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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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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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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59:07 |顯示全部樓層
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百章 妖人見面分外眼紅
        

    (盟主加更,謝謝豬貓,不知道該說啥好,總之真心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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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衫男子是識貨之人,揚手接下牌子一看就知道妖怪們的確是離山門下,雙眉皺了起來此人喚作嚴辰,是棲霞山的弟子,門宗威望遠遠不如七大天宗,是在二流、三流之間晃蕩的普通宗派,不過他本人的天資還算不錯,不久前剛突破小真一晉位五境修士,這樣的成就比起離山普通的內門弟子還要更強些,由此他深得門中長輩看重。

    他身後的艷麗女子名叫李萼,所在的傾雲澗就更差勁了,全不入流,若傾派而出、人人拼命,大概能和當初那個被蘇景用‘空瓶靈精’坑掉的求魚老道的鶴鳴觀拼上一陣,但遲早落敗。

    李萼與嚴辰認識的時間不短,兩個人背著長輩偷偷廝混,不久前李萼和同門與齊喜山衝突,究其緣由還是李萼倨傲、挑釁在先,結果被六兩打得落花流水,憤懣難當傳訊情郎。

    枉嚴辰有大好前途,卻迷煞了這個惹禍精,本來他正在為師門辦一件重要事情,但受到消息後還是繞路趕來,要為李萼報仇,這才來到了齊喜山。

    離山劍宗又哪是一般人物能惹得起的,嚴辰一見信物心中就打了退堂鼓,但又不想在心上人眼前丟面子,強撐道:“既然是離山門下,便更該檢點些,在外面胡作非為,沒的辱沒了天宗威名。”說著,把信物拋還了個黑風煞。

    山中有客人,這邊打起來六兩面子上不好看,是以黑風煞不欲多事:“你說的是都是些什麼?快快回去吧!”

    裘平安可不管那一套,對黑風煞吆喝了一聲:“跟他扯那些沒用的干哈啊!”言罷膀子一晃妖威轟然綻放,小泥鰍雙目圓整瞪向對方,混橫勁盡顯無疑,大吼道:“一塊上,爺爺接著!”

    濟水龍王的血脈不是白來的,妖威暴發,對面有幾個修為淺薄的修士連飛劍都駕馭不穩,歪歪斜斜地摔了下去。白袍嚴辰的臉色更難看了,‘惹不起’已經讓他騎虎難下了,現在又來了個‘打不過’,就憑小泥鰍的威勢,嚴辰自問遠不是對手。

    其實裘平安算是客氣的了,沒直接表演給‘吞吐妖丹’給他們看。

    無奈從臉上閃過,青衫嚴辰冷冰冰地甩下一句:“我敬重離山威名,今日不與爾等為難,但此事未了,有暇定到離山向你家刑堂問一個公道!”說完對著同伴說了聲‘我們走’,掉轉飛劍迅速遁去。

    黑風煞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正要追打下去的裘平安,後者滿臉不痛快:“你拉我干哈?就這麼漾他們走了?怕他們咋的?”

    一向正經的黑風煞居然用上了一副輕飄飄的語氣:“要說啊,大開殺戒、你崩濺著一身鮮血回去,再進門時還身上血還冒著熱氣,的確是挺威風的。”

    “我就這麼想的。”裘平安脫口而出,隨後才愣了愣:“你咋知道的?”

    黑風煞笑了,話說得飄忽:“倆眼離得那麼遠,按理說你不值當這麼上心吧?”

    裘平安臉紅、嘴硬、裝傻:“啥呀,你說得啥呀,我聽不懂。”

    情之一物果然沒道理可講,裘平安走南闖北,遇到過不知多少想抱他粗腿的嫵媚妖精,他都不放在心上,沒想到今天

    嚴辰已經打定主意了,若李萼如以往那樣稍不如意就大吵大鬧,他拔腿就走,可是沒想到的,在遣散了師弟師妹後,李萼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默默飲泣。

    心上人的這番神情,嚴辰以前就見過一次:她將身子交給他的時候。

    嚴辰忍不住了,輕輕咳嗽了一聲:“那些妖孽來頭不小。”

    “結怨起因我未講真話,先前是怕你聽了會生氣。”李萼幽然開口,但並不看嚴辰,仿佛只是自言自語:“那些妖怪出言輕佻、侮辱於我,開始我還忍得,可後來它們句句不離不離夫妻之間的事情,忍無可忍,我才拔劍動手。”

    李萼輕輕一嘆,抬眼望向了嚴辰:“我曉得,你有苦衷的,你走吧。”說完她決然轉身,縱劍方向仍是齊喜山。嚴辰急忙攔住了她,李萼低著頭不與他對視,心中卻閃過一絲得意:給你說實話你裝窩囊廢,非得氣一氣才要來勁,男人,賤呢。

    語氣不變,李萼的神情凄婉,隨口編造著自己的委屈,嚴辰越聽目光閃爍地就越厲害,聽了良久、更猶豫了良久,嚴辰終於下定決心,沉聲道:“此仇非報不可,齊喜山無人能活,但此事絕不容第三個人知道。”

    李萼轉悲為喜:“仔細說與我知。”

    來找事的人退去了,齊喜山六兩府上熱鬧依舊,唯獨小泥鰍有些遺憾:沒能濺一身血回來,在她面前威風一回。

    僻靜山谷中的少女也放松下來,自嘲一笑,因為自己的疑神疑鬼。不過緊張過後,之前試穿華裳的興致也再提不起來了,少女嘆了口氣,脫下了身上的漂亮裙子,仔仔細細地折疊整齊重新收回乾坤囊。

    但她並未穿回那身粗布衣衫,此間荒僻不會有人闖入,少女只穿著褻衣,手中結印閉目盤膝,緩緩吐納、入定。

    兩天過去,子夜時分、夜闌珊,荒冷小谷的地面微微一震,蘇景帶著屍煞衝出地面,連續一個多月的煉屍終於了有進展,蘇景已經摸索出了些門道,月色映照之下少年滿面喜色旋即,喜色變作驚訝:任誰才睜開眼睛就看對面坐著個美艷不可方物且衣衫不整的女子,都難免驚訝。

    少女也立生感應,從入定中醒來,她又哪會想到地底下竟然會鑽出個大活人來。

    兩人同時驚呼。

    蘇景‘咦?’、少女‘啊?’,蘇景再‘嘿嘿’,少女還是‘啊!’

    愣愣對望片刻,兩人又同時開口:

    “喪修余孽!”少女見識不錯,看到對方身邊的屍煞,很快便猜到端倪。

    “莫耶魔女!”蘇景的語氣更驚訝,意外相見中少女沒能守住心境,‘督目’之術破去,雙眸中三瞳環套,雖只是細微變化,但又怎麼能逃過金烏洞察;光明頂山核中就擺著一位來自莫耶的師娘,蘇景又怎麼可能認不出眼前少女的出身。

    少女美麗依舊,只是那份明浩消散不見,換而邪異凜然!星月清朗、山谷靜謐,邪異昭彰卻更顯妖嬈的女子

    少女一眨眼睛,重新‘督目’,又復明媚動人,跟著她笑了,對蘇景道:“你煉屍、我莫耶,都是妖人呢。”

    蘇景接口:“大家都見不得人,不如做個朋友?”

    少女欣喜點頭,正要再開口說什麼突然一翻手,一枚黑色的種子被她拋落地面;同個瞬間蘇景也沒閑著,一拍錦繡囊冥明尊取到手中。

    兩聲輕響同時傳出,一個身著青葉甲、手執枯木劍的樹靈尊顯身少女身旁;蘇景這邊喚出的鬼物並不顯身,只有一團煞氣緩緩蠕動著,浮於蘇景身後。

    少女面色焦急,忙不迭搖頭:“是我不小心讓靈種落地,樹靈尊這才現身,你放心,我這就把它收回去。”一律神識卻暗送入樹尊,催動其立刻動手。

    蘇景一樣滿目歉意:“我的喪衛自動躍出來護主,你也別誤會”藏在背後的手則悄悄打了個手勢,命令惡鬼進擊。

    轟地一聲,樹靈與惡鬼各展神通打成一團,頗讓蘇景意外的是,少女請出的怪物實力著實了得,與鬥魁冥明尊喚來的喪物打了個不分勝負。

    蘇景面色詫異,望著少女:“這他們兩個怎麼不聽話了,竟自顧自地打起來了。”

    少女神情納悶:“是啊,怎會如此?難道它倆以前就有宿怨?”

    蘇景釋然:“定是這個緣由了,它們兩個廝打與你我無關的。”話還沒落地,他的雙手連連揮動,眨眼間十余道真火飛旋直撲少女。

    少女出手不比蘇景慢半分,七八道長藤自她身前破土而出,或劈或刺、或裹挾風雷或悄然無聲,從四面八方向著蘇景打去。

    嘭嘭嘭的悶響連串,蘇景的護身赤炎勉強抵住靈藤偷襲;少女祭起的天葵盾吃力抵住真火猛擊。

    “無恥!”兩個人異口同聲,罵對方。

    撕破了臉,少女再不遮遮掩掩,全力催動神通轟殺蘇景;另一邊,陽火、金風瘋狂流轉,熾焰熊熊凶狠反擊。

    少女看著柔弱,但她鬥法的路數著實勇猛,不同於普通修家那樣相隔遙遠彼此‘放箭’,她揉身於自己喚起的草木之威,氣勢如虹,直奔蘇景殺來。

    可是再怎麼霸道又怎及蘇景?有道是‘風疾火烈’,他風火雙修,體內真元躁動,不往前衝蘇景自己都不舒服。

    悶響變作轟鳴,金風怒嗥熾炎妖嬈,長藤揮舞草木成狂,待兩人衝到對方跟前,打得就更加凶險了,這個張口噴出一團陰風,那個甩頭青絲中飛旋出三片葉刃;這個抬手揮出兩道烈火鞭、那個頓足驚起七只乙木刺

    兩個人鬥在一起,偏偏大家的本領在伯仲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山谷中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大,少女的目光漸漸焦急,手上不停,口中對蘇景道:“這麼鬧下去,驚動了旁人對大家都沒好處,不如罷手吧。”

    蘇景出主意:“一起數到三,大家一起收手。”

    少女怕他使詐,皺眉道:“要先立個誓,數到三必須停手。”

    蘇景同意,兩人各自立下誓言,跟著異口同聲數了個一二三,然後誰也沒停手,打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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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零一章 死也要漂漂亮亮
        

    又乒乒乓乓地打了一陣,猛地一串慘嚎傳來,少女喚出的樹靈尊與冥明尊請出的猛鬼竟鬥了個玉石俱焚,同時消散不見。少女的面色愈發焦急,看來是真的不敢再耽擱下去了,沉聲對蘇景道:“小賊,你我也要像它倆那樣、非得同歸於盡不可麼?”

    蘇景望上去比她還無奈:“你先停手?”

    “做夢!”少女杏眼圓睜,憤怒中不知為何,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似乎就是因為這份委屈,讓她忽然變得決絕了,咬牙道:“死便死,有你墊背至少不吃虧,跟你拼命!”

    說話間,她背後生出一對蝶翼、搖擺生香,由此她的身法也陡地靈活百倍,於惡鬥中搶到了上風;蘇景不甘示弱,金光閃爍中天都雙翼亮出立刻又扳回了局勢,兩人自地面搏殺變作空中撲擊。

    較之剛才,形式變得愈發險惡了,雙方已經是真正的性命相搏,稍不留意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場。蘇景眉頭大皺:“就算你我的身份都不能外露,可說到底大家無冤無仇。”

    少女的眼圈紅了,委屈更甚、楚楚可憐:“誰想平白拼命,你逼我的!”

    蘇景眼中精光閃了幾閃,莫名說了句:“我先九成!”隨即他的攻勢稍緩。‘九成’之意,是從全力以赴的出手,變作只用九成力道的攻擊。放緩一成力道,會讓他略處下風,但又不會立時落敗。

    少女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點點頭,手上也緩慢下來,跟著又道:“八成。”

    兩個人又同時撤去一分力道,繼而同聲道:“七成。”

    “六成。”

    “五成。”

    如此這般,直到最後兩人終於停手罷鬥,人還懸浮於半空,四目相對全神戒備。大眼瞪小眼地對峙了一陣,少女總算放松了下來,目光裡笑意隱隱望著蘇景。

    一看她的樣子蘇景就覺得不妥,果然下個剎那身體立生反應,他猛地扒開自己的衣襟低頭去看心口,怒道:“妖女!”

    只見蘇景的心口皮膚,正一跳一跳、一枚小小種子正努力發芽,呼吸工夫就破皮而出、長出了寸許高的一節莖子,蘇景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中的招。

    少女的笑容一下子明媚起來:“這根蔓子喚作‘仙截’,莫看它那麼不起眼,但我一個心意,立刻就能斷了你的心脈你若始終全力與我相鬥,有真火護身、我便沒機會在你身上種下它。怎麼樣?饒你狡詐多變,還是難逃你家仙子的手段。”

    笑語妍妍、得意洋洋,少女話正說到一半,忽然覺得自己左胸傳來微微刺痛感覺,納悶中低頭一看,俏臉立刻變了顏色;一根金色的劍羽,悄無聲息地釘在了她的胸襟上。

    紫凰庚金劍羽,早就吃住少女了。之前它的位置拿捏巧妙,就掛在少女的褻衣上,卻沒有觸及皮膚,直到此刻奉蘇景之念,綻放出些許銳意,少女才有所察覺。

    和蘇景中‘仙截’一模一樣的,劍羽也是在少女收力時趁虛而入的。

    少女愣了愣,苦笑了起來:“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心軟,給你種下仙截之初便立刻發動,直接要了你的性命。”

    蘇景一哂:“說不定是你中劍羽再前呢?”

    “罷了,說這些沒什麼意思。你可知,我和你死拼到底,其實其實不光是我出身之事,還因你、你看了我。”少女伸手裹了裹褻衣,卻愈發引人遐想了,而她心中的念頭早都轉過幾次,盤算著自己有沒有機會讓蘇景稍微失神、在劍羽刺穿自己心髒之前,先以仙截拿下強敵。

    不料還沒等她算計完畢,靈識一顫、就此失去了與‘仙截’的聯系。再看蘇景胸口已經恢復如初,那截怪蔓化為枯灰散落。陽火擅煉,‘仙截’雖靈異,但還是擋不住金烏陽火的淬煉,時候耽擱得稍久便被蘇景徹底毀掉了。

    修為相近、手段類似、寶貝相若、就連心機和臉皮都不相伯仲的兩個人,在一次又一次平手之後終於分出了勝負,蘇景僥幸小勝、少女雖敗猶榮

    蘇景抬起手,對著天空擺了擺。

    山谷中的惡戰動靜不小,妖奴們有所察覺,黑風煞與裘平安聯袂趕來查探,此刻已經進入了蘇景的靈覺範圍。蘇景控制了局勢,自然不用旁人幫忙,見他擺手妖奴會意,傳音入密說了句‘三阿公已經到了,待此間事了請主公去六兩的洞府’,跟著轉身離開。

    蘇景又把劍羽提了提,懸於少女咽喉。拼鬥時你死我活,不用太計較什麼,可現在仍把劍羽對著人家女孩的胸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此刻少女的神情歸於恬靜,一言不發,無視劍羽,甚至都不看蘇景一眼,輕輕一拍乾坤囊,從中取出了不久前剛剛試過的淡紫色茶花長裙,背過身去開始穿戴起來。

    死也要死的漂漂亮亮,她打扮得很仔細,蘇景等得也挺耐心,沒催促她半個字。

    好半晌,少女才打扮整齊,曼妙且美麗。轉回身來少女揚起下頜望向蘇景,蘇景笑了笑:“很好看。”

    莫耶少女不領情:“少廢話,動手便是。”煉屍是禁忌之術,事關身家性命的大秘密,豈容旁人獲知?少女自忖死定了。她又哪知道蘇景根本未動殺心,堂堂離山第一代真傳弟子,玄妙法術學之不盡、會去修煉禁忌之術?就算少女說出去有人肯信麼?蘇景只想擒下她問清楚一件事情罷了。

    “不殺行不行?”蘇景問,仿佛劍在人家手裡似的

    “行啊!”莫耶少女回答得干脆極了,一點沒猶豫。

    “你來了中土,又該怎樣回去莫耶?”蘇景替師母問的。藍祈困守山核,在這個世界上此情無處可消解,如果沒有意外,她一定會終老山中。可是如果能回去呢?如果能回去莫耶地、回去故鄉,或許她能快活起來吧。

    蘇景想問的僅止於此,他想問清師娘回家的道路。

    莫耶少女皺起了眉頭,片刻後驀地笑了:“若我知道該怎樣回去,還會不走麼。你以為我喜歡此間?我喜歡”她的目光瞟向被扔在一早就扔到旁邊的粗布衣衫,後半句話並未說出口,而是語氣一轉:“少再轉彎抹角了,說吧,放我離開有什麼條件。”

    “其實我對莫耶來人的印像還不錯。”蘇景說了句在少女聽來毫無來由的話,跟著劍羽一聲輕鳴,返回了少年手中。

    莫耶少女意外,但機不可失,就算心裡存了三萬斤的疑惑也不耽擱她身形一閃疾飛空中。可她不過才離地丈余,雙眸中陡顯駭然。

    不止她,蘇景也大驚失色!

    沒法不驚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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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零二章 山崩地裂
        

    惶惶威勢、浩浩巨力從高空直落齊喜山。

    擋無可擋,堪比飛星墜地的凶猛力量,憑蘇景現在的修為,只消被稍稍波及就會粉身碎骨;避無可避,巨力死死籠罩住方圓百裡範圍,整座齊喜山都在其中,莫說來不及、就算蘇景有時間發動火遁,仍逃不出去。

    滅頂之災,來得如此無端、如此強橫,如天穹塌陷......有人施展浩大神通,轟襲齊喜山!

    連‘驚天動地’都不足以形容的力量從高空落入齊喜山中,山尖剎那崩碎,土石四撒絕嶺飛灰,如此下去不消剎那齊喜山萬千生靈無一能活!

    就在此刻,遽然一聲蛙鳴震徹天地,遙見六兩妖巢所在之處,三道金光直衝蒼穹,同樣霸道狠辣的神通巨力迎向天降神威!事發突兀,沒人知道天頂壓下來的可怕力量因何而來、從何而來,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坐以待斃,總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三阿公和他手下兩個伴當傾盡全部修為,出手抵擋大劫。

    一上、三下,兩個方向,轟轟烈烈的對撞!

    旗鼓相當。

    強光爆碎,剎那間方圓數百裡亮如白晝;力量並未抵消不見,而是崩然散碎化作千股萬道,裹挾著刺耳嘯叫向著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亂流激蕩,包蘊殺機,論及傷害比起普通修家揮出的飛劍也毫不遜色。向著偏僻山谷撲來的混亂氣流著實洶湧,憑著蘇景或莫耶少女的手段都難自保,唯有聯手才能度過難關。

    性命比天大,蘇景和莫耶少女哪還顧得上先前的間嫌,甚至都不用招呼一聲兩人便並肩而立,蘇景風火如刀逆劈亂流,少女織藤架林護佑周圍,兩個人一攻一守默契配合,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莫名之災,來得無端散得也迅速,不長的功夫亂流消散一空。

    山崩地裂。

    所有峰巒皆遭碾壓,有的轟然坍塌、有的詭異斜傾搖搖欲墜、個別一兩座山體特別結實的尖峰干脆被壓入泥土。占地數十裡、號稱六頂十三峰的齊喜山被抹平了大半,片刻前還昂立於天地的座座險峰,現下無一例外,只還剩三十余丈的殘骸。

    哢哢的怪響從山體殘骸中不停滲出,落入耳鼓讓人不寒而栗。

    蘇景面色蒼白,莫耶少女目光恐懼,兩個人對望了一眼,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神情。

    片刻恍惚,蘇景回過神來,對少女道:“你快走吧。”隨即天都雙翼展開向著六兩洞府的方向疾飛而去。

    大難不死,莫耶少女目中的驚惶很快散去,又復靈動鮮活起來。遙望著蘇景離開的背影,她饒有興趣的樣子......

    六兩的洞府崩塌了,一片殘垣斷壁。

    當亂流橫掃四方時,六兩拼命去保護麾下兒郎;裘平安直撲青雲,護住了幾位貴客——三阿公和手下的兩個伴當全力一擊,自己也受大力反挫,都傷得不輕,當時已經沒有自保之力,幸虧裘平安的魂被青雲勾了去,否則三阿公等人就算打碎了天降之劫,也得被亂流剿殺;烏鴉衛及時結陣護住了自己;

    就只有黑風煞一個人,去保護白馬鎮百姓的營地。

    萬幸的是撲向白馬鎮百姓的亂流不算太多,黑風煞拼著自己受傷擋下了大半;可惜的是黑風煞一個人,終歸還是無法保護偌大營地,還是有一道亂流波及到營地邊緣,傷亡十余人。

    當年曾和蘇景一起做捕快的王老三死了,當年曾想把蘇景舉薦到州府書院的私塾老夫子死了......把白馬鎮遷入深山,就是為了保大家一個平安,可是誰有能想到今日的無妄之災!

    三大妖奴都在抵抗亂流中負傷,其中黑風煞和裘平安傷得頗重,都無力起身了,六兩情況稍好,折了一條胳膊,頭皮也被掀掉了一大片,敷藥也難以阻擋鮮血滲出,繃布染紅了一大片,跟在蘇景身邊喏喏道:“是我該死...當時只想著兒郎,忘、忘了小祖的鄉親。”

    “不怪你。”蘇景沒什麼表情:“你手下怎樣?”

    六兩摸不清蘇景這麼問意思何在,心中稍藏驚疑,但還是如實應道:“都保住了,總算沒鬧出人命。”

    蘇景說道:“調一些過來幫我安撫大伙,你帶我去見三阿公。”

    沒有寒暄應酬,沒有虛偽客套,蘇景找三阿公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天降劫難,和他們有沒有關系。畢竟,三阿公一行才進齊喜山不久就出了這樣一件禍事,多少有些巧合。

    三阿公的回答直接了當:“我會查,但與我有關的可能不大。提前造訪齊喜山於我自己都是個意外,更毋論我的仇家。”

    蘇景點點頭,對著三阿公深深一揖:“若真與前輩無關,蘇景先謝過前輩仗義出手之德,我還有事要做,您老好好休養。此番大恩來日定當補報。”說完轉身離開,又問跟在身邊的六兩:“你有什麼仇家?”

    六兩臉色茫然,純粹習慣使然伸手去撓頭,結果觸及傷口疼得他打了個哆嗦,苦笑道:“小祖宗知道我的為人,沒什麼雄心壯志、從不會惹是生非,齊喜山也不是稱霸一方的妖精門宗,不過是個買賣字號,且往來交易都是公平買賣,沒見哪位主顧不滿意過,哪會有什麼仇家。”

    跟在六兩身後的一個妖怪頭目插口道:“前兩天不是有些修士上門找事麼?您看會不會是他們?”

    六兩想也不想就搖頭:“那些修士本領稀松,師門肯定也不沒什麼了不起,怎麼可能發動出這樣一道大神通。”

    蘇景一直在地面下入定煉屍,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當即插口訊問,六兩先解釋過前因,又帶和小祖宗一起去找黑風煞、裘平安了解當時的細節,最後黑風煞道:“其他人都不值一提,唯獨領頭的那個青衫青年有幾分氣勢,出身應該還算可以。”

    蘇景追問:“他們是哪一宗門下?”

    黑風煞和六兩同時面露難色......對方都是些庸才,完全不入妖奴的法眼,都不稀得去問一問他們的出身。

    蘇景不怒、不怨,對黑風煞、裘平安囑咐了一句:“你們靜心休養。”轉身走出門外,奇怪的是,他前進的方向空無一人,就那麼走在瓦礫磚石之間,直行三十余丈,對著面前的空氣問道:“前兩天來離山鬧事的修士,你見到了麼?識得麼?”

    空氣中一陣漣漪波蕩,莫耶少女居然沒走,而是捏了個隱身訣悄悄跟在了蘇景身後。

    少女的神情有些意外:“你怎能看出我的葉隱法術?”

    金烏淬煉,於細微中見真相,少女的隱身法門雖然精妙,但近身五十丈內逃不過蘇景的洞察。蘇景並沒回答她,又把問題重復了邊:“前兩天來離山鬧事的修士,你見到了麼?識得麼?”

    不是‘病急亂投醫’撞大運般胡亂發問。莫耶少女藏身齊喜山,為自己安全著想也應該將附近的修行門宗摸查清楚。果然,少女應道:“西方四百七十裡,有一座傾雲澗,那天來的大部分都是傾雲澗的弟子,但為首男子我不認得。”

    六兩也知道傾雲澗,雖然是近鄰但修家和妖門有別,平日裡素無往來。

    “多謝。”蘇景轉身欲走,又停步,對少女道:“莫再跟來了,再有,齊喜山遭此大難,用不多久就會有高人來巡查,你快些離開,萬一被他們抓到,說不定會把此事算到你頭上。”

    跟在蘇景身旁的六兩,聞言心中驚疑,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少女幾眼,心中暗忖:這女娃娃是什麼人?

    要知道齊喜山挨下的那道神通絕非等閑,普通的妖人就算想擔下它都沒資格。

    對蘇景的話,少女不點頭也不搖頭,仔細看了看他,她小聲道:“看你心裡很生氣的樣子,莫氣了,打架的時候得心靜。”

    小妖女‘變化多端’,蘇景無心分辨她的真實想法,只是一點頭便不再理會她,也不向始終跟在身邊的六兩解釋什麼,而是突兀問六兩:“你手上有沒有好東西?符篆丹丸都可以,多多益善。”

    小祖宗開口六兩絕不財迷,離開不久便轉了回來,把一只未封口的乾坤袋遞道蘇景手中:“這是我壓箱底的好貨色。”

    蘇景看都不看直接將其置入自己的錦繡囊,對六兩道:“我離開一陣。”

    六兩急忙道:“小人追隨小祖宗一起。”

    蘇景搖了搖頭:“安撫鄉親、照顧好老黑、小裘和幾位客人,這些事情都著落在你身上了。”說完,蘇景望向早就侍立在一旁烏鴉衛:“劍羽給我。”

    收回劍羽,蘇景又說一句‘烏鴉衛隨我來’,展開雙翼向著疾飛而起。

    莫耶少女眨了眨眼睛,待蘇景走後,她又隱去了身形悄悄跟住了他,只不過這次距離得遠了些。不料,前面的蘇景忽然又止住了急行,少女嚇了一跳,還道他又發覺自己跟來,忙不迭也止住身形。

    蘇景並未向身後張望,而是低頭鳥瞰齊喜山,緩緩盤旋了兩周,就此啟程向著傾雲澗的方向飛去;莫耶少女也低下頭去張望,心裡猛地打了個突:人在山中時不覺得什麼,此刻自天空俯視:崩裂的廢墟中,赫然顯出了一只巨大的.....腳印!

    巨靈一腳,踏碎百裡齊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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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零三章 齊喜山來的
        

    目送著蘇景遠去,六兩長長呼出了一口氣,掀起衣襟下擺去抹額頭上的冷汗......跟在他身邊的心腹妖怪有些納悶:“大王為何恐慌如斯?”

    “混賬!”六兩皺眉呵斥:“說過多少次了,要喊我東家。”

    “東家息怒、東家息怒。”心腹妖怪沒記性,但有眼力價,立刻就改了口。

    六兩這才點點頭,回答之前的問題:“未能全數保住白馬鎮百姓的安全,我自然會心虛害怕。”

    一般的妖怪哪會把普通人命放在眼中,聞言心腹笑道:“那麼大的災禍,才死了十幾個人,算得不幸中的萬幸了,要我說,大王...東、東家非但無過,反而有功嘞。”

    六兩搖頭:“你不曉得,當初小祖宗祖孫兩個落戶白馬鎮,得了鎮民不少幫助,小祖宗的爺爺去世,有關喪葬一切都是鎮上人齊心張羅、操持的,於小祖宗心裡始終覺得小鎮有恩於他,鎮上的老老少少,哪一個都是他的眼珠兒。”

    心腹妖怪愈發地糊塗了:“可是我也沒見小祖宗發怒啊,剛才不是一直平平靜靜的?”

    六兩嘿了一聲:“你又哪曉得小祖宗的脾氣?我給你講,平時沒事的時候,他老人家的眼裡都是帶著些困意、臉上掛著些迷糊的;他琢磨壞主意...不是,動了伏魔心思的時候,他會笑得爽爽朗朗,可是你見他剛才的樣子,目光清透可有絲毫倦意?面色沉穩哪見丁點迷糊?我追隨小祖宗這麼長時間,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但是不難猜的...他老人家真正動了雷霆之怒,我又職守有虧、如何能不心虛啊!”

    心腹妖怪明白了,又提起了另個問題:“小祖宗不是去傾雲澗查案麼?他找您要寶貝做什麼?”

    不愧是蘇景麾下第一妖奴,六兩還真明白主上的心思:“查案是沒錯,可是這麼大的事情,客客氣氣地上門去問,又怎麼可能有結果?是以非得動用非常手段不可,沒什麼可說的,直接打上門去、從上到下統統都抓起來嚴刑拷問!”

    “但拷問到最後萬一要是誤會了怎麼辦?說聲對不起怕拍屁股就走?小祖宗不是這樣的人,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他找我要寶貝就是事先存了可能是誤會的心思,到時候會給人家補償的。”

    心腹妖怪撇嘴:“小祖宗是什麼樣的身份和地位?就算冤枉了那些不入流的庸才又怎了?犯得著和他們交代麼?”

    六兩伸手給他腦袋來了一下:“你才是真正的庸才,小祖宗用得著給別人交代?他那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心腹妖怪挨了一巴掌,腦子裡又被打出一個新疑問:“對了,剛剛來轟滅咱們齊喜山的神通,那是何等的可怕,小祖宗身邊又沒有高手相護,就這麼去追查,豈不是送...送...送自己升仙?”

    “所以說你還是不了解他的性子,他還沒有修為的時候,為了掩護座駕黑鷹逃命就敢直挺挺地從天上往下跳!咱家這位小祖宗...真要犯起性子來,真就把自己的性命當成別人腳上的破鞋,說扔就扔了!白馬鎮一下子死了十幾個人,你讓他先別去追查?純粹做夢了。”

    ......

    齊喜山與傾雲澗相隔不足五百裡,這樣的距離放在凡間是遙遠路程,落在修行道上卻是近鄰了,前者幾乎被徹底轟滅,後者自然有所感應,宗主穆童被傳來的動靜驚得著實不輕,傳令全宗嚴加戒備,自己也披掛起來坐鎮中宮。

    雖然齊喜山倒霉了與自己無關,但小心點總沒有壞處。

    不料怕什麼就來什麼,天還沒亮,東邊就氣勢洶洶地來了一群人!

    為首那個背襯火翼,揮動之間金紅迸射;他身後的黑衣人看上去出奇邪異,男子身形魁偉高大、清一色的馬尾長發;女子則嬌小玲瓏,盡數刮了個程亮光頭。

    不過修行道上樣子嚇人的怪物比比皆是,徒有其表沒用處,什麼樣的修為就會有什麼樣的威壓,穆童看得出這群東方來人修為平平,由此心裡也踏實了不少,揚聲問道:“何方道友光臨傾雲澗,還請報上仙府寶號。”

    蘇景根本不予理會,回頭吩咐身後烏鴉衛:“要活的,沒我點頭,一個都不能死。”

    蘇景聲音不大,但修行之人耳明目秀,穆童照樣聽了個一清二楚,哪還有什麼客氣的,當即冷笑道:“哪裡來的妖孽......”

    “齊喜山來的。”蘇景忽然轉頭向著穆童所在之處往來,吐氣開聲。而話音落時,四十九對比翼雙鴉結成大陣......破曉之前朝陽未出,天卻亮了。

    赤霞流轉火光升騰,火鴉妖裔周身烈焰升騰、繼而勾連,以玄奧陣法喚請元陽之怒,頃刻,一道火雲凝聚成形,四十九對比翼雙鴉就藏身於這燦燦火雲中,直撲傾雲澗!一見烏鴉衛亮出的陣勢,穆童大吃一驚,但還心存僥幸,叱喝一聲,號令座下弟子出手,自己也一掐劍訣,背後飛劍喚作遁化青光,迎向強敵。

    激鬥不過片刻,穆童的心就沉下去了:火雲滾滾自東向西,前進不算太快卻勢無可擋,傾雲澗弟子打出的神通或飛劍,非但沒能阻其片刻,反而盡數被火雲吞沒。

    傾雲澗,全不入流的門宗,宗主穆童就是比起六兩尚差了老大一截,他門下弟子又怎麼可能高明?

    金烏九劫兵策,專為火鴉量身打造的道兵秘法,如今入陣的道兵都是火鴉大妖的後裔,又有幸於最適合精怪的大聖玦洞天內精修......玄門正法、資質契合、洞府天成!

    烏鴉衛現在都還是妖丁,他們只煉就了九劫中的第一劫,在像樣的修行宗派面前或還無法逞威,但對付傾雲澗綽綽有余!

    最初試探之後,東天上的火雲陡然加快速度,直直衝入傾雲澗腹地,所指之處盡化火海。

    穆童的飛劍也被火雲吞掉了。當初為了追求威力,劍中被他辛苦煉入一律魂魄與心頭精血,劍毀時本尊遭受反噬,受傷不輕。眼看著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穆童深吸一口氣,勉強鎮定心神,口中喃喃唱咒幾聲,身形輕輕顫了幾顫、就此消失不見......

    蘇景沒出手,跟在道兵大陣之後,一路暢通無阻。正前進中,蘇景忽然轉身單手一揮,金光乍現、近百枚劍羽呼嘯飛旋!旋即便聽到一聲嘶啞慘叫,明明空無一物的空氣中血花四濺,穆童身中數劍,再維持不住偷襲所用的隱身法術,向著地面重重跌落。

    蘇景看也不看,收起劍羽繼續前進。

    宗主遭受重創,剩下的搏殺再沒絲毫懸念,傾雲澗弟子無心戀戰開始逃散,可他們的飛劍大都被火雲毀了去,單憑御風法術,又怎麼會比得上傳承了火鴉血脈的烏鴉衛,更何況烏鴉衛身後還有個長翅膀的蘇景。

    天亮後不久,傾雲澗歸於平靜,從宗主到弟子六十五人盡數被擒。

    蘇景問:“齊喜山之劫,究竟怎麼回事?”

    穆童的修為差勁,但性子天生倔強,冷笑著應道:“你問我,我去問誰?若我有那一擊斷岳的大神通,又豈容你們這些妖孽放肆!”

    蘇景不矯情,對著烏鴉衛道:“上刑。”說完,他退到一旁,坐於一塊巨岩冷眼傍觀。

    烏鴉衛和黑風煞、裘平安廝混得久了,也當真學會了不少厲害手段,今天終於派上了用場,諸般酷刑一一演練,沒用多少時間傾雲澗弟子就挨不住了,紛紛招供,把前日與齊喜山結怨的弟子盡數供出。

    莫說昨夜大禍和兩天前的鬧事,就是前陣子門下弟子和齊喜山小妖動手之事,穆童都不知曉。不過意外之下,他依舊匡護門徒,對蘇景怒道:“只是晚輩弟子的意氣之爭,小小的爭鬥罷了。若只因以前打過架,就要把毀山之罪硬栽過來,公道何在?”

    蘇景沒表情,不回應,對著烏鴉衛點點頭,示意他們繼續。但無關人等不用再捱酷刑,受刑的只是那些和齊喜山打過架的弟子。

    很快問訊有了新的進展,烏鴉衛問明了,最初爭鬥是因李萼而起、兩天前的那個青山青年也是李萼請來的幫手。

    蘇景指了指李萼,烏鴉衛會意,丟開了旁人,所有刑罰都向著她一個人身上招呼。充其量一盞茶的工夫,李萼就受刑不住,但這是關乎生死的大事,她自然不敢吐露實情,哭嚎道:“青衫男子是我的一個朋友,兩天前是我請他來幫忙對付齊喜山的精怪,但昨夜之事確確與我無關。”

    讓李萼意外的,蘇景並未急著追問青衫人是誰,只是招呼烏鴉衛: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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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零四章 巨靈足
        

    正如六兩所說,蘇景不確定什麼,所以在來之前就存了補救的心思,若真是冤枉了傾雲澗他會加倍補報......但在這之前,他先得弄清楚究竟是不是誤會。

    李萼大呼冤枉,烏鴉衛哪聽她廢話!直到正午時分,李萼終於捱不住了,嘶聲開口:“昨夜齊喜山的禍事有、有可能是我那朋友做下的...多半是他基於義憤,私下替我報仇...絕非是我挑撥...上仙明鑒,此事當真於我無關的,我全不知情。”

    烏上一聲音陰戾:“仔細說!”

    “我那朋友...說、說他手上有一件厲害寶貝,還說要我等待...他必給齊喜山一個好看,可是兩天前我得知山中妖仙真是離山門下...就打消了再和它們糾纏的念頭,我還勸我那朋友...要他不可造次......”

    李萼心裡算得清一筆賬,既然這些活閻王知道自己請過幫手,不問出幫手是誰是絕不會罷休的。待他們追查到嚴辰那裡,事情便再也遮掩不住了,如今能做得只有把過錯全往嚴辰身上推,把她自己摘個干淨。

    宗主穆童在一旁聽著,氣得雙目圓整,怒叱道:“孽障,齊喜山的事情當真與你有關?!”

    蘇景終於出聲了,徑自問李萼:“你那朋友師門何處,叫做什麼?”

    “小人不知天高地厚,與齊喜山仙長結怨...即便昨夜禍事與我無關,我也犯下了冒犯仙長的死罪...只求您大發慈悲...留下我這賤軀,有生之年日日祈念仙長恩德。”李萼嘮嘮叨叨,不肯直接回答,最後的口供也是最後的籌碼,活命的唯一本錢。

    蘇景毫不猶豫:“說出此人,饒你不死。”

    “還要鬥膽...請仙長立下誓言...再不追究於我。”李萼加重語氣,咬住‘不再追究’四字,只立誓不殺是遠遠不夠的,要真正放過她才行。

    修行中人,認定天道昭昭、篤信神佛在上,由此也格外看重誓言,輕易不會立誓,立誓後也大都會遵守諾言。蘇景不願和李萼再周旋下去,直接道:“我對神佛立誓,只要你說出青衫人來歷姓名,便再不為難你,若違諾,七天之內我死無葬身之地。”

    蘇景毒誓過後,李萼把嚴辰的出身來歷如實招來。

    最初惹禍的是她,後來逼著騙著情郎把事情攪得是她,最後為了保命、把情郎供出來的仍是她。

    聽完,蘇景又問:“嚴辰手上的寶貝是怎麼回事?”

    這個李萼當真不知,搖頭道:“他只提了一句此物了得,其他的並未多說。”說著,她勉強坐起身,對蘇景磕頭:“小女子再謝過仙長不殺之恩。”

    可是她當真沒想到的,待說過話、磕過頭,心口遽然一冷......心脈被截斷了。大羅金仙無救,只剩盞茶性命。

    片刻寂靜。終於,李萼發出一聲尖叫,歇斯底裡:“妖人,你違諾,七日內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黃泉路上,我等你來......嚴辰,無用之人,你口口聲聲應我齊喜山必會毀於一旦、再無人能活,旁人也無從追查,結果如何?你害死了我,無用之人,你害死了我!”

    已經必死無疑,李萼哪還有什麼顧忌。而她死前的咒罵中,對嚴辰的怨毒反倒比著對蘇景還多。

    對她的詛咒蘇景無動於衷,聲音平靜:“截是截了,但未斷,你學藝不精分不清罷了。”

    金烏大煉真,淬脈煆經錘骨煎皮,蘇景掌握了這門法術,對人經絡大脈了如指掌,對李萼做出個‘截斷心脈’的假像,於他而言不見得比吹口氣更難。

    尖銳咒罵戛然而止,李萼目光閃動著,正想再尋找其他說辭遮掩,只覺金光一閃,隨即眼前變得漆黑一片!雙耳和鼻根微微一涼,跟著濕熱滿面......刺目、剜耳、削鼻。

    劇痛傳來,李萼捂臉嘶聲慘嚎:“仙長曾立誓...不再追究了...饒命。”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就只能緊緊抓住‘蘇景立誓不再追究’的誓言了。

    蘇景應道:“沒忍住。罷了,此事就此了結,你可活命。”

    性命就握在對方手中,心中再如何怨毒,李萼也不敢造次。聽了蘇景的話,李萼心裡也稍稍一松,哭道:“多謝仙長......”不料話沒說完,胸口又是微微一冷。

    蘇景聲音清冷:“這次是真的截斷了。”

    這個女人蘇景一定要殺的,若因此惹來背誓神罰......這個神不信也罷。

    蘇景轉目望向傾雲澗宗主穆童,後者冷汗淋漓。

    蘇景開口:“你雖不知情,但事情從你弟子處起來,你教導無方、御下不嚴的罪過無可推諉。三天之內,自己去齊喜山向六兩請罪。還有,這個李萼的人頭我要帶走。”

    除了點頭,穆童哪還能再說出半個字來,烏上一大步上前手起刀落,將李萼的人頭割下放入囊中,蘇景也不再停留,雙翅展開一飛衝天,帶上烏鴉衛趕去棲霞山、緝拿嚴辰。

    ......

    三天後,棲霞山、描金頂,真武殿上一片寂靜。

    棲霞道掌門妙方真人雙目微閉,面沉如水。良久,他張開雙目,對著直挺挺跪在大殿上的愛徒嚴辰招了招手。嚴辰起身,低著頭來到師父面前。

    “孽障!”妙方真人猛揮手,一記耳光打在嚴辰臉上,出手異常沉重,只一掌就把嚴辰摔翻在地,眼角、嘴角同時破開、鮮血迸濺:“這一掌,打你不尊師命,膽大妄為,竟因為一個賤婢就動用了那件寶貝!”

    嚴辰爬起來,垂手肅立:“弟子罪該萬死。”

    “住口!”第二記耳光扇中,妙方子聲音低沉:“這一掌,打你明知齊喜山是離山劍宗門下,竟還敢動手!”

    嚴辰再次站起來,妙方子毫不留情,第三記耳光掄了上去:“這一掌,打你事情失敗,就嚇得心慌意亂,本座問你,為何不在回來之前,先把那賤婢滅口?!”

    “師父息怒...弟子性命擔保,李姑娘她不會出賣我。”

    第四掌掄了過去,嚴辰一時間爬不起來了......

    十余年前,機緣巧合之下,妙方真人得了一件法器:一枚四四方方的黑玉印。看上去混不起眼,內中蘊藏的靈元也不是很多,期初妙方真人也沒太在意,閑坐無聊時拿在手上把玩,印上的封禁不難破解,沒一會功夫就被他完全掌握,隨即他便驚喜發現:

    黑玉大印自己沒什麼力道,但它能喚請出驚天一擊!

    因為黑雲印請出的神通是從天而降、落下後地面會出現一枚巨大腳印,仿佛一位施展了隱身法的巨靈神跳出來踩裂大地,由此妙方真人給這枚印取了個名字:巨靈足。

    得了奇珍仙寶,妙方真人不敢聲張,只將此事告知門宗內幾個信得過的心腹,嚴辰便是其中之一。

    ‘巨靈足’是喚請神力顯形的寶物,最簡單的道理,這道神力一定得是真實存在的,才有可能被喚請出來。若能找到這股力量的根源所在,未必不能將其煉為己用,若能成真,飛仙逍遙指日可待。

    所以最近這十余年來,妙方真人費勁心思去追查‘巨靈足’的出處,只要稍有可能他就會帶上趕去查探,跑了數不清的地方但一無所獲。不久前他又發現了些線索,但門宗內另有要緊事情分不開身,就命心愛弟子嚴辰替他跑著一趟。

    尋找與‘巨靈足’的神力源頭,非得把這方大印帶上不可,若真找對了地方,大印自然會有所感應。

    在妙方真人看來,嚴辰或許有些毛病,但還是聽話、值得信任的好弟子,但又哪想到他會為了一個女人惹出這樣的大禍!

    修行講究清心寡欲,但也不一定就得絕情斷欲,道侶雙修攜手飛仙的例子以前也不是沒有過。有些人的情根遠比旁人更深、更強,嚴辰便是一例。若他遇到一個好女子,對他殷殷鼓勵、切切愛護,以後他的成就會更加高遠;可他遇到的那個女人,小肚雞腸自以為是,在李萼心裡想的是‘我的狗兒見我受了欺負都會撲上前咬人,我的男人更應提我報仇’

    遇到這樣的女子,嚴辰有哪還有前途可言!

    再說當日嚴辰受李萼所激、所惑,恰逢他身帶‘巨靈足’,下定決心要動用此寶摧毀齊喜山,李萼聞言心中舒爽,但多少也有些害怕,不敢留下來親眼觀瞧,扯了個師門急召的借口先走了。再過兩天嚴辰准備好法術,發動了‘巨靈足’。

    這件寶貝的威力嚴辰心裡有數,但他不知道齊喜山中有三阿公做客,滿以為那一腳下去山中再無活口,就算事後有高人追查也難以尋得線索。

    全不料巨靈足被硬生生地擋下來。

    嚴辰明白這樣一來事情便麻煩了,急忙傳訊給師父請他早做准備,自己也慌慌張張跑回門宗,哪還敢隱瞞半個字,把事情經過盡數告知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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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零五章 描金峰
        

    妙方真人當真被氣得七竅生煙,眼見嚴辰倒地不起他仍想再打,這時大殿上一位中年女冠看不下去了,伸手攔住了妙方:“辰兒年紀尚輕,這才沒能經受住蠱惑,師兄就算打死他也沒用,當務之急還是要想個辦法,先消彌了後面的大禍再說。”

    女冠是掌門人的師妹,道號妙常,此刻能站在真武殿上,自然也是妙方無比信任之人。

    妙方暫時收手不打,這時候忽然一道紙鶴飛來,落在他的肩膀上,擺動幾下、噗嗤一聲化為青煙消散不見。妙方對師妹道:“妙慶師弟已經趕到齊喜山,探得明白,離山門下直屬妖奴只是受傷。”

    妙慶是掌門的另一位心腹,妙方在接到徒弟的傳訊後立刻把他派去齊喜山打探消息。

    女冠妙常一聽面露喜色:“這就好,總算還有回寰的余地,大不了我們多加賠償便是。”

    掌門妙方正想說什麼,又是一只紙鶴飛來,聽過消息後妙方冷哼一聲:“遠哨弟子傳訊回來,有人正向著棲霞山趕來,為首的那個身背一對金紅火翼。”

    棲霞山的傳人,無論修為還是見識都比著傾雲澗強太多了,妙常聞言秀眉一挑:“金紅火翼?離山的那個小師叔蘇景?”

    “不是他還是誰?齊喜山的妖怪本就是他的妖奴,不用問了,事情敗露,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了。”

    正在地上吃力起身的嚴辰臉色一變,又復摔倒在地......既然離山的人找來了,便說明他篤信無比的李萼把他供出來了。

    眼看著愛徒臉上掛滿驚訝與不肯置信,掌門妙方嘆了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身走入內堂。足足一個時辰他才重回真武殿,對妙常道:“我已傳訊無雙城李逸風,給他講明了‘巨靈足’的好處,說要將此物贈與無雙城。李逸風很是高興,正親自趕來。”

    無雙城,與離山劍宗同列於七大天宗,李逸風是城主駕前七大供奉之一,地位與離山長老、涅羅祭酒相近。無雙城高高在上,與棲霞山沒太多交情,但以前有過幾次往來,妙方和他們至少還能說得上話。

    妙常聞言一驚:“巨靈足豈能送人?”

    爬起來不久正勉強站立的嚴辰身體一晃,又復摔倒在地。

    “師妹糊塗。”妙方搖頭:“你以為鬧出齊喜山的大禍,我們有巨靈足還能瞞得住麼?那再進一步,若天下皆知我們有這樣一件寶貝,就憑棲霞山的實力,咱們保得住它麼?”

    女冠妙常皺起眉頭:“就算送人...又何必送給無雙城?還不若給離山,正好當做賠罪之物。”

    “錯!就算離山得了巨靈足,他們也會說此物是凶器,收繳去是理所當然,不僅其他賠償分毫不能少,還不會領咱們的情;無雙城則不同,平白收了咱們這一件大禮,多少會對棲霞山生出一份眷顧,以後若有事大可向他們尋個照應。”

    妙常又問道:“那若待會離山蘇景趕到,索要此寶又當如何?”

    掌門妙方一哂:“這話就要看怎麼說了......我主動把巨靈足呈給離山,他們當做凶器收繳帶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換個角度呢?惹禍的是我的弟子,不是寶貝,這是我棲霞山之物,離山憑什麼索要?我不給也全然說得過去!若蘇景聰明,趁早就別開口。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離山有頭有臉,我不信他們敢動粗搶奪,堂堂天宗上門殺人奪寶,離山擔得起這個名聲麼?”

    妙常點了點頭:“那...辰兒呢?你怎麼打算,不會把他交出去吧?”

    蘇景一定會找棲霞山要人的。掌門妙方左眉跳了兩下,聲音低沉:“不交!妖奴受傷、洞府被毀,該怎麼賠就怎麼賠,但沒鬧出人命便不用賠命,這是到哪裡都說得通的道理。我的弟子,我自己來責罰,痛打過後給離山的人看一看,便是交代了。”

    到底是最最心愛的弟子,妙方決意保住嚴辰。

    “這便去開啟棲霞大陣,蘇景空有輩分沒什麼本事,就憑他還打不穿我們的護陣,讓他在外面空著急就是,有什麼事情都等無雙城的人到了再說。屆時有李逸風在一旁看著,我們又該怎麼賠便怎樣賠,說破大天不過是些身外物的損失,我看那個蘇景還能再如何抓住不放!”

    能做到一門之長,妙方自有過人之處,心裡早把得失利弊、雙方處境算得清清楚楚,應對之策也算得體,尤其直接舍了‘巨靈足’更顯出幾分氣魄。

    此事定議,妙方喚來刑堂弟子:“把嚴辰拖下去打,越慘越好,還得斷幾根骨頭!”這是給離山的‘交代’,非如此不可,心裡再不舍也得放開了打,何況這個不肖弟子害師門丟了一件了不起的寶物,本就得受罰。

    接下來的,便是等待了......傍晚時分,蘇景帶著烏鴉衛趕到棲霞山。

    已進山界,卻不得其門,棲霞道不是野修散宗,他的守山大陣頗為結實,肉眼可見一道暗紅光芒穩穩包裹住了主峰描金峰。

    這是棲霞道的地盤,對外來之人,主人家想見就見、不想見便關門,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何況山下知客道童對蘇景解釋得客客氣氣:掌門真人正在閉關,暫時無法見客。

    烏上一目光虐戾,打量著對方的護山陣法:“闖下大禍,以為躲進龜殼就沒事了?兄弟們結陣,未必就砸不碎它。”

    蘇景擺手攔住了他,亮出大聖玦:“不必浪費力氣了,都進來。”

    烏鴉衛被收入令牌,一團陽火打在地面上,一枚天香鎮元含入口中,金烏萬巢發動蘇景遁入虛空,自要去的方向上隨意點選了一處火光,心念一轉人已置身描金峰上。

    棲霞大陣雖然也是護山陣法,但是和離山的水幕天華天差地遠,棲霞大陣不會辨別敵我、更不會主動攻擊敵人,說穿了不過就是個結實罩子,這樣的護山術,對上敵人的轟襲或許還有些用處,但遇到真正的穿空遁干脆就成了擺設。

    蘇景從一座偏殿的供奉火鼎中鑽出,殿上幾個小道士十足嚇了一跳,不等他們弄清楚這是神君顯靈還是妖孽作祟,眼前又是一片繚亂,九十八個烏鴉衛重新被蘇景放了出來,扯開嗓子齊齊大吼:“離山劍宗真傳蘇景駕臨描金頂,棲霞掌門速速來見。”

    蘇景邁步走出偏殿,來到外面的空地上等候,任由烏鴉衛們去大喊大叫。

    正在真武大殿閉目養神的妙方真人聽聞聒噪微微一驚,護山大陣沒有用處、蘇景已經上山了?

    很快就有門人弟子來報,大概說明情況,女冠妙常從旁邊聽著,目光裡也滿滿詫異:“不是說這個蘇景沒什麼本事麼?怎麼可能會穿空遁法?”

    現在討論這些還有什麼用處,妙方一個深深呼吸,起身傳令:“召集弟子、請諸位長老,隨本座一起迎接離山高人!”蘇景算不得什麼,但他是離山第一代真傳、沈河真人的小師叔,單只這個身份,無論走到哪裡都不容旁人輕視半分。

    山巔處洪鐘悠揚,剛剛發動起來的護山大陣又被撤掉,棲霞道上下身著盛裝,跟在掌門身後整齊列隊,迎接了出去。來到蘇景面前時,掌門妙方早就換上了一臉笑容:“不知離山高人造訪,迎接來遲萬祈見諒。”

    女冠妙常也跟著一起微笑道:“久聞離山蘇道友威名,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大家不同門宗,不必非得遵照輩分敘禮,棲霞道只對蘇景稱道友,待會或許會有艱苦談判,現在氣勢上不能輸了。

    寒暄親切、禮儀得體,根本不提之前封山拒客之事。蘇景沒什麼反應,不說話不還禮,充其量只是點一點頭。

    對上蘇景的冷漠態度,妙方掌門不見丁點尷尬,呵呵笑道:“貴客請隨我來,上大殿落座奉茶。”

    蘇景搖了搖頭,站在原地不動:“不用了,我來棲霞山所為何事,你當知曉吧。”

    妙方變得嚴肅起來,很有些沉痛地點頭:“孽徒嚴辰做所作為,我已盡數知曉......”

    不等他說完,蘇景就打斷問道:“嚴辰在麼?”

    “把那個孽徒帶上來!”妙方語氣嚴厲,目光裡飽蘊怒色。不多時棲霞弟子將被打得只剩下半條性命的嚴辰帶了出來、放在地面上。

    妙方繼續對蘇景道:“孽徒犯下大罪、觸犯棲霞門規,蘇道友放心,我絕不會姑息於他,必定重重責罰、嚴加管束。”

    話說得漂亮,但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棲霞道不會把人交出來。烏鴉衛聞言個個神情猙獰,九十八雙眼睛都望向蘇景,只待他一聲令下就結陣開打。但是對此蘇景並不覺得意外,之前見到對方啟陣封山,就不難猜到棲霞道的態度了。

    棲霞道不同於傾雲澗,這裡是有名有姓的門宗,掌門人、座下長老都有幾分真本事,憑著蘇景帶來的人,想要在這裡逞凶完全不現實,別的不論,人家派出幾位長老,就能穩穩抵擋住烏鴉衛的大陣,到時候老道也不殺人、就那麼擋住你,讓你無法造次,蘇景又能怎麼辦?

    見蘇景漠然不語,妙方繼續道:“這孽徒膽大包天,竟敢去襲擊齊喜山,傷及離山門下妖屬,罪該萬死!蘇道友放心,有關齊喜山一切損失,棲霞道絕無二話,全部承擔。萬幸的是這次並未釀出性命大禍,萬事都可挽回。”

    聽到這裡蘇景的神情終於有了些變化......異常古怪,難以形容的神情,他側目於妙方:“哪個告訴齊喜山沒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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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零六章 你們哪個傷我


    妙方心裡一抖,‘沒鬧出人命’是保住嚴辰的關鍵所在,若是齊喜山有大妖慘死於這場橫禍,說到哪裡嚴辰都得償命,棲霞道再休想護住他。

    女冠妙常插口:“蘇道友可能是一心趕路,未曾及時了解齊喜山的狀況,山中妖門完好,受傷者眾但並無損喪,敝宗已經排遣弟子、帶了上好靈藥趕去,該我們做的、賠的,敝宗絕不退縮。”

    蘇景仍是之前的語氣:“哪個告訴你齊喜山只有精怪?”

    妙常不明所以:“蘇道友指得是什麼?”

    不用蘇景開口,烏上一代為回答:“山中還有凡人百姓,他們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麼?”

    一聽‘凡人’兩字,棲霞道眾人明顯面色一松,妙方咳嗽了一聲:“這個...仙法神通、殃及凡人無辜,固然讓人心痛,可總是、總是難免的。不過蘇道友敬請放心,棲霞道雖遠遠比不得離山,但也是修行正道,山中百姓的傷亡敝宗定會加以補償,金銀抵賠,定讓他們滿意。”

    蘇景沒心情再廢話,抬手一指癱在地上的嚴辰,直接問妙方:“這個人,我今天帶不走了?”

    掌門身後,也是妙字輩的一位棲霞長老聲音冷清:“這個人,蘇道友的確帶不走。”

    妙方掌門擺了擺手:“妙清師弟,貴客面前不可失禮。”跟著他對蘇景笑了笑,開口說的,還是之前那一番話:“齊喜山的損失,棲霞道加倍賠償;山中傷亡百姓,敝宗妥當善後,請蘇道友放心。”

    女冠妙常面帶誠懇:“或許...這就請蘇道友列出齊喜山的損失?待會無雙城的李前輩會到棲霞山做客,剛好做個公證,有無雙城的仙家鑒證,棲霞道絕不敢食言。”

    “明白了。”蘇景忽地笑了,對妙方、妙常點了點頭。

    兩人報以微笑,妙常應道:“道友明白便好。”妙方則說:“還請閣下體諒。”

    蘇景說道:“有關賠償的事情,我不管的,請貴宗派人與和齊喜山妖主商量。”

    “這個自然,我當親自登門賠罪。”妙方應道。

    蘇景沉思片刻,又道:“人我帶不走,劍能帶走吧。我要嚴辰的劍。”

    雖意外,但並不過分,蘇景登門問罪,總不能空手而歸,把凶手的劍拿走也能算是個交代了。妙方痛快答應,傳令一聲,片刻後有棲霞弟子將嚴辰的飛劍取來,呈予蘇景。

    劍出半鞘,蘇景看了一眼,對妙方道:“打擾了,我走了。”

    妙方笑得客氣:“道友不再多坐一陣了?離山高人蒞臨,敝宗總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我趕時間,頭七之前我得回去。”蘇景轉身離開,頭也不回的答道。

    掌門身後,另一位長老傳音入密,語氣頗有些意外,問妙常:“這就完了?就這麼走了?”

    女冠妙常面色不變,密語卻帶笑:“咱們只要低頭認錯、願意賠償,其他所有的道理就全都是我們的。他不走還能怎樣?討了把劍離開,總算他識相!若真要鬧事,最後只能鬧個灰頭土臉,沒有丁點用處......”

    沒料到,她的密語還沒說完,拿劍走人的蘇景忽然又站住了腳步,轉回頭,對棲霞眾人道:“對了,還有件事情。”

    掌門妙方微笑問道:“蘇道友還有何事?”

    蘇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妙常,問題古怪透頂:“你們哪個傷我?”

    眾人都被他問的一愣,而蘇景卻猛拔劍,鋒銳倒轉,一下子刺入了自己的右胸!

    長劍貫穿身體,血光迸濺,蘇景自殘,棲霞道的劍。

    這一刺對普通人足以致命,修家身體遠勝凡人,雖不致命,但傷得也決不輕。

    突如其來的變化,饒是在場眾人皆為修行之輩、遇事沉穩心基深厚,也忍不住齊齊驚呼了一聲,妙方更是脫口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又何止棲霞道與烏鴉衛,隱身於遠處,遙遙望著描金峰的莫耶少女也大吃一驚,心中悸動葉隱松動,險險就顯出了身形。所幸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蘇景身上,沒人注意到遠處空氣中蕩起的那陣漣漪。

    叮當一聲,蘇景拔出染血長劍,扔在了地上,烏鴉衛圍上來七手八腳地幫他止血療傷,蘇景的目光仍平靜無瀾,對妙方道:“頭七之前,我要趕回齊喜山,李萼、嚴辰,兩顆人頭一個都不能少,給或不給,你自己做主。”

    妙方愣住了,他明白了蘇景的意思,心中猛地一沉:愛徒保不住了。

    蘇景自己修為淺薄,手下也沒什麼絕頂高手,把他放在修行道上,當真算不得什麼......可他畢竟是九祖代收、傳承八祖衣缽的離山第一代真傳弟子、現任離山掌門和眾多長老的師叔。

    蘇景手下的精怪吃了虧,離山不會大動干戈;但若蘇景被人打殺、重傷,離山豈能善罷甘休?就算一向與他不睦的任奪,也決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若連輩分最高的人都難保平安,以後哪還有人敬畏離山?沒了敬畏,離山便永無寧日!

    轟塌齊喜山,對棲霞道宗而言不過是丟寶貝、賠靈丹法器這等‘錢財’事,至多至多再交出凶手;可是蘇景登門後遭受重創,離山的報復頃刻便會將棲霞山碾成齏粉!這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女冠妙常瞪大了眼睛:“你這是...自殘...這麼多人共做鑒證,與我棲霞道無關。”

    “哦,是麼。”蘇景沒什麼語氣,只回答了三個字。其他的他才懶得多說,山上的確有無數人見到是他自己自殘,可除了烏鴉衛,其余無一例外都是棲霞山弟子,就算他們詛咒發誓又有什麼用?誰會信蘇景好端端的會自己插自己一劍?何況那凶器明明白白地刻著棲霞道宗四個篆字。

    “蘇道友何等身份,用這種嫁禍手段,未免太配不上了吧。”妙方目中精光閃爍,語氣低沉:“何況......”

    “何況個屁。”蘇景言出無狀:“人頭予我,便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自己;若不給,便是我登門到訪,被你棲霞山無恥偷襲。登山前我便傳訊離山,告知同門我到你棲霞山來了,此刻諸多長老也已在途中,估計天亮前就他們就到了。”

    蘇景喘息了片刻,傷得著實不輕,但他眼中全不見痛苦,相反還帶了些微笑意、冷笑:“若真不打算交人,你們干脆現在把我斬殺了吧,反正棲霞道滅門之禍無可更改,多殺我一個,還能賺回一點點......明白了?帶不走嚴辰的人頭,我死在棲霞......無所謂。”

    若六兩手下那個心腹妖怪在此,當能明白東家所說的那句‘咱家這位小祖宗...真要犯起性子來,真就把自己的性命當成別人腳上的破鞋’。

    白馬鎮的百姓,是跟著蘇景進入齊喜山的。如今遭遇橫禍死了十幾人,不給他們的在天之靈一個交代,蘇景便無法和自己交代!

    兩顆人頭,不帶回去,不行。

    棲霞山眾人個個臉色鐵青,蘇景自殘的這一劍,又何嘗不是對准了他們所有人心窩的一劍!女冠妙常實在喜愛嚴辰那個晚輩,事到如今仍不肯退讓,冷聲道:“公道自在人心,離山劍宗諸位仙長更是法眼如炬,蘇道友這般做作,也不一定就......”

    話沒說完,遠處天邊遽然傳來一陣笑聲,一個樸實聲音傳來:“妙方掌門一向可好?俺老李來遲,讓你久等了!”

    妙方、妙常等人聞言面色一喜,無雙城供奉李逸風駕臨棲霞山!此人身份非同凡響,此刻到場,未必不能解開棲霞道的窘局。‘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李逸風要接下‘巨靈足’這樁好處,總不能看著棲霞道陷入麻煩而不理。

    爽朗笑聲之中,祥光流轉,李逸風坐在於一道青色的芭蕉雲,也不用人出迎,直接飛赴描金峰。

    李逸風來得稍晚,根本不知道前面發生什麼事情,待他踏足封頂,看清眼前的情形,神情先是微微一愣,問蘇景:“敢問這位是......”

    “離山蘇景。”蘇景報上名號。

    李逸風可不像涅羅塢謝老三或者棲霞道門下,聞言立刻俯身下拜,全不顧什麼面子、身份,以晚輩自居,行禮一絲不苟:“晚輩無雙城李逸風,拜見離山天宗蘇景師叔。”起身之後他又關切問道:“師叔因何受傷?”

    不等蘇景開口,妙方真人趕忙搶上一步,把事情大概說出來,最後長長嘆道:“前面都說得好好的,不料,蘇道友忽然自刺了一劍......李前輩明鑒,真是他自刺了一劍!”

    蘇景沒有絲毫辯駁的意思,仍是先前說過的那三個字:“哦。是麼。”

    李逸風深深看了妙方一眼,轉身走向蘇景,不去追究事情經由,而是問道:“蘇師叔的傷勢可要緊麼?晚輩這裡有些丹藥。”說著雙手奉上療傷靈丹:“或者,無雙城離此總比離山要近一些,師叔隨我一起去無雙城療傷?”

    蘇景搖了搖頭:“不敢麻煩李先生,我的傷勢無礙。”

    “無礙就好,無礙晚輩便放心了。啟稟蘇師叔,晚輩身上還有城主交代下的要緊事情......”

    蘇景微笑:“李先生盡管去忙,他日有暇,還請到離山一敘,容蘇景一盡地主之誼,謝過今日先生的贈藥之德、眷顧之意。”

    “蘇師叔言重,七大宗門同氣連枝,晚輩理應如此。還請師叔稍待,晚輩尚有一事要與棲霞道了斷。”說完,李逸風轉頭望向妙方。

    後者心中一喜,只要無雙城肯收自己的寶貝,今天的局面就有回寰余地,當即應道:“李前輩請稍等,晚輩這就取那寶物獻於您老。”

    “住口!哪個要你的寶物,”大大出乎意料的,李逸風突兀翻臉,根本不理會寶物,聲色俱厲:“大膽棲霞道,傷我同道前輩,無雙城豈能容爾等作惡!”說話之中,一道紫色光華被李逸風打到半空,旋即雷聲轟蕩、浩浩烏雲催壓描金峰!

    棲霞道上上下下無人不驚,妙方妙常面色慘白。

    蘇景是離山弟子,他接了李逸風的人情,但離山事情離山了斷,全沒有假手於外門人物的道理,當下開口道:“這其中還有其他事端,我自會理清,多謝李道友援手之意。”

    李逸風不過是表明個態度,聞言便收起法術,又客套了兩句,最後一抱拳說了聲‘珍重’,再不去看棲霞道一眼,就此騰起雲駕離開棲霞道,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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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零七章 何苦來哉


    能做到無雙城供奉之人,不僅要修持精深,更得有一副精明心竅。

    之前敢收棲霞道的寶貝,是因為齊喜山沒傷人,李逸風覺得此事化解不難,何樂不為?可蘇景現在擺出的是‘玉石俱焚’的架勢!

    李逸風能辨出妙方說的是真話......看得出又有什麼用?待離山高人趕到,還不是蘇景說什麼便是什麼!

    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離山劍宗的上位人物,不能隨隨便便就被外人所傷!只憑這一個道理,煌煌離山又哪會再去和棲霞道浪費口水。甚至可以說,就算離山高人看出是蘇景自傷也沒有用,只要蘇景一口咬定是棲霞道所為,他們就一定會動用霹靂手段摧毀描金頂。

    事關離山的臉面,絕無轉圜余地。這個時候誰再幫棲霞道,那就是真正與離山為敵了。

    李逸風當真沒想到,堂堂離山第一代真傳,竟會用到青皮混混兒才有的自殘招數來嫁禍棲霞道,但是不得不說,這一招的確有用,蘇景自刺了一劍,直接把事情變成了死局,除非他自己松口......青皮混混兒之所以得罪不起,就是因為他們自持爛命一條,遇到溝溝坎坎就敢用小命做墊。棲霞山敢和蘇景同歸於盡麼?敢麼?

    情勢已變,事情隨時可能惡化,巨靈足雖然難得,但還遠遠不夠為了它要與離山翻臉敵對的程度。李逸風當機立斷選了立場。

    ......

    李逸風說走就走,沒有片刻的耽誤,棲霞山描金峰一片寂靜。

    蘇景已經把自己的小命擺在秤盤上了,就看棲霞道敢不敢去秤了。

    為了一個被女人吹幾句耳邊風便把師命拋到九霄雲外的弟子,就要把棲霞道的基業徹底拋開不顧?就要搭上所有弟子的性命?當然還有妙方自己的性命......這種事妙方做不出來。

    妙方猶豫再猶豫,咬牙再咬牙,最終還是悶哼了一聲,嗓音略帶嘶啞:“便依蘇道友,人由你帶走吧,這個孽徒犯下不赦之罪,留在棲霞山照樣同樣也是必死無疑!”

    服軟歸服軟,漂亮話總還是要說幾句的。

    蘇景卻搖頭:“我不要人,只要頭。要麼我帶著人頭離開,此事徹底了斷;要麼我自己走,明日破曉前離山弟子再來造訪。若你等義憤難當,現在就把我斬殺於此也無妨。”

    若之前痛快交人,蘇景不會過分為難,現在蘇景自刺了一劍,還想讓他立刻下山,又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棲霞山不是心疼嚴辰麼?蘇景就逼棲霞山自己動手砍嚴辰的頭。

    女冠妙常雙目圓整:“蘇景,莫要欺人太甚!”

    “他不轟齊喜山,我根本不會來。你這句話,對嚴辰去說吧。”蘇景淡淡回答,眼皮低垂,都不去看對方。妙常不忿,張口欲再指責,掌門妙方揮手止住了她,跟著傳令其他弟子,去砍嚴辰的首級......

    裝著人頭的四方木匣呈於蘇景面前,蘇景看了一眼,抬頭去望妙方,少年看老道的眼神和看嚴辰人頭的目光沒有絲毫區別:“還有,凶器。”

    沒有半字爭辯,妙方自袖中取出‘巨靈足’:“便是此印。”

    女冠妙常恨聲道:“此物有封禁,不過離山高人自有仙家手段破解,用不著我們棲霞庸才做什麼吧。”

    話剛說完,不料蘇景忽然喚出劍羽,對著巨靈足奮力一擊,只聽啪地一聲脆響,大好寶物就此爆碎,再無用處了。

    一見到此物,不知是不是因為它沾了白馬鎮百姓鮮血的緣故,蘇景就覺得打從心眼裡那麼厭惡,想也不想直接出手將其搗毀。‘巨靈足’不是飛劍仙錐一類直接攻殺敵人的法寶,它的威力在於喚請外力,所以本身並不結實,根本擋不住蘇景狠力一擊。

    蘇景此舉再度出乎所有人意料,棲霞道中不少人忍不住又一次低低驚呼。

    毀掉一件能夠夷平大山的寶物,似乎看也不見得和打碎一只茶杯有什麼區別,蘇景還是沒表情的樣子,抬眼望向女冠妙常:“你說話時語氣恨恨...我不明白,你恨什麼?你憤什麼?你又有什麼可委屈的?!”

    女冠欲辯,但張開口才發覺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不是有人對她施展了什麼法術,而是她自己張口無言!

    掌門妙方岔開了話題,問蘇景:“道友還有何吩咐?”

    “你會盡快派人,去齊喜山和六兩商討賠償有關之事,對吧?”

    待妙方點頭之後,蘇景也點點頭:“甚好,那便只剩最後一件事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口:“我的劍創。”

    女冠忍不住又開口了:“你自刺一劍,難道也要算在我們頭上?”

    “惡徒毀滅大山、損害人命,死有余辜的。嚴辰犯下大罪,你棲霞山交凶徒、繳凶器是天經地義之事,但你等不肯,非要我自刺一劍,逼你們上絕路才低頭。理應你們做好的事情,你們沒去做,那多出的這一劍,不算在你們頭上,算在哪裡?”蘇景的語氣不輕不重,好像閑聊天的樣子:“還了這一劍,萬事皆休。”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除非棲霞道敢和蘇景同歸於盡,否則蘇景說什麼就是什麼。掌門妙方狠狠心抽劍反刺,與剛才蘇景一模一樣的,把長劍刺入自己的右胸。

    棲霞門下弟子急忙上前救護,妙方卻一揮手把眾人遣開,目光直視蘇景:“現下蘇道友可以走了吧?”

    蘇景站著不動,又次問了古怪的問題:“你師父是誰?”

    妙方悶哼,不答而反問:“蘇道友又想怎樣?”

    “我師父名喚陸角八,引我入門牆的師叔名喚陸崖九,兩位老人家均為離山劍宗的開山始祖,離山劍宗蒙天下修家抬愛、公推為正道天宗之一,我便是離山門下第一代真傳弟子。”蘇景垂目而言,沒語氣,說話有些像念經、莫名其妙的經,全都是人盡皆知的廢話。

    右胸的傷勢不輕,說到這裡蘇景稍加停頓、緩了兩口氣,跟著又把話鋒一轉,同時撩開眼皮望向妙方:“你師父是哪位?棲霞道是什麼門宗?你妙方又算得哪一號?我這一劍,能換來離山劍仙傾宗而出;你那一劍,能請來一位元神大修麼?我這一劍,能在明日天亮前讓世上再無棲霞道三字;你那一劍,能動得了離山上的一只麻雀麼?”

    蘇景放慢了語速,目光牢牢盯住妙方,幾乎一字一頓:“就憑你,自刺一劍?還得上我麼?”

    蘇景為人並不刻薄,但不說明他不會刻薄。

    妙方怒氣勃發,正待反唇相譏,猛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勁:身邊人,不對勁。

    蘇景出言陰狠,常理而言、常態來說,棲霞門下長老、重要弟子都該翻臉大怒,就算不動手至少也該喝罵出聲。可是自掌門之下竟無人吭聲......

    沒人再叱喝,只因蘇景的表現已經讓棲霞道眾人看得明白:不是虛張聲勢、不是小人得志得寸進尺、更不是不知死活,他是真的不顧死活!只要稍不滿意,他真就敢死,拉著一座棲霞山陪葬......蘇景,撒潑。

    仍是那個關鍵,唯一的關鍵:我敢死,你們跟不跟?

    念及此,妙方心地一寒。既然不敢,還有什麼可說的。

    妙方語氣沉沉:“那...你到底要如何啊?”

    “棲霞道所有長老、人人自刺;全宗弟子披麻戴孝、為齊喜山殉難之人執孝子禮七七四十九日、真武殿前立碑鐫刻今日之事永做戒訓,方可抵回我這一劍。”蘇景應道。

    嚴辰之惡,長輩難逃其咎。但是這句話蘇景沒說出口,他沒興趣去講什麼道理。

    掌門身旁女冠妙常眸中血絲橫生,恨恨應了聲:“好!”猛抽劍自刺小腹!看上去決絕干脆頗有烈女之風,可也只有她自己明白,之所以如此痛快是因為她真的怕掌門對蘇景怒吼一聲‘棲霞道跟你拼了’。她還不想死,更不願被瘋子拉去陪葬。

    蘇景才不管她心中是如何想的,他只要他們都吃苦頭。

    掌門一言不發,妙常動手,其他長老也陸續動手,再氣再疼也顧不得了,只求能快快送走面前那個年紀輕輕的煞星......

    蘇景的目光掃過全場:“現下兩清了。”稍做停頓,又淡淡說了一句:“你們啊,何苦來哉!”言罷把首級帶上,在烏鴉衛的小心攙扶下飛天而去。披麻戴孝、立碑戒訓之事以後他自會派小妖來監督。

    天邊火光妖嬈,蘇景一行離開。

    棲霞山,描金頂,只剩下死般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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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零八章 江山匣


    趕在王老三、老夫子等人的頭七前,蘇景返回了齊喜山,以兩顆人頭告慰枉死之靈。

    蘇景暫時沒回離山,就留在殘峰斷嶺間養傷,修行之人有真元相護、身體也遠比普通人更強韌,且這次負傷只是單純的銳物之創,所以恢復起來很快,靜養十余天後,已經行動無礙了,只是暫時還不敢動用法術。

    三阿公也沒走,和蘇景一樣留在殘山中休養,天酬地謝樓又派來了新的伴當侍候主人。

    莫耶少女再未出現過,估計已經離開了離山另覓藏身之處去了。

    這其間傾雲澗登門賠罪、棲霞山賠償損失,離山劍宗也有要緊人物來探望蘇景,這些事情他都不太放在心上,倒是幾次‘驚見’傷得亂七八糟的裘平安,不顧傷口疼痛、跟在青雲小姐身邊眉飛色舞指天說地。

    青雲文文靜靜地,看她的樣子對裘平安實在有幾分忌憚,不過橫禍降臨當夜三阿公等人脫力受創,全靠著小泥鰍護住性命,想來就是因為這重關系,對他的唐突青雲也就忍耐了。

    六兩跟在小祖宗身邊,說道:“這個小裘啊,我給他說過幾次了,青雲小姐不是普通人物,她可是三阿公的掌上明珠.....這種事不可掉以輕心的,萬一要是唐突了人家小姑娘,三阿公必定著惱;又或者...青雲小姐也有意、可三阿公對他不稱心,再加上小裘那副混不吝的性子,弄不好就是一樁大禍。總之是個麻煩,最好敬而遠之。可不管我怎麼勸,小裘就是不聽。”

    蘇景饒有興趣:“怎麼?裘平安對青雲有情?”

    “可不是!我看這小子這次是真動了春心。”六兩面色不屑,說話一點也不講究:“我以前只知道虎豹發情不得了,沒想到泥鰍發情也這麼凶猛。”

    “咳,”蘇景笑了:“小裘年紀輕輕就踏入六靈階,體內濟水龍王血脈覺醒,他的姑母又是咱們離山的元老大妖,青雲小姐雖然嬌貴,可是論本事、論前途、論出身家世,小裘哪樣配不上她?只要是兩廂情願,咱們用不著阻攔。”

    六兩眉頭大皺:“那萬一...萬一以後三阿公不同意呢?又該如何是好?”

    蘇景替小泥鰍說話:“你怎麼就知道三阿公一定不同意?沒准到時候三阿公樂得合不攏嘴呢?”

    六兩張大嘴巴,暫時忘了小祖宗的威嚴:“裘平安?三阿公樂得合不攏嘴?這兩件事能往一塊扯麼?”

    “青雲小姐的長相,也算不上太高明不是。總之不用理會,隨他如何,只要別頭腦發熱闖禍就成。”

    這些話說完還不到兩天,三阿公就主動來找蘇景了。

    賓主落座,三阿公永遠是那副和氣模樣:“叨擾多日,主人家好客是沒的說,但我們總不能厚著臉皮住個沒完沒了,特來向蘇老弟告辭,另外還要謝過你手兒郎的護佑之德,謝過老弟你去傾雲澗、棲霞山追懲凶手、替我們這些傷者報仇之恩。”

    人家說的是客氣話,蘇景又哪能裝傻點頭,雖然類似的話前幾天就講過,此刻仍是得再做重復:“三阿公說反了,若非您老及時出手,這齊喜山上上下下哪個能活?這份大恩德,蘇景銘記五內永不敢忘。”

    三阿公很開心的樣:“我幫幫你,你幫幫我,豈不是越幫越親熱?這樣最好、最好嘍。”說著,對剛剛趕來山中接應他的奴僕擺了擺手,奴僕會意,自袖中取出一只江山匣,恭恭敬敬呈於蘇景面前。

    江山匣與乾坤袋一樣,都是修家儲物之器。蘇景將其打開,內中有四個格子。

    第一個格子裡整整齊齊擺放了近百根三丈三尺三的烏黑長梭,鵝蛋粗細兩端尖銳,梭子上銘刻符篆,隱隱似有火光閃動;

    第二只格子裡是對頭碼放的彎刀,形質與烏鴉衛的佩刀完全一樣,但匣中刀冷光侵暈觸目凄冷。蘇景的目力了得,由此發現刀身上的光芒竟然是在不停變化的,正一點一點變得明亮起來,只是這變化的速度奇慢,幾乎難以察覺;

    第三個格子是一對雌雄劍,雄劍長盈丈闊七寸,雌劍長不及尺寬不及寸,雙劍均為隱隱赤紅,仔細端詳仿佛有血將滴未滴;

    最後一只格子裡盤著一條銀亮長鞭,鞭身布幽蘭鱗甲,肉眼可辨,鱗甲間有銀色雷光游弋。

    “我看老弟麾下兒郎暫時還沒有趁手的兵刃,就臨時尋來了幾樣。”不等蘇景發問,三阿公就先開口了,伸手指向那些長梭:“若我沒看錯,老弟麾下的道兵都是火鴉妖裔、修煉的也是正宗火法,我本來是想尋一株扶桑來給他們打造兵刃,可惜扶桑神木實在難尋,暫時就先用鄔桑將就了,初步煉成這九十八支鄔桑朱虹梭,給孩兒們先用著,將來找到扶桑木,咱們再換更好的。”

    扶桑神木,傳說中金烏的誕生之樹,那是神話故事裡才有的東西,哪裡能找得到?至於鄔桑,應該能算作是扶桑木的近親,也是極為珍貴之物,由其鍛造成的法器尖銳、鋒利、結實自不必說,最難得鄔桑生具火性,於烏鴉衛的法術大有增益。

    說過長梭,三阿公又掂起了一柄彎刀:“這也是給烏鴉衛的,我見他們隨身都配著彎刀,想來是用慣了的家伙,不過質地麼,還是凡俗間的兵刃吧。”三阿公微笑搖頭:“由此我命人選映月寒銀打造了這批新刀,它們比不得鄔桑朱虹,但是對貴屬來說勝在用得順手。”

    映月寒銀,銀礦裸露、有親月天屬,千萬年裡橫陳地面受月華熏染,養成了銀芒隨月而動的特性,自初一起銀芒會漸漸增強、直到十五時飽滿程亮,隨即開始緩緩黯淡下去,如此往復不休,因而得名。映月寒銀本就是打造飛劍的上好材料,加之光芒變化之趣,在如今修行道上的身價不菲。

    跟著三阿公又說起第三格的雙劍:“這對劍名喚赤血離離鉤,本質算不得如何,不過它以前的四任主人,都是靈鼠一脈的精怪,飛劍的性子適合六兩先生。”六兩就侍奉在蘇景身後,自從他的赤霞劍被老祖收去後始終再沒能找到合適的兵刃,見到這樣一對好劍,心中驚喜不已。

    最後三阿公一指長鞭:“這條鞭子喚作‘天溪’,也不知道多少年前,南沼中出了一頭異獸雷蚺,四處作惡,終於惹來了高人的懲戒,最終它被活煉成這條‘天溪’,鞭上有雷霆之力,鞭內藏雷蚺精魄,老弟麾下的黑鷹大將,天生克制蟒蛇一屬,降服此鞭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江山匣中的兵器算不得巔頂絕品,但也都是上好之物,尤其它們適合蘇景手下妖奴,說是量身定做都不為過。而意外之余,蘇景也注意到一個細節......看來三阿公是真不怎麼待見小泥鰍,否則為何唯獨漏了裘平安那一份。

    這個禮物匣子著實有些分量了,蘇景抬頭:“三阿公到底何意?”

    三阿公應道:“先前不是才說過嘛,護佑之德、報仇之恩,老頭子一定要謝過的。這便是謝禮了。”

    “那我便謝過三阿公的賞賜了。”蘇景心思轉得很快,微笑說道:“您老用這重禮抵過了我們做過的那點小事,剩下的便只有我們欠您的救命大恩了。”

    “不止,不止,老弟忘記了,那禍事是衝著齊喜山來的,我是登門做客無辜受到牽連。客人受這無妄之災,你們做主人家的,便欠了我一份人情;至於我出手擋下‘巨靈足’、救了所有人,又是另一份恩情了。”剛剛還送出大禮的三阿公,忽然變得計較了起來,把人情帳目算得仔仔細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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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20:53: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一零九章 不是賣蘿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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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景沒什麼反應,做了個手勢請三阿公繼續講下去。

    “老頭子活了一把年紀,別的本事一樣沒有,只會做生意。做生意最要緊的一條就是:清清楚楚。之前我受連累、我擋大災、你們護我、老弟追查凶手等等等等,亂七八糟這些人情裹在一起,看上去是我對你們有恩,你們對我有義,你好我好大家好,實際卻是不清不楚。如今你們為我做的事情,都被這江山匣抵消了,剩下來的,便清清楚楚了。”

    羅裡羅嗦的一段話之後,三阿公稍稍加重了語氣:“蘇老弟以為如何?”

    蘇景肅容,語氣認真:“蘇景不是知恩不報之人,就算沒有這匣寶器,三阿公對齊喜山、對我的救命大恩我也不敢相忘。”一邊說著,一邊把江山匣往自己錦繡囊裡裝:“日後三阿公有事,我當全力以赴。”

    三阿公呵呵呵地笑了起來:“巧了,現在就有件小事,剛好蘇老弟能幫得上忙。”

    才開過‘價碼’,差事跟著就來了,蘇景點頭:“請三阿公吩咐。”

    “想問老弟借一個人,跟我去辦件事情。”三阿公語氣輕松得很:“裘平安。”

    蘇景根本不問他要小泥鰍去做什麼。天酬地謝樓好手無數,什麼時候也輪不到裘平安這個外人去幫三阿公做事。蘇景挑出了關鍵,問:“這件事有些危險吧?”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省心省力。我帶裘平安去做的事情的確有些危險,或許...他就回不來了。不過蘇老弟放心,萬一貴屬折損,天酬地謝樓一定加倍賠償。傷你一個六靈階手下,我賠你一個真正的妖師做奴僕,不,兩個。”

    莫說蘇景,就連六兩都能聽得出來,裘平安只要跟了三阿公去,不是或許回不來,而是肯定回不來!

    蘇景不置可否,仍是追問關鍵:“因為青雲小姐?”

    三阿公終於不再拐彎抹角:“我這一脈雖是妖屬,但是對門風也有幾分窮講究,青雲還是個姑娘家,成天被一個混小子纏著成何體統?本來也不一定非得把他如何,不過老頭子自忖眼光不差,不會看錯人,這個裘平安不是個聽勸之人。正正相反的,你越勸、越警告,他怕是就會越放肆、越變本加厲。既然如此,干脆痛快了斷了吧。於老弟、於老朽,應該都不是壞事。”

    妖門中人皆從鳥獸修煉而來,骨子裡永遠深藏一份殺性,何況在三阿公眼裡,殺一個六靈階的小妖怪也實在算不得什麼。

    “恕難從命。”蘇景不願矯情,直接四字拒絕。

    三阿公語氣清淡起來:“就在片刻前,老弟可還對我說過,若老朽有事,你當全力以赴。”老頭子不笑了,蘇景卻笑了起來:“是,我一定全力以赴,或者...我跟您走?裘平安就算了。”

    三阿公冷哼了一聲:“我救了齊喜山所有人的性命,就用這條小泥鰍抵回來,這麼大賺特賺的買賣,老弟還不知足麼?”

    “我的天酬地謝樓好歹也是一塊招牌,老朽說上一句話,妖門裡不少朋友都會給個面子,蘇老弟若不嫌棄,你我大可多多走動,有什麼大事小情不方便離山出面的,不妨交給老朽去做,當然報酬免不了。不過老弟得明白,有些人就算肯出錢,天酬地謝樓也不一定就會出手幫他做事。”

    “就算把我對齊喜山的恩情放到一旁,蘇老弟也當曉得,多出天酬地謝樓這個朋友,便等若多出了無數條好路子,以後隨便你怎麼走。為了個小妖怪就要堵死這麼多條路,得不償失了。弄不好,還會把朋友變成仇家,離山雖勢大,天酬地謝樓也未必就怕了它。更要緊的...離山上的諸位劍仙,未必會為了老弟手下的一個妖怪,就大動干戈吧。”

    不知不覺裡,六兩背脊已經滲出了冷汗。最難聽的那句三阿公沒說,但蘇景怎會聽不出來:憑著天酬地謝樓的勢力,想要除掉裘平安也未必是難事。

    蘇景這邊仍是沒什麼可廢話的,任憑三阿公威逼利誘浪費口水,到最後他還是那四個字:“恕難從命。”

    三阿公的臉色沉了下去:“這麼說,蘇老弟保定那個混小子了?你能保得他十年、百年,難道還能護他千年平安?”

    蘇景還想說‘恕難從命’,但又覺得總這麼一句太單調了,這次換了個說法:“請您老換一個吩咐吧。”

    三阿公抬眼,靜靜望著蘇景,好半晌他才再度開口:“好!你若能替我殺一個人,裘平安之事我或可先放到一旁。此人名叫:金鼓。”

    講出名字,好妖奴六兩心中猛地一驚,蘇景則一臉茫然:“金鼓是誰?”

    三阿公是三足金蟾,本姓金,他說的金鼓就是他的親兒子,長子。如今天酬地謝樓的少東家。

    六兩把這其中的關系給蘇景解釋清楚,蘇景也面現驚詫,這世上哪有父親買凶去殺自己兒子的,當下問三阿公:“他忤逆?”

    “不忤逆,說起來,他還算孝順。”

    蘇景更詫異了:“那你為何要除掉他?”

    “我有五個兒子,幼子最討我喜愛,但他還小。”三阿公聲音冷漠:“我都這般年紀了,飛仙無望,將來遲早要歸於泥土,我身後這偌大家業,是要分給他們的、平分。我在時,老大不會說什麼,我走後,老大未必不會對其他兄弟的產業動心思,畢竟,他追隨我時間最長、心思最強、功勞也最大,我把家業平分他心中會有不滿。”

    “老二、老三、老四我不擔心,他們比不得老大,但好歹也都成人成勢了,老大想吞他們不是件容易事,唯獨老么...涉世不深、遇事毛躁且沒什麼朋友,他一定會栽在老大手中。”

    為了小兒子,要殺大兒子。這種事情也就在妖門中才會出現,在蘇景想來實在匪夷所思:“因為以後可能發生的家產之爭,你就......虎毒尚不食子......”

    話沒說完,三阿公就打斷:“就是因為虎毒不食子,所以我自己下不去手,否則何須找你出手。”

    接連兩樁‘吩咐’,一件比一件不像話,三阿公還說裘平安是個混小子,在蘇景看來老頭子比著小泥鰍可要更混得多,偏偏三阿公還把這些不是理由的理由說得理直氣壯。

    蘇景心裡轉了個念頭‘那老二老三老四將來不會對付老么麼?是不是也要一並除掉?’不過這話肯定不能說出來。

    蘇景雙手一攤:“這事我也幫不了你。”

    “若是三阿公答應你,除掉金鼓之後,從本該分他的那份家產裡拿出三成給你呢?”三阿公越說越不正常:“我說到做到,只要你點頭,現在我就立下契約,再請離山來做公證,你大可放心。”

    蘇景搖頭:“還是請您再換一樁吩咐吧”

    三阿公垂頭擺弄著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口中說話再沒了一絲語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蘇景,你真當三阿公是個賣蘿蔔的,可以由得你挑三揀四麼?”

    蘇景滿是無奈:“說實話,我倒真盼著您老是個賣蘿蔔的。”

    賣蘿蔔的,不會不把人命當回事,更不會把自己兒子的性命不當回事。

    “老弟台,知恩不報便是欠情不還。欠情不還尤甚欠錢不還。欠錢不還的,可從來是三阿公不共戴天的仇人。”三阿公揚臂,把手放在身旁的幾案,扳指碰及桌面,‘嗒’的一聲輕響。拇指翹起、落下,又是‘嗒’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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