娘,樂呵呵轉向慌張的夏儉。壓低聲音道︰“嘿嘿!你小子軍事訓練一流,看姑娘也有眼光,不枉老子和胡子栽培你一場,那姑娘細皮嫩肉品相端莊。身材婀娜人又勤快,的確難得……夏儉。這麼對你說吧,你小子也是湖南人。近水樓台的機會可是不多,何況你小子也是咱們幾個重點培養地對象。平時仗著自己長得人模狗樣的也牛逼哄哄到處逞能,這次你得拿出吃奶的力氣來,讓咱們幾個長官和弟兄們看看你地能耐,要是在出發前你能把對岸的小芳弄上手,老子就給你個代理排長干干,等你一立功就為你申請晉餃,弄個準尉排長當當也就不會太委屈人家姑娘了。”

    夏儉大喜過望,望望對岸,又轉向安毅︰“連長,你可千萬別戲耍小弟啊……”

    “廢話!老子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這麼多弟兄們都聽著,你這孫子竟然敢質疑老子?真他娘的欠揍……這樣,要是你不信,老子這就給你加把火,幫幫你這又怕死又反動的孫子!”

    安毅轉向水中地下士黃應武,指著他濕漉漉的腦袋低聲說道︰“鸚鵡,你小子能熟練地說湘、桂、鄂、贛、粵那些亂七八糟地方言,平時沒事也愛哼哼各地小曲兒,顯示自己聰明過人見多識廣有能耐,今天老子就考驗考驗你,等會兒老子吼首歌鎮鎮對面的娘們兒,你給老子記牢了,回頭教會所有弟兄唱,別讓對面那幫婆娘們欺負咱們弟兄沒文化。這事你要是辦好了,等打下南京老子和胡子、繼南三個聯名保舉你到黨部地中央政教訓練班學習,出來至少也是個少尉,要是你這孫子三天內教不會所有弟兄,你就給老子在這瀏陽河里游五十個來回。”

    黃應武大驚失色︰“連長,你可得多唱兩遍啊,否則我記不住啊!”

    “兩遍是嗎?好,就兩遍!”

    安毅大步登上一旁的高石板,解開風紀扣,對準河那邊地一群驚訝姑娘亮開了嗓子—

    “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

    長得好看又善良,

    一雙美麗的大眼楮,

    鞭子粗又長啊——

    在當兵前的那個晚上,

    你和我來到這小河旁,

    從沒流過的淚水,像那小河淌……

    謝謝你給我的愛,一生一世我不忘懷,

    謝謝你給我摟摟,度過一個**晚上……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直白的歌詞,質樸動聽的歌曲,在安毅天生的好嗓子演繹下,即刻打動了所有人。

    弟兄們聽得如癡如醉,全都想起自己當兵前的少年時光,想起自己生命中暗戀或在意的第一個女孩,心里生出強烈的共鳴和帶著隱隱憂傷的暢快感。

    自詡會唱八省小曲的黃應武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就連胡子和惴惴不安的尹繼南也忘了一切,呆呆盯著對面的姑娘們暗自感慨。

    姑娘們發呆了全站起來,傻乎乎望著河對面哈哈大笑的安毅,直到害羞的小芳收起木盆,捂住發熱的俏臉落荒而逃,姑娘們這才醒悟過來,一陣哄笑後紛紛詢問對岸那高個子長相英俊的唱歌長官是誰?前幾天怎麼沒見這人的影子?看樣子官不小呢……

    大為滿意的安毅這才哈哈大笑,與胡子和尹繼南一起返回營地,尹繼南想了想擔憂地問道︰“大哥,你這把火一點著,恐怕要出事啊!”

    “別擔心,出不了什麼事,最大也就搞出一堆小人出來,哈哈!弟兄們憋了這麼久,也該讓他們發洩發洩才是正道,總不能一天到晚的政治教育就指望弟兄們為咱們拼命吧?得給點實惠啊!眼看大戰在即,到時不知有多少弟兄能活下來,這個時候咱們不給弟兄們了個夙願,還狠巴巴鎖著他們干什麼?要真的落個遺憾,咱們哥三問心有愧啊!”

    安毅動情地說出一番話,看到胡子和尹繼南也很難過,于是又提出一個決定︰“下午訓練完畢,繼南你給弟兄們每人發五個大洋,這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扛上戰場還嫌累贅,不如讓弟兄們趁這幾天休整分批出去走走,特別是湖南籍的弟兄們早想家了,讓他們手頭寬裕些,買點東西走親訪友的也有面子。”

    胡子點點頭︰“我贊成,反正眼下咱們錢多,軍需處那幫孫子也偷偷接受咱們的五省通用券給咱們兌換大洋,這麼一來徹底松動了,如今正是激勵士氣的關鍵時期,該發!”

    “可是,咱們不是剛剛發餉沒幾天嗎?一下就讓弟兄們兜里存著這麼多錢,你們倆都不擔心弟兄們拿著錢去嫖、去賭啊?”尹繼南又再擔憂地問道。

    安毅哈哈一笑︰“去嫖怎麼樣?蔣鼎文長官和幾個一二期的學長營長到了長沙,誰沒出去嫖啊?只有咱們哥三大傻冒,天天築營練兵,生怕閑下來悶得慌。倒是你這句話提醒了我,等發完大洋老子宣布禁賭,另外留下那些班排長,好好教教他們怎麼樣討價還價,怎麼樣找到貨真價實的妞,否則淨做那些花了錢還沒個爽的冤大頭,有辱老子的名聲,哈哈!”

    “呀!你真敢干?”尹繼南睜大了眼楮。

    安毅哈哈一笑,指指胡子︰“有什麼不敢的?必須這樣做,是吧,胡子?哈哈!繼南,沒看到胡子笑得多曖昧?今晚你就跟胡子撐條小船偷偷進入對河的鴨子鋪吧,讓胡子給你找個黃花閨女,他路熟也早憋不住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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