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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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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石玉昆] 三俠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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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6:14:13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一百回探形蹤王府遣刺客趕道路酒樓問書童

且說小俠艾虎自從離了臥虎溝,要奔襄陽。他因在莊三日未曾飲酒,頭天就飲了個過量之酒,走了半天就住了。次日也是如此。到了第三日,猛然省悟道:“不好!若要如此,豈不又象上臥虎溝一樣麼?倘然再要誤事,那就不成事了。從今後酒要檢點才好。”自己勸了自己一番。因心裡惦著走路,偏偏的起得早了,不辨路徑,只顧往前進發。及至天亮,遇見行人問時,誰知把路走錯了。理應往東,卻岔到東北,有五六十里之遙。幸喜此人老成,的的確確告訴他,由何處到何鎮,再由何鎮到何堡,過了何堡幾里方是襄陽大路。艾虎聽了,躬身道謝,執手告別,自己暗道:“這是怎麼說!起了個五更,趕了個晚集。這半夜的工夫白走了。仔細想來,全是前兩日貪酒之過。若不是那兩天醉了,何至有今日之忙,何至有如此之錯呢?可見酒之誤事不小。”自己悔恨無及。

那知他就在此一錯上,便把北俠等讓過去了,所以直到襄陽全未遇見。這日好容易到了襄陽,各處店寓詢問,俱各不知。他那知道北俠等三人再不住旅店,惟恐怕招人的疑忌,全是在野寺古廟存身。小俠尋找多時,心內煩躁,只得找個店寓住了。

次日便在各處訪查,酒也不敢多吃了。到處聽人傳說,新升來一位巡按大人姓顏,是包丞相的門生,為人精明,辦事梗直。倘若來時,大家可要把冤枉申訴申訴。又有悄悄低言講論的,他卻聽不真切。他便暗暗生智,坐在那裡,彷彿瞌睡,前仰後合,卻是閉目合睛,側耳細聽,漸漸的聽在耳內。原來是講究如何是立盟書,如何是蓋沖霄樓,如何設銅網陣。一連探訪了三日,到處講究的全是這些,心內早得了些主意。

因知銅網陣的利害,不敢擅入,他卻每日在襄陽王府左右暗暗窺覷,或在對過酒樓瞭望。這日正在酒樓之上飲酒,卻眼巴巴的瞧著對過,見府內往來行人出入,也不介意。忽然來了二人,乘著馬,到了府前下馬,將馬拴在樁上,進府去了。有頓飯的工夫,二人出來,各解偏韁,一人扳鞍上馬,一人剛才認鐙只見跑出一人一招手,那人趕到跟前,附耳說了幾句,形色甚是倉皇。小俠見了,心中有些疑惑,連忙會鈔下樓,暗暗跟定二人,來到雙岔路口,只聽一人道:“咱們定準在長沙府關外十里堡鎮上會齊。請了。”各自加上一鞭,往東西而去。他二人只顧在馬上交談,執手告別,早被艾虎一眼看出,暗道:“敢則是他兩個呀!”

你道此二人是誰?原來俱是招賢館的舊相知。一個是陡起邪念的賽方朔方貂。自從在夾溝被北俠削了他的刀,他便脫逃,也不敢回招賢館,他卻直奔襄陽投在奸王府內。那一個是機謀百出的小諸葛沈仲元。只因捉拿馬強時,他卻裝病不肯出頭。後來見他等生心搶劫,不由的暗笑,這些沒天良之人,什麼事都乾的出來。又聽見大家計議投奔襄陽,自己轉想:“趙爵久懷異心,將來國法必不赦宥。就是這些烏合之眾也不能成其大事。我何不將計就計,也上襄陽投在奸王那裡,看個動靜。倘有事關重大的,我在其中調停:一來與朝廷出力報效,二來為百姓剪惡除奸,豈不大妙。”

但凡俠客義士行止不同。若是沈仲元尤難,自己先擔個從奸助惡之名,而且在奸王面前還要隨聲附和,逢迎獻媚,屈己從人,何以見他的俠義呢?殊不知他仗著自己聰明,智略過人。他把事體看透,猶如掌上觀文,彷彿逢場作戲。從遊戲中生出俠義來,這才是真正俠義。即如南俠北俠雙俠,甚至小俠,處處濟困扶危,誰不知是行俠尚義呢,這是明露的俠義,卻倒容易。若沈仲元決非他等可比。他卻在暗中調停,毫無露一點聲色,隨機應變,譎作多端。到了歸結,恰在俠義之中,豈不是個極難的事呢!他的這一番慧心靈機,真不愧小諸葛三字。

他這一次隨了方貂同來,卻有一件重大之事。只因藍驍被人擒拿之後,將輜重分散唆羅。其中就有無賴之徒,噁心不改,急急趕赴襄陽,稟報奸王。奸王聽了,暗暗想道:“事尚未舉,先折了一隻臂膀,這便如何是好?”便來到集賢堂與大眾商議,道:“孤家原寫信一封與藍驍,叫他將金輝邀截上山,說他歸附。如不依從,即行殺害,免得來到襄陽,又要費手。不想藍驍被北俠擒獲。事到如今,列位可有什麼主意?”其中卻有明公,說道:“縱然害了金輝,也不濟事。現今聖上欽派顏查散巡按襄陽,而且長沙又改調了邵邦傑。這些人都有虎視眈眈之意。若欲加害,索性全然害了,方為穩便。如今卻有一計害三賢的妙策。”奸王聽了滿心歡喜,問道:“何謂一計害三賢?請道其詳。”這明公道:“金輝必由長沙經過。長沙關外十里堡,是個迎接官員的去處。只要派個有本領的去到那裡,夤夜之間,將金輝刺死。倘若成功,邵邦傑的太守也就作不牢了。金輝原是在他那裡住宿,既被人刺死了,焉有本地太守無罪之理?咱們把行刺之人深藏府內,卻辦一套文書,迎著顏巡按呈遞。他做襄陽巡按,襄陽太守被人刺死,他如何不管呢?既要管,又無處緝拿行刺之人。事要因循起來,聖上必要見怪,說他辦理不善。那時慢說他是包公的門生,就是包公也就難以迴護了。”奸王聽畢,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就派方貂前往。”

旁邊早驚動了一個大明公沈仲元,見這明公說的得意洋洋,全不管行得行不得,不由的心中暗笑。惟恐萬一事成,豈不害一忠良?莫若我也走走,因此上前說道:‘啟上千歲:此事重大,方貂一人惟恐不能成功,待微臣幫他同去如何?”奸三更加歡喜。方貂道:“為日有限,必須乘馬,方不誤事。”奸王道:“你等去到孤家御廄中,自己揀選馬匹去。”二人領命,就到御廄選了好馬,備辦停當,又到府內,見奸王稟辭。奸三囑咐了許多言語,二人告別出來。剛要上馬,奸王又派親隨之人出來,吩咐道:“此去成功不成功,務要早早回來。”二人答應,騎上馬,各要到下處收拾行李,所以來到雙岔口,言明會齊的所在。這才分東西,各回下處去了。

所以艾虎聽了個明白,看了個真切,急急回到店中,算還了房錢,直奔長沙關外十里堡而來。一路上酒也不喝,恨不得一步邁到長沙,心內想著。“他們是騎馬,我是步行,如何趕的過馬去呢?”又轉想道:“他二人分東西而走,必然要帶行李,再無有不圖安逸的。圖安逸的必是夜宿曉行。我不管他,我給他個晝夜兼行,難道還趕不上他麼?”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卻是艾虎預先到了。歇息了一夜,次日必要訪查那二人的下落。出了旅店,在街市閒遊,果然見個鎮店之所,熱鬧非常。自己散步,見路東有接官廳,懸花結綵。仔細打聽,原來是本處太守邵老爺與襄陽太守金老爺是至相好,皆因太守上襄陽赴任,從此經過,故此邵老爺預備的這樣整齊。艾虎打聽這金老爺幾時方能到此,敢則是後日才到公館。艾虎聽在心裡,猛然省悟道:“是了。大約那兩個人必要在公館鬧什麼玄虛,後日我倒要早早的隱候他。”

正在揣度之間,忽聽耳畔有人叫道:“二爺那裡去?”艾虎回頭一看,瞧著認得,一時想不起來,連忙問道:“你是何人?”那人道:“怎麼二爺連小人也認不得了呢?小人就是錦箋。二爺與我家爺結拜,二爺還賞了小人兩錠銀於。”艾虎道:“不錯,不錯。是我一時忘記了。你今到此何事?”錦箋道:“哎!說起來話長。二爺無事,請二爺到酒樓,小人再慢慢細稟。”艾虎即同錦箋上了路西的酒樓,揀個僻靜的桌兒坐了。錦箋還不肯坐。艾虎道:“酒樓之上何須論禮,你只管坐了,才好講話。”錦箋告坐,便在橫頭兒坐了。茶博士過來,要了酒菜。艾虎便問施公於。錦箋道:“好。現在邵老爺太守衙門居住。”艾虎道:“你主僕不是上九仙橋金老爺那裡,為何又到這裡呢?”錦箋道:“正因如此,所以話長。”便將投奔九仙橋始末原由,以及後來如何病在攸縣,說了一遍。“若不虧二爺賞了兩個錁子,我家相公如何養病呢?”艾虎說:“些須小事,何必提他。你且說,後來怎麼樣?”

錦箋初見面何以就提賞了小人兩錠銀子?只因艾虎給的銀兩恰恰與錦箋救了急,所以他深深感激,時刻在唸。俗語說的好:“寧給飢人一口,不送富人一斗。”是再不錯的。

錦箋又說起遇了官司,如何要尋自盡。“卻好遇見一位蔣爺,賞了兩錠銀子,方能奔到長沙。”艾虎聽到此,便問道:“姓蔣的是什麼模樣?”錦箋說了形狀。艾虎不勝大喜,暗道:“蔣叔父也有了下落了。”錦箋又說起,邵老爺要與我家爺完婚,派了雄送信給金公,誰知小姐卻是假的,婚事只好作罷。要追回了雄,已經無及。昨日了雄回來,金老爺那裡寫了一封信來,說他小姐因病上唐縣就醫,乘舟玩月,誤墮水中。那個小姐是假冒的。艾虎聽了詫異,道:“那個呢?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錦箋將以前自己同佳蕙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接著道:“邵老爺見信,將我家爺叫了過去,將信給他看了,額外還有一包東西。我家爺便喚佳蕙來,將這東西給他看了。佳蕙才哭了個哽氣倒噎。”艾虎道:“見了什麼東西,就這等哭?”錦箋道:“就是芙蓉帕金魚和玉鋇。我家爺因尼帕上有字,便問是誰人寫的。佳蕙方才道,這前面是他寫的。”艾虎問道:“佳蕙如何冒稱小姐呢?”錦箋又將對換衣服說了。艾虎說:“這就是了。後來怎麼樣呢?”錦箋道:“這佳蕙說:‘前面字是妾寫的,這後邊字不是老爺寫的麼?’一句話倒把我家爺提醒了。仔細一看,認出是小人筆跡。立刻將小人叫進去,三曹對案,這才都說了,全是佳蕙與小人彼此對偷的,我家爺與金小姐一概不知。我家爺將我責備一番,便回明瞭邵老爺。邵老爺倒樂了,說小人與佳蕙兩小無猜,全是一片為主之心,倒是有良心的。只可惜小姐薄命傾生。誰知佳蕙自那日起痛念小姐,飲食俱廢。我家爺也是傷感。因此叫小人備辦祭禮,趁著明日邵老爺迎接金老爺去,他二人要對著江邊遙祭。”艾虎聽了,不勝悼嘆。他那知道綠鴨灘給張公賀得義女之喜,那就是牡丹呢。

錦箋說畢,又問小俠意欲何往。艾虎不肯明言,託言往臥虎溝去,又轉口道:“俺既知你主僕在此,俺倒要見見。你先去備辦祭禮,我在此等你,一路同往。”錦箋下樓,去不多時回來。艾虎會了錢鈔上樓,竟奔衙署。相離不遠,錦箋先跑去了,報知施生。施生歡喜非常,連忙來至衙外,將艾虎讓至東跨所之書房內。彼此歡敘,自不必說。

到了次日,打聽邵老爺走後,施生見了艾虎,告過罪,暫且失陪。艾虎已知為遙祭之事,也不細問。施生同定佳蕙錦箋,坐轎的坐轎,騎馬的騎馬,來到江邊,設擺祭禮,這一番痛哭,不想卻又生出巧事來了。

欲知端底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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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一百一回兩個千金真假已辨一雙刺客妍媸自分

且說施生同錦箋乘馬,佳蕙坐了一乘小轎,私自來到江邊,擺下祭禮,換了素服。施生拜奠,錦箋佳蕙跟在相公後面行禮。佳蕙此時哀哀慼戚的痛哭至甚,施生也是慘慘悽悽淚流不止,錦箋在旁懇懇切切百般勸慰。痛哭之後,復又拈香。候香燼的工夫,大家觀望江景。只見那邊來了一幫官船,卻是家眷行囊,船頭上艙門口一邊坐著一個丫環,裡面影影綽綽有個半老的夫人同著一位及笄的小姐,還有一個年少的相公。船臨江近,不由的都往岸邊瞭望。見施生揹著手兒遠眺江景,瞧佳蕙手持羅帕,仍然試淚。小姐看了多時,搭訕著對相公說道:“兄弟,你看那人的面貌好似佳蕙。”小相公尚未答言,夫人道:“我兒悄言,世間面貌相同者頗多。他若是佳蕙,那廂必是施生了。”小姐方不言語,惟有秋水凝眸而已。

原來此船就是金太守的家眷,何氏夫人帶著牡丹小姐金章公子。何氏夫人早已看見岸邊有素服祭奠之人,仔細看來,正是施生與佳蕙。施生是自幼兒常見的,佳蕙更不消說了,心中已覺慘切之至。一來惟恐小姐傷心,現有施生,不大穩便;二來又因金公脾氣不敢造次相認,所以說了句“世間面貌相同者頗多”。

船已過去,到了停泊之處,早有丁雄呂慶在那裡伺候迎接。呂慶已從施公處回來,知是金公家眷到了,連忙伺候。僕婦丫環上前攙扶著,棄舟乘轎,直奔長沙府衙門去了。不多時,金老爺也到,丁雄呂慶上前請安,說:“家老爺備的馬匹在此,請老爺乘用。”金公笑吟吟的道:“你家老爺在那裡呢?”丁雄道:“在公館恭候老爺。”金公忙接絲韁,呂慶墜鐙,上了坐騎。丁雄呂慶也上了馬。呂慶在前引路,丁雄策著馬在金公旁邊。金公問他:“幾時到的長沙?你家老爺見了書信說些什麼?”了雄道:“小人回來時極其迅速,不多幾日就到了。家老爺見了老爺的書信,小人不甚明白。等老爺見了家老爺,再為細述。”金公點了點頭。說話間,丁雄一伏身,唿喇喇馬已跑開。

又走了不多會,只見邵太守同定闔署官員,俱在那裡等候。此時呂慶已然下馬,急忙過來伺候。金公下馬,二位太守彼此相見,歡喜不盡。同到公廳之上,眾官員又從新參見。金公一一應酬了幾句,即請安歇去吧。眾官員散後,二位太守先敘了些彼此渴想的話頭,然後擺上酒餚,方問及完婚一節。邵老爺將錦箋佳蕙始末原由述了一遍。金公方才大悟,全與施生小姐毫無相干。二人暢飲敘闊。酒飯畢後,金老爺請邵老爺回署,邵老爺又陪坐多時,方才告別,坐轎回衙。

此時施生早已回來了,獨獨不見了艾虎,好生著急,忙問書童。書童說:“艾爺並未言語,不知向何方去了。”施生心中懊悔,暗自揣度道:“想是賢弟見我把他一人丟在此處,他賭氣的走了。明日卻又往何方找尋去呢?”

忽聽邵老爺回衙,連忙迎接,相見畢。邵老爺也不進內,便來至東跨所之內安歇,施生陪坐。邵老爺即將今日面見金公及牡丹遇救未死之事說了一遍。“你金老伯不但不怪你,反倒後悔。還說明日叫賢侄隨到任上與牡丹完婚。明日必到衙署回拜於我,賢任理應見見為是。”施生嗒嗒連聲,又與邵公拜揖,深深謝了。

且說金公在公館大廳之內,請了智公子來談了許久。智化惟恐金公勞乏,便告退了。原來智化隨金公前來,處處留神。每夜人靜,改換行妝,不定內外巡查幾次。此時天已二鼓,智爺扎抹停當,從公館後面悄悄的往前巡來。剛至卡於門旁,猛抬頭見倒廳有個人影往前張望。智爺一聲兒也不言語,反將身形一矮,兩個腳尖兒沾地,“突,突,突”,順著牆根,直奔倒座東耳房而來。到了東耳房,將身一躬,腳尖兒墊勁兒,“嗖”便上了東耳房。抬頭見倒座北耳房高著許多,也不驚動倒座上的人,且往對面觀瞧。見廳上有一人爬伏,兩手把住椽頭,兩腳撐住瓦隴,倒垂勢往下觀瞧。智爺暗道:“此人來的有些蹊蹺,倒要看著。”忽見脊後又過來一人,短小身材,極其伶便。見他將爬伏那人的左腳登的磚一抽,那人腳下一鬆,猛然一跳。急將身形一長,從新將腳按了一按,復又爬伏。本人卻不理會,這邊智化看的明白,見他將身一長,背的利刃已被那人兒抽去。智爺暗暗放心,只是防著對面那人而已。轉眼之間,見爬伏那人從正房上翻轉下去,趕步進前,回手剛欲抽刀,誰知剩了皮鞘,暗說“不好”,轉身才待要走,只見迎面一刀砍來,急將腦袋一歪,身體一側,“噗哧”左膀著刀,“哎呀”一聲,栽倒在地。艾虎高聲嚷道:“有刺客!”早又聽見有人接聲,說道:“對面上房還有一個呢。”艾虎轉身竟奔倒座。卻見倒座上的人,跳到西耳房,身形一晃,已然越過牆去。艾虎卻不上房,就從這邊一伏身,躥上牆頭,隨即落下。腳底尚未站穩,覺的耳邊涼風一般。他卻一轉身,將刀往上一迎。只聽咯噹一聲,刀對刀,火星亂進。只聽對面人道:“好!真正伶便。改日再會。請了。”一個健步,腳不沾地,直奔樹林去了。

艾虎如何肯舍,隨後緊緊追來。到了樹林,左顧右盼,毫不見個人形。忽聽有人問道:“來的可是艾虎麼?有我在此。”艾虎驚喜道:“正是。可是師傅麼?賊人那裡去了呢?”智爺道:“賊已被擒。”艾虎尚未答言。只聽賊人道:“智大哥,小弟若是賊,大哥,你呢?”智爺連忙追問,原來正是小諸葛沈仲元,即行釋放。便問一問現在那裡,沈仲元將在襄陽王處說了。

艾虎早已過來見了智爺,轉身又見了沈仲元。沈仲元道:“此是何人?”智化道:“怎麼賢弟忘了麼?他就是館童艾虎。”沈爺道:“哎呀!敢則是令徒麼!怪道,怪道。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好個伶俐身段。只他那抽刀的輕快與越牆的躲閃,真正靈通之至。”智化道:“好是好,未免還有些魯莽,欠些思慮。幸而樹林之內,是劣兄在此。倘若賢弟令人在此埋伏,小徒豈不吃了大虧麼?”說的沈爺也笑了。艾虎卻暗暗佩服。

智爺又問道:“賢弟,你在襄陽王那裡作甚?”沈爺道:“有的,沒的,幾個好去處,都被眾位哥哥兄弟們佔了,就剩了個襄陽王。說不得小弟任勞任怨罷了。再者,他那裡一舉一動,若無小弟在那裡,外面如何知道呢?”智化聽了,嘆道:“似賢弟這番用心,又在我等之上了。”沈爺道:“分什麼上下。你我不能致君澤民,止於借俠義二字,了卻終身而已,有甚講究!”智爺連連點頭稱“是”。又託沈爺。倘有事關重大,務祈幫助。沈爺滿口應承。彼此分手,小諸葛卻回襄陽去了。

智化與艾虎一同來到公館。此時已將方貂捆縛。金公正在那裡盤問。方貂仗著血氣之勇,毫無畏懼,一一據實說來。金公誆了口供,將他帶下去。令人看守。然後智爺帶了小俠拜見了金公,將來歷說明,金公感激不盡。

等到了次日,回拜邵老爺,入了衙署,二位相見就座。金公先把昨夜智化艾虎拿住刺客的話說了。邵老爺立刻帶上方貂,略問了一問,果然口供相符,即行文到首縣寄監,將養傷痕,嚴加防範,以備押解東京。邵老爺叫請智化艾虎相見。金老爺請施俊來見。不多時,施生先到,拜見金公,金公甚覺郝顏,認過不已。施生也就謙遜了幾句。

剛然說完,只見智爺同著小俠進來,參見邵老爺。邵公以客禮相待。施生見了小俠,歡喜非常,道:“賢弟,你往那裡去來?叫劣兄好生著急。”大家便問:“你二位如何認得?”施生先將結拜的情由述了一遍。然後小俠道:“小弟此來,非是要上臥虎溝,是為捉拿刺客而來。”大家駭異,問道:“如何就知有刺容呢?”小俠說:“私探襄陽府,聽見二人說的話,因此急急趕來,惟恐預先說了,走漏風聲,再者又恐兄長耽心,故此不告辭而去,望祈兄長莫怪。”大家聽了,慢說金公感激,連邵老爺與施生俱各佩服。

飲酒之際,金公就請施生隨任完婚。施生道:“只因小婿離家日久,還要到家中探望雙親。待稟明父母后,再赴任所。不知岳父大人以為何如?”金公點點頭,也倒罷了。智化道:“公子回去,難道獨行麼?”施生道:“有錦箋跟隨。”智化道:“雖有錦箋,也不濟事。我想公子回家固然無事,若稟明令尊令堂之後,趕赴襄陽,這幾日的路程恐有些不便。”一句話提醒了金公,他乃屢次受了驚恐之人,連連說道:“是呀!還是恩公想的周到。似此如之奈何?”智化道:“此事不難,就叫小徒保護前去,包管無事。”艾虎道二“弟子願往。”施生道:“又要勞動賢弟,愚兄甚是不安。”艾虎道:“這勞什麼。”大家計議已定,還是女眷先行起身,然後金公告別。邵老爺諄諄要送,金老爺苦苦攔住,只得罷了。

此時錦箋已備了馬匹。施生送岳父送了幾里,也就回去了。回到衙署的東院書房,邵老爺早吩咐了雄備下行李盤費,交代明白,剛要轉後,只見邵老爺出來,又與他二人錢別,諄諄囑咐路上小心。施艾二人深深謝了,臨別叩拜。二人出了衙署,錦箋已將行李扣備停當,丁雄幫扶伺候。主僕三人乘馬,竟奔長洛縣施家莊去了。

金牡丹事好容易收煞完了。後面雖有歸結,也不過是施生到任完婚。再要敘說那些沒要緊之事,未免耽誤正文。如今就得由金太守提到巡按顏大人,說緊要關節為是。想顏巡按起身在太守之先,金太守既然到任,顏巡按不消說了,固然是早到了。自顏查散到任,接了呈子無數,全是告襄陽王的:也有霸佔地畝的;也有搶奪妻女的;甚至有稚子弱女之家無故被蒐羅入府,稚於排演優伶,弱女教習歌舞。黎民遭此慘害,不一而足。顏大人將眾人一一安置,叫他等俱備好好回去,不要聲張,也不用再遞催呈。“本院必要設法將襄陽王拿獲,與爾等報仇雪恨。”眾百姓叩頭謝恩,俱備散去。誰知其中就有襄陽王那裡暗暗派人前來,假作呈詞告狀,探聽巡按言詞動靜。如今既有這樣的口氣,他等便回去,啟知了襄陽王。

不知奸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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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一百二回錦毛鼠初探沖霄樓黑妖狐重到銅網陣

且說奸王聽了探報之言,只氣得怪叫如雷,道:“孤乃當今皇叔,顏查散他是何等樣人,擅敢要捉拿孤家與百姓報仇雪恨!此話說的太大了,實實令人可氣!他仗的包黑子的門生,竟敢藐視孤家。孤家要是叫他好好在這裡為官,如何能夠成其大事?必須設計將他害了,一來出了這口惡氣,二來也好舉事。”因此轉想起:“俗言:‘捉姦要雙,拿賊要贓。’必是孤家聲勢大了,朝廷有些知覺。孤家只要把盟書放好,嚴加防範,不落他人之手。無有對證,如何誣賴孤家呢!”想罷,便吩咐集賢堂眾多豪傑光棍,每夜輪流看守沖霄樓。所有消息線索,俱各安放停當。額外又用弓箭手、長槍手。倘有動靜,鳴鑼為號。大家齊心努力,勿得稍為懈弛。奸王這裡雖然防備,誰知早有一人暗暗探聽了一番,你道是誰?就是那爭強好勝不服氣的白玉堂。

自顏巡按接印到任以來,大人與公孫先生料理公事,忙忙碌碌,毫無暇晷,而且案件中多一半是襄陽王的。白玉堂卻悄地裡訪查,已將八卦銅網陣聽在耳內。到了夜間人靜之時,改扮行裝,出了衙署,直奔襄陽府而來。先將大概看了,然後越過牆去,處處留神。在集賢堂竊聽了多時,夜靜無聲。從房上越了幾處牆垣,早見那邊有一高樓,直衝霄漢,心中暗道:“怪道起名沖霄樓,果然巍聳,且自下去看看。”回手掏出小小石子輕輕問路,細細聽去卻是實地,連忙飛身躍下,躡足潛蹤,滑步而行。來到切近一立身,他卻摸著木城板做的圍城,下有石基,上有垛口,垛口上面全有鋒芒。中有三門緊閉,用手按了一按,裡面關的紋絲兒不能動。只得又走了一面,依然三個門戶,也是雙扇緊閉。一連走了四面,都是如此,自己暗道:“我已去了四面,大約那四面也不過如此。他這八面每面三門,想是從這門上分出八卦來。各門俱都緊緊關閉,我今日來的不巧了,莫若暫且回去。改日再來打探,看是如何。”想罷,剛要轉身,只聽那邊有鑼聲,又是梆響,知是巡更的來了。他卻留神一看,見那邊有座小小更棚,連忙隱到更棚的後面,側耳細聽。

不多時,只聽得鑼梆齊鳴,到了更棚,歇了。一人說道:“老王呀,你該當走走了。讓我們也歇歇。”一人答道:“你們只管進來歇吧。今日沒事。你忘了咱們上次該班,不是遇見了這麼一天麼。各處門全關著,怕什麼呢?今兒又是如此。咱們彷彿是個歇班日子,偷點懶兒很使得。”又一人道:“雖然如此上頭傳行的緊,鑼梆不響,工夫大了,頭兒又要問下來了,何苦呢?說不得王三李八你們二位辛苦辛苦,回來我們再換你。”說罷,王李二人就巡更去了。白玉堂趁著鑼梆聲音,暗暗離了更棚,竄房躍牆,回到署中。天已五鼓,悄悄進屋安歇。

到了次日,便接了金輝的手本。顏大人即刻相見。金輝說起赤石崖捉了盜首藍驍,現在臥虎溝看守;十里堡拿了刺客方貂,交到長沙府監禁:此二人系趙爵的硬證,必須解赴東京。顏大人吩咐趕緊辦了奏摺,寫了稟帖,派妥當差官先到長沙起了方貂,沿途州縣僅要派役護送;後到臥虎溝押了藍驍,不但官役護送,還有歐陽春丁兆蕙暗暗防備。丁二爺因要到家中探看,所以約了北俠,待諸事已畢,仍要同赴襄陽。後文再表。

且說黑妖狐智化自從隨金公到任,他乃無事之人,同張立出府閒步。見西北有一去處,山勢峻巖,樹木蔥鬱,二人慢慢順步行去。詢之土人,此山名叫方山,及至臨近細細賞玩。山上有廟,朱垣碧瓦,宮殿巍峨。山下有潭,曲折迴環,清水漣滴。水曲之限有座漢皋台。石徑之畔又有解珮亭,乃是鄭交甫遇仙之處。這漢皋就是方山的別名,而且房屋樓閣不少;雖則傾倒,不過略為修補,即可居住。似此妙境,卻不知當初是何人的名園。智化端詳了多時,暗暗想道:“好個藏風避氣的所在。聞得聖上為襄陽之事,不肯彰明較著,要暗暗削去他的羽翼。將來必有鄉勇義上歸附。倘是聚集人也不少,難道俱在府衙居住麼?莫若回明金公,將此處修理修理,以備不虞。豈不大妙。”想罷,同張立回來,見了太守,回明此事。金公深以為然,又稟明按院,便動工修理。智化見金公辦事梗直,晝夜勤勞,心中暗暗稱羨不已。

這日智化猛然想起:“奸王蓋造沖霄樓,設立銅網陣。我與北俠丁二弟前次來時,未能探訪。如今我卻閒在這裡,何不悄地前去走走。”主意已定,便告訴了張立:“我找個相知,今夜惟恐不能回來。”暗暗帶了夜行衣百寶囊,出了衙署,直奔襄陽王的府第而來。找了寓所安歇。到了二鼓之時,出了寓所,施展飛簷走壁之能,來到木城之下。留神細看,見每面三門,有洞開的,有關閉的,有中間開兩邊關的,有兩邊開中間閉的,又有兩門連開單閉這頭或那頭的,又有單開這頭或那頭連閉兩門的:八面開閉,全然不同,與白玉堂探訪時全不相同。智化略定了定神,辨了方向,心中豁然明白,暗道:“是了。他這是按乾、坎、良、震、巽、離、坤、兌的卦象排成。我且由正門進去,看是如何。”及至來到門內,裡面又是木板牆,斜正不一,大小不同。門更多了,曲折彎轉,左右往來。本欲投東,卻是向西;及要往南,反倒朝北。而且門戶之內,真的假的,開的閉的,迥不相同。就是夾道之中,通的塞的,明的暗的,不一而足。智化暗道:“好利害法於!幸虧這裡無人隱藏。倘有埋伏,就是要跑,卻從何處出去呢?”正在思索,忽聽“拍”的一聲,打在木板之上,“呱噠”又落在地下。彷彿有人擲磚瓦,卻是在木板子那邊。這邊左右留神細看,又不見人。智化納悶,不敢停步,隨彎就彎。轉了多時,剛到一個門前。只見嗖的一下,連忙一存身。那邊木板之上,“拍”的一響,一物落地。智化連忙撿起一看,卻是一塊石子,暗暗道:“這石子乃五弟白玉堂的技藝。難道他也來了麼?且進此門看看去。一伏身進門往旁一閃,是提防他的石子。抬頭看時,見一人東張西望,形色倉皇,連忙悄悄喚道:“五弟,五弟。劣兄智化在此。”只見那人往前一湊道:“小弟正是白玉堂。智兄幾時到來?”智化道:“劣兄來了許久。叵耐這些門戶鬧的人眼迷心亂,再也看不出方向來。賢弟何時到此?”白玉堂道:“小弟也來了許久了。果然的門戶曲折,令人難測。你我從何處出去方好?”智化道:“劣兄進來時,心內明明白白。如今左旋右轉,鬧的糊里糊塗,竟不知去向了。這便怎麼處?”

只聽木板那邊有人接言道:“不用忙,有我呢。”智化與白玉堂轉身往門外一看。見一人迎面而來,智化細細留神,滿心歡喜,道:“原來是沈賢弟麼?”沈仲元道:“正是。二位既來至此——那位是誰?”智化道:“不是外人,乃五弟白玉堂。”彼此見了。沈仲元道:“索性隨小弟看個水落石出。”二人道:“好。”沈仲元在前引路,二人隨後跟來。又過了好些門戶,方到沖霄樓。只見此樓也是八面朱窗玲瓏,周圍玉石柵欄,前面丹墀之上,一邊一個石象駝定寶瓶,別無他物。沈仲元道:“咱們就在此打坐。此地可遠觀,不可近玩。”說罷,就在台基之上拂拭了拂試,三人坐下。

沈爺道:“今日乃小弟值日之期。方才聽得有物擊木板之聲,便知是兄弟們來了,所以才迎了出來。虧得是小弟,若是別位,難免聲張起來。”白玉堂道:“小弟因一時性急,故此飛了兩個石子,探探路徑。”沈爺道:“二位兄長莫怪小弟說,以後眾家兄弟千萬不要到此。這樓中消息線索利害非常。奸王惟恐有人盜去盟書,所以嚴加防範。每日派人看守樓梯,最為要緊。”智化道:“這樓梯卻在何處?”沈爺道:“就在樓底後面,猶如馬道一般。梯底下面有一鐵門,裡面僅可存身。如有人來,只用將索簧上妥,盡等拿人。這製造的底細,一言難盡。二位兄長回去,見了眾家兄弟,諄囑一番,千萬不要到此。倘若遇了圈套,惟恐性命難保。休怪小弟言之不早也。”白玉堂道:“他既設此機關,難道就罷了不成?”沈仲元道:“如何就罷了呢?不過暫待時日。待有機緣,小弟探準了訣竅,設法破了索簧。只要消息不動,那時就好處治了。”智化道:“全仗賢弟幫助。”沈仲元道:“小弟當得效勞,兄長只管放心。”

智化道:“我等從何處出去呢?”沈仲元道:“隨我來。”三人立起身來,下了台基。沈仲元帶領二人,彎彎曲曲,過了無數的門戶,俱是從左轉。不多時,已看見外邊的木城。沈仲元道:“二位兄長出了此門,便無事了。以後千萬不要到此!恕小弟不送了。”智化二人謝了沈仲元,暗暗離了襄陽王府。智化又向白玉堂諄囑了一番,方才分手。白玉堂迴轉按院衙門。智化悄地裡到了寓所。到次日方回太守衙門,見了張立,無非託言找個相知未遇。私探一節,毫不提起。

且說白玉堂自從二探銅網陣,心中鬱鬱不樂,茶飯無心。這日顏大人請到書房,與公孫先生靜坐閒談,雨墨烹茶伺候。說到襄陽王,所有收的呈詞至今並未辦理,奸王目下嚴加防範,無隙可乘。顏大人道:“辦理民詞,卻是極易之事。只是如何使奸王到案呢?”公孫策道:“言雖如此,惟恐他暗裡使人探聽,又恐他別生枝節攪擾。他那裡既然嚴加防範,我這裡時刻小心。”白玉堂道:“先生之言甚是。第一做官以印為主。”便吩咐雨墨道:“大人印信要緊,從今後你要好好護持,不可忽略。”雨墨領命,才待轉身,白玉堂喚住,道:“你往那裡去?”雨墨道:“小人護印去。”白玉堂笑道:“你別性急,提起印來,你就護印去;方才要不提起,你也就想不起印來了。何必忙在此時呢?——再者還有一說,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焉知此時奸王那裡不有人來窺探。你這一去,提撥他了。曾記當初俺在開封盜取三寶之時,原不知三寶放於何處,因此用了個拍門投石問路之計,多虧郎官包興把俺領了去,俺才知三寶所在。你今若一去,豈不是‘前車之鑑’麼?不過以後留神就是了。”雨墨連連稱“是”。白玉堂又將誆誘南俠入島、暗設線網拿住展昭的往事,述了一番。彼此談笑到二鼓之半,白玉堂辭了顏大人,出了書房,前後巡查。又吩咐更夫等,務要殷勤,迴轉屋內去了。

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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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6:19:01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一百三回巡按府氣走白玉堂逆水泉搜求黃金印

且說白五爺回到屋內,總覺心神不定,坐立不安,自己暗暗詫異道:“今日如何眼跳耳鳴起來?”只得將軟靠扎縛停當,挎上石袋,彷彿預備廝殺的一般。一夜之間,驚驚恐恐,未能好生安眠。到了次日,覺的精神倦怠,飲食懶進,而且短嘆長吁,不時的摩拳擦掌。

及至到了晚間,自己卻要早些就寢。誰知躺在床上千思萬慮,一時攢在心頭,翻來覆去,反倒焦急不寧。索性賭氣起來,穿好衣服,挎上石袋,佩了利刃,來到院中,前後巡邏。由西邊轉到東邊,猛聽得人聲嘈雜,嚷道:“不好了!西廂房失火了!”白玉堂急急從東邊趕過來。抬頭時見火光一片,照見正堂之上,有一人站立。回手從袋內取出石子,揚手打去,只聽噗哧一聲,倒而復立。白玉堂暗說:“不好!”此時眾差役俱各看見,又嚷有賊,又要救火。白玉堂一眼看見雨墨在那裡指手畫腳,分派眾人,連忙趕向前來,道:“雨墨,你不護印,張羅這些做什麼?”一句話提醒了雨墨,跑到大堂裡面一看,哎喲道:“不好了!印匣失去了!”

白玉堂不暇細問,轉身出了衙署,一直追趕下去。早見前面有二人飛跑。白玉堂一壁趕,一壁掏出石子隨手擲去,卻好打在後面那人身上。只聽‘咯噹”一聲,卻是木器聲音。那人往前一撲,可巧跑的腳急,收煞不住,“噗咚”嘴吃屎爬在塵埃。白玉堂早已趕至跟前,照著腦後連脖子當的一下,跺了一腳。忽然前面那人抽身回來,將手一揚,弓弦一響。白玉堂跺腳伏身,眼光早已註定前面,那人回身揚手弦響,知有暗器,身體一蹲。那人也就湊近一步。好白玉堂,急中生智,故意的將左手一握臉。前面那人只打量白玉堂著傷,急奔前來。白玉堂覷定,將右手石子飛出。那人忙中有錯,忘了打人一拳,防人一腳。只聽“拍”,面上早已著了石子,哎喲了一聲,顧不得救他的夥計,負痛逃命去了。白玉堂也不追趕,就將爬伏那人按住,摸了摸脊背上卻是印匣,滿心歡喜。隨即背後燈籠火把,來了多少差役;因聽雨墨說白五爺追趕賊,故此隨後趕來幫助。見白五爺按住喊人。大家上前解下印匣,將賊人綁縛起來。只見這賊人滿臉血跡,異口皆腫,卻是連栽帶跺的。差役捧了印匣,押著賊人。白五爺跟隨在後,回到衙署。

此時西廂房火已撲滅,顏大人與公孫策俱在大堂之上,雨墨在旁亂抖。房上之人已然拿下,卻是個吹氣的皮人兒。差役先將印匣安放在公堂之上。雨墨一眼看見,他也不抖了。然後又見眾人推擁著一個滿臉血漬矮胖之人,到了公堂之上。頗大人便問:“你叫什麼名字?”那人也不下跪,聲音洪亮,答道:“俺號鑽雲燕子,又叫坐地炮申虎。那個高大漢子,他叫神手大聖鄧車。”公孫策聽了,忙問道:“怎麼你們是兩個同來的麼?”申虎道:“何嘗不是。他偷的印匣卻叫我揹著的。”公孫策叫將申虎帶將下去。

說話間,白五爺已到,將追賊情形,如何將申虎打倒,又如何用石子把鄧車打跑的話說了。公孫策搖頭道:“如此說來,這印匣須要打開看看,方才放心。”白五爺聽了,眉頭一皺,暗道:“唸書人這等腐氣。共總有多大的工夫,難道他打開印匣,單把印拿了去麼?若真拿去,印匣也就輕了,如何還能夠沉重呢?就是細心,也到不了如此的田地。且叫他打開看了,我再奚落他一番。”即說道:“俺是粗莽人,沒有先生這樣細心,想的周到。倒要大家看看。”回頭吩咐雨墨將印匣打開。雨墨上前解開黃袱,揭起巨蓋,只見雨墨又亂抖起來,道:“不……不好咧!這……這是什麼?”白玉堂見此光景,連忙近前一看,見黑漆漆一塊東西,伸手拿起,沉甸甸的卻是一塊廢鐵。登時連急帶氣,不由的面目變色,暗暗叫著自己:“白玉堂呀,白玉堂!你枉自聰明,如今也被人家暗算了。可見公孫策比你高了一籌,你豈不愧死?”顏查散惟恐白玉堂臉上下不來,急問前道:“事已如此,不必為難。慢慢訪查,自有下落。”公孫策在旁,也將好言安慰。無奈白玉堂心中委實難安,到了此時,一語不發,惟有愧憤而已。公孫策請大人同白玉堂且上書房,待他慢慢誘問申虎。顏大人會意,攜了白玉堂的手,轉後面去了。

公孫策又叫雨墨將印匣暫且包起,悄悄告訴他,第一白五爺要緊,你與大人好好看守,不可叫他離了左右。雨墨領命,也就上後面去了。

公孫策吩咐差役帶著申虎,到了自己屋內。卻將申虎鬆了綁縛,換上了手鍋腳鐐,卻叫他坐下,以朋友之禮相待。先論交情,後講大義,嗣後替申虎抱屈,說:“可惜你這樣一個人,竟受了人的欺哄了。”申虎道:“此差原是奉王爺的鉤諭而來,如何是欺哄呢?”公孫先生笑道:“你真是誠實豪爽人,我不說明,你也不信。你想想同是一樣差使,如何他盜印,你背印匣呢?果然真有印,也倒罷了。人家把印早已拿去請功,卻叫你揹著一塊廢鐵,遭了擒獲。難道你不是被人欺哄了麼?”申虎道:“怎麼印匣內不是印麼?”公孫策道:“何嘗是印呢。方才共同開看,只有一塊廢鐵。印信早被鄧車拿去。所以你遭擒時,他連救也不救,他樂得一個人去請功呢。”幾句話說的申虎如夢方醒,登時咬牙切齒,恨起鄧車來。

公孫先生又叫人備了酒餚,陪著申虎飲酒,慢慢探問盜印的情由。申虎深恨鄧車,便吐實說道:“此事原是襄陽王在集賢堂與大家商議,要害按院大人,非盜印不可。鄧車自逞其能,就討了此差,卻叫我陪了他來。我以為是大家之事,理應幫助。誰知他不懷好意,竟將我陷害。我等昨晚就來了,只因不知印放在何處。後來聽見白五爺說,叫雨墨防守印信,我等聽了,甚是歡喜。不想白五爺又吩咐雨墨不必忙在一時,惟恐隔牆有耳。我等深眼白五爺精細,就把雨墨認準了,我們就回去了。故此今晚才來。可巧雨墨正與人講究護印之事。他在大堂的裡間,我們揣度印匣必在其中。鄧車就安設皮人,叫我在西廂房放火,為的是惑亂眾心,匆忙之際,方好下手。果然不出所料,眾人只顧張羅救火,又看見房上有那皮人,登時鼎沸起來。趁此時,鄧車到了裡間,提了印匣,越過牆垣,我隨後也出了衙署。尋覓了多時,方見鄧車,他就把印匣交付於我。想來就在這個工夫,他把印拿去了,才放上廢鐵。可恨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若早知是塊廢鐵,久已擲去,也不至於遭擒了。越想越是他有意捉弄我,實實令人可氣可恨!”

公孫策又問道:“他們將印盜去,意欲何為?”申虎道:“我索性告訴先生吧。襄陽王已然商議明白:如若盜了印去,要丟在逆水泉內。”公孫策暗暗吃驚,急問道:“這逆水泉在那裡?”申虎道:“在洞庭湖的山環之內,單有一泉,水勢逆流,深不可測。若把印丟下去,是再也不能取出來的。”公孫策探問明白,飲酒已畢,叫人看守申虎,自己即來到書房見了顏大人,一五一十將申虎的話說了。顏大人聽了,雖則驚疑,卻也無可如何。

公孫策左右一看,不見了白玉堂,便問:“五弟那裡去了?”顏大人道:“剛才出去。他說到屋中換換衣服就來。”公孫策道:“瞎!不該叫他一人出去。”急喚雨墨:“你到白五爺屋中,說我與大人有緊要事相商,請他快來。”雨墨去不多時,回來稟道:“小人問白五爺伴當,說五爺換了衣服,就出去了。說上書房來了。”公孫策搖頭道:“不好了!白五弟走了。他這一去,除非有了印方肯回來;若是無印,只怕要生出別的事來。”顏大人著急,道:“適才很該叫雨墨跟了他去。”公孫策道:“他決意要去,就是派雨墨跟了去,他也要把他支開。我原打算問明瞭印的下落,將五弟極力的開導一番,再設法將印找回。不想他竟走了。此時徒急無益,只好暗暗訪查,慢慢等他便了。”

自此日為始,顏大人行坐不安,茶飯無心,白日盼到昏黑,昏黑盼到天亮,一連就是五天,毫無影響,急的顏大人嘆氣唉聲,語言顛倒。多虧公孫策百般勸慰,又要料理官務。

這日,只見外班進來稟道:“外面有五位官長到了,現有手本呈上。”公孫先生接過一看,滿心歡喜。原來是南俠同定盧方四弟兄來了。連忙回了顏大人,立刻請到書房相見。外班轉身出去。公孫策迎了出來,彼此各道寒暄。獨蔣平不見玉堂迎接,心中暗暗輾轉。及至來到書房,顏大人也出公座見禮。展爺道:“卑職等一來奉旨,二來相諭,特來在大人衙門供職。’要行屬員之禮。顏大人那裡肯受,道:“五位乃是欽命,而且是敝老師衙署人員,本院如何能以屬員相待。”吩咐:“看座。只行常禮罷了。”五人謝了坐。只見顏大人愁眉不展,面帶赧顏。

盧方先問:“五弟那裡去了?”顏大人聽此一問,不但垂頭不語,更覺滿面通紅。公孫策在旁答道:“提起話長。”就將五日前鄧車盜印情由述了一遍。“五弟自那日不告而去,至今總未回來。”盧方等不覺大驚失色,道:“如此說來,五弟這一去別有些不妥罷了?”蔣平忙攔道:“有什麼不妥呢。不過五弟因印信丟了,臉上有些下不來,暫且躲避幾時。待有了印,也就回來了。大哥不要多慮。請問先生,這印信可有些下落?”公孫策道:“雖有下落,只是難以求取。”蔣平道:“端的如何?”公孫策又將申虎說出逆水泉的情節說了。蔣平說道:“既有下落,咱們先取印要緊。堂堂接院,如何沒有印信?但只一件,襄陽王那裡既來盜印,他必仍然暗裡使人探聽,又恐他別生事端,須要嚴加防備方妥。明日我同大哥二哥上逆水泉取印,展大哥同三哥在衙署守護。白晝間還好,獨有夜間更要留神。”計議已定,即刻排宴飲酒,無非講論這節事體。大家喝的也不暢快,囫圇吃畢飯後,大家安歇。展爺單住了一間,盧方四人另有三間一所,帶著伴當居住。

展爺晚間無事,來到公孫先生屋內閒談。忽見蔣爺進來,彼此就座。蔣爺悄悄道:“據小弟想來,五弟這一去,凶多吉少。弟因大哥忠厚,心路兒窄,三哥又是莽鹵性子兒太急,所以小弟用言語兒岔開。明日弟等取印去後,大人前公孫先生須要善為解釋。到了夜間,展兄務要留神。我三哥是靠不得的。再者五弟吉凶,千萬不要對三哥說明。五弟倘若回來,就求公孫先生與展兄將他絆住,斷不可再叫他走了。如若仍不回來,只好等我們從逆水泉回來,再作道理。”公孫先生與展爺連連點頭應允,蔣平也就回轉屋內安歇。

到了次日,盧方等別了眾人,蔣爺帶了水靠,一直竟奔洞庭湖而來,到了金山廟,蔣爺惟恐盧方跟到逆水泉瞅著害怕著急,便對盧方道:“大哥,此處離逆水泉不遠了,小弟就在此改裝。大哥在此專等,又可照看了衣服包裹。”說著話,將大衣服脫下,折了折,包在包裹之內,即把水靠穿妥,同定韓彰,前往逆水泉而去。這裡盧爺提了包裹,進廟瞻仰了一番。原來是五顯財神廟。將包裹放在供桌上,轉身出來,坐在門檻之上,觀看山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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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6:19:36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一百四回救村婦劉立保洩機遇豪傑陳起望探信

且說盧方出廟觀看山景。急見那邊來了個婦人慌慌張張,見了盧方,說道:“救人呀,救人呀!”說著話,邁步跑進廟去了。盧方才待要問,又見後面有一人穿著軍卒眼色,口內胡言亂道,追趕前來。盧方聽了,不由的氣往上衝,迎面將掌一晃,腳下一踢,那軍卒栽倒在地。盧方趕步,腳踏胸膛,喝道:“你這廝擅自追趕良家婦女,意欲何為?進!”說罷,揚拳要打。那軍卒道:“你老爺不必動怒,小人實說。小人名叫劉立保,在飛叉太保鍾大王爺寨內做了四等的小頭目。只因前日襄陽王爺派人送來一個罈子,裡面裝定一位英雄的骨殖,說此人姓白名玉堂。襄陽王爺恐人把骨殖盜去,因此交給我們大王,我們大王說,這位姓白的是個義士好朋友,就把他埋在九截松五峰嶺下。今日又派我帶領一十六個嘍羅抬了祭禮前來,與姓自的上墳。小人因出恭,落在後面,恰好遇見這個婦人。小人以為幽山荒僻,欺負他是個孤行的婦女,也不過是臊皮打哈哈兒,並非誠心要把他怎麼樣。就是這麼一件事情,你老聽明白了?”劉立保一壁說話,一壁偷眼瞅盧方。見盧方愣愣柯柯,不言不語,彷彿出神,忘其所以,後面說的話大約全沒聽見。劉立保暗道:“這位別有什麼症候吧?我不趁此時逃走,還等什麼?”輕輕從盧方的腳下滾出,爬起來就往前追趕嘍羅去了。

到了那裡,見眾人祭禮擺妥,單等劉立保。劉立保也不說長,也不道短,走到祭桌跟前雙膝跪倒。眾人同聲道:“一來奉上命差遣,二來聞聽說死者是個好漢。來,來,來,大家行個禮兒,也是應當的。”眾人跪倒,剛磕下頭去。只聽劉立保哇的一聲,放聲大哭。眾人覺得詫異,道:“行禮使得,哭他何益?”劉立保不但哭,嘴裡還數數落落的道:“白五爺呀!我的白五爺!今日奉大王之命前來與你老上墳,差一點兒沒叫人把我毀了。焉知不是你老人家的默佑保護,小人方才得脫。若非你老的陰靈顯應,大約我這劉立保保不住,叫人家弄死了。哎呀!我那有靈有聖的白五爺呀。”眾人聽了不覺要笑,只得上前相勸,好容易方才住聲。眾人原打算祭奠完了,大家團團圍住,一吃一喝。不想劉立保餘慟尚在。眾人見頭兒如此,只得仍將祭禮裝在食盒裡面,大家抬起。也有抱怨的,辛苦了這半天連個祭餘也沒嘗著;也有納悶的,劉立保今兒受了誰的氣來到這裡藉此發洩呢?俱各猜不出是什麼緣故。

劉立保眼尖,見那邊來了幾個獵戶,各持兵刃,知道不好,他便從小路溜之乎也。這裡唆羅抬著食盒,冷不防劈叉拍一陣亂響,將食盒傢伙砸個稀爛。其中有兩個獵戶,一個使棍,一個託叉,問道:“劉立保那裡去了?”眾唆羅中有認的二人的,便說道:“陸大爺,魯二爺,這是怎麼說?我等並沒敢得罪尊駕,為何將傢伙俱各打碎?我們如何回去交差呢?”只聽使棍的說:“你等休來問俺。俺只問你,劉立保在那裡?”嘍羅道:“他早已從小路逃走,大爺找他則甚?”使棍的冷笑道:“好呀!他竟逃走了,便宜這廝。你等回去上覆你家大王,問他這洞庭之內,可有無故劫掠良家婦女的規矩麼?而且他敢邀截俺的妻小,是何道理?”眾嘍羅聽了,方明白劉立保所做之事。大約方才慟哭,想來是已然受了委屈了,便向前央告道:“大爺二爺不要動怒,我們回去必稟知大王,將他重處,實實不幹小人們之事。”使叉的還要搶叉動手,使棍的攔住道:“賢弟體要傷害他等。且看鐘大王素日情面。”又對眾嘍羅道:“俺若不看你家大王的分上,將你等一個也是不留。你等回去,務必將劉立保所做之惡說明,也叫你家大王知道俺等並非無故廝鬧。且饒恕爾等去吧。”眾嘍羅抱頭鼠竄而去。

原來此二人乃是郎舅,使棍的姓陸名彬,使叉的姓魯名英。方才那婦人便是陸彬之妻,魯英之姊,一身好武藝,時常進山蒐羅禽獸。因在山上就看見一群唆羅上山,他便急急藏躲,惟恐叫人看見,不甚雅相,待眾嘍羅過去,他才慢慢下山,意欲歸家,可巧迎頭遇見劉立保胡言亂語。魯氏故意的驚慌,將他誘下,原要用袖箭打他,以戒下次。不想來到五顯廟前,一眼看見盧方,倒不好意思,只得嚷道:“救人呀,救人呀!”盧大爺方把劉立保踢倒。這婦人也就回家告訴陸魯二人。所以二人提了利刃,帶了四個獵戶前來,要拿劉立保出氣。誰知他早已脫逃,只得找尋那紫面大漢。先到廟中尋了一遍,見供桌上有個包裹,卻不見人。又吩咐獵戶四下搜尋,只聽那邊獵戶道:“在這裡呢。”陸魯二人急急趕到樹後,見盧方一張紫面,滿部髭髯,身材凜凜,氣概昂昂,不由的暗暗羨慕。連忙上前致謝道:“多蒙恩公救拔,我等感激不盡,請問尊姓大名。”

誰知盧方自從聽了劉立保之言,一時慟徹心髓,迷了本性,信步出廟,來到樹林之內,全然不覺。如今聽陸魯二人之言,猛然還過一口氣來,方才清醒,不肯說出名姓,含糊答道:“些須小事,何足掛齒。請了。”陸魯二人見盧方不肯說出名姓,也不便再問,欲邀到莊上酬謝。盧方答道:“因有同人在山下相等,礙難久停。改日再為拜訪。”說罷,將手一拱轉身竟奔逆水泉而來。

此時已有薄暮之際,正走之間,只見前面一片火光,旁有一人往下注視。及至切近,卻是韓彰,便悄悄問道:“二弟,怎麼樣了?”韓彰道:“四弟已然下去二次,言下面極深極冷,寒氣徹骨,不能多延時刻,所以用乾柴烘著,一來上來時可以向火暖寒,二來借火光以作水中眼目。大哥腳下立穩著,再往下看。”盧方登住頑石,往泉下一看。但見碧澄澄迴環來往,浪滾滾上下翻騰,那一股冷颼颼寒氣侵入肌骨。盧方不由的連打幾個寒噤道:“了不得,了不得!這樣寒泉逆水,四弟如何受得,尋不著印信,性命卻是要緊。怎麼好,怎麼好!四弟呀,四弟。摸的著,摸不著,快些上來吧!你若再不上來,劣兄先就禁不起了。”嘴裡說著,身體已然打起戰來,連牙齒咯咯咯抖的山響。韓彰見盧方這番光景,惟恐有失,連忙過來攙住,道:“大哥且在那邊向火去。四弟不久也就上來了。”盧方那裡肯動,兩隻眼睛直勾勾往水裡緊瞅。半晌,只聽忽喇喇水面一翻,見蔣平剛然一冒,被逆水一滾,打將下去。轉來轉去,一連幾次,好容易扒往沿石,將身體一長,出了水面。韓彰伸手接住,將身往後一仰,用力一提,這才把蔣平拉將上來,攙到火堆烘烤暖寒。遲了一會,蔣平方說出話來,道:“好利害!好利害!若非火光,險些兒心頭迷亂了。小弟被水滾的已然力盡筋疲了。”盧方道“四弟呀,印信雖然要緊,再不要下去了。”蔣平道:“小弟也不下去了。”回手在水靠內掏出印來,道:“有了此物,我還下去做什麼?”

忽聽那邊有人答道:“三位功已成了,可喜可賀。”盧方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陸魯兄弟,連忙執手,道:“二位為何去而復返?”陸彬道:“我等因恩公竟奔逆水泉而來,甚不放心,故此悄悄跟隨。誰知三位特為此事到此。果然這位本領高強。這泉內沒有人敢下去的。”韓彰便問此二位是何人,盧方就把廟前之事說了一遍。蔣平此時卻將水靠脫下,問道:“大哥,小弟很冷,我的衣服呢?”盧方道:“喲!放在五顯廟內了。這便怎處?賢弟且穿愚兄的。”說罷,就要脫下。蔣平攔道:“大哥不要脫。你老的衣服,小弟如何穿的起來。莫若將就到五顯廟再穿不遲。”只見魯英早已脫下衣服來,道:“四爺且穿上這件吧。那包袱弟等已然叫莊丁拿回莊去了。”陸彬道:“再者天色已晚,請三位同到敝莊略為歇息,明早再行如何呢?”盧方等只得從命。

蔣平問道:“貴莊在那裡?”陸彬道:“離此不過二里之遙,名叫陳起望,便是舍下。”說罷,五人離了逆水泉,一直來到陳起望。相離不遠,早見有多少燈籠火把迎將上來。火光之下看去,好一座莊院,甚是廣闊齊整,而且莊丁人煙不少。進了莊門,來在待客廳上,極其宏敞煊赫。陸彬先叫莊丁把包袱取出,與蔣平換了衣服。轉眼間已擺上酒餚,大家敘座,方才細問姓名,彼此一一說了。陸魯二人本久已聞名,不能親近,如今見了,曷勝敬仰。陸彬道:“此事我弟兄早已知道。只因五日前來了個襄陽王府的站堂官,此人姓雷,他把盜印之事述說一番,弟等不勝驚駭。本要攔阻,不想他已將印信撂在逆水泉內,才到敝莊。我等將他埋怨不已,陳說利害,他也覺的後悔,惜乎事已做成,不能更改。自他去後,弟等好生的替按院大人憂心。誰知蔣四兄有這樣的本領,弟等真不勝拜服之至!”蔣爺道:“豈敢,豈敢。請問這姓雷的,不是單名一個英字,在府街之後二里半地八寶莊居住麼?”陸彬道:“正是,正是。四兄如何認得?”蔣平道:“小弟也是聞名,卻未會面。”

盧方道:“請問陸兄,這裡可有九截松五峰嶺麼?”陸彬道:“有。就在正南之上。盧兄何故問他?”盧方聽見,不由的落下淚來,就將劉立保說的言語敘明。說罷,痛哭。韓蔣二人聽了,驚疑不止。蔣平惟恐盧方心路兒窄,連忙遮掩道:“此事恐是訛傳,未必是真。若果有此事,按院那裡如何連個風聲也沒有呢?據小弟看來,其中有詐。待明日回去,小弟細細探訪就明白了。”陸魯二人見蔣爺如此說,也就勸盧方道:“大哥不要傷心。此一節事我弟兄就不知道,焉知不是訛傳呢?等四兄打聽明白,自然有個水落石出。”盧方聽了也就無可如何,而且新到初交的朋友家內,也不便痛哭流涕,只得止住淚痕。

蔣平就將此事岔開,問陸魯如何生理。陸彬道:“小弟在此莊內以漁獵為生。我這鄉鄰有捕魚的,有打獵的,皆是小弟二人評論市價。”三人聽了,知他二人是丁家兄弟一流人物,甚是稱羨。酒飯已畢,大家歇息。三人心內有事,如何睡的著。到了五鼓,便起身別了陸魯弟兄,離了陳起望。那敢耽延,急急趕到按院衙門,見了顏大人,將印呈上。不但顏大人歡喜感激,連公孫策也是誇獎佩服,更有個雨墨暗暗高興,殷殷勤勤,盡心服侍。

盧方便問:“這幾日五弟可有信息麼?”公孫策道:“仍是毫無影響。”盧方連聲嘆氣,道:“如此看來,五弟死矣!”又將聽見劉立保之言說了一遍。顏大人尚未聽完,先就哭了。蔣平道:“不必猶疑。我此時就去細細打聽一番,看是如何。”

要知白玉堂的下落,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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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6:20:16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一百五回三探沖霄玉堂遭害一封印信趙爵擔驚

且說蔣平要去打聽白玉堂下落,急急奔到八寶莊找著了雷震。恰好雷英在家,聽說蔣爺到了,父子一同出迎。雷英先叩謝了救父之恩。雷震連忙請蔣爺到書房獻茶,寒暄敘罷,蔣爺便問白玉堂的下落。雷英嘆道:“說來實在可慘可傷。”便一長一短說出。蔣爺聽了,哭了個哽氣倒噎,連雷震也為之掉淚。

這段情節不好說,不忍說,又不能不說。你道白玉堂端的如何?自那日改了行裝,私離衙署,找了個小廟存身,卻是個小天齊廟,自己暗暗思索道:“白玉堂英名一世,歸結卻遭了別人的暗算,豈不可氣可恥。按院的印信別人敢盜,難道奸王的盟書我就不敢盜麼?前次沈仲元雖說銅網陣的利害,他也不過說個大概,並不知其中的底細,大約也是少所見而多所怪的意思。如何能夠處處有線索,步步有消息呢?但有存身站腳之處,我白玉堂仗著一身武藝,也可以支持得來。倘能盟書到手,那時一本奏上當今,將奸工參倒,還愁印信沒有麼?”越思越想,甚是得意。

到了夜間二鼓之時,便到了木城之下。來過二次,門戶已然看慣,毫不介意。端詳了端詳,就由坎門而入。轉了幾個門戶。心中不耐煩,在百寶囊中掏出如意綜來。凡有不通閉塞之處,也不尋門,也不找戶,將如意絛拋上去,用手理定絨繩,便過去。一連幾次,皆是如此,更覺爽快無阻,心中暢快,暗道:“他雖然設了疑陣,其奈我白玉堂何!”越過多少板牆,便看見沖霄樓。仍在石基之上歇息了歇息,自己犯想道:“前次沈仲元說過,樓梯在正北。我且到樓梯看看。’順著台基,繞到樓梯一看,果與馬道相似。才待要上,只見有人說道:“什麼人?病太歲張華在此。”“嗖”的一刀砍來。白玉堂也不招架,將身一閃,刀卻砍空。張華往前一撲,白玉堂就勢一腳。張華站不穩栽將下來,刀已落地。白玉堂趕上一步,將刀一拿,覺著甚是沉重壓手,暗道:“這小子好大力氣。不然,如何使這樣的笨物呢!”

他那知道張華自從被北俠將刀削折,他卻打了一把厚背的利刃,分量極大。他只顧圖了結實,卻忘了自己使他不動。自從打了此刀之後,從未對壘廝殺,不知兵刃累手。今日猛見有人上梯,出其不意,他盡力的砍來。卻好白爺靈便,一閃身,他的刀砍空。力猛刀沉,是刀把他累的,往前一撲。再加上白爺一腳,他焉有不撤手擲刀,栽下去的理呢?

且說白爺提著笨刀,隨後趕下,照著張華的哽嗓,將刀不過往下一按。真是兵刃沉重的好處,不用費力,只聽“噗哧”的一聲,刀會自己把張華殺了。白玉堂暗道:“兵刃沉了也有趣,殺人真能省勁。”

誰知馬道之下,鐵門那裡,還有一人,卻是小瘟疒皇徐敝。見張華喪命,他將身一閃,進了鐵門,暗暗將索簧上妥,專等拿人的。白玉堂那裡知道,見樓梯無人攔擋,攜著笨刀,就到沖霄樓上。從欄杆往上觀瞧,其高非常。又見樓卻無門,依然八面窗欞,左尋右找,無門可入。一時性起,將笨刀順著窗縫,往上一撬一撬。不多的工夫,窗戶已然離糟。白爺滿心歡喜,將左手把住窗欞,右手再一用力,窗戶已然落下一扇,順手輕輕的一放。樓內已然看見,卻甚明亮,不知光從何生。回手掏出一塊小小石子,往樓內一擲。側耳一聽,咕嚕嚕石子滾到那邊不響了,一派木板之聲。白玉堂聽了放心,將身一縱,上了窗戶台兒,卻將笨刀往下一探,果真是實在的木板。輕輕躍下,來到樓內,腳尖滑步,卻甚平穩。往亮處奔來一看,又是八面小小窗欞,裡面更覺光亮,暗道:“大約其中必有埋伏。我既來到此處,焉有不看之理。”又用笨刀將小窗略略的一撬,誰知小窗隨手放開。白玉堂舉目留神,原來是從下面一縷燈光照徹上面一個燈毯,此光直射到中梁之上,見有絨線系定一個小小的錦匣,暗道:“原來盟書在此。”這句話尚未出口,覺得腳下一動。才待轉步,不由將笨刀一扔,只聽“咕嗜”一聲,滾板一翻。白爺說聲:“不好!”身體往下一沉,覺得痛徹心髓。登時從頭上到腳下無處不是利刃,周身已無完膚。

只見一陣鑼聲亂響,人聲嘈雜,道:“銅網陣有了人了。”其中有一人高聲道:“放箭!”耳內如聞飛蝗驟雨,銅網之上猶如刺蝟一般,早已動不的了。這人又吩咐:“住箭!”弓箭手下去,長槍手上來。打來火把照看,見銅網之內血漬淋漓,慢說面目,連四肢俱各不分了。小瘟疒皇徐敝滿心得意,吩咐:“拔箭。”血肉狼藉,難以注目。將箭拔完之後,徐敝仰面覷視,不防有人把滑車一拉,銅網往上一起,那把笨刀就落將下來,不歪不斜,正砍在徐敝的頭上,把個腦袋平分兩半,一張嘴往兩下里一咧,一邊是“哎”,一邊是“呀”,身體往後一倒,也就“嗚呼哀哉”了。

眾人見了,不敢怠慢,急忙來到集賢堂。此時奸王已知銅網有人,大家正在議論,只見來人稟道:“銅網不知打住何人。從網內落下一把笨刀來,將徐敝砍死。”奸王道:“雖然銅網打住一人,不想倒反傷了孤家兩條好漢。又不知此人是誰?孤家倒要看看去。”眾人來到銅網之下。吩咐將屍骸抖下來,已然是塊血餅,如何認得出來。旁邊早有一人看見石袋,道:“這是什麼物件?”伸手拿起,裡面尚有石子。這石袋未傷,是笨刀擋住之故。沈仲元駭目驚心,暗道:“五弟呀,五弟!你為何不聽我的言語,竟自遭此慘毒?好不傷感人也!”只聽鄧車道:“千歲爺萬千之喜。此人非別個,他乃大鬧東京的錦毛鼠白玉堂,除他並無第二個用石子的,這正是顏查散的幫手。”奸王聽了,心中歡喜。因此用罈子盛了屍首,次日送到軍山交給鍾雄掩埋看守。

前天劉立保說的原非訛傳。如今蔣平又聽雷英說的傷心慘目,不由的痛哭。雷震在旁拭淚,勸慰多時。蔣爺止住傷心,又問道:“賢弟,如今奸王那裡作何計較?務求明以告我,幸勿吝教。”雷英道:“奸王雖然謀為不軌,每日以歌童舞女為事,也是個聲色貨利之徒。他此時刻刻不忘的惟有按院大人,總要設法將大人陷害了,方合心意。恩公回去稟明大人,務要晝夜留神方好。再者,恩公如有用著小可之時,小可當效犬馬之勞,決不食言。”蔣爺聽了,深深致謝。辭了雷英父子,往按院衙門而來,暗暗忖道:“我這回去,見了我大哥,必須如此如此,索性叫他老死心塌地的痛哭一場,省得懸想出病來,反為不美。就是這個主意。”

不多時,到了街中。剛到大堂,見雨墨從那邊出來,便忙問道:“大人在那裡?”雨墨道:“大人同眾位俱在書房,正盼望四爺。”蔣爺點頭,轉過二堂,便看見了書房。他就先自放聲大哭,道:“哎呀,不好了!五弟叫人害了!死的好不修苦呀!”一壁嚷著,一壁進了書房。見了盧方,伸手拉住,道:“大哥,五弟真個死了也。”盧方聞聽,登時昏暈過去。韓彰徐慶連忙扶住,哭著呼喚。展爺在旁,又是傷心,又是勸慰。不料顏查散那裡瞪著雙睛,口中叫了一聲“賢弟呀!”將眼一翻,往後便仰,多虧公孫先生扶住。卻好雨墨趕到,急急上前,也是亂叫。此時書房就如孝棚一般,哭的叫的,忙在一處。好容易,盧大爺哭了出來,蔣四爺等放心。展爺又過來照看頗大人,幸喜也還過氣來。這一陣悲啼,不堪入耳。展爺與公孫先生雖則傷心,到了此時,反要百般的解勸。

盧大爺痛定之後,方問蔣平道:“五弟如何死的?”蔣平道:“說起咱五弟來,實在可憐。”便將誤落銅網陣遭害的原由說了。說了又哭,哭了又說,分外的比別人鬧的利害。後來索性要不活著了,要跟了老五去。急的個實心的盧方,倒把他勸解了多時。徐慶粗豪直爽人,如何禁的住揉磨,連說帶嚷,道:“四弟,你好胡鬧!人死不能復生,只是哭他,也是無益。與其哭他,何不與他報仇呢?”眾人道:“還是三弟想的開。”此時顏大人已被雨墨攙進後面歇息去了。

忽見外班拿進一角文書,是襄陽王那裡來的官務。公孫先生接來,拆開看畢,道:“你叫差官略等一等,我這裡即有迴文答覆。”外班回身出去傳說。公孫策對眾人道:“他這文書不是為官務而來。”眾人道:“不為官事卻是為何?”公孫策道:“他因這些日不見咱們衙門有什麼動靜,故此行了文書來,我這裡必須答覆。他明是移文,暗裡卻打聽印信消息而來。”展爺道:“這有何妨。如今有了印信,還愁什麼答覆麼?”蔣平道:“雖則如此。他若看見有了印信,只怕又要生別的事端了。”公孫策點頭,道:“四弟慮的是極。如今且自答了迴文,我這裡嚴加防備就是了。”說罷按著原文答覆明白,叫雨墨請出印來用上,外面又打了封口,交付外班,即交原差領回。

官務完畢之後,大家擺上酒飯,仍是盧方首座,也不謙遜,大家團團圍坐。只見盧方無精打采,短嘆長吁,連酒也不沾唇,卻一汪眼淚泡著眼珠兒,何曾是個幹。大家見此光景,俱各悶悶不樂。惟獨徐慶一言不發,自己把著一壺酒,左一杯,右一盞,彷彿拿酒煞氣的一般。不多會,他就醉了,先自離席,一邊躺著去了。眾人因盧方不喝不吃,也就說道:“大哥如不耐煩,何不歇息歇息呢?”盧方順口說道:“既然如此,眾位賢弟,恕劣兄不陪了。”也就回到自己屋內去了。

這裡公孫策展昭韓彰蔣平四人飲酒之間,商議事體。蔣平又將雷英說奸王刻刻不忘要害大人的話說了。公孫策道:“我也正為此事躊躇。我想今日這套文書回去,奸王見了必是驚疑詫異。他如何肯善罷干休呢?咱們如今有個道理:第一,大人處要個精細有本領的,不消說了,是展大哥的責任。什麼事展兄全不用管,就只保護大人要緊。第二,盧大哥身體欠爽,一來要人眼侍,二來又要照看,此差交給四弟。我與韓二兄徐三弟今晚在書房,如此如此。倘有意外之事,隨機應變,管保諸事不至遺漏。眾位兄弟想想如何呢?”展爺等聽了道:“很好,就是如此料理吧。”酒飯已畢,展爺便到後面,看了看顏大人,又到前面,瞧了瞧盧大爺,兩下里無非俱是傷心,不必細表。

且說襄陽王的差官領了迴文,來到行中,問了問奸王正同眾人在集賢堂內,即刻來到廳前。進了廳房,將回文呈上。奸王接來一看,道:“哎呀!按院印信既叫孤家盜來,他那裡如何仍有印信?豈有此理?事有可疑。”說罷,將回文遞與鄧車。鄧車接來一看,不覺的滿面通紅,道:“啟上千歲:小臣為此印信原非容易,難道送印之人有弊麼?”一句話提醒了奸王,立刻吩咐:“快拿雷英來。”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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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一百六回公孫先生假扮按院神手大聖暗中計謀

且說襄陽王趙爵因見迴文上有了印信,追問鄧車。鄧車說:“必是送印之人舞弊。”奸王立刻將雷英喚來,問道:“前次將印好好交代託付於你,你送往那裡去了?”雷英道:“小臣奉千歲密旨,將印信小心在意撂在逆水泉內,並見此泉水勢洶湧,寒氣凜冽。王爺因何追問?”奸王道:‘你既將印信撂在泉內,為何今日迴文仍有印信?”說罷,將回文扔下。雷英無奈從地下拾起一看,果見印信光明,毫無錯謬,驚的無言可答。奸王大怒道:“如今有人扳你送印作弊,快快與我據實說來?”雷英道:“小臣實實將印送到逆水泉內,如何擅敢作弊?請問千歲,是誰說來。”奸王道:“方才鄧車說來。”

雷英聽了,暗暗發恨。心內一動,妙計即生,不由的冷笑道:“小臣只道那個說的,原來是鄧車。小臣啟上千歲,小臣正為此事心中犯疑。我想按院乃包相的門生,智略過人,而且他那衙門裡能人不少,如何能夠輕易的印信叫人盜去?必是將真印藏過,故意的設一方假印,被鄧車盜來。他以為幹了一件少一無二的奇功,誰知今日真印現出,不但使小臣徒勞無益,額外還擔個不白之冤,兀的不委屈死人了。”一席話說的個奸王點頭不語。鄧車羞愧難當,真是羞惱便成怒,一聲怪叫道:“哎喲!好顏查散!你竟敢欺負俺麼!俺合你誓不兩立。”雷英道:“鄧大哥不要著急,小弟是據理而論。你既能以廢鐵倒換印信,難道不準人家提出真的換上假的麼?事已如此,須要大家一同商議方好。”鄧車道:“商議什麼!俺如今惟有殺了按院,以洩欺侮之恨,別不及言。有膽量的隨俺走走呀!”只見沈仲元道:“小弟情願奉陪。”奸王聞聽,滿心歡喜。就在集賢堂擺上酒餚,大家暢飲。

到了初鼓之後,鄧車與沈仲元俱備改扮停當,辭了奸王,竟往按院衙門而來。路途之間計議明白:鄧車下手,沈仲元觀風。及至到了按院衙門,鄧車往左右一看,不見了沈仲元,並不知他何時去的,心中暗道:“他方才還合我說話,怎麼轉眼間就不見了呢?哦!是了!想來他也是個畏首畏尾之人,瞧不得素常誇口,事到頭來也不自由了。且看鄧車的能為。待成功之後,再將他極力的奚落一場。”

想罷,縱身越牆,進了衙門。急轉過二堂,見書房東首那一間燈燭明亮。躡足潛蹤,悄到窗下,溼破窗紙,覷眼偷看。見大人手執案卷,細細觀看,而且時常掩卷犯想。雖然穿著便服,卻是端然正坐。旁邊連雨墨也不伺候。鄧車暗道:“看他這番光景,卻象個與國家辦事的良臣,原不應將他殺卻。奈俺老鄧要急於成功,就說不得了。”便奔到中間門邊一看,卻是四扇格扇,邊格有鎖鎖著,中間兩扇親閉。用手輕輕一撼,卻是豎著立閂。回手從背後抽出刀來,順著門縫將刀伸進,右腕一挺勁,刀尖就紮在立閂之上。然後左手按住刀背,右手只用將腕子往上一拱,立閂的底下已然出槽,右手又往旁邊一擺,左手往下一按,只聽咯噹的一聲,立柱落實。輕輕把刀抽出,用口銜住。左右手把住了格扇,一邊往懷裡一帶,一邊往外一推,微微有些聲息,“吱溜溜”便開開了一扇。鄧車回手攏住刀把,先伸刀,後伏身,斜跨而入。即奔東間的軟簾,用刀將簾一挑,“呼”的一聲,腳下邁步,手舉鋼刀,只聽“咯噹”一聲。鄧車口說:“不好!”磨轉身往外就跑。早已聽見譁啷一聲。又聽見有人道:“三弟放手,是我!”“噗哧”的一聲,隨後就追出來了。

你道鄧車如何剛進來就跑了呢?只因他撬閂之時,韓二爺已然諄諄注視,見他將門推開,便持刀下來。尚未立穩,鄧車就進來了。韓二爺知他必奔東間,卻搶步先進東間。及至鄧車掀簾邁步舉刀,韓二爺的刀已落下。鄧車借燈光一照,即用刀架開,“咯噹”轉身出來,忙迫中將桌上的蠟燈譁啷碰在地下。此時三爺徐慶赤著雙足仰臥在床上,酣睡不醒,覺得腳下後跟上有人咬了一口,猛然驚醒,跳下地來就把韓三爺抱住。韓二爺說:“是我!”一摔身,恰好徐三爺腳踏著落下蠟燈的蠟頭兒一滑,腳下不穩,“噗哧”爬伏在地。

誰知看案卷的不是大人,卻是公孫先生。韓爺未進東間之先,他已溜了出來。卻推徐爺,又恐徐爺將他抱住。見他赤著雙足,沒奈何才咬了他一口。徐爺這才醒了。因韓二爺摔脫追將出去,他卻跌倒的快當,爬起來的剪絕,隨後也就呱嘰呱嘰追了出來。

且說韓二爺跟定鄧車,竄房越牆,緊緊跟隨,忽然不見了。左顧右盼,東張西望,正然納悶,猛聽有人叫道:“鄧大哥,鄧大哥!榆樹後頭藏不住,你藏在松樹後頭吧。”韓二爺聽了,細細往那邊觀瞧,果然有一棵榆樹,一棵松樹,暗暗道:“這是何人呢?明是告訴我這賊在榆樹後面。我還發呆麼?”想罷,竟奔榆樹而來。果真鄧車離了榆樹,又往前跑。韓二爺急急墊步緊趕,追了個嘴尾相連,差不了兩步,再也趕不上。

又聽見有人叫道:“鄧大哥!鄧大哥!你跑只管跑,小心著暗器呀!”這句話卻是沈仲元告訴韓彰防著鄧車的鐵彈。不想提醒了韓彰,暗道:“是呀!我已離他不遠,何不用暗器打他呢?這個朋友真是旁觀者清。”想罷,左手一撐,將弩箭上上。把頭一低,手往前一點。這邊“。曾”,那邊“拍”,又聽“哎呀”。韓二爺已知賊人著傷,更不肯舍。誰知鄧車肩頭之上中了弩箭,覺得背後發麻,忽然心內一陣噁心,暗道:“不好,此物必是有毒。”又跑了有一二里之遙,心內發亂,頭暈眼花,翻筋斗栽倒在地。韓二爺已知藥性發作,賊人昏暈過去,腳下也就慢慢的走了。只聽背後呱嘰呱嘰的亂響,口內叫道:“二哥!二哥!你老在前面麼?”韓二爺聽聲音是徐三爺,連忙答道:“三弟!劣兄在此。”說話間,徐慶已到,說:“怪道那人告訴小弟,說二哥往東北追下來了,果然不差。賊人在那裡?”韓二爺道:“已中劣兄的暗器栽倒了。但不知暗中幫助的卻是何人?方才劣兄也虧了此人。”二人來到鄧車跟前,見他四肢扎煞,躺在地下。徐爺道:“二哥將他扶起,小弟揹著他。”韓彰依言,扶起鄧車,徐慶背上,轉回衙門而來。走不多幾步,見有燈光明亮,卻是差役人等前來接應,大家上前,幫同將鄧車抬回街去。

此時公孫策同定盧方蔣平俱在大堂之上立等。見韓彰回來,問了備細,大家歡喜。不多時,把鄧車抬來。韓二爺取出一丸解藥,一半用水研開灌下,並立即拔出箭來,將一半敷上傷口。公孫先生即分付差役拿了手鐲腳鐐,給鄧車上好,容他慢慢甦醒。遲了半晌,只聽鄧車口內嘟囔道:“姓沈的!你如何是來幫俺,你直是害我來了。好呀,氣死俺也!”“哎呀”了一聲,睜開二目往上一看,上面坐著四五個人,明燈亮燭,照如白晝。即要轉動,覺著甚不得力。低頭看時,腕上有鐲,腳下有鐐,自己又一犯想,還記得中了暗器,心中一陣迷亂,必是被他們擒獲了。想到此,不由的五內往上一翻,咽喉內按捺不住,將口一張,哇的一聲,吐了許多綠水涎痰,胸隔雖覺亂跳,卻甚明白清爽。他卻閉目,一語不發。

忽聽耳畔有人喚道:“鄧朋友,你這時好些了?你我作好漢的,決無兒女情態,到了那裡說那裡的話。你若有膽量,將這杯暖酒喝了!如若疑忌害怕,俺也不強讓你。”鄧車聽了,將眼睜開看時,見一人身形瘦弱,蹲在身旁,手擎著一杯熱騰騰的黃酒,便問道:“足下何人!”那人答道:“俺蔣平特來敬你一杯。你敢喝麼!”鄧車笑道:“原來是翻江鼠。你這話欺俺太甚!既被你擒來,刀斧尚且不怕,何況是酒!縱然是砒霜毒藥,俺也要喝的。何懼之有!”蔣平道:“好朋友!真正爽快。”說罷,將酒杯送至唇邊。鄧車張開口,一飲而盡。又見過來一人道:“鄧朋友,你我雖有嫌隙,卻是道義相通,各為其主。何不請過來大家坐談呢?”鄧車仰面看時,這人不是別人,就是在燈下看案卷的假按院,心內輾轉道:“敢則他不是顏按院?如此看來,就是遭了他們圈套了。”便問道:“尊駕何人?”那人道:“在下公孫策,”回手又指盧方道:“這是鑽天鼠盧方大哥,這是徹地鼠韓彰二哥,那邊是穿山鼠徐慶徐三哥。還有御貓展大哥在後面保護大人,已命人請去了,少刻就到。”鄧車聽了道:“這些朋友,俺都知道。久仰,久仰。既承台愛,俺倒要隨喜隨喜了。”蔣爺在旁伸手將他攙起,吟溜譁啷蹭到桌邊,也不謙遜,剛要坐下,只見展爺從外面進來,一執手道:“鄧朋友,久違了!”鄧車久已知道展昭,無可回答,只是說道:“請了。”展爺與大眾見了,彼此就座,伴當添杯換酒。鄧車到了此時,講不得(石可)磣,只好兩手捧杯,縮頭而飲。

只聽公孫先生問道:“大人今夜睡得安穩麼?”展爺道:“略覺好些,只是思念五弟,每每從夢中哭醒。”盧方聽了,登時落下淚來。忽見徐慶瞪起雙睛,擦摩兩掌,立起身來道:“姓鄧的!你把俺五弟如何害了?快快說來。”公孫策連忙說道:“三弟,此事不關鄧朋友相干,體要錯怪了人。”蔣平道:“三哥,那全是奸王設下圈套。五弟爭強好勝,自投羅網,如何抱怨得別人呢?”韓爺也在旁攔阻。展爺知道公孫先生要探問鄧車,惟恐徐慶攪亂了事體,不得實信,只得張羅換酒,用言語岔開。徐慶無可如何,仍然坐在那裡,氣忿忿的一語不發。

展爺換酒斟畢,方慢慢與公孫策你一言我一語套問鄧車,打聽襄陽王的事件。鄧車原是個卑鄙之人,見大家把他朋友相待,他便口不應心的說出實話來,言:“襄陽王所仗的是飛叉太保鍾雄為保障,若將此人收伏,破襄陽王便不難矣。”公孫策套問明白,天已大亮,便派人將鄧車押到班房,好好看守。大家也就各歸屋內,略為歇息。

且說盧方回到屋內,與三個義弟說道:“愚兄有一事與三位賢弟商議。想五弟不幸遭此茶毒,難道他的骨殖,就擱在九截松五峰嶺不成?劣兄意欲將他骨殖取來,送回原籍。不知眾位賢弟意下如何?”三人聽了,同聲道:“正當如此,我等也是這等想。”只見徐慶道:“小弟告辭了。”盧方道:“三弟那裡去?”徐慶道:“小弟盜老五的骨殖去。”盧方連忙搖頭道:“三弟去不得。”韓彰道:“三弟太莽撞了。就去,也要大家商議明白,當如何去法。”蔣平道:“據小弟想來,襄陽王既將骨殖交付鍾雄,鍾雄必是加意防守。事情若不預料,恐到了臨期有了疏虞,反為不美。”盧方點頭道:“四弟所論甚是。當如何去法呢?”蔣平道:“大哥身體有些不爽,可以不去。叫二哥替你老去。三哥心急性躁,此事非衝鋒打仗可比,莫若小弟替三哥去。大哥在家也不寂寞,就是我與二哥同去,也有幫助。大哥想想如何?”盧方道:“很好。就這樣吧。”徐慶瞅了蔣平一眼,也不言語。只見伴當拿了杯著放下,弟兄四人就座。盧方又問:“二位賢弟幾時起身?”蔣平道:“此事不必匆忙,後日起身也不為遲。”商議已畢,飲酒用飯。

不知他等如何盜骨,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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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6:22:24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一百七回愣徐慶拜求展熊飛病蔣平指引陳起望

且說盧方自白玉堂亡後,每日茶飯無心,不過應個景而已。不多時,酒飯已畢,四人閒坐。盧方因一夜不曾閤眼,便有些睏倦,在一旁和衣而臥。韓彰與蔣平二人計議如何盜取骨殖,又張羅行李馬匹。獨獨把個愣爺撇在一邊,不瞅不睬,好生氣悶,心內輾轉道:“同是結義弟兄,如何他們去得,我就去不得呢?難道他們盡弟兄的情長,單不許我盡點心麼?豈有此理!我看他們商量的得意,實實令人可氣。”站起身來,出了房屋,便奔展爺的單間而來。

剛然進屋,見展爺方才睡醒,在那裡擦臉,他也不管事之輕重,撲翻身跪倒道:“哎呀!展大哥呀!委屈煞小弟了。求你老幫扶幫扶呀!”說罷,痛哭。倒把展爺嚇了一跳,連忙拉起他道:“三弟,這是為何?有活起來說。”徐慶更會撒潑,一壁抽泣著,一壁說道:“大哥,你老若應了幫扶小弟,小弟方才起來;你老若不應,小弟就死在這裡了!”展爺道:“是了,劣兄幫扶你就是了。三弟快些起來講。”徐慶又磕了一個頭,道:“大哥應了,再無反悔。”方立起身來,拭去淚痕,坐下道:“小弟非為別事,求大哥同小弟到五峰嶺走走。”展爺道:“端的為著何事?”徐慶便將盧方要盜白玉堂的骨殖說了一遍。“他們三個怎麼拿著我不當人,都說我不好。我如今偏要賭賭這口氣。沒奈何,求大哥幫扶小弟走走。”展爺聽了,暗暗思忖道:“原來為著此事。我想蔣四弟是個極其精細之人,必有一番見解。而且盜骨是機密之事,似他這魯莽烈性,如何使得呢?若要不去,已然應了他,又不好意思。而且他為此事屈體下禮,說不得了,好歹只得同他走走。”便問道:“三弟幾時起身?”徐慶道:“就在今晚。”展爺道:“如何恁般忙呢?”徐慶道:“大哥不曉得,我二哥與四弟定於後日起身。我既要賭這口氣,須早兩天。及至他們到時,咱們功已成了。那時方出這口惡氣。還有一宗,大哥千萬不可叫二哥四弟知道。晚間我與大哥悄悄的一溜兒,急急趕向前去,方妙。”展爺無奈何,只得應了。徐慶立起身來道:‘小弟還到那邊照應去。大哥暗暗收拾行李器械馬匹。起身以前,在衙門後牆專等。”展爺點頭。

徐慶去後,展爺又好笑又後悔,笑是笑他粗鹵,悔是不該應他。事已如此,無可如何,只得叫過伴當來,將此事悄悄告訴他,叫他收拾行李馬匹。又取過筆硯來,寫了兩封字兒藏好。然後到按院那裡看了一番,又同眾人吃過了晚飯。看天已昏黑,便轉回屋中,問伴當道:“行李馬匹俱有了?”伴當道:“方才跟徐爺的伴當來了,說他家爺在衙門後頭等著呢。將爺的行李馬匹也攏在一處了。”展爺點了點頭,回手從懷中掏出兩個字柬來道:“此柬是給公孫老爺的,此柬是給蔣四爺的。你在此屋等著,候初更之後再將此字送去,就交與跟爺們的從人,不必面遞。交待明白,急急趕赴前去。我們在途中慢慢等你。這是怕他們追趕之意,省得徐三爺抱怨於我。”伴當一一答應。

展爺卻從從容容出了衙門,來到後牆,果見徐慶與伴當拉著馬匹,在那裡張望,上前見了。徐慶問道:“跟大哥的人呢?”展爺道:“我叫他隨後來,惟恐同行叫人犯疑。”徐應道:“很好。小弟還忘了一事,大哥只管同我的伴當慢慢前行。小弟去去就來。”說罷,回身去了。

且說跟展爺的伴當,在屋內候到起更,方將字柬送去。蔣爺的伴當接過字柬,來到屋內一看,只見盧方仍是和衣而臥,韓彰在那裡吃茶,卻不見四爺蔣平。只得問了問同伴,說在公孫先生那裡。伴當即來到公孫策屋內,見公孫策拿過字柬,正在那裡講論,道:“展大哥囑咐小心奸細刺客,此論甚是。然而不當跟隨徐三弟同去。”蔣平道:“這必是我三哥磨著展大哥去的。”剛說著,又見自己的伴當前來,便問道:“什麼事件?”伴當道:“方才跟展老爺的人給老爺送了個字柬來。”說罷,呈上。蔣爺接來打開看畢,笑道:“如何?我說是我三哥磨著展大哥去的,果然不錯。”即將字帖遞與公孫策。公孫策從頭至尾看去,上面寫著:“徐慶跪求,央及劣兄,斷難推辭,只得暫時隨去。賢弟見字,務於明日急速就到,共同幫助。千萬不要追趕!惟恐識破了,三弟面上不好看。……”云云。公孫策道:“言雖如此,明日二位再要起身,豈不剩了盧大哥一人,內外如何照應呢?”蔣平道:“小弟回去,與大哥二哥商量。既是展大哥與三哥先行,明日小弟一人足已夠了。留下二哥如何?”公孫策道:“甚好,甚好。”

正說間,只見看班房的差人慌慌張張進來道:“公孫老爺,不好了!方才徐老爺到了班房,吩咐道:‘你等歇息,俺要與姓鄧的說句機密話。’獨留小人伺候。徐老爺進屋,尚未坐穩,就叫小人看茶去。誰知小人烹了茶來,只見屋內漆黑,急急喚人掌燈看時,哎呀!老爺呀!只見鄧車仰臥在床上,昏迷不省,滿床血漬。原來鄧車的雙睛,被徐老爺剜去了。現時不知鄧車的生死。特來回稟二位老爺知道。”公孫策與蔣平二人聽了,驚駭非常,急叫從人掌燈來至外面班房看時,多少差役將鄧車扶起,已然甦醒過來,大罵徐慶不止。公孫策見此慘然形景,不忍注目。蔣平吩咐差人好生服侍將養,便同公孫策轉身來見盧方,說了詳細,不勝駭然。大家計議了一夜。

至次日天明,只見門上的進來,拿著稟帖遞與公孫先生一看,歡喜道:“好,好,好。快請,快請。”原來是北俠歐陽春雙俠丁兆蕙,自從押解金面神藍驍賽方朔方貂之後,同到茉花村,本欲約會丁兆蘭同赴襄陽,無奈丁母欠安,雙俠只得在家侍奉。北俠告辭,丁家弟兄苦苦相留。北俠也是無事之人,權且住下。後來了母痊癒,雙俠商議,老母是有了年歲之人,為人子者不可遠離膝下。又恐北俠踽踽涼涼一人上襄陽,不好意思;而且因老母染病,晨昏問安,耽擱了多少日期,左右為難,只得仍叫了二爺隨著北俠同赴襄陽,留下丁大爺在家奉親,又可以照料家務。因此北俠與丁二爺起身。

在路行程,非止一日,來到襄陽太守衙門。可巧門上正是金福祿,上前參見,急急回稟了老爺金輝,立刻請至書房,暫為少待。此時黑妖狐智化早已接出來,彼此相見,快樂非常。不多時,金太守更衣出來,北俠與丁二官人要以官長見禮。金公那裡肯受,口口聲聲以恩公呼之。大家謙讓多時,仍是以賓客相待。左右獻茶已畢,寒溫敘過,便提起按院衙門近來事體如何。黑妖狐智化連聲嘆氣道:“一言難盡!好叫仁兄賢弟得知,玉堂白五弟遭了害了。”北俠聽了,好生詫異,丁二爺不勝驚駭,同聲說道:“竟有這等事!請道其詳。”智化便從訪探沖霄樓說起,如何遇見白玉堂,將他勸回;後來又聽得按院失去印信,想來白五弟就因此事拚了性命,誤落在銅網陣中傾生喪命,滔滔不斷,說了一遍。北俠與丁二爺聽畢,不由的俱各落淚嘆息。所謂“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原是聲應氣求的弟兄,焉有不傷心的道理。因此也不在太守衙門耽擱,便約了智化急急趕到按院衙門而來。早見公孫策在前,盧方等隨在後面,彼此相見。雖未與盧方道惱,見他眼圈兒紅紅的,面龐兒比先前瘦了好些,大家未免唏噓一番。獨有丁兆蕙拉著盧方的手,由不得淚如雨下。想起當初陷空島與茉花村不過隔著蘆花蕩,彼此義氣相投,何等的親密,想不到五弟卻在襄陽喪命,而且又在少年英勇之時,竟是如此夭壽,尤為可傷。二人哭泣多時,還虧了智化用言語勸慰。北俠也攔住丁二爺道:“二弟,盧大哥全仗你我開導解勸,你如何反招大哥傷起心來呢?”說罷,大家來到盧方的屋內,就座獻茶。北俠等三人又問候顏大人的起居,公孫策將顏大人得病的情由述了一番。三人方知大人也是為念五弟欠安,不勝浩嘆。

智化便問衙門近來事體如何。公孫策將已往之事一一敘說,漸漸說到拿住鄧車。蔣平又接言道:“不想從此又生出事來。”丁二爺間道:“又有何事?”蔣平便說:“要盜五弟的骨殖。誰知俺三哥暗求展大哥幫助,昨晚已然起身。起身也罷了,臨走時俺三哥把鄧車二目剜去。”北俠聽了皺眉,道:“這是何意?”智化道:“三哥不能報仇,暫且拿鄧車出氣。鄧車也就冤的很了。”丁二爺道:“若論鄧車的行為傷天害理,失去二目也就不算冤。”公孫策道:“只是展大哥與徐三弟此去,小弟好生放心不下。”蔣平道:“如今歐陽兄智大哥丁二弟俱各來了,妥當的很。明日我等一同起身。行中留下我二哥服侍大哥,照應內外。小弟仍是為盜五弟骨殖之事。歐陽兄三位另有一宗緊要之事。”智化問道:“還有什麼事?”蔣平道:“只因前次拿獲鄧車之時,公孫先生與展大哥探訪明白:原來襄陽王所仗者飛又太保鍾雄,若能收伏此人,則襄陽不難破矣。如今就將此事託付三位弟兄,不知肯應否?”智化丁兆蕙同聲說道:“既來之,則安之。四弟不必問我等應與不應,到了那裡,看勢做事就是了,何能預為定準。”公孫先生在旁,稱讚道:“是極!是極!”

說話間,酒席早已擺開,大家略為謙遜,即便人席。卻是歐陽春的首座,其次智化丁兆蕙,又其次公孫策盧方,下首是韓彰蔣平。七位爺把酒談心,不必細表。

到了次日,北俠等四個別了公孫策與盧韓二人,四人在路行程。偏偏的蔣平肚洩起來,先前還可掙扎,到後來連連洩了幾次,覺得精神倦怠,身體勞乏。北俠道:“四弟既有貴恙,莫若找個寓所暫為歇息,明日再做道理,有何不可呢。”蔣平道:“不要如此,你三位有要緊之事,如何因我一人耽擱。小弟想起來了,有個去處頗可為聚會之所。離洞庭湖不遠,有個陳起望,莊上有郎二人,一人姓陸名彬,一人姓魯名英,頗尚俠義。三位到了那裡,只要提出小弟,他二人再無不掃榻相迎之理。咱們就在那裡相會吧。”說著,擰眉攢目,又要肚洩起來。北俠等三人見此光景,只得依從。蔣平又叫伴當隨去,沿途好生服侍,不可怠慢。伴當連連答應,跟隨去了。

蔣爺這裡左一次,右一次,洩個不了。看看的天色晚了,心內好生著急,只得勉強認鐙,上了坐騎,往前進發。心急嫌馬慢,又不敢極力的催他,恐自己氣力不佳,乘控不住,只得緩轡而行。此時天已昏黑,滿天星斗。好容易來到一個村莊,見一家籬牆之上,高高挑出一個白紙燈籠。及至到了門前,又見柴門之旁,掛著個小小笊籬,知是村莊小店,滿心歡喜,猶如到了家裡一般,連忙下馬,高聲喚道:“裡面有人麼?”只聽裡面顫巍巍的聲音答應。

不知果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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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6:23:06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一百八回圖財害命旅店營生相女配夫閨閣本分

且說蔣平聽得裡面問道:“什麼人?敢則是投店的麼?”蔣平道:“正是。”又聽裡面答道:“少待。”不多時燈光顯露,將柴扉開放,道:“客官請進。”蔣平道:“我還有鞍馬在此。”店主人道:“客官自己拉進來吧。婆子不知尊騎的毛病,恐有失閃。”蔣平這才留神一看,原來是個店媽媽,只得自己拉進了柴扉。見是正房三間,西廂房三間,除此並無別的房屋。蔣平問道:“我這牲口在那裡喂呢?”婆子道:“我這裡原是村莊小店,並無槽頭馬棚,那邊有個碾子,在那碾台兒上,就可以餵了。”蔣平道:“也倒罷了。只是我這牲口就在露天地裡了。好在夜間還不甚涼,尚可以將就。”說罷,將坐騎拴在碾台子樁柱上,將鐙扣好,打去嚼子,打去後(革酋),把皮(革佔)攏起,用稍繩捆好;然後解了肚帶,輕輕將鞍子揭下,屜卻不動,恐鞍心有汗。

此時店婆已將上房撣掃,安放燈燭。蔣爺抱著鞍子,到了上房,放在門後。抬頭一看,卻是兩明一暗。掀起舊布單簾,來到暗間,從腰間解下包囊,連馬鞭俱放在桌子上面,撣了撣身上灰塵。只聽店媽媽道:“客官是先淨面後吃茶?是先吃茶後淨面呢?”蔣平這才把店媽媽細看,卻有五旬年紀,甚是乾淨利便,答道:“臉也不淨,茶也不吃。請問媽媽貴姓。”店婆道:”婆子姓甘。請問客官尊姓。”蔣爺道:“我姓蔣。請問此處是何地名?”甘婆子道:“此處名叫神樹崗。”蔣爺道:“離陳起望尚有多遠?”婆子道:“陳起望在正西,此處卻是西北。從此算起,要到陳起望,足有四五十里之遙。客官敢則是走差了路了?”蔣爺道:“只因身體欠爽,又在昏黑之際,不料把道路走錯了。請問媽媽,你這裡可有酒麼?”甘婆子道:“酒是有的,就只得村醪,並無上樣名酒。”蔣爺道:“村醪也好,你與我熱熱的暖一角來。”甘婆子答應,回身去了。

多時,果然暖了一壺來,傾在碗內。蔣爺因肚洩口燥,那管好歹,端起來一飲而盡。真真是“溝裡翻船”。想蔣平何等人物,何等精明,一生所作何事,不想他在媽媽店,竟會上了大當。可見為人藝高是膽大不得的。此酒入腹之後,覺得頭眩目轉。蔣平說聲“不好”!尚未說出口,身體一晃,咕咚栽倒塵埃。

甘婆子笑道:“我看他身體瘦弱,是個不禁酒的。果然。”伸手向桌子上拿起包囊一摸,笑容可掬,正在歡喜。忽聽外面叫門,道:“裡面有人麼?”這一叫不由的心裡一動,暗道:“忙中有錯。方才既住這個客官,就該將門前燈籠挑了。一時忘其所以,又有上門的買賣來了。既來了,再沒有往外推之理。且喜還有兩間廂房,莫若讓到那屋裡去。”心裡如此想,口內卻應道:“來了,來了。”執了燈籠,來開柴扉,一看卻是主僕二人。只聽那僕人問道:“此間可是村店麼?”甘婆道:“是便是,卻是鄉村小店,惟恐客官不甚合心。再者並無上房,只有廂房兩間,不知可肯將就麼?”又聽那相公道:“既有兩間房屋,已足夠了,何必定要正房呢。”甘婆道:“客官說的是。如此請進來吧。”主僕二人剛然進來。甘婆子卻又出去,將那白紙燈籠系下來,然後關了柴扉,就往廂房導引。

忽聽僕人說道:“店媽媽,你方才說沒有上房,那不是上房麼?”甘婆子道:“客官不知。這店並無店東主人,就是婆子帶著女兒過活。這上房是婆子住家,只有廂房住客。所以方才說過,恐其客官不甚合心呢。”這婆子隨機應變,對答的一些兒馬腳不露。這主僕那裡知道上房之內,現時迷倒一個呢。

說話間來到廂房,婆子將燈對上。這主僕看了看,倒也罷了,乾乾淨淨可以住得。那僕人將包裹放下。這相公卻用大袖撣去灰塵。甘婆子見相公形容俏麗,肌膚凝脂,嫵媚之甚,便問道:“相公用什麼?趁早吩咐。”相公尚未答言,僕人道:“你這裡有什麼,只管做來,不必問。”甘婆道:“可用酒麼?”相公道:“酒倒罷了。”僕人道:“如有好酒,拿些來也可以使得。”

甘婆聽了笑了笑,轉身出來,執著燈籠,進了上房,將桌子上包裹拿起。出了上房卻進了東邊角門。原來角門以內仍是正房廂房以及耳房,共有數間。只聽屋內有人問:“母親,前面又是何人來了?”婆子道:“我兒體問,且將這包裹收起,快快收拾飯食。又有主僕二人到了,老孃看這兩個也是雛兒。少時將酒預備下就是了。”忽聽女子道:“母親,方才的言語難道就忘了麼?”甘婆子道:“我的兒呀,為孃的如何忘了呢。原說過就做這一次,下次再也不做了。偏他主僕又找上門來,叫為孃的如何推出去呢?說不得,這叫做‘一不做二不休’。好孩子,你幫著為娘再把這買賣做成了,從此後為孃的再也不幹這營生了。——可是你說的咧,傷天害理做什麼。好孩子,快著些兒吧!為孃的安放小菜去。”說著話,又出去了。

原來這女子就是甘婆之女,名喚玉蘭,不但女工針黹出眾,而且有一身好武藝,年紀已有二旬,尚未受聘。只因甘婆作事闇昧,玉蘭每每規諫,甘婆也有些迴轉。就是方才取酒藥蔣平時,也央及了個再三,說過就作這一次。不想又有主僕二人前來。玉蘭無奈何將菜蔬做妥,甘婆往來搬運,又稱讚這相公極其俊美。玉蘭心下躊躇。後來甘婆拿了酒去。玉蘭就在後面跟來,在窗外偷看。見這相公面如傅粉,白而生光,唇似塗朱,紅而帶潤,惟有雙眉緊蹙,二目含悲,長吁短嘆,似有無限的愁煩。玉蘭暗道:“看此人不是俗子村夫,必是貴家公子。”再看那僕人坐在橫頭,粗眉大眼,雖則醜陋,卻也有一番嬌媚之態。只聽說道:“相公早間打尖,也不曾吃些什麼。此時這些菜蔬雖則清淡,卻甚精美,相公何不少用些呢?”又聽相公嚦嚦鶯鶯說道:“酒餚雖美,無奈我吃不下嚥。”說罷,又長嘆了一聲。忽聽甘婆道:“相公既懶進飲食,何不少用些暖酒,開開胃口,管保就想吃東西了。”玉蘭聽至此,不由的發恨道:“人家愁到這步田地,還要將酒害人,我母親太狠心了!”忿忿迴轉房中去了。

不多時,忽聽甘婆從外角門進來,拿著包裹,笑嘻嘻的道:“我的兒呀,活該我母女要發財了。這包裹比方才那包裹尤覺沉重,快快收起來,幫著為孃的打發他們上路。”口內說著,眼兒卻把玉蘭一看。見玉蘭面向裡,背朝外,也不答言,也不接包裹。甘婆連忙將包裹放下,趕過來將玉蘭一拉,道:“我的兒,你又怎麼了?”誰知玉蘭已然哭的淚人兒一般。婆子見了,這一驚非小,道:“哎喲!我的肉兒,心兒,你哭的為何?快快說與為孃的知道,不是心裡又不自在了?”說罷,又用巾帕與玉蘭拭淚。玉蘭將婆子的手一推,悲切切的道:“誰不自在了呢?”婆子道:“既如此,為何啼哭呢?”玉蘭方說道:“孩兒想爹爹留下的家業,夠咱們孃兒兩個過的了。母親務要作這傷天害理的事作什麼?況且爹爹在日,還有三不取:僧道不取,囚犯不取,急難之人不取。如今母親一概不分,只以財帛為重。倘若事發,如何是好?叫孩兒怎不傷心呢。”說罷,復又哭了。

婆子道:“我的兒,原來為此。你不知道為孃的也有一番苦心,想你爹爹留下家業,這幾年間坐吃山空,已然消耗了一半,再過一二年也就難以度日了。再者你也不小了,將來陪嫁妝奩,那不用錢呢。何況我偌大年紀,也不弄下個棺材本兒麼?”玉蘭道:“媽媽也是多慮。有說有的話,沒說沒的話。似這樣損人利己,斷難永享,而且人命關天的,如何使得?”婆子道:“為孃的就做這一次,下次再也不做了。好孩子!你幫了媽媽去。”玉蘭道:“母親休要多言。孩兒就知恪遵父命。那相公是急難之人,這樣財帛是斷取不得的。”甘婆聽了犯想道:“鬧了半天,敢則是為相公。可見他人大心大了。”便問道:“我兒,你如何知那相公是急難之人呢?”玉蘭道:“實對媽媽說知:方才孩兒已然悄到窗下看了,見他愁容滿面,飲食不進,他是有急難之事的,孩兒實實不忍害他。孩兒問母親將來倚靠何人?”甘婆道:“哎喲!為孃的又無多餘兒女,就只生養了你一個,自然靠著你了。難道叫娘靠著別人不成麼?”玉蘭道:“雖然不靠別人,難道就忘了半子之勞麼?”

一句話提醒了甘婆,心中恍然大悟,暗道:“是呀,我正愁女兒沒有人家,如今這相公生的十分俊美,正可與女兒匹配。我何不把他作個養老女婿,又完了女兒終身大事,我也有個倚靠,豈不美哉?可見‘利令智昏’,只顧貪財,卻忘了正事。”便嘻嘻笑道:“虧了女兒提撥我,險些兒錯了機會。如此說來,快快把他救醒,待為孃的與他慢慢商酌——只是不好啟齒。”玉蘭道:“這也不難。莫若將上房的客官也救醒了,只認做合他戲耍,就煩那人替說,也免得母親礙口,豈不兩全其美麼?”甘婆哈哈笑道:“還是女兒有計算。快些走吧,天已三鼓了。”玉蘭道:“母親還得將包裹拿著,先還了他們。不然,他們醒來時不見了包裹,那不是有意圖謀了麼?”甘婆道:“正是,正是。”便將兩個包裹抱著,執了燈籠,玉蘭提了涼水。

母女二人出了角門,來到前院,先奔西廂房,將包裹放下。見相公伏几而臥,卻是飲的酒少之故。甘婆上前輕輕扶起。玉蘭端過水來,慢慢灌下,暗將相公著實的看了一番,滿心歡喜。然後見僕人已然臥倒在地,也將涼水灌下。甘婆依然執燈籠,又提了包囊。玉蘭拿著涼水,將燈剔亮了,臨出門時,還回頭望了一望,見相公已然動轉。連忙奔到上房,將蔣平也灌了涼水。玉蘭歡歡喜喜,迴轉後面去了。

且說蔣平飲的藥酒工夫大了,已然發散,又加灌了涼水,登時甦醒,拳手伸腿,揉了揉眼,睜開一看,見自己躺在地下。再看桌上燈光明亮,旁邊坐著個店媽媽,嘻嘻的笑。蔣平猛然省悟,爬起來道:“好呀!你這婆子不是好人,竟敢在俺跟前弄玄虛,也就好大膽呢。”婆子“噗哧”的一聲笑道:“你這人好沒良心,饒把你救活了,你反來嗔我。請問你既知玄虛,為何入了圈套呢?你且坐了,待我細細告訴你:老身的丈夫名喚甘豹,去世已三年了,膝下無兒,只生一女。……”蔣平道:“且住。你提甘豹,可是金頭太歲甘豹麼?”甘婆道:“正是。”蔣平連忙站起,深深一揖,道:“原來是嫂嫂,失敬了。”甘婆道:“客官如何如此相稱?請道其詳。”蔣平道:“小弟翻江鼠蔣平。甘大哥曾在敝莊盤桓過數日,後來又與白麵判官柳青劫掠生辰黃金,用的就是蒙汗藥酒。他說還有五鼓雞鳴斷魂香,皆是甘大哥的傳授。不想大哥竟自仙逝,有失弔唁,望乞恕罪。”說罷,又打一躬。甘婆連忙福了一福,道:“慚愧,慚愧。原來是蔣叔叔到了。恕嫂嫂無知,體要見怪。亡夫在日,曾說過陷空島的五義,實實令人稱羨不盡。方才叔叔提的柳青,他是亡夫的徒弟。自從亡夫去世,多虧他殯殮發送,如今還時常的資助銀兩。”

蔣平道:“方才提膝下無兒,只生一女。侄女有多大了?”甘婆道:“今年十九歲,名喚玉蘭。”蔣平道:“可有婆家沒有?”甘婆道:“並無婆家。嫂嫂意欲求叔叔作個媒的,不知可肯否?”蔣平道:“但不知要許何等樣人家?”甘婆道:“好叫叔叔得知,遠在天涯,近在颶尺。”就將投宿主僕已然迷倒的事說了。“是女兒不依,勸我救醒。看這相公甚是俊美,女兒年紀相仿。嫂嫂不好啟齒,求叔叔作個保山如何?”蔣平道:“好呀!若不虧侄女勸阻,大約我等性命休矣。如今看著侄女分上,且去說說看。——但只一件,小弟自進門來,蒙嫂嫂踢了一杯問酒,到了此時也覺餓了。可還有什麼吃的沒有呢?”甘婆道:“有,有,有。待我給你收拾飯食去。”蔣平道:“且說下,說的事成與不成,事在兩可,好歹別因不成了,嫂嫂又把那法子使出來了,那可不是玩的。”甘婆哈哈笑道:“豈有此理!叔叔只管放心吧。”甘婆子上後面收拾飯去了。

不知親事說成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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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6:23:47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一百九回騙豪傑貪婪一萬兩作媒妁認識二千金

且說甘婆去後,誰知他二人只顧在上房說話,早被廂房內主僕二人聽了去了,又是歡喜,又是愁煩。歡喜的是認得蔣平,愁煩的是機關洩露。你道此二人是誰?原來是鳳仙秋葵姊妹兩個,女扮男妝,來到此處。

自從沙龍沙員外拿住金面神藍驍,後來起解了,也就無事了。每日與孟傑焦赤史雲等遊田射獵,甚是清閒。一日,本縣令尹忽然來拜,聲言為訪賢而來,襄陽王特請沙龍作個領袖,督率鄉勇操演軍務。沙員外以為也是好事,只得應充。到了縣內,令尹待為上賓,優隆至甚,隔三日設一小宴,十日必是一大宴。慢說是沙員外自以為得意,連孟傑焦赤俱是望之垂涎,真是“君子可欺以其方”。

那知這令尹是個極其奸猾的小人,皆因襄陽王知道沙龍本領高強,情願破萬兩黃金,拿獲沙龍,與藍驍報仇。偏偏的遇見了這貪婪的贓官,他道:“拿沙龍不難,只要金銀湊手,包管事成。”奸王果然如數交割。他便設計將沙龍誆上圈套。

這日正是大宴之期,他又暗設牢籠,以殷勤勸酒為題,你來敬三杯,我來敬三杯。不多的工夫,把個沙龍喝的酩酊大醉,步履艱難,便叫伴當回去,說:“你家員外多吃了幾杯,就在本縣堂齋安歇。明早還要操演軍務。”又賞了伴當幾兩銀子,伴當歡歡喜喜回去。就是孟焦二人也習以為常,全不在意。他卻暗暗將沙龍交付來人,連夜押解襄陽去了。

後來焦孟二人見沙龍許多日期不見回來,便著史雲前去探望幾次,不見信息,好生設疑。一時惹惱了焦赤性兒,便帶了史雲獵戶人等闖到公堂廝鬧。誰知人人皆說縣宰因親老告假還鄉,已於三日前起身了。又問沙龍時,早已解到襄陽去了。焦赤聽了急得兩手扎煞,毫無主意。縱要鬧,正頭鄉主已走,別人全不管事的。只得急急回莊,將此情節告訴孟傑。孟傑也是暴跳如雷。登時傳揚,裡面皆知,鳳仙秋葵姊妹哭個不了。幸虧鳳仙有主意,先將孟傑焦赤二人安置,恐他二人粗鹵生出別的事來,便對二人說道:“二位叔父不要著急,襄陽王既與我父作對,他必暗暗差人到臥虎溝前來圖害,此莊卻是要緊的。我父親既不在家,全仗二位叔父支持,說不得二位叔父操勞,晝夜巡察,務要加意的防範,不可疏懈。”孟焦二人滿口應承。只有晝夜保護此莊,再也不生妄想了。

後來鳳仙卻暗暗使得用之人,到了襄陽打聽。幸喜襄陽王愛沙龍是一條好漢,有意收伏,不肯加害,惟有囚禁而已。差人回來將此情節說了,鳳仙姊妹心內稍覺安慰,復有思忖道:“襄陽王作事這等機密,大約歐陽伯父與智叔父未必盡知其詳,莫若我與妹子親往襄陽走走。倘能見了歐陽伯父與智叔父,那時大家商議,搭救父親便了。”主意已定,暗暗與秋葵商議。秋葵更是樂從,便說道:“很好。咱們把正事辦完了,順便到太守衙門再看看牡丹姐姐,我還要與乾孃請請安呢。”鳳仙道:“只要到了那裡,那就好說了。但咱如何走法呢?”秋葵道:“這有何難呢。姐姐扮作相公,充作姐夫,就算艾虎;待妹子扮作個僕人跟著你,豈不妥當麼?”鳳仙道:“好是好,只是妹妹要受些屈了。”秋葵道:“這有什麼呢。為救父親,受些屈也是應當的,何況是逢場作戲呢。”二人商議明白,便請了孟焦二位,一五一十俱備說明,託他二人好好保守莊園,又派史雲急急趕到茉花村,惟恐歐陽伯父還在那裡,尚未起身,約在襄陽會齊。諸事分派停妥,他二人改扮起來,也不乘馬,惟恐犯人疑忌,彷彿是閒遊一般。虧得他姐妹二人雖是女流,卻是在山中行圍射獵慣的,不至於鞋弓襪小,寸步難行。在路行程,非止一日。這天恰恰行路遲了,在媽媽店內,雖被甘婆用藥酒迷倒,多虧玉蘭勸阻搭救。

且說鳳仙飲水之後,即刻甦醒。睜眼看時,見燈光明亮,桌上菜蔬猶存,包裹照舊,自己納悶道:“我喝了兩三口酒,難道就喝醉了不成?”正在思索,只見秋葵張牙欠口,翻身起來,道:“姐姐,我如何醉倒了呢?”鳳仙擺手道:“你滿口說的是什麼!”秋葵方才省悟,手把嘴一握,悄悄道:“幸虧沒人。”鳳仙將頭一點,秋葵湊到跟前。鳳仙低言道:“我醉的有些奇怪,別是這酒有什麼緣故吧?”秋葵道:“不錯。如此說來,這不是賊店麼?”鳳仙道:“你聽!上房有人說話。咱們悄地聽了,再做道理。”因此姊妹二人來至窗下,將蔣平與甘婆的說話,聽了個不亦樂乎。急急迴轉廂房,又是歡喜,又是愁煩。忽聽窗外腳步聲響,是蔣爺與馬添草料,奔了碾台兒去了。鳳仙道:“等蔣叔父回來,便喚住,即速請進。”秋葵即倚門而待。

少時,蔣平添草回來。秋葵便喚道:“蔣叔請進內屋坐。”只這一句,把個蔣平嚇了一跳,只得進屋。又見一個後生,迎頭拜揖,道:“侄兒艾虎拜見。”蔣爺借燈光一看,雖不是艾虎,卻也面善,更覺發起怔來了。秋葵在旁道:“他是鳳仙,我是秋葵,在道上冒了艾虎的名兒來的。”蔣爺在臥虎溝住過,俱是認得的,不覺詫異道:“你二人如何來到此處呢?”說罷,回身往外望一望。鳳仙叫秋葵在門前站立,如有人來時,咳嗽一聲。方對蔣爺將父親被獲情節略說梗概,未免的淚隨語下。蔣平道:“且不必啼哭。侄女仍以艾虎為名,同我到上房。”說畢,和鳳仙來到明間坐下,秋葵一同來到上房。

忽見甘婆從後面端了小菜杯箸來,見蔣爺已將那廂房主僕讓到上屋明間,知道為提親一事,便嘻嘻笑道:“怎麼叔叔在明間坐麼?”蔣爺道:“明間寬闊豁亮。嫂嫂且將小菜放下,過來見了。這是我侄兒艾虎,他乃紫髯伯的義兒,黑妖狐的徒弟。”甘婆道:“呀!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就是歐陽爺智公子,亡夫俱是好相識。原來是他二位義兒高徒,怪道這樣的英俊呢。相公休要見怪,恕我無知,失敬了!”說罷,福了一福。鳳仙只得還了一揖,連稱:“好說!不敢!”秋葵過來,將桌子幫著往前搭了一搭。甘婆安放了小菜,卻是兩分杯著:原來是蔣爺一分,自己陪的一分。如今見這相公過來,轉身還要取去。蔣爺道:“嫂嫂不用取了,廂房中還有兩分,拿過來豈不省事。不過是嫂嫂將酒杯洗淨了,就不妨事了。”甘婆瞅了蔣平一眼,道:“多嘴討人嫌呀!”蔣平道:“嫂嫂嫌我多嘴,回來我就一句話也不說了。”甘婆笑道:“好叔叔,你說吧!嫂嫂多嘴不是了。”笑著,端菜去了。這裡蔣爺悄悄的問了一番。

不多時,甘婆端了菜來,果然帶了兩分杯奢,俱各安放好了。蔣爺道:“賢侄,你這尊管,何不也就叫他一同坐了呢?”甘婆道:“真個的又沒有外人,何妨呢。就在這裡打橫兒,豈不省了一番事呢!”於是蔣平上座,鳳仙次座,甘婆主座相陪,秋葵在下首打橫。甘婆先與蔣爺斟了酒,然後挨次斟上,自己也斟上一杯。蔣平道:“這酒喝了,大約沒有事了。”甘婆笑道:“你喝吧。不怪人家說你多嘴。你不信,看嫂嫂喝個樣兒你看。”說著,端起來,“吱”的一聲就是半杯子,蔣平笑道:“嫂嫂你不要喉急,小弟情願奉陪。”又讓那主僕二人,端起杯來一飲而盡。鳳仙秋葵俱備喝了一口,甘婆復又斟上。這婆子一壁殷勤,一壁注意在相公面上,把個鳳仙倒瞅的不好意思了。

蔣平道:“嫂嫂,我與艾虎侄兒相別已久,還有許多言語細談一番。嫂嫂不必拘泥,有事請自尊便。”甘婆聽了,心下明白,順口說道:“既是叔叔要與令侄攀話,嫂嫂在此反倒攪亂清談。我那裡還吩咐你侄女作的點心羹湯,少時拿來,外再烹上一壺新茶如何?”蔣平道:“很好。”甘婆又向鳳仙道:“相公,夜深了,隨意用些酒飯,休要作客,老身不陪了。”鳳仙道:“媽媽請便,明日再為面謝。”甘婆道:“好說,好說。請坐吧。”秋葵送出屋門。甘婆道:“管家,讓你相公多少吃些,不要餓壞了。”秋葵答應,回身笑道:“這婆子竟有許多嘮叨。”蔣爺道:“你二人可知他的意思麼?”秋葵道:“不用細言,我二人早已俱聽明白了。”鳳仙努嘴道:“悄言,不要高聲。”蔣平道:“既然聽明,我也不必絮說。侄女的意下如何呢?”鳳仙道:“侄女是個女子,怎麼成呢?”蔣平道:“若論此女,我知道的。當初甘大哥在日,我們時常盤桓,提起此女來,不但品貌出眾,而且家傳的一口飛刀,甚是了得。原要與盧大哥攀親,不如替盧珍侄兒定下吧。”

正在談論,果然甘婆端了羹湯點心來,又是現烹的一壺新茶,還間:“要什麼不要?”蔣爺道:“已足夠了,嫂嫂歇歇吧。”甘婆方轉身回到後面去了。鳳仙問蔣平因何到此,蔣爺將往事說了一遍,又言:“與侄女在此,遇的很巧。明日同赴陳起望,你歐陽伯父智叔父丁二叔父等俱在那裡,大家商議搭救你父親便了。”鳳仙秋葵深深謝了。真是事多話長,整整說了一夜。

天光發曉,甘婆早已出來張羅。蔣平把艾虎已經定了親,想替盧珍侄兒定下這頭婚事對甘婆說了,待向盧爺談過後即來納聘。甘婆聽了也自欣喜。又見蔣爺打開包囊,取出了二十兩銀,道:“大哥仙逝,未能弔唁。些須薄意,聊以代格。”甘婆不能推辭,欣然受了。鳳仙叫秋葵拿出白銀一封,道:“媽媽將此銀收下,作為日用薪水之資。以後千萬不要做此闇昧之事了。”一句話說的甘婆滿面通紅,無言可答,只是說道:“相公放心。如此厚貺,卻之不恭,受之有愧,權且存留就是了。”說罷,就福了一福。

此時蔣平已將坐騎備妥,連鳳仙的包裹俱備扣備停當,拉出柴扉,彼此叮嚀一番。甘婆又指引路徑,蔣平等謹記在心,執手告別,直奔陳起望的大路而來。

未知後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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