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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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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21:28:25
第三十章 發現敵情

 疏勒,一支遠道而來的物資隊在唐軍嚴密的護衛下緩緩駛進了城門,近千輛馬車連綿不見盡頭,和車隊一起來的,還有一萬唐軍的步騎兵,這是人數最多的一次調兵,高仙芝和邊令誠也在隊伍之中,他在一個月前正式下令出兵,經過二十余天的跋涉,安西軍主力部隊終于抵達了疏勒。

    現在還是五月上旬,中午的太陽便開始毒辣起來,蒸發了所有的水分,樹木都無力地垂下了枝條,苦苦抵御著烈日的暴曬。

    高仙芝的腰卻停得筆直,他臉色嚴峻、目光銳利,審視著城內的一切,城門前戒備森嚴,每一個進出的人都要受到嚴格的搜身盤查,並核實身份,非本城的居民要受到控制。

    城內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一隊隊唐軍從街上跑過,腳步聲整齊而帶著殺氣,所有的空房子都被征用,用作儲備物資的倉庫,馬匹牲畜也被軍方征用,城內所有的男子都被軍隊雇佣,作為搬運物資的民夫。

    商鋪暫停了,所需日常物品都實行配給,外來的商人不準再進入城內,防止奸細混入;家家都關門閉戶,門口的一切雜物都被清理干淨,大街上空空蕩蕩,連貓犬也無處藏身。

    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條,連最苛刻的高仙芝也挑不出毛病,他不禁暗暗贊嘆封常清的能力,充足的準備對打贏戰爭至關重要,他高仙芝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

    “卑職封常清參見大帥!”

    大門處,封常清已等候多時,他輕兵簡行,提前趕到了疏勒,高仙芝點點頭,“封將軍辛苦了。”

    他向後掃了一眼,疏勒守捉使賀崇��連忙行禮,“參見大帥。”

    “嗯!李慶安已經出發了嗎?”

    封常清連忙稟報道︰“李慶安的斥候營在十天前便出發了。”

    “好!傳我的命令,休整三天,向小勃律進發”

    .......

    劍頭利如芒,恆持照眼光。鐵騎追驍虜,金羈討黠羌。秋高八九月,胡地早風霜。男兒不惜死,破膽與君嘗……

    六月初,西域進入盛夏,烈日炙烤著大地,這是一年中最難熬的時刻,但到了蔥嶺以西,約千里外的特勒滿川地區,這里依然可以看見冰雪的世界,一眼望去,白雪皚皚的興都庫什山脈連綿不絕,大塊黑黝黝的巨石突兀在河兩岸,在昏黑的光線下儼如猙獰的怪獸,巨石下的土地沒有被冰雪覆蓋,卻顯得貧瘠而荒涼,沒有一絲綠色,沒有半點生機。

    血紅的太陽漸漸地落山了,黑夜即將降臨,藍色的夜影籠罩著雪谷和山坡,可聳入雲端的山峰頂端卻在最後一抹殘陽的映照下,變成了瑰麗的玟瑰色,象夢幻的花朵在天際閃爍著耀眼的光焰。

    特勒滿川到了汛期,冰川融水使水位暴漲,水流湍急,仿佛一條玉帶纏繞在雪峰深谷之間。

    河邊遠遠出現一群小黑點,在緩慢地移動,或許是參照物過于巨大的原因,讓我們俯沖千丈而下,這群小黑點驀地變大了,這竟然是一支軍隊,一支約五百人的唐軍。

    他們無論馬還是人都一樣的骨瘦如柴,臉上顯示著難以掩飾的疲憊,雙眼無神地盯著前方,腳下在本能地、機械性的移動,盡管他們已經疲憊不堪,但大唐軍旗依然筆直樹立,在夜風中獵獵飄揚。

    他們便是從疏勒出發的安西軍斥候營,穿越葛羅嶺、再向南橫跨蔥嶺,在蔥嶺守捉得到短暫的休整後,再轉向西南播密川行軍,繞過識匿國的外阿賴山,進入了特勒滿川谷地。

    在路上他們幾乎度過了一個月,整整三十天的時間,他才走了五百余里,由此可見行軍的艱難。

    特勒滿川谷地是一個長約近千里大峽谷,也就是今天瓦罕走廊,特勒滿河從峽谷中穿過,是吐火羅西去安西的最便捷之路,戰略地位極為重要,但由于特勒滿川谷地的東段入口有吐蕃重軍把守,為了不驚動吐蕃軍,唐軍便繞道識匿國進入特勒滿川谷地。

    這時,一匹馬沿著河岸飛馳而來,馬上是斥候副尉荔非守瑜,他是荔非元禮的弟弟,卻長得和粗魯的荔非元禮完全不同,英武俊朗,身材修長,善于用弩,看得出他也很疲憊,但他依然強打精神向遠方高聲呼喊︰“李將軍!李將軍!”

    聲音逆風而行,在空曠的峽谷里格外微弱,白元光連喊三聲,李慶安才終于听見,他一揚手,隊伍停了下來,和兩個月前相比,李慶安已經完全變了個人,強烈的紫外線使他的皮膚變得粗糙而黝黑,他也瘦成了一把骨頭,缺乏睡眠的眼里布滿了紅線。

    李慶安的任務是探查特勒滿川地區吐蕃軍的分布情況,為唐軍主力開道。

    “將軍!”荔非守瑜氣喘吁吁跑過來道︰“東面二十里外就是迦藍城了,我們等一下探子的消息吧!”

    李慶安抬頭看了看周圍環境,這里河谷開闊,兩邊是陡峭的懸崖,就算從懸崖上滾巨石下來,也傷不了他們,不可能有什麼埋伏。

    “大家就地休息!”李慶安隨即命令道,聲音雖低,卻不容抗拒,命令一個接一個地向後傳達下去,士兵們都累壞了,紛紛扔下軍械,

    一屁股就坐在余熱尚存的石頭上,有的士兵解開水壺,就水吃干糧,有的士兵倒頭便呼呼大睡。

    李慶安坐在一塊石頭上,用匕首修理已經長成的短須,大唐男子弱冠後一般都會蓄須,光禿禿的下巴會讓人誤以為是宦官。

    “七郎,喝一點水。”

    荔非守瑜把一個水壺遞了上來,兩人是馬球場上的對手,又因為荔非元禮的緣故,兩人的私交非常好,李慶安接過水壺揚脖灌了幾口,又啃了幾口硬梆梆的面餅。

    李慶安見荔非守瑜從懷里掏出一幅畫,正出神地注視,他不由好奇地探頭上前,微弱的雪光下,只見畫上是一名穿著榴花裙的少女,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抱著一只琵琶,嬌美秀麗。

    “這是我去年春天去長安參加馬球比賽時認識的一個琵琶女,叫做芊娘,我們互相愛慕,她答應等我三年,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她了。”

    荔非守瑜小心翼翼地把畫像收進懷中,嘆了口氣道︰“算起來明年就是第三年了,她應該十八歲了,不知道嫁人沒有。”

    “嘿嘿!你們荔非兩兄弟都是‘性情中人’啊!”

    “我和那個無賴不同。”

    荔非守瑜抱住雙膝,仰望染著金光閃耀的雪峰,臉上露出了對佳人的向往,“我雖是胡人,但對大唐長安卻無比向往,我發誓一定要娶個漢人女子為妻,芊娘溫柔美麗,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妻子。”

    “你說得我都想娶她了。”李慶安也不由悠然向往,長安的女人是什麼樣子,他還沒有見過呢!

    “我們年底就要再去長安,明年初開始,大唐三年一度的馬球大賽又要開賽了,我們安西軍可是上次的第三名。”

    說到這,荔非守瑜又微微一笑道︰“七郎,你是去年崛起的馬球高手,你也要去長安比賽。”

    李慶安摸了模硬邦邦的胡子笑道︰“說實話,這一天我已經盼望很久了。”

    就在這時,遠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騎兵飛馳而來,所有的士兵都站起來了,他們知道,前敵有情況了。

    “將軍!”

    騎兵翻身下馬,單膝跪下行一禮,舉起一份情報道︰“賀隊正有迦藍城的消息。”

    李慶安打開情報仔細看了一遍,他的眼楮漸漸眯成一條線,迦藍城居然有八百吐蕃軍。

    時間不容拖延,他立刻起身大喝道︰“都起來,進軍迦藍城!”

    .......

    迦藍城是護密國王弟弟迦藍王的王城,又叫做赤佛堂城,是特勒滿川谷地最險要之地,寬不到兩里,延綿十幾里,這里也是特勒滿川谷地的一個交通樞紐,分成三條道,北谷、護密道和赤佛堂道,這三條路皆能達到連雲堡,其中赤佛堂道還能直達小勃律都城孽多城。

    迦藍城有居民數千人,大多沿河而居,全城以王宮為中心,王宮則建在一座高崖之上,整個王宮的建築用巨石砌成,只有一條狹窄的上山道路,易守難攻。

    入夜,淒厲的夜風在長長的峽谷中呼嘯而過,峽谷內十分寂靜,寂靜得令人害怕。

    就在這時,數條黑影向峽谷的一個角落飛奔而去,繞過一座小山般的巨石,在巨石背後竟藏有黑壓壓的數百人。

    “將軍,地圖已繪好。”

    “搭帳!”

    巨石下立刻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帳篷,一點光透出,瞬間又消失了。

    帳篷里燈光微明,李慶安注視著眼前的一幅手繪地圖,賀嚴明站在一旁,神情忐忑。

    地圖畫得很詳細,甚至把駐軍人數也標注了,這是他用一錠銀子從一名商人手中買到的,他就怕買到假貨。

    李慶安關心的是穿過王宮的小路,地圖上有標注,只有一條狹窄的小路,位于山崖之上,行走艱難,大隊人馬無法通行。

    賀嚴明猶豫一下,小聲提醒他道︰“將軍,吐蕃軍駐地離迦藍城還有二十幾里,在赤佛寺旁。”

    李慶安沉思片刻又問道︰“吐蕃軍的駐地有這樣地勢險要嗎?”

    “沒有,他們那里很寬闊,峽谷寬約十幾里。”

    “這就好辦了。”

    他‘呼!’地吹滅火折子,對賀嚴明笑道︰“你率二十人天亮時向王宮進發,不要進攻,要虛張聲勢,就當自己去迎親好了。”

    他又對荔非守瑜道︰“我估計吐蕃軍會派人去連雲堡報信,你率五十名弟兄,趕在前面埋伏,攔截住報信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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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地宮偷襲

 次日天剛亮,迦藍王果勒便得到了消息,一股百余人的唐軍出現在迦藍城西面的峽谷里,果勒依然十分緊張,他擔心自己暗地勾結吐蕃人的事情已經被唐軍知曉,便立刻派人去向吐蕃軍求援。

    吐蕃軍在赤佛堂路入口處有駐軍八百人,由一名千夫長率領,他們的駐地在離王宮約二十幾里,盡管果勒來信說只發現了百余名唐軍,但吐蕃軍卻變得警惕起來,唐軍出現達特勒滿川,絕不是好事,吐蕃軍首領立刻決定前去增援迦藍城,同時將吐蕃軍的駐扎地遷到更為險要的王宮附近,只要扼守住那里,就算唐軍來數萬人,也不懼他們。

    八百吐蕃軍放棄駐地,沿著河谷向迦藍城進發,同時,一支吐蕃小隊進護密道向東而去,他們要去連雲堡報告唐軍動靜。

    熱氣籠罩著河谷,悶熱難當,走了不到十里,河谷的天氣說變就變,早晨還是艷陽高照,可中午時分便烏雲如墨,籠罩在河谷上方,峽谷里昏黑了下來,霎時間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吐蕃軍措不及防,他們紛紛牽馬向高處走,吐蕃軍有經驗,如果暴雨時間下得長一點,很可能就會引發山洪,將他們全部吞沒。

    他們很快便找到了一處山體崖縫,大家躲了進去,這條崖縫仿佛山體被一劍劈開,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宮殿,可以容納數萬人,盡管吐蕃軍有八百余人,但他們也只佔據了宮殿中小小一角,另一角栓著他們的戰馬,此時,地宮里充滿了嘈雜聲,幾堆篝火熊熊燃燒,吐蕃人聚在篝火旁烘烤衣服,大聲談論著,喝著青稞酒,而他們的首領叫論多結,他顯得有些急躁不安,不時跳到一塊大石上察看外面暴雨的情況,他心急如焚,如果迦藍城被唐軍搶佔,他性命可就難保。

    論多結坐下喝了幾口青稞酒,又忍不住爬上大石察看外面的情況,暴雨已經下了很久了,可一點不見停。

    就在這時,論多結忽然看到了一點金屬的亮光,就仿佛黑暗天空中的星光一閃,眨眼間這道亮光就到了眼前,論多結看清楚了,竟是一支流線型的箭頭,來勢迅猛,箭頭上的一星亮光就儼如死神的一聲獰笑,論多結只覺額頭一陣劇痛,眼一片漆黑。

    論多結慘叫一聲,從大石上栽下來,一支狼牙箭射穿了他的頭顱,在篝火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見箭身上刻有兩個字‘凌山’,另外兩個字‘血箭’沒入了他的頭顱。

    突來的變故使地宮里鴉雀無聲,吐蕃士兵們呆呆地望著首領的尸體,猛然間,他們紛紛跳了起來,但有點晚了,突然從暴雨中沖入大群唐軍,他們手中拿著弓箭,一時箭如雨發,吐蕃軍片刻就被射到一大片,哀嚎聲遍地,幾名吐蕃士兵中箭摔入火中,大火瞬間在全身燃燒,他們掙扎著爬起,哭喊著跑了幾步,又再次重重地摔倒,蜷縮成一團。

    唐軍呼嘯而入,長槊銳利,橫刀光寒,將沒有任何防備的吐蕃軍殺得血肉橫飛,人頭滾滾落地,哭聲、喊聲、慘叫聲,地宮里頓時變成了地獄屠場。

    李慶安縱馬在地宮里回旋疾奔,拉弓如滿月,箭箭奪命,片刻便射死了三十幾名吐蕃士兵。

    這時,一名身高如熊的吐蕃百夫長凶悍異常,他身著鎖子甲,不畏刀劍,和五名唐軍鏖戰在一處,他狂暴異常,連殺三名唐軍,忽然他背上挨了一刀,鋒利的橫刀斬斷了鎖子甲,頓時血流如注,吐蕃百夫長猛然轉身抓住了這名唐軍,一聲狂吼,竟將這名唐軍撕成兩半,血腥撲鼻,慘不忍睹,吐蕃百夫長仰頭哈哈大笑。

    李慶安大怒,他抽出一支鐵箭,雙眼微眯,盯住了那張狂笑的血盆大口,漸漸拉弓至滿,弦一松,鐵箭閃電般射出,這名凶悍的吐蕃百夫長被一箭從口中射入,鐵箭透腦而出,血漿噴濺,箭力異常強勁,將他活活釘死在地上。

    隨著這名吐蕃百夫長被李慶安射死,吐蕃的士氣消亡殆盡,被唐軍殺得血流成河,八百余名吐蕃軍最終全部被殺,無一活口。

    戰斗漸漸結束了,巨大的地宮躺滿了尸體,彌漫著刺鼻的血腥氣,一條條粘稠的血水匯成小溪,流入了中間的凹地,很快聚成了一個血塘,幾十名戰死的唐軍被就地火化,骨殖裝入甕中,將來帶回家鄉。

    雨霧中人影晃動,荔非守瑜帶著幾十名士兵回來了。

    “怎麼樣,有漏網之魚嗎?”

    “回稟將軍,我們在上游伏擊了吐蕃小隊,十名吐蕃報信兵全部被殺,無一漏網,吐蕃駐地也空無一人。”

    “干得好!”

    李慶安打量了一下地獄般地宮,眉頭皺了皺,隨即下令道︰“將他們人頭割下帶走,尸體燒掉。”

    腥臭的尸煙彌漫在地宮中時,唐軍已經離開了,帶著吐蕃人的馬消失在茫茫的大雨之中。

    .......

    雨已經漸漸停了,山洪並沒有爆發,但達特勒滿川河水暴漲,在狹窄之處如萬馬奔騰,聲似雷鳴。

    唐軍漸漸地靠近了迦藍城王宮,王宮之上如臨大敵,國王果勒幾乎將全城的軍隊都調集來守衛王宮了,其實也只有一千余人,他們密密麻麻站滿了王宮兩旁的平台,心情忐忑地望著從東面而來的唐軍。

    “將軍,要強攻嗎?”荔非守瑜低聲問道。

    “不用!對付這種弱兵不需要我們唐軍傷亡。”

    李慶安回頭命道︰“搭建人頭山。”

    距王宮百步外,唐軍開始用吐蕃人頭搭建人頭山了,八百余顆人頭個個面目猙獰,有的依然帶著頭盔,有的披頭散發,有的怒目圓睜,有的表情痛苦,甚至有燒得面目全非的人頭。

    人頭山很快便搭好了,形成了一座震撼人心的血腥圖,格外地令人恐懼,王宮上很多士兵開始嘔吐起來,大多數人兩腿嚇得瑟瑟發抖,迦藍王果勒更是臉色慘白,他身旁的王後忽然看清了那座小山是用什麼搭成,她嚇得一聲大叫,軟軟倒地,竟昏死了過去。

    李慶安將一封信插在箭桿上,他的巨弓漸漸拉開了,瞄準了百步外迦藍王的黃金高冠,弦松,長箭射出一道拋物線,向平台上的迦藍王飛掠而去,平台上一聲大喊,果勒一陣茫然,當他看清箭竟是朝自己射來時,嚇得他魂飛魄散,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嚓!’地一聲,箭射進了他的黃金王冠,他的頭皮甚至感受到了冷冰冰的箭桿,果勒眼前一黑,也嚇昏過去。

    “國王!王後!”

    平台上一陣大亂,半晌,果勒醒來,他連聲大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大王,是一封信。”

    “信?”

    果勒渾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連信也拿不動了,他顫聲道︰“上面寫什麼?”

    侍衛撕開了信,信是用吐火羅語寫成,只有一句話︰‘投降大唐,爾繼續做迦藍王,不投降,再建一座人頭山。’

    “大王,怎麼辦?”

    果勒長嘆一聲,“還能怎麼辦,把我和王後綁縛,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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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婆水之謎

 李慶安命賀嚴明統領一百人鎮守迦藍城,他率其余四百人走護密道繼續向東進軍,十天後,高仙芝的大軍也抵達了迦藍城。

    迦藍城的王宮里,高仙芝在地圖前考慮著他下一步的部署,從赤佛堂路他可以直搗小勃律,但這條路路途遙遠且艱難,他一萬軍隊的後勤無法解決。

    更重要是連雲堡那邊還有近一萬吐蕃軍,如果他們殺回小勃律,和小勃律的吐蕃軍南北夾擊,那唐軍危矣!而且不拿下連雲堡,奪取小勃律也毫無意義,更重要是拿下連雲堡,特勒滿川北谷的一萬吐蕃就無從支援,他們也會撤回吐蕃,一箭三雕啊!

    想到這,高仙芝用炭筆在連雲堡上重重打了一個叉,還是按原計劃行動,兵分三路進軍連雲堡,一路由疏勒守捉使賀崇��統三千騎兵沿特勒滿川的北岸率三千騎兵進軍連雲堡,割斷連雲堡和特勒滿川吐蕃軍的聯系,一路由撥換守捉使賈崇��統領,自赤佛堂路南下,堵截可能從連雲堡南撤的吐蕃軍,而他高仙芝走中路,離開特勒滿川谷地走護密道進軍連雲堡。

    次日,三軍分道,浩浩蕩蕩向連雲堡殺去。

    .......

    李慶安晝伏夜行,又走了近二十天,這天半夜,他們終于來到了婆勒川,距連雲堡還有五十里,婆勒川是烏滸河上游的兩條支流之一,一條是播密川,一條就是婆勒川,連雲堡就緊靠婆勒川的中段。

    行軍到這里,李慶安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他將等待高仙芝主力到來,為了不被吐蕃軍的探子發現,唐軍找到了一座巨大的山洞隱藏起來。

    士兵們已經疲憊不堪,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每個人躺下來很快便進入了夢鄉,山洞里靜悄悄的,士兵們睡得香甜,鼾聲此起彼伏。

    李慶安躺在一塊凹陷的岩石上,身下和士兵一樣,也墊著一塊軍毯,他卻難以入眠,月亮升起來了,銀白色的清輝從洞口射入,灑在他的臉上,一年多了,每當月亮升起的時候,他就會想起他的前生,對前生的記憶也很蒼白,高強度的軍事訓練,給了他一副強健的體魄,剩下的就是在一塊射箭場上,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射箭,他甚至連只手機都沒有,只有在比賽時才會進入繁榮的大都市,盡管如此,他還是無比懷念從前的生活。

    李慶安嘆了口氣,他輕輕撫摸著臉上長長的傷疤,傷疤已經成了他永久的標志,他似乎想起什麼,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塊小銅鏡,這是高霧那天晚上扔給他的東西,他原以為那個潑辣的小娘會送給他刀箭之類,沒想到卻是一塊銅鏡。

    想著霧娘古怪的心意,李慶安不由泛起一陣溫馨,他就著月光用銅鏡看了看自己的臉,傷疤大部分被頭發遮住了,只在額頭上拉出短短一條,直至眉梢,但這道傷疤並沒有給他帶來猙獰之感,反而給他增添一絲男人的冷硬之氣。

    “將軍!”洞口傳來崗哨低低的呼喊聲。

    “什麼事?”李慶安站起身向洞口走去。

    “好像河水有變化了。”

    李慶安一愣,連忙跟隨哨兵向河邊走去。

    婆勒川在這一帶變得寬闊起來,河寬三十丈,水深流激,而且可渡河處極為狹窄,僅兩里寬,其余地段,河水都是緊靠著峭壁流淌。

    如果是李慶安的數百斥候軍渡河,當然不成問題,可高仙芝的一萬多主力渡河,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關鍵是容易被對岸的吐蕃探子發現,使吐蕃軍及時趕來攔截。

    李慶安來到河邊,只見河水水位突然大大降低了,他們走入河中測了測水位,深不到三尺,幾乎騎馬就可以渡過婆勒川,而原來至少水深兩丈。

    “這是怎麼回事?”

    正困惑時,上游忽然傳來了轟隆隆的水聲,只見一道白線如萬馬奔騰而來。

    “漲水了,快跑!”

    李慶安和幾個哨兵拼命向岸邊奔跑,剛剛爬上岸,大水便呼嘯而過,水位頓時恢復了原樣。

    李慶安一屁股坐在地上罵道︰“他奶奶的,趕得老子屁滾尿流。”

    “將軍,一炷香!”一名哨兵氣喘吁吁道︰“水位降低只有一炷香時間,很奇怪,不知什麼原因。”

    李慶安也疑惑不解,真的很奇怪了,這條河居然還有定時的水位變化。

    他沉吟了一下便道︰“我們再觀察幾天,還有這個機密絕不能向其他士兵泄露,你們若敢泄露,我殺了你們。”

    幾個哨兵連忙應道︰“將軍放心,我們絕不敢泄露。”

    ......

    李慶安一連觀察了五天,發現果然是天天如此,河水在四更時就會突然降低,僅僅只維持一炷香時間,非常短暫。

    三天後,七月初八,高仙芝的主力抵達了李慶安他們的宿營之處,由于有李慶安的前路探查,他們行軍非常順利,準時抵達了連雲堡附近,

    高仙芝主力有八千人,監軍邊令誠也隨主力而來,主力除了五千唐軍外,還有三千識匿國和護密國的聯軍,不過經過近兩個月的跋涉,邊令誠也不堪勞累和高原反應,病倒了。

    唐軍主力既到,山洞便成了臨時指揮所,山洞里點了一盞油燈,燈芯突突抖動,昏黃的燈光時明時暗,高仙芝正在一塊平坦的大石上審視地圖,他身後站著十幾名安西軍校尉軍官。

    良久,高仙芝嘆了口氣,對陌刀校尉李嗣業道︰“遠征小勃律之難,難在險山惡水,如何渡過婆勒川就是我第一揪心之事,我萬人渡河,聲勢何其之大,必被對岸吐蕃探子發現,讓其半道截殺于我,可如果渡水軍少,又恐怕不是吐蕃人對手,兩難啊!”

    “高帥,不如讓我們陌刀軍先渡河,可以抵抗吐蕃人的攔截。”

    高仙芝搖了搖頭,“你們陌刀軍全身重鎧甲,哪里容易渡河。”

    別將席元慶出列拱手道︰“高帥,讓我先渡河。”

    “高帥,讓我先渡!”番將賀婁余潤也不甘落後。

    “你們都別爭了,要渡河大家一齊渡。”站在後排的李慶安笑著打斷了眾人的爭執,高仙芝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里充滿了自信,心中不由一動,忖道︰“他是先行斥候,必然是有什麼發現了。”

    “七郎,你有什麼建議?”

    李慶安走上前,在高仙芝耳邊說了幾句,高仙芝驚異不已,點點頭對眾人笑道︰“大家去休息吧!我自然有辦法了。”

    眾人議論紛紛,都不解地散去了。

    四更時分,高仙芝帶了幾名親兵隨李慶安來到了婆勒川前,他們用繩子栓一塊大石扔進了河中,大石竟一下子被沖出了兩丈多遠,可見下面暗流湍急,河水深足有一丈五,高仙芝不由眉頭緊皺,他還是有點不相信李慶安說的話。

    “大帥快看!”一名士兵驚訝得叫了起來。

    只見河水迅速發生了變化,水位急劇下降,片刻間竟能看到河床上的大石,高仙芝目瞪口呆,不可思議望著眼前的這一幕。

    忽然,他跪了下來,仰頭道︰“蒼天啊!這是你要助我成功嗎?”

    一炷香後,河水突然暴漲,又迅速恢復了原位,高仙芝得意地大笑起來,有此天助,何愁吐蕃軍不破。

    “高帥,此事我倒有個建議。”李慶安笑了笑道。

    高仙芝此時對李慶安已是信任之極,他毫不遲疑道︰“你說!”

    “大帥,兩軍作戰,最重要的就是士氣,大帥何不利用此事來振奮軍心呢?”

    高仙芝捋須點了點頭,李慶安的建議說到他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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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血戰險堡(上)

 連雲堡可謂天下險關之一,位于高聳入雲的興都庫什山北麓,是去小勃律的必經之路,連雲堡在半山腰築城,背靠險峻的大山,前面依憑水流湍急的婆勒川,為了防止唐軍強渡婆勒川,吐蕃軍還在河邊扎寨,駐兵數千人扼守住了唐軍兩里寬的渡河之處,可以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更不要說吐蕃軍在這里駐扎了八千余人。

    七月十三日辰時正,高仙芝主力抵達了婆勒川北岸約五里外一處密林之中,他的行軍極為隱秘,吐蕃軍沒有半點察覺,這也難怪,已經整整六七年唐軍沒有在這里出現了,吐蕃軍做夢也想不到唐軍竟會遠繞識匿國來進攻連雲堡。

    就在高仙芝抵達連雲堡北岸的同時,賀崇��的三千騎兵也準時到了,但另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賈崇��的兩千軍沒有能趕來,來報信的士兵告訴高仙芝,赤佛堂路的冰山實在太陡峭,士兵們只敢上山,不敢下山了,只能向稍微好走的西面下山,這樣離連雲堡卻是越來越遠了。

    高仙芝的眉頭皺成一團,如果沒有包抄圍堵的話,連雲堡外圍的吐蕃軍就可以從南邊逃走了。

    按照高仙芝的計劃,是要先打駐軍只有一千人的連雲堡,拿下連雲堡後,再回頭吃掉外圍的七千吐蕃軍,讓賈崇��走赤佛堂路,就是為了堵住外圍七千吐蕃軍的退路。

    現在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先打外圍吐蕃軍,可這樣一來,肯定會有大量的吐蕃軍從小路逃入連雲堡內,從而大大增加他們攻打連雲堡的難度。

    “傳我的命令,士兵們仍掉一切糧草輜重,備三天口糧,明日凌晨四更渡河!”

    “大帥不可!”

    席元慶連忙阻攔道︰“婆勒水深激流,不可強渡,唐軍下去恐有生命危險,還是另想辦法。”

    眾將紛紛上前勸阻,高仙芝淡淡一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此行是上天之意,出發前我自會焚香禱告上天,讓上天助我一臂之力。”

    旁邊判官劉單‘撲哧!’一笑,他指了指高仙芝低聲對行軍司馬王滔道︰“此人何其之狂也!”

    王滔也哼了一聲,“到時看他怎麼過河!”

    夜里三更已過,婆勒川兩岸一片漆黑,一萬唐軍輕裝簡行,收拾好了軍械戰馬,悄悄來到了婆勒川北岸五十步之外,三軍列隊等待過河,對岸黑霧茫茫,什麼也看不見,吐蕃軍營寨離河邊還有兩里,自然也看不見北岸的任何行動。

    李慶安牽馬跟在軍中,他的斥候營編在騎兵營之側,雖然不是進攻主力,但也將會投入戰斗。

    河邊擺起了一只香案,盤盛三牲,高仙芝跪在香案前,向上天祈禱著什麼,三軍默默地看著他,誰也沒有說話。

    “七郎,你告訴我,這河水到底會有什麼名堂?”

    席元慶並不相信高仙芝所謂乞求上天之說,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山洞里李慶安曾附耳對高仙芝說過什麼,便悄悄跑來問李慶安。

    李慶安笑了笑,低聲對席元慶說了實話,“然不會有什麼上天幫助,這河水在四更時會突然下降,有一炷香的時間,高帥這樣做,是為了體現天意,振奮軍心。”

    席元慶恍然大悟,他低聲笑道︰“大帥果然高明啊!”

    “快看,河水有變化了。”

    李慶安一聲低呼,所有的人都向河水望去,果然見插在河中的白色長標桿慢慢顯露出來,軍中出現了一陣騷動,人人眼中都露出了極其驚訝之色,上天真的顯靈了,許多士兵甚至跪下來,合掌向上天祈禱。

    高仙芝背挺得筆直,全身貫注地盯著標桿,臉上的表情異常緊張。

    “大帥,夠了!”

    李慶安忍不住提醒高仙芝,只有一炷香的時間,高仙芝立刻站起身,對三軍高聲道︰“大家看見沒有,上天在幫助我們,此戰我們必勝!”

    “必勝!”三軍一聲高呼。

    “開始渡河,不準下馬,一炷香過河,落後者斬!”

    隨著高仙芝一聲令下,唐軍紛紛下水,向對岸泅水而去,河水很淺,尚不到戰馬的肚子,三軍訓練有素,在一炷香之內,唐軍全部過了河,甚至連生病的邊令誠也過了河。

    唐軍過河不久,河水突然暴漲,重新恢復了高水位,後面的唐軍紛紛驚呼,太神奇了,這簡直就是天助。

    高仙芝一揮手,一萬唐軍無聲無息地向二里外的吐蕃大營殺去.

    .......

    小勃律對于吐蕃來說,也同樣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價值,正因為有了小勃律為基地,吐蕃便控制了吐火羅的中部和北部,將大唐的勢力趕出了吐火羅,並威脅安西南部的安全,為此,大唐數十年間曾三次出征小勃律,但最終都失敗了,為了鞏固與小勃律的關系,吐蕃贊普赤德祖贊不惜將美貌的迦蘭公主嫁給小勃律國王甦失利為次妻,並在靠近孽多城的婆夷水東岸修築了吐蕃軍營,駐兵近兩萬人。

    由于唐軍三次出征小勃律,引起了吐蕃軍的高度警惕,他們特地在坦駒嶺以北的連雲堡一線駐軍八千人,成為小勃律的第一道屏障。

    目前駐守連雲堡的吐蕃主將叫做尚德羅,是駐扎小勃律吐蕃軍的副都督,他住在連雲堡內,他這兩天心神頗為不寧,雖然沒有什麼理由,但一種莫名的不安讓他常常從睡夢中驚醒。

    在夢里,連雲堡一場大火中熊熊燃燒,霎時化為灰燼,尚德羅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他心中煩躁不安,無法入睡,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有人驚呼,“大營怎麼會有火光?”

    尚德羅愣住了,他咬了一下手,這不是夢,他連忙起身來到石窗前,推開窗戶,他頓時被驚呆了,只見遠方的大營處果然有火光閃動,他這里離大營有十五里,如果能看見火光的話,那就意味著大營已是火光沖天了。

    “快敲警鐘!”尚德羅狂叫一聲,向大門外沖去。

    ........

    吐蕃人大營火光沖天,斥候營的一支支火箭射進大營,瞬間點燃了帳篷,吐蕃士兵從睡夢中驚醒,他們驚恐萬分,四散奔逃。

    “一、二、三!”

    隨著唐軍一聲吶喊,碗口粗細,高達三丈的柵欄終于被拉倒了,柵欄轟然倒下,唐軍騎兵一聲狂呼,“殺啊!”

    兩千唐騎如黑夜中的精靈,從四面八方突入吐蕃軍大營,他們揮動長槊,無情地殺戮著四散奔逃的吐蕃士兵。

    人頭滾滾,血漿四濺,殘肢斷臂紛亂落地,慘叫聲、哀嚎聲響徹夜空,李慶安率斥候營在大營四周來回奔馳,攔截從大營逃出的吐蕃士兵,他們毫不留情地劈砍求生無路的吐蕃士兵,李慶安的神箭在此時發揮得淋灕盡致,他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名吐蕃兵慘叫倒地,眨眼間,一壺三十支箭射完,在他周圍已伏屍累累。

    這時,一名吐蕃軍官見他箭下殺人無數,不由勃然大怒,縱馬向他狂飆而來,大吼一聲,手中長矛當胸便刺,李慶安手執弓箭,已經無法舉槊相格,他一夾戰馬,戰馬仿佛有靈性一般,側身竄出,躲過了矛鋒,在兩馬交錯的剎那,李慶安手中橫刀閃電般揮出,‘ 嚓!’一聲,吐蕃軍官人頭飛起兩丈高,脖腔中的鮮血噴射而出,濺滿了李慶安一頭一臉,刺鼻的血腥之氣,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死屍栽倒,李慶安眼前一片血紅模糊,什麼也看不見了,這時他聽見一匹戰馬向他直奔而來,夾雜著兵器劈來的風聲,大駭之下他調頭便跑,就在這時,他聽見耳邊一聲怒吼︰“休傷我弟!”

    緊接著一聲慘叫,身後殺氣頓消,李慶安用戰袍擦去了滿臉鮮血,這才發現是身高近一丈的李嗣業手執陌刀,站在自己身旁,怒目圓睜,而在身後一丈外,一名吐蕃千夫長連人帶馬被劈為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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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血戰險堡(下)

“七郎,好箭法!”李嗣業一豎大拇指贊道。

    李慶安拱手謝道︰“多謝嗣業救我一命。”

    李嗣業號稱天下第一刀,他為人也很驕傲,被他瞧得起的人沒有幾個,李慶安就是其中之一,他尤其佩服李慶安的箭術。

    李嗣業一彈陌刀,傲然道︰“舉手之勞,七郎不用客氣,可願和我比試一番,看拿下連雲堡誰殺敵最多?”

    李慶安豪興亦發,大笑道︰“好!從現在開始,你我已各殺一人。”

    “不!”李嗣業眯著眼笑道︰“你現在已殺了三十一人,我只殺一人,從這個數算起。”

    “嗣業英雄,我跟你比了!”

    李慶安調頭沖向大營,他換過一壺箭,三箭連出,三名吐蕃軍哀嚎倒地。

    “嗣業兄,我已三十四人了。”

    火光中傳來李慶安的大笑聲,李嗣業嘿嘿一笑,一言不發。

    ........

    天漸漸地亮了,吐蕃軍寨的殘煙尚未散盡,裊裊從碳木焦尸中散發出來,八千吐蕃軍斬殺了五千,但還是有兩千余人從小路逃入了連雲堡內,唐軍移師連雲堡下,他們只有一個選擇。

    天剛大亮,唐軍便發動了第一次進攻,三千名護密國和識匿國的軍隊在識匿國王失迦延的率領下大舉進攻連雲堡。

    唐軍鼓聲如雷,喊殺聲震天,數千名西域胡兵扛著長長的梯子,如潮水一般向堡牆涌去,連雲堡修築在半山腰上,坡高牆陡,只有一條寬約百步的坡道可以豎立梯子,但吐蕃軍已經準備準備得相當充份,一時間,巨石、滾木如暴風驟雨向攻城胡軍砸來,攻城胡軍無處躲閃,被木石砸得血肉橫飛,死傷慘重,片刻功夫,胡人軍隊便死傷千人,敗退下來。

    高仙芝專注地望著吐蕃軍的防守,盡管他知道連雲堡不好攻,但還是沒有想到吐蕃軍竟犀利如斯。

    “高帥,胡軍死傷慘重,是不是讓他們撤下來?”

    “不!給我擂鼓催戰,誰敢下來,殺無赦!”

    唐軍進攻的鼓聲再次擊響,轟隆隆震撼人心,識匿國王失迦延見高仙芝不肯讓他們撤下,他無可奈何,只得硬著頭皮大喊道︰“沖上去,沖上連雲堡!”

    他拾起一根長槊,親自沖鋒在前,在吐蕃軍嚴密的防御下,胡兵們的第二次進攻氣勢明顯減弱了,喊殺聲不響,跑得也不快,一遇吐蕃軍反擊他們便掉頭逃命。

    高仙芝面無表情,冷冷下令道︰“再有退後一步者,斬!”

    在唐軍刀斧手的驅趕下,胡兵們再次向城堡進攻了,吐蕃軍的滾木��石再次密集砸下,城下哀號慘呼聲一片,甚至有胡兵跪下投降。

    城堡上,尚德羅哼了一聲,這種軍隊還想攻下他的連雲堡,若不是昨晚被偷襲,鹿死誰手,還未為可知。

    這時,他忽然看見了正在指揮進攻的失迦延,他已經進入了弓箭射程,便摘下自己弓箭,瞄準了失迦延,弦一松,一箭射穿了失迦延的胸膛,他輕蔑地搖了搖頭,把弓扔到一邊。

    識匿國王失迦延在抬下戰場時便斷氣了,國王既死,胡兵們再沒有斗志,紛紛敗退下來,這時高仙芝終于下達了撤軍的命令。

    ‘當!當!當!’鳴金之聲響起,唐軍兵敗如山倒,撤退了下來。

    唐軍的第一次攻擊以死傷二千余人的慘重代價而告終,高仙芝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容,胡軍用慘重傷亡的代價讓他摸到了吐蕃軍的底細,只有陌刀手的重甲才能抵御吐蕃軍的滾木��石。

    “李嗣業,第二陣就由你的陌刀軍上,正午前給我拿下連雲堡,晚一刻,我殺你祭旗!”

    .......

    大唐最精銳的兩支軍隊,一是幽州鐵騎,二便是安西陌刀,陌刀長約一丈,外形如三尖兩刃刀刀,可兩面劈砍,也可刺殺,由重甲步兵使用,以腰部之力揮動,作戰時,陌刀軍如牆推進,前敵騎兵皆為齏粉,是對付騎兵的最犀利的武器

    陌刀出現于高宗調露前後,天寶元年,陌刀正式裝備安西軍,目前,大唐百萬軍隊中也只有安西軍有裝備,一方面固然是陌刀打制艱難,數量不多,另一方面對使用者也有特殊要求,要求陌刀軍身高七尺以上,力大無窮,安西胡人眾多,身材普遍高大,可以找到足夠的兵源。

    目前安西軍中的陌刀手有三千人,高仙芝親領都尉,具體軍隊由昭武校尉李嗣業和副尉田珍率領,李嗣業號稱天下第一刀,他身高足有八尺,力大無比,他和李慶安打了賭,心中早已躍躍欲試,在等待這個機會。

    “咚!咚!咚!”唐軍巨大的鼓聲再一次敲響,一千名全副重甲的陌刀軍出戰了,他們列成五排,個個魁梧偉岸,手中陌刀森冷鋒利,一步一步向連雲堡列隊而去,他們步伐緩慢,但每走一步都是那麼驚心動魄、震撼人心,仿佛他們的到來勢不可擋。

    “一百步.....五十步。”

    吐蕃軍的箭矢呼嘯而來,叮叮當當射在陌刀軍的重甲上,紛紛折彎落地,城上的吐蕃軍出現了異動,唐軍這支軍隊令他們生畏,尚德羅也有點緊張了,天底下竟會有這麼高大的軍隊。

    ‘轟!’地一聲巨響,一座包裹著厚厚牛皮的巨大梯子搭上了城牆,陌刀手開始登牆了,吐蕃軍如夢方醒,滾木��石如雨砸下,陌刀用長刀撥打著巨石圓木。

    一名陌刀手劈開了一段滾木,卻被一塊沉重的石塊砸在重甲上,盡管不足以當場致命,但巨大的沖擊力還是使他翻滾下去,陌刀高高飛起,在空中盤旋,寒光閃閃,儼如一片飛舞的冰花。

    被砸翻得唐軍畢竟是少數,唐軍列陣而上,頂著雨點般的滾木��石,一步一步向上進攻。

    尚德羅已經大汗淋灕,他拼命想著辦法,用箭射、用石砸,用火燒,他能想到的一切辦法都用上了,可是在這支唐軍面前,所有的手段都無濟于事,他臉色慘白,仿佛夢中的情形要即將上演︰大火熊熊燃燒,徹底吞沒連雲堡。

    不!一定有辦法的,他的目光忽然停在巨大的木梯上,那比腿還粗的梯桿,包著厚厚的熟牛皮。

    他呆立半晌,忽然,瘋了似地沖上去,舉起刀拼命地砍向梯子,這或許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了,吐蕃軍如夢方醒,一齊舉刀沖了上來,亂刀砍剁木梯,梯子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邊上的幾名唐軍站立不穩,紛紛掉下梯子,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空中響起了一聲霹靂般的大吼,一個巨大的黑影如狂風般地席卷而來,這是李嗣業沖上來了,他陌刀一揮,頓時血霧彌漫,五名吐蕃兵被砍成十段,他陌刀上下翻飛,片刻間數十名吐蕃軍被砍為齏粉。

    尚德羅眼都紅了,他大叫一聲,舉劍沖上,只跑了一步,他突然定住了,從額頭至胸腹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紅線。

    “第四十八個!”

    李嗣業仰天大笑,他回頭大喊道︰“李七郎,我已經超過你了。”

    副尉田珍也一躍上城,揮刀劈死數人,他一揮手,數百名陌刀手一涌而上,吐蕃軍在瞬間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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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吐蕃公主

 孽多城,小勃律王宮裡彌漫著濃郁的檀香,鼓聲陣陣,絲管樂聲悠揚,數十名吐蕃樂師坐在兩旁,專心致志地彈奏著樂器,在他們手上,琵琶、笛子、嗶旺、紮年、長鼓,以及高低達瑪皮鼓等等樂器演奏出了雪山高原的神奇和豪邁。

    在宮殿中央,十五名年輕美貌的吐蕃少女身著仙女式的長裙,天衣飄帶,瓔珞臂釵,舞蹈神態優雅嫵媚,似天女下凡,踏樂而舞,時而長帶揮舞,時而搖曳緩行,步步生蓮。

    在宮殿上首,一張描金畫銀的象牙榻上慵懶地臥躺著一名中年男子,他就是小勃律國王蘇失利,面對輕盈嫵媚的吐蕃少女他顯然沒有興趣,他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這時,鼓聲停止,長笛聲高高拋起,仿佛從雪山上吹來了一股冰涼的清風,十五名舞女分為三簇,她們相依而眠,仿佛在夢中感受著清風拂面,蘇失利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目光興奮地注視著宮殿門口。

    一名身披白色絲帶的吐蕃仙女出現了,她容貌清麗絕倫,媚眼流酥,仿佛是雪山神女禦風而至,在殿中她揮舞絲帶,輕啟朱唇,大殿裡響起了她那天籟般的歌聲。

    “諧本我去了,諧本我去了,如果打開了歌的大門,天神的公主請五位,增神的公主請五位,魯神的公主請五位,三五一共一五位,加上諧本我十六人。”

    蘇失利被她的歌聲迷得神魂顛倒,竟不自覺地站起身,也跟著他的迦蘭公主一起翩翩起舞。

    .......

    “我的國王,你為什麼憂愁,是我的贊普父王沒有讓你的臣民吃飽飯嗎?”

    舞蹈後,迦蘭公主和丈夫蘇失利在王宮後的花園裡並肩緩行。

    “不是!是幾個貴族反對我心向吐蕃,他希望得到唐朝的瓷器和絲綢,而不是吐蕃的毛皮。”

    “那國王為什麼不把這些反對者的人皮剝下來,給我做成樂器呢?”

    迦蘭公主笑容嬌美,豐滿紅潤的嘴唇裡仿佛只應該談論音樂和舞蹈,可她說出來的話,卻容易讓人夜間驚醒。

    “還有,你那個王后的人皮我已經看膩了,我的國王,能不能把她的女兒賜給我,我更喜歡她新鮮柔嫩的皮膚。”

    “不行!她才十三歲,而且和大勃律的王子有婚約,我不能背信棄義。”

    “哼!”迦蘭公主輕輕哼了一聲,嬌美的笑容不見了,她突然加快了腳步,向宮殿走去,“衛兵,收拾一下東西,我要回邏些城。”

    “不!我的公主,你不能走。”

    蘇失利慌忙追了上去,隱隱聽見他哀求的聲音,“公主,你不要走,我答應你。”

    .........

    ‘瀚海闌幹百丈冰,愁雲慘澹萬里凝。’

    從連雲堡到小勃律要橫跨興都庫什山,雲峰高聳、空氣稀薄,千里冰川一眼看不見邊際,坦駒嶺是進入小勃律的一條捷徑,山嶺險峻,多懸崖峭壁,嶺長四十裡,下嶺即阿弩越城。

    攻下連雲堡,高仙芝重新整軍,留下二千傷病士兵交與生病的邊令誠及一班文官,他則率領八千精兵,揮師小勃律,行軍三天后,大軍開始翻越坦駒嶺。

    這裡山高數千丈,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崖似牆,裂縫如網,要緊靠懸崖峭壁而行,寒風凜冽,更使人站立不穩,稍不留神就要跌下千丈冰縫。

    忽然,一連串絕望的慘叫,一匹戰馬滑倒,摔下千丈冰縫,十幾名唐軍也被連同帶倒,一起墜入深淵。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寒風在雪崖邊打著旋,眾唐軍默默地望著腳下萬丈深淵。

    良久,唐軍又繼續前行,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長長的隊伍行進在白雪皚皚的崖路上,儼如黑色的蟻群一望無邊。

    天色漸漸地暗了,隊伍走過了險絕的懸崖小道,來到一片較平坦的雪原,高仙芝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地勢,令道:“軍隊就地駐營,命校尉以上軍官到大帳開會。”

    軍令既下,士兵們開始忙碌起來,安營紮寨,雪山之上無法煮食,士兵便用雪就乾糧充饑,大多數人倒下後便裹上毛毯呼呼大睡,在冰原上睡眠極為危險,保暖稍微不夠就會凍死在夢中,儘管如此,但士兵們皆已疲憊之極,眾人擠靠在一起,沉沉進入了夢鄉。

    高仙芝大帳內燈火昏暗,十幾名校尉軍官肅然而立,等待著大帥的軍令,高仙芝背著手在大帳裡來回踱步,片刻他徐徐道:“明天我們就該下峰了,可我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士兵們不敢下山。”

    “大帥,軍令所至,那有不敢下山的道理。”李嗣業介面道。

    高仙芝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的,可賈崇瓘的軍隊就因不敢下山而沒有和我們匯合,前車之鑒,我怎能不考慮這個風險。”

    眾人都不再說話,高仙芝說得確實有道理,上山的路筆直陡峭,冰厚路滑,下山也應該一樣,那種隨時下墜的感覺想想都令人心寒,這個危機不知大帥該怎麼解決了。

    高仙芝走了幾步,忽然笑了,他對眾人道:“這件事切不可告訴軍士,另外,何時拔營聽我的安排,大家先下去吧!”

    眾人見大帥似乎已經胸有成竹,便紛紛離去,這時高仙芝卻給李慶安使了個眼色,讓他留下來。

    “大帥請吩咐吧!”不用說,李慶安便知道高仙芝有任務要交給斥候營。

    高仙芝沉思片刻道:“山下便是阿弩越城,我想,假如有阿弩越土人上山來迎接唐軍,那時唐軍懼意便可消去,下山就容易得多。”

    他看了一眼李慶安,問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慶安笑了,“大帥是想效仿曹孟德的望梅止渴吧!”

    “正是如此!”

    高仙芝笑著點了點頭,又道:“這個任務我就交給你了,不管你是派人妝扮也好,還是真的抓阿弩越土人來也好,總之,明天中午之前,阿弩越土人必須要上山來迎接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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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阿弩越城

 整個坦駒嶺延綿四十餘裡,上山和下山之路皆陡峭如刀削,行路異常艱難,是夜,李慶安率領二百余名手下悄悄下山了,一直到二更時分,眾人才艱難地摸下了山崖,隱蔽在一座巨石之後,夜色中,遠方黑黝黝的阿弩越城牆隱隱可見。

    “將軍,我們是否趁機拿下阿弩越城?”賀嚴明低聲問道。

    李慶安輕輕搖了搖頭,“不行,我們不能打草驚蛇,壞了大帥的戰術。”

    “那我們怎麼裝扮成阿弩越人,上山迎接弟兄們?”

    “人不用太多便可。”李慶安的目光投到了右面的山坳裡,那裡有一處十幾戶居民的小村莊。

    “嚴明,你率本部去把那裡的阿弩越人全部帶來,不肯來者,盡殺之!”

    ......

    賀嚴明率本隊人迅速向小村莊摸去,李慶安地目光又再一次投向了阿弩越城,事實上,在他下山前高仙芝便已囑咐過他,‘阿弩越城兵力鬆弛,君可見機行事。’

    這句話說得含糊,但高仙芝的言外之意卻是准許他可以自行其事了,阿弩越城,他能不能一舉拿下呢?

    就在李慶安沉思之時,一名士兵跑來稟報,“賀隊正回來了。”

    只見賀嚴明帶著三十幾名阿弩越人匆匆而來,見到李慶安,他得意地笑道:“將軍,出乎意料的順利,這些阿弩越人貪圖小利,每人給他們二百文錢,他都願意上山迎接。”

    李慶安看了一眼後面的阿弩越人,三十幾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充滿了期盼,他便點點頭笑道:“很好,挑二十人出來,我們士兵也出二十人,換上他們的衣服,一同上山歡迎大軍,告訴他們,只要心誠熱情,我每人可給五百文錢。”

    一名士兵將李慶安地話翻譯成了吐火羅語,阿弩越人頓時歡呼起來,紛紛取出嗩呐、鑼鼓等樂器,準備隨唐軍上山。

    李慶安又對賀嚴明道:“這些人就由你帶上山去,你會說吐火羅語,皆時也扮成其中一員。”

    賀嚴明呆了一下,心中暗暗罵道:“奶奶的,老子就揹運,什麼倒楣的事都輪到我!”

    他連忙捂住腳咧嘴道:“將軍,能不能換一個人上山,我的腳剛才扭了一下,恐怕不能爬山。”

    “你真的腳扭了?”

    “真的,將軍請看,腳背都腫了。”

    “唉!真是可惜了,如果再上去一趟,說不定你就可以升副尉了。”

    “副尉?將軍,我腳好像沒事了,你看,好好的。”

    “沒事就好,你快去吧!”

    李慶安笑了笑,揮手對眾人道:“大家都過來,我有話對大家說。”

    ......

    夜色蒼茫,寒風中,阿弩越城的上空格外明朗,無數的星辰仿佛寶石般的綴在夜空,散發著璀璨的光芒,在這明亮的星空下,阿弩越城安靜地沉睡著,三更時分,正是人們睡得最香甜的時刻.

    就在這時,近兩百條黑影出現在了阿弩越城外,他們動作迅速,快如狸貓,在一聲低低地命令下,飛速越過一條一丈寬的壕溝。

    阿弩越城修在一座巨大的石崖之上,進退都只有一條路,易守難攻,城池很小,周長約千步,裡面住有三四百戶人家,另有三百名守軍,由一名貴族擔任城主。

    “將軍,怎麼辦?”荔非守瑜低聲問道。

    唐軍面前是一條巨大的石縫,寬五六丈,形成一道天然的護城溝,由一座藤橋相連兩岸,在對岸的藤橋邊有一座石屋,裡面應該有十幾名守軍,不過此刻燈火漆黑,守軍應該在睡眠之中。

    這也難怪,大唐立國百年來,從沒有軍隊翻越坦駒嶺至此,況且前面的連雲堡還有重兵把守,阿弩越人做夢也想不到唐軍會在今夜突至。

    李慶安沉吟片刻,拿下阿弩越城不在話下,關鍵是不能走露了消息。

    “你率一百人繞到城後,堵住他們的退路,以一支火箭為信號,我們同時發動進攻。”

    “遵命!”

    荔非守瑜一揮手,帶領一百人迅速跑過藤橋,向城後繞去,石屋裡靜悄悄的,守軍沒有發現危險已至。

    “將軍,有五個人!”石屋旁,韓進平指了指石屋,壓低聲音道。

    李慶安做出一個動手的姿勢,兩名唐軍立刻向石屋內緩緩吹入了幾管迷香,片刻,韓進平率領幾名手下進去了,很快便換了一身阿弩越城士兵的裝束出來。

    就在這時,天空忽然一道亮光劃過,一支火箭騰空而起,火焰拖著長長的尾巴,迅速消散在黑暗之中。

    “上!”一百余名唐軍向阿弩越城奔去,他們奔至城下,手中飛爪拋上了三丈高的城牆,縱身而上,一名阿弩越城哨兵忽然聽到異動,趕來察看情況,卻被 李慶安一箭射穿了喉嚨,悶叫一聲,從城上重重摔下,忽然,城南喊殺聲驟起,驚醒了沉睡中的人們,守城士兵紛紛向南邊跑去,他們卻沒有想到,李慶安的一百餘 人已經從北門無聲無息進入了城內。

    阿弩越城的城主叫阿利來茨,是小勃律的十大貴族之一,阿弩越城就是他的領地,他在睡夢中被喊殺聲驚醒,他以為又是吐蕃人前來偷擄女人,一怒之下拔劍沖出府宅。

    “城主,敵軍來了一百多人,他們很厲害,我抵擋不住。”一名士兵跑來驚慌失措地稟報道。

    “混蛋!一百多個吐蕃人就把你們嚇成這樣?”

    “稟報城主,不是吐蕃人,是唐軍!”

    “唐軍!”阿利來茨呆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就在這時,他的前方忽然出現了一百餘名身著明光鎧的唐軍,呈扇形將他包圍了,個個張弓搭弩,冷冷地對準了他。

    “我們是唐軍先鋒,唐軍天兵已至,棄劍,饒你一命!”一名通曉吐火羅語的唐軍士兵大聲道。

    阿利來茨呆了半晌,他終於明白過來,不由長歎一聲,把劍扔在地上,回頭命令手下道:“天可汗的天兵已至,命令所有的人投降,不可抵抗。”

    命令傳開,阿弩越城的士兵們紛紛繳械投降,唐軍以不傷一人的代價,輕而易舉地拿下了阿弩越城。

    .......

    次日中午不到,唐軍主力開到了下山路前,這裡高達千丈,山勢陡峭,冰川密佈,坡度幾乎和地面垂直,正如高仙芝的預料,唐軍望著山下陡峭的山壁,一個個膽寒心顫,誰也不肯下山。

    “大帥,你殺了我們吧!我們寧可被你殺死,也不願意摔得粉身碎骨。”

    尤其打仗勇敢地胡人們,仿佛個個都有了恐高症,癱坐在冰雪上,誰也拉不動他們。

    只有立功心切的席元慶急不可耐道:“大帥,不如讓我先下去吧!我去拿下阿弩越城。”

    高仙芝只是搖頭不語,他還在等待,等待著李慶安的消息,他知道,李慶安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這時,山路上忽然傳來了一陣嗩呐鼓樂聲,熱情洋溢的阿弩越人上山了,他們打鼓敲鑼,旗幟飛揚,唐軍們面面相視,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數十名阿弩越人越走越近,有幾個斥候營的士兵忽然發現,那個滿臉塗得漆黑的旗手似乎有點面熟,長得頗有點像他們的賀隊正,而且連那得意洋洋的神態也一摸一樣。

    “阿弩越土人歡迎大唐天兵!”

    眾人齊聲高喊:“大唐天兵戰無不勝,一掃勃律。”

    高仙芝眉頭皺了皺,那有喊得這樣整齊的,這不是明顯訓練過嗎?但他不露聲色,笑呵呵地回頭對眾人道:“大家看到沒有,阿弩越土人來迎接我們了,眾兒郎們,打起精神來,我們下山!”

    “下山!”大唐士兵群情激昂,一齊舉臂高呼,大隊人馬開始浩浩蕩蕩向山下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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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夜襲孽多

 阿弩越城內的一座大房子裡,高仙芝正凝視著地圖不語,從這裡前往孽多城還有一百餘地,高原平坦,騎兵已經可行,正常的話,天黑之前可以到達,但兩萬吐蕃重軍距孽多城也只有五十餘裡,如果唐軍久攻城不下,一旦他們得到消息,趕來支援的話,自己的八千軍隊可就危險了。

    “這一仗該怎麼打呢?”高仙芝背著手,慢慢地來回踱步。

    這時,一名親兵稟報道:“大帥,斥候營李校尉帶阿弩越城主求見。”

    “讓他進來!”

    門簾一響,李慶安帶著阿利來茨走了進來,阿利來茨上前一步,雙膝跪下道:“奴謝高大帥保全阿弩越城。”

    高仙芝連忙將他扶起來,笑道:“我大唐天兵是來替你們趕走吐蕃人的盤剝,只要你們肯誠心投降,我是絕不會傷害你們。”

    “多謝大帥恩德,我們小勃律人深恨吐蕃人的剝削,困乏已久,無時無刻不再盼望著唐軍前來相救。”

    旁邊李慶安介面笑道:“阿利來茨告訴我,小勃律十大貴族中有六人是心向大唐,大帥,這可是一個機會。”

    高仙芝眼珠一轉,他忽然想出了一條絕妙之計,便呵呵笑道:“七郎,你小子是想爭這份功勞吧!”

    李慶安被說中心事,他立刻單膝跪下道:“請大帥成全!”

    高仙芝點了點頭,“很好,你讓我想到了一條妙計,不過這條計策我打算讓席元慶來實施,我會另給你一個同樣重要的任務。”

    天剛擦黑,三千大唐騎兵便在別將席元慶的率領下向孽多城進發,天空佈滿了暗紫色的雲彩,沒有下雨,雖然此時處於盛夏季節,但夜風依然寒冷,像刀一般地刮蝕著士兵們的臉龐。

    騎兵隊無聲無息地疾行,沒有人說話,只聽見戰馬有節奏的雜遝聲,唐軍仿佛一條黑色的鐵流般,向南方的孽多城殺氣騰騰而去。

    ......

    孽多城王宮內燈火通明,樂聲悠揚,一隊美貌的吐蕃少女正輕歌曼舞,國王蘇必失在舉行宴會,除了國王和吐蕃公主外,還有幾名小勃律貴族也攜帶妻女出席了宴會。

    “我的公主,你已經喝了三杯酒了,是什麼事情讓你如此高興?”

    迦蘭公主滿臉暈紅,明亮的眼睛裡閃爍著喜悅的光輝,她舉起酒杯,輕啟朱唇道:“想到明天我就要得到一張鮮嫩的鼓皮,我怎麼能不高興呢?”

    蘇必失心中一陣黯然,畢竟是他的親生長女,過了今晚就要被剝皮了,他心中著實難受,可又不敢表露出來。

    迦蘭公主瞥了他一眼,柔聲道:“莫非國王又反悔了嗎?”

    “沒有!我既然已經答應你,怎麼會反悔,她是那賤人的女兒,我一點都不在意。”

    迦蘭公主嬌顏綻開了迷人的笑容,她伸出纖纖玉指,端起酒杯道:“我的王,為我們將得到最鮮嫩的鼓皮,我們幹一杯,明天我會親自為你演奏你最喜歡的赤身鼓舞。”

    想到公主那蕩人魂魄的赤身鼓舞,蘇必失心中一陣激動,先前的一絲黯然也被一掃而空,他端起酒杯呵呵笑道:“讓人期待啊!來,我們幹這一杯。”

    兩人將酒一飲而盡,這時,一名侍衛前來稟報道:“國王,雪蓮公主啼哭不止,哀求要見國王殿下。”

    迦蘭公主笑了笑,優雅地站起身道:“我的王,讓我去勸勸她吧!哭得太多,可會影響到我鼓聲的優美。”

    “去吧!告訴她,這是她的命。”

    迦蘭公主拖著長長的絲裙來到了王宮中的一座牢房前,隱隱聽見牢房裡有低低地哭泣聲。

    迦蘭公主窗前向裡面探望一眼,只見一張木榻上坐著一名白衣少女,

    她雙肩瘦弱,纖細的腳腕上帶著巨大的鐵鍊,顯得異常的楚楚可憐,她正捂著臉哀哀哭泣,口中斷斷續續地低聲哀求道:“父王,求求你放過女兒吧!”

    “雪蓮,你馬上要去見母親了,你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要哭泣呢?”

    迦蘭公主聲音很輕柔,仿佛冰泉般地動聽。

    少女抬起頭,露出了一張清秀美麗的臉龐,但臉上流滿了淚水,她見公主在窗外,連忙起身跑來,卻被鐵鍊拉住,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爬起來跪下哀求道:“公主,求你饒了我吧!我願意給你做牛做馬,伺候你一輩子。”

    “不!”迦蘭公主輕輕搖了搖頭,“你是小勃律最珍貴的明珠,我怎麼能讓你做牛做馬,我會把你變成世間最動人的樂器,用你的骨骼做架,用你的人皮做面,我要用你演奏出雪山神女的絕唱,雪蓮,這是你的榮幸,感謝我吧!”

    少女嚇得渾身發抖,她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娘,你快來救救我啊!”

    監獄外的幾名侍衛紛紛扭過頭去,眼中皆露出不忍之色,迦蘭公主卻不悅地哼了一聲,“和她娘一樣的下賤,沒有一點感恩之心,明天我要親自看她做成鼓。”

    她一拂袖,輕盈地走了,牢房裡只剩下少女絕望的痛哭聲。

    .......

    半夜裡,國王蘇必失忽然被一陣激烈的敲門聲驚醒了,“出什麼事了?”他極為不高興地問道。

    “國王,不好了,十裡外發現了大隊唐軍騎兵。”

    “什麼!”

    蘇必失騰地坐了起來,“有多少人?”

    “大約三四千人左右。”

    蘇必失愣了半晌,忽然用勁推身旁的迦蘭公主,“公主,你快醒醒,唐軍來了!”

    迦蘭公主正在做一個美夢,夢見自己有了一面新鼓,鼓皮細膩鮮嫩,輕輕敲打,發出了天籟般的聲音,她一下子被國王推醒,不由嬌嗔道:“我的王,你幹嘛要壞我的美夢。”

    “別做夢了,唐軍殺來了。”

    “啊!”迦蘭公主心都要停止跳動了,她捂住胸口,驚懼地問道:“這、這可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快拿你的印符去求援軍。”

    蘇必失一邊慌亂地穿著衣服,一邊道:“現在只要能拖住唐軍,拖到援軍過來,我們就有希望了。”

    “好的,我就取印符。”

    迦蘭公主也顧不得穿好衣服,從床頭取過一隻黃金匣子,用鑰匙打開,取出了一尊虎符,這是調動吐蕃軍的印符,只有她才有這個權力。

    她打開門,把印符交給自己的貼身侍衛道:“你速去大營向論若贊求救,他晚一刻來,我命將不保!”

    .......

    城外,席元慶的三千鐵騎離孽多城已經不到五裡了,鐵蹄聲震天,向孽多城鋪天蓋地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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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妖花凋謝

 孽多城頭之上,火光獵獵,照如白晝,蘇必失帶著一幫貴族站在城牆上,不安地望著城下的唐軍,唐軍並沒有攻城,而是在一裡外停了下來,這個怪異的舉動讓他們驚訝不已,誰也不知道唐軍想做什麼?

    這時一名騎兵飛奔而至,將一封信一箭射向城頭,他大聲道:“我們要去攻打大勃律,特向貴國借道。”

    城上士兵拾到箭信,連忙將它交給了蘇必失,蘇必失看完信,心中驚疑不定,唐軍居然是去攻打大勃律,這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旁邊一名貴族低聲道:“國王殿下,唐軍是怕打草驚蛇,所以要先打大勃律,可是他們回過頭,一定會來對付我們,千萬不要上當。”

    蘇必失沉思片刻,如果真是打完大勃律後再來進攻自己,他倒放心了,那時吐蕃援軍已經到了。

    “你們說借道攻打大勃律,可以什麼誠意來證明?”蘇必失高聲問道。

    “我們大帥願獻上絹千匹,精美瓷器二十箱,上好茶葉兩百擔,作為借道之資,請國王和各位貴族笑納。”

    唐軍騎兵一指遠方,只見無數唐軍挑籠抬擔,將近百口大箱子抬到城門邊上,他們打開了十幾箱,裡面果然都是絲綢瓷器,旁邊的貴族們一陣驚呼,眼睛都看直了。

    “好吧!我同意你們借道,你們去吧!”

    得到了小勃律國王蘇必失的許可,唐軍騎兵調頭向南,一陣狂風似地賓士而去,城外只剩下百口大箱子。

    一直望著唐軍走遠了,幾名貴族對望一眼,幾乎不約而同地向城下奔去,“快開城門!”他們呼喊著自己的手下,開城去奪寶,唐軍大帥已經說過了,這些寶貝可是有他們一份。

    “你們等一下!”蘇必失大聲制止,可他哪裡能制止得住已經紅了眼的貴族們,他越喊,貴族們就越奔得快。

    城門轟隆隆開了,數百名士兵一湧而出,向大箱子奔去,就在他們靠近大箱子的刹那,後面的近百口大箱的箱蓋突然開了,裡面不是什麼絲綢瓷器,而是一個個身披重甲的陌刀手。

    李嗣業大吼一聲,揮刀而上,瞬間肢體橫飛,血光迸濺,他一揮手,“殺!”

    百名陌刀手舞刀而上,他們殺得人頭滾滾,慘叫聲不絕,就在這時,一支火箭射入天空,遠方傳來了轟隆隆的馬蹄聲,唐軍騎兵又殺回來了。

    蘇必失被驚得目瞪口呆,他見唐軍已經殺進城門,忽然大叫一聲,轉身便向王宮逃去。

    ........

    王宮裡,雪蓮已經被剝去了衣服,四肢吊在繩子上,迦蘭公主端著一杯酥油茶,坐在象牙椅上欣賞著即將要發生的盛況,三年前,另一個女人就在這裡,在同樣的繩套上,在哀嚎中慢慢地變成了自己的一面鼓皮,而今天,她的女兒,也將成為自己盼望已久的新鼓。

    迦蘭公主清麗絕倫的臉龐上露出了她最迷人的笑意,她的眼中已經開始有些激動起來。

    她輕輕一揮手,朱唇輕吐:“開始吧!”

    兩名赤著上身的吐蕃大漢拔出刀,一步步走向繩套上那晶瑩潔白的玉體,在羞憤和絕望中,女孩已經駭暈了過去,頭軟軟地耷拉著,吐蕃大漢剛要動手,迦蘭公主卻一擺手,笑道:“我不想看一個死人的模樣,用水把她澆醒。”

    ‘嘩!’地一桶水,從女孩頭上淋下,女孩慢慢蘇醒了,她直勾勾地盯著迦蘭公主,悲傷沒有了,眼中只剩下無盡的仇恨。

    “先挖她的兩隻眼。”

    迦蘭公主話音剛落,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腳步聲,蘇必失在數十名侍衛的簇擁下飛奔進來,雪蓮看了父親,哭喊道:“父王,救救我!”

    蘇必失已經顧不上自己女兒了,他拉著迦蘭公主便跑,“我的公主啊!快逃吧!唐軍已經殺進城了。”

    迦蘭公主驚得魂飛魄散,手中茶杯‘噹啷!’落地,摔得粉碎,她被蘇必失拉著奔跑,可心裡依舊有點不甘心,但她沒有機會了,幾名監獄侍衛已經將雪蓮救下,用衣服裹住了她的身子,背著她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迦蘭公主不由暗暗一咬牙,“小賤人,總有一天,我還要剝你的皮!”

    王宮緊靠東城門,有一條暗道直通城外,蘇必失帶著公主和數十名侍衛從暗道逃出,向東面的山嶺跑去。

    在東面約十五裡處便是婆夷水大峽谷,峽谷寬約百丈,延綿千里,穀下深二百餘丈,水流湍急,時值夏季,水霧彌漫在峽谷之中,水聲震天,數裡外可聞, 峽谷上有一座藤橋,是吐蕃軍整整耗時一年製成,它唯一地連接著峽谷兩岸,在對岸的三十幾裡外便是吐蕃大營,駐紮有二萬吐蕃重軍。

    蘇必失和迦蘭公主一路奔逃,一個時辰後,天漸漸亮了,他們終於靠近藤橋,只剩下不到兩裡,已經聽見了峽谷內的水聲。

    蘇必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停下腳步,呼呼地喘著粗氣道:“公主,稍微、稍微歇息一下吧!我不行了,真的跑不動了。”

    迦蘭公主坐在一塊大石上,也喘著氣道:“只剩下兩裡了,過了橋我們就安全了,再堅持一會兒吧!”

    就在這時,一名吐蕃侍衛驚恐地指出遠處大喊,“快看,是唐軍!”

    只見數裡外,一支數百人的唐軍向這邊飛馳而來,他們也發現了國王一行,紛紛加快了速度,迦蘭公主嚇得魂不附體,她也不管國王,拼命向藤橋跑去,她的兩名心腹侍衛一左一右架護著她。

    蘇必失的侍衛都各自逃生了,丟下他一人,他大聲咒駡著,手腳並用地向山頂爬去,忽然,一支箭呼嘯而至,正中他的大腿,蘇必失一聲大叫,骨碌碌滾下了山坡,立刻有兩名唐軍上前,用長槊抵住了他的咽喉。

    這支軍隊便是李慶安奉命來砍斷藤橋,他們道路艱難,晚到了一個時辰,恰好遇到了蘇必失等人,此刻,李慶安也看了一個頭戴金冠的年輕女人,在朝霞的映照下,她的身姿顯得格外的美麗飄逸,李慶安意識到,這必然就是那個美貌無雙的吐蕃公主了,他一聲低喝,“追上她!”

    數十名唐軍吆喝著,向迦蘭公主追去,越來越近,她的兩名侍衛見情況危急,大吼一聲,撲向追來唐軍。

    迦蘭公主跑上了藤橋,向對岸狂奔而去,就在這時,對岸也出現大隊吐蕃軍,他們接到急報,向孽多城援馳而來。

    “快來救我!”

    迦蘭公主大聲呼救,十幾名吐蕃士兵看見了公主,不顧一切地奔來,他們相距越來越近,迦蘭公主已經跑到藤橋中央,離最近的一名吐蕃軍不到一丈,她向士兵伸出了手。

    就在這時,一支狼牙箭閃電般射來,箭杆上刻著‘淩山血箭’四個字,箭力強勁迅疾,一箭射穿了迦蘭公主的後心,箭尖從她雪白豐滿的前胸透出,殷紅色 的血染紅了她的絲衣,她一聲哀鳴,慢慢回頭,只見在橋頭的一塊大石上,一名大唐軍官執弓而立,他的盔纓在山澗風中獵獵飛揚。

    迦蘭公主無力地抓向離她已不到三尺的吐蕃士兵,但身體卻仿佛被一陣風吹走,墜入了萬丈深谷......

    “砍斷藤橋!”

    李慶安下達了命令,眾軍亂刀齊下,藤橋轟然斷裂,將吐蕃人最後一線希望扼殺在了延綿千里的峽谷之中。

    只有一條白絲帶在空中飛舞著,久久不肯離去。

    ......。

    卷一血色安西完,請看卷二明月出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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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21:32:30
第三十九章 奉命東行

 九月,駐紮在婆夷水對岸的吐蕃軍見奪回小勃律無望,便趕在補給斷絕前返回了邏些城,高仙芝遂立蘇必失之女雪蓮為小勃律新王,留席元慶率兩千軍駐紮小勃律,隨即率大軍走赤佛堂路返回了連雲堡。

    隨著時間漸漸進入歲末,大唐三年一度的馬球大賽將在天寶七年一月正式拉開序幕,馬球大賽是大唐時代的世界盃,各州各郡、各大邊關諸軍,以及宗室權 貴甚至皇帝的私人馬球隊皆踴躍參賽,安西軍也不例外,在上一屆的馬球大賽中,安西軍奪得了第三名,為世人所矚目,十月初,夫蒙靈察的召集令到了連雲堡,安 西馬球隊分兵兩路,一部分人從龜茲出發,而段秀實、白元光、李慶安、荔非守瑜等參加小勃律戰役的七人直接從連雲堡去長安參賽。

    這天晚上,高仙芝把李慶安叫到了自己的房內。

    高仙芝心事重重,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良久,他回頭問李慶安道:“七郎,我打算繞過夫蒙靈察,直接向朝廷報捷,你以為如何?”

    這件事高仙芝已經考慮了很久,皇上的聖旨中直接任命他為行營節度使,發動小勃律戰役,至始至終都沒有提到夫蒙靈察,這顯然就是有用他取代夫蒙靈察的意思,如果再由夫蒙靈察寫捷報,夫蒙靈察會怎麼寫?會不會由此改變皇上的想法,高仙芝為此憂慮不已。

    李慶安想了想便道:“大帥,畢竟夫蒙靈察還是節度使,大帥繞過他和制度不符,容易被人抓到把柄,不如大帥兩步同時走,只要在手法上稍微變動一下便可。”

    “哦!怎麼個變動法?”

    “很簡單,首先是做出一個時間差,給夫蒙靈察的報告晚三天出發,這樣便能保證大帥的報告要比夫蒙靈察的報告早到朝廷;其次不能用正式報告,而是用 八百里加急軍報的方式送至朝廷,但內容要詳實;最後便是要和監軍商量一下,最好讓他也署上自己的名字,這樣就成了大帥和監軍的共同報告,夫蒙靈察就算暴跳 如雷,他也無計可施。”

    高仙芝緩緩點了點頭,他不得不承認李慶安的手段高明,比他的想法要周全得多,他取出一封信,遞給李慶安道:“這是我給李相國的一封信,你這次進京,替我交給他。”

    “大帥放心,卑職一定辦到。”

    .........

    十二月初,一場大雪紛紛揚揚落下,將關中地區變成了銀色的世界,

    大小河流凝冰如玉,兩岸玉樹瓊枝,遠方山脈銀裝素裹,在梅花般的雪花中顯得江山如詩如畫。

    長安三橋自古便是迎來送往之地,在路邊有一座驛站,背後的山崗上有一座送別的驛亭,一條筆直的官道東西向從驛亭下穿過,往東是去河東、洛陽中原繁盛之地,而向西卻是戈壁大漠、胡楊落日。

    這一天,三橋前的官道上來了一行騎馬的人,他們風塵僕僕,顯然是從遙遠的地方而來,這是一支由二十幾名大唐騎兵組成的隊伍,他們個個身材高大,強健威武,黑色的頭盔上長長地盔纓迎風飄揚,他們後背長弓,腰挎橫刀,正是從連雲堡返回長安的李慶安一行。

    從連雲堡出發,穿過瀚海大漠,經過河西走廊,他們已經行程萬里,一路風雨沙塵,使他們每個人都顯得疲憊而削瘦,身上穿的軍服也十分破舊了,小勃律 戰役中染上的斑斑血跡變成了深褐色,安西的風雨征程,安西血與火的征戰使他們的眼中多了一種中原人沒有的成熟和堅毅,官道上人來人往,眾人皆目光詫異地望 著這群與眾不同的騎兵。

    李慶安走在隊伍中間,這是他第一次來到京城,他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儘管他走過河西、走過隴右,但長安的風物卻給了他一種完全不同的感受,他 也說不出這種不同的感受來自哪裡,或許這裡的人更加自信,連馬車夫都腰板挺得筆直,還有寬闊的大道以及遠方群山掩映中的寺廟和權貴別院。

    在他身後,一路呱噪不停的荔非元禮也閉嘴了,心情複雜地望著長安的一草一木,在他眼睛裡,流露出了一種敬畏之色。

    “七郎!七郎!”身後的叫喊聲打斷了李慶安興致,他停馬回頭望去,是白元光在向他招手。

    “元光,什麼事?”

    白元光上前笑道:“七郎,前面就是金光門了,但我想從明德門入京,以表達我對長安的敬意,不知七郎是否願意和我同往?”

    李慶安點點頭笑道:“我對長安也不熟,正好和你一起去看看。”

    一起進京的李嗣業也笑道:“大家一起走吧!”

    二十幾人中,幾乎有一半都是第一次來長安,紛紛表示願意走明德門入京,眾人調轉馬頭,向另一條官道行去。

    又走了一刻鐘,眾人走上了一道斜坡,大唐都城長安如一副畫卷,徐徐展現在眾人眼前,這是何等壯麗的景象。

    在濛濛飛雪中,巍峨廣闊的長安城矗立在渭河之濱,高大宏偉的城樓儼如一尊尊巨人昂首挺立,龍首原上的大明宮氣象萬千,龐大的建築群崇閣巍峨、層樓高起。

    這裡是大唐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它仿佛一尊巨龍,傲視著大唐的萬里山河,顯現著大唐帝國一統天下的氣度與風範。

    儘管已經來過多次,白元光還是被長安城的宏偉深深地震撼了,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匍匐在長安城腳下,虔誠地吻著這片神聖的土地,就連最高大的賀婁餘潤也跪下了,此刻,他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

    李慶安翻身下馬,激動地望著大唐帝國的心臟,一千三百年了,他終於又看到夢裡才出現的長安城,幾名第一次來長安的漢人士兵更是激動得熱淚盈眶,他們也跪了下來,泣不成聲,這一刻,他們甘願為保衛大唐的邊疆而獻出自己的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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