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chun85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石玉昆] 三俠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1
發表於 2024-3-27 15:52:08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七十回秦員外無辭甘認罪金琴堂有計立明冤

且說碧蟾素日原與家人進寶有染,今將他鎖禁在後花園空房,不但不能捱餓,反倒遂了二人私慾。他二人卻暗暗商量計策。碧蟾說:“員外與安人雖則住在上房,卻是分寢,員外在東間,安人在西間。莫若你夤夜持刀,將員外殺死,就說安人懷恨,將員外謀害。告到當官,那時安人與員外抵了命。我掌了家園,咱們二人一生快樂不盡。強如我為妾,你是奴呢。”說的進寶心活,半夜裡持刀來殺秦昌。

且說員外自那日錯罵了安人,至今靜中一想,原是自己莽撞。如今既將碧蟾鎖禁,安人前如何不陪罪呢。到了夜靜更深,自己持燈來至西間。見鄭氏剛然歇下,他便進去。綵鳳見員外來了,不便在跟前,只得溜出來。他卻進了東間,摸了摸臥具,鋪設停當,暗自想道:“姨奶奶碧蟾,他從前原與我一樣是丫頭。員外揀了他,收作二房。我曾擬陪一次。如今碧蟾既被員外鎖禁,此缺已出,不消說了,理應是我坐補,”妄想得缺,不覺神魂迷亂,一歪身躺在員外枕上,竟自睡去。他卻那裡知道進寶持刀前來,輕輕的撬門而入,黑暗之中,摸著脖項,狠命一刀。可憐,一個即要補缺的綵鳳,竟被惡奴殺死。

進寶以為得意,回到本屋之中,見一身的血跡,剛然脫下要換。只聽員外那裡,一疊連聲叫“進寶”。進寶聽了,吃驚不小,方知員外未死。一壁答應,一壁穿衣,來到上房。只因員外由西間陪罪回來,見綵鳳已被殺在臥具之上,故此連連呼喚。見了進寶,便告訴他綵鳳被殺一節。進寶方知把綵鳳誤殺了。此時安人已知,連忙起來,大家商議。鄭氏道:“事已如此,莫若將綵鳳之母馬氏喚進,告訴他。多多給他銀兩,將他女兒好好殯殮就是了。”秦昌並無主意,立刻叫進寶告訴馬氏去。誰知進寶見了馬氏就挑唆,說他女兒是秦昌因奸不遂憤怒殺死的,叫馬氏連夜到仁和縣報官。

金必正金大老爺因是人命重案,立刻前來相驗。秦昌出其不意,只得迎接官府。就在住房廊下,設了公案。金令親到東屋看了,問道:“這鋪蓋是何人的?”秦昌道:“就是小民在此居住。”金令道:“這丫頭他叫什麼?”秦昌道:“叫綵鳳。”金令道:“他在這屋裡住麼?”秦昌道:“他原是服侍小民妻子,在西屋居住的。”金令道:“如此說來,你妻子住在西間了。”秦昌答應:“是。”金令理叫仵作前來相驗,果系刀傷。金令吩咐將秦昌帶到荷中聽審,暫將綵鳳盛殮。

轉到衙中,先將馬氏細問了一番。馬氏也供出秦昌與鄭氏久已分寢,東西居住,他女兒原是服侍鄭氏的。金令問明,才帶上秦昌來,問他為何將綵鳳殺死。誰知秦昌別的事沒主意,他遇這件事倒有了主意,回道:“小民將綵鳳誘至屋內,因奸不遂,一時忿恨,將他殺死。”

你道他如何恁般承認?他想:“我因向與妻子東西分住,如何又說出與妻子陪罪呢?一來說不出口,二來惟恐官府追問‘因何陪罪’,又叨頓出碧蟾之事。那時鬧得妻妾當堂出醜,其中再連累上一個先生,這個聲名傳揚出去,我還有個活頭麼?莫若我把此事應起,還有個輾轉。大約為買的丫頭因奸致死,也不至抵償,總而言之,前次不該合安人急躁,這是我沒有涵容處。彼時若有涵容,慢慢訪查,也不必陪罪,就沒有這些事了。可見靜修和尚是個高僧,怨得他說人口不利,果應其言。”他雖如此想,不思索思索,若不陪罪,他如何還有命呢?

金令見他滿口應承,反倒疑心,便問他:“兇器藏在何處?”秦昌道:“因一時忙亂,忘卻擲於何地。”其詞更覺含渾。金令暗想道:“看他這光景,又無兇器,其中必有緣故。須要慢慢訪查。”暫且懸案寄監。

此時鄭氏已派進喜暗裡安置,秦昌在監不至受苦。他因家下無人,僕從難以靠託。仔細想來,惟有杜先生為人正直剛強,便暗暗寫信託付杜雍,照管外邊事體,一切內務全是鄭氏料理。監中叫進寶四人,輪流值宿服侍。

一日,靜修和尚到秦員外家取香火銀兩,順便探訪杜雍。剛然來到秦家莊,迎頭遇見進寶。和尚見了,問道:“員外在家麼?杜先生可好?”進寶正因外面事務如今是杜先生料理,比員外在家加倍嚴緊,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洩。聽靜修和尚問先生,他便進讒言道:“師傅還提杜先生呢。原來他不是好人,因與主母調奸,被員外知覺,大鬧了一場。杜先生懷恨在心,不知何時暗暗與主母定計,將丫頭彩鳳殺死,反告了員外因奸致命,將員外下在南牢。我此時便上縣內,瞧我們員外去。”說罷,揚長去了。

和尚聽了,不勝驚駭詫異,大罵杜雍不止。迴轉寺中,見了北俠,道:“世間竟有這樣人面獸心之人,實實可惡!”北俠道:“吾師為何生嗔?”靜修和尚便將聽得進寶之言,一一敘明。北俠道:“我看杜雍決不是這樣人,惟恐秦員外別有隱情。”靜修聽了好生不樂,道:“秦員外為人,老僧素日所知,一生原無大過,何至被囚。可恨這姓杜的竟自如此不堪,實實可惡!”北俠道:“我師還要三思。既有今日,何必當初。難道不是吾師薦的麼?”這一句話,問得靜修和尚面紅過耳。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一言不發,站起來向後面去了。

北俠暗想道:“據我看來,杜雍去了不多日期,何得驟與安人調奸?此事有些荒唐。今晚倒要去探聽探聽。”又想:“老和尚偌大年紀,還有如此火性,可見貪嗔痴愛的關頭,是難跳的出的。他大約因我拿話堵塞於他,今晚決不肯出來。我正好行事。”想罷,暗暗裝束,將燈吹滅,虛掩門戶,彷彿是早已安眠,再也想不到他往秦家莊來。

到了門前,天已初鼓。先往書房探訪,見有兩個更夫要蠟,書童回道:“先生上後邊去了。”北俠聽了,又暗暗來到正室房上。忽聽乳母白氏道:“你等莫要躲懶,好好烹下茶。少時奶奶回來,還要喝呢。”北俠聽了,暗想:“事有可疑。為何兩個人俱不在屋內?且到後面看看再作道理。”

剛然來到後面,見有三間花廳,格扇虛掩。忽聽裡面說道:“我好容易得此機會,千萬莫誤良宵。我這裡跪下了。”又聽婦人道:“真正便宜了你。你可莫要忘了我的好處呀。”北俠聽到此,殺人心陡起,暗道:“果有此事!且自打發他二人上路。”背後抽出七寶刀。說時遲,那時快,推開格扇,手起刀落。可憐男女二人剛得片時歡娛,雙魂已歸地府。北俠將二人之頭挽在一處,掛在格扇屈戍之上。滿腔惡氣全消,仍回盤古寺。他以為是杜雍與鄭氏無疑,那裡知道他也是誤殺了呢。

你道方才書童答應更夫,說先生往後邊去了,是那個後邊?就是書房的後邊。原來是杜先生出恭呢。杜雍出恭回來,問道:“你方才合誰說話?”書童道:“更夫要蠟來了。”杜雍道:“他們如何這麼早就要蠟?昨夜五更時拿去的蠟,算來不過點了半枝,應當還有半枝。難道還點不到二更麼?員外不在家,我是不能叫他們賺。如要賺,等員外回來,愛怎麼賺,我是全不管的。”

正說時,只見更夫跑了來道:“師老爺,師老爺!不好了!”杜雍道:“不是蠟不夠了?犯不上這等大驚小怪的。”更夫道:“不是,不是。方才我們上後院巡更,見花廳上有兩人執著格扇往外瞧。我們怕是歹人,拿燈籠一照,誰知是兩個人頭。”杜先生道:“是活的?是死的?”更夫道:“師老爺可嚇糊塗了。既是人頭,如何會有活的呢?”杜雍道:“我不是害怕,我是心裡有點發怯。我問的是男的?是女的?”更夫道:“我們沒有細瞧。”杜先生道:“既如此,你們打著燈籠在前引路,待我看看去。”更夫道:“師老爺既要去看,須得與我換蠟了。這燈籠裡剩了個蠟頭兒了。”杜先生吩咐書童拿幾枝蠟,交與更夫,換好了,方打著燈籠,往後面花廳而來。

到了花廳,更夫將燈籠高高舉起。杜先生戰戰哆嗦看時,一個耳上有環,道:“喂呀!是個婦人。你們細看是誰?”更夫看了半晌,道:“好象姨奶奶。”杜雍便叫更夫:“你們把那個頭往外轉轉,看是誰?”更夫仗著膽子,將頭扭一扭,一看。這個說:“這不是進祿兒嗎?”那個道:“是不錯。是他,是他!”杜先生道:“你們要認明白了。”更夫道:“我認的不差。”杜先生道:“且不要動。”更夫道:“誰動他做什麼呢。”杜先生道:“你們不曉得,這是要報官的。你們找找四個管家。今日是誰在家?”變夫道:“昨日是進寶在監該班,今日應當進財該班。因進財有事去了,才進祿給進寶送信去叫他連班。不知進祿如何被人殺了?此時就剩進喜在家。”杜先生道:“你們把他叫來,我在書房等他。”更夫答應。一個去叫進喜,一個引著先生來到書房。

不多時,進喜來到。杜先生將此事告訴明白,叫他進內啟知主母。進喜急忙進去,稟明瞭鄭氏。鄭氏正從各處檢點回來,嚇的沒了主意,叫間先生,此事當如何辦理。杜先生道:“此事隱瞞不得的,須得報官。你們就找地方去。”進喜立刻派人找了地方來,到後花廳看了,也不動,道:“這要即刻報官,耽延不得了。只好管家你隨我同去。”進喜嚇的半晌無音。還是杜先生有見識,知是地方勒索,只得叫進喜從內要出二兩銀子來,給了地方。他才一人去了。

至次日,地方回來,道:“少時太爺就來,你們好好預備了。”不多時,金令來到,進喜同至後園。金令先問了大概情形,然後相驗,記了姓名,叫人將頭摘下。又進屋內去,看見男女二屍,下體赤裸,知是私情。又見床榻上有一字柬,金令拿起細看,攏在袖中,又在床下搜出一件血衣裹著鞋襪,問進喜道:“你可認得,此衣與鞋襪是誰的?”進喜瞧了瞧,回道:“這是進寶的。”金令暗道:“如此看來,此案全在進寶身上。我須如此如此,方能了結此事。”吩咐暫將男女盛殮,即將進喜帶入街中,立刻開堂。且不問進喜,也不問秦昌,吩咐:“帶進寶。”兩旁衙役答應一聲,去提進寶。

此時進寶正在監中服侍員外秦昌,忽然聽見行役來說:“太爺現在堂上,呼喚你上堂,有話吩咐。”進寶不知何事,連忙跟隨行役,上了大堂。只見金令坐在上面,和顏悅色問道:“進寶,你家員外之事,本縣現在業已訪查明白。你既是他家的主管,你須要親筆寫上一張訴呈來。本縣看了,方好從中設法,如何出脫你家員外的罪名。”進寶聽了,有些不願意,原打算將秦昌謀死。如今聽縣官如此說,想是受了賄賂。無奈何,說道:“既蒙太爺恩典,小人下去寫訴呈就是了。”金令道:“就要遞上來,本縣立等。”回頭吩咐書吏:“你同他去,給他立個稿兒,叫他親筆謄寫。速速拿來。”書吏領命下堂。

不多時,進寶拿了訴呈,當堂呈遞。金令問道:“可是你自己寫的?”進寶道:“是。求先生打的底兒,小人謄寫的”金令接來,細細一看,果與那字柬筆跡相同。將驚堂木一拍,道:“好奴才!你與碧蟾通姦設計,將綵鳳殺死,如何陷害你家員外,還不從實招上來!”進寶一聞此言,頂梁骨上嚶的一聲,魂已離殼,驚慌失色道:“此……此……此事小……小……小人不知。”金令吩咐:“掌嘴。”剛然一邊打了十個,進寶便嚷道:“我說呀,我說。”兩邊衙役道:“快招!快招!”進寶便將碧蟾如何留表記被員外揀著,錯疑在安人身上;又如何試探先生,方知是碧蟾,將他鎖禁花園;原是小人素與姨娘有染,因此暗暗定計要殺員外,不想秦昌那日偏偏的上西門去了,這才誤殺了綵鳳;一五一十,述了一遍。金令道:“如此說來,碧蟾與進祿昨夜被人殺死,想是你憤奸不平,將他二人殺了。”進寶碰頭道:“此事小人實實不知。昨夜小人在監內服侍員外,並未回家,如何會殺人呢?老爺詳情。”金令暗暗點頭,道:“他這話卻與字柬相符。只是碧蟾進祿卻被何人所殺呢叩

你道是何字柬?原來進祿與進寶送信,叫他多連一夜。進寶恐其負了碧蟾之約,因此悄悄寫了一柬,託進祿暗暗送與碧蟾。誰知進祿久有垂涎之意,不能得手,趁此機會,方才入港。恰被北俠聽見,錯疑在杜雍鄭氏身上,故此將二人殺死。

至於床下搜出血衫鞋襪,金令如何知道就在床下呢?皆因進寶字柬上,前面寫今日不能回來之故;後面又囑咐千萬,前次血汙之物,恐床下露人眼目,須改別處隱藏方妥。有此一語,故而搜出。是進喜識認,說出進寶。金令已知是進寶所為。又恐進祿栽贓陷害別人,故叫進寶寫訴呈,對了筆跡,然後方問此事。以為他必狡賴,再用字柬衣衫鞋襪質證。誰知小子不禁打,十個嘴巴,他就通說了,卻倒省事。

不知金令如何定罪,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2
發表於 2024-3-27 15:52:44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七十一回楊芳懷忠彼此見禮繼祖盡孝母子相逢

且說金公審明進寶,將他立時收監,與綵鳳抵命,把秦昌當堂釋放,惟有殺奸之人,再行訪查緝獲另結,暫且懸案。論碧蟾早就該死,進祿因有淫邪之行,致有殺身之禍。他二人既死,也就不必深究了。

且說秦昌回家,感謝杜雍不盡,二人遂成莫逆。又想起靜修之言,杜雍也要探望,因此二人同來到盤古寺。靜修與北俠見了,彼此驚駭。還是秦昌直爽,毫無隱諱,將此事述明。靜修北俠方才釋疑,始悟進寶之言盡是虛假。四人這一番親愛快樂,自不必言。

盤桓了幾日,秦昌與杜雍仍然回莊,北俠也就別了靜修,上杭州去了。沿路上聞人傳說道:“好了!杭州太守可換了。我們的冤枉可該訴了。”仔細打聽,北俠卻曉得此人。

你道此人是誰?聽我慢慢敘來。只因春闈考試,欽命包大人主考,到了三場已畢,見中卷內並無包公侄兒。天子便問:“包卿,世榮為何不中?”包公奏道:“臣因欽命點為主考,臣侄理應迴避,因此並未入場。”天子道:“朕原為揀選人材,明經取士,為國求賢。若要如此,豈不叫包世榮抱屈麼?”即行傳旨,著世榮一體殿試。此旨一下,包世榮好生快樂。到了殿試之期,欽點包世榮的傳臚,用為翰林院庶吉士,包公叔侄碰頭謝恩。赴瓊林宴之後,包公遞了一本給包世榮告假,還鄉畢姻,三個月後仍然回京供職。聖上准奏,賞賚了多少東西。包世榮別了叔父,帶了鄧九如,榮耀還鄉。至於與玉芝畢姻一節,也不必細述。

只因杭州太守出缺,聖上欽派了新中榜眼用為編修的倪繼祖。倪繼祖奉了聖旨,不敢遲延。先拜老師,包公勉勵了多少言語,倪繼祖一一謹記。然後告假還鄉祭祖。奉旨:“著祭祖畢,即赴新任。”你道倪繼祖可是倪太公之子麼?就是僕人可是倪忠麼?其中尚有許多的原委,真彷彿白羅衫的故事,此處不能不敘出。

且說揚州甘泉縣有一飽學儒流,名喚倪仁,自幼定了同鄉李太公之女為妻。什麼禮聘呢?有祖傳遺留的一枝並梗玉蓮花,晶瑩光潤無比,拆開卻是兩枝,合起來便成一朵。倪仁視為珍寶,與妻子各佩一枝。只因要上泰州探親,便僱了船隻。這船戶一名陶宗,一名賀豹,外有一個僱工幫閒的名叫楊芳。不料這陶宗賀豹乃是水面上作生涯的,但凡客人行李輜重露在他眼裡,再沒有放過去的。如今見倪仁僱了他的船,雖無沉重行李,卻見李氏生的美貌,淫心陡起。賀豹暗暗的與陶宗商量,意欲劫掠了這宗買賣。他別的一概不要,全給陶宗,他單要李氏作個妻房。二人計議停當,又悄悄的知會了楊芳。楊芳原是僱工人,不敢多

一日,來在揚子江,到幽僻之處,將倪仁拋向水中淹死。賀豹便通勒李氏。李氏哭訴道:“因懷孕臨邇,待分娩後再行成親。”多虧楊芳在旁解勸道:“他丈夫已死,難道還怕他飛上天去不成?”賀豹只得罷了。楊芳暗暗想道:“他等作惡,將來事犯,難免扳拉於我。再者看這婦人哭的可憐,我何不如此如此呢。”想罷,他便沽酒買肉,慶賀他二人一個得妻,一個發財。二人見他殷勤,一齊說道:“何苦要叫你費心呢。你以後真要好時,我等按三七與你股分。你道好麼?”楊芳暗暗道:“似你等這樣行為,慢說三七股分,就是全給老楊,我也是不稀罕的。”他卻故意道:“如若二位肯提攜於我,敢則是好。”便殷勤勸酒。不多時,把二人灌的酩酊大醉,橫臥在船頭之上。楊芳便悄悄的告訴了李氏,叫他上岸,一直往東,過了樹林,有個白衣庵,他姑母在這廟出家,那裡可以安身。

此時天已五鼓,李氏上岸不顧高低,拼命往前奔馳。忽然一陣肚痛,暗說:“不好!我是臨月身體,若要分娩,可怎麼好?”正思索時,一陣疼如一陣,只得勉強奔到樹林,存身樹下。不多時,就分娩了。喜得是個男兒。連忙脫下內衫,將孩兒包好,胸前就別了那半枝蓮花,不敢留戀,難免悲慼,急將小兒放在樹木之下。自己恐賊人追來,忙忙往東奔逃,上廟中去了。

且說楊芳放了李氏,心下暢快,一歪身也就睡了。剛然睡下,覺得耳畔有人喚道:“你還不走,等待何時?”楊芳從夢中醒來,看了看四下無人,但見殘月西斜,疏星幾點,自己想道:“方才明明有人呼喚,為何竟自無人呢?”再看陶賀二人酣睡如雷,又轉念道:“不好!他二人若是醒來,不見了婦人,難道就罷了不成?不是埋怨於我,就是四下搜尋。那時將婦人訪查出來,反為不美。——有了,莫若我與他個溜之乎也。及至他二人醒來,必說我拐了婦人遠走高飛,也免得他等搜查。”主意已定,東西一概不動,隻身上岸,一直竟往白衣庵而來。

到了庵前,天已做明,向前扣門,出來了個老尼,隔門問道:“是那個?”楊芳道:“姑母請開門,是侄兒楊芳。”老尼開了山門。楊芳來到客堂,尚未就座,便悄悄問道:“姑母,可有一個婦人投在庵中麼?”老尼道:“你如何知道?”楊芳便將灌醉二賊、私放李氏的話,說了一遍。老尼合掌念一聲“阿彌陀佛”,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惜乎你為人不能為徹。何錯你也沒什麼舛錯,只是他一點血脈失於路上,恐將來斷絕了他祖上的香菸。”楊芳追問情由。老尼便道:“那婦人已投在廟中,言於樹林內分娩一子。若被人撿去,尚有生路;倘若遭害,便絕了香菸,深為痛惜。是我勸慰再三,應許與他找尋,他方止了悲啼,在後面小院內將息。”楊芳道:“既如此,我就找尋去。”老尼道:“你要找尋,有個表記。他胸前有枝白玉蓮花,那就是此子。”楊芳謹記在心,離了白衣庵,到了樹林,看了一番,並無蹤跡,暗暗訪查了三日,方才得了實信。

離白衣庵有數里之遙,有一倪家莊。莊中有個倪太公。因五更趕集,騎著個小驢兒來到樹林,那驢便不走了。倪太公詫異,忽聽小兒啼哭,連忙下驢一看,見是個小兒放在樹木之下,身上別有一枝白玉蓮花。這老半生無兒,見了此子,好生歡喜,連忙打開衣襟將小兒揣好,也顧不得趕集,連忙乘驢轉回家中。安人梁氏見了此子,問了情由。夫妻二人歡喜非常,就起名叫倪繼祖。他那裡知道小兒的本姓卻也姓倪呢。這也是天緣湊巧,姓倪的根芽就被姓倪的撿去。

俗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哪日倪太公得了此子,早已就有人知道,道喜的不離門。又有薦乳母的。今日你來,明日我往,俱要給太公作賀。大公難以推辭,只得備了酒席請鄉黨父老。這些鄉黨父老也備了些須薄禮,前來作賀。

正在應酬之際,只見又是兩個鄉親領來一人,約有三旬年紀。倪太公卻不認得,問道:“此位是誰?”二鄉老道:“此人是我們素來熟識的。因他無處安身,聞得太公得了小相公,他情願與太公作僕人。就是小相公大了,他也好照看。他為人最是樸實忠厚的。老鄉親看我二人分上,將他留下吧。”倪太公道:“他一人所費無幾,何況又有二位老鄉親美意,留下就是了。”二鄉老道:“還是老鄉親爽快。過來見了太公。太公就給他起個名兒。”倪太公道:“僕從總要忠誠,就叫他倪忠吧。”原來此人就是楊芳。因同他姑母商量,要照應此子,故要投到倪宅。因認識此莊上的二人,就託他們趁著賀喜,順便舉薦。

楊芳聽見倪太公不但留下,而且起名倪忠,便上前叩頭,道:“小人倪忠與太公爺叩頭道喜。”倪太公甚是歡喜。倪忠便殷勤張羅諸事,不用吩咐。這日倪太公就省了好些心。從此倪忠就在倪太公莊上,更加小心留神。倪太公見他忠正樸實,諸事俱各託付於他,無有不盡心竭力的。倪太公倒得了個好幫手。

一日,倪忠對太公道:“小人見小官人年紀七歲,資性聰明,何不叫他讀書呢?”太公道:“我正有此意。前次見東村有個老學究,學問頗好。你就揀個日期,我好帶去入學。”於是定了日期,倪繼祖入學讀書。每日俱是倪忠護持接送。倪忠卻時常到庵中看望,就只瞞過倪繼祖。

剛唸了有二三年光景,老學究便轉薦了一個儒流秀士,卻是濟南人,姓程名建才。老學究對太公道:“令郎乃國家大器,非是老漢可以造就的。若是從我敝友訓導訓導,將來必有可成。”倪太公尚有些猶疑,倒是倪忠攛掇,道:“小官人頗能讀書。既承老先生一番美意,薦了這位先生,何不叫小官人跟著學學呢?”太公聽了,只得應允,便將程先生請來訓誨繼祖。繼祖聰明絕頂,過目不忘,把個先生樂的了不得。

光陰茬苒,日月如梭,轉眼間倪繼祖已然十六歲。程先生對太公說,叫倪繼祖科考。太公總是鄉下人形景,不敢妄想成人。倒是先生著急,不知會太公,就叫倪繼祖遞名去赴考,高高的中了生員。太公甚喜,酬謝了先生。自然又是賀喜,應接不暇。

一日,先生出門。倪繼祖也要出門閒遊閒遊,稟明瞭太公,就叫倪忠跟隨。信步行來,路過白衣庵,倪忠道:“小官人,此庵有小人的姑母在此出家,請進去歇歇吃茶。小人順便探望探望。”倪繼祖道:“從不出門,今日走了許多的路,也覺乏了,正要歇息歇息。”倪忠向前叩門。老尼出來迎接,道:“不知小官人到來,未能迎接,多多有罪。”連忙讓到客堂待茶。

原來倪忠當初訪著時,已然與他姑母送信。老厄便告訴了李氏,李氏暗暗唸佛。自彌月後便拜了老尼為師,每日在大土前虔心懺悔,無事再也不出佛院之門。這一日正從大士前禮拜回來,忘記了關小院之門。恰好倪繼祖歇息了片時,便到各處閒遊,只見這院內甚是清雅,信步來到院中。李氏聽到院內有腳步聲響,連忙出來一看。不看時則已,看了時不由的一陣痛徹心髓,頓時落下淚來。他因見了倪繼祖的面貌舉止,儼然與倪仁一般。誰知倪繼祖見了李氏落淚,可煞作怪,他只覺的眼眶兒發酸,撲籟籟也就淚流滿面,不能自解。正在拭淚,只見倪忠與他姑母到了。倪忠道:“官人你為何啼哭?”倪繼祖道:“我何嘗哭來。”嘴內雖如此說,聲音尚帶悲哽。倪忠又見李氏在那裡呆呆落淚,看了這番光景,他也不言不語,拂袖拭起淚來。

只聽老尼道:“善哉!善哉!此乃天性,豈是偶然。”倪繼祖聽了此言,詫異道:“此話怎講?”只見倪忠跪倒道:“望乞小主人赦宥老奴隱瞞之罪,小人方敢訴說。”好倪繼祖,見他如此,驚的目瞪痴呆。又聽李氏悲切切道:“恩公快些請起,休要折受了他。不然,我也就跪了。”倪繼祖好生納悶,連忙將倪忠拉起,問道:“此事端的如何?快些講來。”倪忠便把怎麼長、怎麼短,述說了一遍。他這裡說,那裡李氏已然哭了個聲哽氣噎。倪繼祖聽了半晌,還過一口氣來,道:“我倪繼祖生了十六歲,不知生身父母受如此苦處!”連忙向前抱住李氏,放聲大哭。老尼與倪忠勸慰多時,母子二人方才止住悲聲。李氏道:“自蒙恩公搭救之後,在此庵中一十五載。不想孩兒今日長成。只是今日相見,為孃的如同睡裡夢裡,自己反倒不能深信。問吾兒,你可知當初表記是何物?”倪繼祖聽了此言,惟恐母親生疑,連忙向那貼身裡衣之中,掏出白玉蓮花,雙手奉上。李氏一見蓮花,“曖喲”了一聲,身體往後一仰。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3
發表於 2024-3-27 15:53:21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七十二回認明師學藝招賢館查惡棍私訪霸王莊

且說李氏一見了蓮花,睹物傷情,復又大哭起來。倪繼祖與倪忠商議,就要接李氏一同上莊。李氏連忙止悲,說道:“吾兒體生妄想!為孃的再也不染紅塵了。原想著你爹爹的冤仇,今生再世也不能報了。不料倪氏門中有你這根芽。只要吾兒好好攻書,得了一官半職,能夠與你爹爹報仇雪恨,為孃的平生之願足矣。”倪繼祖見李氏不肯上莊,便哭倒跪下,道:“孩兒不知親孃,便罷。如今既已知道,也容孩兒略盡孝心。就是孩兒養身的父母不依時,自有孩兒懇求哀告。何況我那父母也是好善之家,如何不能容留親孃呢?”李氏道:“言雖如此。但我自知罪孽深重,一生懺悔不來。倘若再墮俗緣,惟恐不能消受,反要生出災殃。那時吾兒豈不後悔?”倪繼祖聽李氏之言,心堅如石,毫無迴轉,便放聲大哭道:“母親既然如此,孩兒也不回去了,就在此處侍奉母親。”李氏道:“你既然知道,讀書要明理,俗言‘順者為孝’,為孃的雖未撫養於你,難道你不念劬勞之恩,竟敢違背麼?再者,你那父母哺乳三年,好容易養的你長大成人,你未能報答於萬一,又肯作此負心之人麼?”一席話說的倪繼祖一言不發,惟有低頭哭泣。

李氏心下為難,猛然想起一計來,須如此如此,這冤家方能回去。想罷,說道:“孩兒不要啼哭。我有三件事,你要依從,諸事辦妥,為孃的必隨你去如何?”倪繼祖連忙問道:“那三件?請母親說明。”李氏道:“第一件,你從今後須要好好攻書,務須要得了一官半職;第二件,你須將仇家拿獲,與你爹爹雪恨;第三件,這白玉蓮花乃祖上遺留,原是兩個合成一枝,如今你將此枝仍然帶去,須把那一枝找尋回來。三事齊備,為娘必隨兒去;三事之中,倘缺一件,為孃的再也不能隨你去的。”說罷,又囑咐倪忠道:“恩公一生全仗忠義,我也不用饒舌。全賴恩公始終如一,便是我倪氏門中不幸之大幸了。你們速速回去吧!省得你那父母在家盼望。”李氏將話說完,一摔手回後去了。

這裡倪繼祖如何肯去,還是倪忠連攙帶勸,真是一步幾回頭,好容易攙出院子門來。老尼後面相送。倪繼祖又諄囑了一番,方離了白衣庵,竟奔倪家莊而來。主僕在路途之中,一個是短嘆長吁,一個是婉言相勸。倪繼祖道:“方才聽母親吩咐三件事,仔細想來,作官不難,報仇容易,只是那白玉蓮花卻往何處找尋?”倪忠道:“據老奴看來,物之隱現,自有定數,卻倒不難。還是作官難。總要官人以後好好攻書要緊。”倪繼祖道:“我有海洋深的仇,焉有自己不上進呢。老人家體要憂慮。倪忠道:“官人如何這等呼喚?惟恐折了老奴的草料。”倪繼祖道:“你甘屈人下,全是為我而起。你的恩重如山,我如何以僕從相待。”倪忠道:“言雖如此。官人若當著外人,還要照常,不可露了形跡。”倪繼祖道:“逢場作戲,我是曉得的。還有一宗,今日之事,你我回去千萬莫要洩漏。待功成名就之後,大家再為言明,庶乎彼此有益。”倪忠道:“這不用官人囑咐。老奴十五年光景皆未洩漏,難道此時倒隱瞞不住麼?”二人說話之間,來到莊前。倪繼祖見了太公梁氏,俱各照常。

於是倪繼祖一心想著報仇,奮志攻書。遲了二年,又舉於鄉,益發高興,每日裡討論研求。看看的又過了二年。明春是大比之年,倪繼祖與先生商議,打點行裝,一同上京考試。太公跟前俱已稟明。誰知到了臨期,程先生病倒,竟自“嗚呼哀哉”了。因此倪繼祖帶了倪忠,悄悄到白衣庵,別了親孃,又與老尼留下銀兩,主僕一同進京。這才有會仙樓遇見了歐陽春丁兆蘭一節。

自接濟了張老兒之後,在路行程非止一日,來到東京,租了寓所,靜等明春赴考。及至考試已畢,倪繼祖中了第九名進士,到了殿試,又欽點了榜眼,用為編修。可巧杭州太守出缺,奉旨又放了他。主僕二人,好生歡喜。又拜別包公。包公又囑咐了好些話。主僕衣錦還鄉,拜了父母,稟明認母之事。太公梁氏本是好善之家,聽了甚喜,一同來到白衣庵,欲接李氏在莊中同住。李氏因孩兒即刻赴任,一來莊中住著不便,二來自己心願不遂,決意不肯。因此仍在白衣庵與老尼同住。倪繼祖無法,只得安置妥當,且去上任。等接任後,倘能二事如願,那時再來迎接,大的母親也就無可推託了。即叫倪忠束裝就道,來到杭州,剛一接任,就收了無數的詞狀。細細看來,全是告霸王莊馬強的。

你道這馬強是誰?原來就是太歲莊馬剛的宗弟,倚仗朝中總管馬朝賢是他叔父,他便無所不為。他霸田佔產,搶掠婦女。家中蓋了個招賢館,接納各處英雄豪傑,因此無賴光棍投奔他家的不少。其中也有一二豪傑,因無處可去,暫且棲身,看他的動靜。現時有名的便是:黑妖狐智化、小諸葛沈仲元、神手大聖鄧車、病六歲張華、賽方朔方貂,其餘的無名小輩不計其數。每日裡舞劍掄槍,比刀對棒,魚龍混雜,鬧個不了。一來二去,聲氣大了,連襄陽王趙爵都與他交結往來。

獨獨有一個小英雄,心志高傲,氣度不俗,年十四歲,姓艾名虎,就在招賢館內作個館童。他見眾人之中,惟獨智化是個豪傑,而且本領高出人上,便時刻小心,諸事留神,敬奉智化為師,真感得黑妖狐歡喜非常,便把他暗暗的收作徒弟,悄悄傳他武藝。誰知他心機活變,一教便會,一點就醒。不上一年光景,學了一身武藝。他卻時常悄悄的對智化道:“你老人家以後不要勸我們員外,不但白費唇舌,他不肯聽;反倒招的那些人背地裡抱怨,說你老人家忒膽小了。‘搶幾個婦女什麼要緊。要是這末害起怕來,將來還能幹大事麼?’你老人家自己想想,這一群人都不成了亡命之徒了麼?”智化道:“你莫多言,我自有道理。”他師徒只顧背地裡閒談,誰知招賢館早又生出事來。

原來馬強打發惡奴馬勇前去討帳回來,說債主翟九成家道艱難,分文皆無。馬強將眼一瞪,道:“沒有就罷了不成。急速將他送縣官追。”馬勇道:“員外不必生氣,其中卻有個極好的事情。方才小人去到他家,將小人讓進去,苦苦的哀求。不想炕上坐著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小人問他是何人。翟九成說是他外孫女,名叫錦娘。只因他女兒女婿亡故,留下女兒毫無倚靠,因此他自小兒撫養,今年已交十七歲。這翟九成全仗著他作些針線,將就度日。員外曾吩咐過小人,叫小人細細留神打聽,如有美貌婦女,立刻回稟。據小人今日看見這女子,真算是少一無二的了。”一句話說的馬強心癢難搔,頓時樂的兩眼連個縫兒也沒有了,立刻派惡奴八名,跟隨馬勇,到翟九成家將錦娘搶來,抵銷欠帳。

這惡賊在招賢館立等,便向眾人誇耀道:“今日我又大喜了。你等只說前次那女子生的美貌,那裡知道比他還有強的呢。少時來時,叫你們眾人開開眼咧。”眾人聽了,便有幾個奉承道:“這都是員外福田造化,我們如何敢比。這喜酒是吃定了。”其中就有聽不上的,用話打趣他:“好雖好,只怕叫後面知道了,那又不好了。”馬強哈哈笑道:“你們吃酒時,作個雅趣,不要吵嚷了。”

說話間,馬勇回來稟道:“錦娘已到。”馬強吩咐:“快快帶上來。”果見個嫋嫋婷婷女子,身穿樸素衣服,頭上也無珠翠,哭哭啼啼來到廳前。馬強見他雖然啼哭,那一番嬌柔嫵媚,真令人見了生憐,不由的笑逐顏開,道:“那女子不要啼哭,你要好好依從於我,享不盡榮華,受不盡富貴。你只管向前些,不要害羞。”忽聽見錦娘嬌嚦嚦道:“你這強賊,無故的搶掠良家女子,是何道理?奴今到此,誰有一死而已,還講什麼榮華富貴!我就向前些。”誰知錦娘暗暗攜來剪於一把,將手一揚,竟奔惡賊而來。馬強見勢不好,把身子往旁一閃,刷的一聲,把剪子紮在椅背上。馬強“曖喲”一聲。“好不識抬舉的賤人!”吩咐惡奴將他下在地牢。惡賊的一團高興,頓時掃盡,無可釋問,且與眾人飲酒作樂。

且說翟九成因護庇錦娘,被惡奴們拳打腳踢,亂打一頓,仍將錦娘搶去,只急得跺腳捶胸,嚎陶不止。哭夠多時,檢點了一下,獨獨不見了剪子,暗道:“不消說了。這是外孫女去到那裡,一死相拚了。”忙到那裡探望了一番,並無消息。又恐被人看見,自己倒要吃苦,只得垂頭喪氣的回來。見路旁有柳樹,他便席地而坐,一壁歇息,一壁想道:“自我女兒女婿亡故,留下這條孽根。我原打算將他撫養大了,聘嫁出去,了卻一生之願。誰知平地生波,竟有這無法無天之事。再者,錦娘一去,不是將惡賊一剪扎死,他也必自戕其生。他若死了,不消說了,我這撫養勤勞付於東流。他若將惡賊扎死,難道他等就饒了老漢不成。”越思越想,又是著急,又是害怕。忽然把心一橫,道:“曖!眼不見,心不煩。莫若死了乾淨。”站起身來,找了一株柳樹,解下絲綜,就要自縊而死。

忽聽有人說道:“老丈休要如此。有什麼事何不對我說呢?”翟九成回頭一看,見一條大漢,碧睛紫髯,連忙上前哭訴情由,口口聲聲說自己無路可活,難以對去世的女兒女婿。北俠歐陽春聽了道:“他如此惡霸,你為何不告他去?”翟九成道:“我的爺!談何容易。他有錢有勢,而且聲名在外,誰人不知,那個不曉。縱有呈子,縣裡也是不準的。”北俠道:“不是這裡告他。是叫你上東京開封府去告他。”翟九成道:“哎呀呀!更不容易了。我這裡到開封府,路途遙遠,如何有許多的盤費呢?”北俠道:“這倒不難。我這裡有白銀十兩,相送如何?”翟九成道:“萍水相逢,如何敢受許多銀兩。”北俠道:“這有什麼要緊呢。只要你拿定主意。若到開封,包管此恨必消。”說罷,從皮兜內摸出兩個銀棵,遞與翟九成。翟九成便撲翻身拜倒,北俠攙起。

只見那邊過來一人,手提馬鞭,道:“你何必舍近而求遠呢?新任太守極其清廉,你何不到那裡去告呢?”北俠細看此人,有些面善,一時想不起來。又聽這人道:“你如若要告時,我家東人與衙中相熟,頗頗的可託。你不信。請看那邊樹林下坐的就是他。”北俠先挺身往那邊一望,見一儒士坐在那裡,旁邊有馬一匹。不看則可,看了時倒抽了口氣,暗暗說:“這不好!他如何這般形景?霸王莊能人極多,倘然識破,那時連性命不保。我又不好勸阻,只好暗中助他一臂之力。”想罷,即對翟九成道:“既是新任太守清廉,你就託他東人便了。”說罷,回身往東去了。

你道那儒士與老僕是誰?原來就是倪繼祖主僕。北俠因看見倪繼祖,方想起老僕倪忠來。認明後,他卻躲開。倪忠帶了翟九成,見了倪繼祖。太守細細的問了一番,並給他寫了一張呈子。翟九成歡天喜地回家,五更天預備起身赴府告狀。

誰知冤家路兒窄,馬強團錦娘不從,下在地牢,飲酒之後,又帶了惡奴出來,騎著高頭大馬,迎頭便碰見了翟九成。翟九成一見膽裂魂飛,回身就跑。馬強一疊連聲叫“拿”。惡賊抖起威風,追將下去。翟九成上了年紀之人,能跑多遠,早被惡奴揪住,連拉帶扯,來到馬強的馬前。馬強問道:“我罵你這老狗!你叫你外孫女用剪子刺我,我已將他下在地牢,正要差人尋你。見了我,不知請罪,反倒要跑。你也就可惡的很呢!”惡賊原打算拿話威嚇威嚇翟九成,要他陪罪,好叫他勸他外孫女依從之意。不想翟九成喘吁吁道:“你這惡賊,硬搶良家之女,還要與你請罪。我恨不能立時青天報仇雪恨,方遂我心頭之願。”馬強聽了,圓瞪怪眼,一聲呵叱:“曖呀!好老狗!你既要青天,必有上告之心。想來必有冤狀。”只聽說了一聲“搜”,惡奴等上前扯開衣襟,便露出一張紙來,連忙呈與馬強。惡賊看了一遍,一言不發,暗道:“好利害狀子!這是何人與他寫的?他倒留神訪查訪查。”吩咐惡奴二名將翟九成送到縣內,立刻嚴追欠債。正然吩咐,只見那邊過來了一個也是乘馬之人,後面跟定老僕。惡賊一見心內一動,眉一皺,計上心來。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4
發表於 2024-3-27 15:55:01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七十三回惡姚成識破舊夥計美絳貞私放新黃堂

且說馬強將翟九成送縣,正要搜尋寫狀之人,只見那邊來了個乘馬的相公,後面跟定老僕。看他等形景,有些疑惑,便想出個計較來,將絲韁一抖,迎了上來,雙手一拱道:“尊兄請了!可是上天竺進香的麼?”原來乘馬的就是倪繼祖,順著惡賊的口氣答道:“正是。請問足下何人?如何知道學生進香呢?”惡賊道:“小弟姓馬,在前面莊中居住。小弟有個心願,但凡有進香的,必要請到莊中待茶,也是一片施捨好善之心。”說著話,目視惡奴。眾家人會意,不管倪繼祖依與不依,便上前牽住嚼環,拉著就走。倪忠見此光景,知道有些不妥,只得在後面緊緊跟隨。不多時,來至莊前,過了護莊橋,便是莊門。馬強下了馬,也不謙讓,回頭吩咐道:“把他們帶進來。”惡奴答應一聲,把主僕蜂擁而入。倪繼祖暗道:“我正要探訪,不想就遇見他。看他這般權勢,惟恐不懷好意。且進去看個端的怎樣。”

馬強此時坐在招賢館,兩旁羅列坐著許多豪傑光棍。馬強便說:“遇見翟九成搜出一張呈子,寫的甚是利害。我立刻派人將他送縣。正要搜查寫狀之人,可巧來了個斯文秀才公,我想此狀必是他寫的,因此把他誆來。”說罷,將狀子拿出,遞與沈仲元。沈仲元看了道:“果然寫的好。但不知是這秀才不是?”馬強道:“管他是不是,把他吊起拷打就完了。”沈仲元道:“員外不可如此。他既是讀書之人,須要以禮相待,用言語套問他。如若不應,再行拷打不遲,所謂先禮而後兵也。”馬強道:“賢弟所論甚是。”吩咐請那秀士。

此時惡奴等俱在外面候信,聽見說請秀士,連忙對倪繼祖道:“我們員外請你呢。你見了要小心些。”倪繼祖來到廳房,見中間廊下懸一匾額,寫著“招賢館”三字,暗暗道:“他是何等樣人,竟敢設立招賢館。可見是不法之徒。”及至進了廳房,見馬強坐在上位,傲不為禮。兩旁坐著許多人物,看上去俱非善類。卻有兩個人站起,執手讓道:“請坐。”倪繼祖也只得執手回答道:“恕坐。”便在下手坐了。

眾人把倪繼祖留神細看,見他面龐豐滿,氣度安詳,身上雖不華美,卻也整齊。背後立定一個年老僕人。只聽東邊一人問道:“請問尊姓大名?”繼祖答道:“姓李名世清。”西邊一人問道:“到此何事?”繼祖答道:“奉母命前往天竺進香。”馬強聽了,哈哈笑道:“俺要不提進香,你如何肯說進香呢?我且問你:既要進香,所有香袋錢糧,為何不帶呢?”繼祖道:“已先派人挑往天竺去了。故此單帶個老僕,賞玩途中風景。”馬強聽了,似乎有理。

忽聽沈仲元在東邊問道:“賞玩風景原是讀書人所為;至於調詞告狀,豈是讀書人幹得的呢。”倪繼祖道:“此話從何說起?學生幾時與人調詞告狀來?”又聽智化在西邊問道:“翟九成,足下可認得麼?”倪繼祖道:“學生並不認得姓翟的。”智化道:“既不認得,且請到書房少坐。”便有惡奴帶領主僕出廳房,要上書房。剛剛的下了大廳,只見迎頭走來一人,頭戴沿氈大帽,身穿青布箭袖,腰束皮帶,足登薄底靴子,手提著馬鞭,滿臉灰塵。他將倪繼祖略略的瞧了一瞧,卻將倪忠狠狠的瞅了又瞅。誰知倪忠見了他,頓時面目變色,暗說:“不好!這是對頭來了。”

你道此人是誰?他姓姚名成,原來又不是姚成,卻是陶宗。只因與賀豹醉後醒來,不見了楊芳與李氏,以為楊芳拐了李氏去了。過些時,方知楊芳在倪家莊作僕人,改名倪忠,卻打聽不出李氏的下落。後來他二人又劫掠一夥客商,被人告到甘泉縣內,追捕甚急。他二人便收拾了一下,連夜逃到杭州,花費那無義之財,猶如糞土,不多幾時精精光光。二人又幹起舊營生來,劫了些資財。賀豹便娶了個再婚老婆度日。陶宗卻認得病太歲張華,託他在馬強跟前說了,改名姚成。他便趨炎附勢的,不多幾日,把個馬強哄的心花俱開,便把他當作心腹之人,作了主管。因閱朝中邸報,見有奉旨欽派杭州太守,乃是中榜眼用為編修的倪繼祖,又是當朝首相的門生。馬強心裡就有些不得主意,特派姚成扮作行路之人,前往省城細細打聽明白了回來,好作準備。因此姚成行路模樣回來,偏偏的剛進門,迎頭就撞見倪忠。

且說姚成到了廳上,參拜了馬強,又與眾人見了。馬強便問:“打聽的事體如何?”姚成道:‘小人到了省城,細細打聽,果是欽派榜眼倪繼祖作了太守。自到任後,接了許多狀子,皆與員外有些關礙。”馬強聽了,暗暗著慌,道:“既有許多狀子,為何這些日並沒有傳我到案呢?”姚成道:“只因官府一路風霜,感冒風寒,現今病了,連各官稟見俱各不會。小人原要等個水落石出,誰知再也沒有信息,因此小人就回來了。”馬強道:“這就是了。我說呢,一天可以打兩個來回兒,你如何去了四五天呢?敢則是你要等個水落石出。那如何等得呢?你且歇歇兒去吧。”姚成道:“方才那個斯文主僕是誰?”馬強道:“那是我遇見誆了來的。”便把翟九成之事說了一遍。“我原疑惑是他寫的呈子。誰知我們大夥盤問了一回,並不是他。”姚成道:“雖不是他,卻別放他。”馬強道:“你有什麼主意?”姚成道:“員外不知,那個僕人我認得,他本名叫做楊芳,只因投在倪家莊作了僕人,改名叫作倪忠。”

沈仲元在旁聽了,忙問道:“他投在倪家莊有多年了?”姚成道:“算來也有二十多年了。”沈仲元道:“不好了!員外你把太守誆了來了。”馬強聽罷此言,只嚇得雙睛直瞪,闊口一張,呵呵了半晌,方問道:“賢……賢……賢弟,你如何知……知……知道?”小諸葛道:“姚主管既認明老僕是倪忠,他主人焉有不是倪繼祖的?再者問他姓名,說姓李名世清,這明明自己說我辦理事情要清之意。這還有什麼難解的?”馬強聽了,如夢方覺,毛骨悚然。“這可怎麼好?賢弟你想個主意方好。”沈仲元道:“此事須要員外拿定主意。既已誆來,便難放出,暫將他等鎖在空房之內。等到夜靜更深,把他請至廳上,大家以禮相求。就說,明知是府尊太守,故意的請府尊大老爺到莊,為分析案中情節。他若應了人情,說不得員外破些傢俬,將他買囑,要張印信甘結,將他榮榮耀耀送到衙署。外人聞知,只道府尊接交員外。不但無人再敢告狀,只怕以後還有些照應呢。他若不應時,說不得只好將他處死,暗暗知會襄陽王舉事便了。”智化在旁聽了,連忙誇道:“好計!好計!”馬強聽了,只好如此,便吩咐將他主僕鎖在空房。

雖然鎖了,他卻踞促不安,坐立不守。出了大廳,來到臥室,見了郭氏安人,唉聲嘆氣。原來他的娘子,就是郭槐的侄女。見丈夫愁眉不展,便問:“又有什麼事了?這等煩惱。”馬強見問,便把已往情由述說一遍。郭氏聽了,道:“益發鬧的好了,竟把欽命的黃堂太守弄在家內來了。我說你結交的全是狗朋狗友,你再不信。我還聽見說,你又搶了個女孩兒來,名叫錦娘,險些兒沒被人家扎一剪子。你把這女子下在地窖裡了。這如今又把個知府關在家裡,可怎麼樣呢?”口裡雖如此說,心裡卻也著急。馬強又將沈仲元之計說了,郭氏方不言語。此時天已初鼓,郭氏知丈夫憂心,未進飲食,便吩咐丫環擺飯。夫妻二人,對面坐了飲酒。

誰知這些話竟被服侍郭氏的心腹丫頭聽了去了。此女名喚絳貞,年方一十九歲,乃舉人朱煥章之女。他父女原籍揚州府儀徵縣人氏。只因朱先生妻亡之後,家業凋零,便帶了女兒上杭州投親。偏偏的投親不遇,就在孤山西冷橋租了幾間茅屋,一半與女兒居住,一半立塾課讀。只因朱先生有端硯一方,愛如至寶,每逢惠風和暢之際,窗明几淨之時,他必親自捧出賞玩一番,習以為常。不料半年前有一個館童,因先生養贍不起,將他辭出,他卻投在馬強家中,無心中將端硯說出。頓時的蕭牆禍起,惡賊立刻派人前去拍門,硬要。遇見先生迂闊性情,不但不賣,反倒大罵一場。惡奴等回來,枝上添葉,激得馬強氣沖牛斗,立刻將先生交前任太守,說他欠銀五百兩,並有借券為證。這太守明知朱先生被屈,而且又是舉人,不能因帳目加刑。因受了惡賊重賄,只得交付縣內管押。馬強趁此時便到先生家內,不但搜出端硯,並將朱絳貞搶來,意欲收納為妾。誰知作事不密,被郭氏安人知覺,將陳醋發出,大鬧了一陣,把朱絳貞要去,作為身邊貼己的丫環。馬強無可如何,不知暗暗陪了多少不是,方才討得安人歡喜。自那日起,馬強見了朱絳貞,慢說交口接談,就是拿正眼瞅他一瞅,卻也是不敢的。朱絳貞暗暗感激郭氏,他原是聰明不過的女子,便把郭氏哄的猶如母女一般,所有簪環首飾衣服古玩並鎖鑰,全是交他掌管。

今日因為馬強到了,他便隱在一邊,將此事俱各竊聽去了,暗自思道:“我爹爹遭屈已及半年,何日是個出頭之日。如今我何不悄悄將太守放了,叫他救我爹爹。他焉有不以恩報恩的!”想罷,打了燈籠,一直來到空房門前。可巧竟自無人看守。原來惡奴等以為是斯文秀士與老僕人,有甚本領,全不放在心上,因此無人看守。

朱絳貞見門兒倒鎖,連忙將燈一照,認了鎖門,向腰間掏出許多鑰匙,揀了個恰恰投簧,鎖已開落。倪太守正與倪忠毫無主意,看見開門,以為惡奴前來陷害,不由的驚慌失色。忽見進來個女子將燈一照,恰恰與倪太守對面,彼此覷視,各自驚訝。朱絳貞又將倪忠一照,悄悄道:“快隨我來。”一伸手便拉了倪繼祖往外就走,倪忠後面緊緊跟隨。不多時,過了角門,卻是花園。往東走了多時,見個隨牆門兒,上面有鎖,井有橫閂。朱絳貞放下燈籠,用鑰匙開鎖。誰知鑰匙投進去,鎖尚未開,鑰匙再也拔不出來。倪太守在旁看著,叫倪忠尋了一塊石頭,猛然一砸,方才開了。忙忙去閂開門。朱絳貞方說道:“你們就此逃了去吧。奴有一言奉問:你們到底是進香的?還是真正太守呢?如若果是太守,奴有冤枉。”

好一個聰明女子!他不早問,到了此時方向,全是一片靈機。何以見得?若在空房之中問時,他主僕必以為惡賊用軟局套問來了,焉肯說出實話呢?再者,朱絳貞他又惟恐不能救出太守。幸喜一路奔至花園並未遇人。及至將門放開,這已救人徹了,他方才問此句。你道是聰明不聰明?是靈機不是?

倪太守到了此時,不得不說了,忙忙答道:“小生便是新任的太守倪繼祖。姐姐有何冤枉?快些說來。”朱絳貞連忙跪倒,口稱:“大老爺在上,賤妾朱絳貞叩頭。”倪繼祖連忙還禮,道:“姐姐不要多禮,快說冤枉。”朱絳貞道:“我爹爹名喚朱煥章,被惡賊誤賴,欠他紋銀五百兩,現在本縣看押,已然半載。將奴家搶來。幸而馬強懼內,奴家現在隨他的妻子郭氏,所以未遭他手。求大老爺到街後,務必搭救我爹爹要緊。別不多言,你等快些去吧!”倪忠道:“姑娘放心,我主僕俱各記下了”朱絳貞道:“你們出了此門直往西北,便是大路。”主僕二人才待舉步,朱絳貞又喚道:“轉來,轉來。”

不知有何言語,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5
發表於 2024-3-27 15:55:37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七十四回淫方貂誤救朱烈女貪賀豹狹逢紫髯伯

且說倪繼祖又聽朱烈女喚轉來,連忙說道:“姐姐還有什麼吩咐?’朱絳貞道:“一時忙亂,忘了一事。奴有一個信物,是自幼佩戴不離身的。倘若救出我爹爹之時,就將此物交付我爹爹,如同見女兒一般。就說奴誓以貞潔自守,雖死不辱,千萬叫我爹爹不必掛念。”說罷,遞與倪繼祖。又道:“大老爺務要珍重。”倪繼祖接來,就著燈籠一看,不由的失聲道:“曖喲!這蓮花……”剛說至此,只見倪忠忙跑回來道:“快些走吧!”將手往胳肢窩裡一夾,拉著就走。倪繼祖回頭看來,後門已關,燈火已遠。

且說朱絳貞從花園回來,芳心亂跳,猛然想起,暗暗道:“一不作,二不休。趁此時,我何不到地牢將錦娘也救了,豈不妙哉?”連忙到了地牢。惡賊因這是個女子,不用人看守。朱小姐也是佩了鑰匙,開了牢門,便問錦娘有投靠之處沒有。錦娘道:“我有一姑母離此不遠。”朱統貞道:“我如今將你放了,你可認得麼?”錦娘道:“我外祖時常帶我往來,奴是認得的。”朱絳貞道:“既如此,你隨我來。”兩個人仍然來至花園後門。錦娘感恩不盡,也就逃命去了。

朱小姐回來靜靜一想,暗說:“不好!我這事鬧的不小。”又轉想:“自己服侍郭氏,他雖然嫉妒,也是水性揚花。倘若他被惡賊哄轉,要討丈夫歡喜,那時我難保不受汙辱。哎!人生百歲,終須一死。何況我爹爹冤枉已有太守搭救,心願已完。英若自盡了,省得耽驚受怕。但死於何地才好呢?——有了!我索性縊死在地牢。他們以為是錦娘懸樑,及至細瞧,卻曉得是我。也叫他們知道是我放的錦娘,由錦娘又可以知道那主僕也是我放的。我這一死,也就有了名了。”主意已定,來到地牢之中,將絹巾解下,拴好套兒,一伸脖頸,覺的香魂縹緲,悠悠盪盪,落在一人身上。漸漸甦醒,耳內只聽說道:“似你這毛賊,也敢打門棍,豈不令人可笑。”

這話說的是誰?朱絳貞如何又在他身上?到底是上了吊了?不知是死了沒死?說的好不明白,其中必有緣故,待我慢慢敘明。

朱絳貞原是自縊來著。只因馬強白晝間在招賢館將錦娘搶來,眾目所觀,早就引動了一人,暗自想道:“看此女美貌非常,惜乎便宜了老馬。不然時,我若得此女,一生快樂,豈不勝似神仙?”後來見錦娘要刺馬強,馬強一怒,將他下在地牢,卻又暗暗歡喜道:“活該這是我的姻緣。我何不如此如此呢?”

你道此人是誰?乃是賽方朔方貂。這個人且不問他出身行為,只他這個綽號兒,便知是個不通的了。他不知聽誰說過東方朔偷桃,是個神賦。他便起了綽號叫賽方朔。他又何嘗知道複姓東方名朔呢。如果知道,他必將“東”字添了,叫“賽東方朔”。不但念著不受聽,而且拗口,莫若是賽方朔吧,管他通不通,不過是賦罷了。

這方貂因到二更之半,不見馬強出來,他便悄悄離了招賢館,暗暗到了地牢。黑影中正碰在吊死鬼身上,暗說:“不好。”也不管是錦娘不是,他卻右手攬定,聽了聽喉間尚然作響,忙用左手順著身體摸到項下,把巾帕解開,輕輕放在床上。他卻在對面將左手拉住右手,右手拉住左手,往上一揚,把頭一低,自己一翻身,便把女子兩胳膊搭在肩頭上;然後一長身,回手把兩腿一攏往上一顛,把女子揹負起來,邁開大步,往後就走。誰知他也是奔花園後門,皆因素來瞧在眼裡的。及至來到門前,卻是雙扇虛掩,暗暗道:“此門如何會開了呢?不要管他,且自走路要緊。”一氣走了三四里之遙,剛然背到夾溝,不想遇見個打問棍的,只道他揹著包袱行李,冷不防就是一棍。方貂早已留神,見棍臨近,一側身把手一揚,奪住悶棍往懷裡一帶,又往外一聳,只見那打門棍的將手一撒,哈哈一聲栽倒在地,爬起來就跑,因此方貂說道:“似你這毛賊,也敢打門棍,豈不令人可笑。”可巧朱絳貞就在此時甦醒,聽見此話。

誰知那毛賊正然跑時,只見迎面來了一條大漢攔住,問道:“你是作什麼的?快講!”真是賊起飛智,他就連忙跪倒,道:“爺爺救命呵!後面有個打悶棍的,搶了小人的包袱去了。”原來此人卻是北俠,一聞此言,便問道:“賊在那裡?”賊說:“賊在後面。”北俠回手抽出七寶鋼刀,迎將上來。

這裡方貂揹著朱絳貞往前,正然走著,迎面來了個高大漢子,口中吆喝著:“快將包袱留下!”方貂以為是方才那賊的夥計,便在樹下將身體一蹲,往後一仰,將朱絳貞放下,就舉起那賊的問棍打來。北俠將刀只一磕,根已削去半截。方貂道:“好傢伙!”撒了那半截木棍,回手即抽出朴刀,斜刺裡砍來。北俠一順手,只聽噌的一聲,朴刀分為兩段。方貂“哎呀”一聲,不敢戀戰,回身逃命去了。北俠也不追趕。

誰知這賊在旁邊看熱鬧兒,見北俠把那賊戰跑了。他早已看見樹下黑黢黢一堆,他以為是包袱,便道:“多虧爺爺搭救。幸喜他包袱撂在樹下。”北俠道:“既如此,隨我來,你就拿去。”那賊滿心歡喜,剛剛走到跟前,不防包袱活了,連北俠也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你是什麼人?”只聽道:“奴家是遇難之人,被歹人背至此處。不想遇見此人,他也是個打門棍的。”北俠聽了,一伸手將賊人抓住,道:“好賊!你竟敢哄我不成?”賦人央告道:“小人實實出於無奈。家中現有八旬老母,求爺爺饒命。”北俠道:“這女子從何而來?快說!”賊人道:“小人不知,你老問他。”

北俠揪著賊人問女子道:“你因何遇難?”朱絳貞將已往情由述了一遍:“原是自己上吊,不知如何被那人背出。如今無路可投,求老爺搭救搭救。”北俠聽了,心中為難,如何帶著女子黑夜而行呢?猛然省悟道:“有了,何不如此如此。”回頭對賊人道:“你果有老母麼?”賊人道:“小人再不敢撒謊。”北俠道:“你家住在那裡?”賊人道:“離此不遠,不過二里之遙,有一小村,北上坡就是。”北俠道:“我對你說:我放了你,你要依我一件事。”賊人道:“任憑爺爺吩咐。”北俠道:“你將此女背到你家中,我自有道理。”賊人聽了,便不言語。北俠道:“你怎麼不願意?”將手一攏勁。賦人“哎呀”道:“我願意,我願意。我背,我背。”北俠道:“將他好好背起,不許回首。背的好了,我還要賞你。如若不好生背時,難道你這頭顱比方才那人朴刀還結實麼?”賊人道:“爺爺放心,我管保背的好好的。”便背起來,北俠緊緊跟隨,竟奔喊人家中而來。一時來在高坡之上,向前叩門。暫且不表。

再說太守被倪忠夾了胳膊,拉了就走。太守回頭看時,門已關閉,燈光已遠,只得沒命的奔馳。一個懦弱書生,一個年老蒼頭,又是黑夜之間,瞧的是忙,腳底下邁步卻不能大。剛走一二里地,倪太守道:“容我歇息歇息。”倪忠道:“老奴也發了喘了。與其歇息,莫若款款而行。”倪太守道:“老人家說的真是。只是這蓮花從何而來,為何到了這女子手內?”倪忠道:“老爺說什麼蓮花?”倪太守道:“方才那救命姐姐說,他父親有冤枉,恐不憑信。他給了我這一枚白玉蓮花,作為信物,彼時就著燈光一看,合我那枝一樣顏色一樣光潤。我才待要問,就被你夾著胳膊跑了。我心中好生納悶。”倪忠道:“這也沒有什麼可悶的。物件相同的頗多,且自收好了,再作理會。只是這位小姐搭救我主僕,此乃莫大之恩。而且老奴在燈下看這小姐,生得十分端莊美貌。老爺呀!為人總要知恩報恩。莫要因門媚,辜負了他這番好意。”倪太守聽了此話,嘆道:“嗐!你我性命尚且顧不來,還說什麼門楣不門楣,報恩不報恩呢。”

誰知他主僕絮絮叨叨,奔奔波波,慌不擇路,原是往西北,卻忙忙誤走了正西。忽聽後面人馬聲嘶,猛回頭見一片火光燎亮。倪忠著急道:“不好了!有人追了來了。老爺且自逃生,待老奴迎上前去,以死相拚便了。”說罷,他也不顧太守,一直往東,竟奔火光而來。剛剛的迎了有半里之遙,見火光往西北去了。原來這火光走的是正路,可見他主僕方才走的岔了。

倪忠喘息了喘息,道:“敢則不是追我們的。”(何嘗不是追你們的。若是走大路,也追上了。)他定了定神,仍然往西,來尋太守。又不好明明呼喚,他也會想法子,口呼:“同人!同人!同人在那裡?同人在那裡?”只見迎面來了一人,答道:“那個喚同人?”卻也是個老者聲音。倪忠來至切近,道:“我因有個同行之人失散,故此呼喚。”那老者道:“既是同人失散,待我幫你呼喚。”於是也就“同人”“同人”呼喚多時,並無人影。倪忠道:“請問老丈,是往何方去的?”那老者嘆道:“嗐!只因我老伴兒有個侄女被人陷害,是我前去探聽並無消息,因此回來晚了。又聽人說前面有夾溝子,有打問棍的,這怎麼處呢?”倪忠道:“我與同人也是受了顛險的,偏偏的到此失散。如今我這兩腿痠疼,再也不能走了,如何是好?我還沒問老丈貴姓。”那老者道:“小老兒姓王名鳳山。動問老兄貴姓?”倪忠道:“我姓李。咱們找個地方,歇息歇息方好。”鳳山道:“你看那邊有個燈光,咱們且到那裡。”

二人來到高坡之上,向前叩門,只聽裡面有婦人問道:“什麼人叩門?”外面答道:“我們是遇見打問棍的了,望乞方便方便。”裡頭答道:“等一等。”不多時門已開放,卻是一個婦人,將二人讓進,仍然把門閉好。來至屋中,卻是三間草屋,兩明一暗。將二人讓到床上坐了。倪忠道:“有熱水討杯吃。”婦人道:“水卻沒有,倒有村醪酒。”王鳳山道:“有酒更妙了。求大嫂溫的熱熱的,我們全是受了驚恐的了。”不一時,婦人暖了酒來,拿兩個茶碗斟上。二人端起就喝。每人三口兩氣,就是一碗。還要喝時,只見王鳳山說:“不好了!我為何天旋地轉?”倪忠說:“我也有些頭迷眼昏。”說話時,二人栽倒床上,口內流涎。婦人笑道:“老孃也是服侍你們的!這等受用,還叫老孃溫的熱熱的。你們下床去吧,讓老孃歇息歇息。”說罷,拉拉拽拽,拉下床來。他便坐在床上,暗想道:“好天殺王八!看他回來如何見我?”他這樣害人的婦人,比那救人的女子真有天淵之別。

婦人正自暗想,忽聽外面叫道:“快開門來!快開門來!”婦人在屋內答道:“你將就著,等等兒吧。來了就是這時候。要忙,早些兒來呀。不要臉的王八!”北俠在外聽了,問道:“這是你母親麼?”賊人道:“不是。不是。這是小人的女人。”忽又聽婦人來到院內,埋怨道:“這是你出去打槓子呢!好麼,把行路的趕到家裡來。若不虧老孃用藥將他二人迷倒,孩兒呀,明日打不了的官司呢。”北俠外面聽了有氣,道:“明是你母親,怎麼說是你女人呢?”賊人聽了著急,恨道:“快開開門吧!爺爺來了。”

北俠已聽見藥倒二人,就知這婦人也是個不良之輩。開開門時,婦人將燈一照,只見丈夫背了個女子。婦人大怒道:“好呀!你敢則鬧這個兒呢。還說爺爺來了。”剛說到此,忽然瞧見北俠身量高大,手內拿著明晃晃的鋼刀,便不敢言語了。

北俠進了門,順手將門關好,叫婦人前面引路。婦人戰戰兢兢引到屋內,早見地下躺著二人。北俠叫賊人將朱絳貞放在床上。只見賊夫賊婦俱備跪下,說道:“只求爺爺開一線之路,饒我二人性命。”北俠道:“我且問你,此二人何藥迷倒?”婦人道:“有解法。只用涼水灌下,立刻甦醒。”北俠道:“既如此,涼水在那裡?”賊人道:“那邊罈子裡就是。”北俠伸手拿過碗來,舀了一碗,遞與賊人道:“快將他二人救醒。”賊人接過去灌了。

北俠見他夫婦俱不是善類,已定了主意,道:“這蒙汗灑只可迷倒他二人,若是我喝了決不能迷倒。不信,你等就對一碗來試試看,如何?”婦人聽了,先自歡喜,連忙取出酒與藥來,加料的合了一碗,溫了個熱。北俠對賊婦說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等既可藥人,自己也當嚐嚐。”賊人聽了,慌張道:“別人吃了,用涼水解。我們吃了,誰給涼水呢?”北俠道:“不妨事,有我呢。縱然不用涼水,難道藥性走了,便不能甦醒麼?”賊人道:“雖則甦醒,是遲的。須等藥性發散盡了,總不如涼水醒的快。”

正說間,只見地下二人甦醒過來。一個道:“李兄,喝得一碗酒就醉了。”一個道:“王兄,這酒別有些不妥當吧?”說罷,俱各坐起來揉眼。北俠一眼望去,忙問道:“你不是倪忠麼?”倪忠道:“我正是倪忠。”一回頭看見了賊人,忙問道:“你不是賀豹麼?”賊人道:“我正是賀豹。楊夥計,你因何至此?”王鳳山便問倪忠道:“李兄,你到底姓什麼?如何又姓楊呢?”北俠聽了,且不追問,立刻催逼他夫婦將藥酒喝了,二人頓時迷倒在地。方問倪忠:“太守那裡去了?”倪忠就把誆到霸王莊、被陶宗識破、多虧一個被搶的女人名喚朱絳貞這位小姐搭救他主僕逃生、不想見了火光、只道是有人追來、卻又失散的話,說了一遍。北俠尚未答言,只聽床上的朱絳貞說道:“如此說來,奴是枉用了心機了。”倪忠聽此話,往床上一看,道:“曖喲!小姐如何也到這裡?”朱絳貞便把地牢又釋放了錦娘、自己自縊的話,也說了一遍。王鳳山道:“這錦娘可是翟九成的外孫女麼?”倪忠道:“正是。”王鳳山道:“這錦娘就是小老兒的侄女兒。小老兒方才說打聽遇難之女,正是錦娘。不料已被這位小姐搭救。此恩此德,何以報答!”北俠在旁聽明此事,便道:“為今之計,太守要緊。事不宜遲,我還要上霸王莊去呢。等候天明,務必僱一乘小轎,將朱小姐就送在王老丈家中。倪主管,你須要安置妥協了,即刻趕到本府。那時自有太守的下落。”倪忠與王鳳山一一答應。

北俠又將賀豹夫婦提到裡間屋內。惟恐他們甦醒過來,他二人又要難為倪忠等。那邊有現成的繩子,將他二人捆綁了結實,倪忠等更覺放心。北俠臨別,又諄諄囑咐了一番,竟奔了霸王莊而來。

要知後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6
發表於 2024-3-27 15:56:17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七十五回倪太守途中重遇難黑妖狐牢內暗殺奸

且說北俠與倪忠等分別之後,竟奔霸王莊而來。

更表前文。倪太守因見火光,倪忠情願以死相拚,已然迎將上去,自己只得找路逃生。誰知黑暗之中,見有白亮亮一條蚰蜒小路兒,他便順路行去。出了小路,卻正是大路。見道旁地中有一窩棚,內有燈光。他卻慌忙奔到跟前,意欲借行。誰知看窩棚之人不敢存留,道:“我們是有家主,天天要來稽查的。似你夤夜至此,知道是什麼人呢?你且歇息歇息,另投別處去吧。省得叫我們跟著擔不是。”倪太守無可如何,只得出了窩棚,另尋去處。剛剛才走了幾步,只見那邊一片火光,有許多人直奔前來。倪太守心中一急,不分高低,卻被道埂絆倒,再也掙扎不起來了。此時火光業已臨近,原來正是馬強。

只因惡賊等到三鼓之時,從內出來到了招賢館,意欲請太守過來,只見惡奴慌慌張張走來報道:“空房之中門已開了,那主僕二人竟自不知何處去了。”馬強聞聽,這一驚不小。獨有黑妖狐智化與小諸葛沈仲元暗暗歡喜,卻又納悶,不知何人所為,竟將他二人就放走了。馬強呆了半晌,問道:“似此如之奈何?”其中就有些光棍各逞能為,說道:“大的他主僕二人也逃走不遠,英若大家騎馬分頭去趕,趕上拿回,再作道理。”馬強聽了,立刻吩咐備馬,一面打著燈籠火把,從家內搜查一番。卻見花園後門已開,方知道由內逃走。連忙帶了惡奴光棍等,打著燈籠火把,乘馬追趕,竟奔西北大路去了。追了多時,不見蹤影,只得勒馬回來。不想在道旁土坡之上,有人躺臥,連忙用燈籠一照,惡奴道:“有了,有了!在這裡呢。”伸手輕輕慢慢提在馬強的馬前。馬強問道:“你如何竟敢開了花園後門,私自逃脫了?”倪太守聽了,心中暗想:“若說出朱絳貞來,豈不又害了難女,恩將仇報麼?”只得厲聲答道:“你問我如何脫逃麼?皆因是你家娘子憐我,放了我的。”惡賊聽了,不由的暗暗切齒,罵道:“好個無知賤人!險些兒誤了大事。”吩咐帶到莊上去,眾惡奴擁護而行。

不多時,到了莊中,即將太守下在地牢,吩咐眾惡奴:“你們好好看著,不可再有失誤。不是當耍的。”且不到招賢館去,氣忿忿的一直來到後面,見了郭氏,暴躁如雷的道:“好呀!你這賤人,不管事情輕重,竟敢擅放太守!是何道理?”只見郭氏坐在床上,肘打磕膝,手內拿著耳挖剔著牙兒,連理也不理。半晌,方問道:“什麼太守?你合我嚷。”馬強道:“就是那斯文秀士與那老蒼頭。”郭氏啤道:“瞎扯臊!滿嘴裡噴屁!方才不是我合你一同吃飯麼,誰又動了一動兒?你見我離了這個窩兒了麼?”馬強聽了,猛然省悟道:“是呀。自初鼓吃飯直到三更,他何嘗出去了呢。”只得回嗔作喜,道:“是我錯怪你了。”回身就走。郭氏道:“你回來。你就這樣胡吹亂嚷的鬧了一陣就走呀,還說點子什麼?”馬強笑道:“是我暴躁了。等我們商量妥當,回來再給你賠不是。”郭氏道:“你不用合我鬧米湯。我且問你,你方才說放了太守,難道他們跑了麼?”馬強拍拍手道:“何嘗不是呢。是我們騎馬四下追尋,好容易,單單的把太守拿回來了。”郭氏聽了冷笑,道:“好嗎!哥哥兒,你提防著官司吧。”馬強問道:“什麼官司?”郭氏道:“你要拿,就該把主僕同拿回來呀。你為什麼把蒼頭放跑了?他這一去不是上告,就是調兵。那些巡檢守備千把總,聽說太守被咱們拿了來,他們不合咱們要人呀?這個亂子才不小呢。”馬強聽了,急的搓搓手道:“不好,不好!我須合他們商量去。”說罷,竟奔招賢館去了。

郭氏這裡叫朱絳貞拿東西,竟不見了朱絳貞,連所有箱櫃上鑰匙都不見了,方知是朱絳貞把太守放走。他還不知連錦娘都放了。

且說馬強到了招賢館,便把郭氏的話對眾人說了。沈仲元聽了並不答言。智化佯為不理,彷彿驚呆了的樣子。只聽眾光棍道:“兵來將擋。事到頭來,說不得了。莫若將太守殺掉,以滅其口。明日縱有兵來,只說並無此事,只要牙關咬的緊緊的,毫不應承,也是沒有法兒的。太守怎的員外?你老要把這場官司滾出來,那才是一條英雄好漢!即不然,還有我等眾人,齊心努力,將你老救出來。咱們一同上襄陽舉事,豈不妙哉?”馬強聽了,頓時豪氣衝空,威風疊起,立刻喚馬勇付與鋼刀一把,前到地牢將太守殺死,把屍骸撂於後園井內。黑妖狐聽了,道:“我幫著馬勇前去。”馬強道:“賢弟若去更好。”

二人離了招賢館,來到地牢。智化見有人看守,對著眾惡奴道:“你們只管歇息去吧。我們奉員外之命來此看守。再有失閃,有我二人一面承管。”眾人聽了,樂得歇息,一鬨而散。馬勇道:“智爺為何叫他們散了?”智化道:“殺太守這是機密事,如何叫眾人知得的呢?”馬勇道:“倒是你老想的到。”

進了地牢,智化在前,馬勇在後。智化回身道:“刀來。”馬勇將刀遞過。智化接刀,一順手先將馬勇殺了。回頭對倪太守道:“略等一等,我來救你。”說罷,提了馬勇屍首,來到後園,撂入井內,急忙忙轉到地牢一看,罷咧!太守不見了。

智化這一急非小,猛然省悟道:“是了。這是沈仲元見我隨了馬勇前來,暗暗猜破,他必救出太守去了。”後又一轉想道:“不好。人心難測,焉知他不又獻功去了?且去看個端的。”即躍身上房,猶如猿猴一般,輕巧非常,來到招賢館房上,偷偷兒看了,並無動靜,而且沈仲元正與馬強說話呢。黑妖狐道:“這太守往那裡去了?且去莊外看看。”抽身離了招賢館。竄身越牆來到莊外,留神細看。卻見有一個影兒,奔人樹林中去了。智化一伏身追入樹林之中,只聽有人叫道:“智賢弟,劣兄在此。’嘿妖狐仔細一看,歡喜道:“原來是歐陽兄麼?”北俠道:“正是。”黑妖狐道:“好了,有了幫手了。太守在那裡?”北俠道:“那樹木之下就是。”智化見了。三人計議,於明日二更拿馬強,叫智化作為內應。倪太守道:“多承二位義士搭救。只是學生昨日起直到五更,晝夜辛勤,實實的骨軟筋酥,而且不知道路,這可怎麼好?”

正說時,只聽得嗒嗒馬蹄聲響,來到林前,竄下一個人來,悄悄說道:“師父,弟子將太守馬盜得來在此。”智化聽了,是艾虎的聲音,說道:“你來的正好,快將馬拉過來。”北俠問道:“這小孩子是何人?如何有此本領?”智化道:“是小弟的徒弟,膽量頗好。過來見過歐陽伯父。”艾虎唱了一個喏。北俠道:“你師徒急速回去,省得別人犯疑。我將太守送到衙署便了。”說罷,執手分別。

智化與小爺艾虎回莊,便問艾虎道:“你如何盜了馬來?”艾虎道:“我因暗地裡跟你老到地牢前,見你老把馬勇殺了,就知要救太守。弟子惟恐太守膽怯力軟,逃脫不了,故此偷偷的備了馬來。原打算在樹林等候,不想太守與師父來的這般快。”智化道:“你還不知道呢。太守還是你歐陽伯父救的呢。”艾虎道:“這歐陽伯父,不是師父常提的紫髯伯麼?”智化道:“正是。”艾虎跌足道:“可惜黑暗之中,未能瞧見他老的模樣兒。”智化悄悄道:“你別忙。明晚二更,他還來呢。”艾虎聽了,心下明白,也不往下追問。說話間,已到莊前。智化道:“自尋門路,不要同行。”艾虎道:“我還打那邊進去。”說罷,颶的一聲,上了高牆,一轉眼就不見了。智化暗暗歡喜,也就越牆來到地牢,從新往招賢館而來。說馬勇送屍骸往後花園井內去了。

且說北俠護送倪太守,在路上已將朱絳貞遇見了的話說了一遍。一個馬上,一個步下,走個均平。看看天亮,已離府衙不遠,北俠道:“大老爺前面就是貴衙了,我不便前去。”倪繼祖連忙下馬,道:“多承恩公搭救。為何不到敝衙,略申酬謝?”北俠道:“我若隨到衙門,恐生別議。大老爺只想著派人,切莫誤了大事。”倪太守道:“定於何地相會?”北俠道:“離霸王莊南二里有個瘟神廟,我在那裡專等。至遲,掌燈總要會齊。”倪太守緊記在心,北俠轉身,就不見了。

太守復又扳鞍上馬,迤邐行來,已到荷前。門上等連忙接了馬匹,引到書房,有書房小童餘慶參見。倪太守問:“倪忠來了不曾?”餘慶稟道:“尚未回來。”伺候太守淨面更衣吃茶時,餘慶請示老爺,在那裡擺飯。太守道:“飯略等等。候倪忠回來再吃。”餘慶道:“老爺先用些點心,喝點湯兒吧。”倪太守點了點頭。餘慶去不多時,捧了大紅漆盒,擺上小菜,極熱的點心,美味的羹湯,太守吃畢,在書房歇息,盼望倪忠,見他不回來,心內有些焦躁。

好容易到了午刻,倪忠方才回來,已知主人先自到署,心中歡喜。及至見面時,雖則別離不久,然而皆從難中脫逃出來,未免彼此傷心,各訴失散之後的情由。倪忠便說:“送朱繹貞到王鳳山家中,誰知錦娘先已到他姑母那裡。孃兒兩個見了朱絳貞,千恩萬謝,就叫朱小姐與錦娘同居一室。王老者有個兒子極其儒雅,那老兒恐他在家不便,卻打發他上縣,一來與翟九成送信,二來就叫他在那裡照應。老奴見諸事安置停當,方才回來。偏偏僱的驢兒又慢,要早到是再不能的,所以來遲,叫老爺懸心。”大守又將與北俠定於今晚捉拿馬強的話也說了。倪忠快樂非常。

此時餘慶也不等吩咐,便傳了飯來,安放停當。太守就叫倪忠同桌兒吃飯畢。然後倪忠出來問:“今日該值頭目是誰?”上來二人答道:“差役王愷張雄。”倪忠道:“隨我來。老爺有話分派。”倪忠帶領二人來到書房。差役跪倒報名。太守吩咐道:“特派你二人帶領二十名捕快,暗藏利刃,不準同行,陸續散走,全在霸王莊南二里之遙,有個瘟神廟那裡聚齊。只等掌燈時,有個碧睛紫髯的大漢來時,你等須要聽他調遣。如有敢違背者,回來我必重責。此係機密之事,不可聲張,倘有洩露,惟你二人是問。”王愷張雄領命出來,挑選精壯捕快二十名,悄悄的預備了。

且說馬強雖則一時聽了眾光棍之言,把太守殺害,卻不見馬勇回來,暗想道:“他必是殺了太守,心中害怕逃走了,或者失了腳也掉在井裡了。”胡思亂想,總覺不安。惟恐官兵前來捉捕要人,這個亂子實在鬧的不小,未免短嘆長吁,提心吊膽,無奈叫家人備了酒席,在招賢館大家聚飲。

眾光棍見馬強無精打采的,知道為著此事,便把那作光棍闖世路的話頭各各提起:什麼“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咧;又是什麼“敢作敢當,才是英雄好漢”咧;又是什麼“砍了腦袋去,不過碗大疤疒拉”咧;又是什麼“受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咧——但是受了刑咬牙不招,方算好的,稱的起人上人。說的馬強漏了氣的於尿泡似的,那麼一鼓一鼓的,卻長不起腔兒來。

正說著,只見惡奴前來道:“回員外。……”馬強打了個冷戰。“怎麼,官兵來了?”惡奴道:“不是。南莊頭兒交糧來了。”馬強聽了,將眼一瞪,道:“收了就是了。這也值的大驚小怪!”復又喝酒。“偏偏的今兒事情多。”正在講交情,論過節,猛抬頭見一個惡奴在那邊站著,嘴兒一拱一拱的,意思要說話。馬強道:“你不用說,可是官兵到了不是?”那家人道:“不是。小人才到東莊取銀於回來了。”馬強道:“瞎!好煩呀!交到帳房裡去就結了。這也犯的上擠眉弄眼的。”這一天似此光景,不一而足。

不知到底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7
發表於 2024-3-27 15:56:55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七十六回割帳絛北俠擒惡霸,對蓮瓣太守定良緣

且說馬強擔了一天驚怕,到了晚間,見毫無動靜,心裡稍覺寬慰,對眾人說道:“今日白等了一天,並沒見有個人來。別是那老蒼頭也死了吧?”眾光棍道:“員外說的是。一個老頭子有多大氣脈,連嚇帶累,準死無疑。你老可放心吧。”眾人只顧奉承惡賊歡喜,也不想想朝廷家平空的丟了一個太守,也就不聞不問,焉有是理。其中獨有兩個人明白:一個是黑妖狐智化,心內早知就裡,卻不言語,一個是小諸葛沈仲元,瞧著事情不妥,說肚腹不調,在一邊躲了。剩下些渾蟲糊塗漿子渾吃渾喝,不說理,順著馬強的竿兒往上爬,一味的抱粗腿,說的惡賊一天愁悶都拋於九霄雲外,端起大杯來,哈哈大笑。左一巡,右一盞,不覺醺醺,便起身往後邊去了。見了郭氏,未免訕訕的沒說強說,沒笑強笑,哄的郭氏臉上下不來,只得也說些安慰的話兒,又提撥著叫他寄信與叔父馬朝賢暗裡照應。馬強更覺歡喜,喝茶談話。不多時已交二鼓,馬強將大衫脫去,郭氏也把簪環卸了,脫去裙衫。二人剛要進帳安歇,忽見較簾唿的一聲,進來一人,光閃閃碧睛暴露,冷森森寶刀生輝。惡賊一見骨軟筋酥,雙膝跪倒,口中哀求:“爺爺饒命!”北俠道:“不許高聲。”惡賊便不敢言語。北俠將帳子上絲綜割下來,將他夫婦捆了,用衣襟塞口。回身出了臥室,來到花園,將雙手“拍”“拍”“拍”一陣亂拍。見王愷張雄帶了捕快俱各出來。

他等眾人都是在瘟神廟會齊,見了北俠。北俠引著王悄張雄,認了花園後門,叫他們一更之後俱在花園藏躲,聽拍掌為號。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跟了北俠來到臥室。北俠吩咐道:“你等好生看守兇犯。待我退了眾賊,咱們方好走路。”

說話間,只聽前面一片人聲鼎沸。原來有個丫環從窗下經過,見屋內毫無聲響,撕破窗紙一看,見馬強郭氏俱各捆綁在地,只嚇的膽裂魂飛,忙忙的告訴了眾丫環,方叫主管姚成到招賢館請眾寇。神手大聖鄧車、病大歲張華聽了,帶領眾光棍,各持兵刃,打著亮子,跟隨姚成往後面而來。

此時北俠在儀門那裡持定寶刀,專等退賊。眾人見了,誰也不敢向前。這個說:“好大身量!”那個說:“瞧那刀有多亮,必是鋒快。”這個叫:“賢弟,我一個兒不是他的對手。你幫幫哥哥一把兒。”那個喚:“仁兄,你在前面虛招架,我繞到後面給他個冷不防。”鄧車道:“你等不要如此,待我來。”伸手向彈囊中掏出彈子,扣上弦,拽開鐵靶弓。北俠早已看見,把刀扁著。只見發一彈來,北俠用刀往回裡一磕,只聽‘噹啷”一聲,那邊眾賊之中有個就哎喲了一聲道:“打了我了!”鄧車連發,北俠連磕。此次非鄧家堡可比,那是黑暗之中,這是燈光之下,北俠看的尤其真切。左一刀,右一刀,接連磕下彈子,也有打在眾賊身上的,也有磕丟了的。

病太歲張華以為北俠一人可以欺負,他從旁邊過去,嗖的就是一刀。北俠早已提防,見刀臨近,用刀往對面一削,噌的一聲,張華的刀飛起去半截。可巧落在一個賊人頭上,外號兒叫做鐵頭渾子徐勇。這一下子把小子戳了一個窟窿。眾賊見了,亂嚷道:“了不得了!祭起飛刀來了。這可不是玩的呀!我可了不了!不是他的對手,趁早兒躲開吧,別叫他做了活。”七言八語,只顧亂嚷,誰肯上前。哄的一聲,俱備跑回招賢館,就把門窗戶壁關了個結實,連個大氣兒也不敢出。要咳嗽,俱用袖子握著嘴,嗓子裡撇著。不敢點燈,全在黑影兒裡坐著。

此時黑妖狐智化已叫艾虎將行李收拾妥當了,師徒兩個暗地裡瞭高,瞧到熱鬧之處,不由暗暗叫好。艾虎見北俠用寶刀磕那彈子,迅速之極,只樂得他抓耳撓腮,暗暗誇道:“好本身!好目力!後來見寶刀削了張華的利刃,又樂的他手舞腳蹈,險些兒沒從房上掉下來,多虧智化將他揪往了。見眾人一鬨而散,他師徒方從房上躍下,與北俠見了,問馬強如何。北俠道:“已將他夫妻拿獲。”智爺道:“郭氏無甚大罪,可以免其到府,單拿惡賊去就是了。”北俠道:“吾弟所論甚是。”即吩咐王愷張雄等單將馬強押解到府。智化又找著姚成叫他備快馬一匹,與員外乘坐。姚成不敢違拗,急忙備來。艾虎背上行李,跟定智化歐陽春一同出莊,彷彿護送員外一般。

此時天已五鼓,離府尚有二十五六里之遙。北俠見艾虎甚是伶俐,且少年一團英氣,一路上與他說話,他又乖滑的很,把個北俠愛的個了不得。而且艾虎說他無父無母,孤苦之極,幸虧拜了師父,蒙他老人家疼愛,方學習了些武術,這也是小孩的造化。北俠聽了此話,更覺可憐他,回頭便對智爺道:“令徒很好,劣兄甚是愛惜。我意欲將他認為義子螟嶺,賢弟以為何如?”智化尚未答言,只見艾虎撲翻身拜倒道:“艾虎原有此意。如今伯父既有此心,這更是孩兒的造化了。爹爹就請上,受孩兒一拜。”說罷,連連叩首在地。北俠道:“就是認為父子,也不是這等草率的。”艾虎道:“什麼草率不草率,只要心真意真,比那虛文套禮強多了。”說的北俠智爺二人都樂了。艾虎爬起來,快樂非常。智化道:“只顧你磕頭認父,如今被他們落遠了,快些趕上要緊。”艾虎道:“這值什麼呢。”只見他一伏身,“突”“突”“突”“突”,頓時不見了。北俠智化又是歡喜,又是讚美,二人也就往前&步。

看看天色將曉,馬強背剪在馬上,塞著口,又不能言語,心中暗暗打算:“所做之事,俱是犯款的情由,說不得只好捨去性命,咬定牙根,全給他不應,那時也不能把我怎樣。”急的眼似鑾鈴,左觀右看。就見智化跟隨在後,還有艾虎隨來,肩頭背定包裹。馬強心內嘆道:“招賢館許多賓朋,如今事到臨頭,一個個畏首畏尾,全不想念交情,只有智賢弟一人相送,可見知己朋友是難得的。可憐艾虎小孩子天真爛漫,他也跟了來,還揹著包袱,想是我應換的衣服。若能夠回去,倒要多疼他一番。”他那裡知道他師徒另存一番心呢。

北俠見離府行不遠,便與智爺艾虎煞住腳步。北俠道:“賢弟,你師徒意欲何往?”智爺道:“我等要上松江府茉花村去。”北俠道:“見了丁氏昆仲,務必代劣兄致意。”智爺道:“歐陽兄何不一同前往呢?”北俠道:“剛從那裡來的不久,原為到杭州遊玩一番。誰知遇見此事。今已將惡人拿獲,尚有招賢館的餘黨,恐其滋事。劣兄只得在此耽延幾時,等結案無事,我還要在此處遊覽一回,也不負我跋涉之勞。後會有期,請了。”智化也執手告別。艾虎從新又與北俠行禮叩別,戀戀不捨,幾乎落下淚來。北俠從此就在杭州。

再言招賢館的眾寇聽了些時,毫無動靜,方敢掌燈,彼此查看,獨不見了智化,又呼館童艾虎,也不見了。大家暗暗商量,就有出主意:“莫若上襄陽王趙爵那裡去。”又有說:“上襄陽去缺少盤川,如何是好?”又有說:“向郭氏嫂嫂借貸去。”又有說:“他丈夫被人拿去,還肯借給咱們盤川,叫奔別處去的麼?”又有說:“依我,咱們如此如此,搶上前去。”眾人聽了俱各歡喜,一個個頓時抖起威風,出了招賢館,到了儀門,吶一聲喊道:“我等乃北俠帶領在官人役,因馬強陷害平民,刻薄成家,理無久享,先搶了他的傢俬,以洩眾恨。”說到“搶”字,一擁齊人。

此時郭氏多虧了丫環們鬆了綁縛,哭夠多時,剛入帳內安歇。忽聽此言,那裡還敢出聲,只用被矇頭,亂抖在一處。過一會兒不聽見聲響,方敢探出頭來一看。好苦!箱櫃拋翻在地。自己慢慢起來,因床下有兩個丫環藏躲,將他二人喚出,戰戰兢兢,方將僕婦婆子尋來。到了天明,仔細查看,所丟的全是金銀簪環首飾衣服等物,別樣一概沒動。立刻喚進姚成。那知姚成從半夜裡逃在外邊巡風,見沒什麼動靜,等到天亮方敢出頭,仍然溜進來。恰巧喚他,他便見了郭氏,商議寫了失單,並聲明賊寇自稱北俠,帶領官役,明火執杖。姚成急急報呈縣內。郭氏暗想丈夫事體吉少兇多,須早早稟知叔父馬朝賢,商議個主意,便細細寫了書信一封,連被搶一節並失單,俱各封妥,就派姚成連夜赴京去了。

且說王悄張雄將馬強解到,倪太守立刻升堂,先追問翟九成朱煥章兩案。惡賊皆言他二人欠債不還,自己情願以女為質,並無搶掠之事。又問他:“為何將本府誆到家中,下在地牢?講!”馬強道:“大老爺乃四品黃堂,如何能到小人莊內?既是大老爺被小民誆去,又說下在地牢,如何今日大老爺仍在公堂問事呢?似此以大壓小的問法,小人實實吃罪不起。”倪太守大怒,吩咐打這惡賊。一邊掌了二十嘴巴,鮮血直流。問他不招,又吩咐拉下去,打了四十大板。他是橫了心,再也不招。又調翟九成朱煥章到案,與馬強當面對質。這惡賊一口咬定是他等自願以女為質,並無搶掠的情節。

正在審問之間,忽見縣裡詳文呈報馬強家中被劫,乃北俠帶領差役明火執杖,搶去各物,現有原遞失單呈閱。太守看了,心中納悶:“我看義士歐陽春,決不至於如此。其中或有別項情弊。”吩咐暫將馬強收監,翟九成回家聽傳,原案朱煥章留在荷中,叫倪忠傳喚王愷張雄問話。不多時,二人來到書房。太守問道:“你等如何拿的馬強?”他二人便從頭至尾,述說一遍。太守又問道:“他那屋內物件,你等可曾混動?”王凱張雄道:“小人們當差多年,是知規矩的。他那裡一草一木,小人們是斷不敢動的。”太守道:“你等固然不能,惟恐跟去之人有些不妥。”王張二人道:“大老爺聽管放心。就是跟隨小人們當差之人,俱是小人們訓練出來的。但凡有點毛手毛腳的,小人決不用他。”太守點頭道:“只因馬強家內失盜,如今縣內呈報前來。你二人暗暗訪查,回來稟我知道。”王張領命去了。

太守又叫倪忠請朱先生。不多時,朱煥章來到書房,太守以賓客相待,先謝了朱絳貞救命之恩,然後把那枚玉蓮花拿出。朱煥章見了,不由的淚流滿面。太守將朱絳貞誓以貞潔自守的話說了,朱煥章更覺傷心。太守又將朱絳貞脫離了仇家,現在王鳳山家中居住的話說了一回,朱煥章反悲為喜。

太守便慢慢問那玉蓮花的來由。朱煥章道:“此事已有二十多年。當初在儀徵居住之時,舍間後門便臨著揚子江的江岔。一日見漂來一男子死屍,約有三旬年紀,是我心中不忍,惟恐暴露,因此備了棺木,打撈上來。臨殯葬時,學生給他整理衣服,見他胸前有玉蓮花一枝。心中一想,何不將此物留下,以為將來認屍之證。因此解下交付賤荊收藏。後來小女見了愛惜不已,隨身佩帶,如同至寶。太尊何故問此?”倪太守聽了,已然落下淚來。朱煥章不解其意。只見倪忠上前道:“老爺何不將那枝對對,看是如何?”太守一邊哭,一邊將裡衣解開,把那枝玉蓮花拿出。兩枝合來,恰恰成為一朵,而且精潤光華,一絲也是不差。太守再也忍耐不住,手捧蓮花,放聲大哭。朱煥章到底不解是何緣故。倪忠將玉蓮花的原委,略說梗概。朱先生方才明白,連忙勸慰太守道:“此乃珠還壁返,大喜之兆。且無心中又得了先大人的歸結下落,雖則可悲,其實可喜。”太守聞言,才止悲痛,復又深深謝了,就留下朱先生在衙內居住。

倪忠暗暗一力攛掇,說:“朱小姐有救命之恩,而且又有玉蓮花為媒,真是幹裡婚姻一線牽走。”太守亦甚願意。因此倪忠就託王鳳山為冰人,向朱先生說了。朱公樂從,慨然允許。王鳳山又託了倪忠,向翟九成說合錦娘與兒子聯姻,親上作親。翟九成亦欣然應允,霎時間都成了親眷,更覺親熱。

太守又打點行裝,派倪忠接取家眷,把玉蓮花一對交老僕好好收藏,到白衣庵見了孃親,就言二事已齊備,專等母親到任所,即便遷葬父親靈樞,拿獲仇家報仇雪恨。候諸事已畢,再與絳貞完姻。

未知後文如何,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8
發表於 2024-3-27 15:57:31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七十七回倪太守解任赴京師白護衛喬妝逢俠客

且說倪忠接取家眷去後,又生出無限風波,險些兒叫太守含冤。

你道如何?只因由京發下一套文書,言有馬強家人姚成進京上告太守倪繼祖私行出遊,詐害良民,結連大盜,明火執仗。今奉旨:“馬強提解來京,交大理寺嚴訊。太守倪繼祖暫行解任,一同來京,歸案備質。”倪太守遵奉來文,將印信事件交代委署官員,即派差役押解馬強赴京。倪太守將眾人遞的狀子案卷俱備帶好,止於派長班二人跟隨來京。

一日來到京中,也不到開封府,因包公有師生之誼,理應迴避,就在大理寺報到。文老大人見此案人證到齊,便帶馬強過了一堂。馬強已得馬朝賢之信,上堂時一味口刁,說太守不理民情,殘害百姓,又結連大盜夤夜打搶,現有失單報縣尚未七獲。文大人將馬強帶在一邊,又問倪太守此案的端倪原委。倪太守一一將前事說明:如何接狀;如何私訪被拿兩次,多虧難女朱絳貞、義士歐陽春搭救;又如何捉拿馬強惡賊,他家有招賢館窩藏眾寇,至五更將馬強拿獲立刻解到;如何升堂審訊,惡賊狡賴不應。“如今他暗暗使家人赴京呈控,望乞大人明鑑詳查,卑府不勝感幸。”文彥博聽了,說:“請太守且自歇息。”倪太守退下堂來。老大人又將眾人冤呈看了一番,立刻又叫帶馬強。逐件問去,皆有強辭較賴。文大人暗暗道:“這廝明仗著總管馬朝賢與他作主,才橫了心不肯招承。惟有北俠打劫一事,真假難辨。須叫此人到案作個硬證,這廝方能服輸。”吩咐將馬強帶去收禁,又叫人請太守,細細問道:“這北俠又是何人?”太守道:“北俠歐陽春,因他行俠尚義,人皆稱他為北俠,就猶如展護衛有南俠之稱一樣。”文彥博道:“如此說來,這北俠決非打劫大盜可比。此案若結,須此人到案方妥。他現在那裡?”倪繼祖道:“大約還在杭州。”文彥博道:“既如此,我明日先將大概情形復奏,看聖意如何。”就叫人將太守帶到獄神廟好好看待。

次日,文大人遞折之後,聖旨即下,欽派四品帶刀護衛白玉堂訪拿歐陽春,解京歸案審訊。錦毛鼠參見包公,包公吩咐了許多言語,白玉堂一一領命。辭別出來,到了公所,大家與玉堂餞行。飲酒之間,四爺蔣平道:“五弟此一去見了北俠,意欲如何?”白玉堂道:“小弟奉旨拿人,見了北俠,自然是秉公辦理,焉敢徇情。”蔣平道:“遵奉欽命,理之當然。但北俠乃尚義之人,五弟若見了他,公然以欽命自居,惟恐歐陽春不受欺侮,反倒費了周折。”白玉堂聽了,有些不耐煩,沒奈何問道:“依四哥怎麼樣呢?”蔣爺道:“依劣兄的主意,五弟到了杭州,見署事的太守,將奉旨拿人的情節與他說了,即叫他出張告示,將此事前後敘明;後面就提五弟,雖則是奉旨,然因道義相通,不肯拿解,特來訪請。北俠若果在杭州,見了告示,他必自己投到。五弟見了他,以情理相感,他必安安穩穩隨你來京,決不費事。若非如此,惟恐北俠不肯來京,倒費事了。”五爺聽了,暗笑蔣爺軟弱,嘴裡卻說道:“承四哥指教,小弟遵命。”飲酒已畢,叫伴當白福備了馬匹,拴好行李,告別眾人。盧方又諄諄囑咐:“路上小心。到了杭州,就按你四哥主意辦理。”五爺只得答應。展爺與王馬張趙等俱各送出府門,白五爺執手道:“請。”慢慢步履而行。出了城門,主僕二人扳鞍上馬,竟奔杭州而來。在路行程,無非“曉行夜宿,渴飲飢餐”八個大字。沿途無事可記。

這一日來到杭州,租了寓所,也不投文,也不見官,止於報到:一來奉旨;二來相諭要訪拿欽犯,不準聲張。每日叫伴當出去暗暗訪查,一連三四日不見消息。只得自己喬妝改扮了一位斯文秀才模樣,頭戴方巾,身穿花氅,足下登一雙厚底大紅朱履,手中輕搖泥金摺扇,搖搖擺擺,出了店門。

時值殘春,剛交初夏,但見農人耕於綠野,遊客步於紅橋,又見往來之人不斷。仔細打聽,原來離此二三里之遙,新開一座茶社,各曰玉蘭坊,此坊乃是官宦的花園,亭榭橋樑,花草樹木,頗可玩賞。白五爺聽了,暗隨眾人前往。到了那裡,果然景緻可觀。有個亭子,上面設著座位,四面點綴些巉巖怪石,又有新篁圍繞。白玉堂到此,心曠神恰,便在亭子上泡了一壺茶,慢慢消飲。意欲喝點茶再沽酒,忽聽竹叢中浙瀝有聲。出了亭子一看,霎時天陰,淋淋下起雨來。因有綠樹撐空,陰晴難辨。白五爺以為在上面亭子內對此景緻,頗可賞雨。誰知越下越大,遊人俱已散盡,天色已晚。自己一想離店尚有二三里,又無雨具,倘然再大起來,地下泥濘,未免難行,莫若冒雨回去為是。急急會鈔下亭,過了板橋,用大袖將頭巾一遮,順著柳樹行子冒雨急行。猛見紅牆一段,卻是整齊的廟宇。忙到山門下避雨,見匾額上題著慧海妙蓮庵。低頭一看,朱履已然踏的泥汙,只得脫下。才要收拾,只見有個小童手內託著筆硯,只呼“相公相公”,往東去了。忽然見廟的角門開放,有一年少的尼姑悄悄答道:“你家相公在這裡。”白五爺一見心中納悶。誰知小童往東,只顧呼喚相公,並沒聽見。這幼尼見他去了,就關上角門進去。

五爺見此光景,暗暗忖道:“他家相公在他廟內,又何必悄悄喚那小童呢?其中必有闇昧。待我來。”站起身來,將朱展後跟一倒,他拉腳兒穿上,來到東角門,敲戶道:“裡面有人麼?我乃行路之人,因遇雨天晚,道路難行,欲借寶庵避雨,務乞方便。”只聽裡面答道:“我們這廟乃尼庵,天晚不便容留男客,請往別處去吧。”說完,也不言語,連門也不開放。白玉堂聽了,暗道:“好呀!他廟內現有相公,難道不是男客麼?既可容得他,如何不容我呢?這其中必有緣故了。我倒要進去看看。”轉身來到山門,索性把一雙未履脫下,光著襪底,用手一摟衣襟,飛身上牆,輕輕跳將下去。在黑影中細細留神,見有個道姑,一手託定方盤,裡面熱騰騰的菜蔬,一手提定酒壺,進了角門。有一段粉油的板牆也是隨牆的板門,輕輕進去。白玉堂也就暗暗隨來,挨身而入。見屋內燈光閃閃,影射幽窗。五爺卻暗暗立於窗外。

只聽屋內女音道:“天已不早,相公多少用些酒飯,少時也好安歇。”又聽男子道:“甚的酒飯!甚的安歇!你們到底是何居心?將我拉進廟來,又不放我出去,成個什麼規矩,象個什麼體統9還不與我站遠些。”又聽女音說道:“相公不要固執。難得今日‘油然作雲,沛然下雨’。上天尚有云行雨施,難道相公倒忘了雲情雨意麼?”男子道:“你既知‘油然作雲,沛然下雨’,為何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呢?我對你說,‘讀書人持躬如圭壁’,又道‘心正而後身修’。似這無行之事,我是‘大旱之雲霓’,想降時雨是不能的。”白五爺窗外聽了,暗笑:“此公也是書痴,遇見這等人還合他講什麼書,論什麼文呢個’又聽一個女尼道:“雲霓也罷,時雨也罷,且請吃這杯酒。”男子道:“唔呀!你要怎麼樣?”只聽噹啷一聲,酒杯落地,砸了。尼姑嗔道:“我好意敬你酒,你為何不識抬舉?你休要咬文嚼字的。實告訴你說,想走不能!不信,給你個對證看。現在我們後面,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那不是榜樣麼?”男子聽了,著急道:“如此說來,你們這裡是要害人的。吾要嚷了呢!”尼姑道:“你要嚷,只要有人聽的見。”男子便喊道:“了不得了!他們這裡要害人呢。救人呀,救人!”

白玉堂趁著喊叫,連忙闖入,一掀軟簾,道:“兄台為何如此喉急?想是他們奇貨自居,物抬高價了。”把兩個女尼嚇了一跳。那人道:“兄台請坐。他們這裡不正經,了……了不得的。”白五爺道:“這有何妨。人生及時行樂,也是快事。他二人如此多情,兄台何如此之拘泥?請問尊姓。”那人道:“小弟姓湯名夢蘭,乃揚州青葉村人氏,只因探親來到這裡,就在前村居住。可巧今日無事,要到玉蘭坊閒步闡步。恐有題詠,一時忘記了筆硯,因此叫小童回莊去取。不想落下雨來,正在躊躇,承他一番好意,讓我廟中避雨。我還不肯。他們便再三拉我到這裡,不放我動身,甚的雲咧雨咧,說了許多的混話。”白玉堂道:“這就是吾兄之過了。”湯生道:“如何是我之過?”白玉堂道:“你我讀書人,待人接物,理宜從權達變,不過隨遇而安,行雲流水。過猶不及,其病一也。兄台豈不失於中道乎?”湯生搖頭道:“否,否。吾寧失於中道。似這樣隨遇而安,我是斷斷乎不能為也!請問足下安乎?”白玉堂道:“安。”湯生嗔怒道:“汝安,則為之。我雖死不能相從。”白玉堂暗暗讚道:“我再三以言試探,看他頗頗正氣,須當搭救此人。”

誰知尼姑見玉堂比湯生強多了,又見責備湯生,以為玉堂是個慣家,頓時就把柔情都移在玉堂身上。他也不想想玉堂從何處進來的,可見邪念迷心,竟忘其所以。白玉堂再看那兩個尼姑,一個有三旬,一個不過二旬上下,皆有幾分姿色。只見那三旬的連忙執壺,滿斟了一杯,笑容可掬,捧至白五爺跟前,道:“多情的相公,請吃這杯合歡酒。”玉堂並不推辭,接過來一飲而盡,卻哈哈大笑。那二旬的見了,也斟一杯近前,道:“相公喝了我師兄的,也得喝我的。”白玉堂也便在他手中喝了。湯生一旁看了,道:“豈有此理呀,豈有此理!”

二尼一邊一個伺候玉堂。玉堂問他二人,卻叫何名。三旬的說:“我叫明心。”二旬的說:“我叫慧性。”玉堂道:“明心明心,心不明則迷;慧性慧性,性不慧則昏。你二人迷迷昏昏,何時是了?”說著話,將二尼每人握住一手,卻問湯生道:“湯兄,我批的是與不是?”湯生見白五爺合二尼拉手,已氣的低了頭,正在煩惱。如今聽玉堂一問,便道:“誰呀?呀!你還來問我。我看你也是心迷智昏了。這還了得。放肆!豈有呀,豈有此……”話未說完,只見兩個尼姑口吐悲聲,道:“噯喲!喲!疼死我也。放手,放手!禁不起了。”只聽白玉堂一聲斷喝道:“我把你這兩個淫尼!無端引誘人家子弟,殘害好人,該當何罪?你等害了幾條性命?還有幾個淫尼?快快進來。”二尼跪倒,央告道:“庵中就是我師兄弟兩個,還有兩個道婆,一個小徒。小尼等實實不敢害人性命。就是後面的周生,也是他自己不好,以致得了弱症。若都似湯相公這等正直,又焉敢相犯,望乞老爺饒恕。”

湯生先前以為玉堂是那風流尷尬之人,毫不介意;如今見他如此,方知他也是個正人君子,連忙斂容起敬。又見二尼哀聲不止,疼的兩淚交流,湯生一見,心中不忍,卻又替他討饒。白玉堂道:“似這等的賊尼,理應治死。”湯生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請放手吧。”玉堂暗道:“此公孟子真熟,開口不離書。”便道:“明日務要問明周生家住那裡,現有何人,急急給他家中送信,叫他速速回去,我便饒你。”二尼道:“情願,情願。再也不敢阻留了。老爺快些放手,小尼的骨節都碎了。”五爺道:“便宜了你等。後日俺再來打聽,如不送回,俺必將你等送官究辦。”說罷,一鬆手,兩個尼姑扎煞兩隻手,猶如卸了拶子的一般,踉踉蹌蹌,跑到後面藏躲去了。湯生又從新給玉堂作揖,二人復又坐下攀話。

“忽見較簾一動,進來一條大漢,後面跟著一個小童,小童手內託著一雙朱履。大漢對小童道:“那個是你家相公?’小童對著湯生道:“相公為何來至此處?叫我好找。若非遇見這位老爺,我如何進得來呢。”大漢道:“既認著了,你主僕快些回去吧。”小童道:“相公穿上鞋走吧。”湯生一抬腿道:“我這裡穿著鞋呢。”小童道:“這雙鞋是那裡來的呢?怎麼合相公腳上穿著的那雙一樣呢?”白玉堂道:“不用猶疑,那雙鞋是我的。不信,你看。”說畢,將腳一抬,果然光著襪底兒呢。小童只得將鞋放下,湯生告別,主僕去了。

未知大漢是誰,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9
發表於 2024-3-27 15:58:29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七十八回紫髯伯藝高服五鼠白玉堂氣短拜雙俠

且說白玉堂見湯生主僕已然出廟去了,對那大漢執手道:“尊兄請了。”大漢道:“請了。請問尊兄貴姓?”白玉堂道:“不敢。小弟姓白,名玉堂。”大漢道:“曖喲!莫非是大鬧東京的錦毛鼠白五弟麼?”玉堂道:“小弟綽號錦毛鼠。不知兄台尊姓。”大漢道:“劣兄複姓歐陽名春。”白玉堂頓時雙睛一瞪,看了多時,方問道:“如此說來,人稱北俠號為紫髯伯的就是足下了。請問到此何事?”北俠道:“只因路過此廟,見那小童啼哭,問明,方知他相公不見了,因此我悄悄進來一看,原來五弟在這裡竊聽,我也聽了多時。後來五弟進了屋子,劣兄就在五弟站的那裡,又聽五弟發落兩個賊尼。劣兄方回身,開了廟門,將小童領進,使他主僕相認。”玉堂聽了,暗道:“他也聽了多時,我如何不知道呢?再者我原為訪他而來,如今既見了他,焉肯放過。須要離了此廟,再行拿他不遲。”想罷,答言:“原來如此。此處也不便說話,何不到我下處一敘?”北俠道:“很好。正要領教。”

二人出了板牆院,來到角門。白玉堂暗使促狹,假作遜讓,託著北俠的肘後,口內道:“請了。”用力往上一託,以為能將北俠搡出。誰知猶如蜻蜒撼石柱一般,再也不動分毫。北俠卻未介意,轉一回手,也託著玉堂肘後,道:“五弟請。”白玉堂不覺不由,就隨著手兒出來了,暗暗道:“果然力量不小。”

二人離了慧海妙蓮庵。此時雨過天晴,月明如洗,星光朗朗,時有初鼓之半。北俠問道:“五弟到杭州何事?”玉堂道:“特為足下而來。”北俠便住步問道:“為劣兄何事?”白玉堂就將倪太守與馬強在大理寺審訊、供出北俠之事說了一遍,說:“是我奉旨前來,訪拿足下。”北俠聽玉堂這樣口氣,心中好生不樂,道:“如此說來,白五老爺是欽命了。歐陽春妄自高攀,多多有罪。請問欽命老爺,歐陽春當如何進京?望乞明白指示。”北俠這一問,原是試探白爺懂交情不懂交情。白玉堂若從此拉回來,說些交情話,兩下里合而為一,商量商量,也就完事了。不想白玉堂心高氣傲,又是奉旨,又是相諭,多大的威風,多大的膽量;本來又仗著自己的武藝。他便目中無人,答道:“此乃奉旨之事,既然今日邂逅相逢,只好屈尊足下,隨著白某赴京便了。何用多言。”歐陽春微微冷笑道:“紫髯伯乃堂堂男子,就是這等隨你去,未免貽笑於人。尊駕還要三思。”北俠這個話雖是有氣,還是耐著性兒,提撥白玉堂的意思。誰知五爺不辨輕重,反倒氣往上衝,說道:“大約合你好說,你決不肯隨俺前去,必須較量個上下,那時被擒獲,休怪俺不留情分了。”北俠聽畢,也就按捺不住,連連說道:“好,好,好!正要領教,領教。”

白玉堂急將花氅脫卻,摘了儒巾,脫下朱履,仍然光著襪底兒,搶到上首,拉開架式。北俠從容不迫,也不趕步,也不退步,卻將四肢略為騰挪,只是招架而已。白五爺抖擻精神,左一拳,右一腳,一步緊如一步。北俠暗道:“我盡力讓他,他盡力的逼勒,說不得叫他知道知道。”只見玉堂拉了個回馬勢,北俠故意的跟了一步。白爺見北俠來的切近,回身劈面就是一掌。北俠將身一側,只用二指看準脅下輕輕的一點。白玉堂倒抽了一口氣,頓時經絡閉塞,呼吸不通,手兒揚著落不下來,腿兒邁著抽不回去,腰兒哈著挺不起身軀,嘴兒張著說不出話語,猶如木雕泥塑一般,眼前金星亂滾,耳內蟬鳴,不由的心中一陣噁心迷亂,實實難受得很。那二尼禁不住白玉堂兩手,白玉堂禁不住歐陽春兩指。這比的雖是貶玉堂,然而玉堂與北俠的本領究有上下之分。

北俠惟恐工夫大了,必要受傷,就在後心陡然擊了一掌。白玉堂經此一震,方轉過這口氣來。北俠道:“恕劣兄莽撞,五弟休要見怪。”白玉堂一語不發,光著襪底,呱咭呱咭,竟自揚長而去。

白玉堂來到寓所,他卻不走前門,悄悄越牆而入,來到屋中。白福見此光景,不知為著何事,連忙遞過一杯茶來。五爺道:“你去給我烹一碗新茶來。”他將白福支開,把軟簾放下,進了裡間,暗暗道:“罷了,罷了!俺白玉堂有何面目迴轉東京?悔不聽我四哥之言!”說罷,從腰間解下絲綜,登著椅子,就在橫楣之上,拴了個套兒。剛要脖項一伸,見結的扣兒已開,絲絛落下;復又結好,依然又開,如是者三次。暗道:“哼!這是何故?莫非我白玉堂不當死於此地?”話尚未完,只覺後面一人手拍肩頭,道:“五弟,你太想不開了。”只這一句,倒把白爺嚇了一跳,忙回身一看,見是北俠,手中託定花氅,卻是平平正正,上面放著一雙朱履,惟恐泥汙沾了衣服,又是底兒朝上。玉堂見了,羞的面紅過耳,又自忖道:“他何時進來,我竟不知不覺。可見此人藝業比我高了。”也不言語,便存身坐在椅凳之上。

原來北俠算計玉堂少年氣傲,回來必行短見,他就在後跟下來了。及至玉堂進了屋子,他卻在窗外消立。後聽玉堂將白福支出去烹茶,北俠就進了屋內。見玉堂要行短見,正在他仰面拴套之時,北俠就從椅旁挨人,卻在玉堂身後隱住。就是絲絛連開三次,也是北俠解的。連白玉堂久慣飛簷走壁的人,竟未知覺,於此可見北俠的本領。

當下北俠放下衣服,道:“五弟,你要怎麼樣?難道為此事就要尋死,豈不是要劣兄的命麼?如果你要上吊,咱們倆就搭連搭吧。”白玉堂道:“我死我的,與你何干?此話我不明白。”北俠道:“老弟,你可真糊塗了。你想想,你若死了,歐陽春如何對的起你四位兄長?又如何去見南俠與開封府的眾朋友?也只好隨著你死了吧。豈不是你要了劣兄的命了麼?”玉堂聽了,低頭不語。北俠急將絲絛拉下,就在玉堂旁邊坐下,低低說道:“五弟,你我今日之事,不過遊戲而已,有誰見來?何至於輕生?就是叫劣兄隨你去,也該商量商量。你只顧你臉上有了光彩,也不想想把劣兄置於何地。五弟,豈不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又道:‘我不欲人之加諸我者,吾也欲無加諸人’。五弟不願意的,別人他就願意麼?”玉堂道:“依兄台怎麼樣呢?”北俠道:“劣兄倒有兩全其美的主意。五弟明日何不到茉花村,叫丁氏昆仲山頭,算是給咱二人說合的。五弟也不落無能之名,劣兄也免了被獲之醜,彼此有益。五弟以為如何?”白玉堂本是聰明特達之人,聽了此言,頓時豁然,連忙深深一揖,道:“多承吾兄指教。實是小弟年幼無知,望乞吾兄海涵。”北俠道:“話已言明,劣兄不便久留,也要回去了。”說罷,出了裡間,來到堂屋。白五爺道:“仁兄請了,茉花村再見。”北俠點了點頭,又悄悄道:“那頂頭巾合泥金摺扇,俱在衣服內夾著呢。”玉堂也點了點頭。剛一轉眼,已不見北俠的蹤影。五爺暗暗誇獎:“此人本領勝我十倍,我真不如也。”

誰知二人說話之間,白福烹了一杯茶來,聽見屋內悄悄有人說話,打簾縫一看,見一人與白五爺悄語低言,白福以為是家主途中遇見的夜行朋友,恐一杯茶難遞,只得回身又添一盞。用茶盤託著兩杯茶,來到裡間,抬頭看時,卻仍是玉堂一人。白福端著茶,納悶道:“這是什麼朋友呢?給他端了茶來,他又走了。我這是什麼差使呢?”白玉堂已會其意,便道:“將茶放下,取個燈籠來。”白福放下茶托,回身取了燈籠。白玉堂接過,又把衣服朱履夾起,出了屋門,縱身上房,仍從後面出去。

不多時,只聽前邊打的店門山響。白福迎了出去,叫道:“店家快開門。我們家主回來了。”小二連忙取了鑰匙,開了店門。只見玉堂仍是斯文打扮,搖搖擺擺進來。小二道:“相公怎麼這會才回來?”玉堂道:“因在相好處避雨,又承他待酒,所以來遲。”白福早已上前接過燈籠,引到屋內。茶尚未寒,玉堂喝了一杯。又吃了點飲食。吩咐白福於五鼓備馬起身,上松江茉花村去。自己歇息,暗想:“北俠的本領,那一番和藹氣度,實然別人不能的。而且方才說的這個主意,更覺周到,比四哥說的出告示訪請又高一籌。那出告示眾目所睹,既有‘訪請’二字,已然自餒,那如何對人呢?如今歐陽兄出的這個主意,方是萬全之策。怨的展大哥與我大哥背地裡常說他好,我還不信,誰知果然真好。仔細想來,全是我自作聰明的不是了。”他翻來覆去,如何睡的著。到了五鼓,白福起來,收拾行李馬匹,到了櫃上,算清了店帳,主僕二人上茉花村而來。

話休煩絮。到了茉花村,先叫白福去回稟,自己乘馬隨後。高莊門不遠,見多少莊丁伴當分為左右,丁氏弟兄在台階上面立等。玉堂連忙下馬,伴當接過。丁大爺已迎接上來。玉堂搶步,口稱:“大哥,久違了,久違了。”兆蘭道:“賢弟一向可好?”彼此執手。兆蕙卻在那邊垂手,恭敬侍立,也不執手,口稱:“白五老爺到了,恕我等未能遠迎虎駕,多多有罪。請老爺到寒舍待茶。”玉堂笑道:“二哥真是好玩,小弟如何擔的起。”連忙也執了手。三人攜手來到待客廳上,玉堂先與丁母請了安,然後歸座。獻茶已畢。丁大爺問了開封府眾朋友好,又謝在京師叨擾盛情。丁二爺卻道:“今日那陣香風兒,將護衛老爺吹來,真是蓬篳生輝,柴門有慶。然而老爺此來,還是專專的探望我們來了,還是有別的事呢?”一席話說的玉堂臉紅。

丁大爺恐玉堂臉上下不來,連忙瞅了二爺一眼,道:“老二,弟兄們許久不見,先不說說正經的,只是說這些作什麼?”玉堂道:“大哥不要替二哥遮飾。本是小弟理短,無怪二哥惱我。自從去歲被擒,連衣服都穿的是二哥的。後來到京受職,就要告假前來。誰知我大哥因小弟新受職銜,再也不準動身。”丁二爺道:“到底是作了官的人,真長了見識了。惟恐我們說,老爺先自說了。我問五弟,你縱然不能來,也該寫封信差個人來,我們聽見也喜歡喜歡。為什麼連一紙書也沒有呢?”玉堂笑道:“這又有一說。小弟原要寫信來著。後來因接了大哥之信,說大哥與伯母送妹子上京與展大哥完煙。我想遲不多日,就可見面,又寫什麼信呢。彼時若真寫了信來,管保二哥又說白老五盡鬧虛文假套了。左右都是不是。無論二哥怎麼怪小弟,小弟惟有伏首認罪而已。”丁二爺聽了,暗道:“白老五,他竟長了學問,比先前乖滑多了。且看他目下這宗事怎麼說法。”回頭吩咐擺酒,玉堂也不推辭,也不謙讓,就在上面坐了。丁氏昆仲左右相陪。

飲酒中間,問玉堂道:“五弟此次是官差還是私事呢?”玉堂道:“不瞞二位仁兄,實是官差。然而其中有許多原委,此事非仁兄賢崑玉相助不可。”丁大爺便道:“如何用我二人之處?請道其詳。”玉堂便將倪太守馬強一案供出北俠、小弟奉旨特為此事而來說了一遍。丁二爺問道:“可見過北俠沒有?”玉堂道:“見過了。”兆蕙道:“既見過,便好說了。諒北俠有多大本領,如何是五弟對手。”玉堂道:“二哥差矣!小弟在先原也是如此想;誰知事到頭來不自由,方知人家之末技俱是自己之絕技。慚愧的很,小弟輸與他了。”丁二爺故意詫異道:“豈有此理!五弟焉能輸與他呢!這話愚兄不信。”玉堂便將與北俠比試,直言無隱,俱備說了。“如今求二位兄台將歐陽兄請來,那怕小弟央求他呢,只要隨小弟赴京,便叨愛多多矣。”丁兆蕙道:“如此說來,五弟竟不是北俠對手了。”玉堂道:“誠然。”丁二爺道:“你可佩服呢?”玉堂道:“不但佩服,而且感激。就是小弟此來,也是歐陽兄教導的。”丁二爺聽了,連聲讚揚叫好,道:“好兄弟!丁兆蕙今日也佩服你了。”便高聲叫道:“歐陽兄,你也不必藏著了,請過來相見。”

只見從屏後轉出三人來。玉堂一看,前面走的就是北俠,後面一個三旬之人,一個年幼小兒。連忙出座,道:“歐陽兄幾時來到?”北俠道:“昨晚方到。”玉堂暗道:“幸虧我實說了,不然這才丟人呢。”又問:“此二位是誰?”丁二爺說:“此位智化,綽號黑妖狐,與劣兄世交通家相好。”(原來智爺之父,與丁總鎮是同僚,最相契的。)智爺道:“此是小徒艾虎。過來,見過白五叔。”艾虎上前見禮。玉堂拉了他的手,細看一番,連聲誇獎。彼此敘座。北俠坐了首座,其次是智爺白爺,又其次是丁氏弟兄,下首是艾虎。大家歡飲。

玉堂又提請北俠到京,北俠慨然應允。丁大爺丁二爺又囑咐白玉堂照應北俠。大家暢談,彼此以義氣相關,真是披肝瀝膽,各明心志。惟有小爺艾虎與北俠有父子之情,更覺關切。酒飯已畢,談至更深,各自安寢。到了天明,北俠與白爺一同赴京去了。

未知後文如何,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80
發表於 2024-3-27 15:59:09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七十九回智公子定計盜珠冠裴老僕改妝扮難叟

且說智化兆蘭兆蕙與小爺艾虎送了北俠玉堂回來,在廳下閒坐,彼此悶悶不樂。艾虎一旁短嘆長吁。只聽智化道:“我想此事關係非淺。倪太守乃是為國為民,如今反遭誣害;歐陽兄又是濟困扶危,遇了賊扳。似這樣的忠臣義士負屈含冤,仔細想來,全是馬強叔侄過惡。除非設法先將馬朝賢害倒,剩了馬強,也就不難除了。”丁二爺道:“與其費兩番事,何不一網打盡呢?”智化道:“若要一網打盡,說不得卻要作一件欺心的事,生生的訛在他叔侄身上,使他贓證俱明,有口難分。所謂‘奸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雖想定計策,只是題目太大,有些難作。”丁大爺道:“大哥何不說出,大家計較計較呢?”智化道:“當初劣兄上霸王莊者,原為看馬強的舉動;因他結交襄陽王,常懷不軌之心。如今既為此事鬧到這步田地,何不借題發揮,一來與國家除害,二來剪卻襄陽王的羽翼。——話雖如此,然而其中有四件難事。”

丁二爺道:“那四件?”智化道:“第一要皇家緊要之物。——這也不必推倭,全在我的身上。第二,要一個有年紀之人,一個或童男或童女隨我前去,誆取緊要之物回來。要有膽量,又要有機變,又要受得苦。第三件,我等盜來緊要之物,還得將此物送到馬強家,藏在佛樓之內,以為將來的真贓實犯。……”丁二爺聽了,不由的插言道:“此事小弟卻能夠。只要有了東西,小弟便能送去。這第三件算是小弟的了。第四件又是什麼呢?”智化道:“惟有第四件最難,必須知根知底之人前去出首,不但出首,還要單上開封府出首去。別的事情俱好說,惟獨這第四件是最要緊的,成敗全在此一舉。此一著若是錯了,滿盤俱空。這個人竟難得的很呢。”口裡說著,眼睛卻瞟著艾虎。艾虎道:“這第四件莫若徒弟去吧。”智化將眼一瞪,道:“你小孩家,懂得什麼,如何幹得這樣大事!”艾虎道:“據徒弟想來,此事非徒弟不可。徒弟去了有三益。”

丁二爺先前聽艾虎要去,以為小孩子不知輕重。此時又見他說出三益,頗有意思,連忙說道:“智大哥不要攔他。”便問艾虎道:“你把三益說給我聽聽。”艾虎道:“第一,小侄自幼在霸王莊,所有馬強之事小侄盡知。而且三年前馬朝賢告假回家一次,那時我師父尚未到霸王莊呢。如今盜了緊要東西來,就說三年前馬朝賢帶來的,於事更覺有益。這是第一益。第二,別人出首,不如小侄出首。什麼緣故呢?俗語說的好,‘小孩嘴裡討實話’。小怪要到開封府舉發出來,叫別人再想不到這樣一宗大事,卻是個小孩子作個硬證。此事方是千真萬真,的確無疑。這是第二益。第三益卻沒有什麼,一來為小侄的義父,二來也不枉師父教訓一場。小侄兒要藉著這件事,也出場出場,大小留個名兒,豈不是三益麼?”丁大爺丁二爺聽了,拍手大笑道:“好!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的志向。”

智化道:“二位賢弟且慢誇他。他因不知開封府的利害。他此時只管說。到了身臨其境,見了那樣的威風,又搭著問事如神的包丞相,(他小孩子家有多大膽量,有多大智略,——何況又有御賜銅鍘,)倘若說不投機,白白的送了性命,那時豈不耽誤了大事?”艾虎聽了,不由的雙眉倒豎,二日圓翻,道:“師父忒把弟子看輕了!難道開封府是森羅殿不成?他縱然是森羅殿,徒弟就是上劍樹,登刀山,再也不能改口,是必把忠臣義士搭救出來。又焉肯怕那個御賜的銅鍘呢。”兆蘭兆蕙聽了,點頭咂嘴,嘖嘖稱羨。智化道:“且別說你到開封府。就是此時我問你一句,你如果答應的出來,此事便聽你去,如若答應不來,你只好隱姓埋名,從此再別想出頭了。”艾虎嘻嘻笑道:“待徒弟跪下,你老就審,看是如何。”說罷,他就直挺挺的跪在當地。

兆蘭兆蕙見他這般光景,又是好笑,又是愛惜。只聽智爺道:“你員外家中犯禁之物,可是你太老爺親身帶來的麼?”艾虎道:“回老爺:只因三年前小的太老爺告假還鄉,親手將此物交給小人的主人,小人的主人叫小人託著,收在佛樓之上。是小人親眼見的。”智爺道:“如此說來,此物在你員外家中三年了。”艾虎道:“是三年多了。”智爺用手在桌上一拍,道:“既是三年,你如何今日才來出首?講!”丁家弟兄聽了這一問,頓時發怔,暗想道:“這當如何對答呢?”只聽艾虎從從容容道:“回老爺:小人今年才十五歲。三年前小人十二歲,毫無知覺,並不知道知情不舉的罪名。皆因我們員外犯罪在案,別人向小人說:‘你提防著吧,多半要究出三年前的事來。你就是隱匿不報的罪,要加等的。若出首了,罪還輕些。’因此小人害怕,急急趕來出首在老爺台下。”兆蕙聽了,只樂得跳起來,道:“好對答!好對答!賢侄你起來吧。第四件是要你去定了。”丁大爺也誇道:“果然對答的好。智大哥,你也可以放心。”智爺道:“言雖如此,且到臨期再寫兩封信,給他也安置安置,方保無虞。如今算起來,就只第二件事不齊備。賢弟且開出個單兒來。”

丁二爺拿過筆硯,鋪紙提筆。智爺念道:“木車子一輛,席簍子兩個,舊布被褥大小兩分,鐵鍋勺黃瓷大碗粗碟傢俱俱全,老頭兒一名,或幼男幼女俱可——一名,外有隨身舊布衣服行頭三分。”丁大爺在旁看了,問道:“智大哥,要這些東西何用?”智爺道:“實對二位賢弟說。劣兄要到東京盜取聖上的九龍珍珠冠呢。只因馬朝賢他乃四值庫的總管,此冠正是他管理;再者此冠乃皇家世代相傳之物,輕易動不著的。為什麼又要老頭兒幼孩兒合這些東西呢?我們要扮作逃荒的模樣,到東京安準了所在。劣兄探明白了四值庫。盜此冠,須連冠幷包袱等全行盜來。似此黃澄澄的東西,如何滿路上揹著走呢?這就用著席簍子了:一邊裝上此物,上用被褥遮蓋,一邊叫幼女坐著。人不知不覺,就回來了。故此必要有膽量能受苦的老頭兒,合那幼女。二位賢弟想想,這二人可能有麼?”丁大爺已然聽得呆了。

丁二爺道:“卻有個老頭兒名叫裴福。他隨著先父在鎮時,多虧了他有膽量,又能受苦。只因他為人直性正氣,而且當初出過力,到如今給弟等管理家務。如有不周不備,連弟等都要讓他三分。此人頗可去得。”智化道:“伺候過老人家的,理應容讓他幾分。如此說來,這老管家卻使得。”丁二爺道:“但有一件,若見了他切不可提出盜冠。須將馬強過惡述說一番,然後再說倪太守歐陽兄被害,他必憤恨。那時再說出此計來,他方沒有什麼說的,也就樂從了。”智化聽了,滿心歡喜,即吩咐伴當將裴福叫來。

不多時,見裴福來到,雖則六旬年紀,卻是精神百倍。先見了智爺,後又見了大官人,又見二官人。智爺叫伴當在下首預備個座兒,務必叫他坐了。裴福謝坐,便問:“呼喚老奴,有何見諭?”智爺說起馬強作惡多端,欺壓良善,如何霸佔田地,如何搶掠婦女。裴福聽了,氣的他摩拳擦掌。智爺又說出倪太守私訪遭害,歐陽春因搭救太守,如今被馬強京控,打了掛誤官司,不定性命如何。

裴福聽到此,便按捺不住,立起身來對丁氏弟兄道:“二位官人終朝行俠尚義,難道俠義竟是嘴裡空說的麼?似這樣的惡賊,何不早早除卻?”丁二爺道:“老人家不要著急。如今智大爺定了一計,要煩老人家上東京走一遭,不知可肯去否?”裴福道:“老奴也是閒在這裡。何況為救忠臣義士,老奴更當效勞了。”智爺道:“必須扮作逃荒的樣子,咱二人權作父子,還得要個小女孩兒,咱們父子祖孫三輩兒逃荒。你道如何?”裴福道:“此計雖好,只是大爺受屈,老奴不敢當。”智爺道:“這有什麼,逢場作戲罷咧。”裴福道:“這個小女兒卻也現成,就是老奴的孫女兒,名叫英姐,今年九歲,極其伶俐,久已磨著老奴要上東京逛了。莫苦就帶了他去。”智爺道:“很好,就是如此吧。”

商議已定,定日起身。丁大爺已按著單子,預備停當,俱備放在船上。待客廳備了餞行酒席,連裴福英姐不分主僕,同桌而食。吃畢,智爺起身,丁氏弟兄送出莊外,瞧著上了船,方同艾虎回來。

智爺不辭勞苦,由松江奔到鎮江,再往江寧,到了安徽,過了長江,到河南境界棄舟登岸,找了個幽僻去處,換了行頭。英姐伶俐非常,一教便會,坐在席簍之中,那邊簍裝著站行李臥具,挨著靶的橫小筐內裝著傢伙,額外又將鐵鍋扣在席簍旁邊,用繩子拴好。裴福跨絆推車,智爺背繩拉縴。一路行來,到了熱鬧叢中鎮店集場,便將小車兒放下。智爺趕著人要錢,口內還說:“老的老,小的小,年景兒不濟,實在的沒有營生。你老幫幫吧!”裴福卻在車子旁邊一蹲,也就道:“眾位爺們可憐吧!俺們不是久慣要錢的。那不是行好呢。”英姐在車上也不閒著,故意揉著眼兒,道:“怪餓的,俺兩天沒吃麼兒呢。”口裡雖然說著,他卻偷著眼兒瞧熱鬧兒。真正三個人裝了個活脫兒。

在路也不敢耽擱。一日,到了東京,白晝間仍然乞討。到了日落西山,便有地面上官人對裴福道:“老頭子,你這車子這裡擱不住呀,趁早兒推開。”裴福道:“請問太爺,俺往那裡推呀?”官人道:“我管你呀,你愛往那裡推,就往那裡推。”旁邊一人道:“何苦呀,那不是行好呢。叫他推到黃亭上去吧。那裡也僻靜,也不礙事。”便對裴福道:“老頭子你瞧,那不是鼓樓麼?過了鼓樓,有個琉璃瓦的黃亭子,那裡去好。”裴福謝了。智爺此時還趕著要錢。裴福叫道:“俺的兒呀,你不用跑,咱走吧。”智爺止步問道:“爹爹呀,咱往那去?”裴福道:“沒有聽見那位太爺說呀,咱上黃亭子那行行兒去。”智爺聽了,將纖繩背在肩頭拉著,往北而來。走不多時,到了鼓樓,果見那邊有個黃亭子,便將車子放下。將英姐抱下來,也叫他跑跑,活動活動。

此時天已昏黑,又將被褥拿下來,就在黃亭子台階上鋪下。英姐困了,叫他先睡。智爺與裴福那裡睡得著,一個是心中有事,一個是有了年紀。到了夜靜更深,裴福悄悄問道:“大爺,今已來到此地,可有什麼主意?”智爺道:“今日且過一夜。明日看個機會,晚間俺就探聽一番。”正說著,只聽那邊噹噹鑼聲響亮,原來是巡更的二人。智爺與裴福便不言語。只聽巡更的道:“那邊是什麼?那裡來的小車子?”又聽有人說道:“你忘了,這就是昨日那個逃荒的,地面上張頭兒叫他們在這裡。”說著話,打著鑼,往那邊去了。智爺見他們去了,又在席簍裡面揭開底屜,拿出些細軟飲食,與裴福二人吃了,方和衣而臥。

到了次日,紅日尚未東昇,見一群人肩頭擔著鐵鍁钁頭,又有抬著大筐繩槓,說說笑笑,順著黃亭子而來。他便迎了上去,道:“行個好吧,太爺們舍個錢吧。”其中就有人發話道:“大清早起,也不睜開眼瞧瞧。我們是有錢的麼?我們還不知合誰要錢呢?”又有人說:“這樣一個小夥子,什麼幹不得,卻手背朝下合人要錢,也是個沒出息的。”又聽有人說道:“倒不是沒出息兒,只因他叫老的老,小的小累贅了。你瞧他這個身量兒,管保有一膀子好話。等我合他商量商量。”

你道這個說話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9-29 00:5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