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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1月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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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盛唐崛起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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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7 08:45:04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17 08:53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四十章 清平調(下)

  宋氏說完,便站起身來。

  「兕子,你好好想想。

  若是同意的話,先給這酒起個好名字。等祥富居的酒罈子送來,先給你阿爹送去幾壇。雖說現在昌平縣城不安穩,但中秋將至,正好讓你阿爹為你打響名氣。」

  楊守文明白了!

  宋氏這是要走上層路線,高檔策略。

  不過這酒的名字嘛……

  楊守文眉頭一蹙,倒是有些苦惱。他坐在門廊上,看著在陽光下,笑嘻嘻逗狗的幼娘。一道靈光閃過,他突然笑了。

  「幼娘,你來。」

  「兕子哥哥,什麼事?」

  楊守文端詳了幼娘幾眼,猛然伸手放在幼娘的臉上,揉啊揉。

  「兕子哥哥,討厭!」幼娘嬌嗔道。

  楊守文則笑道:「花想容,就叫做清平調……幼娘記住,若有一日在坊市中看到清平調,那就是兕子哥哥送給幼娘的禮物。這是兕子哥哥和幼娘的秘密,知道嗎?」

  幼娘瞪大眼睛,臉上卻是滿滿的疑惑。

  ++++++++++++++++++++++++++++++++++++++++++++++++

  午飯時,一罈酒只喝了一點,宋氏就頂不住了。

  這酒可不是她平常喝的酒,在經過蒸餾之後,入口綿醇,後勁兒極大。宋氏喝了兩碗,就回屋睡覺去了。剩下那些酒,楊守文喝了兩口,其餘被楊茉莉鯨吞。

  這一罈子酒,約莫有二十斤。

  在經過蒸餾之後,酒精純度大約在二十多度,不到三十度。相比之這個時代的酒,這個度數已經非常驚人。但楊茉莉好像完全沒感覺,一個人喝了一罈子之後,一點酒意都沒有,還幫助楊氏打掃庭院,又一個人跑去門口玩耍,神情自若。

  這特麼的就是個酒桶!

  楊守文也萬分驚訝,但是並沒有想太多。

  晌午後,楊守文在房間裏小憩了一會兒,楊瑞則帶著一百個白瓷酒罈抵達門外。

  這個時代的瓷器,說不上真的精美。

  只能說在經過了歲月的沈澱之後,唐代瓷器才算是大方光彩。楊瑞買來的白瓷,在這個時代倒是能稱之為精品。可對於楊守文而言,卻不足以讓他感到震驚。

  他前世他曾經看過一個玄宗時代的瓷器,的確透著一股子大氣。

  不過那個時候,正是大唐最為鼎盛時期,萬國來朝,四海臣服,所以在一些工藝品上,不自覺的就會融入那種天朝氣象的雍容。而現在是武曌執掌,雖說國泰民安。可由於對外戰事的失利,使得這個時期的瓷器,略帶著些許陰柔感覺。

  這,也許就是女主天下的一個弊病?

  楊守文對這些並不在意。

  他不在意是不是女主天下,他只關心自己還有身邊的人能否生活的更加美好。

  「大兄,整個祥富居的白瓷,都被我買來了,估計一段時間內不會再有貨了。這些夠不夠?若是不夠,還要提前與祥富居預定,他們從中原進貨也需要些時日。」

  「嗯,暫時夠了!」

  楊守文看著一排排的白瓷,感覺有些頭疼。

  這些酒,若是都裝滿了,恐怕也會是一個巨大的工程。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原本他還在猶豫,要不要把這花想容交給宋氏來經營。現在看來,把花想容交給宋氏,也許會是一個最佳選擇。

  咦……一想到自己整天埋首在柴房裏蒸餾酒的景象,楊守文就忍不住打了個寒蟬。

  是夜,宋氏宿醉未醒,楊瑞和青奴也都睡了。

  在檢查了家中的安全之後,楊守文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剛坐下來,房門輕輕被叩響。

  緊跟著房門拉開一條縫,從外面探進來一個小腦袋,委屈說道:「兕子哥哥,你好久都沒有給幼娘講猴子的故事了。」

  楊守文的臉上頓時浮現出溫和的笑意,朝幼娘招了招手。

  幼娘嘻嘻一笑,好像小猴子一樣鑽進來。緊跟著在她身後,又跑進來了四隻小狗。

  「幼娘不睏嗎?」

  「不睏!」

  幼娘趴在楊守文身邊,那雙眼睛裏帶著笑意,好像一雙彎彎的月芽兒。

  楊守文揉了揉她的小臉,輕聲道:「若是不睏,幼娘就坐在這裏陪兕子哥哥。等兕子哥哥忙完了之後,就給幼娘講猴子的故事,好嗎?」

  「嗯!」幼娘用力點頭,一本正經道:「幼娘很乖,兕子哥哥忙,幼娘陪著兕子哥哥。」

  「好!」

  楊守文笑了,又揉了揉幼娘的小臉,便鋪開了紙張。

  「兕子哥哥,幼娘會磨墨。」

  「哦?」

  「以前阿翁在的時候,幼娘就經常給阿翁磨墨。」

  楊守文倒是忘了,楊大方似乎學識不低。包括楊承烈,都好像能識文斷字,而且有些文采。也正常,楊守文的親娘是滎陽鄭氏子弟。如果楊承烈目不識丁,也不可能娶到楊守文的娘。

  「這麼說,幼娘識字?」

  「嗯!」

  幼娘一邊磨墨,一邊驕傲回答道:「阿翁教過幼娘,幼娘認識好多字,還會背千字文呢。」

  呀!楊守文倒是有些驚訝。

  千字文在後世作為蒙學基礎,三百千可稱得上是人盡皆知。

  不過呢,在那個西風興盛的時代,能夠完整背下千字文的人已經不多,至少楊守文就做不到。而在這個時代,千字文雖作為啓蒙讀物,但是能背誦千字文,至少也是高小的水準。楊守文忍不住朝著幼娘伸出大拇指,也讓幼娘的笑容,更加燦爛。

  屋外,楊氏輕手輕腳的離開。

  幼娘跑去找楊守文,她當然知道。

  原本害怕幼娘會打攪了楊守文,可是聽屋裏的對話,她便放下心,回到自己房間裏,拿出了針線活。對於楊守文,楊氏沒有要去提防。雖說男女有別,但在內心裏,楊氏未嘗沒有想著,有朝一日若是楊守文娶了幼娘。畢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一個傻子,一個小丫頭,雖不知道男女之事,可是那情感確是親密。

  楊守文提起毛筆,蘸飽了墨,又調了調筆尖,在紙上寫下了‘清平調’三個字。

  清平調,是一個樂府詞牌。

  宋氏有心用這個酒走高檔路線,那就要有一個逼格十足的名字才行。

  什麼‘春’啊、‘血’啊的,楊守文都不喜歡。但若是換個詞牌,想必是極好極好的。

  「幼娘,認得這三個字嗎?」

  幼娘湊過來,頗有些艱難念道:「清-平-調……是清平調,兕子哥哥的字比阿翁好看。」

  楊大方的字是什麼樣子?

  楊守文並不是特別清楚。

  只是他前世在癱瘓之後曾專門練過書法,特別是楷書,從一開始就臨摹顔真卿的帖子。後來他又去臨摹柳公權,所以書法中即有顔真卿用筆肥厚粗拙,金健灑脫之風,又有柳公權稜角分明,骨力遒健之氣。以至於當時曾有朋友說,他的書法獨得顔筋柳骨的真髓。可惜,他一直癱瘓在床,從未向世人展露過他的書法。

  時,聖曆元年。

  顔真卿要在十一年後才會出生,柳公權嘛……

  顔筋柳骨之風,尚未在這個時代出現。以至於當楊守文寫出三個楷書後,幼娘嘖嘖稱奇。

  「嘻嘻,有眼光。」

  楊守文伸手刮了幼娘的鼻子,輕聲道:「還記得這三個字的意義嗎?」

  幼娘點著頭道:「記得,兕子哥哥說過,這三個字是兕子哥哥送給幼娘的,是兕子哥哥和幼娘之間的秘密,只有兕子哥哥和幼娘知道,一定不要告訴第三個人。」

  楊守文笑著點點頭,沈吟片刻後,提筆繼續書寫。

  雲想衣衫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小說章節內容有誤,問題,請連繫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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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7 08:45:2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17 08:55 編輯

兩更之後,胡言亂語!!

  嗯,週一了,要衝榜了!!!

  該說點什麼呢?

  說實話,不是很清楚。反反復復就是那一句,可是總覺得心裏很多東西沒能表達出來。

  上本書的時候,曾說過很多豪言壯語。

  但到頭來,卻沒有能夠實現哪怕其中的一個。

  這其中的緣由,不想說,也懶得說。只能說當初一念之差,造成後來的紛紛擾擾。

  《盛唐》這本書,反反複複曆經了近兩個月的磨合。

  從最初的唐,到後來的宋,又到唐,期間推倒了無數次,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四五十萬字的廢稿吧。最終,還是又回到了原點,把盛唐這個題材拿起。

  寫這本書之前,很多人對我說過,我選擇的時代,是一個相對而言對讀者而言陌生的時代。這個時代不似三國,隨便提起來一個人,立刻就會産生代入感。武周末期,到開元前期,加起來不到二十年時間,發生了三次兵變,可以說是初唐到中唐之間,最為詭譎多變的時期。

  但提起這個時期,人們知道的很少。

  武則天,太平公主,安樂公主,上官婉兒,李隆基,狄仁傑……

  似乎只有這些。

  但我最終還是選擇了這個時代,因為我覺得這個時期的故事實在是太多了,同時也有很多很多的謎團至今未能解開。

  比如主角楊守文,可能很多讀者會認為,這是個虛構的人物。

  事實上,楊守文在歷史上真實存在,也是真真正正的駙馬。只是除了在唐大詔令裏面出現過一次之外,甚至在新唐書,舊唐書裏都沒有這個人的記載。

  但這樣一個人,也給了我很多可以發揮的空間。

  嗯,說起來,冥冥中可能真的有一種力量。2012年,也就是在曹賊結束之後,我就有了這樣一個構思,甚至早於關醬的醉枕。只是當時不知道犯什麼混,一門心思想寫宋時行,於是這個構思就只能暫時放在一旁。可沒想到這一放,整整放了三年。

  盛唐最初設定的男主角叫楊靈芝,但後來因為節奏和感覺不對,又一次放棄。

  等到第三次重拾盛唐的構思時,我突然找到了楊守文的存在。

  巧合的是,我的設定和楊守文的身份恰好吻合,於是最終我下定決心,寫《盛唐》。

  算算時間,盛唐上傳小半個月,成績還好。

  但總覺得不滿意,可能還是因為人品問題以及題材選定的問題造成。

  所以我不著急,有一首歌叫做慢慢來比較快,我相信慢慢來,終究是能夠把人品補上,讓大家喜歡。

  ++++++++++++++++++++++++++++++++

  廢話這麼多,說到底還是那麼個事:求票,求推薦,求收藏,懇請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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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7 08:46:2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17 08:58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四十一章 洗衣槌裏的秘密(上)

  清晨,楊守文睜開了眼睛。

  最近一段時間沒有在夢到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睡眠狀況良好,精神也隨之好轉。

  講故事講到快到子時,後來是楊氏過來,才把聽得正入迷的幼娘強行抱走。

  楊守文一覺睡到天亮,卻聽到門口傳來一陣陣哭泣聲。

  那哭泣聲不是幼娘的聲音,楊守文能聽得出來。這一大清早的……楊守文頓時起床氣發作,氣呼呼下床,披衣走到門口,拉開了房門。太陽已經露頭,庭院的空氣格外清新。哭聲似乎是從前院傳來,楊守文赤足走出房間,沿著門廊來到前院。

  原本以為楊瑞會哭,青奴會哭……

  可沒想到到了前院的時候,發現哭泣的人居然是楊茉莉。

  老大的一個人,坐在院門口的門檻上,哭的好像淚人一樣。不過,這家夥一邊哭,兩隻手裏還各拿著兩個大餅。哭一聲,吃一口餅,哭一聲,吃一口餅,鼻涕和眼淚更混在一起流淌,也不見他去擦拭。眼見鼻涕到嘴邊,吸溜一下又吸回去,然後用力咬一口餅,繼續哭……

  楊氏和宋氏站在旁邊,有些不知所措。

  而楊瑞則坐在客廳的門廊上,看著邊吃邊哭的楊茉莉,默默在哪裏流著口水……

  到底,誰才是親兒子?

  「兕子,你來的正好,快勸勸茉莉吧。」

  看到楊守文出現,楊氏和宋氏似乎看到了救兵,連忙大聲招呼。

  宋氏在輕聲勸說楊茉莉,「茉莉,你阿郎來了,誰要是欺負了你,你就告訴阿郎。」

  說著話,她還看了楊瑞一眼。

  楊瑞心裏怎一個憋屈了得:他那麼大個,胳膊比我腿還粗,我特麼敢去欺負他嗎?

  那種不是親生兒子的即視感越來越重,楊瑞覺得自己好委屈。

  「是楊茉莉。」

  「對對對,是楊茉莉。」

  楊守文從楊瑞身邊走過,伸手在楊瑞的腦袋上揉了揉,便赤足走下門廊,來到楊茉莉面前。

  「阿娘,嬸娘,你們去忙吧,這裏交給我。」

  楊守文說著話,便蹲下身來。

  「楊茉莉,告訴我,怎麼了?」

  「阿郎,斷了!」

  「啊?」

  楊茉莉沒頭沒腦的一句,讓楊守文頓時蒙圈。

  就見楊茉莉用力咬了一口餅,一邊咀嚼,一邊哭,一邊還含糊不清說道:「槌槌,斷了。」

  楊守文有點佩服楊茉莉了。

  哭都能哭的這麼有性格,你特麼的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順著楊茉莉手指的方向看,就見在不遠處有三個鐵疙瘩。仔細看,楊守文認出來,那赫然正是楊茉莉老娘綠珠為他打造出來的洗衣槌。那東西看著很結實啊,怎麼會斷了?楊守文走過去,把那支斷了的洗衣槌拿起來,仔細看了兩眼。

  楊茉莉的洗衣槌,一支重四十二斤,一支三十六斤。

  斷裂的鐵鎚,是那支三十六斤的鐵鎚。不過楊守文發現,這支鐵鎚並不是受外力擊打斷裂,而是原本就是扣在一起,因為連接處有些鬆動,以至於變成兩截。

  楊守文笑了,拿著鐵鎚想要連起來。

  咦?

  就在他把斷口對在一起的時候,突然發現鐵鎚有一段中空,裏面好像塞著什麼東西。

  也許正是因為這中空的緣故,鐵鎚的份量才會減輕。

  楊守文詫異把裏面的東西取出來,是一張羊皮卷。

  他把羊皮卷打開,發現其實是一副地圖。上面畫著各種箭頭,有的地方還標註著奇怪的字元。

  「阿娘,你看這上面寫的什麼?」

  宋氏聽到楊守文的叫聲,帶著楊瑞走過來。

  她看了一眼,搖頭道:「不知道……我雖認得字,但這個並不是字。」

  「阿娘,這是突厥字。」

  楊瑞一旁開口,指著上面的一串符號道:「這個是突厥數字,孩兒認得……以前衙門裏曾抓住過一個突厥商人,當時孩兒對他頗為照顧,所以他教會我一些突厥字。」

  「數字?」

  楊守文疑惑道:「什麼數字?」

  「這兩個數字,是八和十的意思;這個是八和二十六;還有這個,是二十八……好多八哦。大兄,這些數字是什麼意思?還有這副地圖,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你見過?」

  「嗯!」

  「那你快想,是在哪裏見過?」

  楊瑞撓著頭,苦思冥想。

  而另一邊,似乎被人淡忘了的楊茉莉忍不住道:「阿郎,槌槌……我肚子餓。」

  看起來,哭泣也是一個力氣活,否則這家夥吃了兩張餅,差不多快一斤的份量,居然還會喊餓。楊守文連忙走過去,蹲在楊茉莉面前,把那兩截鐵鎚拿在手裏。

  「楊茉莉,不許再哭了。

  你看,阿郎給你變個戲法,把槌槌修好怎樣?」

  「好!」

  楊茉莉立刻止住了眼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楊守文。

  楊守文飛快把鐵鎚接好,然後揮舞了兩下,遞給楊茉莉道:「你先拿著玩,回頭阿郎再給你收拾一下,就不會斷了。」

  「嗯,楊茉莉知道了……可是,楊茉莉還是餓。」

  「嬸娘,廚房裏還有餅嗎?」

  楊守文很無奈的站起來,衝著廚房喊了一聲。

  就見楊氏拿著一個笸籮,裏面有五六個蒸餅,除此之外還有兩個煮好的雞蛋。

  「兕子餓了嗎?」

  這明顯是楊守文的早餐,不過看著楊茉莉那可憐巴巴的模樣,楊守文歎了口氣,把笸籮遞給了他。

  怪不得原熏雨那麼熱切的要把這大小子送出去,估計留在孤竹,以他的飯量,原熏雨也會感受到壓力吧。楊守文一直覺得自己挺能吃的,可要是和楊茉莉一比,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喂喂喂,別連皮吃啊……把皮剝了再吃。」

  楊茉莉接過笸籮,拿起雞蛋就往嘴裏塞。

  楊守文連忙攔住他,有些哭笑不得道:「這個要剝皮的。」

  說著話,他把雞蛋殼剝掉,露出裏面雪白的雞蛋。楊茉莉接過雞蛋,看著楊守文,猶豫了一下慢慢放進嘴裏。片刻之後,他咧嘴一笑,憨憨道:「阿郎,好吃。」

  「嗯,好吃你就多吃點。」

  媽的,這句話為何聽上去有點耳熟?

  楊守文安撫住了楊茉莉,這才起身向楊瑞看去。

  「大兄,我想起來了……這是飛狐地圖。」

  「飛狐?」

  「哦,飛狐不在附近,好像是在定州那邊,位於昌平的西南方,似乎距離挺遠。」

  「你是說飛狐關?」

  「哦,就是飛狐關。」

  楊瑞連忙點頭,「我記得有一次給縣尊送東西時,在他的房間裏看到過類似的地圖。

  當時我還問縣尊,這是哪裏?縣尊說是飛狐……他還說,遠水救不了近火什麼的,反正我沒聽太清楚。」

  楊守文不禁感到詫異,不過又一想,王賀是太原王氏子弟,眼界自然與衆不同。他雖然只是昌平縣令,但是看飛狐的地圖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清楚他那句遠水不解近火是什麼意思。

  這,和楊守文沒有關係。

  他所關心的是,這幅地圖會不會就是與綠珠被殺有關的秘密?

  「二郎,備馬。」

  「啊?」

  「我們立刻回縣城,把這個交給阿爹。」

  楊守文沒有去解釋原因,楊瑞更沒有去詢問。

  「阿娘,你們今天不要出去,我會讓茉莉留下來在這邊守護。

  至於小彌勒寺的事情,等我回來之後再去和他們講。我先去換衣服,等回來再說。」

  看楊守文這個表情,宋氏就知道事關重大。

  她點頭道:「那你們一路小心。」

  楊守文匆匆回到房間,換好了衣服。

  就在這時,幼娘迷迷糊糊從屋裏出來,「兕子哥哥,你又要出去嗎?」

  楊守文聞聽,立刻停下腳步,輕聲道:「幼娘乖,兕子哥哥進城辦點事,等我回來,給你繼續講猴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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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17 08:46:45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17 09:01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四十二章 洗衣槌裏的秘密(下)

  「嗯嗯嗯,我要聽猴子從五指山下出來。」

  「好,咱們今天就讓猴子脫困。」

  楊守文說著,便快步跑了出去。

  楊瑞已經備好了馬,楊守文和他翻身上馬,便打馬揚鞭跑向縣城。

  ++++++++++++++++++++++++++++++++++++++

  昌平縣的戒嚴仍沒有接觸,甚至比昨日更加嚴格。

  守門的,還是朱成。

  看到楊守文和楊瑞趕來,他也沒有攔阻,直接讓人挪開了關卡,放兩人通過。

  「憑什麼他們不檢查就可以過去?」

  已經在城外等了大半天的行人,立刻不滿的喊叫起來。

  朱成臉一沈,上前一腳把那人踹翻,「那是楊縣尉的兩位公子,他媽的喊什麼?」

  說完,他一擺手,兩個民壯便走上前。

  「給我好好檢查,我懷疑這家夥的身上,有違禁品。」

  「冤枉,冤枉……」

  那人大聲呼喊,卻沒有人出面阻止。

  是啊,縣尉的兩位公子進城,這些民壯門卒,又有哪個會出面阻攔呢?

  楊守文並不清楚,因為他和楊瑞的關係,以至於有人倒霉。不過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公平之說,前世他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要不說,投胎是個技術活呢?

  他帶著楊瑞,直奔楊府。但是到了楊府之後,卻發現楊承烈並沒有在楊府休息。

  一大早,他得到消息,在城外某地發現有可疑人出現。

  楊承烈帶著傷,與管虎就出城去了。

  楊守文聽罷之後,也不禁眉頭緊蹙。

  「要不這樣,你在家裏等阿爹,我去縣衙。

  若是阿爹回來,你就到衙門裏找我;若是阿爹直接去了衙門,我把東西交給他,咱們再一起回去。」

  楊瑞想了想,立刻答應。

  楊守文再次上馬,離開番仁裏之後,直奔縣衙。

  他沒有進縣衙,而是在距離縣衙不遠處的一個酒肆裏坐下。

  從這個酒肆的窗口往外看,正好可以把縣衙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楊承烈回來,他可以一眼看到。叫了兩個小菜,又點了一壺酒。不過呢,那酒楊守文只喝了一口便放在邊上。他已經釀出了清平調,這種路邊攤賣的酒水,還真入不得他的口。

  一邊吃著小菜,他一邊向外面看。

  就在這時,一名男子突然在他面前坐下。

  「兄台似乎有心事?」

  楊守文一愣,向對方看去。

  「別誤會,我看你進來之後,一直往衙門那邊看,想必是遇到了麻煩事,想要找人疏通。」

  楊守文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想必這是個掮客?

  他剛要開口,卻見那人左右看了一眼,輕聲道:「兄台若是想要找人疏通衙門裏的關係,我倒是有些門路。我有個朋友,是楊縣尉的公子。不過他最近手頭有點緊張,所以就委託我幫忙……你看,你有麻煩,卻不得衙門的路徑;而楊公子呢?衙門裏輕車熟路,他父親更是縣尉,有什麼事情,他都能幫你托著……

  呵呵,你只需要花點小錢,就可以解決麻煩。

  而楊公子呢,不過是舉手之勞,也能夠滿足他的需求……你若是有心,咱們可以詳談。」

  楊縣尉的公子?

  這貨看起來,不認得自己是誰!

  楊守文眼睛一眯,沈聲道:「我聽說楊縣尉有兩個兒子,卻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位?」

  「哈,還能是哪位?自然是楊二公子。

  這昌平縣上上下下誰不知道楊縣尉的大公子是個連牛都看不住的放牛郎,聽說前些日子還被雷給劈了。我說的楊公子,就是如今在衙門裏做事楊二公子,楊瑞。」

  楊瑞?

  楊守文聞聽,放下了筷子。

  他可沒聽楊瑞說過,他還接了這攤子活兒。

  如果是真的,那這件事就必須要告訴楊承烈;如果是假的,這些人就是騙子。

  楊守文身為楊門長子,有義務維護楊承烈的清名。

  所以,他想要弄明白,這裏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靜靜看著對方,楊守文一言不發。

  而那人也顯得很平靜,好像他剛才說的,都是真話一樣。

  「錢,不成問題。」

  楊守文突然從腰間接下錢袋,啪的放在桌子上。

  那錢袋裏,有一貫多,還是楊瑞給他的錢。楊守文輕撫下巴,沈聲道:「但是我不能光聽你說的就相信你。楊二公子我聽說過,如果我能見到他,這些錢就是你的。

  見不到楊二公子,我不會把錢給你……兄台,我的確是想去衙門裏辦事,但這不是小事,我不能僅憑你一張嘴,兩張嘴皮子一碰,就把大筆的錢給你,是不是?」

  那人顯然沒想到,楊守文會提這樣的要求。

  他看了一眼錢袋,眼中閃過一抹貪婪之色。從那錢袋的重量來看,裏面的錢似乎不少。

  他想了想,立刻笑道:「兄台是個實在人,謹慎一點沒錯。

  這樣吧,我這就去問問。如果楊二公子同意見你,自然不成問題;若是不同意……」

  楊守文眼睛一眯,打開錢袋從裏面取出一串大約一百文左右的串子。

  「自然也不會虧待了兄台,就當是買鞋的錢。」

  「爽快!」

  那人站起身,轉身走出了酒肆。

  楊守文眉頭緊蹙,目送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一條小巷裏,臉上隨即浮現一抹陰霾。

  這件事,究竟是不是和楊瑞有關?

  他深吸一口氣,把錢袋又繫在了腰間。

  大約一刻鍾的功夫,楊守文就看到那個人又出現在大街上。他步履匆匆,從街頭跑過來,逕自走到了酒肆裏。左右看了一眼,當他看楊守文還坐在原處的時候,頓時露出喜色。

  快步來到楊瑞的面前,他氣喘吁吁。

  拿起桌子上的酒壺,倒了一杯酒之後一飲而盡。

  「兄台,你運氣不錯……楊二公子最近不怎麼在城裏,不過今天正好回城了。我把你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他倒是沒有反對。不過呢?楊二公子的身份敏感,不太好在這裏見你。如果兄台你真有心想要疏通關係,不如隨我來,我帶你去見楊二公子。」

  從這裏到番仁里,如果是用跑的話,來回一刻鍾足夠了。

  只是,這個人的方向明顯不對。楊瑞現在應該是在楊府,不可能擅自離開……

  楊守文已經有些瞭然,於是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可不要讓楊二公子等的太久……到時候若是二公子不高興,我的事情可就麻煩了。」

  那人又倒了一杯酒,正想要喝,聽到楊守文這麼說,立刻放下酒杯。

  他目光有些不捨,在酒杯上打了兩個轉,最後道:「兄台說的沒錯,不過這買鞋的錢……」

  楊守文也沒有推脫,拿出一串銅錢,放在那人面前。

  那人伸手在桌子上一抹,銅錢立刻不見了蹤影……不得不說,這家夥的手還挺快。

  楊守文跟在他的身後,兩人走出了酒肆。

  沿著大街,他們過了縣衙的大門,又走了一陣子,便轉到了一條巷子裏。

  「二公子在哪裏?」

  楊守文眼中寒光一閃,做出急切的模樣問道。

  那人笑道:「兄台跟我走就是,二公子就在前面不遠,走不得多久。」

  這條巷子還挺深,楊守文和那人走了大約有七八分鍾,終於走出了巷子,卻發現外面是一塊空地。周圍有二三十個人,有的貼著牆根坐在地上,有的則靠著牆,一站三道彎,還不停的晃啊晃。在空地中央,幾個彪形大漢簇擁著一個少年。

  看到楊守文來了,那少年笑道:「十六,幹的漂亮。」

  「嘿嘿,人我帶來了,就交給小爺處置……我們之間的那筆賬……」

  「放心,真若是肥羊,不會虧待你。」

  這幫人的模樣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良之輩。

  楊守文露出惶恐之色,大聲說道:「你們是誰……你怎麼把我帶來這裏?二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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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四十三章 二公子(上)

  「二公子,我不就是二公子嘍?哈哈哈哈!」

  少年哈哈大笑,從胡床,也就是一種類似於馬紮一樣的坐具上起身,笑著向前走了兩步。

  身後,幾個彪形大漢也跟著走上前。

  八月,天氣雖然已經開始轉涼,可是這幾個彪形大漢卻敞著懷,露出胸口一片黑乎乎的胸毛。他們抱著胳膊,瞪著眼睛,一臉猙獰的凶相,看著楊守文發笑。

  楊守文故作恐懼,後退兩步。

  只是他發現,那巷子口已經被幾個地痞模樣的人堵住,而先前那個帶他前來的人,早就跑到了人群中,正滿臉譏諷的笑容,看著楊守文不時還發出兩聲奸笑。

  「你們是誰?想要幹什麼?」

  「幹什麼?」少年一翻手,掌中出現了一口短刀。

  明晃晃的短刀,在陽光中泛著一抹冷色。他笑道:「想幹什麼?你說我們想幹什麼?」

  「你們……你不是楊二公子?」

  「嘿嘿,我當然不是楊二公子,不過你可以把我當作是楊二公子。」

  「你們究竟是誰?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竟然敢做這種事情?」

  「爺爺既然在這裏,有什麼敢不敢?」那少年說著,猛然擺手,兩個地痞從一旁來到楊守文的身旁,伸手就放在楊守文的肩膀上,寒聲道:「聰明的,把錢拿出來。」

  楊守文突然直起了腰板,臉上的恐懼之色隨之消失。

  他看了一眼在他身邊的兩個地痞,目光隨後落在了那少年身上,臉上浮現出笑容。

  「楊二郎就會說大話,說什麼與你有莫逆之交,其實就是個傻子,被你蒙在鼓裏。」

  「你說什麼?」

  楊守文歎了口氣,輕聲道:「我如果是你,現在會乖乖待在家裏,而不是出來惹事生非。你之前騙了二郎,二郎沒有找你麻煩已經是給你天大的面子。沒想到你居然不領情,還敢打著二郎的名頭在外面招搖撞騙,為非作歹,就不怕給你爹惹禍嗎?」

  少年臉色一變,凝視楊守文。

  「你是誰?」

  「我是誰不要緊,重要的是你想渾水摸魚沒關係,可你卻不該打著二郎的旗號。」

  說著,他邁步向前。

  兩個地痞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見楊守文要動,伸手就要阻止楊守文。

  說時遲,那時快,楊守文突然探手,啪的攫住兩個地痞的手腕,鷂子手發力,就聽喀吧兩聲響。那兩個地痞,頓時疼的慘叫一聲,手腕被楊守文的鷂子雙抱爪生生扭斷,跪在地上叫喊連連。

  「蓋二郎,想發財可以,但是你不應該用我楊家的名聲做墊腳石。」

  「你……是那楊阿癡?」

  少年腦海裏驀地閃過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楊守文笑道:「知道我是誰了?晚了!」

  話音未落,他已經墊步衝向少年。

  那少年在短暫的慌亂過後,隨即就冷靜下來,厲聲喝道:「攔住他。」

  身後兩個彪形大漢閃身到了少年身前,那少年則藏在兩人身後,大聲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楊阿癡,你我無冤無仇,不過今天你既然送上門,那就別怪我把你再變回楊阿癡……都站著幹什麼,給我打!否則咱們都要倒霉。」

  地痞們一怔,旋即呼啦啦撲上來。

  楊守文冷笑一聲,擡手猛虎硬爬山。

  他個子沒有對方高,但是速度卻快,力氣也驚人。

  出手一剎那,站在他身前的彪形大漢甚至覺得,在他面前的不是楊守文,而是一頭猛虎。

  蓬的一聲,彪形大漢被打飛了出去,倒在地上大口吐血。

  對方人多勢衆,楊守文並不想和他們糾纏,所以上手就是獅子搏兔,毫不留情。

  近兩百斤的彪形大漢,被他一拳打飛出去。

  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就見楊守文一頓足,口中發出一聲虎嘯。

  他不理對方打過來的拳腳,腳下一頓,身形一扭,身體好像是被丟出去的砲彈,狠狠砸在另一個彪形大漢的身上。只聽喀吧聲響傳來,那大漢的肋骨被他撞斷。而楊守文得手之後沒有停留,雙腳落地的一剎那,身形往下一蹲,順手就抄起了先前少年坐的馬紮。腳下一個橫掃千軍,旋身而起,手中馬紮向上飛揚。

  啪!

  馬紮狠狠拍在彪形大漢的下巴上,打得對方牙齒飛濺,滿嘴是血。

  在眨眼間,三個彪形大漢就失去了戰鬥之力。而那些蜂擁而上的地痞們看到這情況,頓時被嚇呆了,齊刷刷停下腳步。

  「我阿爹是昌平縣尉,誰敢惹我?」

  楊守文厲聲喝道,眼角餘光一掃,看到先前把他騙來的人正順著牆角走到巷子口,想要逃走。他緊走兩步,手中馬紮呼的一聲脫手飛出,正中那人的後背。

  巨大的力量,把那人打得直接趴在地上,慘叫連連,卻動彈不得。

  「還不給我滾!」

  楊守文看了一眼周圍的地痞,發現少年和另一個彪形大漢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冷笑一聲,突然大喝一聲。

  那些地痞在一愣之後,齊刷刷一聲喊叫,便四散奔逃。

  這些家夥,平日裏欺負一下普通人倒還遊刃有餘,可是現在,他們哪還敢留在這裏?

  說穿了,不過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家夥。

  楊守文手底下夠狠,又是楊承烈的兒子。

  這些地痞只要還想在昌平討生活,就不敢張狂。

  或許,楊承烈不待見楊守文。可那畢竟是楊承烈的兒子,你惹了楊守文就是惹了楊承烈。

  更何況,地下還躺著三個彪形大漢。

  看那三個人的慘狀,就知道楊守文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有實力,有身份,而且還敢玩命……這三樣聚集在一起,地痞們哪個還敢繼續逞強?

  楊守文沒有阻攔對方,只是冷冷看著那些地痞四散奔逃。

  至於少年,他不怕!

  楊守文已經知道了他的來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家業都在昌平,能跑到哪裏?

  想到這裏,楊守文看都沒看那三個彪形大漢,邁步走到了巷子口。

  「你,叫石榴?」

  「公子饒命,饒命……我叫馬十六,是數字的十六,不是石榴。」

  先前把楊守文騙來的那人哭喊著,抱著楊守文的一條腿,「公子,我是被逼的……是蓋嘉運指使我。我伯父離開之後,我在城裏無親無故,只能跟著蓋嘉運討生活。他讓我借用二公子的名義把人騙來,搶劫一空之後,賞給小人一口飯吃。

  小人真的是沒有辦法……」

  「你伯父?」

  「我伯父是馬鷂子,以前跟著縣尉的快腿馬鷂子。」

  楊守文對馬鷂子這個名字,倒是多多少少有些印象。

  好像曾做過楊承烈的執衣,去年因為年紀大了告老還鄉,楊瑞頂替的就是他的名額。

  想到這裏,楊守文哼了一聲,探手抓住馬十六的領子,便邁步往外走。

  那馬十六哪敢反抗,老老實實的跟著楊守文走出巷子,沿著大街很快來到縣衙大門口。

  「你是何人?」

  楊守文到縣衙大門口的時候,正好從裏面走出一個中年人。

  他看上去比楊承烈年紀要大一些,生得一副嚴肅的長相,負手站在台階上攔住楊守文。

  「我找我阿爹?」

  「你阿爹?」

  中年人露出愕然之色,看了一眼那鼻青臉腫的馬十六,詫異道:「你不是馬十六,馬鷂子的侄子嗎?」

  「啊?」

  馬十六一愣,露出茫然表情。

  中年人道:「我叫盧永成,是昌平主簿。

  你這是怎麼了?可需要我為你做主?」

  盧永成?昌平主簿?

  就是那個和縣令王賀不太對付,範陽盧氏的盧永成?

  楊守文沒見過盧永成,同樣盧永成對楊守文也沒什麼印象。這也難怪,楊守文從小到大,大部分時間是在虎谷山,楊承烈很少讓他出現在人前,所以認識他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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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四十四章 二公子(下)

  馬十六眼珠子一轉,嘴巴張了張,不過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多謝盧主簿關心,是小人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這位是楊縣尉的大公子,我陪他來找楊縣尉的。」

  「楊縣尉的大公子?」

  盧永成愕然看了楊守文一眼,那張原本嚴苛的面容,卻突然間露出了和煦笑容。

  「你是楊大郎?」

  「呃,正是。」

  楊守文憨聲回答,盧永成笑意更濃。

  「聽說你身子好了?」

  「嗯,好了些。」

  「呵呵,你阿爹出城辦事去了,你要找他的話,可以到他的班房去等……來人,帶大郎去楊縣尉的班房,好生伺候。」

  說完,盧永成道:「大郎先去歇息,我還有點事情,就不陪你了。」

  「謝謝。」

  楊守文有模有樣的躬身行禮,盧永成則面帶笑容,和他點點頭,便走下了台階。

  這盧永成似乎並不是像傳聞中的那樣刻板嘛!

  不過楊守文轉眼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聽說盧永成和王賀鬥得旗鼓相當,甚至隱隱被王賀壓制。昌平四老中,縣丞整日在家,什麼事情都不管,基本上形同虛設。唯一能夠和王賀盧永成分庭相抗的,就只有已經在昌平任職十年的楊承烈。

  楊承烈自成體系,就算是盧永成和王賀都奈何不得。

  偏偏楊承烈又不好爭鬥,護著他的地盤,其他事情並不參與。

  誰能得到楊承烈的支持,就可以徹底掌控昌平縣。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王賀對楊承烈客客氣氣,盧永成同樣也要對楊承烈禮讓三分。不求楊承烈支持,但求他不要偏向另一邊。想必就是這個原因,那盧永成才會對自己,如此和顔悅色。

  可不知為什麼,楊守文對盧永成有一種天然的牴觸。

  也許是不喜歡這種本地幫的強硬,也許是其他的原因,相比之下楊守文更喜歡王賀一些。

  所以,在與盧永成接觸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副呆傻的嘴臉。

  事實上,整個昌平,又有幾個人真正瞭解楊守文?

  「你剛才為什麼不向主簿告狀?」

  衙門裏的差役,帶著楊守文和馬十六來到一間班房,也就是楊承烈平日辦公休息的地方。

  房間裏的擺設很簡單,一張矮桌,一張榻床,還有幾個墩子。

  楊守文坐在榻床上,兩腳耷拉著輕輕搖晃,饒有興趣的看著馬十六道:「剛才你要是告狀,說不定盧主簿會為你做主。」

  「大公子說笑,小人伯父曾為縣尉效力,小人自然也是縣尉的人。

  大公子代表縣尉,打也好,罵也好,都是對小人的關照,更何況是小人有眼無珠,先得罪了大公子。楊縣尉以前有個規矩,自己人關上門怎麼鬧都可以,可出了門就都是縣尉的人。我伯父以前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小人雖然不才,卻不敢忘記縣尉的教誨。」

  楊守文突然哈哈大笑,指著那馬十六道:「你這家夥雖是個潑皮,倒也還算聰明。」

  他說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說吧,那個人是不是蓋嘉運,蓋老軍的二兒子?」

  「正是。」

  「那家夥怎麼樣?」

  馬十六聞聽一怔,猶豫了一下道:「二郎人還不錯,只是膽子忒大,什麼都不害怕。他性子豪爽,平時大手大腳的,所以常入不敷出。也是沒辦法,只好在外面打秋風,否則他根本攏不住周圍的人。小人跟他不算長,但覺得他人還算好。」

  「為什麼要用我兄弟的名義?」

  「這個……」

  馬十六苦笑道:「縣令孤家寡人在這邊,沒有子侄跟隨;縣丞當不得事,而且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躺在床上等死的人,誰又會害怕?盧主簿……那是範陽盧氏的子弟。範陽盧氏在幽州的影響力……若是冒用盧氏子弟的名頭,死都會難看。

  算來算去,這昌平縣裏能撐得起的人,只有二公子。

  而且二公子和蓋二郎相識,蓋二郎雖然用他的名頭打秋風,卻主要是針對一些陌生的面孔。那些外鄉人不敢在這邊鬧事,吃虧之後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不會惹來麻煩。蓋二郎覺得,二公子又不在市井裏混跡,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什麼情況。」

  「是看楊老二笨吧。」

  楊守文冷笑一聲,靠在榻床之上。

  「那這麼說,蓋老二對楊老二還算有些顧忌……可既然這樣,他怎敢亂傳消息?」

  「啊?」

  「鴻福客棧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馬十六愣了一下,搖搖頭道:「什麼鴻福客棧的事情……小人不清楚啊。」

  楊守文呼的坐起來,嚇得馬十六撲通便跪在地上。

  楊守文罵道:「看你那點膽子,也敢出來混?你伯父好歹跟著我阿爹那麼多年,也算是有本事的人。怎麼到你這邊,就變得這麼沒出息,傳揚出去簡直就是丟人。」

  馬十六見楊守文並不是發火,不由得鬆了口氣。

  「小人就算沒出息,也只是在大公子面前沒出息。」

  楊守文看著馬十六,嚇得馬十六臉色發白。

  許久,楊守文突然笑了,指著他罵道:「看起來,你阿爹快腿的本事你沒有學會一成,但是這嘴皮子上的功夫,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算了算了,我懶得和你計較。去衙門外面等著,我待會兒有事情吩咐你。別想跑!否則我一定會弄死你。」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馬十六戰戰兢兢的離開,楊守文則躺在榻床上,順手從矮桌上拿起一本書。

  那書,通篇繁體字,而且是之乎者也。

  楊守文耐著性子看了一會兒,就眼皮子打架,開始犯睏。

  他躺在榻床上,迷迷糊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緊跟著房門拉開。

  「兕子,你怎麼在這裏?」

  楊承烈一臉怒氣,走進了班房裏。

  管虎跟在他的身後,聽到楊承烈的話,立刻停下腳步,向後退了一下,沒有跟進來。

  「阿爹,你回來了?」

  「嗯……你怎麼回城裏了?我不是說過,讓你在虎谷山等我嗎?」

  「我來,肯定是有事情要稟報。」楊守文打了個哈欠,從榻床上下地。他看了楊承烈一眼,就見楊承烈雖然看上去很平靜,但卻能夠感受到,他心裏的焦躁情緒。

  「阿爹,你怎麼了?」

  楊守文倒了一杯水,遞給楊承烈。

  「我聽人說,你出城去了……情況怎麼樣?可有收穫?」

  楊承烈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在矮桌上,氣呼呼道:「收穫?呵呵,收穫了三個死人。」

  「又出命案了?」

  楊承烈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今天得到消息,說是發現了那日襲擊縣衙暴徒的蹤跡。

  可等我帶著你管叔父趕到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是人去樓空,只有三具屍體擺在那邊。但可氣的是,當我把案子呈報縣尊之後,縣尊卻說這說明暴徒已經遁走。

  既然遁走,就不必繼續追查,讓我不要再為這件事煩惱。

  兕子,你聽聽……縣尊這話說的實在是……不過三具屍體,如何就能確定對方已經遁走?就算是對方遁走,但他們在縣城的同黨,卻不能放過。可縣尊現在,分明是想要儘快結束這個案子。我和他爭辯了幾句,就把我趕出來,實在是惱人啊。」

  楊承烈說著,用力一拍桌子。

  王賀,想要結案?

  楊守文聽罷也是一愣,臉上不自覺露出了愕然之色。

  按道理說,這案子目前的情況很複雜,裏面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如果偵破了,對王賀而言有益無害,他為什麼要急著結案呢?不知為何,楊守文的腦海中又回閃出第一次和王賀相遇的場景。那時候,王賀不讓楊承烈上奏幽州都督府。

  當時楊守文還覺得,他能夠理解王賀的想法。

  畢竟,若是被都督府知曉,到時候派人過來,難免會出現客大主弱的局面,會影響到案件的偵破。

  可是現在……

  如果聯想起來,楊守文突然感覺到:王賀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偵破案子。

  但,原因呢?

  案子破了,他王賀身為昌平縣令,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既然是這樣,他為什麼不願意偵破?

  一時間,楊守文想不明白。亦或者說,那位縣尊大人就是這個案子背後的黑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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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17 09:12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四十五章 且冷眼旁觀(上)

  這人啊,就怕胡思亂想。

  本來楊守文對王賀的感觀不錯,可就因為一個念頭,讓他立刻對縣令大人産生了種種猜測。

  不是黑手,為何不上報幽州都督府?

  不是黑手,為什麼要這麼倉促的決定結案?

  楊守文又想到,王賀是昌平縣令,縣衙裏的一切自然瞭若指掌。他把存證的班房位置告訴那些刺客,所以刺客才能準確找到位置;他是縣令,進出右廂更不會有人查驗。如果他偷偷把火源藏起來,然後讓刺客在情況不妙時就縱火焚燒……

  「嘶!」

  楊守文越想,就越覺得王賀可疑。

  但他又無法說服自己,王賀可是昌平縣令,就算有盧永成和他相爭,那也是昌平真正的一哥。

  而且,他是太原王氏族人,又怎可能和那些獠子有關?

  不對,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但是楊守文又無法說服自己,因為王賀的嫌疑從最初的零,一下子變成七八分。

  如果是他,原因呢?

  「兕子,兕子?」

  楊承烈的呼喚聲,總算是把楊守文從沈思中喚醒。

  擡頭看去,就見楊承烈正一臉擔憂的看著他,「我叫你了半天,你怎麼不說話呢?」

  「哦,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不過現在沒事了。」

  「真的沒事?」

  楊守文笑著點頭道:「阿爹放心,真的沒事!」

  「沒事就好……對了,我不是讓你待在虎谷山,你怎麼又跑回來了?」

  楊守文一拍額頭,立刻想起了自己今天回來的目的。

  他連忙從懷裏取出那張圖紙遞給楊承烈,「阿爹,這是我在茉莉的洗衣槌裏發現的東西,二郎說好像是飛狐地圖,上面還有一些用突厥語標註的數字。我懷疑,綠珠就是因此被殺;而那些粟末靺鞨人之所以追殺我們,也一定是因為它的緣故。」

  「是嗎?」

  楊承烈接過地圖,鋪開來看了一眼,眉頭緊蹙一團。

  片刻後,他把地圖收好,「好了,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我會設法查明真相。兕子你這次做的很好,不過接下來,你還是留在虎谷山照顧好家人,莫再插手這件事。」

  「呃……」

  楊守文嘴巴張了張,不過最終還是點頭答應。

  「對了,還有一件事。」

  「你說。」

  楊守文沈吟片刻,把今天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楊承烈。

  蓋嘉運的事情,也許是一件小事,也許會變成禍事。不管他是否對楊瑞造成了傷害,但有一點楊守文知道,蓋嘉運並不把楊瑞當作朋友,並且損害到了楊家的利益。

  這,絕不能忍。

  如果蓋嘉運把楊瑞當作朋友,楊守文倒不介意用溫和的方法來解決。

  可是今天的情況來看,蓋嘉運只是利用楊瑞,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把楊家放在眼裏。以前,楊守文覺得蓋嘉運有些價值。但如果不能為楊家所用,就必須給予教訓。

  楊承烈聽完了楊守文的話,臉色變得鐵青。

  他手裏拿著趕山杖,在屋中來回走動,片刻後突然一杖砸在矮桌上,把矮桌砸出了一個窟窿。

  「管虎!」

  「卑職在。」

  「立刻持我令牌,集結民壯,給我包圍老軍客棧。

  若蓋老軍老老實實就縛,對他客氣一些;但如果他敢抵抗,或者老軍客棧任何人敢抵抗,就地格殺,以作亂論處。」

  自古以來,黑和白相互對立,同時又相互融合。

  蓋老軍作為昌平最大的地下實力頭目,如果沒有招惹楊承烈的話,楊承烈非但不會為難他們,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會給予蓋老軍這些人一定的幫助。可現在,蓋嘉運的行為著實觸怒了楊承烈。楊承烈覺得若不動手,便等於被人鄙視了。

  管虎聞聽一怔,但旋即領命,轉身離去。

  楊承烈怒氣未消,沈聲道:「我敬那蓋老軍是一個好漢,所以一直以來,對老軍客棧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果蓋老軍把我當成傻子,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阿爹,這件事……」

  「嗯?」

  「其實,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到現在還有一個疑問。」

  「什麼疑問?」

  楊守文在榻床的另一邊坐下,沈聲道:「阿爹與蓋老軍合作,應該有些年頭了,蓋老軍就算再不明智,也不可能這麼得罪阿爹。可那天的事情,卻很怪異。據我所知,鴻福客棧那些人深居簡出,很少和外面人聯繫,甚至不怎麼出門露面。

  鴻福客棧是咱昌平一等一的豪店,哪怕是蓋老軍都沒資格進入。

  那麼問題來了,蓋老軍的兒子蓋嘉運,一個在昌平靠搶劫為生的小地痞,如何能知道那些人的存在?我覺得,這裏面有問題。如果蓋老軍老老實實,阿爹你也別為難他;如果他不老實,那就說明他不把阿爹放在眼裏,阿爹自然不用客氣。」

  把趕山杖輕輕放在矮桌上,楊承烈看著楊守文,半天一言不發。

  「兕子,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不過想看看這裏面,究竟有什麼蹊蹺。」

  楊承烈手放在矮桌上,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發出篤篤篤,頗有節奏和韻律的聲音。

  「說實話,我和蓋老軍認識有十年之久。

  我還不是昌平縣尉的時候,他已經是這裏的團頭。當初我剛坐上縣尉位子之初,老軍也給過我不少幫助。這些年,我們雖然不怎麼接觸,但彼此間都保持著尊敬。我不知道二郎的事情是蓋二郎自己的主意,還是蓋老軍在背後暗中唆使。

  如果是後者,即便多年交情,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但是……

  兩天,如果在兩天之內你無法找到答案,不管老軍是否老實,我都會給他教訓。」

  能夠在昌平做十年縣尉,把縣尉的職權牢牢掌控在手裏,楊承烈絕不只是一個逗比。當他認真起來的時候,十年縣尉生涯所曆練而成的殺氣,就連楊守文都感到恐懼。

  「阿爹,我明白。」

  「去吧……順便把二郎叫過來。

  這小子還需要好生曆練才行,本想著他年紀小,不用摻和那些事情。可現在看來,如果不讓他早點成熟起來,還是以前那副模樣,早晚楊家會被他害得淒涼。」

  「我知道了。」

  楊守文躬身一揖,然後退出班房。

  他走出左廂,來到縣衙大門外。只見大門外冷冷清清,不見一個人影。楊守文正準備離開,就見一個人從旁邊的小巷裏跑過來,眨眼間就到了楊守文的跟前。

  「大公子,我在呢。」

  「十六啊……」

  楊守文差點把馬十六給忘記了,看到他,心裏隨即有了主意。

  他取出一串銅錢,遞給了馬十六。

  「十六,幫我做一件事。」

  「啊,大公子客氣了,能為大公子做事,是小人的福分。」

  馬十六的目光盯著楊守文手裏的銅錢,露出一種渴求之色。

  楊守文笑了笑,把銅錢放進馬十六的手中,輕聲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給我找到蓋嘉運,幫我傳一句話:最遲明天天黑之前,我要在虎谷山的村子裏見到他。

  若不然,等著給他老爹收屍吧……」

  「啊?」

  馬十六嚇了一跳,立刻意識到,今天發生的事情,決不可能如他想像的那樣平息掉。蓋嘉運這次,應該是激怒了楊家人。不過大公子似乎有些想法,還想要挽回局面……還好,自己聰明,之前向楊守文低頭,所以這件事也牽連不到他。

  沒想到這位大公子不但打架厲害,這手段……

  「怎麼,不願意?」

  「大公子說的哪裏話,既然大公子吩咐,小人一定盡力而為。」

  楊守文的目光中,透出一絲冷色。

  「我不要你盡力而為,我要你一定找到蓋二郎。

  記住,如果以後被我知道,你明明能找到蓋二郎卻沒有去找,可別怪我翻臉。」

  說完,他走到那酒肆門口,把拴在酒肆門前的馬解開。

  翻身上馬,楊守文對馬十六道:「十六郎,你是個聰明人,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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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四十六章 且冷眼旁觀(下)

  翻身上馬,楊守文對馬十六道:「十六郎,你是個聰明人,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你。」

  楊守文沒有再和馬十六廢話,便催馬離去。

  至於馬十六能不能找到蓋嘉運?楊守文不管!他相信,蓋嘉運一定會出現在虎谷山下。

  先回到楊府,讓楊瑞去縣衙找楊承烈報到。

  楊守文這才直奔西門而去。在西門下,他和朱成打了個招呼,便打馬揚鞭離開昌平縣城。

  隨著入秋,天黑的越來越早。

  過了酉時,太陽就開始西落,斜陽餘暉照在官路上,彷彿籠罩了一層血色。

  楊守文不敢耽擱時間,一路馬不停蹄,終於在天黑之前回到虎谷山。

  只是,一進家門,楊守文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一向會在第一時間跑出來迎接他的幼娘沒有出現,菩提和四隻小狗也沒有影子。

  宋氏和楊氏坐在正堂裏,兩個人都露出尷尬之色。

  楊茉莉則坐在門廊上,看上去似乎有點害怕,一直到楊守文出現,他才算平靜了一些。

  「阿娘,嬸娘,家裏出了什麼事?」

  楊氏嘴巴張了張,苦笑道:「兕子你回來的正好……還是讓娘子說吧。」

  「怎麼了?」

  楊守文詫異向宋氏看去,疑惑問道:「阿娘,天這麼晚了,怎麼也不見做飯呢?

  對了,幼娘和青奴也不見人,去哪裏了?」

  「這個……」

  宋氏苦笑一聲,「兩個丫頭打架了,各自被關在房間裏。」

  「打架?」

  楊守文的臉色頓時一沈,也讓宋氏心裏一咯噔。

  沒等她開口,就聽楊守文道:「幼娘一向乖巧,從不和人爭執,怎麼會和青奴打架?

  亦或者說,是青奴欺負了她?」

  「這個,倒也不是。」楊氏連忙道:「兕子莫怪罪青奴,這次是幼娘先動手打了青奴。」

  「為什麼?」

  「幼娘不肯說。」

  楊守文眉頭緊蹙,向宋氏看去。

  宋氏則苦笑道:「兕子莫問我,青奴也不肯說為什麼打架,反正兩個丫頭都不肯說,只得讓她們在各自房間裏。」

  楊守文想了想,輕聲道:「阿娘,嬸娘不必擔心,我去問問幼娘。

  對了,二郎被阿爹留在衙門裏,這兩天不會回來,要到八月十五那天和阿爹一起來。」

  說完,他便穿過了正堂,來到後院。

  菩提和四隻小狗躲在後院的窩裏,看到楊守文,連忙迎上來。

  楊守文拍了拍菩提的腦袋,就來到了幼娘的房間門口,輕輕拍了拍門,「幼娘,是兕子哥哥,可以進來嗎?」

  屋子裏,傳來隱隱約約的抽泣聲,卻沒有人回答。

  楊守文拉開房門,見屋子裏黑乎乎的,便點上了油燈。

  幼娘一個人縮在角落裏,抱著腿,已經哭成了淚人一樣。

  她擡起頭,看到是楊守文,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站起來便一頭紮進楊守文懷中。

  「兕子哥哥,嗚嗚嗚嗚……幼娘把詩弄沒了。」

  「啊?」

  楊守文一怔,抱著幼娘席地而坐,輕聲道:「什麼詩沒了?」

  「就是兕子哥哥說過的,是兕子哥哥和幼娘秘密的那首詩……幼娘把詩弄沒了。」

  眼淚,還想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流淌下來。

  那梨花帶雨的小模樣,讓楊守文一陣心疼。

  「怎麼會沒了呢?」

  「幼娘,幼娘今天在院子裏背詩,青奴姐姐搶走,幼娘找她要,她不給,還把詩撕掉……嗚嗚嗚嗚,幼娘很生氣,就打了她。兕子哥哥,是幼娘不好,不該拿出來的。」

  楊守文這時候,終於弄清楚了事情的緣由。

  幼娘說的那首詩,就是清平調。

  楊守文昨天把詩寫完後,就送給了幼娘。小丫頭嘛……想必是今天幼娘拿著詩在外面看,被楊青奴看到,並且搶走。因為那是幼娘和兕子哥哥的秘密!幼娘自然不答應,於是和楊青奴發生了爭執。楊青奴隨後把那首詩撕掉,也激怒了幼娘。

  以楊青奴的刁蠻性子,做這種事似乎並不為怪。

  楊守文眉頭微微一蹙,心裏也有點不高興。

  正因為他告訴幼娘,那首詩是他和幼娘之間的秘密,所以當宋氏和楊氏詢問緣由的時候,幼娘不肯說出來。而楊青奴,自然也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宋氏兩人。

  伸手揉了揉幼娘的頭,楊守文從腰間皮囊裏取出手帕,輕輕把楊幼娘臉上的淚痕擦拭。

  「幼娘不哭!」

  「兕子哥哥,對不起。」

  幼娘說著,心裏又是一陣難過,眼淚水再次湧出。

  楊守文笑道:「那幼娘告訴兕子哥哥,那首詩,幼娘有沒有記下來呢?」

  「當然有……幼娘最聰明了,是除了兕子哥哥之外,第二聰明。」

  幼娘擡起頭,眼中明明還噙著淚光,可是那張小花臉上,卻露出了極為驕傲的笑容。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楊守文輕輕鼓掌,然後用手點著幼娘的小鼻子,「你看,那首詩不是又回來了嗎?」

  「可是……」

  「幼娘,寫在紙上的詩,撕了就撕了,沒了就沒了。

  只要幼娘記在心裏,那這首詩就不會丟,就依然是兕子哥哥和幼娘之間的小秘密。哪怕以後,所有人都知道這首詩,也沒有關係,因為那是兕子哥哥,送給幼娘的禮物。」

  幼娘的眼中,閃爍喜悅之色。

  她點點頭,「兕子哥哥,幼娘記下了,那我去向青奴姐姐認錯。」

  「為什麼認錯?」

  「青奴姐姐是阿郎的女兒,幼娘是奴婢。

  奴婢打娘子不對,幼娘當然要向青奴姐姐道歉。」

  心裏,莫名一痛。

  楊守文剛要阻止,幼娘已經掙出他的懷抱,一路小跑的跑到了對面的一間屋子門口。

  楊守文連忙跟上去,而宋氏和楊氏在門廊下看到這一幕,也都鬆了口氣。

  楊幼娘把房門打開來,走進房間裏。

  楊守文則站在房門外面,看著幼娘走到青奴的身邊。

  「青奴姐姐,對不起,幼娘知錯了。」

  「你這小賤婢休要在我面前裝好人,我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

  等阿爹來了,我就稟報阿爹,讓他把你和你娘都買去勾欄之中,到時候看你還敢囂張。」

  楊青奴說完,擡手一巴掌打在幼娘臉上。

  那一聲響亮的耳光,卻好像打在楊守文的心上。

  一股怒氣直衝頭頂,原本楊守文不想發火,可是這時候,卻再也按捺不住。

  蓬的一聲,楊守文一腳就把房門踹到,大步流星闖進了房間。

  他伸出手,一把就掐住了楊青奴的脖子,臉色鐵青,好像要殺人一樣,眼中噴著怒火。

  楊青奴在楊守文衝進來的那一刻,已經嚇呆了。

  只是沒等她開口說話,楊守文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讓她感到無法呼吸。

  「青奴,別以為我忍讓你,就是怕你。」

  「兕子哥哥,你快住手。」

  「兕子,住手啊!」

  幼娘抱著楊守文的胳膊,而宋氏和楊氏也都衝進來,看到這一幕都被嚇傻了。

  「兕子哥哥快住手,是幼娘不對,你不要這樣。」

  幼娘的哭喊聲,讓楊守文漸漸恢復了冷靜。

  而楊青奴則被掐的直翻白眼,顯然已經快要斷了氣……

  楊守文鬆開手,楊青奴撲通就跪在地上,大口喘息了兩下,猛然哇的哭出聲來。

  剛才,她真的怕了!

  因為從楊守文的眼中,她看到了濃濃的殺意。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後退一步。

  「兕子,你瘋了嗎?青奴她終究是你的妹妹。」

  宋氏也嚇壞了,衝上去把青奴抱在懷中,扭過頭大聲呵斥。

  楊守文平靜了一下,伸出手,牽著幼娘的小手,然後森然道:「她應該慶幸,她是我妹妹……否則,就衝她剛才對幼娘說的那些話,我一定會把她給活活的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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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17 09:19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四十七章 女兒吟(上)

  三天,和楊守文接觸了三天。

  在宋氏的印象中,楊守文大部分時間都顯得溫文爾雅,若如玉的君子一樣。雖然有的時候會顯露逗比面目,雖然有的時候也會殺氣騰騰,但是在家人面前,他很少真的發怒。

  可今天……

  楊青奴不敢哭了,因為楊守文那冷森森的口吻,令她恐懼。

  楊守文拉著幼娘從屋中走出來,站在門廊上,深吸一口氣之後,突然喊喝道:「楊茉莉。」

  「楊茉莉在,楊茉莉在呢。」

  手裏拿著半張巨胡餅,跌跌撞撞跑過來的楊茉莉,在門廊下站定之後,愕然看著楊守文。

  楊守文一拍額頭:還是算了!

  「這兩天你留在家裏,保護好我阿娘與青奴。

  有什麼事情,就讓人帶你到山上的小彌勒寺去找我……幼娘,去收拾一下,隨我上山。」

  上山?

  楊守文突如其來的決定,嚇到了宋氏。

  不過,楊守文已經懶得再解釋,只吩咐了幼娘一聲,便逕自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關上了房門。

  他取了幾件換洗的衣服,然後又把之前畫出來的圖紙等物品放好,包在了一起。

  把刀胯好,而後抄起虎吞,順手又把放在桌上的一個纏腰皮囊掛在腰間。

  「兕子,你這是幹嘛?」

  宋氏走進房間裏,一臉的怒色。

  「我知道你與幼娘感情深厚,但青奴怎地也都是你妹妹。

  兩個孩子吵架,你又何必……聽為娘的話,別賭氣,聽到沒有?否則我這就回城,告訴你阿爹。」

  楊守文頓了頓,但還是從牆上摘下笠帽。

  「阿娘,我留在這裏,青奴能夠安穩嗎?」

  他說著話,便邁步走出了房間。

  房門口,幼娘已經收拾妥當,怯生生一旁站著。

  「我當她妹妹,可以任她胡鬧,便是和我作怪,我也不會生氣。

  可是對幼娘就是不行……我而今十七,在一個月之前,除了阿翁之外,誰又在意過我?幼娘從小與我一起長大,即便我渾渾噩噩,被人罵做癡漢,她也從未嫌棄過我。在她心裏,我是她的兕子哥哥,而在我眼中,她比我親妹妹更親。

  什麼時候青奴真把我當作兄長,再說其他的事情吧……今天的事,勿論誰對誰錯,都已經過去。過兩日就是中秋,我也要上山與寺裏說項,早些做好準備。

  對了,酒已經讓嬸娘裝進了白瓷壇裏。

  明日讓人送三罈去城裏給阿爹,再送五罈到山上。剩下六罈先埋起來再說吧。」

  楊守文說著,伸手拉住了幼娘的小手。

  「菩提!」

  隨著他一聲喊喝,菩提和那四隻小狗崽子立刻跑過來,圍著楊守文和幼娘打轉。

  「就這樣吧,我上山了。」

  楊守文似乎很疲憊,不想再去爭執什麼,拉著楊幼娘的手往外走。

  楊茉莉嘴裏含著半塊餅子,看看楊守文,又看了看站在門廊上發呆的宋氏和楊氏,半晌後又坐下來,低著頭狼吞虎嚥。

  ++++++++++++++++++++++++++++++++++++++++++

  天已經黑了,山裏變得格外安靜。

  菩提帶著四隻小狗在前面開路,楊守文扛著槍,把幼娘和他的包袱都掛在牆上,踏踩著遍地銀霜跟在後面。而幼娘這時候卻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隻手死死抓著楊守文的衣襟,腳底下不敢停留,跟在楊守文的身後,亦步亦趨向山裏走。

  山路崎嶇不平,走起來有些費力。

  大約走了半個多小時,楊守文停下了腳步。

  「幼娘,累嗎?」

  幼娘的小手仍死死抓著楊守文的衣襟,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額頭上更香汗淋漓。

  不過她仍倔強搖搖頭,輕聲道:「幼娘不累。」

  「還說不累,都出汗了。」

  楊守文把手指頭放在嘴裏,嘬口一聲響亮的呼哨。

  菩提和四隻小狗立刻轉頭跑了回來,圍繞著楊守文轉圈。

  楊守文向左右看了一眼,用手一指路邊的一塊石頭,「幼娘,咱們在這裏休息一下。

  晚飯都沒吃,估計你也餓了……呵呵,這裏有嬸娘準備的巨胡餅,咱們一人一半分掉它。等吃飽了肚子,兕子哥哥帶你上山,這幾天咱們就在山上待著,好嗎?」

  幼娘聞聽,高興的點頭。

  其實,對幼娘而言,住在哪裏,吃什麼東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夠和兕子哥哥在一起,天天聽他講猴子的故事……雖然阿娘不在身邊,會有些想念。但是幼娘還是覺得,兕子哥哥和猴子更重要,更何況還有菩提。

  她乖巧在石頭上坐下,拿了一塊餅子,細嚼慢嚥。

  楊守文則取了一塊毛巾,走了幾步來到一處泉水旁,用泉水打濕了毛巾,走過來在幼娘面前蹲下,幫著她擦去臉上的淚痕。月光下,幼娘的臉上有一片紅印。但這並不嚴重,嚴重的是還有兩道血痕。

  突然間,楊守文心裏的怒氣加重。

  他絕對對楊青奴的教訓太輕了……這小丫頭哪裏是打幼娘,分明是想要把幼娘破相。

  「幼娘,疼嗎?」

  幼娘點點頭,又搖搖頭。

  「沒關係,過兩天就好了……這是田村正送我的傷藥,我給你抹上,別亂動哦。」

  說著話,楊守文從腰間皮囊裏取出一個小瓶子,然後用指甲挑出藥膏,輕輕塗抹在幼娘的臉上。這藥膏名叫回春膏,藥效不俗,是田村正當年在外面學的本事。

  自從見識到了田村正的製藥手段後,楊守文又找他討要了一些,並且隨身攜帶。

  社會這麼亂,外面那麼複雜。

  帶上這藥膏終究能多一分保命的手段。卻沒想到,這一個用處,就是為幼娘消腫。

  楊守文為幼娘擦乾淨臉,便坐在她身旁。

  月光,如洗。

  那一輪皎月高懸夜空中,繁星閃爍,彙聚成一條星河橫跨蒼穹。

  風,柔柔的,吹在身上感覺格外舒適。

  楊守文突然來了興緻,站起身從路邊的樹上摘了兩片葉子,清洗乾淨後坐在幼娘的身旁。

  「幼娘,給你吹個曲兒好嗎?」

  幼娘愣了一下,臉上還沾著幾粒芝麻,疑惑看著楊守文道:「兕子哥哥還會吹曲子嗎?」

  楊守文微微一笑,把樹葉含在嘴裏,試了兩下。

  「開始嘍!」

  「嗯嗯!」

  幼娘靠著楊守文,看著他的側臉。

  而楊守文閉上眼睛,想了一下,猛然吹響樹葉。

  悠揚的旋律從他口中發出,幼娘頓時目瞪口呆。那曲子,她沒有聽過,似乎與以前聽的那些曲子不太一樣,感覺……真的好聽極了。

  楊守文吹得這首曲子,就是後世《西遊記》裏的插曲,女兒情。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

  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

  腦海中,迴響著歌詞,嘴裏吹著曲子。那曲聲幽幽,在山間迴蕩。菩提和四隻小狗,趴在楊守文的腳邊,似乎也在欣賞這美妙的旋律,而幼娘靠在楊守文的身上,不知不覺閉上了眼。

  她不知道這曲子的歌詞,但是卻聽出了一種別樣的女兒情懷。

  一曲終了,楊守文把樹葉拿開。

  他剛要說話,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幼娘已經趴在他的腿上進入夢鄉。那漂亮的小嘴,微微翹起,小臉上帶著滿滿的幸福的笑意,似乎在做一個美麗的夢。

  輕輕長出一口氣,楊守文伸手把槍背在身上,而後把幼娘抱在懷中,站起身來。

  菩提立刻起身,叫醒了四隻小狗。

  月光下,兩個人,五隻狗在山路上緩緩行走,越走越遠,逐漸消失在峰巒起伏的山中。

  ++++++++++++++++++++++++++++++++++++++++

  這一晚,幼娘做了一個美好的夢。

  在夢裏她夢到了和兕子哥哥一起在山路上奔跑,兕子哥哥在前面,她跟在後面。

  後來,她跑不動了,兕子哥哥就背著她繼續跑。

  跑啊跑啊……

  幼娘突然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她嚇得連忙坐起來,剛想要尖叫,卻發現在床下匍匐著四隻小狗,正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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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0-17 09:23 編輯

卷一 塞上雪 第四十八章 女兒吟(下)

  悟空、八戒、沙和尚還有小白龍都在!

  可是兕子哥哥呢?還有菩提,去哪裏了?

  幼娘頓時慌了神,連忙從禪床上下來,登上鞋子就往外跑。

  四隻小狗也被驚醒,跟在幼娘的身後跑出了禪房。禪房外,太陽正在緩緩升起。

  菩提趴在禪房外,楊守文赤著上身,四肢匍匐在房頂上,正對著初升的朝陽吐納。

  這是楊大方傳授給楊守文的金蟾引導術。

  他不時發出咕-咕的聲音,喉嚨和腮幫子一鼓一鼓,但是嘴唇緊閉,那聲音就好像是從他肚子裏發出。這也是金蟾引導術的獨特之處,借用發聲,振盪內腑,強化氣血。

  楊幼娘小時候曾看過楊守文修煉這門功夫,所以並不覺得奇怪。

  她悄無聲音,輕手輕腳在門廊上坐下來,兩隻小手捧著下巴,坐在那裏靜靜觀瞧。

  陽光沐浴在楊守文的身上,彷彿為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在那陽光中,楊幼娘恍惚中似乎看到還有一蓬朦朦的氤氳之氣。那是楊守文氣血沸騰後産生的幻象。她就這樣靜靜的坐著,菩提趴在她身邊,四隻小狗則匍匐在她腳下。

  清晨,威風陣陣,更給這偏僻的禪院,增添了幾分靜謐和祥和的氣息。

  當一輪紅日躍出地平線後,楊守文氣行九轉,精神煥發。

  他從房頂上一躍而下,看到幼娘,便微微一笑道:「幼娘,早啊!」

  「兕子哥哥早!」

  幼娘紅著臉回應了一聲,輕聲道:「兕子哥哥,這裏的風涼,你快點把衣服穿上。」

  楊守文倒是沒有去想太多,答應一聲便走進了另一間禪房。

  原來兕子哥哥是住在……

  幼娘心裏頓時有一種即失落,又有些慶幸的複雜心情。哪個少女不懷春?幼娘雖然才十一歲,可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女人十四歲就可以成親,她似乎也不小了。

  「兕子哥哥,這裏好安靜。」

  等楊守文穿好衣服出來時,幼娘已經收拾心情。

  她疑惑看著楊守文問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都不見這裏的法師出現呢?」

  楊守文不禁苦笑一聲,揉了揉幼娘的腦袋。

  事實上,這小彌勒寺的情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昨夜他抱著幼娘,長途跋涉來到小彌勒寺的時候,已經快到子時。

  可是在到了寺院之後他才發現,整個寺院已經空無一人。從大雄寶殿裏的灰塵來看,這裏至少有很長時間沒人打掃。他圍著寺院走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一個僧人。

  想必,在那晚發生了命案之後,惠仁法師他們也害怕了,於是就離開這裏。

  這細想似乎也不足為奇!

  畢竟那死者當中,就有他們的同伴。

  而且,刺客並沒有落網,兩個逃走的刺客,更讓他們産生了深深的恐懼。

  和尚也是人,這荒郊野外的發生了這種事情,只要是正常人,都會感覺到害怕……

  好在,和尚們雖然走了,卻留下了不少用具。

  楊守文找到了被縟,然後就在寺廟裏守候了一整夜。

  不好,雖然一夜沒睡,楊守文卻並不覺得疲憊。他找到了掃帚,在庭院裏清掃。幼娘則跑到了井邊,打了一桶井水上來,跟在楊守文身邊,一邊走一邊灑水。

  原本有些破落荒涼的寺廟裏,迴響起幼娘銀玲般的笑聲。

  楊守文也不禁帶著笑容,和幼娘前前後後把寺院打掃乾淨之後,才氣喘吁吁坐在大雄寶殿門口。

  「兕子哥哥,吃餅子。」

  夥房裏的炊具還在,一旁柴房裏還有柴火。

  楊守文不會做飯,但是對心靈手巧的幼娘而言,這似乎並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把昨天帶來巨胡餅熱了一下,兩人開開心心飽餐一頓。

  而後,楊守文便走進大雄寶殿,他點亮香燭,環視空蕩蕩的大雄寶殿,目光卻最終,又落在那牆壁上的羅漢圖上。楊守文靜靜站在大殿裏,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個身影。他慌慌張張,心懷恐懼,一個人在這大殿裏徘徊,最後坐在牆下。

  參拜長眉?

  我怎麼就那麼不相信!

  楊守文緩緩走過去,在牆下站定。

  大雄寶殿外,三個獠子虎視眈眈。而我,卻孤身一人,想要逃走絕對是非常困難。

  這個時候,我站在這裏。

  對了,我之所以會來到這荒涼偏僻的廟宇……

  楊守文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

  我在這裏交納了多日的房費,絕不是為了貪戀這裏的風景,而是為了……等人?

  對,應該就是等人!

  但是沒等我等到我要等的人出現,我的敵人已經追上來。

  慢著慢著……

  楊守文用力撓頭,理論上講,他剛才所幻想出來的一切不會有錯。那麼他為什麼要站在這裏參拜?

  楊守文的目光在那圖上徘徊,眼睛不由自主,眯成了一條縫。

  「兕子哥哥,有人找你。」

  就在楊守文沈思不語的時候,忽聽幼娘在大殿外喊道。

  楊守文一愣,邁步從大殿裏走出來,卻頓時愣住了!

  只見楊氏帶著楊茉莉在大殿的廣場上,在他們身前,還跪著兩個人。那兩個人一個年長,身材魁梧;一個年紀不大,看上去在十五六的模樣,衣衫襤褸,遍體鱗傷。

  「蓋嘉運?」

  楊守文一眼認出,那少年赫然就是昨日在昌平縣城裏,打著楊瑞旗號搶劫的蓋嘉運。

  而那個彪形大漢,顯然就是昨日跟著蓋嘉運一同逃走的人。

  楊守文猛然想起來,他讓馬十六通知蓋嘉運來見他。只是昨天回家後發生了那麼一檔子糟心的事情,以至於楊守文都忘記了這件事,連夜和幼娘來到了山上。

  「嬸娘,這是怎麼回事?」

  楊氏拎著一個大包袱,放在腳邊。

  聽到楊守文的問話,她心有餘悸道:「正要與兕子說……這兩個人天不亮突然闖入家中,幸虧茉莉警醒發現了他們,並且把他二人拿下。他們說,是兕子你讓他們來的。奴與娘子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就讓茉莉壓著他們上山來見你。」

  「是楊茉莉。」

  楊茉莉在旁邊,非常嚴肅的訂正楊氏話語中的錯誤。

  「楊茉莉,把他們嘴裏的東西拿出來吧。」

  楊守文邁步走上前,一邊走一邊說道。

  楊茉莉二話不說,上前按住兩人的肩膀,把他二人嘴裏的布團取出來。

  「呸呸呸……楊大郎,你意欲怎樣?」

  那布團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找來,取出來之後,彪形大漢乾嘔不停,而蓋嘉運則顯得氣急敗壞。

  「你讓我來找你,卻如此對我?」

  楊守文走上前,在蓋嘉運身前蹲下來。

  他伸出手,手腕一翻,掌中變出了一口匕首。

  「你要幹什麼?」

  蓋嘉運眼中露出驚恐之色,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只是,楊茉莉一伸手便按住了他的肩膀。就好像一座大山壓在身上,任憑蓋嘉運如何掙扎,卻沒有半點用處。

  楊守文揚手,一道寒光掠過。

  嚇得蓋嘉運連忙閉上眼睛,可是好半天……

  身上的繩索,已經被割斷。蓋嘉運半天不見有動靜,於是睜開眼,卻見楊守文正盤坐在他身前。

  幼娘乖巧的從大雄寶殿裏取了一個蒲團,墊在楊守文的身下。

  楊守文坐在那裏,捧著下巴,正饒有興趣的看著蓋嘉運。

  「你……」

  蓋嘉運剛要起身,卻聽楊茉莉在身後道:「跪著,阿郎不吩咐,你別想站起來。」

  那隻手,如同鐵鉗一樣。

  蓋嘉運旋即露出絕望之色,目光迎著楊守文,卻仍舊昂著頭。

  「我讓你來找我,可沒有讓你天不亮就不請自來。

  知道什麼叫負荊請罪嗎?我估計你不會知道。而且我更清楚,你一定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煩。你想要學那些刺客偷襲縣衙一樣偷襲我家,可你是否知道,你這樣做非但沒辦法解決麻煩,更可能會給你爹,你哥哥還有整個蓋家,惹來滅門之禍。」

  蓋嘉運的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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