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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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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醉酒微酣 -【侯門美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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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7:39:32 |只看該作者
68、失復得美娘有喜

    三年前溫澄海經由國子監祭酒推薦,進入戶部做事,後機緣巧合得到皇帝賞識才學,從此平步青雲飛黃騰達,今年初便升為並州刺史,離京赴任。就在他一路南下路過慶州的時候,因為著急趕路盡快上任,日夜行船,恰逢那場暴雨從天而降,船夫恐有危險,於是眾人暫且尋了個人煙稀少的江岸泊靠躲避風浪。

    也就是這時,美娘被水沖下來被他們撞見,於是把她救了起來。

    一開始大伙兒以為救的是個年輕男子,溫澄海也沒看清傷者容貌,只是趕緊吩咐家僕把人送入艙內救治。誰知溫家小廝給美娘換衣服的時候看見束胸,驚得跑出來喊:“大人!是個姑娘!”

    抹去臉上的泥污,溫澄海在一盞搖曳的紅燭下看清她的臉龐,頓時摔了手裡的燭台。

    兩年了……他以為她死去兩年了。

    那年侯府失火之後,溫澄海曾想去吊唁美娘,可臨到侯府門口遠遠看見縞素靈堂,還有失魂落魄坐在棺木前的謝安平,他最終還是沒有進去。他不知道以什麼身份出現在美娘靈前,也不知道流淚難過是否恰當,似乎只有謝安平才能展現出失去她的悲哀,而溫澄海不過是個不相干的外人罷了。

    失去。他連這倆個字也沒有資格說出口,他曾經得到過最多的東西,不過是在竹林裡牽過她的手,很暖、很軟。如今他已經過了年少惆悵的時光,當初轉瞬即逝的美妙初戀已經消逝了,至少他以為消逝了,心緒不會再為此波動。但此時此刻當他認出美娘,他只覺得心潮澎湃甚至猛過窗外的滔天巨浪。

    失而復得。是的,他曾經沒有抓住的那些,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大人。”小廝撿起燭台重新點亮,照出溫澄海一雙閃爍著火光的眼。他輕柔拂開美娘額前的細發,道:“等雨小一點你去請個大夫過來。”

    溫澄海依舊是孑然一身,而且他素來潔身自好,所以船上連個伺候的丫鬟也沒有。大夫還沒請來,美娘濕衣裹體開始發燒,嘴唇蒼白渾身打顫,但額頭又燙得嚇人。溫澄海一直給她擦汗還是不管用,甚至還能聽見她冷得牙關打架的聲音。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最後溫澄海一咬牙,替她脫掉了濕衣裳。

    “冒犯了!”

    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溫澄海根本沒有心思生出邪念,只是礙於禮教感到難為情。他鼓起勇氣替美娘除去男式外衣,裹胸的布條露出來,他目睹著曲線玲瓏的身軀,鼻尖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睛不知往哪裡放才好。

    擦了把汗,溫澄海小心翼翼解開布條,雙手顫顫巍巍。他閉上了眼不敢看,只憑感覺把累贅衣物褪下來,然後扶著美娘躺下,為她搭上被褥。美娘依然昏睡著,只是偶爾發出幾聲夢囈呢喃,眉頭緊蹙似是難受。

    江面風雨交加,船身也顛簸搖晃,溫澄海默默坐在床頭,守了她一夜。

    翌日風雨停了,小廝從十多裡外的村子裡找來個鄉下郎中,郎中一看是官府的船,又見溫澄海氣質不俗,嚇得跪地磕頭:“草民拜見青天大老爺!”

    溫澄海虛扶一把,讓他趕緊進艙內給美娘看病。鄉下郎中哪裡瞧過這麼金貴的病人,隔著帕子診了脈,卻診得並不是很清楚,而且生怕開錯藥惹出麻煩,便對溫澄海說:“草民啟稟大人,尊夫人患得乃是風……熱,得先吃散熱的藥,而且肺上有寒,需要用玉竹、川貝、南杏入藥,這些藥材鄉下地方都沒有,如果想盡快治好夫人的病,大人您得去城裡抓藥。如果延誤治療時機,恐怕夫人她……凶多吉少。”

    說完話郎中後背衣裳都濕了,溫澄海也憂心忡忡,道:“散熱的藥你有罷?先抓幾副應付著,我們立即啟程。”

    就這樣,美娘吃了鄉下郎中的藥,然後溫澄海帶著她順江而下,終於趕到了並州,這才請了城中有名的大夫來看。可是大夫看過之後直說庸醫誤人,美娘本是溺水受寒,等寒氣散去自然退燒,但偏偏那鄉下郎中瞻前顧後不敢下藥,是故把美娘的病拖成了大病,想完全治愈須得花一番功夫,而且治好也很可能落下病根。

    溫澄海無法,事到如今也只能求大夫盡力一試。美娘被他安置在自己官衙後面的住所裡,方便他隨時照顧,然後還另外買了一個丫鬟一個婆子回來貼身照料,為了避免別人說閒話,他對外宣稱美娘是他的結發妻子,因為趕路染恙,所以要一直休養。

    兩個月後,美娘漸漸好了起來,開始能下床走路,吃飯穿衣也慢慢不需要別人伺候,自己可以動手了,說話行事也很正常,衙門上下的人都很歡喜,都說夫人痊愈了。

    唯獨溫澄海知道並非如此。

    “相公!”

    這日溫澄海從衙門辦完公事回到後宅,美娘在前廳花園就興高采烈地撲上來拉住他的手,嘟嘴撒嬌:“相公今天晚回來了半個時辰呢。”

    溫澄海握住她的手:“但昨天我是提前回家的呀。”

    美娘甩手嗔怪:“不管!你今天就是晚了,晚了要受罰!”

    溫澄海無奈地笑了笑,伸手從袖子裡摸出一包糖餅,遞給美娘:“你昨天不是說想吃糖餅嗎?其實我是去買這個才耽誤了回家的時辰。”

    美娘趕緊打開紙包拿出糖餅美滋滋地咬了一口,一下又心花怒放地抱住溫澄海:“相公對我真好。啊!飯菜都要涼了,我們快去吃飯。”

    她拉著溫澄海一陣小跑,溫澄海跟在後面亦步亦趨,連眼角都帶著甜蜜滿足的笑容。

    就這樣罷,也許這樣是最好的了。

    吃飯的時候,美娘看見溫澄海面前有一盤琥珀核桃,頓時站起來端走盤子。溫澄海舉箸一怔,不解地問:“美娘你做什麼?”

    美娘反而用一種更不解的神態看他:“相公你不是最討厭吃核桃了嗎?”

    溫澄海臉色一僵,須臾才含糊道:“……嗯。”

    美娘又笑了:“所以我把核桃拿開不礙你的眼,我對你好吧相公?”

    溫澄海點點頭,埋頭刨著白飯,味同嚼蠟。

    她又把他當作那個人了。

    因為當初延誤了治病,美娘又一直高燒不退,導致蘇醒過後神智模糊,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就算記得的也零零碎碎。比如問她是誰叫什麼住在哪兒,她都能答上來:尤美娘,住在京城王家,家裡有爹爹、娘親和大娘,還有大哥尤文揚二哥王文淵。又問她認不認識溫澄海,她點頭說認識,她甚至還記得他和尤文揚是國子監同窗。

    但若問她知不知道為什麼身在並州,她便搖頭:“不知道……相公你帶我來這裡的?你做官了?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醒來後丫鬟們都喊她溫夫人,她也就相信自己嫁給了溫澄海,而且她記得自己上過花轎,跟著一個騎高頭大馬的男人走了。

    溫澄海還問她:“文揚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

    美娘皺眉:“哥哥應該在國子監啊。咦?不對,你都做官了,哥哥也該做官了才是,我怎麼會想不起來,怎麼不知道呢?嘶……”有時候冥思苦想多了就會頭疼,美娘難受地揉著太陽穴。

    “沒事沒事,記不起來就算了。”溫澄海不忍見她痛苦的模樣,不再追著問其他事情,只是小心翼翼試探著最後一個關鍵問題。

    “美娘,你記不記得一個人?金吾衛的小侯爺?”

    美娘很干脆地搖頭:“我不認識什麼小侯爺,他是誰?”

    說不清是驚訝還是慶幸,總之溫澄海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他溫柔地說:“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認識就算了。”

    原諒他並沒有看起來那麼高尚,他也是有著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他也想偶爾自私一次,為了失而復得的美娘,徹底自私一次。

    晚上安寢,美娘鋪好床,走過來問看書的溫澄海:“相公你又要晚睡嗎?”

    美娘好像只記得跟謝安平相遇之前的事情了,她的一切仿佛停留在了三年前。她是那個情竇初開的閨秀小姐,她邂逅了令自己怦然心動的謙謙君子,她如願以償地嫁給了他,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就像一場夢,一場她青春年少常做的夢。

    溫澄海避開她的目光,淡淡道:“嗯,我還有些公文要批,你先睡罷。”

    “哦。”美娘好像有些不開心,但她還是聽話地先去睡了,“你別看太晚了,早些休息。”

    等到她放下帳子良久,溫澄海估計她已經睡熟了,這才放下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的書本,打開櫃子抱出被褥,在榻上鋪好睡下。

    寂月皎皎,溫澄海躺在榻上看著幔帳低垂的牙床,輕輕吐出一口氣。

    又是相安無事的一夜。

    這樣的靜謐,不知還能維持多久。

    過了幾天,美娘忽然不舒服起來,早晨起床就說胸口發堵,吃飯的時候聞到油腥更加難受,干嘔了好幾次。溫澄海擔心她是舊病復發,著急遣人請大夫來看。

    大夫診脈之後並不急於下結論,而是問美娘:“敢問夫人,這個月月信來了沒有?”

    美娘糊裡糊塗搖頭:“好像沒有……我生病了,好多事不記得了。”

    大夫又重新把了脈,捻著胡子慎重思忖,最後很肯定地說:“恭喜大人與夫人,夫人這是有喜了,將近三個月的身孕。”

    溫澄海怔怔愣愣半晌回不過神來,但是美娘卻雀躍歡喜不已,捂著嘴差點哭出來。

    “相公你聽見了嗎?我有身孕了!”

    溫澄海自覺臉上的表情肯定很難看:“我聽見了……三個月。”

    他救起她也只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美娘看他反應如斯,有些失望地問:“相公你不高興嗎?你怎麼都不笑?”

    “沒有,我很高興,我是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溫澄海輕輕抱住美娘,避開她打量的視線,忍著難過的情緒說道:“生下來吧美娘,我做孩子的父親。”

    美娘嗔笑著拍了他背脊一巴掌:“說什麼胡話呢,你是我相公,當然是孩子的父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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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7:39:18 |只看該作者
  67、夙世緣順流而下

    “謝安平你這個死混蛋!混蛋混蛋!”

    美娘對謝安平又罵又打,把他臉都撓花了,謝安平吃痛叫苦不迭,捂著臉頰抓痕委屈極了:“不說實話你要埋怨爺,說了實話你也不滿意,你到底要怎麼樣嘛?”

    美娘氣得胸脯起伏不定,指著他鼻子罵道:“我要你沒這麼多壞心眼兒!我哪裡得罪你了?你非要跟我和我家裡人過不去!折騰得我死去活來你就高興了是不是?是不是!”

    說著又是兩巴掌招呼上去。

    謝安平身子後仰才沒被打到臉,美娘軟綿綿的手掌落在手臂上也不疼,他嬉皮笑臉賠罪:“嘿嘿,嬌嬌這就叫緣分啊!無論爺干什麼總能跟你家扯上關系,這剛好證明咱倆是月老牽的紅線,有夙世因緣!”

    美娘跺腳:“呸!是孽緣還差不多!”

    韓宋見二人吵個不休,上前勸架:“大小姐,其實有金吾衛的人在此也並非壞事,興許可以救總舵主。”

    美娘聽見才饒了謝安平,回頭問韓宋:“怎麼說?”

    “陳英傑沒有十全的把握不會輕舉妄動,我們現在不清楚有多少幫眾被他收買,貿然求助其他分舵主實在冒險。”韓宋分析後一一道來,“但既然謝大人的兵馬就在城外,不如請他助總舵主一臂之力。屆時我們裡應外合,殺陳英傑一個措手不及!捉到一干叛徒之後,把他們交給朝廷處置,謝大人不負皇命拿了人犯回去交差,漕幫內亂也可平息,豈不是兩全其美。”

    美娘不懂這些男人間的“大事”,但她聽韓宋說得頭頭是道,便思忖此計可行。一來能保大胡子平安,二來她也能擺脫王文淵的糾纏,第三謝安平還可以立功,從哪方面看都是好事。故而美娘捋了捋胸口,指著謝安平命令道:“聽見沒?!帶上你的人去漕幫救大胡子,他們毫發無傷我就饒了你,否則你就等著我跟你算賬罷!”

    謝安平一聽有戲,又腆著臉湊上來:“沒問題,嬌嬌說什麼就是什麼,爺這就去救岳父岳母還有小舅子。但是嬌嬌,爺辦好了這事兒有賞嗎?”

    美娘瞭他一眼:“少給我得寸進尺,賞你兩個耳刮子要不要?!”

    “要要要,嬌嬌給的都要。”謝安平徹底豁出去不要臉皮了,“不過你要是能再送給爺一男半女就好了……”

    美娘腮邊一熱,伸手推開他:“是啦是啦!我會給你生兒子的,別磨蹭,快去救人!”

    謝安平聽了頓時充滿斗志,把美娘托付給韓宋照顧,自己轉身跑到河灘,一個猛子扎進水裡就游遠了。美娘站在岸邊看他,有些擔心,只見他游出一截又從水裡鑽出來,回頭沖她大喊:“等著爺回來接你——”

    美娘朝他揮揮手:“萬事小心!我就在這裡等你——”

    謝安平得到她的回應心花怒放,重新轉身揮臂,很快就消失在滔滔江水當中。

    謝安平走了之後,美娘和韓宋合力把灘塗上的屍體拖進小木屋當中藏起來,韓宋還扒下他們的衣裳讓美娘換。

    “萬一待會兒有人劃船過來,咱們這樣就露餡兒了,大小姐快換上罷。”

    美娘也知現在不是講究的時候,她拆了發髻把頭發挽起來塞進帽子裡,又用匕首割爛中衣,拿布條把胸束緊,這才套上男人的衣裳,還在臉上抹了兩把泥。韓宋一看她的打扮,笑道:“這樣看起來倒像誰家的小書童。”

    美娘學著書童的樣子朝韓宋鞠躬作揖,擠著嗓子粗聲說話:“小的見過老爺。”

    韓宋直笑:“好好好,這樣更像了。大小姐來幫老夫一把,咱們把門板拆下來做個木筏,以備不時之需。”

    漕幫裡的人個個會游水劃船扎木筏,韓宋拆下木板和窗稜,將就幾根麻繩把木料捆綁好,做了個五尺見方的木筏,堪堪能載一人。他把木筏推到岸邊,暫且用石塊壓住,看了看渾濁的江水然後說:“看樣子晚上有場大雨,這處矮屋也許會被淹沒,到時候大小姐你坐上木筏,老夫游水推著你走。”

    果然,還未等到天黑,厚厚的烏雲就從天邊壓過來,攜著閃電雷鳴,不一會兒江上下起了大雨,辟裡啪啦濺起水花。同時從對岸駛來三四艘船,船頭站著穿雨蓑的艄公,手裡還提著馬燈,遠遠發出幽弱的暗黃光芒。

    “大小姐——大小姐——總舵主來接你了——”

    船上的人扯著嗓子呼喊,美娘聽見露出笑容:“我爹來找我們了!”說著她就奔出門口要回話,這時韓宋一把拉住她,凝眉慎重:“看看再說。”

    隨著船只漸漸靠近,韓宋借著劃過天幕的閃電瞥見船頭綠底旗,立即大叫不好:“不是總舵主!快走!”

    美娘尚在愣怔便被韓宋拽出了門,瓢潑大雨打在身上,她問:“你怎麼知道不是我爹?”

    韓宋到岸邊搬開木筏上的大石:“總舵主曾與我約定,若是漕幫有變,我們就更換旗幟以便區分敵我。來的船還懸掛著舊旗,可見是陳英傑的人!”

    美娘心驚膽戰:“我險些中計!他誘我現身是為了拿我要挾爹爹罷?”

    “文淵把你藏起來,陳英傑定是不甘心的。大小姐坐穩了,咱們渡江!”

    美娘坐上木筏,韓宋猛力一推木筏入水,然後一手扶著木筏一手劃水,護著美娘往對岸漂去。船上下來的人走到木屋裡看見幫眾屍體,方知美娘和韓宋已經逃了,他們在附近搜尋了一番,很快就看見江心的倆人。

    “在那裡!”

    他們登船追趕,韓宋推著木筏游得很慢,眼看追兵逼近眼前,他一咬牙道:“大小姐坐穩了,無論如何千萬抓緊、別放手!”

    言畢他用盡全力推送木筏順流而下,雨勢猛烈,江中洪水滔滔,木筏順著水勢一下就沖出老遠。美娘見韓宋返身朝追兵游過去,急得大喊:“韓伯伯——”

    閃電和暴雨吞噬了她的聲音,也吞噬了韓宋的身影。

    美娘順流漂下一截,就到了這條江水位最深的地方,而且此時雨勢最大山洪崩塌,兩岸湧來渾濁的泥水灌入江中,甚至還有滾落的巨石。美娘伏在木筏上,雙手摳緊了邊沿,承受著水浪的顛簸,心中恐懼交加。

    不斷有浪打過來,好幾次木筏險些翻了。美娘吐掉嘴裡的髒水,眼睛被大雨淋得幾乎睜不開,她費力覷開一條縫,驚見前方橫著幾塊巨石。水勢凶猛她無法調整木筏前進的方向,而且被水沖下去的速度太快,撞上石頭必定粉身碎骨,而且露出水面的石頭稜角尖銳無比,就像食人怪獸的獠牙。眼看離巨石越來越近,木筏的顛簸也愈發厲害,美娘當機立斷,搖搖晃晃站起來,用力蹬腿往旁邊縱身一躍。

    啪——

    木筏被撞得粉碎,美娘憋了口氣在水底潛了一會兒,浮出水面之後好運地抓住一塊漂浮的木板。她雙臂抓住木板不讓自己沉底,浮在水中隨波逐流,口鼻不斷灌入泥沙江水,嗆得她咳嗽不止。

    這次能不能活下來她心裡也沒底,但她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強烈,在意識模糊的邊緣還抓著木板,直到精疲力盡昏過去的那一刻,她還念念有詞地罵謝安平。

    “姓謝的混蛋……你怎麼還不來找我……”

    當夜慶州漕幫內亂,南舵主陳英傑聯合幫眾強奪幫主之位,與總舵主霍青城在城內大宅好一場血戰,死傷無數。正值兩敗俱傷之際,金吾衛的人馬包圍了漕幫的老巢,收拾殘局並把一干人等擒拿歸案。謝安平這一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讓人拍手叫絕,他幾乎不費一兵一卒就清理了漕幫的絕大多數頭目,其中就包括陳英傑和王文淵,而且連同霍青城也被抓捕,連夜讓官兵押送上京交由刑部審訊。

    天亮的時候,謝安平帶人去江河交匯的沙島找美娘,卻只見一片廢墟,矮木屋已被大雨沖垮,裡面幾具大漢的屍體暴露在荒野之上,而美娘和韓宋不知所蹤。

    謝安平一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這時手下匆匆跑來:“侯爺,那邊發現一具死屍。”

    謝安平慌不迭地跑去看,只見岸邊一具屍首橫躺,身上搭著白布。他伸手想掀開看一看死者面容,可手指就差一點碰到的時候,他又膽怯地縮回了手去,把臉轉到一邊聲音顫抖:“你們來。”

    手下揭開了白布:“侯爺……”

    謝安平閉眼片刻,一狠心回眸低頭,看清死屍以後忽然哈哈大笑:“原來是男的!不是爺的嬌嬌!”不過笑了兩聲他又笑不出來了,因為死的是韓宋。

    連熟識水性的韓宋都身亡了,那麼柔弱的美娘呢?

    謝安平後背陣陣發寒,眼眶也又酸又脹,他深深呼吸一口,自己給自己打氣:“沒事沒事,你上次不也以為她死了,那回還有屍首作證呢,可她不是照樣安然無恙嗎?這次也一樣,她不會死的,她說過會等爺。”

    揉了揉鼻頭,謝安平喊來所有手下:“沿著江岸往下游搜,凡是遇見二十歲左右長得漂亮的女人,統統都留著,爺要親自去看!”

    話說完,有個下屬湊上來問:“侯爺,咱們要找的是活人還是……死人啊?”

    謝安平垂眸,猛然抬腿踹了家伙一腳:“當然是活的!烏鴉嘴!”

    這人齜牙咧嘴地揉了揉屁股,連連點頭:“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看著他顛著腿走開,謝安平又忽然喊道:“給爺滾回來!”

    手下小跑回來:“侯爺還有什麼吩咐?”

    “那個……死活不計,反正要給爺把人找到。”謝安平很艱難地吐出一句話,這才垂頭喪氣地揮揮手把人趕走了。

    正當謝安平在慶州附近的水域廣派人手搜尋美娘蹤跡的時候,一艘官船正在往距離慶州三百裡之遠的並州駛去。

    “大人,藥又吐出來了。”

    美娘就在這艘船上,她兩日前被他們救起,但因水裡泡久了兼受了皮外傷,現在正病得昏昏沉沉,渾身燒得滾燙,神智意識也有些混亂不清。

    “你下去重新熬一碗,我來喂她。”

    這道聲音很好聽,像炎夏竹林間微微吹過的清風,而且還有些耳熟。美娘眼珠子動了動,可眼皮就像被大山壓住,怎麼也睜不開。隨即,剛才說話的那人走過來坐到她身旁,然後覆手搭上她的額頭。

    “怎麼還是這樣熱?再不散熱可怎麼了得……”

    他自言自語,聽得出語氣中很擔憂,美娘想和他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只能感受到他在身邊的氣息,還有感受到他擰了濕帕子敷上她發燙的臉龐。

    好涼好舒服……

    美娘貪戀這般清涼的感覺,動動唇呢喃了兩句,很快又再次昏睡過去。

    她不知道在她失去知覺的時候,身邊的人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臉,連指尖都在顫抖。

    “美娘,美娘……沒想到我還能再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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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7:39:04 |只看該作者
66、囚孤島改邪歸正

    煙籠輕舟。

    美娘故作鎮定地坐在船艙裡,直到劃離了食肆很久,她才驚覺後背已經濕透了。不露痕跡地往船尾一看,霧蒙蒙的水面上除了他們所乘的小舟,並無其他船只,謝安平沒有追上來。

    美娘剛剛松了一口氣,轉眼又愁緒滿心頭。謝安平和黃鶯倒是暫時安全了,可大胡子那裡尚是未知之數,況且她如今陷囹圄,興許會成為王文淵要挾大胡子的人質。

    “美娘,給。”

    王文淵不知從哪裡端來一杯茶遞給美娘,美娘從恍惚中回神,揚眉接過淡淡道謝,隨即把茶放下,不敢入口。

    “謝謝二哥。”

    王文淵見她不吃也不勉強,反而挨著她坐下來,開門見山道:“美娘,上次我提議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美娘裝傻:“什麼事?”

    王文淵一本正經地說:“我們的婚事,你只要點一點頭,我便八抬大轎娶你當王夫人。”

    這廝果然沒死心。美娘惱怒王文淵糾纏不休,可現在不能得罪他,於是她沒有發火,問:“如果我不答應呢?”

    王文淵瞥了她一眼,胸有成竹:“你會答應的。”

    這變態是跟她玩兒威逼利誘嗎?想謝安平那種活閻王她都降伏得了,還怕王文淵這不夠格的混蛋麼!

    是故美娘長歎一聲:“唉——二哥,不是我不想答應,實在是我不能答應……我配不上你啊。”

    王文淵起先以為又會遭到美娘的冷嘲熱諷和拼死反抗,誰知卻聽到她這樣說,愣了愣才道:“不會,你別胡說。”

    “我說真的,二哥,我配不上你。”美娘努力睜大眼盡量顯得楚楚可憐,“首先從身份上咱倆就不相配,你是王家名正言順的富貴公子,而我卻是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女,還被錯養在別人膝下十幾年,身世如此不堪,是斷斷不配嫁給好人家的公子當妻子的。”

    王文淵安慰道:“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情分自然深厚,你若嫁給我,我的爹娘就依舊是你的爹娘,什麼事都和原來一樣,這不是挺好的嗎?”

    美娘無奈道:“好,就算爹和大娘那一關能過,但你就不怕別人的流言蜚語嗎?我以前是謝安平那混蛋的小妾,他怎樣把我強搶回府的你也知道,你難道不介意嗎?傳出去別人也會看不起你的,二哥,你值得更好的良家女子,真的,我配不上你。”

    王文淵握住美娘的手,深情款款:“你怕別人說閒話咱們就不回京城,就住在慶州,我現在跟以前不同了,我能保護你。美娘,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純潔的。”

    ……

    純潔個屁!你在老娘心裡永遠都是那麼混賬!

    雖然美娘很想罵髒話,但她忍住了,虛情假意地笑著說:“二哥你對我真好,但我還是不能那麼快答應,因為我從小就把你當哥哥看,突然間要說嫁給你……我感覺怪怪的,你給我一點時間適應好不好?”

    她不著痕跡地抽了抽手,眼看就快滑出王文淵的掌控,不料他突然把她抓得更緊了,鄭重其事地點頭:“好,等成婚以後你再慢慢適應。”

    美娘:“……”

    她上輩子是王文淵的殺父仇人吧?是吧!

    在跟謝安平長年累月的戰斗中美娘學會一件事:當混蛋犯渾的時候,別跟他一般見識,先笑著把他敷衍了,再找機會從背後捅他丫的一刀!從前她最想捅死的絕對是謝安平,但眼下她更想捅死王文淵。不,就算捅死了也不痛快,非要再狠狠補上幾刀才解恨!

    當初翻船怎麼就沒淹死這混蛋!

    看美娘不說話了,王文淵以為她是在思慮,自覺不便開口打擾,只是陪著美娘坐著,直到小船在某處停靠下來。

    美娘跟隨王文淵下船,發現這裡是河□匯處的一座孤島,四面環水出入只能靠船,目測此島長寬不過十來丈,乃是由匯集的泥沙堆積而成的,上面只有座矮木屋,一看就知道是絕佳的藏匿關押之地。

    美娘故作驚訝:“二哥你不是要帶我回大宅嗎?這是哪裡?!”

    王文淵抓緊美娘胳膊,拽著她往屋子裡走:“美娘,我是為你好,你在這裡等我。”

    美娘向來很識時務,裝模作樣地掙扎了幾下就放棄了反抗,跌跌撞撞跟在王文淵身後,來到矮木屋門前。屋外已有兩名大漢看守,門上一把鐵將軍,王文淵沉聲道:“打開。”

    門開以後,美娘隱約瞧見裡面似乎還有一個人,只是光線暗淡看不清是誰。她有些發楚,遂抓緊了王文淵的手:“二哥你別把我留在這兒,我害怕。”

    王文淵安慰道:“別怕,慶州要變天了,你待在這兒不會有事。”

    什麼叫慶州要變天了?漕幫有難!

    美娘大驚:“我娘和謙謙在哪裡?還有大胡子,他們有危險是不是?!”

    王文淵冷著臉說:“我只關心你的安危,其他人與我無關。”說罷他扔開美娘的手,命令下屬,“看緊一點,別讓人跑了。”

    美娘被搡進屋子裡,然後房門“砰”一下關上,隨即“卡擦”落鎖,把她囚禁在屋子裡。

    “二哥!二哥!我什麼都答應你,你幫我救謙謙還有娘!”美娘拍著門哀求王文淵,可是外頭無人回應,她又趕緊扒住巴掌大的窗口往外看,只見王文淵已經登船離開,把她徹底扔在了這裡。

    “王文淵你這王八蛋!”

    美娘啐了一口,洩氣極了。這時屋子裡忽然有人說話:“大小姐?”

    美娘嚇了一跳:“誰?!”

    “大小姐,老夫是韓宋。”

    美娘循聲走過去,等眼睛適應了屋裡的黑暗,這才依稀辨認出牆角的人是分舵主韓宋。韓宋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無法站起來。

    “韓伯伯?”美娘認出是他更吃驚了,趕緊摸索著去解繩子,“您怎麼也在這兒?”

    韓宋老淚縱橫:“沒想到老夫引狼入室,總舵主,大小姐,老夫對不住你們啊——”

    麻繩又粗又結實,繩結也打得很緊,美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扯松了一點,她喘氣說道:“韓伯伯,到底是怎麼回事?王文淵他想干嘛?”

    韓宋道:“他被南舵主陳英傑收買,要謀害總舵主奪取幫主之位。當年陳英傑那廝勾結貪官私吞了官糧,還鑿沉了運糧食的船,騙幫裡是出了沉船事故,但此事引起朝廷的懷疑,於是派了欽差來查,還被欽差找到了證人,由此給漕幫惹下大禍。最後陳英傑和串謀的官吏收買獄卒毒殺了證人,卻連累了總舵主險些在京城丟了性命。原本念在是同門兄弟的份上,總舵主只讓陳英傑把官糧還回去便既往不咎,但他不僅不知悔改,甚至還變本加厲,這幾年愈發猖狂!所以總舵主與我商議此次要將陳英傑從漕幫除名,並將他交由官府處置。陳英傑大概是聽到了風聲,於是搶先一步動手,老夫萬萬沒想到文淵居然跟他串通一氣!大小姐,總舵主現在危在旦夕,都怪怪老夫養了只白眼狼!”

    “這不怪你,白眼狼就是白眼狼,誰也喂不熟。”美娘從袖子裡摸出匕首割斷麻繩,抹汗問:“我們現在怎麼辦?我爹現在在哪兒?”

    韓宋揣測道:“陳英傑不會在慶州城內動手,他最有可能找借口把總舵主約出來伺機謀害。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其余三個舵主相助,但老夫也不能肯定他們是否也被收買了……哎!可恨你我身陷於此,不能回城報信!”

    韓宋惱恨地捏拳捶牆,美娘也心急如焚,但外面有五六個大漢看守,他們倆一個瘦老頭一個弱女子,想逃出去談何容易?

    就在此時,門外一陣異動,看守的大漢紛紛摔倒在地,發出幾道噗噗悶響。鎖鏈嘩啦,矮木屋的門被打開了,熟悉的聲音喊道:“嬌嬌!”

    美娘驚喜地一下跳起來,撲過去抱住他:“侯爺!”

    謝安平渾身濕透,不斷有水珠從發間滲出來,他手裡的刀還在往下滴血,只見那幾個大漢都已經被他抹了脖子,躺在地上死透了。他用力抱住美娘:“你沒事吧?害怕就不要看了。”他說著伸手去捂她的眼。

    美娘搖搖頭,在他懷裡揚起頭:“你怎麼來的?”

    “爺是扒著船底跟著你們一路游過來的。”謝安平吐吐舌頭,“害怕被發現中途只換了幾次氣,差點憋死爺。”

    美娘掉淚直罵他:“這麼危險!你不想要命了!”

    謝安平笑笑:“你就是爺的命。”

    韓宋被綁久了腿腳發麻,走路也一瘸一拐的,他慢慢挪動走出來:“大小姐,這裡沒有船。”

    沒有船他們就還是無法脫身,更別提回城報信了。

    謝安平打量韓宋:“你是……”

    美娘趕緊介紹:“爺,這是分舵主韓伯伯,他是我爹的人。”

    謝安平拱拱手:“原來是韓舵主,失敬!在下謝安平。”

    韓宋驚駭:“金吾衛的謝小侯?你就是當年查案的欽差,也是你在京城傷了總舵主?!”

    美娘不解:“什麼欽差……你在京城傷了誰?”

    謝安平沒料到韓宋當著美娘一下就揭了他的老底,他只好訕訕地抓了抓頭:“嬌嬌,爺說出來你可別生氣。那年在國子監門口,爺被漕幫的人追殺,幸好遇見你才脫險,事後爺讓人查了你的身份,發現你就是小時候馬圈裡的那個小女娃,所以……嘿嘿。還有後來霍老大入京,爺派出金吾衛抓他,不小心就讓他受了點皮外傷,還好不怎麼嚴重,不算太……嚴重。”

    美娘:“……”

    是這混蛋割破她的衣裳讓她出丑,還陷害她哥,更差點弄死她親爹!

    謝安平你混蛋!

    美娘強撐著穩住心緒,不斷告訴自己沒事沒事,這些都過去了,謝安平已經改邪歸正了。她故作大度道:“沒關系,都是小事,最重要是咱們一家人現在平安。”

    謝安平一見她竟然不追究,趕緊“再接再厲”:“還有還有,爺這次來慶州其實是奉命捉拿貪污案的一干人犯,金吾衛的人已經在城外埋伏好一陣日子了……”!!!

    美娘這下再也繃不住了,頓時暴跳如雷:“敢情你裝傻充愣是為了抓我爹?!”

    這廝哪裡改邪歸正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混賬!

    美娘氣得直撓他,謝安平一邊躲一邊叫屈:“是你要求爺不能騙你的,爺說實話你怎麼還生氣啊?”

    美娘差點一口氣上不來,這混蛋氣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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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7:38:50 |只看該作者
65、癩蛤蟆吃天鵝肉

    “如果你以後都對我好,聽我的話,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不騙我不哄我,我就留下你。”

    事畢,美娘趴在床上托著香腮,歪頭看向謝安平:“你答應嗎?”

    “這個……”謝安平撓撓頭:“嬌嬌你不跟爺回去啊?”

    “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美娘翻他一個白眼,“我在這兒自己賺錢不缺吃穿,而且廚房和客堂的事又不用我做,頂多就是算算賬,還樂得不用伺候你那一家姑奶奶好姐姐,上門吃飯的客人可比她們好應付多了。我現在自在又快活,跟你回去干嘛?找罪受啊!”

    “二姑媽一家早就搬出侯府去了,現在家裡就只有三姑和小姑,比以前清靜了不少。而且三姑自從四姐走了,便一心向佛不問家事,小姑媽也快嫁人了,夫君是西北的鎮遠將軍,等她嫁過去府裡還不是你說了算。爺又不找其他的女人,你就是侯府的女主人……嬌嬌,回去多好啊,跟爺回家嘛。”謝安平拉著美娘軟磨硬泡。

    美娘一副不屑神情:“我稀罕勞什子的女主人!你不找別的女人,別的女人就不曉得來找你?府裡想爬上你的床的丫鬟扳著手指頭都數不清,更別說外頭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用什麼身份回去?你的小妾還是外室?別人不踩死我算好的了,還聽我吩咐把我當菩薩供起來呢?什麼笑話!反正我不跟你回去,你想和我一起就留下,不想的話就拉倒!”

    謝安平碰了一鼻子灰,撅嘴道:“你是爺的女人,你憑什麼不跟爺回去。”

    美娘哼道:“跟你睡過就是你女人了?我還說你是我包的小白臉兒呢!我待會兒給你幾兩銀子當賞,就算是上窯子嫖了一回,哼。”

    “嬌嬌你怎麼跟著霍老大說話越來越粗魯了……”

    美娘沖他腦門一巴掌扇過去:“霍老大也是你叫的?不分尊卑的混蛋,我就粗魯了怎麼著?總比你下流好!”

    謝安平吃痛揉揉額頭:“可是爺一時半會兒改不過口來啊,再說你不也天天喊他大胡子……難不成爺還要稱一個江湖悍匪為岳父大人?嬌嬌,爺好歹也是個朝廷命官,傳出去豈不是要笑掉人大牙。”

    美娘頓時陰陽怪氣地說:“嫌棄我是水匪的女兒是吧?得!我是地下的泥您是天上的雲,是我低賤卑微,配不上侯爺您這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又來了又來了!就怕她這麼殺人不見血地說話!

    謝安平舉手投降,抱住美娘認錯,死皮賴臉:“哪兒啊哪兒啊,是爺配不上嬌嬌才對。你是白天鵝爺是癩蛤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追你捧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敢嫌棄你嘛,嘿嘿。”

    “算你識相。”美娘伸出嫩蔥般的纖長指頭,點了他眉心一下,“那說定了,侯爺咱們不做了,你留下來陪我。”

    謝安平眉心微蹙似乎還有些踟躕不決,美娘見狀伸腿勾住他的腰,把他的手牽起覆上自己胸口,吻上他的唇:“江山美人只能選一樣……”

    被她一親,謝安平腦子就熱了,他點頭回吻,含糊不清:“我選你。”

    美娘心滿意足地笑,暗想古人誠不欺我,果然是色令智昏!

    謝安平卻在享受她嬌軟柔嫩身軀的同時,心想不如先占美人後奪江山,如此兩不相誤真乃兩全其美也。不過他來慶州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清剿與京官勾結的漕幫匪首,捉拿與那樁貪糧案相關的人物,霍老大便是最大的那條魚。謝安平想這件事干脆還是緩緩再告訴美娘好了,她應該……不會太生氣的哦?就算生氣,那也會看在他是孩子爹的份上不計較的對吧?當務之急,必然是要把她肚子搞大!

    思及此處,謝安平渾身充滿干勁,越發賣力了,美娘在沉沉浮浮中不由得懷疑這廝是不是從來沒吃過肉?

    “姑娘!姑娘!那個人不見了!”

    天光大亮,美娘和謝安平被黃鶯吵醒,她從亂糟糟的床鋪裡探出頭來,迷迷糊糊問:“誰不見了?”

    黃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住樓下的那人!今早上我起來發現沒人燒水,便去敲他的門,可是房門沒關,我進去一瞧連個人影都沒有!姑娘,他會不會是逃了?咱們讓霍老爺把他抓回來吧,以後您得給他脖子上拴條鏈子!”

    謝安平一聽氣得砸床板:真把他當看門狗了不成!

    “爺拔了你的鳥……”

    黃鶯聽見動靜納悶:“姑娘什麼聲音?”

    美娘捂住謝安平的嘴,沖外面說道:“沒什麼,他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先去忙罷。”

    “哦。”

    黃鶯滿臉不解地下樓煮粥蒸饅頭去了。謝安平掰開美娘的手,怒道:“你欺負爺就算了,連你養的小鳥兒都敢把爺當狗看!還有那個叫櫻桃的懶丫頭,什麼髒活累活都讓爺干,就差讓爺倒夜香了!更過分的是每天來吃飯的那群色鬼,望著你的模樣哈喇子都流到地上去了,爺恨不得挖了他們眼睛!爺不管,爺受不了這樣,你不許再拋頭露面!”

    他甩手賭氣的樣子還是跟從前一樣,美娘順毛道:“我不開鋪子怎麼賺錢呀?咱們吃什麼?”

    謝安平拍拍胸脯:“回侯府,爺養你!”

    “可我就是喜歡這裡自由自在,不想回去。”美娘拍拍他的臉,“起來穿衣服下樓,不然待會兒黃鶯真去找大胡子了。”

    謝安平抱著被褥還在生悶氣:“爺都可以為你變成現在的樣子,你為什麼不願意遷就我一點點。”

    美娘一怔,頓了頓才說:“大概……我喜歡你沒有你喜歡我多。”

    愛情中誰喜歡得多一點,愛得深一點,也就辛苦一點。謝安平注定會是那個付出得更多的人。

    謝安平聽見這話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他吸吸鼻子,努力擠出一個笑臉:“算了,反正爺也習慣了。至少你現在喜歡我,比以前強多了!”

    兩人起床以後,謝安平偷偷摸摸溜回了樓下,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院井那裡打水、劈柴。

    後門外面水聲嘩啦,有船來了,謝安平耳力過人聽見響聲,便丟下斧頭鑽進廚房避開來人。黃鶯乍見他嚇了一跳:“你從哪裡冒出來的!”

    謝安平瞪了她一眼,從牙縫裡迸出兩個字來:“茅、房。”

    找死的小雀兒!給爺等著!

    “我說怎麼找不著你呢。喏,你先看著火,我去給姑娘送水。”黃鶯把廚房的事扔給謝安平,自己便端著銅盆跨出門去,正好聽見有人敲後門。

    “來了!”黃鶯應了一聲,把銅盆擱在井欄上,抽開門閂拉開兩扇門,驚道:“二少爺?!”

    來的是王文淵,身後還跟著四個漕幫打扮的大漢。他問:“美娘起來了嗎?我有事找她。”

    美娘正好從閣樓的窗戶看見王文淵進來,她沒好氣喊道:“你有什麼事!”

    王文淵抬頭一看她坐在窗邊,惺忪還沒散去,有幾分慵懶的媚態,便露出笑容:“總舵主讓我來接你過去。”

    大胡子?大清早的接她去宅子干嘛?他又不是不知道她起床氣大!

    美娘有些狐疑,皺著眉又問:“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王文淵很肯定地點頭:“是的,有人病了。”

    難道是謙謙不好?美娘站起來脫口就問:“是不是謙謙?!”

    王文淵幾乎沒有遲疑,立即說:“謙謙哭鬧得很厲害,誰也哄不住,美娘你快跟我走。”

    “馬上就來。”

    美娘匆匆關了窗戶,在房裡收拾了一些謙謙的玩具,還有上回大夫開的治療小兒夜啼的藥丸還剩半瓶,也一並帶上。臨要下樓,她忽然心裡閃過異樣。

    很奇怪。

    王文淵來得很奇怪,謙謙病得也很奇怪,大胡子專程讓王文淵來接自己更奇怪,而且她不認識跟他一同來的那四人,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慶州是大胡子的地盤,他又有意保護美娘,所以她很熟悉他的親隨。至於“相親”那次,是誤打誤撞讓王文淵和她碰一塊兒了,事後既然已經給俞如眉說過了,大胡子應該不會再讓王文淵接近她才對。如今奇了,謙謙生病竟要讓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來送信!

    美娘眼珠轉了轉,又推開了窗戶,很焦急地問王文淵:“二哥,是不是乳娘亂吃了東西才害得謙謙生病?你們可別把乳娘放走啊,要讓大夫查一查她的奶水。”

    王文淵很肯定地說:“你放心,乳娘沒有放走,只是現在還不曉得謙謙是什麼病。你快下來了,船在外面等著的。”

    “嗯,就來就來。”窗戶重新闔上,美娘心底都涼了。

    這根本是個幌子!

    謙謙這孩子打出娘胎就認人,除了爹娘和姐姐誰也不要,別人喂的東西一概不吃。俞如眉本身奶水不是很足,於是便說請乳母幫著喂,哪曉得謙謙一看不是娘親,誰的奶都不吃,就算餓得哇哇大哭,乳母把奶送到嘴邊他也閉緊了嘴不肯張開。後來沒轍只能喂米湯和米糊糊,到現在他也不吃別人的奶。美娘剛才故意試探王文淵,王文淵雖然小心卻還是露了破綻,大宅哪裡會有什麼乳母!他根本就是哄她的!

    美娘急得在房裡踱步,而王文淵等得不耐煩已經上樓來了,拍門喊她:“美娘你怎麼還沒好?要我幫你嗎?”

    “不用……我梳個頭。”

    美娘從妝台下抽出把匕首放在袖子裡,挎著包袱打開門,神色如常:“二哥你早上也沒吃東西吧?我去廚房拿幾個饅頭,咱們船上吃。”

    她把包袱塞給王文淵,朝黃鶯使了個眼色:“今天鋪子就你和櫻桃照看了,我回娘那裡看謙謙。”

    黃鶯絞了洗臉的帕子遞上來,湊近小聲問:“姑娘要不要我陪你去。”

    美娘裝模作樣擦著臉:“不,我出門了你們就快走,先找地方躲起來。姓王的不懷好意,我怕大胡子那裡已經出事了。”

    黃鶯緊張得臉色蒼白,美娘故意笑著撩水灑她:“別想偷懶!快去喊櫻桃起來開門做生意!”

    王文淵帶來的四個人,兩人守住後門兩人守住通往客堂的通道,美娘自知此時逃跑是雞蛋碰石頭自不量力,討不了好。於是先拖住了王文淵,自個兒鑽進了廚房。

    “二哥我再拿些鹹菜,娘喜歡吃。”

    謝安平正蹲在灶台後面,擋住了外人的視線,他一直靜觀其變沒有說話。美娘裝作撈壇子裡的鹹菜,彎下腰低聲說:“王文淵想綁走我,雖然我不曉得他在打什麼主意,但總之不會是好事。”

    謝安平一聽就作勢要蹭起來,美娘趕緊按住他肩頭,輕輕搖了搖頭:“他們五個你只一個,我們仨個女人又不能幫忙只會礙事,你別輕舉妄動,也別說話。不如我先跟他走,你再想法子救我。”

    謝安平緊緊盯住她,眼神擔憂。美娘安慰道:“王文淵不會拿我怎麼樣的,你們男人常說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你必須給我忍住。我得出去了,太久他會生疑,不能讓他看見你在這兒。”

    “我會等著你。”

    美娘飛快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然後拿起饅頭鹹菜走出廚房。

    “二哥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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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7:38:32 |只看該作者
64露本性帳底幽歡

    熱氣氤氳,美娘如同吃醉了酒一般,雙頰酡紅眼淺流媚,望著謝安平抿笑:“傻了不成?我問你話呢!”

    謝安平窘迫不堪:“我、我……”他“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而且還羞得滿臉通紅,垂下眸子不敢看美娘。

    美娘等了半晌也不見他有動靜,火氣一上來搡開謝安平,罵道:“我看你的腦子是真壞了!”

    這廝以前張口閉口就是喜歡,她不耐聽了他還要說,真是比亂飛的蒼蠅還要煩人。現在你給他機會說了吧,他又忽然了啞巴似的,敲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字來!

    怎麼會有這樣專門跟她對著干的混蛋!

    “你就是喜歡那個黃毛丫頭!”美娘生氣地站起來,扯過袍子把自個兒裹了起來,“去吧,去豆腐店當姑爺去!我不阻礙你的好前程!”說著她就跨出了浴桶。

    謝安平在她離開的一剎那抓住了她的手腕。

    美娘轉身跌入了濕漉漉的炙熱懷抱,謝安平箍住她,黑漆的眼眸俯看下來,宛如瀚海漩渦,吸引著她落進去。

    他凝視著她:“那你又喜歡誰?”

    美娘怔怔看著他,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好像已經有很久沒有想過“喜歡”這兩個字了。喜歡吃什麼、穿什麼、干什麼……她統統沒有在乎過,仿佛日子本來就應該是這般,在狹小的食肆忙碌生計,賺兩個糊口的錢,晚上關門早上開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把自己忙得沒有精力沒有時間,就不會去想放不下的過去。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然漸漸淡去,美娘不肯再回想,是因為她知道在不知不覺當中,謝安平早已不是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臭混蛋,而是……成為了一個不敢想的人。

    “我先問你的!”很快,美娘回過神來給了謝安平一巴掌,“你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找抽是不是!”

    謝安平挨了打卻微微一笑,俯首貼到她耳畔:“你明明知道還要問。”

    他的唇擦過她的耳垂,癢酥酥的,美娘趕緊伸手捂住耳朵,抬眸怒道:“我不知道!”

    謝安平彎起了眼,捧起她的臉龐,鄭重其事一字一句地說:“我喜歡你啊,一直都是你,從前、當下、將來,永遠是你。”

    美娘自覺臉頰燙得都要燒起來了,心跳噗通幾乎要沖出胸膛,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故作鎮定:“你是個撞壞頭的傻子,我瘋了才信傻瓜的話!”

    “瘋瘋傻傻不正好是一對?天生絕配。”謝安平嬉皮笑臉,絲毫沒有被打擊到的模樣,反而纏著美娘問,“我都說了,該你了,你是喜歡我的對吧?”

    瞧瞧,給點顏色就開染坊,這廝還真是會蹬鼻子上臉!剛才還委婉地問喜歡誰,現在居然就肯定是他了!

    美娘道:“我喜歡的人……反正不會是你這種混蛋!”

    她報復似的在他唇上重重一咬,謝安平反舌一卷,張口吞下她的檀口,拼命絞纏。美娘不甘示弱,率先突破他的牙關,然後咬破了他的舌尖。謝安平吃痛卻不松口,血腥味很快在倆人的口腔內彌漫散開。

    兩人好比戰場廝殺一般你來我往,誰也不肯先認輸,謝安平半摟半抱著美娘,幾乎是把她扔到了床上。

    水珠滴滴答答落到地板上,形成一團團水漬。美娘被吻得透不過氣,腦海也熱烘烘亂成一團,等到謝安平終於放開她,才有新鮮空氣灌入她的口鼻。她大口地喘氣,低眉看去謝安平正在扯她的袍子。

    她搖搖頭,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死色鬼!

    “慢著!”

    謝安平正要疊起美娘的腿攻城略地,手卻忽然被她按住了。他抬起頭來眼睛了全是熾熱燃燒的欲望,憋住性子舔著唇問:“怎麼了?”

    美娘笑著坐起來,拿汗巾子繞住他的脖頸一勒,把他拽到跟前:“在我這裡,要依我的玩兒法……躺下。”

    謝安平躺下之後被美娘綁住四肢拴在床頭和床腳,只見他全身肌肉結實緊密,如一只矯健的獵豹,不算魁梧的軀體蘊含著驚人的爆發力。而兩條強健大腿中間,那話高高豎起。

    美娘跨坐上他的腰,把頭發都撥到後背,露出兩團豐盈雪峰。她手拈一根長羽毛,調戲地劃過謝安平鼻子,弄得他癢酥酥的。

    “現在我問你答,只可以說是或者不是,不准說多余的話。明白嗎?”

    謝安平立即問:“為什麼?”

    美娘馬上笑了:“小安子不乖哦,剛剛說過就不記得了,犯錯是要受罰的。”她把自己的肚兜揉成一團,塞住謝安平的嘴,“現在明白了麼?你可以點頭或者搖頭。”

    謝安平吃一塹長一智,趕緊點點頭。

    “這就對了。”美娘手裡的羽毛掃過他的唇一直向下,停留在喉結那裡,左右來回拂動一番,“你想要我嗎?”

    謝安平喉頭吞咽一下,又點了點頭。

    “可是你想怎麼要呢?”

    美娘蹙眉自言自語,媚眼如絲。她手裡輕飄飄的細羽又在謝安平胸口打轉,故意挑逗他:“是讓我躺在你身下,張開雙腿任君采擷?還是要我趴著,等你從後面進入我身體裡……又或者,你喜歡把我抵在牆角,抱著我的腰狠狠地、狠狠地要我?”

    她描述的場景光是想一想都讓人血脈賁張,謝安平嘴裡“嗚嗚”,點頭點得像啄木鳥一樣。

    哪一種都行!全部來上一遍更好!

    看他急得面紅耳赤,美娘掩嘴咯咯直笑,歪著頭問:“到底要哪一種?你表達清楚些呀!”

    謝安平都要急瘋了,無奈之下只好挺挺腰,示意她別鬧了,趕緊辦正事要緊。

    美娘往下坐了坐,讓那話在桃源外摩擦:“小安子感覺到了嗎?我都好濕了呢……”

    謝安平狠狠點頭,睜大眼努力地看著她,用眼神哀求她快一點。

    可是美娘就是不讓他進入,而是俯□用柔軟的胸脯壓住他的胸腹,撐起下巴眨眨眼:“但是人家怕痛呢。”

    謝安平都要氣昏了,手腕掙了掙,揚起頭發出一聲低壓壓的嘶吼。

    美娘忍俊不禁,笑夠了直起腰來,揪了揪他的耳朵:“先說好,我玩兒夠了就結束,你別想卯足勁兒折騰我。”

    她扶著昂揚膨脹的那話,對准桃源入口,輕輕緩緩坐了下去。

    “嗯……”美娘仿佛吃不消,檀口微微喘息,手指都抓緊了,“你能不能、別、長這麼大。”

    終於有一次,謝安平是搖頭了。

    美娘沒好氣白他一眼,咬牙一狠心,“滋溜”一下就坐到了底,但是差點被頂得一魂出竅二魂升天。謝安平被久違的緊-致濕滑包裹,狹小的香徑擠得他渾身毛孔都在綻放,如開花一般炸開。他咬著肚兜“咿咿嗚嗚”亂叫,搖頭擺腦的模樣就像受刑一樣。

    “臭混蛋,給我老實點。”

    美娘威脅他,在他胳膊狠狠掐了一把,看他不敢再亂動,這才調整坐姿,撐著他小腹,身軀微微前傾,慢慢扭動腰肢。

    謝安平充滿了她,跟他緊密貼合不留一絲縫隙,而且又正好頂著蕊心,所以只要稍微動作感覺都很強烈。美娘兩年多沒有與人有肌膚之親,身體又極為敏感,所以沒一會兒就到了高-潮,意亂情迷地亂哼哼。

    “討厭——討厭——謝安平你討厭!”

    其實她只是羞恥自己居然貪戀男歡女愛的愉快感覺,為自己這種放縱而羞赧。謝安平也是素了兩年多的人,看見兩只誘人仙桃在眼前晃悠,偏偏還不能伸手去摘,而身下的感覺如此強烈真實,兼之耳畔還有嬌啼婉轉,於是一個不忍也盡數洩了。

    美娘忽然內裡一股熱流,然後在看謝安平大汗淋漓直喘粗氣的樣子,便曉得他也完事了。她剛剛起身離開,大團乳白黏稠之物就滑落出來,沾滿兩人的腿根。美娘嫌惡地瞪著謝安平:“你真髒!”

    謝安平眼神空洞地望著頭頂,仿佛還沒回過神來。美娘見狀忍不住又笑,湊上去拍拍他的臉:“小安子你是不是不行了呀?以前可比這厲害多了嘛,你那玩意兒已經不復當年之勇,現在就是條軟噠噠的鼻涕蟲!”

    “操!你說誰不行!”

    卡擦一聲,床頭床尾的木頭同時斷了,謝安平掙脫捆綁騰身翻起,撲過去把美娘死死壓在身下。

    他推開美娘的雙腿,強勢攻入桃源,一邊大力抽-送一邊咬牙切齒:“看爺今天不干死你!”

    美娘被頂得吟哦亂叫,想逃又被按住動彈不得,把幔帳都拽了下來。兩個人就裹在帳子裡面交-歡,只聽聞撞擊時發出的響聲,像拍巴掌一樣。

    美娘都不知今夕何夕了,顫著聲兒說:“謝安平你這下不裝了?嗯……唔!”

    “爺才沒有裝!爺是真捨得為你丟□段做牛做馬,但你這狠心的女人不僅拋棄爺戲弄爺折騰爺,還把爺當騾子使喚!”謝安平提起這茬既委屈又生氣,入的時候愈發用力,“你沒良心,沒良心!”

    美娘努力拉回潰散的理智,反手摟住謝安平的頭,轉頭過去與他唇齒相依:“如果我真的狠心,在你重傷昏迷在後門的時候,我就會一腳把你踢回水裡去!我救了你收留你直到今時今日,你還要罵我沒良心?謝安平,到底是誰沒良心!”

    謝安平聞言動作輕緩下來,吻著她說:“是我是我……嬌嬌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好,我以前不該用強,我曉得錯了,你原諒我,我真的愛你。”

    美娘回應著他的熱吻,低低笑道:“傻子,我要是還恨你的話,又怎麼會把你留下?”

    “謝安平,我早就原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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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7:38:17 |只看該作者
63、吃豆腐鴛鴦共浴

    晚上謝安平燒好水提到美娘房門前,敲門喊道:“姑奶奶,熱水送來了。”一開始房裡沒聲兒,謝安平豎起耳朵等了一會兒,又重復喊道:“姑奶奶?”

    “滾!”

    美娘聽他說話就火大,惜字如金地只扔給他一個字,然後把頭埋進被窩裡生悶氣。

    臭混蛋吃豆腐吃爽快了吧?!

    謝安平訕訕站在門口,也不敢說話,直到水都涼了才提起桶下樓去,重新燒熱以後再提回來放在門前。

    “我把水放在門口了。”

    良久,等到外面都沒了動靜,美娘在被窩裡也憋得難受,於是鑽了出來下床開門。她尋思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謝安平撓上一頓再說,誰叫他那麼欠揍居然敢勾三搭四!

    可是拉開門,門口除了一桶冒著熱氣的水什麼也沒有,謝安平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美娘咬牙切齒,索性一腳踢翻水桶,“彭”的關上門甩手回去睡大覺,連在夢裡面都揪著謝安平又打又罵。

    美娘的食肆通常是向巧妹家的豆腐店買豆腐豆干豆漿,有時候巧妹也會送豆腐腦兒來,一來二去她和食肆裡的伙計都相熟起來,想必謝安平同她也是這樣認識的。巧妹是這條街上有名的“豆腐西施”,年紀才十六,模樣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睛似乎會說話,嘴巴也甜,見人就叔叔長嬸嬸短地喊,街坊們都挺喜歡她,年輕小伙子也愛往豆腐店跑,那熱絡程度絕不亞於霍大小姐。

    因為大小姐美則美矣,但脾氣難伺候身後又有漕幫撐腰,頂多看一下飽飽眼福就行了,但巧妹呢?卻是有可能娶到手的呀!

    美娘這幾天眼睜睜看巧妹過來送豆腐的時候笑著跟謝安平打招呼,有時候還給他端一碗熱氣騰騰的豆漿,或者是甜滋滋的豆腐腦。

    “小安哥,今天的豆腐腦是鹹的,我瞧上次你好像不喜歡吃甜的,所以專程做了鹹的給你,你嘗嘗看。”

    謝安平對她倒是沒有顯得特別親近,而是禮貌推辭道:“以後不要麻煩了。”

    他的不冷不熱並未讓巧妹打退堂鼓,巧妹笑道:“不麻煩啊!反正我也要過來送東西,只是順道嘛。小安哥,你老家是哪兒的?我們這裡的人都愛吃甜豆腐腦兒,只有京城那邊的人才喜歡吃鹹的呢。”

    謝安平搖頭,抬眼望了站在閣樓上的美娘,小聲道:“姑奶奶是哪裡人,我就是哪裡人。”

    頗有幾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味道。

    美娘微微勾起唇角,心想算他識相!

    但是巧妹好奇心一起來,便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小安哥你不覺得奇怪嗎?你看起來比大小姐還要年長,為什麼喊她姑奶奶?如果她是你奶奶輩兒的……哎呀好老啊。”

    謝安平嘴角隱隱發抖,很嚴肅地糾正巧妹:“她一點也不老,這只是輩分問題。”

    美娘氣得咬牙瞪眼,連手中絹扇都摳爛了。沒長大的黃毛丫頭,你懂什麼老不老的!

    “小安子!”美娘從閣樓下來,昂首挺胸眼睛似乎長到了額頭上,“你去柴房把炭搬出來曬曬。”

    “是,姑奶奶。”謝安平領命便扔下巧妹,忙不迭跑進柴房裡忙活去了。

    打發走了那只裝傻充愣的,現在就剩這個情竇初開的了。

    美娘含笑徐徐走近巧妹,巧妹見她靠近很伶俐地福了個身,聲音脆脆甜甜的:“見過大小姐。”

    美娘暗想她連侯府那群妖魔鬼怪都能收拾干淨,還會怕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丫頭片子?於是便親暱伸手牽住巧妹,笑盈盈道:“你跟咱們鋪子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客氣干嘛?我比你大兩歲,你叫我姐姐便是了。”

    巧妹聽說霍大小姐不易相處,從來都是敬而遠之,這會兒見她這麼和氣,便生出幾分好感,大方答應:“誒!霍姐姐。”

    美娘噙笑頷首,親熱地跟巧妹拉家常,一會兒問她家裡還有什麼人,一會兒又問做生意辛不辛苦,說著說著便問她有沒有定親。

    巧妹臉頰一紅:“還沒呢,媒婆倒是上門說過幾個人,但我家覺得不合適,所以就沒答應。”

    美娘笑問:“是你爹娘不答應還是你不答應呀?”

    巧妹的臉更紅了,低頭扯著衣角有些扭捏:“首先是二老覺得不般配,然後其實我……也不怎麼喜歡。”

    美娘趁機又問:“那咱們巧妹喜歡什麼樣的呢?”

    “那個……我……”

    正好謝安平搬了炭出來,巧妹含羞帶怯地看了他一眼。美娘捏緊了扇骨,眸光暗了暗很快恢復正常,她絹扇掩面,順著巧妹視線一指:“你瞧小安子怎麼樣?”

    巧妹點點頭:“小安哥人老實又勤快,一看就很靠得住。”

    他鬼才老實勤快!

    “哎呀巧妹,你沒聽過一句話麼?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美娘打擊起人來毫不留情,“小安子看起來憨厚,實際上賊心眼兒可多了!他又風流又好色,才十二三歲就逛窯子養粉-頭,十五六歲便討了七八房小妾,把一個好端端的家弄得烏煙瘴氣。不僅如此,他還有酗酒濫賭的臭毛病,吃醉了就要打女人,打完了以後就去賭坊,連褲衩都能輸得干干淨淨!所以呀,偌大一份家業都被小安子敗光了,他還被討債的追殺,這才撞傷了腦子。也就是我看他可憐,收留他給口飯吃,不然你瞧他細皮嫩肉哪兒像窮人家養出來的孩子?說穿了就是個落難的紈褲子弟!敗家子!”

    巧妹吃驚捂嘴:“真的?!”

    “我騙你干嘛呀,我可是小安子的姑奶奶!”美娘話鋒一轉忽然湊到巧妹面前,笑容帶上幾分算計,“巧妹你喜歡小安子吧?哎呀呀太好了,讓他去你家入贅當上門女婿好不好?”

    “不不、不了……”巧妹連連擺手,站起來匆忙告辭,“我該走了,家裡的豆子還沒磨呢,大小姐再見!”

    美娘看著巧妹慌慌忙忙的模樣,忍笑喊道:“巧妹你再陪我說會兒話嘛!哎呀你別走那麼急,當心腳下!”

    美娘就不信還收拾不了一個小妮子了,也不想想她是誰,那是千年萬年的道行!

    謝安平把柴房裡的炭全部抱出來,撒開擺在地上曬。他滿臉弄得黑□□的,盯著一張黑臉對美娘說:“姑奶奶,您還有什麼吩咐?”

    “小安子過來,我給你擦擦臉。”美娘勾勾手指,謝安平就聽話地把頭低下。誰知美娘哪兒是給他擦臉,而是掐住他腮邊不放,狠勁兒擰。

    “豆腐好吃麼小安子?嗯?”

    謝安平清晰聽見她磨牙的聲音,臉上再痛但不能表現出來,他說:“不好吃,沒有姑奶奶做的面片好吃。”

    美娘刁鑽問道:“不好吃你還吃,你是在怪我沒有喂飽你?”

    謝安平眼淚都快飆出來了,從牙縫擠出兩個字:“……不敢。”

    “亂吃外面的東西,小心毒不死你。你給我記著,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跟小黑拴一塊兒,餓上七天七夜。”

    美娘拍著謝安平臉龐惡狠狠地威脅了兩句,隨後推開他站起來,雲淡風輕地理了理袖口,一瞬間又笑著吩咐:“我看好像快下雨了,小安子你把炭搬回柴房罷。”

    “啊……好的。”謝安平一聽都苦了臉,垂頭喪氣的。

    美娘搖著扇子婀娜裊裊地上了樓,忽然回眸莞爾一笑:“小安子,晚上記得燒水送來。”

    鋪子關門以後,謝安平照舊在廚房燒好水送到美娘房裡,把浴桶裝滿,然後准備好香胰子和汗巾子,這才請美娘沐浴。

    美娘從屏風後面出來,還是拆了發髻,只披件薄紗衣,不同的是她手裡拿著根雞毛撣子。美娘走到謝安平面前,湊到他胸口聞了聞,一臉嫌惡:“臭死了,一股豆腥味兒!”

    謝安平抬手自己聞了一番,納悶道:“沒有啊,我中午搬完炭才沖了涼的。”

    “那就是沒沖干淨唄。”美娘一副“你大驚小怪”的樣子,舉起雞毛撣子在他身上戳了戳,“喂,把衣服脫了。”

    謝安平雙臂環起,被嚇住了:“為什麼!”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我叫你脫你就脫!”

    美娘揚起雞毛撣子作勢要抽他,謝安平忙不迭點頭:“好好好,我脫我脫。”

    謝安平脫了衣裳只留下一條褲衩,美娘見他停住,便指著道:“這個也脫了。”

    謝安平雙手護住襠部,扭扭捏捏:“不要了吧姑奶奶……”

    “不要嗎?”

    美娘含笑斜眉,拿撣子上的羽毛隔著褲衩在他那話處來回撥弄,弄得謝安平呼吸都急促起來,他別過身子哀求:“別、別這樣……”

    美娘弄得越發起勁兒,嬌笑問道:“那你是脫還是不脫啊?”

    謝安平除了點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褪下褲衩扔到一旁,美娘微微垂眸發現那話居然已經抬起了頭。

    色性不改!

    美娘一想起從前受了這玩意兒多少折磨就來氣,曲起手指朝著那鴨蛋大的圓頭彈了一下,恨恨道:“不許起來!”

    “嗷——”

    謝安平捂住小兄弟彎下腰去,眉眼皺成一團:“你輕點兒,會壞的!”

    美娘嫵媚地撩了一下耳畔長發:“壞了怕什麼,反正你也沒機會用。行了,進桶裡邊兒去,好好洗洗你身上的臭味。”

    謝安平敢怒不敢言,嘟著嘴跨進了浴桶,舒服地喟歎一聲。美娘瞧他享受的模樣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隨即解開了紗衣。

    謝安平見狀一驚:“你干什麼!”

    “當然是陪你啊。”話音一落,美娘人已經入了水,她俯身貼近緊靠浴桶邊沿的謝安平,雙手掛住他脖子,嬌聲甜軟:“小安子,我美嗎?”

    謝安平喉頭滾動一下,木訥地點了點頭。

    美娘輕笑,嫩蔥一般的手指在他胸膛畫圈打轉,撩起點點水珠:“那你覺得是我美,還是隔壁的巧妹美?”

    謝安平舌頭都大了:“當當當……當然是姑奶奶、美。”

    “哦是嗎?如果是我比較美,那你為什麼沖著巧妹笑的那麼開心?嗯!”

    美娘擰住他凸起的紅點狠狠扯,一邊扯一邊質問:“你是不是喜歡她?!”

    謝安平吃痛嗷嗷直叫:“放手放手!”

    “不放!你快說,是不是喜歡那個賣豆腐的!”

    謝安平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是!我不喜歡她!真的不喜歡!嘶嘶,求你了快放手……”

    美娘終於松開了手,謝安平胸口已經被掐得又紅又腫,他委屈地揉了揉傷處,埋怨道:“疼。”

    美娘終於露出滿意的表情,含笑低下頭去:“哎呀都腫了呢,小安子真可憐,我給你吹吹。”

    她伸出舌頭舔舐他胸前的紅櫻,水底下她的長腿伸過去勾住他的腰,整個人幾乎坐到了他身上,讓自己嬌軟的密地緊緊挨著謝安平隱隱蓬勃的欲望。

    美娘柳腰款擺,柔嫩的蓮瓣摩擦著那條戰獸,很快便徹底喚醒了它,直挺挺頂著香徑入口,氣勢洶洶。

    謝安平大口喘氣:“不、不疼了……你離我遠、唔!”

    美娘用雙手環住了那話,輕輕來回套-弄,水波的柔軟讓謝安平格外舒坦,不禁呻-吟出聲。

    這大家伙……美娘拿手比了比尺寸,暗歎真不知自己從前是怎麼容納下這根玩意兒的。到底是他天賦異稟還是自己天賦異稟?居然沒被撐壞!

    她握緊了那話,仰頭在謝安平唇角吻了一口:“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答得好的話就有甜頭吃。小安子,你喜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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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7:38:01 |只看該作者
62、落花有意水無情

    王文淵不是死了嗎?

    難道他現在是詐屍!

    美娘雙腿一軟,王文淵趕緊過來扶住她:“當心!”

    被他的手碰過就像滿是屍蟲在身上爬,美娘趕緊推開王文淵:“二……二哥,你沒、沒事兒?”

    王文淵反問:“你擔心我有事?”

    美娘不覺有他,點頭道:“爹和大娘以為你沒了,哭得不成樣子,全家都難過極了,只有老太爺還不知道……話說回來,二哥你沒事怎麼不回家?”

    王文淵輕描淡寫道:“現在還不到回去的時候。”

    美娘聽他口氣與從前大不相同,這才仔細抬眼打量,只見三年不見王文淵長高了也變黑了,褪去了以前吊兒郎當的紈褲樣子,而像個真正的男人、經歷過風浪的男人。

    “可你總該給家裡遞個信兒,一家人擔心你知道不?”美娘沒好氣數落了王文淵一番,趕忙喝了口壓驚茶。

    船夫來問是否可以動身,只見王文淵冷冷點頭,神情跟剛才與美娘說話時判若兩人,格外冷峻。

    小船在河道中緩緩行駛,船艙裡只有美娘和王文淵兩人,跟他共處一室,美娘不自覺有些緊張,拿手絹扇了扇風。

    “二哥你開下窗,艙裡悶得很。”

    王文淵站起來支開窗戶,之後卻沒坐下,而是踱步到美娘跟前。美娘見陰影襲來,倍感壓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揚眉故作鎮靜:“你有事?”

    “美娘,”王文淵忽然就蹲了下來,仰頭望著她,“你告訴我,當年我走了之後,你哭了嗎?”

    鬼才為你哭,笑都來不及!

    美娘尋思這話說出來似乎太得罪人了,便委婉道:“其實我一直都相信二哥你沒有死。”

    王文淵微微一笑:“美娘,那晚我說的話你還記得嗎?我說會一輩子對你好的,現在我們重逢,你難道不覺得這就是緣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美娘,你注定是我的。”

    ……又來了!都三年了這廝怎麼還是這樣犯渾!

    人家謝安平都變老實了,王文淵還不如謝安平呢!

    美娘扶額:“二哥,既然你大難不死,咱們之間的過節就一筆勾銷了,那些混話我也當沒聽過。咱倆一個屋簷底下長大,你是我哥,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也是,我求你別老說這種嚇人的話行麼?”

    “你別想瞞我了,你我根本不是兄妹。”王文淵勾了勾唇,“三年前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妹妹。”

    俞如眉找尤思仁要休書那天,他剛好在書房的窗戶底下偷聽,意外之下聽到了那個驚天秘密。

    “美娘不是你女兒,她是我和其他男人生的。我婦德有污,你休了我罷!”

    俞如眉擲地有聲,字字鑽進王文淵的心裡,他當時如遭雷擊的感覺恐怕比尤思仁還要嚴重。那個從小搶了父親寵愛,從小就比他討喜的漂亮小女孩兒,竟然不是父親的女兒、也不是他的妹妹!

    王文淵雙手捂緊了嘴才沒有喊出來,直到俞如眉拿了休書離開,他還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久久發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厭惡美娘的,可是自從那日他無意窺見了美娘洗澡,才赫然發現從小被他欺負的妹妹長大了,如此窈窕多姿、風情撩人,難怪能勾起其他男人的追逐。一想到她會被人娶走,王文淵就覺得胸口窒悶,他開始以為這種不悅是因為再也不能捉弄她、看她出丑、惹她哭……直到這一刻,他豁然開朗。因為心中除了驚駭,還有一種期盼已久的高興雀躍。

    他能留下她了!

    是夜,王文淵冒著雨去找美娘,興沖沖告訴她他的決定,豈料卻換來比瓢潑大雨更冷的冰水。

    “王文淵你發什麼瘋!我是你妹妹!親妹妹!”

    就在他要吐露真相之際,謝安平在外敲門,打斷了他准備出口的話。王文淵只能眼睜睜看美娘攆走自己去迎接那個男人,她的選擇很明確,誰有權有勢就跟誰。

    王文淵第一次感受到男人本身的強大會比金銀更容易吸引女人,從前窯子勾欄裡的女人見到王家少爺都會趨之若鶩,但倘若小侯爺同時出現,王文淵相信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妓-女們,會毫不猶豫拋棄自己投入謝安平的懷抱。

    當然,那群庸脂俗粉怎麼能和美娘相比,她是被迫的,她不得不屈服在強權之下。王文淵心中五味交加,他甚至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愧自卑,所以他想變強,至少強大得足以保護美娘。

    下定決心,王文淵當夜收拾了包袱離開王家,他帶了一些衣物還有積蓄,並且拿走了以前喜愛的玩物。他需要用這些無用的東西警醒自己,再也不能玩物喪志,他將和過去的自己做一個訣別。

    也是王文淵命中該有這場變故,他所乘的渡船在大雨中傾翻,他仗著水性不錯死裡逃生,並且順手撈起一個離自己最近的老者。說來也巧,這人是漕幫一位分舵主,喚作韓宋,他得訊霍青城受困京城趕來相助,順利接應到霍老大上船先行,自己斷後,卻遭此一劫。

    韓宋感激王文淵的救命之恩,便留下他在身邊差遣,這三年王文淵把韓宋的地盤打理得很不錯,韓宋年紀漸長且膝下無子,已有了金盆洗手的之意,於是收了王文淵為義子,並且准備把分舵全權交給他。這次眾人借著賀壽之名齊聚慶州,就是向霍老大建議此事。

    霍大小姐美名在外,韓宋見王文淵獨身一人,心想若是他能與大小姐結親,這分舵主的位置便是十拿九穩,總舵主的交椅也是指日可待。於是韓宋積極把王文淵引薦給霍青城,霍青城並不認識王文淵,乍見這年輕人相貌堂堂年輕有為,跟美娘年紀又相配,不禁心生歡喜,便想方設法要介紹倆人認識。今天的接船就是故意安排的。

    美娘自是不知這些過往,她見王文淵舊事重提,愈發不耐:“不是兄妹又怎麼樣?王文淵我說句好聽的,我心裡一直把你當哥,除此而外再沒其他心思!若你想聽不好聽的,我也告訴你,我寧願這輩子都沒認識過你,咱倆是陌生人更好!”

    打死她也不會喜歡從小欺負自己的二哥,她又不是瘋了!

    但王文淵志在必得的樣子,道:“我會讓你改觀的,等我們成親了你就知道我是真心的。”

    ……怎麼還扯到成親了!

    美娘以前覺得謝安平不講理,現在卻覺得王文淵才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人,她懶得跟他多費唇舌,只是說:“嫁豬嫁狗也不嫁你!我絞了頭發當姑子去!”

    王文淵淡淡把視線投向河面,沒有說話,嘴角卻浮起一絲略顯詭異的笑容。

    大宅是漕幫總舵所在,此時宅邸張燈結彩,前來賀壽的賓客絡繹不絕,下人端著待客美食魚貫進出,真真是熱鬧非凡。美娘從船上下來就再沒給過王文淵一個正眼,繃著臉到了大宅,徑直去找俞如眉。王文淵目送她進了內宅,自己不便進入,遂去大廳拜見霍青城了。

    “娘!娘!”等周圍沒了外人美娘才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撲進房間緊緊拽住俞如眉,“二哥沒死啊!沒死!”

    俞如眉也嚇了一跳:“你說什麼?!”

    於是美娘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道:“嚇死我了,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見鬼了!王文淵比從前更難纏了,聽他的口氣似乎大胡子還想讓我嫁給他!您給大胡子說說,我才不嫁,否則我寧願去死!”

    “呸呸呸,大吉大利的日子怎麼說這些。”俞如眉安慰道:“你放心吧,老爺心疼你,不會勉強你的。只是我也不曾想到那人竟是文淵,先前老爺說有個手底下後生不錯,想讓你瞧瞧再說,這才讓他過去接你,真是沒想到啊……”

    美娘還是心有余悸,拍著胸脯自言自語:“最近一個兩個怎麼都陰魂不散,老來纏我……”

    “什麼一個兩個?還有誰纏你?”俞如眉不解。

    美娘連忙否認:“沒有沒有!就是隨口說說,娘,等會壽宴一結束我就回去,改天再來陪您和謙謙。”

    漕幫勢力遍布全國,霍青城是總舵主,手底下還有五個分舵主,其勢力分布在不同區域,通常以東南西北劃分,而最關鍵的通往京城的航線,則由單獨的一個分舵主掌管,此人便是韓宋。韓宋也是霍青城的心腹,倆人幾十年的交情也極為深厚。

    壽宴開始以後,韓宋喊過王文淵給霍青城念祝壽詞,霍青城滿意地摸了摸胡子,問他:“見過小女了?”

    王文淵恭謹有禮:“大小姐溫婉賢淑,晚生十分傾慕。”

    溫婉賢淑?霍青城想起美娘指著他鼻子罵的樣子,嘴角抽了抽,只得打哈哈道:“她被老子寵壞了,可能與一般女子不太相同,哈哈……”

    王文淵顯得很真誠:“若是能娶大小姐為妻,在下一定全心全意相待,絕不讓大小姐受委屈。”

    “這個再說。”

    霍青城不著急表態,雖說美娘是“寡婦”,寡婦再嫁也只能湊合,但他霍老大的女兒就是有資格挑三揀四,不是最好的不要。他還要考驗這個叫文淵的年輕人一番,各方面合格了才能做他漕幫的女婿。

    壽宴結束以後,美娘沒要任何人送,自己帶黃鶯坐了條小船回店鋪。她前腳剛走,王文淵後腳就追了出來,卻只看到水面上余留的漣漪。他有些失落地望向漸行漸遠的小船,忽然肩頭一沉。

    “年輕人,你是落花有意,可別人流水無情啊。”

    王文淵回頭,看清這人拱手見禮:“晚輩見過南舵主。”

    此人正是分舵主之一,喚作陳英傑,平素管著南方的漕運,故而人稱南舵主。陳英傑四十出頭體格精瘦,黑紅的臉龐掛起笑容,熱情邀請道:“剛才在席上沒喝夠,走,再跟我去畫舫喝幾盅!我做東!”

    王文淵遲疑了一下,還是允了:“南舵主請。”

    當看見熟悉的院門漸漸清晰,美娘心裡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她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表情也不自覺生動活潑起來。

    “黃鶯,等會兒把帶回來的酒菜拿給那個人吃。”

    黃鶯低笑:“姑娘心疼他挨餓嗎?”

    美娘臉色有些不自然,口是心非道:“我是怕他餓得沒力氣,沒人幫咱們干粗活!反正小黑也吃不完,就當是分一口狗食給他,哼。”

    小船泊岸,美娘三兩步進了院子,一眼看見謝安平蹲在小黑面前摸狗兒腦袋。她正要開口,這時又見隔壁賣豆腐的巧妹從廚房裡出來,手裡還端著碗熱氣騰騰的湯飯。

    巧妹笑道:“小安哥飯好了,快過來吃罷。”

    謝安平聞聲回頭,笑著正要說“好”,乍見美娘沉著一張臉站在後門門口,恨恨瞪著他。

    臭混蛋你能耐了啊!當著你姑奶奶的面勾三搭四!

    小安哥?叫得真親熱!

    謝安平屁顛顛跑過來:“姑奶奶您回來啦。”

    美娘冷冷瞥了他一眼,鼻腔一哼提起裙擺就上樓了,還不忘吩咐黃鶯:“黃鶯你把剩飯倒給小黑,全部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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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為君洗手作羹湯

    謝安平只是愣了一下,連忙把眼睛垂下去,結結巴巴地說:“姑姑姑……姑奶奶、我我我……不會伺候……”

    他身子後仰,盡量避開美娘的觸碰。

    但他越躲美娘就靠得越近,最後直接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她盈盈笑語似乎在撒嬌:“怎麼就不會了嘛,以前都是你伺候我洗的。”

    謝安平像被人掐住了喉嚨,聲音都變調了:“可是我不記得了……”

    “沒關系,一回生、二回熟嘛。”美娘用手指勾住他腰間的汗巾子,牽著他婀娜多姿地往浴桶邊兒走,回眸莞爾,“我就喜歡你給我洗。”

    裝啊裝啊,看你能裝多久!

    謝安平咬住唇,滿臉憋得通紅,他吞吞吐吐道:“姑奶奶……可我是男的呀,男、男女授受不親……”

    美娘瞇瞇眼。喲!還懂男女授受不親呀?傻子分得清這些麼!

    她笑得愈發嫵媚動人,把松江布的帕子往謝安平手裡一擱,道:“別人自然不行,但你是我的小安子,我是你的姑奶奶。咱倆誰跟誰呀,怕什麼!”

    美娘美目眄睨,歪頭看著謝安平,故意慢條斯理地解開紗衣,一點一點露出底下若隱若現的玉體。

    謝安平慌得不知道把眼睛放哪兒,幾乎捏爛手裡的帕子。

    薄如蟬翼的紗衣緩緩落地,美娘渾身赤-裸地站在那裡,落落大方,毫不扭捏。

    相比之下,謝安平才像是那個赤-身-裸-體被人打量的人,羞得手足無措。

    美娘抬手揉上他可愛的紅耳朵:“愣著干嘛,該動就動了呀。”

    這廝有長進啊,居然這會兒都沒撲上來?

    “哦、哦!”

    謝安平胡亂點頭,彎腰打橫抱起美娘,然後把她放進浴桶,自己站到她背後拿帕子給她擦洗。

    美娘拿簪子把頭發束起來,身子前傾趴到浴桶邊沿,道:“別光弄頸子呀,往下一點兒。”

    謝安平“嗯”了一聲。

    美娘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笑,隨後撈起茉莉花胰子往後遞去:“給我抹這個。”

    謝安平接過滑溜溜的胰子,沿著美娘背脊塗抹,掌心的觸感是肌膚竟比胰子還要光滑。他的手腕都在抖,一下沒抓穩便讓胰子落進了桶裡面。

    “姑奶奶……”謝安平小心翼翼喊美娘,“那個、掉進去了。”

    美娘闔眸懶得動彈,淡淡說:“什麼大不了的,撿起來。”

    謝安平把手伸進水中,漂浮的花瓣遮住了視線,他在水底一陣亂摸,忽然摸到一團疑似胰子的東西,於是握住往上提。

    “哎喲!”只聽美娘一聲驚呼,隨即瞪著眼轉過身來,“你摸哪兒呢!”

    臭混蛋!就知道他色心不死,叫他撿胰子非要摸她的腳!

    謝安平也察覺了抓著的東西不對,軟乎乎的,他馬上耷拉眼角認錯:“姑奶奶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當然不是故意!你是有心!

    美娘暗暗磨牙,干脆面向謝安平坐在桶中,水深剛好沒過胸前茱萸。她含笑指了指自己:“後面洗過了,現在洗前面。”她張開手臂,熱情邀請,“來吧,小安子。”

    謝安平顫巍巍把手掌伸過去,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美娘的胳膊和胸脯,眼睛只敢覷開一條縫兒。

    美娘“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甚至屢送秋波,聲音軟軟糯糯:“小安子認真一點哦,不許糊弄人家……”

    謝安平憋著一口氣為她擦洗完,那模樣比砍了一天的柴還累,滿頭都是豆大的汗珠。他擦了把額頭:“姑奶奶,洗好了,我給您拿衣服。”

    美娘一直都在等著他原形畢露,乍聽他這麼說吃了一驚,心想這廝莫不是真的傻了?送到嘴邊了也不吃?混蛋你能耐了啊!

    就不信收拾不了你這妖孽!美娘不服氣,頓時“嘩啦”一下站了起來,光溜溜的暴露在謝安平眼前。

    “看什麼呢你?”美娘噙著笑,玩味道:“小安子給我穿衣服呀。”

    又白又嫩的女人身體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美娘發現謝安平下意識往前挪了挪腳步,不知為何卻又頓住了。他就像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子,簡直是看傻了眼,嘴唇隱隱顫抖,都不曉得說了些什麼:“你、你……我……”

    美娘勾了勾手指:“什麼你你我我的,快過來。”就像深夜出沒誘人掉入陷阱然後吃掉他們的艷鬼。

    “唔!”哪知謝安平忽然捂住鼻子弓□去,隨即竟然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姑奶奶我出去一下!”

    美娘怔了怔,回過神來看見地上幾滴鮮紅鼻血,頓時笑得花枝亂顫。

    管他真傻假傻呢,反正看他吃癟她就高興!

    折騰過謝安平美娘舒心多了,自己從浴桶出來擦干了身子,穿上衣服喊黃鶯來把水弄出去倒了,自己收拾妥當便吹燈上床睡覺。

    她做了一夜的……春-夢。

    夢裡就像回到了兩年前在侯府的日子,那廝嬉皮笑臉湊上來纏她,周圍景色如走馬觀花般變成了香艷床幃、書房、甚至馬廄,她腦子變得迷糊不清,似乎忘記了現在的境況,而是很快投入到從前的場景中去。

    “嬌嬌,嬌嬌。”

    沉呢低喃,好像在耳畔喊了整夜。

    翌日美娘醒來,只覺得夢境雜亂頭腦沉沉,身上似乎也有些酸軟。但她坐起來見衣衫完整,房內也無異樣,於是只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沒往心裡去。

    美娘下樓,只見院子裡晾滿了洗好的衣物,散發出皂角的味道。她喊道:“黃鶯,怎麼洗那麼多?”

    黃鶯抱著一堆尿布出來,道:“不是我洗的,是那位。我一早起來就看見他蹲在後門水渠邊搓洗褲子,他見我便問有沒有要洗的東西。於是我把姑娘你換的衣服給扔給他了,還有謙謙的尿布。反正我可沒逼他,是他自願的。”

    洗褲子啊……美娘掩嘴笑了笑,隨即說:“去,把床單被面兒還有帳子都拆了,拿給他洗。送上門來使喚的騾子,咱別浪費了。”

    謝安平在水渠邊洗了一上午,胳膊都揉酸了,大腿也蹲得發麻。他抬手不住擦汗,靛藍粗布褪下的顏色沾了一臉,黑黑藍藍像個花貓。快晌午的時候,一條掛了綠旗的烏篷船緩緩駛來,“匡當”靠上石階,等船夫用繩子拴住石墩,隨即霍青城和俞如眉從船上下來。

    霍青城牽著俞如眉:“你慢點。”

    俞如眉微笑點了點頭,下船後一眼看見蹲在旁邊的謝安平,不由得駐足:“你……”這伙計不是阿忠,但怎麼有些眼熟?

    謝安平抬眉看見二人,張嘴正要開口,美娘聽見動靜已經抱著謙謙迎了過來,見人笑道:“娘!”照舊還是翻了大胡子一個白眼。

    但她的冷淡絲毫阻撓不了大胡子的熱情,霍青城張開懷抱:“閨女兒子,來給老子抱抱!”

    美娘仍然凶聲惡氣:“滾!誰是你閨女!”

    謙謙倒是撲騰著要過去,然後小手揪住霍青城的胡子拼命扯。霍青城痛並快樂著,嘿嘿地笑:“乖兒子,想你爹了嗎?”

    “迭……迭……”謙謙口齒不清地喊人,可把霍青城高興壞了,在那裡手舞足蹈像個瘋子。美娘一副嫌棄的表情:“行了行了,別給我在這兒丟人現眼,謙謙已經會說好些話了,進去叫他慢慢兒說給你聽。”

    俞如眉拉著美娘道:“這段日子你帶謙謙辛苦了。”

    美娘笑:“哪兒啊,謙謙是我親弟弟,我照顧他是理所當然。”

    咕咚——

    謝安平把木盆落進了水裡,發出一聲動靜。俞如眉循聲望過去,看見謝安平抬起手背飛快抹了一下臉,然後急忙伸手把盆子撈回來。

    “美娘,他是……”

    “新請的伙計,笨手笨腳的不用管他。”美娘自然也看見了他的動作,趕緊扯著俞如眉往裡走,“娘您一路過來肯定累了,先進去歇歇,待會兒我還要聽你講這次出去玩兒都碰見了什麼新鮮事呢!”

    趁著眾人都進了院子,美娘如釋重負地拍了拍胸口,走到謝安平身邊戳了戳他腦門:“洗完衣裳就給我回房老實呆著!我不叫你不許出來,聽清楚了嗎!”

    她就想把他藏起來不讓人發現,就算是大胡子和俞如眉也不可以干涉。

    謝安平老實巴交地點頭:“聽清楚了。”

    臭混蛋假正經!美娘見他這副木訥憨厚的樣子心裡就堵得慌,她鼻腔一哼轉過身,走了兩步忽然又折返回來,跑到謝安平身邊彎下了腰,在他髒兮兮的臉頰親了一口。

    她像逗弄小狗小貓一般,摸著他頭頂笑瞇瞇道:“小安子真乖,昨天伺候得姑奶奶我很滿意,這是賞你的。”

    “……多謝、姑奶奶。”

    美娘拍拍他臉頰:“不用謝,以後你伺候的機會還多著呢。”

    她趾高氣揚地走了,扔下謝安平那裡繼續洗衣服,嘩嘩嘩的。

    這次霍青城和俞如眉過來是准備把謙謙接走,住到城裡的大宅子裡去,並且打算帶美娘一道走。美娘一聽就拒絕:“我哪兒也不去,我在這兒挺好的。”

    霍青城勸道:“閨女你就跟我回去嘛,家裡頭有丫鬟伺候你,什麼不比你一個人在這裡強?你想開店,老子給你一條街!行不?”

    俞如眉也跟著勸,美娘卻不為所動:“當初咱們就說好的,娘和謙謙跟著你,我不跟。你若有事出遠門,娘和謙謙就住到我這兒來,反正我不跟你們回去,我在這裡自在,我樂意。”

    美娘是個強脾氣,倆人輪番上陣也勸不住她,最後只得作罷。霍青城無奈地一拍大腿,攤手道:“好好好,都依你依你!但是過幾天老子做壽,在大宅裡請客,那時候閨女兒你總該露個臉吧?”

    這件事美娘倒是欣然應允:“行!到時候我會去的,就算人不到禮也到,你滿意了?”

    霍青城眉開眼笑:“人來了就行,重要是你人到。”

    當晚霍青城和俞如眉帶著謙謙就又坐船回大宅去了,臨走還不忘再三叮囑美娘:“閨女你到時候打扮漂亮點啊,給老子多長些臉面!到時候我會派船來接你的,一定要等著啊!”

    美娘不耐煩揮手:“知道了!你再囉裡囉嗦的我就不去了!”

    霍青城嚇得趕緊閉嘴,船夫撐桿離岸,烏篷船很快就漂遠了。

    美娘繃著臉跨進院門,差點跟謝安平迎面撞上,她瞪他:“不是叫你別出來嗎!你敢不聽我吩咐?”

    謝安平怯怯又手足無措的樣子:“我、我……我餓了……想看看廚房有沒有吃的……”

    美娘沒好氣瞥他一眼,招呼他往廚房走:“現成的飯食都沒有,我給你煮碗面片兒。”

    謝安平受寵若驚:“啊?不用了姑奶奶,不用麻煩了。”

    美娘懶得理他,徑自鑽進廚房,把炭爐子上燒水的銅壺端下來,放上小砂鍋,摻水以後擱進兩塊沒肉的筒子骨,還有兩片姜和一些蔥段,先熬上湯底再說。然後她打了兩個雞子在碗裡,攪散以後和上白面,揉成團醒在一邊,又洗了把嫩芹菜切碎。等湯熬得差不多了,面團兒取出來搓圓□平,再切成兩寸寬的長條,搭在手上一點點揪成小方塊扔進鍋裡面。煮的差不多就放進芹菜碎,櫥櫃裡的熟臘肉還剩半塊,美娘一並切了放在面片兒裡,端給謝安平。

    臘肉紅亮面片金黃芹菜白綠,謝安平怔怔看著碗,眼睛似乎被騰起的熱氣熏得濕潤了。美娘最不耐他發呆的樣子,喝道:“快吃!不吃我倒去喂狗了!”

    謝安平這才想回神一般,忙不迭接過狼吞虎咽起來,好像根本不覺得燙一般。

    美娘洗干淨手,端了凳子在門口坐下來,翹著腿看他吃得不亦樂乎,笑了笑又把目光挪開了。

    “我好像從來沒給你做過飯。”

    良久,美娘幽幽說了這樣一句話。謝安平嘴裡含著面片抬起頭,只見她略有悵惘地盯著院落牆角。

    “我不是不會,是不想。”美娘勾了勾嘴角,“為君洗手作羹湯。只有對著喜歡的人,才會心甘情願為他下廚,而對著憎恨的人,會恨不得毒死他。”

    謝安平頓時如鯁在喉,吞不下吐不出。

    美娘忽然又笑了,回眸道:“你放心,我沒有給你下毒。”她站起來,“吃完把廚房收拾干淨,不許打碎碗,我去睡了。”

    “你……”謝安平在她後面小聲問,“你是心甘情願的嗎?”

    美娘沒理他,上了閣樓關上門,燭火很快就熄了。

    過了幾天是霍青城做壽的日子,美娘按照約定在家等著船來接。別看她對霍青城凶巴巴的,實際上還是沒把他當外人對待,早早就備下了整套的福祿壽衣帽鞋襪,都是親手做的。而且為了體現喜慶隆重,她還特意穿了海棠紅的長裙胭脂色的比甲,讓十分的容貌顏色又多了兩分。

    “姑娘船來了。”

    黃鶯守在後門,遠遠看見一條掛著綠底旗的船由遠及近,便回去給美娘說。美娘知道就走了出來,站在石階准備登船。

    這船雖也不大,但卻像一條小畫舫,倒是比霍青城通常坐的烏篷船精致許多,船夫把船靠邊,黃鶯先登上去再回過頭來牽美娘。美娘剛剛站上甲板,便見船艙裡走出來個男子。

    他先開口喚道:“美娘。”

    這道男音既熟悉又陌生,美娘狐疑抬眸,差點驚得從船上跌下去。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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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7:37:20 |只看該作者
60、狐狸尾投其所好

    什麼叫她是誰?他難道不認識她是誰!

    美娘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扇上他腦袋:“你給我裝什麼蒜!你不認識我嗎?!”

    謝安平吃痛縮了縮脖子,眼眶一下蓄起了淚水:“頭好疼……”

    美娘皺著眉頭冷冷看他,把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狐疑道:“喂,你還有哪兒不舒服?”

    謝安平抱住膝頭蜷在一邊,像團刺蝟一般,搖了搖頭。他怯生生地看了眼美娘,很害怕的樣子:“我、我……是誰?”

    美娘眼前一黑。

    什麼!這廝居然把他自個兒也忘了?!

    黃鶯在食肆門口掛出了“東家有事,歇業三日”的牌子,然後去藥堂請來位大夫幫謝安平診脈。大夫看過以後說:“幸虧這位公子底子好,身子慢慢調理就無礙了,只是這失魂之症……”大夫拈著胡子搖了搖頭,“請恕老夫無能為力。”

    美娘瞟了眼裹住被子低頭玩手指的謝安平,見他動作跟三歲稚兒差不多,眉心皺得更緊了:“他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

    大夫道:“老夫摸到他後腦有個傷疤,也許是被撞過頭所以才不記事。小姐也無需擔憂,說不定哪天他忽然就想起來了。”

    送走了大夫,美娘打發黃鶯和櫻桃去做事,自己單獨跟謝安平待在房裡。只見謝安平一直低著頭,不敢看美娘,也不敢說話,活脫脫一副柔弱小兔的模樣。

    美娘觀察了他一會兒,站起來走過去,他眼角余光瞟見美娘走來,嚇得使勁往牆角退。

    “爺?侯爺?”

    美娘彎腰試著喚他,可他聽見這個稱呼並沒什麼特殊反應,於是美娘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盡量溫柔一些:“你仔細看看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

    謝安平眼珠動了動,飛快瞭起眼角掃了美娘一眼,又匆匆把眼簾垂下去,抿緊嘴唇搖了搖頭。美娘歎息一道,伸手想去摸摸他後腦勺的傷,卻又把他嚇得發抖了。

    美娘好氣又好笑:“怕什麼!我不打你了!”

    謝安平這才僵硬著身子讓她摸。她摸到後腦一塊寸長的硬疤,想起來這還是那次她用瓷枕打的呢!難不成當時打了看著沒事兒,實際上落下了病根?

    美娘也不敢肯定,輕輕摸了摸疤痕,問:“疼嗎?”

    “不、不……疼。”謝安平黑漆漆的眸子顯出幾許天真,盯著美娘問:“我是誰?你是什麼人,我怎麼會在這兒……”

    鬼才知道你怎麼死到這裡來的!

    若不是看在他重傷的份上,美娘一定撓花他的臉。不過靈光一現,她忽然微微一笑,把臉湊過去差一點點就擦到他的唇。

    她親暱摸了摸他的臉頰,徐徐啟唇:“你叫小安子,我是你姑奶奶。”

    叫你這混蛋裝神弄鬼,看本姑娘怎麼收拾你!

    美娘等著謝安平露出破綻,哪知他很快融入了“小安子”的身份,揚眉咧嘴一笑,爽朗喊道:“姑奶奶!”

    美娘:“……”

    昨晚就不該救這混蛋,讓他死在外面算了!

    美娘讓謝安平住到樓下阿忠的房間,看樣子是打算留下他。櫻桃是個沒心沒肺的,不會覺得這樣不妥,但黃鶯卻問過美娘好幾次了。

    “姑娘,咱們好不容易才離開京城,如今就這樣收留侯爺真的沒問題嗎?還有霍老爺那裡要怎麼交待啊……”

    “大胡子問起來就說咱們新招了個伙計,你以後也別侯爺來侯爺去地喊他了,跟我一樣,就叫他小安子!”

    黃鶯眼角抽了抽:“這個不太好吧……”

    萬一侯爺侯爺恢復記憶了呢?豈不是會捏死她這只小鳥!

    “怕什麼!你沒見他現在天天喊我姑奶奶?還喊得挺樂呵的。”美娘勾唇一笑,嫵媚的眸子裡充滿算計的光芒,“管他是真傻還是裝傻,他自己送上門來給咱們折騰,這麼好的機會干嘛浪費啊。你忘了以前他怎麼欺負咱倆的了?有仇不報非君子,等我把這筆賬討回來,一腳踢飛他滾蛋!”

    黃鶯無可奈何地下了樓,搖頭歎氣:“就怕到時候你踢也踢不走啊……”

    很快食客們都知道大小姐的店多了位新伙計小安子,人長得倒是挺斯文好看的,就是有些笨,端茶送水常常打破杯碗,經常惹得大小姐罵他。

    “小安子!”

    美娘抱著謙謙氣呼呼從簾子後面出來,沖著正在給客人倒茶的謝安平劈頭蓋臉就罵:“叫你把糖放面團裡揉了做甜饅頭,你怎麼放的鹽!”

    謝安平肩膀一抖,手裡的茶壺也提不穩了,一下落下來掉在這位食客的褲襠上,燙得別人雙手捂襠彎下了腰,一張臉都痛扭曲了。

    謝安平趕緊回頭向怒火沖天的美娘解釋,表情委屈極了:“我是放的糖啊,是姑奶奶你說要甜一點,所以我就把一罐子糖都放進去了……”

    “糖和鹽你都分不清楚!窩囊廢!”美娘氣得把謙謙往黃鶯懷裡一塞,拿起雞毛撣子就抽他,“臭混蛋!就會給我搗亂!混蛋……”

    謝安平不敢躲,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任由美娘抽他出氣:“姑奶奶我錯了,以後不敢了,我錯了。”

    美娘一見他受氣包的樣子就覺得煩,沒了打人的興致,於是把雞毛撣子一扔,指著後院道:“那麼鹹的饅頭賣給誰去?想齁死人嗎?你給我吃完!一個也不許剩!”

    “哦。”謝安平揉了揉發疼的胳膊,訕訕往後院去了,低眉順眼的。

    美娘重新接回謙謙,聽到有人喊她:“大……小……姐……”

    只見那位“受傷”的食客還捂著褲襠,撐著力氣喚她:“小的……要去醫館,不然怕是、怕是……廢了……”

    美娘沒好氣翻了個白眼,隨便指揮在座的幾個年輕小伙子:“你們抬他過去,給大夫說醫藥費記我賬上。”

    眾男抬著那倒霉鬼走遠了,美娘忽然捂嘴撲哧一笑,也覺得剛才的那一幕有些滑稽。笑過之後她又瞇起了眼,心想謝安平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呢?

    抱起謙謙回到後院准備上樓,美娘看見謝安平蹲在廚房外頭,守著一籠蒸好的鹹饅頭,正一個個往嘴裡塞。饅頭鹹得都發苦了,他吃的也很辛苦,不過還是謹遵美娘的吩咐,啃了一個又一個,看樣子確實打算吃完。

    不知為何美娘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她走過去踢了踢謝安平:“喂。”

    謝安平仰起頭看她,眼珠子黑漆漆的看起來很真誠,他費力咽下干燥粗糙的饅頭,一臉小心翼翼:“姑奶奶有什麼吩咐?”

    他這副模樣跟看門的大黑狗簡直如出一轍,美娘說話的口氣也不覺軟了下來:“先別吃了,跟我來。”

    謝安平把最後一點饅頭塞進嘴裡,站起來指著剩下的饅頭說:“你說必須吃完的,一個也不能剩……”

    “笨!”美娘為他好他還不領情,氣得一腳踹過去,“你不知道趁我沒看見的時候偷偷扔了啊?真是傻瓜!”

    謝安平撓撓頭:“我腦子撞到過嘛……”

    “你還有理了不是!跟我上樓,我有事要你做。”

    其實也沒正經事使喚謝安平,美娘就是看不慣他的可憐樣,找個借口支開他而已。美娘抱著謙謙坐在一邊,指揮謝安平把房間裡的桌椅板凳都挪了位置,然後看看覺得還是不如從前擺放的好看,又讓他挪回原位。

    “姑奶奶……”謝安平喘著粗氣,抹額道:“這樣、好像跟原來一樣啊。”

    美娘繃著臉一本正經地否認:“胡說,明明床腳往窗邊靠近了三寸,我就是嫌睡在床上吹不了風,所以要你把床移過去。來,坐下喝口水,也給我倒一杯。”

    謝安平趕緊屁顛屁顛斟茶奉上,謙謙看見美娘喝水,揮著小手來抓。美娘低眉笑道:“謙謙也渴了是不是?來張嘴,啊——”

    謝安平捧著杯子,小心翼翼地觀察美娘和謙謙,片刻後謹慎地問:“姑奶奶,謙謙的爹呢?”

    美娘抬起眼梢飛給他一記眼刀子:“這跟你有關嗎?少來我這裡打聽!”

    謝安平訕訕的:“我……我就是看姑奶奶一個人帶謙謙辛苦,問一問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你敢有別的意思我就滅了你。”美娘嘟嘴親了謙謙胖乎乎的臉頰一口,笑道:“咱們謙謙可厲害了,已經會喊爹娘了,而且昨天還走了幾步路呢!”

    謝安平也順著她誇:“謙謙看起來就很聰明,姑奶奶,謙謙是幾月生的?”

    “七月,他今年就兩歲了。”美娘隨口一說,然後指使謝安平,“你去廚房燒水,我要給謙謙洗澡。”

    謝安平“領旨”忙不迭下去了,在樓梯上跟黃鶯狹路相逢,竟然不慎撞翻了她端的米糊糊。美娘坐在屋子裡聽到黃鶯抱怨了幾句,隨後黃鶯進來說道:“這人也真是的,走路不長眼睛!若不是我眼疾手快,謙謙就要餓肚子了。姑娘,我懷疑他真的是傻了,不然干嘛一邊走一邊扳指頭數數呀?嘴裡還念叨著什麼七、八、九……”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美娘輕輕一笑:“他才不傻,他以為咱們是傻的還差不多。”

    這廝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他是在算謙謙的生辰吧?以為她會悶聲不吭就給他生兒子嗎?呸!臭混蛋美得你!

    美娘想了想,招來黃鶯耳語:“今晚你帶謙謙睡,我來對付那混蛋。”

    黃鶯一驚:“您想怎麼對付?”

    美娘笑得勾魂攝魄:“當然是——投其所好了。”

    晚上食肆關了門,謝安平打掃好客堂就去了廚房燒水,然後把水提到美娘房門口,敲了敲門:“姑奶奶,水來了。”

    “進來。”

    謝安平提著水進門,卻不見美娘人影,只是一道軟媚女聲從屏風後傳出來:“倒進浴桶裡面,桌子上有花瓣,你灑一些進去。”

    謝安平依照她的吩咐一一做完,正欲退下,這時美娘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把他眼睛都看直了。

    美娘拆了髻環,一頭青絲如瀑垂下,身上只穿了件薄得幾乎透明的紗衣,一下就能看見挺翹胸脯上兩點凸起的紅纓。只見她婷婷裊裊走向謝安平,舉手投足都誘惑極了。

    “小安子,”美娘把手搭上他胸口,眨了眨勾魂眼,抬眉嬌笑,“你伺候我洗澡。”

--------------

    作者有話要說:

    嬌嬌:此計名曰色誘~

    酒叔:勝算很大呀!鼓掌!!!

    猴兒:我也鼓掌,啪啪啪——啪啪啪——

    眾小妖精:你那是鼓掌嗎?你是想“啪啪啪”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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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07:37:07 |只看該作者
59、春雨夜後門救人

    半個月後,臨近清明。清明時節雨紛紛,慶州被雨霧暈染得朦朧濕潤,是文人墨客詩中最愛的江南風情,但美娘卻討厭極了這種天氣。

    “煩死了!謙謙的尿布洗了老是晾不干,小家伙屁股上都長濕疹了。”

    食肆又早早關了門,美娘在閣樓上,把謙謙剝得光溜溜放上床,給他身上擦一些干茉莉花磨成的粉末,祛除濕氣。

    謙謙揮著胖乎乎像藕節般的手臂在她眼前晃,咯咯地笑,逗得美娘忍不住撓他癢癢:“謙謙,謙謙,我是誰呀?叫姐姐,姐——姐——”

    一歲多的孩子已經會說幾個簡單的詞了,便跟著美娘的口型說:“雞……雞雞……”

    美娘樂得不行,俯下去親吻謙謙:“小謙謙真能干!”

    黃鶯“蹬蹬蹬”上樓,進門道:“姑娘,我裁了您一條舊裙子當尿布,喏。”

    美娘接過來摸了摸,還算滿意布的柔軟度,拿給謙謙墊在屁股底下,抱起他放在學步的小木車裡面,說道:“我看這雨恐怕還要下好幾天,你再去看看有沒有舊的床單被面兒,能裁都裁了,給謙謙准備著。娘說一定要棉布的才好,那些綢子緞子吸水不行。”

    黃鶯提議:“那干脆買新的吧。”

    “新的也不好,不夠軟和。”美娘搖著鈴鐺逗弄謙謙,“會磨破咱們小謙謙的屁股的,是不是呀?”

    黃鶯見她事事為謙謙著想,便笑:“謙謙以後肯定跟姑娘你是最親的,霍老爺和夫人反而要排到後面去了,親爹娘也比不上你這個姐姐操心。行,我這就再找些布出來。”說著就去翻牆角的箱子。

    美娘也笑:“娘親到底快四十了,生謙謙本來就有些虧損身子,反正我閒來無事,干脆幫忙帶帶小家伙好了,讓她跟大胡子兩個逍遙玩耍去。再說謙謙多可愛呀,你瞧咱們這日子過得多有趣兒。”

    “哎呀,長霉了!”

    只聽黃鶯大喊不妙,隨即她從箱子裡捧出一床白虎皮,攤開對美娘說:“姑娘你看,放太久受了潮,都長霉斑了。”

    美娘定睛一看她手上的東西,不覺一怔,頓了頓才說:“先放那兒罷,等天晴了拿出去曬曬。”

    黃鶯撫摸著白虎皮,頗為憐惜的口氣:“這麼好的皮褥壞了多可惜呀……”

    是夜,謙謙吃飽早早睡下了,美娘洗漱過後點燃一柄燭燈,取來針線簍子坐到桌旁。春夜乍暖還寒,她肩上披了件中衣,坐下後捧起白虎皮摸了摸。

    當年走的時候她什麼也沒要,那混蛋送的金銀首飾她壓根兒就不稀罕,她甚至還把他住過的地方都一把火燒了,燒毀了他身上的氣味,還有兩人在那裡的點點滴滴。好像毀了一切,過去的一切就從不曾發生過。

    可是她獨獨留下兩樣東西,一樣是小時候穿過的兔皮襖子,另一樣就是眼前的白虎皮。兔皮襖子她扔在了院子裡,但白虎皮的褥子她卻帶走了。

    “喜歡嗎?”

    他曾這般問過她,那一刻他的眼眸璀璨宛若星辰,甚至帶著一些孩童期許的天真。她當時違心地說了喜歡,到後來……大概假話說得多了就會變成真話,她發覺她似乎真的有些喜歡。

    美娘幽幽一歎,把虎皮褥子展開攤平,在略微昏暗的燭光撥開白色皮毛,把其中長了霉斑的長毛一點點剪掉。

    謙謙睡得很沉,偶爾會發出“吧嗒吧嗒”吮吸手指的聲音,除此而外,房內就只有一盞孤零零的燭火,照出一道纖細的影子投在雪牆上,伴隨著燈花爆開的聲音,剪子細碎卡嚓、卡擦。

    這樣細致的活兒美娘足足做了一個時辰,眼睛都酸痛了。當她徹底打理干淨白虎皮,便把剪下來的碎屑收集起來捧在掌心,推開閣樓的小窗戶,准備撒到水渠裡面去,讓它們隨水而逝。

    就在這時,後門看守的黑犬忽然狂吠起來,美娘在窗邊一望,忽然發現後門外面有團黑乎乎的影子。

    “誰在那兒!”

    美娘一驚,隔空問了一句,那影子沒有回應她。她舉起燭台照過去,微弱的光亮灑在地上,她瞥清仿佛是個人。

    於是美娘把中衣系好,下樓喊上黃鶯和櫻桃,打開後門一看究竟。說來也巧,清明臨近店裡的廚子伙計都要回家掃墓祭祀,昨兒告假走了,現在就只有她們三個弱女子留在這裡,美娘嫌麻煩沒有告訴霍青城這事兒,而且慶州是漕幫的地盤,料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也不敢上門滋事。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美娘撐著傘留在院子裡,腳畔是看家護院的黑犬,她伸長脖子問黃鶯:“是什麼?”

    黃鶯提著油燈一照,見一人趴在後門那裡的石階上,而水渠裡空蕩蕩的不見船只,再低眉細看,這人背上的衣服似乎破了,還有些血腥味兒飄出來。她道:“姑娘,好像是個受了傷的人,不知怎的漂到這兒來了。我們該怎麼辦?”

    跟著霍青城這些事美娘也見多了,她松了口氣,問:“還有氣嗎?”

    黃鶯蹲下在這人口鼻前一探,點頭說:“有,他還活著。”

    “那就把他先弄進來放到柴房去。櫻桃你燒些熱水,我去拿套干衣服給他換,待會兒喊大胡子的人來把他弄走就是了。”

    美娘轉身上了閣樓,先看了一下謙謙依舊睡得很香,她給小家伙掖了掖被角,從俞如眉的櫃子裡翻出套大胡子的衣服,這才又關了門下樓。

    柴房門口,櫻桃端著一盆熱水,黃鶯拿著帕子,兩個丫頭面面相覷。

    美娘見狀納悶:“怎麼了你們?”

    “姑娘您看。”

    美娘順著黃鶯努嘴的方向望去,手裡的衣裳頓時掉在了地上。

    他渾身都濕透了,閉著眼靠在柴堆上,一張斯文俊秀的臉慘白,濕漉漉的頭發沿著鬢角垂下貼在臉頰上,雙唇沒有血色,呼吸也極為微弱,仿佛隨時都會消失。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張臉……她怎麼可能忘記!

    他是謝安平,兩年不見的謝安平。

    黃鶯見美娘都被嚇呆了,拉了拉她衣角:“姑娘,要不咱們還是把他扔回去好了。”

    美娘猛然回神,沒有回答黃鶯的話,而是蹲下查看謝安平:“你說他受傷了?來幫我一把,我看下傷口在哪兒。”

    三人合力把謝安平翻了個身,美娘解開他的衣裳,看見他背上一道很長的刀傷,幾乎深可見骨,而且傷口周圍的皮肉泡過水都發白了,看樣子有潰爛發炎的趨勢。

    美娘倒吸一口冷氣,趕緊吩咐道:“快去拿金瘡藥!還有,我記得上次阿忠被鐮刀割傷了腿吃過幾幅治刀傷的藥,好像還剩了一包在他房裡,黃鶯你快去找來熬了!”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急如焚,其實也沒有時間掩飾,所有的話都是脫口而出。黃鶯卻有些遲疑:“姑娘……咱們真的要救他?”

    “救吧,都遇上了怎麼能不救?”美娘掏出手絹給謝安平擦額頭,語氣淡淡的,“等他醒了我會讓他走的。”

    美娘把謝安平濕透的衣裳脫下來,拿熱水給他擦洗過身子,又用燒酒和金瘡藥處理過後背的傷口,最後才給他換上干爽的衣服。櫻桃找來被褥,在柴房裡打了個地鋪,美娘把謝安平攙扶著睡下。他後背有傷不能平躺,於是美娘讓他趴著,給他蓋上被子。

    “藥熬好了姑娘。”

    美娘讓黃鶯和櫻桃扶起謝安平,她親自喂他吃藥。可是謝安平昏迷中仍把牙關咬得死緊,灌了幾次都被他把藥吐了出來,弄得美娘一身狼狽。

    黃鶯焦急:“瞧侯爺這樣子傷得不輕,不吃藥的話恐怕熬不過今晚了。”

    美娘一咬牙:“我有辦法,你們把他扶好。”

    只見她自己喝了一大口藥含在嘴裡,然後一手捏住謝安平的鼻子,等他呼吸困難微微張嘴之際,她趕緊掐住他的下巴把嘴湊上去,盡數把藥喂入他口中。一旦察覺到他有吐藥的趨勢,她就拿舌頭死死抵住他的牙關,強迫謝安平把藥吞下去。

    想當初他也這樣灌過她吃東西,世事真是難料,她竟要用這種法子救他。

    好不容易喂完藥,謝安平重新睡下,主僕三人都累得不輕。美娘看著疲憊不堪的櫻桃和黃鶯,便道:“你倆去睡吧,我在這兒守著他,有事再喊你們。黃鶯,你去陪謙謙。”

    倆丫頭回房休息,美娘關好了柴房的門,坐下來陪著謝安平。雨點依舊滴滴答答打在屋瓦上,美娘剛才慌亂不堪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側首望向沉睡的謝安平,仔細聽聞他的呼吸聲,似乎平穩了不少。

    她這才驚覺自己的背脊已經濕透了,不知是雨還是汗。美娘擦了把額頭,長長吁了一口氣,搖頭自嘲:“真是……又被你這混蛋折磨。”她揚起手想擰他,但最終沒有落下去,而是拿指尖輕輕點著謝安平鼻子,埋怨道:“等你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美娘挨著他躺下來,側著身子一手支頭,另一只手輕輕放在他的臉上,喃喃道:“我跟你上輩子不知道結了什麼冤孽,你就算要死都要死在我家門前是不是?你說你是不是陰魂不散……呸呸,你可別真死了!我費那麼大力氣救你,你死了對得起我嗎!不許死!聽見沒,你這混蛋不許死,你給我好好活著……”

    “謝安平,你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

    翌日雨停了,晨光從柴房小小的窗戶裡照進來,晃醒了美娘。

    “唔……”美娘揉揉眼坐起來,片刻後才回過神。她轉臉看向身旁的謝安平,發現他居然已經醒了,正睜著一雙風流眼仔細打量她,似乎想把她看出個什麼名堂來。

    美娘沒好氣道:“看什麼看!我沒死行了吧!你別一副見鬼的表情!”

    謝安平動了動唇,聲音還有些沙啞:“你……”

    “你什麼你!沒事了就趕緊給我爬起來滾蛋,快點。”

    美娘不知怎麼面對他,有些手忙腳亂,一股腦兒掀開被子,把衣裳都砸到他身上。

    就說禍害遺千年,這煞星肯定死不了!害她瞎擔心一晚上,臭混蛋!

    謝安平試著動了動,大概是牽扯了後背的傷口,他微微蹙眉,但沒有叫疼,而是狐疑地看著美娘,問道: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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