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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餐飯的記憶
晚宴令歐耀庭深感滿意,雖然他為了應酬離開一段時間,但回來之后安毅還是很禮貌地等候,桌上的精美菜肴也沒有動什么,與自己女兒相處也規規矩矩。從這些細微之處,歐耀庭就能看到安毅的誠實和禮貌。
最令歐耀庭滿意的是,當他旁敲側擊詢問安毅和德國“魯麟”商行的副經理漢斯交往的情況時,安逸非常坦率地回答,說德國產的縫紉機在設計上有些值得商討的問題,漢斯是個很盡職的人,聽了自己的意見非常重視,和自己商量了幾次,把自己嘗試性的部件改進設計圖拿走研究,僅此而已。安毅最后很嚴肅地表態:漢斯從未和自己提起“魯麟”洋行的事,自己也從不願意打聽洋人的事情,更不願意在洋人手下干活,雖然收入可能高于中國人開設的商行,但是給自己人干活心里踏實睡得香。
安毅這些話讓歐耀庭和歐小姐深感意外,同時也從安毅的話語和神態中聽出了某種深意——安毅對列強沒有一點好感甚至還有點抵觸。這一結果讓歐耀庭放心不少,歐小姐心中對安毅也增添不少好感。
然而,這對父女哪里知道,安毅設計出的圖紙經漢斯“改進”之后,讓“魯麟”洋行高層大為興奮,其中的兩個精巧的設計方案讓洋行上下深為贊嘆:其一,改進了手搖傳動,腳踏式傳動的精妙設計解放了車工的另一只手,使得勞動效率大大提高,“魯麟”商行也因此而迅速反饋回去,只用四個月時間就生產出他們號稱“革命性”的新一代腳踏縫紉機,功不可沒的漢斯也因此而晉升中國華南區經理。美國人在德國人推出新品三個月之后才匆匆跟隨,可這寶貴的三個月已經讓德國人搶占先機遙遙領先。其二,安毅對縫紉機鑄鐵基座的厚度進行嘗試性的改良,重新設計的基座節省了四分之一的原材料,使得一年之后德國“百福”縫紉機的重量大大減輕,在全世界特別是印度和遠東地區的銷量急速增長,遠遠超過了美國“勝家”縫紉機的兩倍以上。
漢斯是個誠實的人,他的許多點子和豐富經驗給了安毅很大啟發,可以說這些改良是兩個人合作的成果,只是在安毅再三懇求下,漢斯才在設計圖紙上署下自己名字,盡管他對安毅的決定深為不解。安毅也受益匪淺,漢斯根據與安毅達成的秘密約定,以安毅的戶名將一千大洋的“辛苦費”存入沙面租界的英國渣打銀行,漢斯也因這一設計專利而名利雙收,而且這一切除了漢斯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次日上午,休假的安毅在水生的懇求下跟隨他的貨車跑了一趟東郊,車子運轉如常,沒有再出現任何問題。水生十分感激,又聽安毅對開車技術的幾個獨到看法之后,終于戰戰兢兢地讓安毅駕駛一段路,還好,安毅除了開始掛檔時因生疏而發出幾下難聽的“嘎嘎”聲之外,隨后越來越熟練越來越穩,路況的選擇和預見性比水生強多了,以至于水生忍不住建議安毅轉行開車,讓安毅深感驚訝。
水生之所以這么慷慨里面有個很大的原因,東家歐耀庭定購的雪鐵龍轎車即將到貨,這輛送給歐太太的專車還沒有司機,水生很想到太太身邊去開新車,一來開轎車要比開貨車高貴百倍,二來不用那么辛苦地跑東莞、三水等周邊地區,不但收入高一倍,陪老婆孩子的時間也多一些。
回到商行已是中午十二點,安毅去了趟粵香樓,隨后到老道的算命攤子坐下,像平常一樣和老道低聲聊些最近的新聞交換些看法。老道也非常喜歡和安毅聊些時政和軍閥的事情,他覺得安毅偶爾說出的一些話非常有道理,也很有預見性,因此一老一少樂此不疲,不時針對時弊開些玩笑。
“小毅,你這家伙悠閑啊!”胡宗南來到攤子前大聲笑道,杜聿明幾個站在他身邊也一臉笑容。
安毅轉過腦袋,看到弟兄們都來了連忙站起打招呼:“我還以為你們都被女校生盛情挽留了呢。”
“我們是被挽留了,可這幫人面子薄,演出完像逃兵似的逃走了,要不是我們追出來,估計人影都不見了。”一個剪著齊耳短發的圓臉女生大方地說道,最近廣州城的女孩流行短發,特別是所謂的革命女青年,永遠走在時尚的前列。
“這兩位是……”安毅轉向賀衷寒。
賀衷寒很有風度地介紹:“這位是金慧淑,這位是潘慧勤,都是省里師大的學生會負責人,給我們幫了不少忙。”
“小毅,找個地坐下填飽肚子再說吧,早上一碗稀粥頂到現在,腿肚子都打顫了。”杜聿明毫不客氣地嚷嚷。
曾擴情附和:“對!這里距離芳姨的米分攤不遠,那兒的燉牛肉給人印象很深。”
眾人看了看賀衷寒,曖昧地笑了起來。兩個英姿勃發的女生不知怎么回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企圖弄明白。這下賀衷寒臉色不好看了,瞪了曾擴情一眼揪住安毅就走:“餓壞了,前面帶路!今天老子要革命,要吃大戶!”
眾人跟在后面,聽了賀衷寒惡狠狠的話,想起他粉條穿出鼻孔的狼狽樣強忍著笑,搞得兩個女生郁悶不已,卻又不好意思詢問。
走出三十米到了雕梁畫棟的粵香樓門前,安毅停下步子不走了:“各位老哥,你們有多久沒吃到家鄉的白膜大餅了?老杜,老關,你們兩個陜西來的感覺如何?”
關征麟想起軍校照出人影的大米稀粥和沒有油水的菜梗瓜絲,不由嘆了口氣:“別提了,小毅,我做夢都想著家鄉的大餅啊,只是整個廣州城除了幾家變了味的包子鋪之外就是西式面包,那些金燦燦黃橙橙的面包蛋糕大街上的西點鋪子都有,可咱們哥幾個都吃不起啊!算了,將就點兒吧。”
杜聿明和陳明仁熟悉安毅的性格,知道他這么一問肯定有目的,沒想安毅二話不說扯住關征麟和賀衷寒的手大步走進粵香樓,早已等候的彩娟幾個連忙熱情地招呼起來。曾擴情幾個看到進入這么高檔的地方連忙叫住安毅,安毅裝著沒聽見,硬把關征麟和賀衷寒拉上去,嘴里嘻嘻哈哈胡說八道。
賀衷寒、胡宗南、蔣先云幾個昨晚剛護衛廖先生來此自然熟悉,但也搞不清安毅為何請大家在這么高檔的地方吃飯,看到伙伴們三三兩兩上去了,胡宗南幾個和落在后面猶豫不決的兩個女生也只好跟了上去。
中午客人不多,老板七叔特意給安毅和他的朋友們安排在二樓較大的觀濤閣包廂,大家進去看到豪華的裝修和墻上的名人字畫都不怎么說話了,似乎是這樣一個奢侈的環境讓大家感到壓抑,感到不合身份。
安毅低聲吩咐彩娟幾句,接過她手里的茶壺招呼大家坐下,給每個人都倒上杯茶:“各位,還有兩位小姐別客氣,小弟我和這的老板七叔、大廚譚叔和幾個小妹都很熟,我剛來廣州的時候連上衣都沒有一件像樣的,是七叔他們看我病倒在門口不嫌棄,還送給我一碗水兩塊餅,所以我很感激他們,一直以來他們對我也非常照顧。今天請大家到這里並非小弟擺闊,而是真想讓各位大哥吃上一頓面食,我估摸著別的店鋪不會給咱們做的,只有七叔和譚叔才會給咱們做,耗費不多是小弟的一點心意,希望各位大哥不要介意,更不要想到別的地方,否則小弟全身長嘴也說不清了。”
眾人這才釋然,隨即笑起來,杜聿明感動地問道:“小毅,你一定是早就想好了吧?”
安毅打個哈哈坐下:“對!一袋五十斤的美國面粉前幾天我就托人買好放這兒了,白膜要發酵,我不能給哥幾個吃死面饅頭,還有千層餅,都需要提前準備,因此昨晚我們老板請我到這吃飯的時候,我就求得七叔和譚叔的同意今早提前做,等會兒端上來大家好好嘗嘗,可能不夠地道,但也只能湊合著吃了。”
眾人非常感慨,蔣先云和賀衷寒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里的真情流露。這時一股香味傳來,彩娟幾個絡繹端上兩大盤蒸白膜、三大碟烙餅、三大碟蔥油千層餅,接下來是兩大蠱子的燉雞湯,幾小碟水煮花生、涼拌冬筍和一碟油爆辣椒。八個大漢毫不客氣起大吃起來,安毅也吃的滿頭大汗樂呵呵的,不時給杜聿明和關征麟幾個添上湯水,就連兩個女生也被大家熱鬧豪放的吃相所感染,夾起酥脆的千層餅試了一口隨即大聲贊嘆。
大家毫不客氣地將桌面上的食物一掃而空的時候,彩娟和另一個女孩端來兩盆熱氣騰騰的水餃,眾人一愣,隨即均勻地分起來,每人十個不多不少,吃得眾人大呼過癮,心滿意足。
桌面收拾一空擺上茶杯,關征麟接過安毅遞來的茶水嘆了口氣:“謝謝你,小毅,這餐飯太香了!我一輩子也忘不掉。”
大家齊聲附和,紛紛向安毅致謝。安毅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就一餐飯別說得這么鄭重,以后只要大哥們想吃就提前通知我,我也喜歡面食,正打算買個爐子和煎鍋回去自己做,只是我住的地方太小擺放不下,所以一直沒下得了決心,不過剛才彩娟姑娘偷偷跟我說了,七叔他們也喜歡千層餅和餃子,打算下一步推出還外賣,方便多了。”
“小毅,昨晚歐耀庭先生為何請你在這吃飯?你小子是不是高升了?”胡宗南問道。
安毅搖搖頭:“請我吃飯是因為我修好了幾十臺無法修復的進口產縫紉機,還幫商行修好了出故障的小貨車,沒別的原因,我也沒高升,不過我的薪水倒是高升了,從這個月起每月領六十塊錢,所以啊,我比你們有錢,請自己的好兄弟吃餐飯不過分吧?”
眾人一片嘩然,對年紀輕輕的安毅擁有這么高深的技術非常震驚,特別是安毅如此高的月薪,比黃埔的教官都高出一倍有余。
“奶奶的!怪不得你這小子不願考咱們黃埔,原來過得這么滋潤,我說呢……”四川老鄉曾擴情心思果然細密,一句話讓眾人對安毅推三推四不考黃埔的原因說得清清楚楚,兩個女生對思想落后的安毅也改變了看法,覺得他似乎沒有原先英俊和可愛了。
聲討聲中,安毅連連擺手,說出一番讓大家深思的話:“老曾你胡說八道,各位大哥別聽他的!老曾你太不夠意思了,還老鄉呢?真是老鄉見老鄉背后打一槍!”
眾人聽得有趣哈哈大笑,曾擴情也不好意思了,安毅嘆了口氣:“實話告訴大家,我安毅短短幾個月從一個顛沛流離的流浪漢,成為一個月收入幾十元的高級職員,除了對自己在這一過程中的努力感到一些安慰之外,心里空空蕩蕩沒個著落。沒錢的時候拼命想,老子一定要有錢要做富翁,可是如今剛有點兒錢,卻感覺除了面對冷冰冰機器的時候心里充實之外,其他的時間都非常空虛。也許大家會說,這是小弟沒理想沒抱負,沒有為國為民的豪情壯志,這些道理小弟都懂,小弟從結識各位大哥開始就覺得特別投緣,也想和各位大哥一樣成為救國救民、頂天立地的英雄,可是小弟如今連個證明身份的文件都沒有,剛開始學寫毛筆字現在連毛筆還握不好,大家讓我拿什么去考黃埔?如何能通過從軍來實現理想?難啊!小弟如今只能琢磨些機械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在這方面走出條路子,希望各位大哥諒解。”
大家聽了安毅的話沉默了,蔣先云卻想到很多,他知道安毅絕對是個擁有一身機械修理技術的奇才,否則不可能獲得大名鼎鼎的歐耀庭的垂青,也不可能獲得如此高的薪水,他沉默片刻,關切地問道:
“小毅,身份證明不是什么問題,在這個軍閥割據、戰火頻生的時代很多人沒有身份證明,這些能理解,只要找到個保人就能辦好,可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你連外國機器和汽車都會修,怎么不會寫毛筆字呢?你在哪兒上的學?”
“唉!小時家里窮沒機會讀書,長大了流浪到重慶的幾個工廠干過一段時間,大家也知道連年的軍閥戰亂,廠子都不太景氣,開開關關小弟也就得東奔西跑找碗飯吃。只是小弟對機修特別上心也肯學,所以就掌握了一些技術,不知為何得罪了黑道在四川待不下了,流落到廣州后幸好獲得歐先生的收留,小弟也肯下功夫琢磨,誤打誤撞做出點成績,說讀書真沒上過什么學校,有限的知識還是承蒙工廠師傅教育的結果,不提也罷。”安毅避重就輕搪塞過去。
賀衷寒皺著眉:“你小子沒讀過書,怎么會有這么好的口才和思維?”
“老賀,你這不是在雞蛋里挑骨頭嗎?”
安毅生氣地看著賀衷寒:“嶺南粵劇團那幾個唱老生的出名吧?孫大元帥都對他們贊譽有加,可據我所知,其中三個也就是認識扁擔大的‘一’字,可人家就是唱得好,你捅天去?從漢朝到現在的歷史人物人家都能隨口道來,為何我沒看到你去問他們為何不識字?”
眾人哄然大笑,賀衷寒想想也真是那么回事,這林子大了什么鳥沒有?某些人在某個方面是天才,在某些方面可能是個白癡,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
這么一笑氣氛頓時熱鬧起來,眾人也不再糾纏這事,而是海闊天空地熱聊起來,直到陳明仁提醒得回去了,大家這才意猶未盡地站起來。
走到一樓,安毅停下了:“老杜、老關,還有哥幾個,今天你們能有機會出來,可學校里還有很多弟兄出不來,也吃不上一頓面食,這里是小弟特意委托大廚譚叔幾個多做的牛肉餡餅,按照小弟記憶中西北風味做的,帶回去吧,以后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眾人這才注意桌上三個蓋著白紗布裝得滿滿當當的竹籃,杜聿明上去打開一看,每個竹籃里至少裝著五六十個烙得金黃的香噴噴大餅,感動之下呆在原處不知該說些什么。
胡宗南搓搓鼻子,大步走過去提起一藍:“光亭、君山,你們倆也別閑著各提一份,革命軍人別他娘婆婆媽媽的!”
杜聿明和賀衷寒依言照辦,提起籃子跟著胡宗南大步離開,蔣先云等人與安毅道別后也快步離開,心中的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兩個女生看到安毅和一幫黃埔軍人的深厚情誼也大為感嘆,熱情地詢問安毅的工作地點,邀請安毅有空去參加她們每周日在公園舉行的革命活動,又說了會兒話才揮手道別。
看著遙遠的碼頭上弟兄們上船離開,安毅感到非常滿足,覺得自己有了錢能為這樣的兄弟盡點力非常自豪,友情的寬慰與滋潤也讓他感受到自己不再孤獨,根本沒有想到他的一餐面食幾藍烙餅,讓黃埔的數十名將帥和其他獲知此事的同袍一輩子念念不忘。
第十二章 遭嫉恨
一九二五年元月二十日,農歷臘月二十六,大寒。
上午八點不到,安毅就來到商行,發現所有的員工都神色緊張地集中在店堂里,就連傷風請假的歐總管也坐在后門邊的高靠椅上悶頭吸煙,旁邊的九叔向安毅微微示意,讓他坐在自己旁邊,完了只顧喝茶什么也沒說。
安毅深感納悶兒,突然聽到站在門口的幾位同事大呼小叫一陣忙亂,很快就恭恭敬敬站在大門內的兩邊,陳掌櫃離開收銀臺,大步走出門外,彎著腰把東家歐耀庭夫婦和歐小姐等人迎進店里。
歐小姐凍得小臉通紅,像個可愛的蘋果,一雙大眼睛顯得那么柔善明亮純真無暇,端端正正的小瑤鼻、吹彈得破的肌膚配上可愛的丹唇令人愛慕不已。她一進門就四處打量,看到安毅和兩個老頭在一起立刻瞪了他一眼,微微翹起的嘴唇顯得任性頑皮。
陳掌櫃咳嗽一聲,所有人都站直,安毅攙扶著生病的歐總管沒有加入左右兩排的員工行列,而是上前半步就站著不動了。
歐耀庭對全體員工說了一番感激的話,然后和雍容慈祥的太太一起給每個員工發年終紅包,二十六個員工領到紅包一一彎腰道謝,隨后向陳掌櫃鞠躬就回去度年假了,十多分鐘后店里只剩下五六個人,包括攙扶著歐總管的安毅在內。
歐太太來到安毅身邊,和藹地仔細打量一番:“果然是個靚仔,比水生說的還要俊秀,像個出自名門的讀書人,不錯,不錯!”
歐耀庭看到安毅不好意思低下頭,哈哈一笑:“小毅,拿著,這是你的那份,這三個月來你的表現很好,任勞任怨誠實勤懇,帶出兩個一等一的熟練徒弟都能獨當一面了,了不起!年紀輕輕這有這份胸懷,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安毅雙手接過歐太太遞來的紅包,深深鞠躬:“謝太太!謝先生!”
“不用謝,這是你該得的,好了,辛辛苦苦這么久,也該回家休息休息了,年初八才開工,不要急,我可聽說你干活從不懂得休息的。”歐太太和藹地叮囑。
“謝謝太太!”安毅再次鞠躬轉身離去。
“小毅等等!”
歐耀庭上前一步走到店堂里面一點,顯然是不願意讓人聽到他的話:“小毅,今天我就離開廣州前往香港,打算把公司總部設在那里,廣州的幾個商行就由陳掌櫃主管了,如果有機會,你多幫助他排憂解難,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雖然別人都覺得你年輕,但是我看得出你潛力很大,對管理有自己獨特的看法,做事一絲不茍精益求精,這非常難得,所以我想讓你先好好鍛煉幾年,回頭很多重任最終要落到你的肩上。”
安毅著急地說道:“不不!先生過獎了,我沒有先生說的那么好,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
歐耀庭哈哈一笑:“行,我也不啰嗦了,只是還有件事你得聽著,水生一家也跟我一起去香港安定下來,本來我要九叔他老人家也一塊搬去的,但他舍不得離開廣州,今后你替我多多照顧他老人家。水生走后商行就沒司機了,這段時間你不少幫忙開車送貨,以后出車的事情你需要擔負起來,有空就指導指導你的兩個徒弟,他們如今雖然熟練了,但遠遠沒有你的獨到眼光和豐富經驗,這些事你替我多費心了。”
“放心吧,先生,我一定盡力去做。”安毅鄭重地答應下來。
歐耀庭欣慰地點點頭:“很好!不過你自己也多留意一下時局,陳炯明就要打過來了,注意自己的安全,也許你也聽九叔說過我曾是商團副會長,陳炯明對我支持國民政府恨之入骨,所以我不得不離開廣州避一段時間,家里就拜托你和工友們了。”
“明白!”
安毅向九叔和歐總管鞠躬告辭,根本沒看到另一旁陳掌櫃嫉恨的目光。
安毅走到門口正要邁下臺階,一個清脆的聲音驟然響起:“站住!怎么這么沒禮貌?”
安毅無奈地轉過身,對走到自己面前的歐小姐笑道:“忘了向你告別了,對不起!祝你新春快樂!”
“哼!告訴我,你是怎么認識我慧淑師姐的?”歐小姐恨恨地盯著他。
一陣處子的幽香沁入安毅心脾,他只覺得自己心跳加速,難以自制,結結巴巴地回答:“是上次……就是你們放假那天中午,金慧淑小姐兩個和我那幫黃埔兄弟一起來了,吃飯的時候才熟悉的。”
“還算你老實沒撒謊。”
歐小姐點點頭又再繃緊小臉:“還有,為什么那天你不邀請我一起去?你不知道黃埔那么多優秀生我都想認識嗎?”
安毅叫起苦來:“姑奶奶,你什么時候吩咐小弟這件事了?你不說我怎么敢騷擾你啊?要是別人誤解我暗戀你,我不被你老爸扔下珠江才怪呢!”
“噗——”
歐小姐忍不住笑了:“油嘴滑舌的家伙,眼睛也賊!哼!明知道我爸爸那么看重你,竟然還胡說八道,看我不告訴我爸爸。算了,饒你一次,不過要是我心情好的話會從香港寫信給你,你一定要回信哦,否則我叫爸爸開除你,讓你流浪去!”
“行!只要接到你的信我立刻回信,行了嗎,姑奶奶?這外邊冷你又脫了大衣,別到了香港流鼻涕。”安毅一本正經地開玩笑。
歐小姐大怒,打了安毅一下,誰知安毅根本就沒有躲閃,硬受了一拳。
這一拳正好打在安毅的肩胛骨上,痛得歐小姐捂住手,依依呀呀地罵起來:“你這死東西,居然穿這么少,疼死我了……”
安毅頭也不回走下臺階,拐向左邊人行道走幾步就被等候多時的水生拉住了:“小毅等等,我跟你說件事。”
“水生,什么事?”安毅對自己心中不認可的人從來不兄弟相稱。
水生習慣了也不在意:“我跟你說,你今后得多注意一下陳掌櫃,惹不起躲得起。他是太太的內弟,如今受重用主管歐家在廣州城的八大商行,如日中天吶,昨晚正是他向老爺提出讓你開貨車的,很陰險啊!”
“水生,你干嘛跟我說這些?”安毅不解地看著水生:“再說開車有什么不好?有時間多做點兒事沒什么啊?”
水生著急的搖搖頭:“我就知道你這人耿直,其實我很感激你,知道嗎?你人正直義氣知道嗎?幫了我何水生很多忙你記得嗎?所以我把你當成自己兄弟!哎呀,你啊還年輕,不懂商場上的陰險,陳四眼聽老爺時時誇你早就滿懷怨恨了,他跟隨老爺干了近十年也沒有老爺誇你多,所以他嫉妒,明白嗎?再一個,陳炯明十萬大軍就要反攻了,如今廣州近郊各縣鎮哪天不傳出槍聲?子彈可不長眼的,要是哪天他懷恨在心安排你去送死怎么辦?兄弟,你人實在,可也不能不留個心眼啊……不說了,老爺出來了,記住我的話,小毅,記住!聽到沒有?”
看到水生匆匆跑到門口的第二輛車外站立,安毅嘆了口氣,低頭離開,突然意識到自己手上還有個薄薄的紅包,想也不想折疊起來放入內袋,心事重重地沿著靠江堤的人行道漫步獨行。
不遠處的警亭外,眼尖的小警察盧坤看到安毅獨自一個人慢慢走來,立刻跑進警亭搖響電話,一陣匯報過后馬上跑出來,叫過另一位伙計低聲耳語了幾句。
安毅走到警亭也沒注意,只顧低頭前行,盧坤上前兩步攔住安毅的去路,笑瞇瞇地打招呼。安毅禮貌地回應,問問李鐵奎大哥的近況又問問放假回去過年不?聊了將近十分鐘安毅要告辭離去,誰知盧坤很熱情問個不停,另一位小警察也在旁笑瞇瞇看著,安毅只好耐下性子一一回答自己近來的生活情況。
一輛黑色美國道奇轎車緩緩停在警亭的人行道上,安毅驚訝于盧坤兩人立正行注目禮,隨即便轉過身體,一眼就看到一身黑色大衣端莊美麗的龔副局長已經下車,笑容可掬地向自己走來:
“可找到你了,我也叫你小毅吧,同意嗎?”
安毅禮貌地微微鞠躬:“當然行了,你比我大嘛。”
龔副局長哈哈大笑,笑得非常愉快爽朗:“你真有意思……我回來太忙了,找你兩次都沒找著,后來知道你在‘泰昌’我才放心,這不,今天有時間我特意趕過來。”
安毅立刻明白為何盧坤和另一個小警察留下自己這么久,還一個勁兒的沒話找話凈瞎掰。盧坤看到安毅責備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傻笑,安毅拿他也沒辦法。
“小毅,到我辦公的地方看看怎么樣?我還沒好好謝你呢。”龔副局長和善地問道。
安毅搖了搖頭:“我哪幫到什么忙?不幫還好點,越幫就越忙,害得你差點耽誤了。”
龔局長一愣,對安毅大感興趣:“這樣吧,不管怎么樣你也是幫了我的,大姐我今天也幫你個忙。你不是住在潮興街芩家大院嗎?到現在也沒有身份證明對嗎?而且你和黃埔那幫驕子相處很好,大姐就自作主張幫你在廣州落個戶籍吧,怎么樣?”
安毅大吃一驚:“你……你都知道啊?”
“我不但知道你的生活,還知道你的工作,你有一手修理機械的絕技,你們老板歐耀庭先生每次提起你都贊不絕口,說你是他平生僅見的天才,這才讓我們了解你的另一面。”龔副局長頗有意味地笑了笑:“怎么樣,如果願意讓大姐幫你這個忙就上車吧,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
安毅想了想點點頭,跟隨龔副局長走向轎車,心里在想老子真他媽的遇上特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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