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4-18
- 最後登錄
- 2023-12-31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4502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33175
- 相冊
- 1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三章
「……為什麼每次都要我去收拾那種爛攤子?明明當初是他自己固執己見,硬是執意那麼做的,結果出了事情就只會把我推出去當箭靶,永遠那麼剛愎自用,死不聽勸……」
庭院一隅隱密的角落,就像蚊子嗡嗡低鳴般,迴盪著非常細微的說話聲,就算仔細聽也不容易分辨清楚,近乎耳語。
在一座比人還高的造景庭石前方,慕容華雙手抵著大石,微微曲成拱狀圈擋在嘴旁,就像偷偷傾訴著不能對別人訴說的秘密,她整張臉幾乎貼在石頭上,鼻尖甚至已經抵在上頭,隨著小嘴的張閤,也不管粗糙的岩石表面正摩擦著她的皮膚,只顧著朝一個耳形的深色石紋絮絮叨叨的喃喃自語。
「每次就只會利用我,吃定我不會反抗……多勸他一句就馬上被訓斥,老說我考慮事情的方式就像個女人家……說那是什麼廢話?我本來就……反正這一切我早就已經沒有選擇餘地,到時肯定也只會被利用完就丟……老奸巨猾,城府深沉……沒錯,我就是個棋子,只能被任意擺佈,但棋子也有身為棋子的尊嚴啊……」
她吐出心中的不滿與怨氣,忽然,眼角餘光幕地察覺一抹黑影,她倒抽一口氣,趕緊閉上嘴,猛然轉過頭。
寧掌天?
他正面對著她,與她相隔不過數步。
他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她竟然一點聲息都沒有察覺到!她明明向來很謹慎啊,居然對他的接近毫無所覺?怎麼辦?竟然被他發現她這種樣子……
「你……」慕容華瞪圓了眼,直直看著他,心中驚惶不定,躁急的大聲質問:「你怎麼會在這裡?剛剛聽到了什麼?你站在那裡多久了?為什麼不出聲?你……」
寧掌天當然沒有回答她,也沒有應聲,更沒有半點反應。
然後,她低呼一聲,閉了閉眼,暗罵自己的胡塗與失態,她怎麼會以為寧掌天有可能回答她的問題?
她真的是一時被嚇傻了,寧掌天現在雖然已經會開口說話,但頂多只會一些像是與不是、對與不對這類簡單的應答而已,而且還必須與他所熟悉的日常習慣有關,比如吃飯、睡覺等等,根本無法進行比這些事情更複雜的對話。
更何況他的眼眸依舊是無神的,雖然面對著她,但就像只是看著空氣一般。
想到這一點之後,慕容華大大鬆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深深的愧疚感。
她實在太過大驚小怪了,竟然以質問的惱怒語氣對寧掌天說話,完全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她相信他是有感受的,只是無法明確的表現出來。
她知道在她沒看見的時候,山莊裡的下人們雖然不至於故意欺負他或對她的命令陽奉陰違,但從來不會多給他什麼好臉色看,所以她總是更加仔細注意各個小細節,不希望他受到更多的鄙視與冷然對待。
然而她現在竟然因為一時情急就對他大呼小叫,實在太不應該了。
雖然說起來只不過是她不小心脫口大聲質問了他幾句,但事實上她從來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把自己真正的情緒表現出來,此刻這樣的失控是第一次。
而且竟然還是對一個她應該付出更多耐心與體貼的人如此,即使是因為一時情急,但對她而言已經是犯了個相當嚴重的錯。
「呃,我……我只是……只是被突然嚇了一跳,我不是故意對你那麼大聲說話的。」
慕容華不自覺開始解釋起來,也不管寧掌天聽不聽得懂,就是忍不住想解釋給他聽。
「其實我從來不會這樣情急失控的……呃,可能是因為被你看見我這種怪異的模樣,才會這麼失常……我剛剛看起來真的很奇怪對吧?其實只要多想一下就會明白,你根本不可能把我這種樣子說出去,也不可能聽見我所說的話……你有聽見嗎?嗯,其實被你聽見也沒關係,其他人絕對不行,但我想你是沒關係的……你會覺得我這樣很奇怪嗎?」
她說了一大堆,寧掌天依舊沉默著,只是站在那裡靜默的看著她,或者該說,只是面對著她。
她只好又繼續道:「其實我知道我這樣很奇怪,我也不想變得這麼奇怪,但有時候實在太生氣了……」她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左右看了下,「我這個武林盟主啊,事實上只是我叔父的傀儡……雖然這件事全江湖的人都心知肚明,但這樣的話根本不可能對誰說出口,萬一被別人聽見了更是不得了……但有時候積壓在心裡頭的情緒沒辦法宣洩,又沒有人可以讓我放心傾訴……啊,這裡,你看。」
慕容華指著那個耳形石紋。
「這個紋路的形狀很像個耳朵,對吧?自從成了武林盟主,住進這個院落之後,有一天我突然發現這個石紋,就忍不住開始對著它說話……唉,看起來肯定很奇怪啊,我知道,但奇怪是一回事,被當作怪人其實也還好,萬一被別人聽見我的話,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哎,江湖上啊,很多事情明明知道也不能說出來,明明不知道也得裝作很懂,就是這麼個矯情又虛偽造作的世界……所以你剛剛突然出現,才會把我嚇了一大跳……總之是我不對,我真的不是故意胡亂對你發脾氣的。」
雖然是有些七零八落的說詞與解釋,甚至也不太像是道歉,顯示她不太擅長這樣對人剖白,但她始終一臉誠懇,看得出誠意十足。
慕容華也不知道寧掌天到底聽進去多少,而且他始終沉默著,簡直就像她旁邊那塊巨石般沉肅而靜默,所以她忍不住朝他跨去一步,看著他依舊昏幽不明的眼眸,半晌後又忍不住開口。
「你瞧,我的笑臉看起來很沉穩吧?」
說著,她刻意揚起很優雅、很沉穩的笑臉給他看。
「從我懂事開始,就知道叔父一直暗中計畫著要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並且決心將慕容家在江湖上的地位推向頂端。但是只做一任武林盟主是不夠的,他要慕容家繼續守住武林盟主之位,而他看中了我,主要是因為我能夠受他操控……」她微微苦笑了下,「所以,從小我就被迫接受各種訓練,等著接任他的盟主之位。」
她沒說出口的是,慕容賦城府極深,就是因為計畫將武林盟主之位繼續留在慕容家,當初才會率領群雄追殺寧圖天,只要成功除去這個人人痛恨的大魔頭,自然可以贏得江湖中人的敬重。
「我從小就被迫必須接受這樣的命運,而這麼多年以來,也不得不持續扮演一個溫和穩重的山莊公子角色,我一定要表現出明智沉穩又從容不迫的樣子面對所有人,無論待人處事、應對進退都得具備一個山莊公子應有的風範與氣度,就算被當成箭靶,也還是得微笑以對……我一直像戴著面具,甚至到最後,連我自己都幾乎忘記我真正的情緒與想法,並且相信我原本就是那種性情的人了……」
但事實上她也會感到憤怒,感到恐懼,有心生膽怯與懦弱的時候,更會因為受質疑或譏嘲就想轉身逃避一切,她並不是凡事都那麼從容的人,更沒有聽明睿智可以看穿所有險惡的人心,她只是個有血有肉的平凡人,跟傅覺遙那種天生的悠然氣度與聰明靈敏完全不同。
她原本的性情說好聽些是隨遇而安,說實話就是隨波逐流,凡事不刨根問柢,只順應眼前的現實,沒有目標和原則,任憑他人擺佈,所以也才會任由叔父決定她的命運,操控她的人生。
但這就是她的生存方式,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生存下來的。
而收留寧掌天,大概是她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唯一一件異常堅持的事了。
「而且叔父之所以看中我,除了我容易受操控,更因為他知道我絕對不可能反抗他,甚至卸任盟主之位後,也絕對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她又淡淡的苦笑了下,「也許你會覺得我這樣很沒出息……但就算有出息又能怎麼樣呢?」
慕容華輕嘆口氣,看向寧掌天。
「你……」見他依舊沉默,她又不自覺向他走近一步,仔細看著他的臉,「你聽我說了這麼多,不會覺得厭煩嗎?」
她當然知道他不會回答她,畢竟這個問題超出他平常的認知之外,但也許就因為知道他不會回答,所以她才這麼問。
忽然,一個想法掠過腦海,她霎時恍悟自己為什麼會越來越喜歡和寧掌天在一起的原因了。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會感到無比的安心與平靜,因為他不可能像江湖上那些人一樣總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更不會想要利用她或者操控她。
雖然傅覺遙也不會那樣對待她,但和傅覺遙相處其實很累,因為他太聰明也太悠然從容了,他們倆表面上看起來一樣,但骨子裡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她的從容是強裝出來的,傅覺遙卻是天生的,所以和他相處反而必須承受另一種壓迫感,而那樣的感覺,並不會讓她比跟其他人應對時輕鬆。
但和寧掌天在一起,她就真的能感受到純然的放鬆與平靜,不必時時處於謹慎警戒的狀態,更不必時時戴穩面具。
而此刻她更發現,跟寧掌天在一起,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不必多加考慮,什麼應對進退與教條規範也都不必顧慮,她可以想說什麼就說,想有什麼樣的表情就放肆的展現,有什麼樣的心情就盡情抒發。
寧掌天就像那塊庭石一樣,可以無條件的承接她所有的情緒與心情。
和他在一起所得到的平靜與安穩心境,是無法用任何事物衡量與取代的,而單就這一點,已經讓她更加堅定,她願意照顧他一輩子。
※※※※
又過了半年左右的某一天。
夜晚,慕容華剛回到她的院落,腳步有些不穩,臉上有著不自然的潮紅,雙眼迷茫,硬撐著所剩無幾的清醒意志,緩步走向寢房。
之前在筵席上,她被強迫喝了些酒,而此刻她很明顯的醉了。
她的酒量其實相當差,不能喝太多酒,而且可能是天生體質的關係,無論怎麼練都無法練出多好的酒量,甚至一酒醉就容易意識散,失去應有的警戒心,相當糟糕,所以她總是能夠不喝酒就不喝酒。
但剛剛那場筵席中,一些武林前輩偏偏故意倚老賣老,硬是向她灌酒,還吵嚷著不允許她拒絕,幸好後來叔父到場,便託辭要她先離席,當然是因為不能讓她這個武林盟主當眾出醜,而叔父那樣明顯的命令自然沒人敢再多說話,她才終於得以順利脫身。
但強撐著最後的清醒意識離開筵席回到浩然山莊,她的體力與意志力都已經到了極限。
慕容華在山莊大門口就直接命令所有僕傭不准到她的院落來,她不能讓別人看見她這個樣子,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可能會說出什麼話或做出什麼事情,而且最可怕的是,隔天醒來,她總是會忘記自己酒醉之時所發生的事。
在昏暗的夜色中,她摸索著回房的路,模糊之中,她以為已經走到房門口,想推開門,伸出手,卻有些掌握不了門板與她的距離,一個空推,她腳步踉蹌,整個人往前傾倒,幸好一隻手臂忽然穿過她身子下方,將她穩穩地撐扶住,免去她跌個狗吃屎的慘狀。
「呀?」
慕容華半掛在那隻手臂上,抬頭對上一雙冰冷淡漠以及越來越明顯浮現出邪氣的眼眸,卻是一雙她再熟悉不過的眼眸。
然後,她放鬆的笑了,「是你啊……」
寧掌天什麼都沒說,只是多看了一眼手臂所碰觸到的平坦胸膛,然後改摟住她的肩膀,將她帶往隔壁的房間。
「我走錯房間了嗎?」她迷迷糊糊的問。
寧掌天沒有回答,只是帶著她往她自己的房間走去——其實就在隔壁。
慕容華大大鬆了口氣,將身體全部的重量全放在他身上,咕噥著:「呼,太好了……有你在,我……可以放心了……」
現在的寧掌天,大致上已經和尋常人相同,能吃能睡,能說話能動作,也能應答,只是可能因為性情偏冷,他既不愛說話也沒有什麼情緒或想法,每天只是一如既往的規律生活著。
而且他無法回想起關於自己的過往,就像被廢去的武功一樣,那些記憶一丁點都沒有留下來,他也不曾追問自己的過去,對於所處的現況更沒有任何想法或疑惑,無感得就好像打從他出生起就已經在這裡,並且就這樣生活著,平和沉靜得就像一潭深山裡無人踏足的湖泊,無風無浪,更無半點波瀾。
這段期間,若要說寧掌天生活中唯一的連漪,大概就只有慕容華了。
自從被他看見她對著石頭講話、發洩心裡的情緒之後,他就轉而變成專屬於她的那塊庭石,負責聽她說話,承接她的情緒。
而且這樣的情況在這半年間越來越頻繁,甚至到後來,也不管是高興或者不高興的事,只要她想找人說話,就會跑去說給寧掌天聽,所以為了找人方便,便要他住到她隔壁來,更不管他聽得進去多少,反正只要有他在身邊,就可以讓她感到安心。
幸好寧掌天真的就像那塊庭石,始終只是靜默的聽她說話,沒有什麼反應,但也因為這樣,她更加變得越來越依賴他。
她自己也很清楚,在心裡的某塊地方,她其實非常依賴著寧掌天。
「呵呵,我喝了酒喔……」慕容華忽然朝他咧開嘴笑道,很高興看到他,迷茫的眼裡有著點點晶燦的光亮,笑起來的模樣更是單純又天真,像個孩子,與她平日的模樣相距十萬八千里。
寧掌天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又看了她一眼。
「我好像醉了啊……」她笑得更開懷,簡直像平白獲得什麼天上掉下來的寶物。
事實上,一看見寧掌天,她整個人便瞬間放鬆了下來,而突然放鬆的結果,剛剛一直強自壓抑的醉意便瞬間翻湧,將她的意識盡數淹沒,她整個人醺醺然又輕飄飄的,無法抵抗卻也無比開懷的陷溺於醉意中。
簡而言之,她已然醉過頭,分不清東南西北,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又究竟是何許人也了。
她一隻手臂勾上寧掌天的肩頸,半個身子靠向他,雙腳也懶得使力,整個人幾乎等於是掛在他身上,被他半摟半托著往前走。雖然她身高略高於寧掌天,但身子骨比他纖瘦許多,還不至於壓垮他這副少年的身軀。
寧掌天在兩年前被他父親打中天靈蓋墜崖時,就像停止了生長,身高與外貌一直沒有改變,看起來就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雖然這個年紀的少年應該是成長得最快速的,但他在這兩年間卻絲毫沒有任何變化。
「你聽我說……那些臭老頭全都是王八蛋,竟然猛灌我酒……明明就說不要了還是硬要敬酒……不安好心,根本是想看我出醜……他們從來不肯承認我的努力,真是氣死我了……」
慕容華一邊拖著蹣跚的腳步一邊不停叨唸,從寧掌天的房間到她自己的房間,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兩個人卻是半拖半拉的走了許久。
「我告訴你喔……你以後絕對不要變成那種臭老頭,不然我會很傷心的……你以後……等等!」她突然想到什麼,猛地頓住腳步,在房門前轉過身,搖搖晃晃的面對著他,雙眼努力對焦,以嚴肅的語氣道:「讓我看你……我要看清楚……我要確定你是寧掌天……」
就著朦朧的月光,慕容華微皺著眉,半瞇著眼,仔細端詳他的臉孔。
「你是誰?啊,你別跑……你……我教你別跑……」她抬手抓住他的雙肩,用力拉住他,微惱的抱怨著,「你別跑啊!」
「我沒有跑。」寧掌天終於開口。
其實他根本沒有動,是她醉得太厲害,看任何東西都是搖搖晃晃的。
「你還跑……教你別跑啊……」她根本沒聽進他所說的話,好氣他一直動個不停,雙掌忍不住壓住他邪氣又冷峻的臉孔,用力將他的臉龐定住,然後自己的臉孔靠向他,又認真的看了好半晌。
寧掌天動也不動,任由那雙溫暖且細緻的漂亮小手胡亂揉捏著他的臉,靜默的注視著那張清靈並帶著純真氣息的酡紅小臉不斷逼近他。她的鼻尖幾乎碰到他的,他仍然動也不動,月光下的瞳眸深處依舊顯得曖昧不明。
「你……」慕容華又瞧了他好半晌才確定道:「啊,對,就是你,寧掌天……沒錯,就是你……」
確定他真的是寧掌天之後,她高興的笑了,眉眼彎彎,瞳眸燦燦。
「好,我可以說了……嗯,我說了喲……」
再次安心之後,睏意驀地湧上,她忽然覺得有點想睡了,於是雙手便順勢環向他頸後,整顆頭顱趴靠在他肩膀上,在他耳邊喃喃說著話。
「我告訴你,其實我酒量很差的,呵呵……嗯,這不是什麼秘密,也不好笑,我要說的是……是什麼……」
慕容華的醉言醉語越來越小聲,顯然真的快要睡著了。
接下來,一直沒停過的醉話終於停歇,夜晚的寧靜霎時籠罩著兩人,淡淡的月光照出地面上兩人相疊的身影,晚風輕輕吹著,微微的酒香隨風飄散。
寧掌天等了一會兒,之後便將她攔腰抱起,走進房門,將她放在床舖上,微微傾身準備拉來被子替她蓋上。
「等一下!」慕容華已經閉上的眼眸又倏地張開,睜著眼急切的叫著,手也趕緊用力拉住他的衣袖。「你不要走啊……」她聲音裡有著哀怨,眼眸閃爍著迷濛的水光。
「……我沒走。」
「你在動……」
「那是因為妳醉了。」他只是伸手去拉被子,腳步根本動也沒動。
慕容華忽然又咧開嘴笑了,「呵呵……對,我醉了……」但雙手還是緊緊拉著他,像是怕他會突然跑走。
「所以睡吧。」寧掌天將被子拉來,蓋在她身上。
酒醉之後的她,情緒忽悲忽喜,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哀怨,醉話連篇,簡直比三歲小孩更加孩子氣,她這迷糊、耍賴的模樣與她平常穩重溫雅的神態截然不同,要是被其他人瞧見,肯定會受到不小的驚嚇。
不過,說不定這才是她真實的性情。
「不要走……」她哀怨的瞅著寧掌天,牢牢抓住他整隻手臂不放。
「我沒走。」
「你在動……」
寧掌天看她一眼,乾脆跟著躺在她身旁。喝醉的她簡直變成了一個纏人精,又耍賴又黏人,對她說什麼話都沒有用,她根本聽不進去,他不想重複這種繞圈子的對話直到天明。
看見他躺到她身邊來,她高興的一把抱住他,就像小孩子拿到心愛的玩具再也不肯放手那般,緊緊抱住他不放。
「呵呵呵,我好高興……你在這裡……」
寧掌天沒有回應,只是平躺著任由她抱個過癮。
「呼、呼……你不愛說話,對不對?沒關係,我會說給你聽……一直說給你聽……」
慕容華放心的將頭枕靠到他肩上。他的身軀冰冰涼涼的,偎觸著她過燙的臉,讓她覺得好舒服。
她睡意迷濛的喃喃低語,「你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沒聽見他回答,她又問了一遍,堅持要得到他的回應。「好不好啊?」
「憑什麼?」寧掌天涼冷的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
「咦?憑什麼……什麼呢……」她想了又想,腦子裡仍是一片混沌,「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走……」
她想靠到他耳邊說話,卻發現越來越疲軟無力的身子實在很難移動,於是只好伸手捧住他另一邊的臉頰,將他的頭拉靠過來。
「你過來一點……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她成功的將他的耳朵拉近她的嘴,然後就像在說著一個天大秘密那樣小心翼翼的悄聲道:「其實我是女人喲……」
寧掌天只是聽著她說話,沒有轉過頭看她,也沒有顯現出什麼反應。
「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喲……」她又說了一遍,大大彎起雙唇,天真無邪的笑著,充滿女孩兒家的純真神態。
寧掌天還是沒有反應,只是感覺著她溫熱的氣息吹拂著他的耳朵,酒香飄散四周,混合著她的身子獨有的、只有如此近身才嗅聞得到的淡淡香氣,縈繞在他的鼻端。
放鬆下來之後,她的身軀嬌軟而細緻,與男子的身軀有著極大的差異,而此時此刻,她這樣的神色、這樣的姿態、這樣的氣息、這樣的輕言軟語,任誰看見了都絕對不會懷疑,慕容華當然是個女人。
「這是天大的秘密喔……你不要走,我告訴你了……」她舒服的靠在他肩上,閉上眼睛咕噥著。
「妳這個樣子,別再給別人看見。」
「嗯……」
「也別再喝酒了。」
「呼……呼……對,我醉了……」
「而且醉得不輕。」
「醉了……想睡了……你不可以走喲,我把秘密告訴你了……」
她喃喃叮嚀著,濃濃的睡意襲來,這一次徹底將她帶往香甜的眠夢中,緊抱著寧掌天,她無比安心的沉沉睡去。
寧掌天靜靜聽著慕容華淺淺的呼吸聲,感覺身上就像是掛著一隻八爪章魚,她的鼻息規律的吹拂在他頸子上,騷動著他的感覺知覺,黑暗中,他的唇角緩緩浮現一抹邪氣的笑。
他早就知道慕容華是個女人,自從她不斷找他說話那時開始,他就知道了。
因為只有女人才會那麼愛說話,總是喋喋不休的把事情一遍又一遍的說給他聽,就算說到天昏地暗也不會口乾舌燥,這是女人的看家本領。
而且,她喝了酒就變得像個孩子。
這是他的新發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