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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深人靜,慕容煙坐在房中,等著。
自從寧掌天大鬧浩然山莊那天之後,她就被軟禁了,慕容賦在她的飲食中下了軟筋散,教她無法運氣使力,施展不了任何武功或輕功,另外還派人守在她的院落外,讓她根本無法離開浩然山莊。
慕容賦原本不斷逼問她萬二公子的真實身分,她當然不可能據實以告,一問三不知,縱使慕容賦心裡對萬二公子的身分產生了些許懷疑,但因為無法得到任何實證,所以也只好不了了之,也因為她閉口不談,慕容賦對她的信任已徹底蕩然無存。
加上已遴選出下一任武林盟主,「慕容華」這個身分等於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所以慕容賦便將她軟禁,等著嫁入傅家。
雖然傳出了那麼多醜聞,但慕容賦和傅家的長輩們仍舊決定結為親家,大概是因為他們都不相信她真的會和那個來路不明的萬二公子有染,傅家長輩們更對傅覺遙帶回來的女子沒有半點好感,再說,畢竟聯姻對兩家來說利多於弊,慕容煙和傅覺遙充其量只是親人的棋子,沒有半點自由。
事實上,慕容煙暫時也沒有離開浩然山莊的打算,因為她要在這裡等人,離開了這裡,她不知道何處才能夠找得到寧掌天,所以倒不如守在原地等著。
她都已經等了三年,不差再多等幾天。
這些天,她反覆將寧掌天再度出現後一切的言行舉止想了又想,也慢慢理出了一些頭緒,雖然仍然有許多疑惑未解,她唯一想知道的答案也必須由他親口證實才算數,但她相信他一定會來找她,一定。
只是,等了一天又一天,明天她就要嫁給傅覺遙了。
也就是說,今晚是她最後的機會。
如果寧掌天今晚不來,那是不是就表示……她的推測是錯的?他真的對她沒有任何感情,既無心又無意?
夜越來越深,慕容煙的心也越來越冷。
忽然間,有道身影逐漸接近。
起初,她以為只是因為自己太過期待,又每夜坐在這裡等了太久所導致的幻覺,當黑影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還恍惚了下,以為依然只是她的錯覺。
直到寧掌天走近,來到燭光下,顯現出他沒有經過易容的真實面孔,鼻端更傳來屬於他的氣味,她才完完全全相信,他真的來了。
慕容煙愣愣看著眼前的人,浮動不安的一顆心像瞬間穩穩的落在堅實的地面上。
寧掌天一直悄無聲息,看見慕容煙正坐在桌邊,她面前的桌上擺了兩樣東西,左邊是一把利劍,右邊則放著一壺酒。
他走到桌前,看了那兩樣物品一眼,然後與她隔桌而坐。
她只是傻傻的看著他,好半晌,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對視。
然後,當她確定自己已經有辦法清楚把話說出來之後,開口道:「你說過,你回來是為了我?」
寧掌天沒有什麼表情,眼中邪氣依舊,冰涼地反問:「懷疑嗎?」
慕容煙看著他,緩緩將放在左側的那把劍推到他面前,問:「為了我,是要回來殺我?」
意思很明顯,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一劍殺了她吧。
他看也沒看那把劍一眼,「我是拐家人。」
她一愣,「什麼?」
「拐家人是不殺人的。」
慕容煙微訝,「近來江湖上發生的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嗎?」
「是我,但我沒做那麼多。」寧掌天陰冷的一笑,「挑撥離間我承認,但沒有直接殺任何人,那些人啊,非常擅長將所有的惡行與罪過推給別人。」
她更加詫異了,「你回來不是為了復仇嗎?」
「把江湖弄得雞飛狗跳,這樣的復仇還不夠嗎?」
「可是……」
「我父親的下場,早在我母親和我的預料之中,他的血腥罪過,有那樣的下場可說是罪有應得,我這樣的復仇,夠了。」
她有些意外他竟然會這麼坦白的對她訴說這些事,難道他真的……如她所推測?
「你的記憶是什麼時候恢復的?」
「很難確切的說出是什麼時候,我的記憶是一點一滴慢慢恢復的,武功也是,只是復元的速度變快,大約是從三年前開始。」
「三年前,你是自己離開的?」
「是,也不是,只是剛巧遇見了拐家人,而我需要學習易容術。」
慕容煙深深看他一眼,「寧掌天……打算從此消失於江湖,對嗎?」
自從他回來之後,皆是以易容後的樣貌出現在眾人面前,「寧掌天」從來沒有真正出現過,只有在夜晚來找她時,才會顯現出他的真面目,她相信沒有任何江湖中人發現寧掌天的存在,他的這份心思,肯定就是為了不讓「寧掌天」再出現於江湖。
六年前,寧圖天魂斷萬丈高崖,三年前,寧掌天則徹底於消失於人間這就是他希望的結果。
「不好嗎?」他淡淡地反問。
慕容煙搖頭,搖去那滿滿的心疼。
他真的和寧圖天是完全不一樣的人。與他朝夕相處了三年,她一直相信這個事實,他也許性情偏冷,不喜與人相處,而且還有點惡劣,但絕對不像他父親那樣天生血腥殘暴,他……其實只是想過屬於他自己的平靜生活而已。
她想通了這一點,並深深為此感到心疼。
「你……恨我當年打你的那一掌嗎?」
寧掌天沒有馬上回答,凝視她半晌後才道:「六年前在懸崖上,父親的重掌幾乎將我置於死地,而三年前,妳打我的那一掌讓我看起來身受重傷,這兩件事情背後的思慮,出掌的人當下就很清楚,而中掌的人……只是多花了點時間。」
慕容煙聞言,心中詫異萬分。
難道寧圖天六年前所做的事情,跟她三年前所做的……其實是一樣的?
「難道你父親……」
「妳三年前那一掌,讓我明白了我父親的用意,雖然,他也是在賭。」
「賭?」
「父親當年在我天靈蓋上那一掌,非生即死。」寧掌天冷然一笑,「若是生,等我復元後,以往的功力不但可以全數恢復,還會大增數倍,但若是死了,就是死了……哼,果然是那個性格極端的父親會下的賭注,如果當年妳沒有出手救我,帶我回山莊醫治,寧掌天存活的機會微乎其微。」
慕容煙霎時想起當年她救了寧掌天的瞬間,那時,墜崖的寧圖天也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她始終不明白,因為寧圖天當時竟然在笑。
她一直以為自己看錯了,現在想來,寧圖天那時的笑,是因為他知道他下在兒子身上的賭注贏了。
「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你墜崖。」
寧掌天忽然伸手輕撫了下放在桌上的那把利劍,眼神微暗,「沒辦法見死不救?就算我不是我?」
「什麼?」
「妳的個性就是這樣,沒辦法見死不救,並且隨波逐流。」
慕容煙有些錯愕。什麼意思?就算他不是他?隨波逐流?
她沒有聽錯嗎?她沒有誤解嗎?他的意思,真的是她以為的那樣嗎?而他現在該不會是在……鬧彆扭?
「你認為在那個當下,就算你不是你,我也一定會救?」
「不是嗎?」
「是啊,但是……」慕容煙看一眼他放在長劍上的手,心兒怦怦跳,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驚喜。
「你在生氣。」她肯定地道,對於自己心中的推測是越來越篤定了。
「怎麼,怕我殺了妳?」
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她眼裡有驚喜的光芒。「你認為我救了你然後喜歡上你,是因為我總是隨波逐流?」她脫口問道,然後忍不住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不是嗎?」寧掌天照樣又反問。
她眼中多了心疼,「你很討厭而且完全不擅長對人解釋你的所作所為,對吧?」
「我現在不是在對妳解釋了嗎?」
慕容煙深深看著他,「是啊,你現在就是在對我解釋……」
她知道他總是習慣以反問來掩飾真正的心思與情緒,永遠是一張帶著邪笑的臉,永遠讓人無法捉摸他的想法,語氣裡永遠帶著譏誚與不同,旁人永遠猜不出他的真心。
但事實上,這個人說不定其實很笨拙,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將真實的情緒與真正想要的東西表達出來,所以對待她的方式也總是七彎八拐,既迂迴又處處稜角,非得要她想破了頭,猜測他真正的心思。
慕容煙深深吸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伸手拿起酒壺送到嘴邊,猛灌了一口,然後放下酒壺,定定看著他。
「你回來,並非為了復仇。」她又深吸一口氣,「而是為了我?」
「妳重複剛剛的問題了。」
「你……要我嗎?」她覺得自己說出這句話時,簡直像把這輩子的膽量全用上了。
寧掌天看著她,「我不是一直在做這件事嗎?」
「你要我,是因為你……喜歡我?」
「妳說呢?」
她雙頰泛起紅暈,大腦地道:「我當然希望你也是喜歡我的,因為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還是喜歡著你呀!」
寧掌天邪冷的一笑,「就說妳向來隨波逐流,跟以前一模一樣,也只有在喝醉酒之後才會勇敢說出心中的想法。」
她不理會他的嘲諷,又拿起酒壺灌了一口。開了第一次口之後,就像是堤壩開了道閘口,她已經可以放任心中的情意傾洩而出。
抹去唇角的水滴,慕容煙大聲地道:「我如果真的凡事隨波逐流,只怕我早就愛上傅覺遙了,怎麼可能會愛上你?」
「妳明天就要嫁給他了。」寧掌天提醒道。
「如果我明天真的嫁給他,絕不會是因為我隨波逐流,而是因為等不到你來娶我。」
「妳嫁人是我的責任?」
「就是!」慕容煙理直氣壯的說。
寧掌天微揚起眉,「妳喝了酒後不但變得勇敢,還變任性了呢。」
她一嘆,顯得有點可憐兮兮的,「那也只在你面前啊……」眉一皺,她又拿起酒壺灌了一口,雙眼深情又迷濛的瞅著他,「你能不能……不要走?」
「我不可能留下來,跟妳在一起。」
「那我跟你走!」
「跟我走,妳只會落得像我母親一樣的下場。」
慕容煙搖頭,「不,你不是你父親,絕不會讓我變成那樣。」
他回來之後的一切作為就是最好的證據,不顯現真面目,不作血腥式的復仇,正如他所說,他回來是為了她,根本沒有其他目的,她相信他絕非兇殘冷血之人,甚至,應該是相反的才對。
寧掌天又伸手撫向桌上的長劍,邪冷的回視著她。
「誰能保證呢?那天妳不是已經明白了嗎?就算我不殺人,還是會有人來招惹我,只要我是寧掌天,就絕對躲不過江湖中人的追殺,更何況我體內確確實實流著我父親的血,到時候……我要不先殺了妳,要不就一定會拿妳擋劍。」
慕容煙愣愣看著他,心在顫抖,但不是因為害怕或憤怒,而是心疼,深深的心疼。
「為什麼要逼我放棄你?」她的聲音顫抖著,整顆心像被用力地擰絞。
「我只是告訴妳事實。」
「事實?」她低喃。
寧掌天無語。事實是,他很害怕,怕江湖中人仍舊不放過他,怕他的身世連累了她,怕他們就算在一起,也終究有一天會被找到、被追殺,而他最怕的是,怕她會像他母親一樣再也忍受不了那樣的日子,怕有一天她終究會離他而去,所以,他用盡一切方法要她對他死心。
然而他也想要她,就像她要他一樣,想到了骨子裡,他性格冷僻,內心的掙扎也極為迂迴,才會矛盾的反覆出現在她面前,一方面貪戀著她的身子,另一方面卻萬般抗拒著她的心。
「就算……」再也止不住心中的疼,才眨了眨眼,慕容煙的眼淚就倏地奪眶而出,撲簌簌的落了滿臉,但她仍舊堅定的哽咽道:「就算會變成那樣,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寧掌天神情一頓,彷彿被她的眼淚嚇著。
「剛開始的那三年,我幾乎每天都可以看見你,和你說話,然後,你消失的那三年,我才發現,之前三年中的每一天,能夠見到你的每一眼,都是一種奢侈,那些奢侈化成之後三年的深深思念,教我念你欲狂。」
淚水像潰了堤,慕容煙越說,眼淚就越是止不住。
「我不怕你殺了我,不怕你拿我擋劍,不怕你滿手血腥,不怕江湖中人把我們逼到絕境,這些我都不怕……比起見不到你的痛苦,這些芝麻小事根本算不上什麼,我一點都不怕!」
寧掌天定定注視著她有如傾洩而下的淚水,黯黑的瞳眸更加深不見底。
「我愛你,我再也不願忍受想你想得幾乎發狂的每一天、每一刻!」她以嘶啞的聲音大聲說著。
「妳何必愛一個奪去妳清白之後就突然失蹤三年的男人?」他向來冰冷的語氣出現了一道裂隙,顯得有些焦躁。
「我就是愛啊!」
「那個男人失蹤三年之後突然回來,卻還是只要妳的身子,而且從來沒和妳在白日見過面,就算見了面,也只用易容之後的樣貌見妳,甚至還拿妳來擋劍,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妳愛。」
「你做的這一切,都只是要我對你死心,現在你知道了,也證實了那根本沒有用,我還是愛你,而且是更愛你了!」
寧掌天的手又放到長劍上,眼眸陰暗,低啞地道:「妳該死心的。」
慕容煙看見了他的動作,恍然明白這是他心緒不平靜時會有的反應。
這個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性格?為什麼明明珍視某個東西卻越不願意承認,甚至只會以相反的方式抗拒?以為傷害她就能夠讓她離開他嗎?然而他明明不可能真正傷害她,至少到目前為止,他所謂對她的傷害,都沒有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傷害,那些聽起來冰冷又殘酷的言語、陰冷邪惡的眼神,都只是讓她在思索過後更加明了,看透他心裡的矛盾掙扎,以及對她的無比渴望。
是的,他渴望她,今晚他會出現在這裡,就和三年前離開之前要了她的清白一樣,是最昭然若揭的證明。
想到這裡,慕容煙眼淚掉得更兇,對他大聲哭喊道:「我一輩子都不會死心的!」
寧掌天張開手掌握住劍柄,眼眸更加深幽。
她看見了他的動作,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兩、三步便跨到他身旁,從他手中抓過長劍,抽出亮晃晃的劍身,毫無預警的就往自己頸子上抹去。
寧掌天一驚,迅速出手,啪一聲拍去利劍。
鏗鏘一聲,長劍落地。
「妳……」他原本冰邪的眼眸燃起一簇熾熱的怒火,惡狠狠的瞪著她。
看見他這樣的眼神,慕容煙立即跨上前去一把抱住他,又高興又心疼的大哭,「你不是想殺我嗎?如果你真的想殺我那就殺吧!我寧願死在你劍下,也不願意不愛你!」
然後,她又忍不住感動又開心的笑了起來,更加用力的抱緊他。
「但是你愛我啊!你根本殺不了我的,你明明很愛、很愛我!嗚……你真的愛我啊!嗚嗚嗚……」
她又哭又笑,說個沒完,跟她平時沉穩優雅的形象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寧掌天知道,這樣其實才更加貼近真實的她。在外人面前,她是一個舉止溫潤隨和,不輕易將感情外露的人,但真實的她卻正好相反,是個感情相當豐沛而且倔強又固執的人。
「你最好有所覺悟,既然你殺不了我,那就愛我吧!嗚嗚……你就愛我吧!我知道你是真的愛我的!我知道的……」
「妳怎麼還是這麼天真又愚蠢呢?」寧掌天又恢復冰冷的語調,但聽起來像是帶著嘆息。
「那又怎麼樣!」慕容煙放聲哭道,「我就是這麼死心眼,不行嗎?覺悟吧你!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跟你一樣,都有人前人後兩種樣貌,但現在這種樣子就只會出現在你面前,你一定知道的呀!就只有你看過啊……」
她哭得淅瀝嘩啦,像個孩子,彷彿想將這些年來的委屈難過一次哭個過癮,完全宣洩,也不擔心被人聽見,反正他一定徹底撂倒了外面那些看守她的人,絕不會有人聽見她的嚎啕聲。
寧掌天聽著她的哭泣聲,感覺胸前的衣襟濕了一大片,她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量抱著他,這樣的感受在他心裡所造成的震撼,比起他強索她身子的每一個夜晚,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覺悟嗎?該有什麼樣的覺悟,才能夠像她這樣緊緊抱住他而再不肯放手,即使面對死亡也還是執意愛他?
她愛他,用盡生命愛著他。
那他呢?他有足夠的覺悟了嗎?
他父親是個愛恨極端的人,性格乖戾難測,他從小跟著母親生活,然而母親也是個十分剛烈的女子,他從小就在這種缺乏慈愛與溫暖的環境中長大,導致他同樣冷情,甚至顯得無情。
十歲那年親眼目睹母親被父親所殺之後,寧掌天就變得更加冰冷漠然,對人無法信任,漠視一切,所以即使父親在懸崖上對他下了重手,甚至欲置他於死地,他也覺得一切都無所謂,反正父親殺了母親之後當然就有可能再將他殺了,人的命本來就像螻蟻一般,當然也包括他的。
在墜崖被慕容煙救起,從昏迷之中甦醒過來之後,最開始的那段時間,寧掌天無論感官知覺還是認知記憶都極為破碎,且沒有半點真實感,發生在他周遭的一切都像只是細碎的畫面與模糊的聲音,他對任何人事物都難以產生確切的感知,就連時間的流逝都沒有半點實在感。
這樣的情況過了多久,他不知道,他一直像是活在地底洞穴中,既不再成長也沒有半點感覺,只是任憑時間流逝。
後來,慢慢的,寧掌天覺得有個人似乎每天都會來探看他的狀況,確定他的生活起居一切周全,這個人的面貌在他腦中的認知又經過了一段時間才漸漸變得清晰,而當他終於可以確實辨認出她的面貌,知道她的名字,認得出她叫喚他時的聲音和語調時,就像是鐫刻在他腦海中,成了他那無感世界中唯一的存在。
慕容煙的確也是他重新獲得生命之後唯一的存在。
在寧掌天還沒有想起任何過往的記憶之前,慕容煙始終陪在他身邊,隨著時間流逝,某一天,她突然開始變得多話,而且似乎越來越喜歡找他說話,之後某一天,她喝醉了酒,道出她是女兒身,接下來某一天,她說她喜歡他……
那一刻,寧掌天忽然感覺自己的生命有了重量。
與之前只是單純的存活著是全然不同的感受,當時他已經恢復了些許記憶,只是仍舊沒有實在感,然而每當她注視著他、和他說話的時候,他就會感覺到自己是真實的存在著,而不是像一具空殼,這樣的感受又經過日積月累的堆疊,變成一種根深柢固的感情。
後來,他選擇離開,不是因為她打了他那一掌,而是因為他想起來了,也知道他是寧掌天。
世上所有的人,要不是對他懷著憎惡,就是對他心存恐懼,再不然就是懷疑他、鄙視他,就連他的雙親,也都只是冰冷漠然的對待他。
只有慕容煙,只有她,把他當成一般人那樣的對待,甚至依賴著他。
她的笑容,她的話語,她每一次注視他的眼神,對他而言都是無可取代的,是建立並鞏固他這個人的重要力量。
自從失去記憶之後,寧掌天對自我的認知就像是得到了重新建構的機會,慕容煙先讓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後來他才回想起關於他的身世,因為如此,他原本對自我的認知就像是被她連根拔除,她讓他深信,他的存在不是一種罪惡,不是一種多餘,更不是一種無所謂。
雖然天生的性格很難改變,但寧掌天已經不會再否認自己存在的價值,更不會質疑自己存在於世上的必要。
甚至最近這兩、三年來,由於慕容煙,他更慢慢想通了雙親對他的情感,他們的確愛他,只是方式不同於一般人,甚至是扭曲又不合常情的。
所以他也開始思索,那麼他呢?
他並不知道一般人的情感表現該是如何,他只知道,他想要她。
他還能夠並且願意好好的活下去,都是因為她。
他的世界就只有慕容煙。
或者該說,他的世界就是她。
他也許冷情,但並不是無情,他只是被厚重的冰層冰封住了內心情感的那一塊,在和慕容煙相處的那段時間,內心那份對情感的渴望被她打破,就像冰封的火山底下其實蘊藏著滾燙的熔岩。
她是他唯一的渴盼。
他想要她,並且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卻仍然沒辦法不將她往外推。
十歲那年母親在面前慘死的記憶太過深刻,寧掌天無法再次面對那樣的畫面。
慕容煙已經有了覺悟,那他呢?他仍害怕嗎?還是因為他的覺悟還不夠?
「哇……」
耳邊的哭泣聲依舊響亮,寧掌天低頭看著她的頭頂,道:「妳長相秀氣,哭起來卻是驚天動地啊。」
「不行嗎?我就是這麼愛哭!可是也只有在你面……呀?」
才一眨眼,慕容煙便感覺自己的身子霎時被打橫抱起,視線還定在寧掌天胸前,背部就已經貼躺在軟綿綿的床上,然後下一瞬間,他的唇已經吻上她的。
「妳不止愛哭,喝了酒一講起話來更是囉唆,沒完沒了。」
寧掌天熾熱的吻著她,吻去她臉上的淚水,也吻得讓她忘了要掉眼淚。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不忍看見女人的眼淚啊……
「嗚……那也只在你面前啊……」慕容煙同樣熱切的回應他的吻。她根本抗拒不了他的親吻和撫觸,感覺身子被他緊緊擁住,心口漲滿的全是對他深深的愛戀。
「妳喝了酒,醒來之後肯定就會忘記現在所說過的……」寧掌天忽然察覺某個異樣之處,離開她的唇,「沒有酒味?」
慕容煙彎起唇,笑得有些羞怯又有些得意,「那是水。」
「水?」
「要是真喝了酒,我根本就沒辦法好好和你說話了,我得清醒的和你把事情談清楚。」
寧掌天定定注視著她,「這也是妳的覺悟嗎?」
雖然他並不認為她會真的在酒醒後就全數忘記所說過的話,但當他明白她從一開始就下定了決心,讓他更加體悟她堅定的意志——這個總是隨波逐流,和他一樣對任何事情都不執著的人,唯一想緊緊握在手中永遠不放開的就是他。
慕容煙同樣認真的回視著他。「如果我真的對你死心,你就會高興嗎?」她問道,然後馬上便替他回答,「不,不會,你絕對不可能讓我嫁給別的男人,更不可能忍受我的心裡沒有你,因為你的心裡同樣也只有我。」
她說的是事實,寧掌天知道。
慕容煙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心疼地道:「你只是太害怕失去我了,我明白,真的明白,而我更相信的是,你絕對不會輕易讓我死去,你易容,讓寧掌天從此消失於江湖,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預防發生在你雙親身上的事情同樣發生在你我之間,所以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絕不會讓我有相同的遭遇,因為你是寧掌天,不是你父親,你一定能做到你父親所做不到的事。」
寧掌天的眼眸顯得更為深邃,像是帶著渴望、遲疑、期盼和掙扎,更像是堆疊著這些複雜又矛盾的情緒。
「今天如果立場對調,妳還會愛我嗎?」
「當然愛!」慕容煙毫不考慮的大聲這麼說,教寧掌天有些訝然。
「如果我是你,就算我怕死了你有一天會在我面前死去,我仍然不可能放棄愛你,如果沒有了你,我等於只是行屍走肉,而且說不定會空虛得恨不得死去,與其那樣痛苦的活著,我寧願帶著你一起亡命天涯!」
寧掌天深深凝視著她好半晌,忽然俯下頭,深深埋進她頸窩間,雙手緊緊圈擁住她,緊得讓她幾乎以為他想要把她揉進體內,與他合而為一。
感覺出他的掙扎與軟化,慕容煙的心不禁揪疼,也將他抱得更緊,溫柔地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你的,我們要一起走,而你一定要相信,我們一定能夠擁有屬於我們真正想要的未來。」
她一直很孤獨,不論是慕容華或是慕容煙,她都是孤獨的,而寧掌天也是同樣孤獨。
他們就像兩個被切割開來的半圓,各自孤獨的生存著,遇見彼此之後,就像終於遇見自身失去的另一個半圓,從此再也沒有辦法分開。
「被妳說得那麼慘,我又不是什麼江洋大盜,可沒打算帶著妳亡命天涯。」寧掌天的臉依舊埋在她頸窩中,低啞著聲音道。
聞言,慕容煙聽出他在話裡終於軟化的允諾,心中乍喜,同時又極為感動,眼眸又不禁浮上淚霧,哽咽道:「無論你要帶我去哪裡都好,我們一起走,絕對不要再放開彼此了。」
寧掌天抬起頭,深深凝視著她,「這就是我該有的覺悟嗎?」
「沒錯。」她伸手拉過他的手放在她心口,堅定地說:「拿好,這顆心早就是你的了,我不怕你拿去,只怕你不肯拿。」
他又深深凝視著她,掌心下是她熱切的心跳,清晰而充滿生命力的躍動像鼓聲般傳遞至他心口,震動著他的心,兩顆心一起跳動著。
忽地,寧掌天勾唇邪邪地一笑,滑動手掌覆上她胸前的渾圓,「別人是藉酒壯膽,妳只是喝了幾口水就能夠變得這麼大膽?」
慕容煙臉一紅,「也只有對你啊……嗯……」
她剩下的尾音已消失在他雙唇裡。
寧掌天深深吻著她,大掌探進她衣內,撫摸她胸前細嫩的肌膚,「很好,沒有再纏綿著布條了。」
感覺他已經動手扯開她的衣物,她趕緊開口道:「等……等一下……」
「不等。」
「等一下……」她呼吸變得不穩,意識也開始有些迷濛,所以她必須趁神智還沒完全陷入迷亂之前對他說出她最想說的話。
她用力抓住他的雙手阻止他的動作,雙眼定定看著他。
「寧掌天,我愛你。」
他也注視著她,微勾起唇,笑容裡有著細微卻確實的深刻愛意,「我知道了。」
愛嗎?如果他的世界就是她,這樣無與倫比又無可替代的情感就意謂著愛她,那他當然愛她。
除了愛,還有其他解釋嗎?
也許,他真的該有所覺悟了。
「我真的很愛你。」慕容煙又大聲說了一遍,「而且你也很愛我!」
寧掌天笑得更加邪氣,再度俯頭吻上她的唇,「妳不是沒有喝酒嗎?怎麼還是這麼多話?」
慕容煙當然知道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說愛她,他根本不可能說出什麼甜言蜜語,但她不急,因為她已經確認他對她的感情,她絕對有足夠的耐性可以等到他親口對她說出愛意。
「你這個人啊,就是嘴巴壞……」她在他綿密的吮吻中輕聲抱怨,語氣帶著一絲甜蜜。
「妳確定?」他邪氣地道,更加熾烈的吮吻著她。「再嚐嚐看吧。」
慕容煙當然只能舉白旗投降,陷進他撒下的漫天情慾羅網中。
寧掌天一邊褪去兩人的衣物,一邊愛撫著她柔軟馨香的嬌軀,道:「我喜歡妳這樣的裝扮。」
由於她現在的身分是慕容煙,所以是女子打扮,顯得清新素雅又端莊秀麗,與他天生邪惡又陰狠的樣貌,可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嗯……」她喘息著低語:「還有呢?」
他覆在她身上,讓兩具身軀緊緊相貼,吻向她耳後的敏感處,「我喜歡妳的身子。」
兩人四肢交纏,這樣的親密感教慕容煙不禁全身酥麻,低低抽氣,「還有呢?」
寧掌天的吻滑向她雪白的胸脯,纏捲住她渾圓上的蓓蕾,唇舌火熱的挑弄吮吻著,讓她忍不住喘息,嬌吟出聲。
他的手更往下探向她雙腿之間,撫弄她嬌嫩的蕊瓣,手指順著溫暖黏稠的蜜液滑進她濕熱的蕊心中。
寧掌天一邊貪戀的吮吻著她的蓓蕾,引得她全身輕顫,手指更開始在她體內抽送,熾熱而狂猛,佔有慾十足,邪氣地低聲道:「我喜歡妳的聲音。」
慕容煙忍不住抓握住他的肩膀,膝蓋弓起靠向他的腰側,隨著他的動作不斷摩擦著他。
他回到她唇上,熱切的吮吻她,眼眸凝鎖住她的,「我喜歡看妳在歡愛時的表情。」
她將腿纏向他腰間,雙手捧住他的臉,同樣熱烈的回應他的吻。「我也喜歡你……全部都喜歡……」
寧掌天滿是情慾的眼眸深處有著愉悅的光芒,抽出手指,扳開她的雙腿,將火熱的硬挺抵在她正輕顫不已的蕊瓣上,沒有馬上挺進她體內,只是藉著濕潤的愛液緩緩滑動。
「你……不要這樣……」慕容煙雙腿交纏在他腰後,雙手攀住他的身軀,不斷呻吟,全身火熱難耐。
「不要我怎麼樣?」他來回舔弄著她的頸肩,低啞地道。
「不要再折磨我了……」她雙腿收緊,拱起臀部,渴望他填滿她火熱顫動的蜜穴。
「那這樣好嗎?」寧掌天將硬挺的前端推進她體內,然後又隨即退出。
「不,不夠……再深一點……」
「深一點?」他完全退出她體內,「到最裡面去,嗯?」然後猛力一挺。
慕容煙全身顫動,蜜穴不斷緊縮,把他深深吸納入體內最深處。
寧掌天咬牙,感覺她緊緊包裹著他,教人迷醉,更教人難以再按捺。
接著,他便捧住她的臀,開始在她體內抽送。
他不斷挺進,吮吻她的唇,狂烈的索求著她,隨著挺進的動作不斷揉撫著她的雪臀,每一次的律動都到達她體內最深處,火熱又激烈,更是酥麻銷魂,愛慾情潮在兩人之間不斷奔騰,引領他們攀向情慾的高峰。
當火熱的種子深深灑進她體內,兩人在極致頂端同時發出滿足的高吟。
寧掌天沒等她完全平復激情與喘息就直起身,並同時將她拉起,擁抱著她,讓她跨坐在他身上,與他面對面。
「啊?這姿勢……」慕容煙迷醉酡紅的小臉顯得更加嫣紅。這種對坐騎乘的姿勢真是讓人害羞呢。
「不喜歡嗎?」他吻著她的唇,捧握著她的臀將她壓向他的硬挺,讓他更加深入她體內。
「喜歡,只要你喜歡……」她緊緊環住他的肩背,感受這種姿勢帶來的不同刺激。「你剛剛……說了那麼多喜歡,那就是……愛我了?」她喘息著問,不放過想得到他親口承認的機會。
「妳說呢?」寧掌天將她的俏臀抬高,然後又將她壓下,引導著她開始在他上方擺動。
「啊!你對我真壞……」慕容煙意亂情迷的呻吟著。
「妳不是早就該有所覺悟了嗎?」他同時挺身深深刺進她體內,填滿她濕熱的蜜穴。
她擺動著身子,雙手捧住他的臉,送上她的唇,飽含深濃愛戀的雙眼凝視著他,「那你也……也要有覺悟,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因為妳始終那麼天真又愚蠢啊。」寧掌天邪氣地啞聲道,深幽眼眸中的情感卻是昭然若揭。
慕容煙注視著他眼中無須懷疑的深刻情感,為之情牽意動,「那我養的這頭惡獸……一定要一直陪著我喔……」
寧掌天深深凝視她的眼,「妳養的,妳當然得負責。」
聽出他話裡的堅定允諾,她整顆心蕩漾著無比的歡喜與感動,深情地輕語:「好,我……我會負責的……」
緊緊擁住他,與他一同搖擺,在兩具火熱的身軀深深的結合之中,兩顆原本孤獨的心從此有了歸屬。
夜還很長,兩人的愛慾纏綿越來越深濃熾烈,兩顆心也緊緊相繫……
※※※※
隔天。
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照進房裡,慕容煙從香甜的眠夢中醒了過來。
還沒睜開眼睛,她便先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環擁在一具寬闊又溫暖的胸膛中。
她霎時睜開眼,微抬頭往上看去,心深深一動。是他,是白晝日光下的寧掌天,她此生唯一愛戀的男人。
她感動又深情的注視著他的臉,久久移不開目光。
「看得夠了嗎?」他忽然張開眼睛,聲音微啞地道。
「不夠。」慕容煙的眼睛仍動也不動。
「以後會讓妳看到的。」他慵懶的邪笑,圈住她身子的手臂收緊了些。
「不會膩的。」她根本不想移開視線。
「再看下去,我們就馬上會被追殺了。」寧掌天提醒道。
「啊?」慕容煙一愣,才恍然想到今天是什麼日子。「對,我們得趕快離開。」
「不,妳留下,我離開。」他低頭親吻了下她的唇。
「什麼?」
「妳得出嫁,今天。」
「為什麼?」
「因為我欠傅覺遙一份人情。」
「人情?」
「他幫妳擋下慕容賦的那一劍。」
慕容煙微訝,「你早料到他會擋下,不是嗎?」
「妳是我的女人,他替妳擋劍,我就是欠他人情。」
她忍不住瞪著寧掌天,故意道:「所以就要把我嫁給他?償還這份人情的方式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寧掌天邪氣的一笑,又親吻了她一下,「妳只是坐上花轎出嫁,我不會讓妳嫁給他,他也絕不會娶妳。」
「什麼意思?」
「我已經教人到時得去把他搶走。」
「那我呢?」
寧掌天深深吻住她的唇,「妳當然就得跟我走。」
※※※※
慕容家和傅家兩家聯姻辦得熱鬧非凡,長長的迎親隊伍從街頭至街尾,鑼鼓聲喧天,但這樣盛大的隊伍才沒走幾條街,就被一個土匪般的女子擋住了去路。
坐在後方花轎裡的慕容煙聽見前頭的嘈雜聲響,便拉開轎簾往外觀望,一會兒後,確認傅覺遙正被「搶親」。
就見來搶親的和被搶親的雙方展開一面倒的激烈打鬥,哀號聲此起彼落,場面一片混亂,絕不會有人注意她這兒的情況。
慕容煙已經在轎內換上樸素的衣裳,又觀望了一會兒,便輕巧的掀簾離轎,混入只專注看著前頭好戲的人群中。
當她走進一條小巷內,已經易容的寧掌天正在那兒等著她。
「哇,好精采的搶親哪!」她有些酸溜溜的說,「搶親照說應該搶新娘子才對,怎麼被搶的反而是新郎官?我這個新娘子可真沒行情哪。」
「那邊明著來,我們這邊得暗著走。」寧掌天拉起她的手,往城鎮外的方向走去。
慕容煙看著他牽住她的手,掩不住唇角的甜笑,「那你什麼時候要娶我?」她真正想說的是這件事。
「妳說呢?」
「我說了算嗎?」
「妳說呢?」
「那就當是說定了喲!」
「妳說囉。」
「你根本不打算老實說吧?」
「妳說呢?」
「我不要說了!」
「那妳還說?」
「不然你說啊!」
「說什麼?」
「你喔——不是有覺悟了嗎?」
「沒有嗎?」
「不夠啊!」
「那就用一輩子來證明吧,如何?」
「什麼啊,用一輩子來證明?那不就一輩子都不打算娶我了?」
「妳說呢?」
「我都說了呀……」
兩人的腳步漸漸走遠,偶爾抱怨,偶爾促狹,偶爾笑意盎然的對話聲也逐漸飄遠。
無論是慕容華、慕容煙還是寧掌天,從此都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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