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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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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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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5:08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二宮在黑水中奮力掙扎,他抓住了一條系拖船的纜繩。飼料倉庫和堤壩上古無人影,看來,他沒被白耀會一夥發現。
  他抓住了船幫,爬到了船上。因身上的衣服已被水浸透,所以顯得格外沉重。
  起來,行動慢了還會遇到危險——二宮自己命令自己,使盡全身力氣站起來,轉移到停在旁邊的駁船上,然後再踏著駁船上搭的木板走到岸上。
  起重機、大吊車一個挨著一個。他穿過集裝箱倉庫,朝著與碼頭相反的方向走去。道路兩側全是水泥牆,在貨倉大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日東制鋼舞洲工廠」,看來這一帶是此花區北港的工業區。舞洲是填海造的地,要去大阪市內必須經過這座此花大橋。
  不好辦,二宮站了下來。二宮曾開著車多次經過此花大橋,橋長大約有一公里多。步行過橋當然也不是不能的,可是中途若遇上白耀會的那幫傢伙可就無路可逃了。要是從十幾米長的海上吊橋爬過去,非掉下摔死不可。想坐出租車兜裡又沒有錢。再說,即使有錢這裡也沒有出租車。
  二宮又返回日東制鋼廠,從大門走進去。在廢鐵堆前面停著一輛大卡車,旁邊有一個戴安全帽的人。
  「對不起,請問您是這個工廠的嗎?」二宮問。
  那個人回過頭來,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二宮說:「怎麼,全身濕個透?」
  「掉到海裡了。」
  「啊,好危險呢。」
  「鞋也沒了,錢包也丟了。」
  「太陽穴都腫起來了。」
  「可能是撞在什麼地方了。」
  「快找警察,叫救護車吧!」
  「不用那麼張揚。全怪自己不小心,再說也沒受什麼重傷。」
  「在哪兒掉下去的,不會是因為釣魚吧?」
  「和一個女的出來散心,坐在堤壩上看海。心裡一癢癢,就摸了她的前胸,這時她一推我就掉下去了。」只能編謊自圓其說,因為對方一旦報警就麻煩了。
  「好厲害的女人。你掉在海裡她就看著不管?」
  「開車跑了。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約會。」
  「哦,以後記住,可不要在堤壩上摸女人的奶頭。」那個人爽朗地笑著說,「找我有什麼事嗎?」
  「能把我拉到市裡嗎?讓我在哪兒下都行。」
  「行,這好辦。我把這些廢鐵卸完後就回鶴見。」那個人從褲兜裡掏出香煙,叼上一支又問二宮,「抽嗎?」二宮要了一支,點上火吸著。
  卡車司機是個熱心腸的人。見二宮只穿雙襪子,就把靴子給二宮穿上,一直把二宮送到環狀線西九條車站。分手時說,你需要錢吧,就拿出兩千日元給二宮。二宮只收下一千日元。二宮問他的姓名和住址,他搖了搖頭沒有說。
  「實在太謝謝了,這件事我永遠忘不了。」
  「沒什麼,誰都有為難的時候。」司機又把自己戴的安全帽給二宮戴在頭上,說,「戴上它,可以把太陽穴的傷口擋住。」
  「您想的真周到,謝謝。」二宮深受感動。
  「我走啦,你要小心,別感冒了。」卡車開走了。二宮在站內小賣店買了一張電話卡,給悠紀掛了電話。
  「我是渡邊。」
  「是我,啟之。」
  「啟哥!你在哪兒,幹什麼呢?」悠紀像打機關鎗似的說:「可不得了啦,警察一次又一次來電話,總是問二宮在什麼地方。我問理由人家也不告訴我,搞得我不知所措。啟哥,到底出什麼事了?」
  「是哪兒的警察?」
  「是東署的刑警,叫什麼永松。」
  「哦,果然如此。」看來,水谷說的話是真的。申請材料被盜走後吉良報了案,管轄那裡的東警察署開始搜查了。
  「啟哥,你是嫌疑犯?」
  「嗯,也許吧。」
  「你和黑社會的人打架了?」
  「是啊。把他們給扔到大阪灣裡去了。」
  「沒淹死吧?」
  「沒怎麼樣,放心吧。我倒是差一點淹死了……悠紀,求你一件事,馬上到新地來,給我送點錢。」
  「錢,要多少?」
  「兩萬三萬都行。日後我加倍還你。」
  「我手裡哪有那麼多錢。」
  「拜託了,我現在只能求你了。」
  「唉,真沒辦法,你總是用這種辦法跟我要錢。」
  「我在新地本街等你,那裡有個叫『夢幻』的酒吧,在那個酒吧門廳西側、花店的旁邊。」
  「明白了,我就去。」
  「和你母親要保密,對我母親也別說。」二宮放下了電話。腳在靴子裡泡得很難受,他脫掉襪子,把它扔到垃圾箱裡。
  8點35分,二宮乘上了電車。在大阪站下車後,沿御堂街向南走。衣服已被自己的身體烘乾,緊緊地粘在身上。夾克全是褶紋,因為是藏藍色的,所以看不出髒。尿濕的褲子也用海水洗過了。
  穿過梅田新街的人行橫道,便是圍著臨時護欄的地鐵工程現場。無數個紅燈在道路中央排成一列。等客的出租車被擠到十字路口中央去了。過了新地本街後向西,在小賣店買了一本週刊雜誌,現在兜裡只剩下40日元了。
  沿酒吧的地下室樓梯而下,二宮把安全帽戴得更低一些。
  「歡迎光臨!」調酒員田島在櫃台裡面打著招呼,他一看是二宮,便說:「你怎麼搞的,這副模樣?」二宮低著頭回答道:「在拆遷現場被水噴的。是灑水滅灰塵的時候……對不起,還沒來得及換衣月匠。」
  「那倒沒什麼。」
  田島認識二宮,是在二宮干拆遷工作時的朋友。
  「我在這約了人。」
  「已經來了。」田島指了指裡面的包房,沒有注意到二宮頭上的傷。舟越建築會計科的上谷正拿著玻璃杯子哼著小曲,好像是《美麗的雲雀》。他那花白的頭髮並沒有梳理,戴著度數很深的眼鏡,短袖襯衫上繫著領帶。
  「對不起,來晚了。」二宮說。
  「不,我也剛來。」桌子上放著威士忌和礦泉水、冰塊,下酒的小菜海帶卷還一動沒動呢。
  「怎麼搞的,你的衣服?」
  「出了一點亂子,對不起,不能摘帽子。」二宮把雜誌墊在沙發上,坐在上面。
  「右面太陽穴受傷了,皮下出血。」上谷若無其事地說。
  「理由先別問,早晚會告訴你的。」這時知代江走過來,她是老闆娘最小的女兒。她身穿檸檬色夾克,白色超短裙,有點像寶家一帶的鄉下女孩,是和悠紀不同類型的美女,毫無矯揉造作之感。
  「二宮先生,好久不見了。哎呀,怎麼,外面下雨了?」她突然問了一句意外的話。
  「在施工現場被澆了一身水,又從腳手架上掉下來。」
  「啊!好危險,當時戴安全帽了嗎?」
  「正因為戴了安全帽,所以才沒受重傷。」
  「不過,臉上傷得也不輕啊。照張相作紀念吧!」
  「好啊,順便再給我整一下容。」
  「去醫院沒有,能喝酒嗎?」知代江一邊問著一邊兌酒。
  「不喝點酒就幹不了活,今天實在不舒服。」
  「好奇怪的坐墊呀。」她看見二宮坐著的雜誌。
  「我怕把沙發弄濕了。」
  「沒關係,這是瑞典制的皮革。」知代江總是那麼快活,只要她在,笑聲就不斷。
  「我餓了,有什麼好吃的嗎?」
  「比薩餅,怎麼樣?我親自做。」
  「那太好了,拜託。」
  「要多放奶酪,對吧!」知代江朝櫃台裡面走去,或許真是她親手做,進廚房裡之後半天沒出來。
  「喂,趁著沒喝醉告訴你一件事。」上谷把頭湊過來對二宮說,「關於古川橋集體住宅拆遷工程的事,山本施工隊拆遷完了以後,讓鳥飼的一個叫大澤土木的建設商來保衛施工現場。」
  「什麼?大澤土木……」王宮吃了一驚。
  「怎麼,你認識?」
  「這周的週一,大澤土木會社一個叫原田的人開著奔馳到施工現場搗亂,和二蝶會的頭目有過一次交鋒。」
  「真奇妙!」
  「是誰決定交給大澤土木的?」
  「具體情況不清楚,但是我們社的頭目們全都動起來了,直接負責的是營業部長扇木。」就是那個扇木,甩掉了山本施工隊。在拒絕山本隊現場保衛之前,肯定他與大澤土木私下訂下了合約。
  「這裡面有陰謀,是哪個頭目具體干的,能幫我調查一下嗎?」
  「好吧,我查一下。」上谷端起兌了水的威士忌,一口氣喝乾,然後又往裡倒了一點酒。
  「巴本威士忌還是『博卡』牌的好啊。」
  「就是瓶子上寫滿洋文的那種吧。」博卡牌巴本威士忌很昂貴,價格高於其他威士忌一倍以上。但這時二宮也只好硬著頭皮說:「喝一點嘗嘗嗎?」
  「好啊,來一點吧!」上谷拿起個海帶卷說。
  「等剛才那位小姐回來就要一瓶。」二宮喝乾了杯子裡帶冰塊的酒,覺得胃裡熱了起來。
  「FK不動產的阪本,是個什麼人物?」
  「常務董事,開發部部長,全名叫阪本秀一。他可是社長伏見紀彥的一員干將,年齡54歲。10年前從舟越建築的總務部轉到FK不動產,前年當上了開發部的一把手。有人說他難對付,有人說他善於搞權術,各種傳聞都有。特別在購買土地方面,與議員及政府官員交涉及幕後工作方面,全由阪本來辦。」
  「從總務到開發,處理總務、聯繫右翼、協同與暴力團的關係,全由他一人負責吧!」
  「阪本的家在交野,怕記錯我寫在紙上了。」上谷拿出筆記本,撕下一頁遞給二宮,上面寫著「FK·阪本·交野市私市南2—45」。
  「你調查得真詳細呀。」二宮很意外。每個人都有各種不同的本事。
  「這是10年前的職員名簿,說不定已經搬家了呢。」
  「真的太謝謝你了。」二宮把紙片裝進衣袋裡。
  「你和阪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富南的天瀨準備建工業垃圾處理場。」二宮不隱諱地回答。他想,有必要公開事件的某些部分了。「與黑社會有關係的一些不動產商和工業垃圾處理商妨礙工程進展,阪本也插進一腳。」
  「那麼說,FK是真要建垃圾處理場?」
  「這個我說不準。但我覺得舟越大阪本社在幕後操縱。」
  「我們會社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個我也沒有確鑿證據,只是一種感覺,因為FK不動產是舟越下面的一個子會社。」
  「不過,今年春天成立了關於工業垃圾處理與再利用的研究委員會,它早晚會成為一個獨立部門的。」
  「研究委員會,會長是誰?」
  「會長嘛,是舟越奉典。」
  「啊,這麼大的大人物出馬。」舟越奉典當然是舟越建築會社的社長,同時還是關西經濟團體同志會的副會長,提起這個人,在關西可算是赫赫有名。多年來,與舟越建築的經營工作相比,他把主要精力都用在財界工作方面了。他以其強烈的個性在副會長的交椅上牢牢地坐了10年,而且還有報道說,他是下一屆會長的最有力的候選人。
  「會長也只是掛個名,研究會的日常工作可能是由開發本部或營業部來主持,由部長級的領導具體負責。」
  「營業部長扇木也是委員之一吧?」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能不能給我搞到一份研究會組織構成表或會員一覽表什麼的?」
  「開發本部那裡應該有。明天我去會社上班時,想法給你複印一份。」二宮覺得,只要搞到這份表,也許會開展什麼新的業務,也能瞭解一下FK不動產的阪本這個人。
  「你是在為建造富南垃圾場這件事而忙活吧?」上谷一邊摸著下巴的鬍子碴一邊問。
  「是的,與一家工業垃圾處理商有合同。」
  「還是少冒險為好啊。」
  「唉,這也是我的工作嘛。」二宮搖了搖頭說,「這一行業之間的關係非常複雜,這是我涉足這一領域後才知道的。只要人類在生產產品,就必然產生垃圾,目前關於這方面的法律和制度還不完備,所以,黑社會便乘機而入。」
  「以前大型綜合建築商沒考慮工業垃圾處理問題,今後的形勢會發生變化吧?」
  「今後?我是嘗夠苦頭,再也不想幹了。等我把目前手頭的業務處理完以後,靠給拆遷隊和建築商跑腿學舌,也能對付活下去吧!」
  「單位再小你也是一個部門負責人,比我們這些給人打工的上班族好啊。」
  「隨時可以和你對換工作,怎麼樣?」
  「那你得把我老婆和孩子也接過去。」上谷嬉笑著抬起了頭。突然,他望著二宮的身後,目光僵直不動了。二宮以為是悠紀來了,也回頭看看。
  「啊!」
  「果然在這兒。」
  「這個人是?」上谷間。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二蝶興業的桑原。」二宮介紹說。
  桑原坐下,與上谷交談起來。什麼二宮經常蒙您關照啦等等,從言談中看不出任何破綻。啊,沒什麼,好啊,上谷一邊隨聲附和一邊保持著警惕。桑原已換了一身打扮。淺紫色的薄西裝、淡綠色短袖運動襯衫,鬍子刮得很乾淨,顯得十分利落。看上去倒像某設計研究所的設計員或某單位的知識分子。這時,知代江返回來了,為桑原和上谷又斟上兌水的威士忌。她一下子沉默下來,可能是因為中途冒出桑原這個身份不明的傢伙的緣故吧。而這個時候的二宮也坐立不安,就怕悠紀趕到這裡來,因為他不想讓悠紀與桑原見面。二宮匆匆忙忙地吃完比薩餅,喝乾了杯子裡的酒,說:「怎麼樣,咱們該走了吧。」
  「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啦?」知代江說。
  「對不起,博卡牌巴本威士忌下次再喝吧。」二宮對上谷說。
  「今天我來結賬。」桑原說著,把信用卡遞給知代江。二宮走進櫃台,小聲對田島說:「過一會,有一個叫悠紀的小姐來這裡,你讓她在這等一會兒,我肯定往這兒來電話。」
  「記住了,是悠紀小姐。」田島點了點頭,但什麼也沒問。
  「謝謝,再見。」二宮走出夢幻酒吧,上谷緊跟著也上了樓梯。
  「你和那個傢伙合作?二蝶會的頭目。」
  「對不起,事情非常複雜,不得已。」
  「古川橋施工現場就是他保衛的吧?」
  「別看他外表文靜,辦事果斷,可就是脾氣糟到極點。」
  「我回去了。和黑社會人一起喝酒不好受。」
  「他又不咬人,你怕什麼?」他想把桑原甩開自己走,但那樣會給上谷帶來麻煩。再說,二宮現在也沒有錢。星期五的深夜,快10點了,新地一帶到處是醉漢,連說帶笑地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中擠來擠去。結完賬的桑原追上來問:「往哪兒去呢?」
  「咱們在這分手吧。」上谷說。
  「那不行,長夜剛剛開始呀。」桑原對上谷說完,回頭又對二宮說,「有好多話要說。」
  「我可不喜歡去太高級的地方。」上谷還是不想動。
  「那麼,去那家『消夏』怎麼樣?」桑原走在前,二宮和上谷緊隨其後。走到一家鞋店前面時,桑原說:「二宮,買雙鞋換上吧。穿靴子可不能進旅店。」
  「很不巧,兜裡沒錢。」
  「什麼?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空著手去喝酒?」桑原拉著二宮的胳膊走進鞋店,上谷在外面等著。
  「你跑哪兒去了?」二人並排看著鞋,桑原緊貼二宮的耳邊問道。
  「這個我倒想問你?」
  「你的衣服怎麼濕成這個樣子?」
  「天太熱,穿著衣服游泳去了。在此花的海裡。」
  「你說話這麼沖,怎麼啦?」
  「你跑了,扔下我不管。」
  「對手共三個人,又是在大街上,不能和他們對抗啊。」
  「你沒事兒了,我卻被打個半死。」
  「有趣,我每次見到你,你臉上的傷都嚴重一次。」
  「你打算怎樣對上谷?」
  「不打算怎樣,只想問些事情。」
  「該問的我全問過了——古川橋施工現場的事,FK不動產的事。」
  「哦,那個傢伙已經沒用啦。」
  「得買點東西感謝上谷,借給我點錢。」
  「好說,」桑原從錢包裡拿出一張一萬日元的鈔票問,「要多少?」
  「要5張。」二宮接過錢放在口袋裡。商店服務員看見後立刻跑過來熱情地打招呼:「歡迎光臨。」
  「想買雙適合這個流浪漢穿的鞋,哪個最便宜?」桑原問。
  「這雙,才9800日元。」服務員指著一雙布料的懶漢鞋說。
  「好,就來這雙。把那雙靴子換下來吧。」二宮脫下靴子,光腳穿上懶漢鞋。鞋幫上印著刺眼的船錨的花樣,顯得十分土氣。上谷見他們從商店走出來,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說:「對不起,我還是想回去。」
  「是嘛,太遺憾了。」桑原也沒挽留。
  「等一等,」二宮追上去說,「這個,一點心意。」並把一點錢塞到上谷手中。
  「這太不好意思了。」
  「沒什麼。特意讓你跑到新地來一趟,就當做車費吧。」
  「那就不客氣了。」
  「好,明天再聯繫。」上谷和他們分了手。
  桑原和二宮來到全日本航空公司的「消夏」酒吧。舞台上一個身著黑色連衣裙的女子正在彈鋼琴,曲名是《快樂的蜜月》。除了他們倆之外,還有10來對客人。
  「我打個電話。」
  「給誰打?」
  「給一個女的,別擔心。」
  「醜婦情倒深。」
  「交往多年,不能絕情。」二宮朝衣物寄存處旁邊的電話亭走去。這裡的公用電話機不能使用磁卡,所以只好向電話機裡投入40日元,然後接通夢幻酒吧。
  「我是二宮,我約的人來了沒有?」
  「已經來了。」田島說完就把電話機交給悠紀。
  「啟哥,你把人家叫來,自己卻先走掉,開什麼玩笑?」
  「對不起,有不得已的原因。我現在在消夏酒吧。」
  「拿你真沒辦法。錢怎麼辦?」
  「我暫時還不能去你那兒,要不,你先吃點比薩餅等著我吧。」
  「我是偷著從家裡溜出來的,被老爸知道會挨罵的。」
  「別生氣,12點鐘我過去。」
  「等不到那麼久。像灰姑娘似的,到時候我的鞋就變成南瓜了。」
  「那麼你把錢先交給田島吧。」
  「啟哥……」
  「什麼?」
  「煩人!」悠紀放下了電話。桑原在緊靠舞台的地方找了個座位,要了杯17年的葡萄酒,二宮要了飲料。
  「怎麼,要飲料?」
  「啤酒兌番茄汁,喝了不醉。」
  「你本來就昏頭昏腦的,還怕醉。」
  「來這裡就是為了挖苦我?」
  「我為你擔心。」
  「為我擔心?你又換衣服又刮鬍子,也是為我擔心?今天又跑哪家美容院做面部按摩去了吧!」
  「行啦,有完沒有。嘿,臉上又多一個大包。」
  「我從土屋家一出來,就被三個人給圍住。太陽穴挨了一拳便失去知覺,等我醒來時已躺在海港飼料倉庫裡,水谷和宮本他們站在旁邊。」
  「什麼,那夥人是白耀會方面的,不是陵南幫的地痞。」
  「那幾個地痞說,桑原早就夾著尾巴跑了。」
  「這三個小流氓。對那幾個愣頭青不能硬來。和他們硬打,他們會不顧一切地摸到什麼武器就用什麼武器。」
  「到底是江湖上的行家,夠冷靜的。」
  「你記著,贏不了的架我是不打的。」
  「你沒事了,可是我的同意書、錢夾、事務所的鑰匙,全都沒了。我從三樓窗戶一咬牙跳下來,總算死裡逃生撿了一條命。」
  「海灣?具體在什麼地方?」
  「舞洲填海造田的地方。」
  「挺勇敢嘛。拍暴力電影可以把你攝進去。」
  「穿那個長靴子戴安全帽,拍進去?」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痛,尤其是與桑原說話時,疼得更厲害。
  「水谷的目的是什麼呢?不會是只對你這個人吧?」
  「他們是想得到天瀨的申請材料。水谷認為,是你和我從吉良事務所盜走了材料。」
  「原來如此。到守口市卡拉OK包房去的是白耀會的人。」
  「我還把你的手機號告訴了他們。」
  「哈哈,謝謝你的好意啦。」
  「水谷給你打電話了?」
  「我把手機關了。知道你被綁架後,我就想到會有人找我的麻煩。比如像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以此為條件交換你等等。」
  「……」二宮滿臉怒氣地瞪著桑原。這人也太不講情義了。
  「喂,所長大人,你和我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我對你既不欠人情也沒有責任。」
  「……」
  「你也是狐狸上泥船,本想撿個便宜坐上去,沒想到陷進去了。」桑原奸笑著看了看二宮又說,「但是,有一點必須講清楚,不管這些材料能賣多少錢,賣的錢各分一半。」這時,服務生送來了二宮要的飲料,並奇怪地看著二宮的安全帽。
  「看什麼,頭上有垃圾?」桑原說。
  「啊,不是……」服務生嚇得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喂,把從上谷那聽來的話重複一遍。」桑原靠在沙發上說。
  「古川橋拆遷現場,由鳥飼的大澤土木負責……」二宮開始敘述起來。
  當一曲鋼琴曲彈完後,周圍傳來了顧客的談話聲。二宮要了一杯博卡威士忌,放了點冰塊喝下去。只覺得比普通威士忌口感柔和了些,此外再沒感到有什麼特別之處。他畢竟是沒喝過高級洋酒的人。
  「味不對……」桑原突然冒出一句話。這時他已在喝第三杯葡萄酒。
  「我的酒?」二宮問。
  「不是。」桑原叼起一支煙說,「看見我的斜後方、一進門右側那兩個人沒有?」
  「是,有兩個人。」兩個人都穿著西裝,一個戴著金邊眼鏡,另一個梳著短短的背頭,正面對面地坐著喝啤酒。
  「那兩個小子,什麼時候進來的?」
  「大概10分鐘之前吧。」
  「很可疑。從剛才就一直偷偷地往這邊瞅。」
  「嗯。」經桑原這麼一說,二宮也感覺到了。
  「你是怎麼從舞洲來到西九條的?」
  「過此花大橋,乘別人的卡車。」
  「從舞洲通往外界只有那一座大橋,要跟蹤是很容易的。」
  「……」坐卡車時,並沒回頭看過。
  「你從飼料倉庫的三樓跳到海裡,白耀會的那幾個混蛋就沒注意到水聲?」
  「……」
  「水谷的目的不是扣留你,而是要我手裡的申請材料。」
  「你是說我被人跟蹤了?」
  「我要是水谷的話,就故意讓你在海裡遊走,因為你肯定要在某個地方和我見面。」
  「你太多心了吧。」
  「穿著大靴子在新地大街上走,跟蹤你不比跟蹤個野貓還容易。」
  「乾脆,直接去試探一下怎麼樣?就問他你們是白耀會的嗎?」
  「說傻話。要真是白耀會的,外面肯定還有很多人。」二宮觀察著那兩個人,雖然偶爾也說一兩句話,但表情卻毫無變化,的確十分可疑。
  「你看怎麼辦?這事得由你承擔責任。」說完,桑原又喝一大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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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二宮降低車速,在雙行線上緩緩而行。左側是老式住宅街,並列排著一個個小房子;右側5米多高的水泥牆一直伸向遠方。監視塔上的大型探照燈對著四周高高聳立。
  「令人懷念的地方,我在這裡面服過刑。」桑原說,在大阪監獄裡,暴力團方面的罪犯比較多。
  「大牆裡面的那些人,也排座次分高低嗎?」
  「那當然啦。像川阪會、薰政會的頭目那個級別的人,總是趾高氣揚的,指使著周圍的一群小嘍囉。我看了後就暗下決心,一定要當上首領。」
  「在裡面還想當頭,難道就不思悔改嗎?」
  「想悔改當初就不進黑道了。在裡面整天只想著一件事,出獄後該怎麼幹。」
  「有小老弟代替大哥或幫會長去自首的嗎?」
  「你看有關暴力團的電影太多了。眼下的黑社會也人情淡薄了。現在,有時為了保全自己往往把武器交出去。」
  「怎麼交?」
  「很好辦。給警察去個信兒,說我已經洗手不幹了,把手槍放在某某車站投幣式存儲櫃裡啦,就行。」
  「哦,這麼幹,夠狡猾的。」
  「這也是和老警的一種交易。有時警察主動來到我們幫會,低三下四地求我們說,這個月我們工作沒取得什麼成績,請在某某車站存儲櫃裡放上一支吧,等等。」
  「腐敗透頂!」
  「從你嘴裡說出這種話,真令人吃驚。是不是你酒後開車、違反規則停車被警察處分以後,在此發洩不滿呢?」這時,車從一家酒店門前經過,一個戴棒球帽的老頭正往卡車上搬啤酒箱子。停下車問他土屋的家是否在這附近,老頭說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往左拐,第三家就是。土屋家住的是平房,好像新建的,作為籬笆而栽的桂花樹還沒長大,用丙烯板建的車庫還嶄新嶄新的,一輛紅色的別克車停在裡面。
  「有車在,應該有人在家。」
  「你去看看,如果土屋在家,問一問情況。」
  「別在那指手畫腳地指揮人,我又不是你的部下。」二宮說完,下了車。他按了一會門鈴,但無人回答。來到車庫,用手摸了摸車罩,還相當熱,看來關掉引擎還沒多久。再按一次門鈴,從門的裡面傳來微弱的聲音,好像有人從門鏡往外看。
  「來了,是哪一位?」終於有人回答了,是個女人的聲音。
  「我是二宮,小田總業的建築顧問。」
  「小田總業的……」門開了。一個小個子女人從門縫探出頭來,頭髮紮成一個垂髻。
  「突然打擾,很對不起,請問土屋先生在家嗎?」
  「父親在是在,可是身體有些……」
  「我已經從小田社長那兒聽說今尊大人在生病,我只想談10分鐘。」說完,二宮遞上了名片。她稍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應允了。二宮被讓到一進門旁邊的和式客廳裡。房間裡正開著空調,很涼快。壁龕裡設著佛壇,上面擺著一個中年婦女的照片。
  「這位是?」二宮指著照片問。
  「我母親。」
  「對不起,不應該問這個。」
  「沒什麼,過世已經7年了。」
  「那麼,家裡只有你和父親兩個人?」
  「不,還有個哥哥,已經結婚了,住在東京。」看上去她很老實,舉止言談也很文雅,年齡大約三十出頭吧。雖然她很漂亮,卻不是二宮所喜歡的那種類型。
  「我去叫我父親。」說完,她走出房間。二宮跪在佛壇前,點燃幾根香,又敲了幾下木魚。他並不想拜什麼,只是想做個樣子給土屋看,以便讓他產生好感。打開拉門,一個男人走進來。白頭髮,額頭刻著深深的皺紋,眼睛小而圓,身穿天藍色襯衫,外面按一件麻線的對襟外套,並不像想像的那樣憔悴。
  「我是土屋。」他邊說邊坐在坐墊上,然後把二宮的名片放在桌子上說,「從小田那裡聽說過你的情況,很不容易呀。」
  「沒什麼,這是我的工作嘛。您的身體怎麼樣了?」
  「已做過心臟搭橋手術。」土屋用手按著左胸說,「看上去像個好人,可還是幹不了什麼。冠心病加上心律不齊,走到哪兒就得把藥帶到哪兒。」他說的藥大概指硝酸甘油片吧,這是心臟病患者的常備藥品。
  「今天早上往貴府打了好多次電話,您出門了嗎?」
  「噢,在香丘大和川岸有片市民農園,我在那兒種了點蔬菜。女兒是護士,值夜班剛剛回來。」
  「呀,有護士在身邊,就不用擔心啦。」二宮討好地笑著說。
  「今天,找我有事吧?」土屋盤上腿說。
  「我正在找小田社長。聽他的女兒說,社長看土屋先生來了。」
  「我和小田也好久沒見面了,只是偶爾打一打電話。」
  「最近的一次是什麼時候打的?」
  「發生火災的第二天,談了20分鐘左右。他淨說些洩氣的話,我給他打氣,告訴他必須振作起來。」土屋低下頭,爾後又看著二宮說,「小田怎麼了?」
  「他從昨天晚上開始去向不明。12點之前,給家裡打電話說,住在這附近的旅店了。」
  「怎麼,又拿我做擋箭牌,他還沒斷嗎?」土屋笑著說。
  「還沒斷,是指什麼說的?」
  「小田外面有個女人,好像原來是阿信野一家旅館的服務員。記得我還聽說過,他在住之江給那個女人租了一處房子。」
  「這件事小田夫人知道嗎?」
  「大概知道吧。不過,家醜不可外揚啊。」關於那個女人的姓名、住址,土屋說他都不清楚。過了一會兒,土屋又補充說:「小田夜裡不回家住是常有的事,很快就會到會社裡去的。」不會吧,土屋先生,二宮想。每天都要接受現場調查,又從山谷的河水裡檢查出氰酸,哪還會有閒心去會女人呢。若是為了逃避水谷或仁田追殺而躲到女人那裡的話,倒是合乎情理。
  「再等一下看看怎麼樣,若真是遇上什麼危險,家屬會去找警察的。」不瞭解事情內幕的土屋,說著滿不在乎的話。
  「對於天瀨計劃,土屋先生也投資了吧?」二宮突然想到這裡,便隨口問道。
  「噢,投了一點,但沒多少錢。」
  「投資的一共有多少人?」
  「嗯,10個人左右吧,不過全是小股投資。」
  「其中小田總業的主顧比較多吧?」
  「嗯,個人和企業各佔一半吧。」
  「找沒找過拆遷會社及大企業建築商,請他們也投資呢?」
  「找過幾家,可是全都被拒絕了。嗨,大家都在為處理建築垃圾而犯愁,卻誰也不想出錢。」
  「有哪些商社、企業拒絕了呢?」
  土屋扳著手指回答:「有興國、旭、富士工、九日、舟越、產建,還有幾家記不起來了。」
  「舟越建設方面是誰負責的?」
  「不清楚,反正是中途就不幹了。」
  「舟越建設有個子會社,叫FK不動產,您聽說過嗎?」
  「沒聽說過。」土屋搖著頭。
  「那麼,本藏環境開發會社您知道嗎?」
  「也不知道。」
  還有什麼需要問的嗎?二宮想了想,覺得沒有了。於是把手放在膝蓋上,低頭施了一禮說:「打擾您這麼久,非常感謝,我該告辭了。」
  「對不起,連杯茶也沒給您倒。」
  「呀,您不必客氣。我走了,請您留步。」土屋想起身送二宮,二宮謝絕了。
  咦,奇怪,怎麼搞的?桑原的寶馬車不見了。來到馬路中央四處觀望,仍不見蹤影。也許買煙去了,二宮原地等了一會兒,可突然又想到我為什麼非要等他桑原不可呢。
  這個瘟神,愛上哪去就上哪去吧,反正同意書在我這兒。二宮摸了摸夾克的內兜。桑原也許又被警察抓去了,於是二宮朝與監獄相反的方向走去。我終於擺脫桑原啦,二宮想起桑原那副連吼帶叫的表情,覺得十分滑稽,反正什麼時候需要桑原的話,往他手機打個電話就行了。二宮來到路邊等出租車,他想先去錦田取回自己的那輛車,然後再向今村說明情況,讓他派人去找小田,如果需要的話,也可以向警察報案,讓警察幫助找。
  二宮選擇了一條幾乎沒有行人的小道向北走。當走到變電所旁邊的時候,發現有兩個男人正從對面走來。一個戴著墨鏡穿黑色運動服,另一個燙著短夜發穿白色夾克。兩個人一聲不吭地盯著二宮徑直朝他走來。
  不好——二宮預感到。小路左邊是變電所的柵欄,右邊是食品加工廠的圍牆,前後一個行人也沒有。二宮站下回頭看看,後面有一個身穿紅色條紋襯衫的光頭男人朝自己走來。
  這幾個傢伙,大概是陵南幫的吧——二宮突然想到。也許是神經過敏,在大白天裡難道還敢抓人?二宮又想。
  前面的兩個人一步一步地逼近,跑是跑不了啦。再回頭看看,光頭把右手插在衣兜裡,嘿嘿地笑著一點點靠近。二宮原地不動被三個人圍了起來。
  「哦,二宮先生。」戴墨鏡的人先開口說,「你連宿舍和辦公室都回不去了,成了流浪太郎了。」
  「你,你們是什麼人?」
  「和你一樣,是流浪太郎。」
  「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蹤我的?」二宮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他想會不會是土屋告的秘。如果是,就說明土屋與神榮土砂勾結在一起了。不,也許是因為桑原被他們抓住了王宮又想。
  「這你就別管了,先跟我們走一趟。」
  「上哪兒去?」
  「問這問那的,真吵噓,你給我閉嘴!」
  「我要是不去呢?」
  「那就在這兒結束你的狗命!」二宮嚇得面無血色,頭一下子漲了起來。
  「開個玩笑,別那麼害怕。不過你很有骨氣,在哪修煉的?」
  「我是個正經人,你們黑社會那套在我這行不通。」
  「什麼他媽黑社會白社會的,痛快點跟我走!」
  「好吧,我跟你走,不過有件事你得告訴我。」二宮的聲音有些嘶啞。他的正面是戴墨鏡的那個人,左面是望發,右面是光頭。要想撞倒其中一個而逃跑的話,只有撞那個累發,因為他個子最小。於是他問髦發說:「是你們綁架小田的吧?」
  「哈哈,你在胡說什麼?你這小子,腦袋有毛病。」戴墨鏡的一邊笑著一邊對望發和光頭說。就在這時,二宮突然彎下腰朝燙髦發的和戴墨鏡的兩個人中間衝過去。「混蛋!」戴墨鏡的人用膝蓋猛撞二宮的側腹部,二宮被撞倒在地上,當他翻身要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太陽穴遭到重重一擊,他失去了知覺。
  又腥又臭的爛魚味直嗆鼻子。這裡是灰色的天井,鐵銹色的屋樑,無燈罩的螢光燈,石棉瓦的牆壁。二宮醒了過來,發現身邊是水泥袋子和幾個人的大腳。
  「你醒啦?」
  「……」手被反綁著,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鞋已掉下來,扔在自己的頭部附近。
  「這是哪兒?」
  「是啊,這是哪兒呢?」很熟悉的聲音。想起來了,是水谷。帶網眼的皮鞋,仿鯊魚皮面料的西裝,鑽石戒指,還有金手鏈。水谷坐在水泥袋子上,旁邊站著的是宮本。
  「真是自找苦吃。要是老實一點又何必呢,非要反抗,結果吃虧了吧。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吧。」
  「……」二宮想嘔吐,一喘氣嗓子就響一下,全身的關節都疼。眼前一共四個人:水谷、宮本、還有剛才的戴墨鏡和燙鬈發的兩個人。被看成水泥袋子的東西其實是飼料袋子,幾十個貨架上都高高地堆著裝滿飼料的袋子,粉塵在燈光中飄舞。這裡好像是飼料倉庫。
  「怎麼,不好受嗎?」
  「廢話,我這個樣子,能好受嗎?」
  「嘴還挺硬,看來反省得還不夠哇。」
  「你想把我怎麼樣?」很奇怪,二宮並不感到害怕,當然也不是豁出去破罐子破摔。
  「那就看你的態度如何了。」水谷奸笑著問道,「小田在哪兒?」
  「不知道,我還在找他呢。」
  「是你把他給藏起來了吧?」
  「沒有。把小田藏起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呢?」
  「你把天瀨的申請材料放哪兒了?」
  「申請材料?我不明白你說什麼。」二宮的頭疼得像裂開一樣。
  「別裝糊塗。就是你和桑原從行政秘書事務所偷的那些材料。」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喂,二宮,當今社會,情報就是生命。昨天傍晚,你到吉良事務所去過吧?」
  「啊,是去過,因為聽說小田要去那裡,可是在那等了兩個多小時,也沒見到小田。」
  「今天,吉良已向警察報了案,說你和桑原是盜竊犯。」
  「什麼,吉良事務所的申請材料被盜了?」
  「你可真會演戲,不給你點厲害的看看,你是不能說真話呀。」
  「我真的不知道,沒偷就是沒偷,哪會有假。」如果承認是自己偷的,對手決不會饒過的,想到這裡,二宮又說,「你也好好想想,小田是我的出資者,我偷了他的材料又能賣給誰呢?」
  「哼,給他點厲害看!」水谷皮笑肉不笑地舉一根拇指說:「來,上!」戴墨鏡的人來到二宮身邊,把一條尼龍繩子纏在他的脖子上,把繩子的另一頭從房樑上面扔過去,宮本在另一側接住掉下來的繩頭。
  「你,你們要幹什麼?」宮本拉了一下繩子,繩子的這一頭勒進二宮的脖子。被反綁著手的二宮跪了起來。
  「幹什麼?這還不明白,你在山上不是吊過松浦嗎?」宮本又拉了一下繩子,從房樑上落下許多灰塵,掉在二宮的頭上。二宮被勒得一邊喘息一邊站了起來。
  「我再問你一遍,申請材料放哪兒了?」
  「快放下我,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二宮大叫著。繩子拉得更緊王宮蹺著腳使勁往上伸著身體,已經喘不上氣來,只覺得頸動脈鼓起,全身的血在倒流。救命啊——二宮在喊,可是卻喊不出聲來。他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雙腿無力,再也站不住了。我說吧,問什麼說什麼,在意識朦朧之中二宮想著。就在這時,繩子放開了,二宮腰一軟,撲通一聲倒在水泥地上。
  「嘿嘿,看你個熊樣。」燙鬈發的說。二宮弓著身體躺在地上拚命地咳嗽,白色的胃液和吐沫一起吐了出來。
  「怎麼樣,反省好了嗎?」水谷說。
  「還不說,快點!」宮本在一旁喊。
  「……材料,材料在桑原那兒。」
  「你說什麼,聽不見。」
  「……材料被陵南幫偷去了,桑原又把它搶了回來。」
  「怎麼回事?」
  「吉良回去以後,我們一直在外面監視著,這時陵南幫一個叫川路的人把材料偷出來,桑原又打敗了川路把材料搶了過來。」
  「那麼,材料現在在什麼地方?」
  「在寶馬車的貨箱裡。我從土屋的家出來時,桑原和寶馬車全都不見了。」
  「他媽的,你們這群廢物,幹什麼去了!」宮本怒吼著,對戴墨鏡的和燙鬈發的人說,「把桑原放跑了,我們白撒下這麼大的網!」
  「對不起,我們剛要靠近他,他突然開著車跑了。」
  「這點事都幹不好,還有臉在黑道上混!」宮本說著,朝身旁的鬈發猛踢一腳,皮鞋尖踢在太陽穴上,鬈發呻吟著倒在飼料袋子上。
  「桑原這個小子,現在在什麼地方?」水谷低聲問道。
  「不知道,他並不是我的朋友。」二宮用膝蓋支撐著坐起來,弓著背把腿伸出去坐著。他胳膊已經麻木,手指毫無知覺。
  「那他為什麼和你勾結在一起?」
  「他知道我在為小田做事後,就主動接近我,還獨斷地決定,賺來錢對半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認識桑原的?」
  「我與拆遷隊訂過合同,請二蝶會保衛現場。二蝶會的現場保衛工作由桑原具體負責。」二宮在老實地交代,脖子上的繩索放鬆了。他知道,一旦惹怒了水谷,還得被吊起來,所以也就顧不得桑原怎麼樣了。
  「你打算怎麼處理申請材料?」
  「我打算找到小田還給他。桑原怎麼打算的我不知道。或是賣給你們,或是賣給神榮,反正他打算把材料變成錢。」
  「桑原的手機號是多少?」水谷從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問道。
  「030、288、6800。」
  水谷按了手機號,接不通,歎了口氣又對二宮說:「你被桑原甩掉了,你不恨他嗎?」
  「他是個地道的流氓,離開他,我更高興。」
  「你自己不也是個流氓嗎?用那個歪腦子淨想歪事。」水谷瞇縫著眼睛又說,「桑原能在哪兒?」
  「聽說他讓他的女人開了一個卡拉OK包房,在什麼守口的大日。」
  「店名叫什麼?」
  「沒聽他說過……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在說謊吧。我可不愛聽這個。」
  「不是說謊,是真的。我可沒有義務護著桑原。」
  「看來,你是個蠶豆,小心桑原把你的嘴縫上。」不知水谷是否真的相信了二宮的話,笑了笑站起身來,對宮本說,「喂,過來!」然後便朝裡屋走去。
  「站起來!」鬈頭髮踢了二宮後背一腳說。戴墨鏡的拉著繩子,二宮順勢站了起來。戴墨鏡的人把二宮綁在一根鋼筋柱子上。
  「樣子蠻好看的,像個沒做好的稻草人。」
  「……」二宮瞪了鬈頭髮一眼。
  「怎麼,你還不服?」說著他便橫著朝臉上打了一拳。二宮失去平衡要倒下,尼龍繩又勒在他脖子上。
  「住手,別玩他了!」戴墨鏡的人制止了他,然後把一卷膠布遞過來。
  「放老實點!」鬈發把膠布貼在二宮的嘴上,說,「別睡覺啊,若睡著了,稻草人就變成吊死鬼了。」那鬈發往地上吐了口痰,就和戴墨鏡的一起出去了。
  二宮扭動了一下身體,想回頭看看後背,可脖子還不能動。身子被繩子綁了一道又一道,一點也動彈不了。要是用布帶子或纜繩綁的話,還有可能掙開,可是用尼龍繩卻毫無辦法。二宮攥了一下拳頭又鬆開,鬆開後又攥了一下拳頭。漸漸地向前移動著手,用手指摸了摸褲子後面的兜,裡面鑰匙和錢夾全都不見了。那麼,同意書大概也被搶走了吧。
  一點一點地改變著身體的位置,二宮環視倉庫四周,發現牆壁三面是石棉瓦,鐵架鐵梁裸露在外面。出口是兩扇卷折式鐵葉門。左右兩側堆著高高的一堆飼料袋,最裡面一側是水泥牆,牆上有一個左右對開的鐵窗戶。天棚相當高,從二宮的頭部起到剛才吊他的房梁為止足有3米多。屋頂有一采光用的天窗,從那可以望見天空。從門外傳來了沉悶的聲音,好像是船上的汽笛。看來這是個海港倉庫。是的,作為海港的倉庫,除裝卸貨以外無人出入,是監禁人最理想的地方。
  墨鏡、鬈發、光頭,這三個傢伙肯定是白耀會的成員。那麼,向他們提供情報的人是誰呢?是土屋?不,也許是他們給小田總業去了電話,打聽到我去土屋家,便先來到田出井町,埋伏下來等著我吧。桑原這個混蛋,幹什麼去了。扔下我自己逃跑了。即使知道我被綁架,也不會來救我的,不賺錢的事情他決不會幹的。俗語說賣一個搭一個,尋找小田結果自己也被綁架了。
  這時,二宮想小便,低頭看看,沒有辦法拉拉鎖。算了,憋著吧。這時,只覺得一股熱的液體順著大腿流到地上,他尿濕了褲子。真狼狽!二宮不由得苦笑著。
  二宮有氣無力地站起來,身上又是尿又是嘔吐物。脖子上綁著繩子,連圍著柱子轉半圈也轉不了,又沒有人來相救,唉,真是糟糕透頂——二宮在嗓子裡自言自語。
  不知過了多久,從天窗望見的天空由藍色變成了灰色,到黃昏了。蚊子在頭周圍嗡嗡亂飛。「蚊」字與「嗡」字發音相近,可能是出自於「嗡嗡」這個聲音吧。
  雙腿像鉛一樣的重,一點力氣也沒有。二宮一會把體重撐在左腿上,一會撐在右腿上,每換一下腿都覺得膝蓋快要碎了一樣。真沒想到體力已消耗到這種程度。
  裡面的鐵門打開,燙鬈發的從裡面走出來。看樣子好像剛睡醒,嘴裡還叼著煙。
  「這小子,尿了。」他故意捂著鼻子大聲喊著。鬈發解開繩子,二宮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喘著粗氣。
  「給你換個地方。你雖然還不如螞蟻,可要是死了的話,也會給我帶來麻煩。」
  鬈發又解開二宮身上的繩子,提著二宮的衣領說:「站起來!」二宮被拎起來,因雙腿不聽使喚,所以被人推著往前蹭。
  「好好走!」屁股又挨了一腳。鐵門裡面是個通道,天棚很低,廁所旁邊是樓梯。
  「這是三樓,別磨蹭!」又挨了一腳。三樓走廊上點著兩個燈管,左側是窗戶,右側並列著三扇白色木板門。鬈頭髮拉開前面的一扇,只見裡面的破舊草墊子上亂七八糟地放著裝拉麵的碗、裝著剩飯的飯盒、週刊雜誌和漫畫雜誌等。
  「給我進去!」二宮被推倒在屋裡的草墊子上,壓翻了煙灰缸,空啤酒瓶子亂滾。鬈頭髮用布帶子把二宮的腿一道又一道地纏上說:「真有趣,稻草人又變成了卷毛蟲。」
  鬈頭髮把煙頭扔在拉麵碗中掐滅,說:「別再撒尿了,小心把你的雞巴拽出來用火燒掉。」然後一邊笑著一邊走出了房間。
  二宮躺在地上呆呆地瞪著雙眼。他想喝水、想抽煙。胃裡面空空的,卻一點食慾也沒有。遠處傳來輪船的汽笛聲。二宮覺得全身癱軟無力,很想睡上一覺。
  不行,不能睡著,二宮使勁搖著頭。被打過的右側太陽穴很熱,好像腫起了一個很大的大包。這個房間可能是倉庫工作人員的臨時休息室,大約有30平方米,沒有壁櫥,右牆角堆著髒兮兮的棉被,但安著空調。
  難道就找不到什麼工具把綁在手上的繩子割斷嗎?二宮蹦蹦跳跳地在屋裡尋找著。
  別急,動動腦,一定會找到什麼工具的。這時,二宮注意到了空啤酒瓶子,共有三個。二宮坐下來用腳尖把倒著的那個勾到身邊,先用它瞄那兩個立著的啤酒瓶,然後最大限度地彎起雙腿,再用腳猛地向前一踢。瓶子在草墊子上向前滾動著,但碰在雜誌上面向旁滑去,最後撞到棉被上。
  媽的,真倒霉!二宮又像蚯蚓一樣身體一弓一伸地挪到棉被前,用雙腳尖夾住空瓶子。僅此一個動作就足足用了5分鐘。他休息了一下,喘了一口氣,把瓶子蹬到離那兩個瓶子更近一點的地方,仔細地瞄準,再彎起雙腿,用盡全身的力氣踢過去。只聽「啪嚓」一聲,瓶子碎了,玻璃片飛了起來。有一個瓶子從瓶口斷開,另外兩個瓶子全都破碎了。
  二宮屏住呼吸,靜靜地聽著。沒有人走上三樓來。他先躺下,用捆著的雙腿把打碎的瓶子勾到身邊。可能是被碎玻璃紮了一下,二宮有一隻小腿感到疼痛。他扭頭後看,把兩個手腕放在玻璃片的刃上。
  30分鐘後,二宮終於磨斷了捆在手上的繩子,雙手自由了。手雖然還有點麻木,手指也發癢,但試一下還有握力。手背和手腕全是傷口,粘滿了血。他撿一片玻璃,割斷綁在腿上的繩子,再揭掉嘴上的膠布,二宮站起來了。
  擰了一下門把手,門已經鎖上,從裡面打不開。把它打壞?不行,這一做法根本行不通。只要撞門聲一響,那幫傢伙立刻就會跑來。再說,即使走出房間,也只有一道樓梯,那是無法逃脫的。他打開窗戶,探出頭向下一看,發現下面十幾米處是水泥堤壩,不可能跳下去。堤壩的裡邊是混濁污黑的水,對岸的工廠燈光連成一條微弱的曲線在夜幕中搖曳。
  這是什麼地方呢——二宮想。眼前的景色和二宮住的公寓房後的景色有點相像。水面足有200多米寬,看來可以停泊駁船、拖船及500噸級的貨船。好像是住之江的南碼頭,但是又看不見阪神高速公路的海灣大橋。
  現在,要想逃跑只有這一條路一一跳下去。屋裡找不到繩索之類的東西。倉庫外牆距堤壩大約有2米,到水面大約有3米。如果站在窗台上向前往水裡跳,也許會越過堤壩跳進水裡的。
  足有十來米高,又不能助跑,如果落在水泥堤壩上,將粉身碎骨,腦漿灑滿地。想到此,二宮不寒而慄。這可不是把橡膠繩綁在腳上的那種高空跳躍運動。雖然對游泳信心十足,但是對跳高卻沒把握。他沒有鞋光著腳,還有恐高症。
  我到底造什麼孽了,竟到了這一步。你被人家舒舒服服地打了一頓——他想起了桑原嘲笑他的話。媽的,這一切還不全怪你——他恨起桑原來。算了,在這個地方無論怎麼發火也解決不了問題。
  把手搭在窗框上,把腿伸到外面。海風夾帶著潮水吹在臉上。雙手發抖,兩腿僵直,出了一身冷汗。
  十、九、八……二宮閉上眼睛數著。三、二、一!睜開眼睛,全身感到恐怖,但是就在這一瞬間,他縱身向外面猛地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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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3:57 |只看該作者
  「嗯,是的,我們事務所也是其中之一。」
  「FK不動產一共有多少員工?」
  「不知道,您到三樓去問一下吧!」
  「啊,謝謝,打擾了。」說完,二宮走進電梯,女事務員走了出去。二宮乘電梯下到地下,這裡是裸露著水泥柱子的地下停車場,共停著二十幾輛車。沿通道向右走,在機械室旁邊果然有一輛黑色皇冠,車號為「大版·334500』,輪胎和車輪罩上還粘著泥。看看周圍無人,二宮便拉了一下車門,門已鎖上。車裡的座席上只有一個手紙盒,找不到任何能判斷車主身份的材料。想查看一下前面的盒子和後面的貨箱,但是打不開。怎麼辦?把窗戶打壞,不行,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看見後車窗上貼著不干膠標籤,上面寫著「大阪中央豐田·天滿」。記住這個名字,二宮又乘電梯返回一樓,走出了大樓。
  穿過汽車道,在一家飲食店前拿起了公用電話,向查號台問清了「FK不動產」的電話號之後,給對方打了電話。
  「您好,這裡是FK不動產。」
  「經常承蒙您的關照,這裡是大阪中央豐田交通局,通知貴社的車來這裡定期檢車。」然後,二宮通知了黑色皇冠的車號,並問車主是哪一位。接電話的女職員清楚地回答,車主是阪本常務董事。
  「什麼時候去檢車呢?」
  「如果可以的話,想請下個月過孟盆節放假時來檢車。」
  「好,我跟阪本說。」
  「不用了,我們直接與阪本聯繫。」放下電話,二宮朝茶館走去。屋頂是西班牙瓦,牆上噴著漆,木雕的門扇,店內的樑上和門上掛著幾十幅茶盤圖畫。桑原正坐在靠窗戶的座位上喝著檸檬汁。店裡除了一個留鬍鬚的老闆和一名茶色頭髮的女服務員外,只有兩名客人。二宮要了一杯冷飲。
  「怎麼樣,查清了?」桑原蹺著二郎腿,靠在沙發上問道。
  「那輛皇冠車停在地下停車場裡,昨天我們見到的那個人是車主,叫圾本,是常務董事長。」王宮用濕毛巾擦了擦臉,開始介紹情況。桑原細心地聽著,偶爾還問點什麼問題。
  「哎呀,FK是舟越的子會社。你為舟越聯繫現場保衛,卻不知道FK不動產這個會社?」
  「我常打交道的,只是像山本施工隊這樣拆遷單位,從來沒從綜合建築商社那裡直接攬過活,與不動產及土地收購商本來就沒有關係。」
  「舟越、FK不動產、神榮土砂、陵南幫——奇妙的組合。他們之間到底是怎樣一種關係呢?」
  「可不可以認為FK不動產是神榮土砂的出資單位呢?如果是,資金來源就有保證。」
  「如果FK是舟越建築的子會社,那就應該和神榮、本藏那種與黑道勾結的企業不一樣,說不定是真心要建工業垃圾處理場呢。」
  「不過,如果是在關東,像共和建築、國土工業那種大型綜合建築商社全都有自己專用的工業垃圾場。像修地鐵啦、改造城區啦,都會產生大量的淤泥廢土。可是東京一帶能消化這一類垃圾的垃圾場只有兩個,所以,建築商們都在拚命地尋找能建垃圾場的地方。」
  「所謂的淤泥廢土,不就是帶水的泥土嗎?用它填海造田不就行了嗎?」
  「那不行,城區改造或挖地鐵產生的淤泥廢土不是天然土,根據施工需要,那裡面加入了許多土地凝固劑以及其他各種化學藥品,所以這類泥土不經過處理是不能埋入地下的。」
  據二宮解釋,淤泥先要脫水,然後再把髒水淨化至規定的標準以下才能排放,剩下的泥土經過處理使其固定,然後才能作為埋地的土使用。
  「作為大型綜合建築商,既有資金,又有政治權力,建造一兩個垃圾處理場不是很簡單的事嗎?」桑原問道。
  「可是,東京那邊與大阪、和歌山一帶不同,那裡是寬闊的關東平原,找不到合適的山和峽谷,而關東一帶每天產生的以噸為單位計算的垃圾,是關西的兩倍多。」
  「你知道的可真詳細,是小田告訴你的吧。」
  「不,自己專門研究過,買了很多書和資料嘛。」
  「這麼大歲數,還當小學生。」這時,飲料送來了。二宮沒用杯子,一口氣喝乾了飲料,然後把罐捏扁了。
  「真不文雅,怎麼不倒在杯子裡喝呢?」
  「啊,真痛快,我又活過來了。」二宮煞有介事地用舌頭舔著嘴唇上的泡沫。
  「想瞭解一下舟越與FK的關係,你有什麼路子沒有?」
  「舟越的路子嘛……」二宮想了一下說,「有倒是有。」
  「有熟人?」
  「在舟越大阪本社會計科。」二宮認識一個叫上谷的主任,人不錯,就是嘴不嚴。
  「喂,你在想什麼呢?」
  「不,沒什麼……」他不太願意麻煩上谷,但除了他以外又沒有別的熟人。沒辦法,只好找他,再說,關於古川橋施工現場保衛的事也想問他一下。二宮從桑原那借來手機,撥通舟越的電話,讓總機接通會計科的上谷主任。
  「噢,是你,好久不見了,還好吧!」
  「還行,好久不見了,主任也好吧!」
  「只是瞎忙。」
  「今天有件事想求您。」
  「噢,什麼事?」
  「關於古川橋集體住宅拆遷的事。」
  「噢,那個施工現場的財務工作是我做的。」
  「上個月,山本施工隊到現場去拆遷,兩天前,說是從舟越本社來了通知,不再用人保衛現場了。現場保衛費是800萬,山本施工隊先墊付的400萬仍要支付,但剩下的那一半就不給開支票了。」
  「什麼?會有這種荒唐事!負責保衛的幫會已經工作了吧?」
  「所以,我本人和山本施工隊都很為難。到了這步,又拒絕幫會的保衛,那怎麼能行呢?」
  「到底是誰說要拒絕的?」
  「營業部的扇木部長和野口科長,說是會社已定的方針,與以往的做法一刀兩斷。」
  「簡直胡說八道。不用幫會保衛現場,工程能進行下去嗎?」
  「扇木部長是真的要撤回嗎?會社的方針政策也是真的嗎?」
  「我只負責計算資金,營業方面的事不太熟悉。」
  「所以,我想請您幫著調查一下。」
  「調查倒是可以,可是……」
  「拜託您了。我會記住您的好處的。一客不煩二主,順便再求您一件事,主任您知道FK不動產這個會社嗎?」
  「當然知道,是我們的子會社嘛。」據上谷講,FK會社的營業項目包括買賣和租惜不動產,企劃開發等,本社設在中央區石町,在神戶和奈良各有一個營業所,職員大約有70人,社長叫伏見,是舟越建築的原開發部長;
  「常務董事阪本,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人,沒聽說過。為什麼要問這個呢?」
  「說來話長,我們見面時再說吧!」
  「我再打聽一下吧,關於阪本常務董事長。」
  「不過,我問的事千萬不要對外人講。」
  「條件還真不少呢。」
  「方便的話,今晚喝一杯去,怎麼樣?」
  「好吧。」
  「晚上8點,還在上次去過的新地的『夢幻』,行吧?」
  「就是本通地下的那家吧?」
  「對,花店的旁邊。」
  「好,知道了,我去。」上谷到去年為止一直在建設處工作,負責大阪府南部的事務,他家住在東成區的公共住宅區,雖然已經有三個孩子,但仍然熱衷於酒和女人,所以總是囊中羞澀。他和二宮是在八尾的拆遷現場認識的,一起到新地喝過幾次酒,每次都是二宮付錢。
  「那個會計科主任靠得住嗎?」
  「雖然不十分可靠,不過還不至於出賣我們。已經40多歲了,才是個小小的主任。大約在5年前吧,他和下面的承包部門之間搞了點小動作被曝了光,從此晉陞之路被堵死了,每天坐在窗戶前面擺弄電腦。」
  二宮把手機放在桌上,說:「晚上8點和上谷見面,從現在開始,我們幹什麼呢?」
  「還去釜崎賭場,要是能贏400萬,你把現場保衛的那400萬先付了。」桑原的說話聲太大,店裡的客人全朝這邊看,但很快又把目光移開。
  「那種嚇死人的賭法,我再也不敢了。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那你往土屋家裡打個電話吧。」於是,二宮又拿起手機,打開筆記本,按了電話號碼。
  「還是沒人接。」
  「你問一下他住在什麼地方,向小田總業事務所。」二宮又給小田總業去電話,這次是今村接的,說還沒與社長聯繫上。
  「大清早消防隊就來了,社長他到哪兒去了呢?」從那滿不在乎的語氣來看,他們根本就沒想到社長會失蹤。
  「今天早上我給他家去過電話,他家裡人說,昨晚去看望土屋先生了。能不能告訴我土屋先生家在什麼地方?」
  「在(土界)市的田出井町,大阪監獄附近。」今村回答完後,緊接著反問,「我們事務所的門被弄壞了,不是你撬的吧?」
  「事務所的門怎麼啦。」
  「今天早上來了一看,門鎖被撬掉了。不過什麼也沒丟。」
  「是昨天那兩個土地收購商干的吧!他們在事務所呆到什麼時候?」
  「那兩個傢伙天黑後才回去的,等社長等得不耐煩了。」
  「恐怕他們不會再來了。」
  「你的車怎麼辦,一直放在我們事務所前面嗎?」
  「對不起,今天或者明天就去取。」
  「若來晚了,小心把那輪胎拆下來加工了。」今村開了句玩笑,放下了電話。
  「土屋的家在田出井町。」
  「好,去看看。」
  「想再喝一瓶啤酒。」
  「傻瓜,仁田正在找我呢。」
  「你可真勤勞,真能幹啊。」二宮以諷刺的口吻說,「我認識的幫會的頭頭,全是一群懶漢。」
  「時代變了。在幫會裡,整天打麻將的那些傢伙,只能永遠當個小卒。想喝好酒,想抱漂亮的女人,就得從早到晚不停地奔波。」
  桑原叼上一支煙,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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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3:34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從白霧的縫隙中,二宮好像輕搖直上。天亮了。不知不覺中二宮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但夢見什麼已經全忘了,也許根本就什麼也沒夢見。手機響了,桑原坐起來,打開手機。
  「喂,是我……後來呢?什麼時候?」很不高興的聲音,好像是幫裡打來的電話。二宮晃著頭站了起來。他如今疲勞過度,全身不適。他來到外面,撒了一泡尿。側腹部還有點疼,也許是在山中的緣故,空氣涼絲絲的。已經7點30分了。點上一支煙,他又回到辦公室裡。桑原正坐在沙發上揉著脖子。
  「剛才的電話是?」
  「家裡年輕人打來的。有人往幫裡去電話,仁田好像在找我呢。」
  「仁田可能是發現川路了。」二宮脫了上衣,解開襯衫的扣子說。
  「發現申請材料全都沒了,該驚慌了吧,不過現在找我,已晚了。」
  「仁田同時也在找我吧。」
  「你的辦公室、你的宿舍,在你的周圍現在全是黑社會的人。陵南幫和本藏環境開發,可能都想要收拾你。」
  「那麼說,我已經無家可歸了。」二宮脫下襯衫,揭開傷口上的濕布,只見被打後的腹部紫色斑已經變黑,腫也消了,熱也退了,胸口和肩頭的傷如果不用手按也不覺得痛了。
  「你乾脆給我當司機算了,紮著蝴蝶領結,戴著白手套。」
  「實在抱歉,比起你的寶馬車,我還是喜歡我的破皇冠。不做與自己身份不相稱的事,這是我的信條。」二宮穿上衣服,來到電話機前,按下電話號碼,立刻就接通了。
  「喂,這是渡邊家。」
  「啊,悠紀,是我。」
  「哦,啟哥。」
  「有件事求你,一小時以後,請到交通局去一趟。」
  「交通局?幹什麼?」
  「那兒有《登記事項證明書》,要一份來。」二宮用電話解釋著申請書的填寫方法,悠紀好像在記錄。
  「車號是,大阪·334500,黑色皇冠。」
  「明白了。查完後怎麼辦?」
  「中午之前我再給你去電話,把查到的事項告訴我,像車主的姓名、住址等。」
  「我11點鐘去排練,那時你可往攝影棚打電話。」
  「謝謝,真是幫了個大忙,我會報答你的。」
  「啟哥,現在你在哪兒?」
  「富田林,小田總業事務所。」
  「啟哥,就你一個人?」
  「為什麼要問這個?」
  「嗯,我擔心。」
  「不會是忌妒吧。」
  「瞎說,你想哪兒去了。」
  「還有,千萬別到咱們的事務所去,記住了嗎?」
  「嗯,我可害怕冒險。」
  「好吧,回頭再聯繫。」二宮放下了電話。
  「喂,你和那個小老太婆什麼時候開始搞上的?」桑原問道,「已經很長時間了吧!」
  「還沒長毛的時候就開始來往了。」
  「胡說,是你本人還沒長毛的時候吧!」
  「現在可長滿了毛,看看嗎?」
  「算了吧。」桑原說完,就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說,「喂,給小田家去個電話吧。」二宮看了一下手錶,便拿起了電話。一連響了七下,才有人接電話。好像不是小田的妻子,而是個年輕的女孩,聽聲音好像是中學生或高中生。
  「大清早就打擾你,真對不起,我是二宮,社長在家嗎?」
  「不,沒回來。」
  「現在能在哪兒呢?」
  「可能是在旅館吧。」
  「旅館?」
  「昨天夜裡,爸爸打來電話,說是去看望土屋先生,太晚了,所以就住在附近的旅館了。」
  「什麼時候往家裡打的電話?」
  「嗯,大約在12點之前吧。」12點之前,正是把川路塞進車貨箱裡,離開西心齋橋二宮事務所的時候。
  「土屋先生家在什麼地方?」
  「在(土界)市,具體住址不清楚。」
  「你覺得你父親當時狀態怎麼樣,比如像說話聲音與平時有什麼不同啦,等等。」
  「嗯,好像有點喝醉了。不過每次喝酒都是那樣。」
  「你父親常在外面過夜嗎?」
  「是的,有時候就……您為什麼要問這些呢?」
  「你父親托我的事已經辦完了,所以我想見到他。可是聯繫不上。從昨天早上起,他就沒到會社裡來,我很著急。」
  「那你就往錦田的事務所打電話吧。」其實二宮現在正在錦田的事務所打電話。
  「那好,謝謝,打擾了。」放下電話,二宮對桑原說,「昨天夜裡12點之前,小田往家裡打過電話,說是去看望土屋,然後住在附近的旅館。」
  「土屋是什麼人?」桑原撫摸著下巴問道。
  「小田總業原來的大管家,去年因心肌梗塞而病倒了。」二宮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後面的小櫃上掛著電話本。把它摘下來按姓氏字頭查下去,上面寫著「土屋光春、0722·2379××。」把電話號記在本上,然後按按鈕,但很久也沒有人接電話。
  「打通了,沒人接。」
  「不行就算了吧。」桑原一邊用小手指挖耳眼,一邊說,「現場檢查還沒結束,他哪會有閒空去看望什麼大管家二管家的。」
  「哼」
  「肚子餓了,吃早飯去。」
  「去茶館吧。」
  「我最討厭吃麵包。什麼麵包片加一個煮雞蛋,簡直像餵狗的東西。」
  「可是,你卻喜歡喝咖啡。」二宮嘲笑說。
  「討厭。哪有喜歡喝咖啡的狗,要有的話你給我牽一隻來。」桑原懶洋洋地站起來,對二宮說,「你開車,吃完飯去府廳。」
  在外環線籐井寺的前面,他們找到一家早上營業的餐廳,在那裡吃了兩份份飯。然後,他們驅車經西名阪道、阪神高速公路來到中央區大手街前。因為是星期五的早上,道路異常擁擠,所以到達府警視廳時已經快10點了。把寶馬停在停車場後,他們向工作人員打聽了環保局的位置,然後向西側樓走去。
  「看吧,這些勤勞的工蜂從大清早就拚命,多辛苦啊。你這個夜貓子也要向他們學一學。」桑原說著,搖晃著肩膀邁著大步穿過人行橫遭。和他擦身而過的人,都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到了西樓,他們乘電梯上七樓。只見有一個門上寫著《環保局垃圾處理指導科》,他們拉開門走了進去。
  「早上好,我們是富田林的小田總業會社的。」二宮對接待櫃台裡面的女職員說,想打聽一下關於11日晚上輪胎現場的火災情況。女職員說了聲「請稍等」,便走進裡面,小聲對一個像上司的男人說了些什麼又返回來,對二宮他們說:「請到這邊來。」
  他們又來到走廊,被讓到對面的一個房間裡。這裡只有一張能折疊的長條桌子和一把鋼管長條椅子,在北側只有一個很小的小窗戶,是一個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的房間。
  「好壓抑的房間。要是在窗外安上鐵欄杆,豈不和警察審犯人的房間一樣了嗎?」
  「警察也使用暴力嗎?審問嫌疑人的時候。」二宮問。
  「現在敢那麼幹的不多了,自己的命比什麼都重要啊。」桑原坐在椅子上抽煙,沒有煙灰缸,只好把煙灰彈在地上。
  「這第四科的警察,怎麼看上去都和黑社會的流氓差不多呢。燙著鬈發,穿著花哨的夾克,說話比真正的流氓還粗魯。」
  「那幫傢伙和我們完全一樣,只是以警徽為招牌,不管你犯沒犯著他,就愛沒碴兒找碴兒,找碴兒簡直比一日三餐還熱心。」
  「是嗎?那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那幫傢伙,喝完酒不給錢。可是幹我們這行的人,喝完酒分文不少付。說是同樣的人,其實還不如我們呢。」這時,隨著幾下敲門聲,走進來兩個男人。他們先做自我介紹,年紀大稍瘦一點的是指導股股長西原,另一個剃著寸頭的是主任玉澤。
  「初次見面,我叫二宮。」二宮遞過名片說,「我與小田總業有合同,做他們的建築顧問,他們在富南市建造垃圾處理場,我負責涉外方面的工作。」
  「到這來有什麼事呢?」玉澤看也沒看桑原一眼,急急忙忙地問。
  「昨天,小田到這裡來過,在這裡接受了訓導,關於訓導的內容我想再確認一遍。」
  「小田先生確實來過這裡,不過同樣的話讓我再重複一遍嘛……」玉澤想了一下說,「你為什麼不去問小田先生呢?」
  「小田失蹤了。大家正在分頭去找。」二宮大膽地使用了「失蹤」這個詞,因為只有這樣說才會引起對方的重視。他又說:「昨天傍晚,從府廳打回去一次電話後就失去了聯繫,下落不明。我想他會不會自殺,因輪胎火災一事,他的精神已經崩潰了……」
  「我們並沒有怎麼嚴厲地訓導他。」玉澤吃驚地說,「只不過是關於火災情況問了一下事情經過。那畢竟是一種形式,並沒有像刑警或消防隊那樣詳細地調查。」
  「昨天中午,小田去錦織警察署了,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呢?」
  「下午5點鐘左右。他說3點多一點錦織警察署的調查才結束,吃完了飯才來這裡的。」
  「離開這裡是幾點鐘呢?」
  「差一點兒不到7點。當時一點看不出自殺或失蹤的跡象。」
  「當時,他沒說要去哪裡嗎?」
  「沒有,什麼也沒說。」
  「從5點到7點,小田在這裡接受了兩個小時的訓導?」
  「二宮先生,那是因為發現了一點小問題。」西原插嘴說道,就像嗓子裡有痰似的一種沙啞的聲音,口氣卻很傲慢。
  「問題?什麼意思?」
  「從錦山山谷的水裡和農業用水裡,檢查出來了氰。」
  「氰,就是氰酸嗎?」
  「是的,是氰酸化合物,可能屬於氰酸蘇打之類的。」
  「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由輪胎火災引起的。可能是著火時,往燃燒的輪胎上澆水滅火時,滅火的水滲人地下,流進了山谷的河裡。」西原解釋說,前天傍晚,從山谷和水渠裡分別採來了樣本。
  「垃圾處理指導科還負責這方面的檢查嗎?」
  「有人舉報,說是山谷的水又白又混濁,還有一股刺鼻子的怪味兒……所以技術人員就趕赴現場,發現稻田裡小河蝦死了很多,漂浮在水面上。」
  「小河蝦壽命短,在泥中產卵立刻就會死去。」
  「可是化學性氧含量要求在30PPM之內,氰的含量在0.1至0.2之內。那裡的氯氣含量相當高。二宮先生,這可不是小事。」
  「小田是負責垃圾中間處理的,水泥塊和舊輪胎裡是不會產生氰酸的吧。」
  「是的,水泥塊和舊輪胎裡是不會產生的。」西原歎了一口氣說,「小田總業從1983年到1985年用了10萬立方米的殘土填平了錦山與伏原之間的峽谷,使其成為小田的地盤。在那些殘土裡可能會有污泥、煤渣及其他東西,那些東西裡完全有可能產生氰酸呀。」
  「如果你說的那個叫氰的什麼東西真有的話,肯定是有人陷害小田,趁夜裡往水中傾倒電鍍廢液等。」電鍍工廠使用大量氰酸和鹽酸,這是眾所周知的。二宮憑直觀感覺認為,氯成分高是有人在作祟。於是他問道:「是誰舉報的?」
  「沒說姓名……可能是使用那裡的水的農戶吧。」
  「常有人來舉報嗎?」
  「嗯,只從那場火災以後。」西原板著臉裝腔作勢地說,「檢查和訓導是我的職責嘛。」
  「火災和氰酸兩件事,都是有人故意栽贓。」
  「小田說的和你說的完全一樣。他決不承認氰酸是從他那裡流出來的。」
  「發生火災,又發現了氨酸……天瀨垃圾處理場還能建造嗎?」
  「嗯,不好說呀,要看調查結果。如果法律上確定為小田總業的過失,別說建垃圾處理場,就連眼下的垃圾中間處理許可證也要吊銷。」
  「只有這樣做,你們指導科才算有面子,是吧?」
  「二宮先生,請不要誤會。我們的工作目標是,使有關企業向更健全的方向發展,營造一個沒有公害的環境。」西原一口氣說道,「玉澤,幾點鐘開始開會?」
  「10點40分。」
  「啊,還剩5分鐘啦。」西原已明顯地下了逐客令,想趕他們走。
  出了西樓,走向停車場的途中,桑原嘿嘿地笑著。
  「有什麼可笑的!」
  「你也真是見義勇為了,竟然替小田向指導科的人提抗議。」
  「我討厭那些官老爺,尤其是剛才那種傲慢無禮的傢伙。」
  「不老老實實地交稅,還口吐狂言。」
  「我不繳稅?你繳了多少稅?」
  「胡說,哪有黑社會的人繳稅的。」是的,從來沒聽說過黑社會的人繳所得稅,因為他們在法律上屬於「無職業」。在停車場入口旁邊,農林會館前面有一個公用電話。二宮想,悠紀應該從交通局回來,到攝影棚了吧,於是說了聲「打個電話」,就朝電話亭走去。
  二宮一邊打電話一邊看著商品廣告。到底是政府的行政街,色情旅店、小姐拉客的廣告一張也沒有。二宮所見到的是:「現場高利息貸款,50萬之內不需擔保」、「分期貸款,每次200萬」等宣傳單。這些大概全都是沒有許可證的黑市交易。二宮想起了在賭場放債的新井。
  電話通了,找來了悠紀。
  「喂,我是渡邊。」
  「是我,證明書拿到了嗎?」
  「嗯,在我手裡。」
  「麻煩你念一下。」悠紀開始念,二宮往筆記本上記著。皇冠的車主是:「大阪市中央區石MT3—18—301號的,FK不動產株式會社」。
  「哦,對手竟然是個財團法人。」
  「法人對你不利嗎?」
  「不,不是的,只是有些意外。」
  「這份證明書,怎麼處理?」
  「已經沒用了,撕碎後扔掉。」
  「啟哥,能掙到500萬嗎?」
  「差不多吧。悠紀要是考上演員,一起慶祝一下。」放下電話,二宮把皇冠車車主的情況向桑原敘述一遍。
  「FK不動產株式會社,好像是和薰政會有關係的一個會社。」
  「石町就在這附近。」石町在谷町街西側,走著去也就15分鐘。
  「好哇,又有事了。」桑原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
  沿谷町街北上,由天滿橋單行線向左拐。
  「三丁目就是這一帶。」司機看著旁邊的路標,減慢車速說。
  「開慢些,再往前開一點兒。」桑原透過窗戶向左右兩側張望著說。
  製藥會社、家用電器陳列室、五金商社,——在對面的三樓,二宮發現了一個很短的招牌,上面寫著「FK不動產」。
  「有了,有了,在那兒。」
  「好,停車。」在「FK不動產」大樓的正前方,他們下了出租車。這是一座外面貼著瓷磚的十層樓,是這一帶最高的建築。拱形起脊的大門旁邊,是地下停車場的出入口。佔地面積並不很大,約有200多平方米吧。
  「下一步怎麼辦呢?」桑原望著樓思考著。
  「想知道那輛黑色皇冠轎車的車主是誰。」
  「你不是在神榮事務所見過那個人一面嗎,進去找一找。」
  「見是見到了,可是……」二宮想,總不能進去亂闖吧。可是怎樣調查好呢,一時想不出好的辦法。
  「熱死我了,我去那兒等你。」桑原指了指十字路口旁邊的茶館,一轉身朝那裡走去。
  二宮走進樓裡,從大廳穿過二樓直達二樓屋頂,那裡地面和四周牆壁全是潔白的大理石。不銹鋼製的指示板牌上寫著「FK大樓」,「FK不動產株式會社」占三樓的整個樓層。
  怎麼,樓內全都是同行——二宮看著指示板想到。從四樓到十樓分別是:橋樑設計、公路鋪設、土木建築機構等株式會社,幾乎全都是建築方面的企業。從名字上看,都是正兒八經的會社,一點沒有皮包公司的感覺。
  這時,電梯的門開了,走出一名身穿駝色制服的女事務員,懷裡抱著一個大紙口袋,口袋上寫著「內田一級建築事務所」。
  「對不起,請問……」二宮叫住那位女士問道,「FK不動產株式會社是在這兒吧?」
  「啊,是的。」
  「FK不動產是這座大樓的所有者吧?」
  「不,不是,大樓主人是舟越建築。」
  「舟越建築?」二宮不由得反問了一句,「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大型綜合建築商社?」
  「嗯,聽說是。FK不動產是舟越建築的子會社。」
  「看來『F』是舟越建築中『舟』字的日文字頭嘍。」二宮點了點頭說,「這麼說,這個樓裡的會社都是舟越建築的主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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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2:52 |只看該作者
 「交涉後,仍不能更改呢?」
  「那就沒辦法了,支票就換不成現金啦。你我各承擔一半風險,以此為約怎麼樣?」
  「不錯,你也很有骨氣。」桑原笑著說,「不過,我想還是賣給小田吧。」
  「可是,小田不會買了吧!」
  「這是什麼意思?」
  「小田已不想建造垃圾處理場了。或者說是想造也造不成了。」
  「你們,把小田他……」
  「喂,桑原,別太狂妄了!」仁田插了嘴,「你可欠了我們不少的賬。你現在能夠四肢完好無缺,是因為我在壓著這幫年輕人,這一點你應該清楚。」
  「哦,要是真的話,我很感激,請今後也務必壓住那幫年輕人。」桑原斜眼看著身後的穿夏威夷襯衫的人,接著說,「那個叫什麼茂夫的大個子,是職業摔跤手嗎?」
  「他曾幹過相撲,升到三段時荒廢了。」
  「缺少忍耐呀。也許是四肢力量不足吧。」桑原詼諧地說,「不過,我還得找小田,原以為他肯定是在這裡呢。」
  「你說什麼?」
  「小田從昨天傍晚開始下落不明。我認為是你們綁架了他,不對嗎?」
  「什麼?你再說一遍!」仁田滿臉怒氣,放下了蹺著的二郎腿。
  「抱歉,小田失蹤,首先值得懷疑的就是本藏環境開發和白耀會,神榮土砂和陵南幫,不是嗎?」桑原不顧對方反應,接著說。
  「桑原,你是不是欠小田什麼人情債呀?」中尾像哄小孩似的說。
  「什麼人情債也沒有,一步一步趕到這兒了。」
  「趕到這兒?你竟然下這麼大工夫?」
  「你真的不知道小田的去向嗎?」
  「適可而止吧,我怎麼會知道!」仁田氣呼呼地說。那位穿夏威夷襯衫的把右手伸進腰帶的後面。二宮做好起身逃跑的準備。左側是牆壁,正面和後面是窗戶,要想逃跑,只有先把穿夏威夷襯衫的撞倒,然後向右跑從窗戶跳出去。
  「喂,對不起,咱們之間就別打了。」桑原輕輕地舉起雙手說,「仁田,你是黑道上的頭目,稍走錯一步,事件就會升級,最終會激化到什麼程度,你比誰都清楚。」
  「不行,仁田,不能在我這動手。」中尾制止了他們,穿夏威夷襯衫的又把右手放了下來。桑原點著一支煙,邊吸著邊說:「仁田,你剛才說小田不再建垃圾場了,這是什麼意思!」
  「在富南這裡,已經不需要建垃圾處理場了。我們說服了他,由我會社代替處理垃圾。」
  「真是話在人說。是說服還是妨礙,二者可相去甚遠呢。」
  「我勸你一句,你聽著。對於垃圾處理行業你還是外行,該撤就撤吧,別陷進去拔不出來。」
  「我是真心地想撤出來,可是不找到小田要來鈔票,我回不去家呀。」
  「所以嘛,乾脆把同意書賣給我們算了。」
  「可是,要是只能拿到一張換不成現金的空頭支票,那可就成為笑柄了。」
  「現金,給你300萬,怎麼樣?」
  「只能作為參考。」
  「好吧,400萬。」
  「中尾,這可不是擺地攤賣香蕉。」
  「……」中尾沒出再高的價。
  「我們該走了,找小田去。」說完,桑原站起身來,二宮也跟著站起來。
  「等一下,有件事忘問了。」仁田說道。
  「什麼事?」
  「和我們幫的茂夫的事,你打算怎麼收場?」
  「啊,下回再打一架,決出勝負。下回比相撲吧!」桑原笑著說完,又回頭補上一句,「請讓個道。」他把穿夏威夷襯衫的推開。
  上車後,仍是桑原開車。飛馳的車捲起一片片碎沙石。
  「他媽的,打錯算盤了,同意書還不值500萬呢。」
  「中尾不是說給1000萬嗎?」
  「那個王八蛋,想給我們的不是神榮土砂會社的現金支票,而是自己弄的假支票。」
  「中尾真的想代替天瀨處理場來處理垃圾嗎?」
  「代替處理需要資金。小田已投入一億多日元了,到現在為止。」
  「看來,神榮土砂還是有贊助商的。」
  「喂,你怎麼看,認為是仁田綁架了小田嗎?」
  「是不是呢?仁田和中尾看上去可都一點也不緊張啊。」
  「那麼,能是水谷綁架的?」
  「小田離開府廳時,水谷正在錦田,在小田總業的事務所裡。」
  「小田這個老狐狸,說不定自己藏起來了呢。」
  「可是,他沒有理由躲起來呀。要躲起來,為什麼還要給吉良打電話,說『馬上就去』呢?」
  「搞不清,越想越糊塗。」出了山路進入府道,上了坡就到了剛才經過的那片灌木林。桑原倒了一下車便把車停下。
  「把川路處理了,已經沒用啦。」
  「什麼,處理了?」
  「沒那麼可怕的,只是扔掉他。」桑原下了車,打開貨箱,把川路拖出來,川路既不叫喚也不掙扎,已經憔悴不堪。桑原和二宮把他抬到雜樹林中,放在一個窪地上。
  「喂,把槍還給你,搶了你這個玩意,二蝶會非和陵南幫大幹一場不可。」桑原把勃郎寧手槍扔在地上,再把川路的手機、錢夾、鑰匙全扔在川路身旁,又返回府道。再過三四個小時天就亮了,那時川路會自己解開繩子,跑回神榮處理場的。
  「他一跑回去,我們搶了所有申請資料的事不就暴露了嗎?」
  「反正到天亮也得露餡兒。仁田現在可能正在往幫裡打電話,命令人去找川路。要是在妙泉寺樓後面發現川路的沙漠風暴,立刻就會知道川路遭綁架了。」
  「有件事,我一直納悶兒,剛才屋裡少了一個人。」
  「什麼?」
  「就是那個戴黑邊眼鏡的人,難道是藏在二樓了?」
  「那個人可能是怕我們看見他。」
  「那個人一定得從處理場辦公室出來,我們等他。」二宮覺得車棚裡停的那輛黑色皇冠,可能就是他的車。
  「等他又怎樣?」
  「跟蹤他,他看上去像是個官場上的。」
  「官場也有各種各樣的人。」
  「這是我的感覺,他好像是富南市議會方面的人,比如像內山議長的秘書啦,拍馬屁的議員啦,等等。從桐尾到310號線只有一條路,我們在大吹交叉路口等他。」
  「好,隨便吧。」桑原把寶馬車的鑰匙扔過來說,「這回你守著吧,我睡一會。」
  凌晨2點15分,在大吹川沿線的府道上從遠處閃出兩道燈光。燈光越來越近,那車從寶馬車前面開過去,黑色車體,是最新型的皇冠。二宮打開車燈,從路旁開上車道,拉開100米左右的距離跟蹤著。
  「來了嗎?」桑原睜開眼睛說。
  「就是那輛車。」二宮斷定沒錯。在大吹的交叉點,皇冠車降低了速度,右側的轉向燈一閃一閃的,車停在了十字路口。二宮立刻開著寶馬跟了上來,記下車號:「大阪·334500」。開車人梳著分頭,穿著灰黑色的衣服,也許是藏藍色的西服吧。信號變成紅色,右轉彎指示燈變成綠色,皇冠車發動了。二宮的車也隨後跟上,沿國道三一○線向北急行。
  「簡直像推理小說。我是小說中的明智,你是小林。」
  「這個比喻很有趣,明智是暴力團員,少年小林到處欠債。」
  「你這個人,話真多。」
  「總而言之,我想快點找到小田。」二宮的車與前面的皇冠一直保持著20米左右的車距。他們從三一○國道駛入外環線,又從河內長野進入富田林,過了PL紀念塔之後,皇冠車開始減速。這時,左側轉向燈一亮,前車駛入霓虹燈交織閃爍令人眼花繚亂的建築群中,眼前是一家叫做「游擊之愛」的情人旅店。二宮把車停在停車場的門口,皇冠車開進情人旅店院內再向右拐,把後車燈車牌隱藏在樹叢中。
  「他要幹什麼呢?」
  「可能進去叫女人,看來不像是個正派人的所為。」桑原冷笑著說,「現在上去還來得及,把他從車裡拽出來,教訓他幾句,問什麼他就能說什麼。」
  「那樣會引起騷亂,警察來了更麻煩。」
  「有什麼麻煩的,你也動一次手吧。」
  「我的工作是建築顧問,可沒有膽量去打人、威脅人。」
  「這就是你聯繫現場保衛的秘訣。你表面上動口不動手,其實很狡猾。」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大約等了3分鐘左右,二宮下了車,跑進旅館院內。空蕩蕩的一樓停車場裡只有五輛車,但不見黑色的皇冠。北側還有一個出口,有一輛雪鐵龍牌號用紅布蓋著。糟糕!二宮懊悔得咬牙切齒,跑回車內。
  「皇冠不見了,我們被他甩掉了。」
  「你說什麼?」
  「後面還有一個出口。」二宮判斷,大概那車從後門出去向西跑了。
  「知道方向就快追呀。」
  「已來不及了,追也沒用。」過了這麼久是趕不上的。
  「跟得不緊不慢,還是被人發覺了。你幹什麼也幹不成。」桑原氣急敗壞地說,「我沒法忍耐下去了,與你的合作解除,你愛上哪去就上哪去吧。」
  「真的嗎?」太好了,二宮想,這回終於可以擺脫桑原了。他立刻把手搭在車門的把手上,想趁桑原沒改變主意之前,趕緊離開。
  「等一下,你沒忘記什麼嗎?」桑原抓住二宮的衣領說,「把懷裡的同意書給我留下!」
  「……」混蛋,還沒忘這個茬兒。
  「只要你把同意書留下,古川橋施工現場保衛費就一筆勾銷,從山本施工隊要的那400萬,我分文不取。」
  「那和這是兩碼事。我要是沒了同意書,那就只剩下債務了。」
  「不就欠那200萬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到釜崎勞動市場找活干去!」
  「這一點我跟你講清楚,」二宮盯著桑原的眼睛說,「無論如何,我不能給你同意書!」
  「幹什麼,拉著這張臉?」
  「這張臉,你不愛看吧。你和我都需要錢,不是嗎?」
  「你這個小子……」桑原氣歪了嘴。
  「我們是被皇冠給甩掉了,但是還有辦法找到它。到陸上交通局,查一下車牌號就明白了。」
  「胡說,我們又不是警察,陸上交通局能給我們查嗎?」
  「當然有辦法。等天亮後就開始調查。」二宮曾多次調查過來施工現場搗亂的暴力團的車主。只要到府內交通局辦公室要一份申請書,在申請書上寫明車號,填一張《登記事項證明書》就行,一份申請書300日元。申請書的內容和檢車內容基本相同,不必填寫調查目的,所以,保險公司的調查人員或舊車交易所的人一次可以拿到十幾份申請書。
  「原來是這樣,你幹壞事倒是有一套的。」
  「這是建築顧問的智慧。」
  「好吧,就這麼辦。先進旅店。」
  「幹什麼?」
  「睡覺啊,睡到天亮,」
  「各自一個房間吧。」
  「不行,你跑了怎麼辦?」
  二宮感到噁心,要和男人睡一個房間。
  「在前面不遠就是小田總業,我的車還停在那兒呢,我得去看看。」
  「操,隨你便吧。」桑原歎口氣說。
  小田總業現場一片寂靜。輪胎加工廠和平房事務所各亮著一盞燈,潮濕的木材味裡夾雜著硫磺的臭味。二宮把寶馬車停在自己的皇冠車旁邊。下了車,拉了一下自己車的車門,車門一下子就開了。門鎖已被撬壞了,前面盒子裡的車檢證、筆記本等亂七八糟地散落在座席上。車裡的膠布也被撕碎,備用車胎露在外面。
  「車和主人一樣,本來是個好車,但現在已狼狽不堪了。」
  「那麼,咱倆交換吧,和你的寶馬車一起。」
  「你再加上1000萬日元。」桑原拉了一下事務所的門,雖然動了一動,卻打不開。於是他說:「你想辦法弄開它。」
  「我可不是撬門的小偷。」
  「拿工具來!」桑原對二宮說,「都在那兒了。」二宮從皇冠貨箱裡取出扳手。鉗子等遞給桑原。桑原把能起釘子的那一頭插進門縫裡撬,門被打開了。
  「這麼胡幹,能行嗎?」
  「小田是你的主顧,你應負責任。」桑原走進去二宮也跟了進去。他們打開了螢光燈。略有些髒的駝色窗簾,牆壁的衣服勾上掛著三套工作服和五個安全帽。
  「我睡覺去,把鑰匙給我。」桑原坐在裡屋的沙發上說,「把皇冠和寶馬車的鑰匙都給我。如果我醒來後,你和申請書全都不見了的話,我就打110報警。」
  「疑心太重。」二宮邊說邊把兩個鑰匙扔給桑原。
  「對於你這種大騙子只能這樣。」桑原接過鑰匙,就躺在沙發上,脫了鞋,把胳膊肘當枕頭。二宮坐在椅子上吸著煙。手錶的時針正好指向3點。我在幹些什麼呢?——二宮想。被桑原拖著,越過了幾道危險之河,那是又黑又髒,不應該越過的河。神經應該是相當緊張的,可是卻緊張不起來,頭腦亂糟糟的,思緒不集中。額頭上好像總是在出虛汗。我,不會有危險吧?——二宮自己問自己,但是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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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2:32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從立交橋入口上阪神高速公路,他們在環行線上繞半周後駛向松原線。過了駒川時,車上的時鐘正指向零點。二宮想:川路如果不偷偷進入事務所,大概正在西成的賭場壓錢抽牌吧。想起新井那張癲皮狗一樣的面孔,覺得還不如去桐尾好呢,二宮聊以自慰地思忖著。
  「前門拒虎,後門進狼。」二宮自言自語。
  「喂,你說什麼?」
  「我目前的處境。」
  「你像推理小說的男主角,前面擋住睪丸,後面露出了屁股眼子。」
  這傢伙的幽默,一點檔次也沒有。
  「可是,小田現在能在垃圾處理場嗎?」
  「扯淡。小田遭綁架,這不是你說的嗎?」
  「不過,川路並沒承認呀。」
  「川路要是把這件事說出來,回幫裡後手指非被剁掉不可。肯定是小田從府廳出來後被綁架的。半夜三更的,陵南幫的頭頭在垃圾處理場可就怪了。」桑原一邊用手帕擦著皮鞋一邊說,「幾個人一起圍攻小田,逼著他把天瀨處理場讓給神榮土砂。」
  「那幫傢伙不會對小田下毒手吧?」
  「動小田一根手指頭,也會成為大事件。惹出大亂子想搶天瀨這筆買賣的計劃也就泡湯了。」
  「可是對我呢?何止一根手指,簡直是弄得體無完膚。」
  「你只不過是在小田頭上亂飛的蒼蠅,用手拍死還是用腳踩死都沒什麼了不起的,這就是黑道的價值判斷,算是我們的思維方式吧。」
  「噢,幹掉川路,也是這種判斷嗎?」
  「憑直覺和瞬間判斷能力。你沒有這種本事,所以理解不了。」
  「在我眼裡,那只是暴力。」
  「因為是暴力,所以才叫暴力團嘛。」桑原搖下車窗,把擦完鞋的手帕扔到外面。
  從籐井寺出口下了西名阪公路,進入外環線,再由羽曳經富田林奔向河內長野。去富南,除了外環線和310國道外,再無其他道路可行。越往南走,公路兩旁的建築物越少,一片片田野和空地映入眼簾。還在營業的,只有掛著醒目招牌的拉麵館和吊著紅燈籠的麵食店。
  「這三天之內,在同一條路上跑了好多遍。」
  「別抱怨了,上班族一年到頭總是走同一條路上班。」
  「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再回去當個上班族。」高中畢業後,二宮曾在機械商社工作過幾年,既搞過營業,也幹過事務工作。有規律的生活令人留戀,更重要的是,上班族不必與黑社會打交道。進入富南市,在大吹十字路口離開310號公路,沿大吹川的府道向北前進。沿途經過山裡的農家、農業協會的倉庫、葡萄加工廠、青少年野外活動中心,然後進入桐尾隧道。出了隧道,大吹川河岸上的梯田有層次地在月光下展現在眼前。
  「喂,神榮土砂在什麼地方?」
  「嗯,應該在這一帶。」上了坡道,車速開始減慢。既沒發現像會社的建築,也沒遇上一輛汽車。
  越過狹窄的山脊,左側有一片長滿雜草的空地,在空地上露天立著一塊招牌,上面寫著:「回收廢土、建築垃圾等,神榮土砂建築垃圾處理場」。招牌掛滿灰塵,字也模糊不清。
  「是這裡。」二宮說。在那塊招牌的右側,有一條柏油路通向樹林裡面。樹林深處隱約可見幾盞燈火。
  「別停車,往裡開。」又繼續向前開50米左右,二宮把車停在護路欄杆旁邊。川路正在貨箱裡呻吟。二宮熄滅車燈,關掉引擎,走到車外。四週一片漆黑,萬籟俱寂,連一聲蟲鳴也沒有。
  桑原在前,二人走下坡道。他們從剛才將車開人的道路的旁邊走進了灌木林。在林中什麼也看不清,樹枝拍打在臉上,被露水浸濕的草不斷地纏在腳上。二宮一腳踩進窪地裡,差一點倒下,順手抓住一根樹枝,只聽咋呼一聲樹枝從根部斷了。
  「喂,小聲點!」
  「你說話聲不更大嗎?」
  他們立刻蹲在灌木叢裡,彷彿是要救出俘虜的僱傭兵。不知是中了什麼邪,竟走到這步田地。本來只是讓橋本在同意書上蓋了章就完事的合同,結果陰差陽錯地欠了賭場200萬債務,進而又發展成爭奪人質的一齣戲。想到這裡,二宮覺得有些可笑。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想。
  走出灌木林,視野開闊了許多。在高高的柵欄對面,有一座二層樓立在夜色中,左面是一個木板平房,大概是車庫兼設備庫。右面也是個二層樓,與正面樓屋脊相連,從一樓的窗戶透出了燈光。二宮與桑原順著柵欄向左走,大約走30米左右就到了盡頭,那裡有一個鋼筋電動大門。
  「我們從哪兒進去好呢?」桑原藏在一棵大樹的後面說。柵欄約有2米高,電動門比它低50厘米左右,從這跳進去是很容易的。可是從房屋到大門之間沒有任何遮掩物體,鋪著碎石子的院子裡幾條卡車車轍清晰可見。
  「還是從柵欄跳進去安全吧。」
  「衣服會弄髒的。」桑原看著自己雙排扣西服說。
  「本來就已經髒了嘛。」
  「這可是名牌西裝,不是你那種不值錢的破衣服。」
  「我這件衣服也不是便宜貨。」二宮用手撩起夾克的衣襟說。
  「有錢去賭博,不如買件像樣的衣服穿。」桑原彎下腰,跑到磚質門柱子底下,二宮也緊跟其後。事務所左側的窗戶正對著大門,裡面映出幾個人影。
  「沒有人站崗。」他們還不知道川路被抓走,所以也沒有戒備。
  「小田的車在這兒嗎?」
  「白色的雪鐵龍?」在事務所右側,屋簷相連的車棚裡停著三輛車:黑色的皇冠,S型的奔馳,白色的凌志。
  「奇怪,沒有雪鐵龍。」
  「你去看看!」
  「幹什麼?」
  「去,偵察一下情況。」
  「這種事,讓我去?」
  「小心我揍你,到現在為止你什麼也沒幹。」
  「我幹了不少事呀。」
  「別婆婆媽媽的,快去!」二宮的屁股被踢了一下。好,豁出去了。他又看了一下四周,雙手抓住電動大門。先用腳蹬了一下地面便爬了上去,又跳進院子裡。嚓,碎石子響了一下,二宮不由得摀住耳朵。然後,他躡手躡腳地接近事務所,來到房門左側的窗戶往裡看,因掛著淺茶色窗簾,裡面什麼也看不見。二宮彎著腰再往左轉,來到房後。房後有一個用水泥造的比地面高出一塊的原材料場,上面堆放著鐵管和鋼板。從這些材料中穿過去再向左,是一個洗衣場,並排放著兩台洗衣機。洗衣機對面有一扇鋁合金門,門上有一小窗戶。
  二宮靠在牆上深深地吸一口氣,只覺得頭熱口渴,想吸煙。他點上一支強勁七星。身上出了許多汗,襯衫已貼在後背上。小田能在哪兒呢?真的能在這裡?他自問道。川路在被逼供拷打時說的話,並不一定全是真的。「動小田一根手指頭,也會成為大事件,惹出大亂子,想搶天瀨這筆買賣的計劃也就泡湯了。」桑原這麼說的,但果真是那樣嗎?要是把他扔到幾十米深的山谷裡,再壓上幾噸建築垃圾,恐怕連屍體也永遠不會找到的。
  想到這裡,二宮的腦子裡突然閃出自已被埋在深谷裡的場面。他使勁搖了搖頭,想清除這個可怕的鏡頭,只覺得嗓子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難受。
  別慌,冷靜點,還欠人家200萬的債呢,想到此,他立刻扔掉煙,紅色煙頭在黑暗中畫了一條線落在地上。二宮把嘴對準水龍頭。一擰開水龍頭,清涼的水立刻流進嘴裡,與此同時,立刻傳來「嗡」的響聲。二宮大吃一驚,彎著腰幾乎不知所措。
  糟糕,水龍頭連著深井的水泵。他立刻關上龍頭,藏到鋼板後面。就在這時,鋁合金門被打開,材料場燈光亮了,一個身穿綠色夏威夷襯衫的男人從門縫探出上半身。他向四周看了看,又聽了聽,沒發現地上的煙頭,吐一口痰後又關上了門。
  二宮擦著頭上的冷汗,癱坐在地上。一、二、三、四……他數了一百個數後又重新站了起來。從材料場地再向左轉,在長長的屋簷下等距離地並排開著三個窗戶。從房屋到柵欄間全鋪著碎石子,許多地方長出了低矮的雜草。為了不出聲音,他踩著雜草來到窗下。一、二、三……他又數了一會兒數,以便鎮定自己,然後從窗戶向裡面張望。這是一個很寬敞的房間,足有60平方米那麼大。裡面擺著書架,木製辦公桌,大屏幕電視、餐具櫃等傢具。在又寬又大的真皮沙發上坐著三個人。
  一個人留著背頭,身穿象牙色的西裝;一個梳著平頭,身穿黑色針織襯衫;另一個花白頭髮留著分頭的人坐在對面,身穿藏藍色西服。背頭和平頭一看就知道是黑社會的,但穿藏藍色西裝的人卻不像,戴著深度的黑邊眼鏡,鞋和領帶也都很土氣。這時,剛才那個穿夏威夷襯衫的人拿來啤酒,給三人倒上。
  二宮彎著雙腿,越過第二個窗戶,來到第三個窗下。他透過百葉窗向裡面看,發現裡面是辦公室,一條長桌的裡面,放著鋁制的辦公桌和卷櫃。屋內空無一人。
  「小田難道在二樓?」不過二樓的燈全都關著。他在想小田會不會被五花大綁地扔在二樓的地板上,但又覺得不可能。要是綁架並監禁了小田,那可就成了轟動全城的事件了。
  沒辦法去偵察二樓,再說也沒這個必要。他再向左轉,穿過車棚,來到了房門的右側。他離開那裡,又回到大門外,跳到院外,回到原地,可桑原已不在這裡。
  媽的,上哪兒去啦!汗水順著二宮的臉不住地向下淌。
  桑原正在汽車裡聽著「悠揚的小夜曲」。
  「情況怎麼樣?」桑原放低音量說。
  「沒看見小田。辦公室旁邊是一個很大的客廳,裡邊坐著四個人。」二宮把所見到的一樓房間佈置和裡面的情況說了一遍,「二樓可能是工人的宿舍,裡面好像沒有人。」
  「背頭和平頭,這兩個人以前見過嗎?」
  「沒見過。穿夏威夷襯衫的那個傢伙,是在宗右門衛町和川路一起跟蹤橋本的那個。」當時他穿的是粉紅色襯衫,但又大又鼓的腮幫子讓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
  「四個人的年齡有多大?」
  「背頭和平頭約40多歲,夏威夷襯衫不到30歲,另外一個戴黑邊眼鏡的有50多歲吧,只有他還像個正道上的人。」二宮又介紹了一下四個人的打扮,桑原對此好像感興趣,低頭在想著什麼。
  「我們現在怎麼辦?」
  從貨箱裡隱約傳來了川路的呻吟聲。
  「衝進去!」桑原突然抬起頭說。
  「啊?」
  「我來開車。」桑原走出車外,二宮也下了車,跟在後面。桑原打開後車門,取出一個包放進了貨箱裡。
  「你幹什麼?」
  「住嘴!」桑原坐在駕駛席上,二宮坐到副手席上。桑原打開車燈,一掛上擋立刻倒車,車輪碾得石子吱吱響,在入口處調頭,逕直向裡面衝去。
  「難道你……」
  「真囉嗦,閉嘴!」
  「停車。」
  「蠢貨!怕什麼。」車一直向裡開去,在電動大門前突然停下。車體向前猛一傾斜,只見車燈的光圈裡白色的灰塵在飛舞。桑原按著汽車喇叭,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按著。事務所的門打開,走出一個人來,是那個穿夏威夷襯衫的。
  「打開大門!」桑原搖下車窗吼道。
  「你是誰?」
  「小田總業的二宮。」
  「什麼,二宮?」那個人立刻變了口氣,晃著肩膀走上前來。
  「你已成為名人了,」桑原回過頭來說,「真是臭名遠揚。」
  「別開玩笑了,我什麼也沒幹。」
  「事到如今還辯解什麼,豁出去吧。」夏威夷襯衫站在大門裡面,也許是車燈太亮,他不停地眨著眼睛。
  「有什麼事?」
  「關於天瀨垃圾場的事,想和中尾談一談。」
  「中尾不在。」
  「別蒙人,我知道中尾在裡邊,快開門!」
  「我不能開!」
  「喂,兔崽子,磨磨蹭蹭的我可要回去了。誤了大事小心中尾要你的命!」被桑原罵了一頓,那人回頭看了看,稍猶豫了一下,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桑原這邊,向大門走來。他按下電鈕,電動門向旁邊滑動。桑原把寶馬車開進去,停在院子正中央,然後把勃郎寧手槍藏在司機坐墊下面,走出車外。
  「快走,別讓他聽見那個胖子的聲音。」桑原對二宮說。桑原一下車,便快步走向事務所,夏威夷襯衫在後面一路小跑地緊跟著。
  「等一下,你不是二宮!」
  「我叫桑原保彥,年齡28歲,雙魚座,B型血。」
  「少廢話,什麼二十八二十九的。」夏威夷襯衫跑到桑原面前,擋住他說,「把手舉起來!」
  「嘿嘿,挺內行。」桑原站住,把雙手舉起來並背到後腦勺上,說,「別擔心,沒帶傢伙。」
  「不許動,聽見沒有?」穿夏威夷襯衫的從桑原的腋窩到腰間,再到褲子,全搜了一遍。然後,他又搜查一遍二宮,才說:「跟我來!」一轉身便向裡面走去。
  在辦公室旁邊的正門口,二宮他們換上拖鞋,踩著地板向裡走。穿夏威夷襯衫的拉開門,但見在客廳沙發上並排坐著的,正是背頭和平頭二人。他們見桑原和二宮進來,仍毫無表情地默默抽著煙。
  「深夜來打擾,實在對不起,初次見面,」桑原走到屋子中間說道,「我是二蝶興業的桑原。」
  「我是二宮企劃的二宮。」二宮也點了點頭做自我介紹。
  「聽到不少關於你們的事。」留背頭的人說。他身著象牙色西裝,小豆色的襯衫,沒扎領帶,上嘴唇留著黑黑的鬍子。他又說:「我是神榮土砂會社的中尾。」
  「請多關照。那一位呢?」桑原望著留小平頭的人說。
  「是誰無所謂,小人物不值得報名。」留著平頭的低聲地說。從黑色襯衫解開了衣扣,露出胸前的刺青。
  「是陵南幫的仁田吧?」
  「什麼,你從哪兒聽說的?」
  「干一行通一行。不認識陵南幫首領的人,能在黑道上混嗎?」桑原坦然自若地回答著。仁田咋了一下舌頭,掐滅了手裡的煙。
  「啊,請坐吧。」中尾指了指沙發說。接著,他又對穿夏威夷襯衫的說:「拿啤酒來。」
  「你要說什麼事?」中尾轉過身來說。
  「關於天瀨垃圾場一事,我們已把三澤谷水利工會的同意書搞到手了。」
  「哦,原來是這樣。」中尾點了點頭說,「我已聽說你們找過橋本。」
  「托你的福,總算讓橋本蓋上章了。」
  「給了橋本多少錢?」
  「200萬,是我們自己墊上的。」桑原爽快地答道。
  「同意書不是要送給小田嗎?」
  「本打算是給小田的,可是現在有些猶豫。」
  「那就賣給我們好了,我們買下。」
  「這個嘛,畢竟是一項買賣。」桑原把一條腿放在另一條腿上,一隻胳膊肘支在沙發扶手上說,「今天白天,我們見到本藏環境開發的水谷了。」
  「噢,和水谷見面了?」中尾瞇縫起眼睛。
  「水谷開價700萬,我拒絕了。」
  「怎麼,700萬還不賣?」
  「要追根溯源的話,還是水谷最先出的主意。是他讓工會會長橋本提出增加2000萬補償金要求的。」
  「混蛋,人家不要的你拿到我們這兒來!」仁田皺著眉頭凶狠地說。
  「1000萬,怎麼樣?」桑原反覆看著兩個人的表情說,「我不喜歡水谷這個人。明明自己也是黑道上的,卻裝腔作勢地教訓別人。」這時,穿夏威夷襯衫的拿來了啤酒,桑原端著杯子,一邊等他倒滿酒一邊說:「本藏是收購土地的,並不真心想建造垃圾處理場。說實在的,我希望神榮土砂能買下它。」
  「可是,桑原,1000萬太貴了吧?」中尾說。
  「不想買就算了,我再去和水谷交涉。」
  「好吧,我買了。1000萬。」中尾點了頭。
  「不愧是神榮的營業部長,辦事真乾脆。」
  「不過,這裡沒有錢,現金支票也沒有。」
  「嘿嘿,那更好。支票換成錢的期限是多長?」
  「三個月。這期間我們需要把同意書再拿到水利工會那裡去交涉,把小田總業的名字更改為神榮土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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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1:56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咚咚——三個人不約而同向屋門望去。
  「請進!」吉良站起來開門。
  一個穿迷你裙的女孩,端著放咖啡壺和茶杯的托盤走了進來。
  「辛苦了。這麼漂亮的腿配上迷你裙,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吉良遞過錢接下了托盤,女孩扭著屁股走了出去。
  「嘴可真甜啊。」桑原不無挖苦地說。
  「世上不會有一聽奉承就生氣的人。」吉良往杯裡倒入咖啡,遞給二宮和桑原。
  「謝謝。」二宮什麼也沒加就喝了一口。有點苦澀且清香,味道相當不錯。
  桑原加入了半包砂糖和一點牛奶,邊攪拌邊問道:「申請材料整理完了吧?」
  「已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只缺水利工會的同意書啦!」吉良說。
  同意書就在這裡,在我夾克衫的內兜裡。二宮想著,又說:「據小田社長說,各種文件、材料堆在一起足有50多厘米厚。」
  「那個箱子裡裝的全是。」吉良回頭指了指說,「光天瀨垃圾場申請書就裝得滿滿的。」
  「註冊圖紙上有土地持有者蓋的章吧?」
  「是的,您很瞭解情況。」
  「聽過事情的經過。」
  「小田社長怎麼還沒來,這麼晚了!」吉良故意把話題岔開說道。已經過9點了。
  「是不是有什麼意外呢?」
  「小田社長几點鐘打來的電話?」
  「大概7點鐘前後,說一小時之後就到。」
  7點鐘,那應該是與今村通完電話,留下口信之後。
  「請借我電話用一下。」
  二宮站起身,拿起桌上電話,仍打不通對方的手機。他放下電話,再給小田總業事務所打,沒有人接。今村好像已回去了,水谷也去向不明。
  「喂,所長,」桑原站起來說,「來一下。」
  二宮跟著桑原走出事務所。二人的腳步聲在空曠沉靜的走廊裡咚咚作響。當來到樓梯口的空場處時,桑原回頭問二宮:「見到小田,你打算怎麼辦?」
  「那還用問,用同意書換錢唄。」
  「小田能隨身攜帶500萬現金嗎?」
  「這個……」
  「銀行早已關門,向工薪階層貸款的部門也下班了,小田要是沒有現金你怎麼辦?」
  「要支票也行。」
  「胡說,一張紙能叫人信得過嗎?」
  「明天就可以換成現金。」
  「你別淨想好事了。」桑原瞇著眼睛說,「你已經債台高築。舟越建築欠的現場保衛錢還沒有著落,不把那筆賬結算完,明天豈能換成現金!你想得太美啦。」
  「那你說怎麼辦?」
  「你怎麼辦,我不管。今天先把我的保衛費付了。」
  「什麼保衛費?」
  「別裝糊塗,我的那150萬。」
  「錢會付給你的,可是不找到小田……」
  「什麼找不找小田的。沒錢再去賭場,借它150萬。」
  「什麼?胡鬧!」二宮強壓怒火說,「我是個正派人,已欠了200萬還沒還,再借150萬,我不幹。」
  「別裝了,哪有正派人又去賭場又干黑道勾當的?」桑原低頭沉思一下又慢慢地抬起頭說,「你這傢伙,為難時找幫會擺平,所謂正派老實只是在表面上。不管小田那個傢伙給不給你錢,今天你得把我的那份錢付了。」
  「……」
  「幹什麼,哭喪著臉?」
  「好吧,我豁出來了,要殺要砍隨你便。」
  「噢,這倒是個正派人的辦法。」桑原點了點頭,轉身向回走。推開門走進事務所,吉良正在打電話。是小田嗎?二宮輕聲地問道,吉良搖了搖頭。
  「嗯,現在就回去……禮花,回途中買……唉,好,好。」吉良放下電話,用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對不起,今天二位請回吧。我的小孫子來我家了。」
  「小田社長怎麼辦呢?」
  「社長恐怕不能來了吧,我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呀。」
  「求你了,能不能再等一會兒?」二宮鞠了一躬說,「能不能讓我們在這兒,一直等到小田來?」
  「不行,我不能把鑰匙交給你們。」吉良乾脆地拒絕了他。
  「算了,你也真囉嗦,」桑原說,「咱們惹人家煩啦!」
  「沒辦法,搞個電話留言不行嗎?」
  「要留就快點。」吉良邊說邊從衣架上拿下了外衣。二宮接了電話錄音按鈕,留言說,如果小田有了聯繫,請立刻給桑原的手機打電話。
  吉良提起公文箱,關掉電燈,走出事務所。二宮和桑原也跟出來,吉良用鑰匙把門鎖上。
  「謝謝,給您添麻煩了。」
  「不,沒什麼。」出了大門,吉良向東走去。二宮和桑原坐進車裡。
  「怎麼辦?」桑原點上一支煙說。
  「在這等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你也真固執!」
  「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好吧,等到12點。」桑原抬起左手,看了看手錶說,「再等兩個半小時。」
  「你好像挺高興的嘛。」
  「看你那個走投無路的樣子,真有趣兒。」
  過了一個小時。既沒有電話打來,妙泉寺會館也無人走近。他們又往小田家去電話,他還是沒回家。小田妻子的口氣中沒有不自然的地方,看來不是在說謊。
  「小田是不是回錦田事務所,在那兒被水谷他們帶走了。」
  「他自己不是說從府廳經富田林到谷町這裡來嗎?繞大圈子去事務所,他又不是傻子。」
  「也許忘了什麼東西。」
  「你是不是大腦有毛病,小田不是說一個小時後就到吉良這裡來嗎?」是啊,先回錦日再到這兒來,差不多得要兩個小時。
  「算了,乾脆去賭場吧。」桑原冷笑著說。二宮想,即使去了,新井也不能痛快地借給自己錢。還得費一番口舌,最後還得再賭一番。二宮再也不敢玩那種叫人心驚肉跳的賭法了。媽的,小田這個混蛋跑哪兒去了?想起胖得像個大麻袋似的小田,真想在他屁股上踹幾腳。
  想要撒尿,二宮下了車。真想把尿澆到寶馬車上,但那樣肯定會挨桑原揍的。他沿著大牆向右走,進入信用工會旁邊的過道,朝牆角撒了一泡尿,膀胱一帶隱隱作痛,可能是被茂夫打過的緣故吧。不過腹部沒有脹痛感,用手按也沒有包塊,看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傷。從過道出來,他無意中向會館樓望了一眼,從三樓左端,最裡面的窗戶裡透出一絲微弱的光亮——那是螢光燈的燈光穿過了百葉窗。剛才去過的事務所就在走廊盡頭。二宮忽然想起,吉良;臨走時特意關掉了燈。
  好奇怪呀,二宮邊走邊想,然後敲了敲寶馬的後擋泥板。
  「幹什麼?」桑原搖下車窗說。
  「吉良的事務所電燈打開了。」
  「真的嗎?」桑原也下了車,跑到過道上仰視一下會館樓,又急急忙忙地跑回來小聲地說,「好像有人來了。」
  「能是小田?」
  「嗯,能是哪位呢?」他們走進會館樓。前廳的電梯樓層顯示停止在五樓,他們沿著裡面的樓梯悄悄來到311室門口。門把手下邊的鑰匙孔有被金屬摩擦過的痕跡。
  「是小偷?」桑原貼在門上一動不動地聽了一會兒,說,「還在裡面。一個人。」
  二宮在他耳邊問:「門鎖呢?」
  「鎖著呢。」
  「怎麼辦?」
  「在這裡可不能闖進去。」桑原幸災樂禍地說,「不知小偷是本藏派來的還是陵南幫的,目標就是那份申請書。」
  「可他是從哪裡溜進去的呢?」
  「後面不是有便門嘛。」是啊,一直在樓前面盯著的,卻沒看見他。
  「好了,在下面等吧。」二宮被桑原拉著往樓梯走。下到一樓,往裡面走,走廊盡頭處,有一扇鐵門。桑原打開門向外走。門外是一條往東去的單行路,電線桿旁邊,停著一輛黑色的「沙漠風暴」車。
  「我好像見過那輛車。」二宮告訴桑原,在倉石的公寓樓下見到的,就是這輛車。「是茂夫坐的車。」
  「那麼,是陵南幫派來的小偷?」桑原靠著牆,從兜裡掏出煙,問道,「抽嗎?」
  「不……」二宮叼起「強硬七星」,點上火。抬頭看看樓上時,三樓事務所的燈光已經熄滅了。
  「快要出來了。」桑原吐著煙圈,晃了晃頭。
  一個身影從鐵門鑽出,走向「沙漠風暴」車。
  「喂,等一下。」桑原從陰影處走出來。男人回頭看了一眼,他手裡提著黑色旅行袋。
  「那個東西怎麼口事?」桑原轉到身後,把二宮推到那個人前面。
  「干,幹什麼,你們……」正是和茂夫在一起的那個小矮胖子。他瞪著二宮,又把視線轉向桑原,問,「你是……」
  「對不起。我是這位少爺的討賬夥計。」
  「噢,把茂夫打成重傷的就是你吧?」
  「嗯,一時失手了。」
  「你把人家胳膊打斷了,悠蕩悠蕩的,真夠狠的。」
  「一對一,空手打架,輸了又來找後賬可不夠仗義。」
  「茂夫是我的兄弟。」
  「不過,這個人可是正經人,黑道上的欺負黑道以外的正派人,我當然不會答應。」
  「你,是哪個幫的?」
  「我,是哪個幫的呢?」
  「哼……」小矮胖子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把右手插在肥大的夾克衫兜裡對二宮說,「你給我讓開。」然後便朝二宮的方向走去。
  「不,不讓開,你又怎樣?」桑原說。
  「看來,不用這個是不行了。」小矮胖子說著便拿出了右手,手裡握著一把黑色的手槍。二宮嚇呆了,全身僵直。
  「是把好槍啊,是勃郎寧吧。」
  「少廢話,不想死就快躲開。」
  「行了,行了。」桑原不在乎地說,「你要是用那玩藝的話,事情可就越鬧越大。萬一幹起來你打算怎麼收場?」
  「滾一邊去!」小矮胖子大聲喊道,他那指著二宮胸口的槍有些搖晃。
  「那就開槍吧。你要想到監獄裡蹲20年的話。」
  「你……」一聽這話,二宮嚇得雙腿發抖,大腦一片空白。
  「別忘了,」桑原說,「你得先把保險栓打開!」
  「什麼……」就在小矮胖子低頭看手槍的那一瞬間,握槍的那隻手被重重地踢了一腳,緊接著桑原朝他臉部猛擊一拳,小矮胖子一下子跪在地上,手槍在食指上悠蕩著。桑原再踢一腳,手槍在空中劃了個半圓飛過馬路撞在電線桿上又彈了下來。桑原用腳猛踢他的心口窩,把他踢倒在地上,拽著衣領把他拉起來,想再擊幾拳,這時發現小矮胖子雙眼被打得血肉模糊了。桑原一鬆手,小矮胖子便像一攤稀泥一樣堆縮在柏油地面上。
  「媽的,又打重了。」桑原喘著粗氣,握著拳頭,上衣扣子已掙開,襯衫的衣領濺上幾滴鮮血。桑原吼叫道:「起來,把槍給我撿來!」
  「哎喲,哎喲……」矮胖子呻吟著拖著雙腿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拾起手槍遞給桑原。
  「把車開過來,我的車!」桑原對二宮說。二宮跑過去,把寶馬車開到單行線上。桑原打開貨箱,把矮胖子抱起來往裡塞。只聽「咚」的一聲,那矮胖子和旅行袋及皮箱都被塞了進去。桑原坐在副手席上。
  「快開車,到你的事務所去。」
  「要幹什麼?」二宮問。
  「有些事要問這個胖子,總不能在馬路上審問吧。」
  「能不能不去我的事務所?」
  「那你說去哪?去陵南幫事務所?」
  「這個……」
  「要不去我們二蝶會事務所。」
  「好吧,去我那裡,但不要再使用暴力了。」
  「傻瓜!剛才被人用槍逼著,嚇得縮成一團,現在還說這種話。」桑原打開子彈夾,數著裡面的子彈。
  「那,是真槍吧?」二宮邊向谷町方向開車邊問。
  「那還用問,真正的勃郎寧,9毫米口徑,全自動式,一支上百萬日元呢。」
  「我嚇得差點尿褲子了。」
  「那樣被人用槍逼著是可怕,不過真開槍時,光一聲就完了,你就不知道怕了。」
  「保險栓真的沒打開嗎?」
  「哪有那種傻瓜!」
  「那你為什麼命令他開槍?」
  「他朝你開槍,我可以逃跑啊。」桑原把手槍插進腰帶裡,然後上半身倚在座席靠背上。
  15分鐘後,他們到了西心齋橋。美洲村一帶飲食店較少,所以夜間行人並不多。特別是阪神高速西側,空空蕩蕩的。在情人旅館的樹陰裡,一個金髮的男人和另一個大腦袋男人正在熱烈擁抱。
  「真的快到世界末日了。」桑原嘟囔著說。
  「我討厭同性戀。」
  「不是討厭喜歡的問題,這種事不應該在外面干。」他把車停在兒島樓前面,倒了幾下正好對著大門,下了車。二宮打開鐵葉門。桑原環視了一下四周,打開貨箱。
  「這個胖子,還沒醒過來。」矮胖子像抱著手提包似的側身蜷作一團,彎著雙腿。二宮把胖子從貨箱中拽出來,拖到大門內。他雖然胖,但個子不高,所以並不很重。走廊的熒火燈一會亮一會滅的。
  「又臊又臭,什麼味兒?」桑原提著皮箱問道。
  「可能是狗屎,野狗常進來撒尿。」二宮抱著矮胖子的雙腿向前拖,從胖子的鼻孔向外滴著血。他們乘電梯來到四樓,當二宮把鑰匙插進門鎖的孔裡時,發現門把手有點歪了,輕輕一拉,門就開了。按下牆壁上的開關,燈亮了。
  「不好……」眼前的情景令人吃驚。桌子、箱子、書架全被人翻過,所有的抽屜全被打開,各種文件、文件夾、書本散落一地,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電視被扔在地上,顯像管已摔壞,冰箱門敞開著,地上滾著啤酒和飲料罐。
  「把笤帚和簸箕找來。」桑原很不解地說,「為了找一份同意書,竟把屋子翻成這個樣子。」
  「他媽的!」二宮說著,把小矮胖子抱進來,放倒在長條沙發上。桑原把旅行袋扔進來,旅行袋很鼓。二宮把它放在桌子上,打開拉鏈。袋子上面放有一個起子和幾把小螺絲刀,下面滿滿地裝著文件和圖紙,其中有《富南市天瀨工業垃圾處理場建築計劃》、《堤堰工程計劃書及設計圖》等等。
  「果然是申請材料。」
  「真掉價,黑道上的人也當起了小毛賊的勾當。」桑原開始搜查小矮胖子的夾克和褲子。從衣兜裡找出了手機、錢夾、鑰匙、硬幣。香煙、打火機等。桑原把這些一一地擺到桌子上,然後從錢夾裡取出駕駛證和名片讀著:
  「川路勝弘,1949年3月4日生。媽的,歲數不小了……薰政會、櫻花誠道聯合組、陵南幫成員。什麼亂七八糟的全都印上了,真是神經病,就差沒把有什麼前科也印在上面了。」連續襲擊了兩個陵南幫的成員,卻一點也不害怕,真是個天生幹黑社會這行的——二宮想。
  「你看這個。」桑原把另一張名片扔到桌子上,上面寫著「神榮土砂株式會社、董事、營業部長、中尾芳治。」
  「操縱這個傢伙的是神榮土砂。」
  「脈絡好像清楚了。」
  「陵南幫被本藏環境開發搶了先而惱羞成怒。你也得注意,小心被綁架了。」桑原說。
  「綁架我能怎麼的?」
  「先把同意書搶去,然後打得你直吐血。」
  「難道會這樣?」
  「別擔心,你不值錢,人家不會要你的命,頂多要一隻胳膊而已。」
  「別胡說,折斷一隻胳膊就夠受的了。」就在這一瞬間,二宮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綁架!於是他說:「我已猜到與小田聯繫不上的理由了。」他認為,小田是從府廳出來去吉良事務所的途中被人綁架了。這樣分析是有道理的。川路他們(應該是複數)把從府廳出來的小田叫住,花言巧語地騙小田,然後鑽進小田車裡再用手槍逼著他。川路的同夥開著小田的車去監禁小田的地方,而川路中途下車去吉良的事務所。
  「川路很可能對小田說,他是神榮土砂的工作人員,使用的大概就是這張中尾的名片。」
  「你說的有道理,你很會推理分析呀!」
  「是很自然想到這兒的。」
  「好吧,現在把繩子拿來,拷問這個小子。」桑原低頭看著川路說。
  「這回可別把胳膊弄折了。」上次廁所漏水時,修廁所用的防水纜繩正好放在電視架旁王宮扔給了桑原。桑原又說:「還有水,弄些水來,往他臉上潑。」二宮進了廚房,那裡雖然放了許多碗和茶杯,但都太小了。他拿起碗架上的花瓶,把已經枯萎的花扔進垃圾桶。花瓶裡的水已經臭了。
  桑原先讓川路趴下,把他的兩手背在後面緊緊地綁上,再從膝蓋到腳腕也用繩子纏住。然後,把他翻過來,把一花瓶的水全潑到他臉上。
  川路先是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晃著頭睜開了眼睛。他鼻子向右邊歪著,嘴唇腫起來向外撅著。
  「醒過來啦?」
  「怎麼回事?」
  「別裝糊塗,我是神榮土砂株式會社的中尾部長,你就是陵南幫的川路吧?」
  「你,你上來……」川路剛想掙扎起來,卻發現手和腳都被捆上了。
  「我有話問你,你給我老實回答。」桑原一條腿跪在地上,彎著身子問道,「你把小田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混蛋!我殺了你。」
  「別逞強了,我只想和你冷靜地說幾句話。」
  「那你就把繩子給我解開。」
  「解開後,你能告訴我嗎?」
  「小兔崽子,我宰了你!」川路往桑原臉上吐了口唾液。桑原冷笑著擦了擦臉,然後用手使勁掐住川路的脖子,食指用力壓住動脈,川路的臉立刻憋得通紅,拚命地掙扎著。
  「好好地聽著,」桑原手鬆了一些說,「你我都是在黑道上干的,不想因為這件事鬧出人命來。你為誰效忠我不管,可你要是和我作對到底的話,我也只能不客氣了。」
  「膽小鬼,要殺要砍隨你便!」川路喘著粗氣說。
  「是嗎?好吧。」桑原從腰裡掏出勃郎寧手槍,打開保險栓。
  「你……」川路的臉抽搐起來。桑原右手握著槍柄,立刻在川路的耳邊勾動了扳機。砰!隨著一個沉悶的聲響,沙發扶手的棉花飛了起來。
  「你,想幹什麼?」川路叫喊著。桑原把槍貼在川路的臉上,立刻又開了一槍,濺起一片片水泥渣。子彈打在文件櫃上,文件櫃的玻璃碎了。
  「別,別打了。」
  「這可是你的槍,挺好使啊。」桑原又開了一槍,廁所的門被打壞,彈殼落在地上。
  「我、我說,別開槍了。」
  「說什麼呢?」
  「小田的事,我不知道,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那為什麼要偷天瀨垃圾場的材料?」桑原把中尾的名片拿出來對著他的眼睛,又問,「這是什麼,和你是什麼關係?」
  「……」川路搖著頭。
  「小田總業的火,是陵南幫放的吧?」
  「你瞎猜什麼?」
  「小田在哪兒?」
  「不知道!」
  「是嗎?你挺有骨氣呀。」桑原把槍口對準川路的額頭,又通過兩眉之間向下滑動,又伸到嘴裡,再把嘴掰開,把槍口伸進川路的嗓子裡。嗚哇,嗚哇,川路怪聲怪氣地哀叫著,身體翻滾成了「弓」字形。
  「對不起,川路先生,你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眼所看到的是我這張臉,肯定不滿意吧。不過在去明言地府途中的河裡,有漂亮的姑娘在裸泳,忍耐一下,找她們去吧!」
  「桑原!」二宮急忙喊道,「不能殺他。」
  「這小子,不把我放在眼裡。已沒什麼可說的了。」川路痛苦地掙扎著,拚命地扭動身體,唾沫帶著鮮血噴出,吹起一股股灰塵。
  「還有什麼遺囑?請留下。」桑原從川路口中把槍拔出來說。
  「別,別開槍……我什麼都說。」川路喘吁著說,呼吸像破笛子一樣吱吱作響。
  「是嗎?那麼我再問你。」桑原用手指向上推了推眼鏡說,「是你綁架小田的嗎?」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小田怎麼啦?」
  「你鑽進吉良事務所之前,幹什麼啦?」
  「在幫會打麻將,天黑後去了谷町。」
  「是誰把這翻個底朝天的?」
  「是入室行竊的賊吧?」
  「入室行竊的賊?」桑原又把槍對準他的嘴。
  「是,是我的同夥。」
  「聽誰說同意書在這裡的?」
  「我們首領仁田。」
  「什麼時候?」
  「今天中午。」
  「陵南幫的頭目都出動了,是動真格的了。」桑原又放低了一些聲音說,「你什麼時候開始給神榮效力的?」
  「春天,今年春天。」
  「神榮土砂真想建造天瀨垃圾場嗎?」
  「不知道,這個我不知道。」
  「神榮後面還有出資單位嗎?」
  「我已經說不知道了,你怎麼還問?」
  「你還沒嘗夠苦頭哇。」桑原又把槍對準他的喉嚨,使勁握住槍把。
  「別,別這樣。」川路掙扎著說,「我沒說謊,我只是按首領的命令行動。」
  「所有的壞事都推到頭頭身上。」
  「我是個嘍囉,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那麼,小田總業的大火也不知道嗎?」
  「那是本藏,白耀會放的火。」
  「哼,信口開河騙小孩子呢,你真是個嘍囉?」桑原冷笑了一聲,又問道,「這些申請材料準備拿到哪裡去?」
  「——富南。」
  「富南?給神榮土砂?」
  「是,桐尾的垃圾處理場。」
  「神榮那裡有你們幾個人?」
  「嗯,有幾個人呢?」
  「又忘了嗎?」
  「三個,三個人。」
  「都有誰?」
  「中尾、頭兒,再一個就是我。」
  「小田在那兒嗎?」
  「請原諒,小田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川錯,你還算個不錯的暴力員吧?」
  「求求你,把繩子解開。」
  「沒聽見?」
  「什麼?」
  「夜很長,再休息一會。」桑原說著,把手槍的保險柄關上,插進腰裡,然後回頭對二宮說,「你抱著他的腿!」
  「幹什麼?」
  「你真遲鈍,把這傢伙扔了。」
  「你要扔了我,小心有人殺了你。」川路在喊叫著。桑原用膠布把他的嘴和眼睛全都粘住了。
  二宮把彈殼撿起來,裝進衣兜裡,又鎖上了事務所。
  「混蛋,老實點!」兩個人拖著川路,乘電梯下到一樓。川路的夾克已翻捲上來,肥大的肚子隨著呼吸一鼓一鼓的。來到外面,剛才的同性戀者已不在了。看了一下四周無人,他們便把川路抱起來塞進貨箱裡。二宮放下鐵葉門,乘上寶馬車。文件箱放在後面的座席上。
  「你真是個演員……桑原,可不能把他弄死。」桑原對著鏡子,正了正衣領,說,「我是真想殺了他,不是演戲。」
  「可是你的表情卻非常平靜。」
  「內心也有些緊張。」車發動起來,空調的冷氣撲面而來。
  「在川路面前別叫我的名字。」
  「你卻把我的事務所搞得天翻地覆。」
  「本來就亂七八糟的嘛。」
  「那些用掃帚能打掃乾淨,彈痕可不能啊。」
  「你這個傢伙,真會狡辯。」
  「先別說這個,後面那個傢伙你打算怎麼處理?」
  「把他就那樣扔在你辦公室裡該多好啊。」
  「這個……」
  「喂,有戲唱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這可是天上掉下的餡餅。」桑原好像在想什麼。反正他不會想什麼好事——二宮想。
  「去富南,到桐尾那兒去。」
  「難道去找神榮土砂?」
  「事到如今已不能脫身了。這回我來進攻本藏環境開發和神榮土砂。」桑原高興地笑道,「能賺500萬,這次要於成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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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1:21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在洗頭、刮鬍子期間,二宮睡著了。醒來後,只覺得兩腮和下頜涼冰冰的,好像被刮掉了一層皮,對鏡子一看,臉上光溜溜的,輪廓更加分明,而且顯得有點上窄下寬,二宮很不滿意。桑原也理完發,正在按摩面部。
  他們整整用了一個半小時,才洗理完畢。
  「好舒服,等把錢拿到手就喝酒去。」桑原走出髮廊伸著懶腰說,「今晚我請客,來嗎?」
  「不用啦,我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睡不睡覺壽命都一樣,人來到世上就得玩,為了玩才賺錢的嘛。」
  「很羨慕你,但我覺得還是清淨一些好。」
  「去個電話,給小田。」桑原用下巴指使二宮說。
  在大廳的電話亭給小田打了電話,仍沒接通。小田與錦田的事務所也沒有聯繫。
  「小田的家在哪兒?」
  「沒問。」
  「這個時候,總不至於在家睡大覺吧!」
  「也許還在接受調查,調查完了後一定會回到辦公室的。」
  「好,去錦田。」
  下午3點10分,二宮開著皇冠車,桑原開著寶馬車,奔向富田林。
  陽光很弱,起伏的錦山山脊模糊不清,又要下雨了,但雲層並不很厚。
  穿過卡車調度站,來到事務所門前,一輛大型深灰色轎車停在旁邊,是美國產雙排座的凱迪萊克。
  「小田是不是回來了?」桑原下了寶馬車說。
  「嗯……」凱迪萊克大概是小田的吧!
  拉開吱嘎作響的房門,發現今村不在裡面,只有兩個陌生男子坐在沙發上。
  「請問,小田社長他……」
  那兩個人把頭轉過來。一個身穿淺灰色西裝扎大花領帶,另一個人穿深藍色夾克紅襯衫。
  糟糕——他們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即將降臨。
  「你就是二宮吧。」年紀稍大一點的說。他聲音很高,大概四十多歲。
  短頭髮,稀眉毛,細長的眼睛,瘦瘦的臉,咄咄逼人的目光,令人渾身發冷。
  「我是本藏環境開發會社的水谷,他是我的部下,宮本。請多關照。」
  「謝謝……」二宮行禮說道。
  「那位是?」
  「我是二蝶興業的,叫桑原。」桑原在二宮的身後說,「我們好像認識吧。」
  「聽說過。來,坐吧。」水谷指了指沙發。
  「看來要費時間和口舌了。」二宮想。桑原從後面推他一把,他才朝屋裡走去,與桑原並排坐到沙發上。
  「昨天,松浦得到二位關照了。」水谷彎了一下上半身,雙手垂在兩腿中間說。
  「哪裡,哪裡,沒什麼。」桑原靠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倉石也病癒出院了。」
  「噢,太好了。」
  「聽說今天早上你們去橋本家了。」
  「窮折騰吧。不忙就得餓肚子。」
  「『SPOON』店的那個亞美,是我介紹給橋本的。」
  「噢,她是個很剛強又很可愛的女孩。」
  目不轉睛地互相凝視著對方。水谷從桌上拿一支香煙往左腕袖口扣上敲了一敲,宮本立刻遞上打火機點上火。
  「桑原先生,你知道『鷸蚌相爭』這個中國典故吧?」
  「鷸蚌相爭?什麼意思。」
  「鷸是一種水鳥,蚌是大蛤蜊……很久很久以前,在中國的一個池塘邊,鷸去啄那個張開殼的蚌,被蚌殼夾住了嘴。一個夾住不放,一個想掙脫又掙脫不了,結果漁翁來了,把兩個都捉住了。」
  「這個,我聽說過,後一句話是『漁翁得利』吧!」
  「還有一個日本民間故事,你知道嗎?」水谷接著講述起來。
  「很久以前,有個人在水槽裡嘩啦嘩啦地洗蠶豆。突然,有一粒蠶豆骨碌碌地滾到爐子旁,那裡有一塊木炭和一把麥秸,他們三個立刻成了好朋友。一天,麥秸說:『今天天真好啊,咱們一起去參拜伊勢神宮吧。』於是,三個一起出門旅行。走著走著,他們來到一條小河旁。誰都不會游泳,可怎麼辦呢?這時,麥秸想出個好主意,拍著手說他來架橋。然後,麥秸直挺挺地躺下,在河上架起一個橋。木炭先上了橋,當走到橋正中間時,麥秸熱得難忍,大喊好熱!好疼!因為炭的一頭還殘留著沒燒盡的火。熱啊,熱啊,麥秸叫著叫著就燃燒起來,結果,他和木炭一起掉在水中,被河水沖走了。蠶豆在岸上看見後抱腹大笑,前仰後合,結果樂極生悲,把嘴笑裂再也合不上了。嘴疼啊,疼死我啦,蠶豆一邊哭著一邊說。
  這時有一個縫衣服的姑娘從身旁經過,見蠶豆哭得可憐,就把蠶豆的嘴又給縫合了。因為姑娘手中只有黑線,所以,蠶豆身上至今還有一條黑筋。」
  「哦,講得好。」桑原笑著說,「有意思,以後我也給別人講。」
  「可是,前一個典故和這個故事都有很深的寓意呀。」水谷表情嚴肅地說,「木炭是橋本,麥秸是我,蠶豆就是你——桑原。這麼一想,不是更有意思嗎?」
  「我的嘴可沒像蠶豆那樣裂開。」
  「人笑過頭就會遭天災的。不能幹不道德的事和搶別人買賣的事,大概就是這個寓意吧!」
  「不過,我除了幹不道德的事以外,還有什麼可干呢?」
  「不錯,二蝶會的桑原果然是條漢子。」
  「我很遲鈍,任你怎麼說我也理解不了。」
  「喂,你客氣點!」宮本突然插嘴說,「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竟敢頂撞。」
  「你算個老幾,啊?」桑原突然變了臉,大吼道,「小地痞,你過來!」
  「來,動手吧!」宮本站了起來。他長著一副溜肩,四肢較長,鼻子扁平,好像是個練武的。
  「坐下!」水谷制止了宮本,說,「我們不是來打架的。」
  「……」宮本氣呼呼地又坐下來。
  「桑原,你也是黑道上的一員,別把事情做絕了。」水谷轉了一下身子又說,「明講吧,橋本那裡我已投入幾百萬資金了。剛剛要把食物拿到手,又被你從旁邊奪了過去,我沒面子呀。請你把那份同意書還給我。」
  「水谷,別忘了,二蝶會也不是白給的,你讓我還我就還給你的話,我這枚金色徽章也不會答應。」
  「所以,我才給你個面子。」水谷說著,用下巴向宮本示意了一下。宮本立刻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上。
  「這是什麼?」桑原拿起來一看,一共包著三捆鈔票。
  「橋本那傢伙收的200萬,又加上了100萬,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噢,白耀會的水谷先生很大方啊。」
  「就這樣成交吧,對你我來說都是個圓滿的結局。」
  「等一下!」二宮急不可待地說道,「同意書必須交給小田,你們不能隨便做交易。」
  「討厭,你給我住嘴!」宮本吼叫著。
  「同意書,我不能賣。你非要買的話,到小田那去買吧。」
  這可不是開玩笑,同意書要是沒有了,怎麼去還那筆高利貸呢?二宮想。
  「小兔崽子,我要你的命!」宮本吼道。
  「水谷,你能不能讓這個嗓子像破鑼的傢伙出去一下?」桑原說,「這傢伙一叫,我耳膜就疼,什麼也想不了。」
  「你出去散散步。」
  「可是,專務您?」
  「沒聽見嗎?出去清醒一下。」
  「是。」宮本起身,向外面走去。
  「同樣,請你也離開一會兒。」水谷又對二宮說。
  「對不起,同意書不是我的是他的。」桑原說,「因此,我一個人不能獨自決定。」
  「這傢伙是你的跟班吧?」
  「不是跟班,今天他反倒是我的主顧。」
  「主顧……」水谷雖然有些納悶,但還是把那捆鈔票往桑原面前推了推,說,「啊,請笑納。」
  「不過,水谷,這些本來就是我們的錢。只用區區100萬向兩個大男人表示誠意,連跑腿錢都不夠。」
  「什麼?」
  「這東西歸根結底是小田總業和水利工會的契約。同意書上連本藏的『本』字都沒有,你要它又有什麼用!」
  「這是我的工作。用不著一項一項向你說明。」
  「你的目的在於妨礙小田的工程,僅此而已……誰是幕後操縱者?」
  「根本沒有什麼操縱者。本藏環境開發要在三澤谷建造垃圾處理場。」
  「是啊,松浦也是這麼說的。他說過本藏環境開發會買他的測量圖紙吧?」
  「這,真他媽的……」水谷歪了歪嘴。
  「本藏環境開發致力於買賣土地和不動產行業。真是難以想像,作為對於工業廢料處理一竅不通的白耀會的子公司,會真心誠意地建造垃圾處理場?」桑原不以為然地笑笑,說,「測量圖紙用1000萬收購,為了湊齊從倉石那買來的登記圖表和水利工會的同意書,你打算賣出幾倍的價錢?」
  「我奉勸你:無聊的好奇心,會惹上殺身之禍的!」
  「真抱歉,我沒有好奇心,但是有進取心。」
  「明白了。停止討價還價吧。」水谷往沙發上靠了靠,問,「你提什麼價把這份同意書交給小田?」
  「那是小田和我之間的約定。要是告訴別人的話,有背於黑道上的信義。」
  「別故弄玄虛了。到底是什麼價?」
  「沒辦法。」桑原摸摸脖梗,爽快地說,「1000萬。」
  「1000萬……」
  「橋本所要求增加的補償金是2000萬。不過是其中一半而已。」
  這傢伙,純屬信口開河——二宮大吃一驚。真是一點也不講道義。
  水谷低頭不語,想了一會兒,便「咯咯」地笑起來,說:「你也太小瞧我了。要是輕易答覆你的話,就中了你的圈套。狗屁1000萬!和你這種旁門左道上的人交涉,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旁門左道?這詞相當不錯嘛。」
  「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我們也不想繼續下去了!」
  轉眼間,雙方變得劍拔弩張。雖然多次見過審訊,經歷過緊要關頭,可真到了這種時候,二宮還是感到緊張。
  黑社會的人互通姓名後一旦產生衝突,糾紛就會轉為團伙之間的爭鬥。但是,因為桑原是順手牽羊辦了一件計劃外的事,所以萬萬不能讓對方找到幫會那去。因為桑原對此有顧慮,所以他打定主意,決定趕快結束事態,於是他說,「算了,算了,鬧劇到此收場。」桑原聳了聳肩,攤開雙手,說,「還是白耀會的水谷有手腕。人的慾望是無止境的,弄不好會吃大虧的。」
  桑原突然站起身,催促二宮。二宮在他的催促下也站起來了。
  「等等。你去哪兒?」
  「接受水谷的300萬日元,實在是不敢當。我們還是夾起尾巴回去吧。」
  「喂,你不等小田了嗎?」
  「行了,我們就等到這兒了。」桑原往外走,二宮緊隨其後。水谷並沒有追出來。
  出了事務所,桑原見宮本坐在了凱迪萊克的駕駛席上。
  「上我的車。」桑原把鑰匙圈扔給二宮,向宮本親切地招了招手,說:「喂,小地痞。下回再碰到你的話,好好地教訓教訓你。」
  宮本當然聽不見,毫無表情地注視他們倆離開。
  「操,搞糟了。」
  寶馬車發動起來後,桑原後悔地說:「若不要1000萬,只要700萬的話,說不定水谷能買下呢。」
  「我真擔心,怕你收下他那300萬,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開車穿過卡車調度站,開進沙石路。
  「你發傻了?去小田那可以賣500萬,憑什麼白白地降價到300萬?」
  「那麼,水谷要出1000萬,你真的就把同意書賣掉?」
  「那當然了,這是市場經濟的基本做法嘛。」
  「那我還怎麼交待?」
  「哼,你有什麼交不交待的?」
  「我目前的工作,怎麼幹下去?」
  「別說胡話了,小心把你手腳捆上,交給陵南幫。」
  「……」
  「給小田去電話,要是水谷搶在我們前面,把小田抓起來,可就麻煩了。」
  桑原拿出手機,二宮按了電話號碼,還是不通。
  「還在關機,他在幹什麼呢?」
  「給錦織警察署和消防隊去個電話。」二宮說。
  「討厭,你竟然命令我。」桑原雖然這樣說,但還是向查話台問了電話號,然後向錦織署打了電話。對方說,在警察署接受的調查已經結束,下午3點多一點,小田離開了警察署。
  「怎麼搞的,小田跑哪兒去了?」
  「為什麼他一直關閉手機呢?」
  「對呀,你真聰明。有在賭場胡鬧的時間,不如先去找小田了。」
  誰也不是願意去賭場的,早上6點銀行不開嘛,二宮想。
  「馬上調頭。」桑原焦急地說,「無論如何也得找到小田。」
  「可是,水谷在事務所……」
  「誰讓你去事務所等小田了?」
  二宮先把車停下,再向後倒,調頭,開到山坡上。穿過錦田自然公園,在三叉路口向右拐,把車停在一塊立有「小田總業」牌子的空地上。從這向下眺望,從小田總業出出入入的車子盡收眼底。
  「你可別打盹兒,只要看到小田的車上來,立即把車開到他的車前面去。」桑原聲音很輕地說完,又叼起一支煙。
  彩霞染紅了西面的天空,身旁栗子樹拖出長長的影子,映照在車體上,二宮對著落滿白灰的擋風玻璃,一口一口地吐著煙霧。
  已是下午6點,小田還沒回來。水谷的卡迪萊克也沒活動。
  「很可疑,今天的事。」
  桑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來,並打開了車窗,一股熱乎乎的空氣流了進來。桑原說:「這個時候,還抽這麼沖的煙?」
  「這比那些低焦油的所謂名牌煙好。」
  「名牌煙,說不定指我這種吧。」桑原拿出進口煙,點著火,說道,「你還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對我不冷不熱,若即若離。」
  「我這個人缺少協調性,從小就這樣。」
  「你要是以此為自豪的話,是進不了黑道的。」
  「所以我才沒接老爺子的班嘛。」
  「怎麼說你都有理,和你說話,真沒勁。」
  「別談這些,先把手機借我用一下,我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
  「有什麼好主意了?」
  「沒有,只是想問一下情況。」
  拿起手機,按了號碼,不通。又給小田總業事務所打,今村接的電話,說社長一直沒與他們聯繫。
  「水谷還在那兒嗎?他幹什麼呢?」
  「兩個人都在外面的車裡。我說他倆影響我的正常工作,二人使勁瞪我一眼,就出去了。那兩個傢伙,到底是幹什麼的?」
  「那兩個人都是黑道上的,要小心,弄不好會挨打的。」
  「黑社會的人為什麼要等我們社長呢?」
  「為了天瀨垃圾處理場的事。他們是一家叫本藏環境開發會社的土地收購商。」
  「我想,你也是他們的同夥吧!」
  「我可是個名正言順的建築咨詢所所長。小田社長的參謀。」
  「怎麼,事情會如此複雜,可別弄大了。」
  「嗨,真是麻煩。糾紛不斷。」
  「如果小田和你聯繫,就告訴他黑道上的人在門口賴著不走。另外,請他在回事務所前一定要給我打個電話。」爾後,二宮又讓今村記下桑原的手機號碼,並讓他轉達,「已經在同意書上蓋上了圖章。請把這點也告訴他。」
  「同意書……這麼說他就能明白了吧?」
  「對。忘問了一點,小田坐的是什麼車?」
  「雪鐵龍。白色的雪鐵龍。」
  「另外還有件事,請問小田家的電話是多少號?」
  「0722·53·18××。住在泉北新式住宅區的庭代台。」
  「記住了。太麻煩你了。」
  這時,二宮突然想起一件事——小田把天瀨垃圾處理場的申請書放到了哪裡了呢?
  「啊,不是放在行政秘書那了嗎?」
  「能順便告訴我行政秘書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嗎?」
  「你這一件一件事可真麻煩。」今村好像是把話筒放在了桌子上。等了一會,他對二宮說,「吉良行政秘書事務所。電話是:06·941·03××。」
  「謝謝。」
  掛了電話,二宮又撥打小田家的號碼。響三聲便通了:「喂,喂,這裡是小田家。」一個非常沉著的女性的聲音。大概是小田的妻子吧。
  「對不起,打擾了。我叫二宮。請問社長在家嗎?」
  「請問,您是……」
  「小田社長委託我承辦有關垃圾處理的申請事宜。」
  「哪樣的話,請和會社方面聯繫吧。」
  「因為社長不在會社,所以我想會不會在家裡。」
  「我丈夫很少這麼早回家。」
  「早上他出去時,沒說要去哪兒之類的話嗎?」
  「真不巧,什麼也沒聽他說過。」
  「關於輪胎起火的事,社長沒說過什麼嗎?」
  「為什麼要問這些事?」口氣變得稍微有點警惕起來。看來再問下去也不會有所收穫。
  「呀,抱歉,問了一大堆唐突的話,太失禮了。」道過歉後,二宮掛上了電話。
  「你這傢伙,像根麥秸。」桑原嘟囔著說。
  「麥秸…」
  「就是水谷剛才講的那故事裡的麥秸。你靠三寸不爛之舌架起了一座橋,我不知不覺地走了上去,和你搭檔往前走,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掉到漩渦裡去。」
  「這麼說來,桑原你就是木炭了。」
  這個比喻很滑稽,二宮不由得笑出聲來。木炭屁股上帶著火,桑原屁股上也著火了吧。
  「有什麼好笑的,嗯?」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個比喻挺有意思。」
  「神精病!」說著,桑原把手機奪了回去。
  太陽已落山。
  7點15分。皇冠車和捷豹車陸續從沙石路上開出來,好像是小田總業職員們的車。
  7點40分,檢查現場的客貨兩用車也開了出來,看來今天的現場檢查已結束。
  「水谷這個混蛋,還賴在那裡不走!」
  「不見到小田他是不會離開的。」
  卡迪萊克還沒出來,今村好像也還在事務所。
  「等得真累呀。」二宮打了個哈欠。
  「別抱怨,又不是給別人辦事。」桑原咂了咂嘴,說,「想想看,從昨晚開始一直和你在一起。已經24小時了。」
  「真是完美的組合。」
  「全他媽的扯淡!」
  這時,電話鈴響了。——會不會是小田?桑原接通電話。
  「是,我是桑原……嗯,那件事由我處理……明天見……嗯。」
  看來很麻煩,桑原掛了電話。
  「是什麼事?」
  「無聊的事。我們老大的痛風發作了。根本就沒必要挨個通知嘛。」
  二蝶會的老大叫島田,在城東區的關目有家幫會事務所,主要負責破產企業的整理。二宮的父親還在二蝶會幹時,島田常來他家裡做客,連說帶笑地玩紙牌。二宮喜歡看那種賭博的情景,所以往往坐在屋角,要點跑腿錢給他們去買煙酒什麼的。屈指算來,已經過了20年。
  「老大的病每年都要發作。尿酸值在9以上,一到夏天就疼得天昏地暗。因為醫生說過啤酒對他是大忌,所以他一天要喝10杯咖啡!可要是讓我說的話,他是咖啡因中毒。儘管如此,聽說他患了失眠症,為此又一個勁地喝威士忌,因此,他是個大變態!」
  二宮真想把這些錄下來讓島田聽聽。
  「請把電話借我用一下。」二宮打斷了桑原的嘮叨。
  「往哪兒打?」
  「打給叫吉良的行政秘書。」二宮想瞭解一下有關申請活動的時間計劃。
  看著筆記本撥通電話,傳來一個男人的嘶啞聲音。
  「這裡是吉良行政秘書事務所。」
  「初次打擾,我叫二宮。實際上我是受小田總業的社長所托,想向您打聽一些關於富南市垃圾處理場的事。」
  「啊,是天瀨的垃圾處理場吧……什麼事?」
  「您是否能告訴我申請書的作成以及今後的計劃嗎?」
  「真抱歉,無可奉告,此事必須事先經小田社長的許可。」
  「可是我們現在無法和小田取得聯繫。」
  「社長馬上來我這裡。」
  「啊,真的嗎?」
  「約好是8點鐘。」
  「知道了。我現在馬上趕過去。」
  「您叫二宮,是吧?」
  「二宮企劃的二宮。因為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所以請轉告社長,請他在您的事務所等我。」
  問清吉良行政事務所的地址,在中央區谷町九丁目、妙泉寺會館樓的三樓。
  「終於逮住小田了,在谷町。」
  拉下手閘,開亮前燈,全速前進。
  從籐井寺高速公路出入口開上西名阪道。經過近畿車道、阪神高速公路,由森之宮出口開出。爾後又沿著谷町方向往南急行。因為已經過了傍晚的下班高峰,所以道路顯得很空曠。
  在中央區谷時九丁目的周邊,樓房和寺院以及神社混雜在一起。慶長年間1,秀吉下令市內的寺院都要集中建在這裡。
  1慶長年間,指豐臣秀吉執政的16世紀末至17世紀初。
  把車停在信用社牆邊的《禁止停車》的大牌子正下方後,二宮和桑原橫穿馬路,走進妙泉寺會館的屬地。他們沿著貼有白瓷磚的院內小路,來到前廳。這裡雖不寬敞,但建築卻挺堅實。
  或許已有很多年不曾使用過,信箱旁的接待桌已是油漆斑駁。
  他們沒有坐電梯,而是從右側的樓梯上樓。三樓盡頭的311室就是吉良行政秘書事務所。
  「桑原,對吉良和小田不要用強硬態度喲。」
  「說什麼呢?」
  「吉良是局外人,小田是我的投資商。請你盡量冷靜點。」
  「混蛋!說了多少次了你還是記不住?還不如把你的廢物耳朵割下來,餵狗算了。」
  「你」
  「我再最後說一次:別總對我指手畫腳的!」
  桑原抬手敲門。裡面有人說:「請進。」二宮拉開門走進去。
  「打擾了。我是剛才給您打過電話的二宮,這位是桑原。」
  「初次見面,我是吉良。」
  一個小個子白髮男人站在窗前。白色針織襯衣外罩著一件苔綠色的馬夾。屋裡並沒有小田。
  「小田還沒有來嗎?」已經8點30分了。
  「是啊,真有點晚了。或許是因為堵車吧。」吉良稍顯納悶,說,「啊,快請進。」
  事務所裡沒有間壁,擺著兩張不銹鋼桌和幾個書櫃。雖然比二宮的事務所狹小,但房租可能會在一倍以上吧。
  「請坐。」
  二宮和桑原被請到門旁的沙發上坐下。互換名片後,吉良說:「建築咨詢顧問……很冷門的職業嘛。」
  「受小田社長委託,處理與水利工會糾紛一事。」
  「是同意書的事吧。水路改修很難啊。」吉良溫和地間,「喝點什麼嗎?」
  「不,謝謝。」因為沒有事務員,只有吉良一個人,所以二宮不好意思麻煩他。
  「給我來杯咖啡。」桑原說。他沒要啤酒,看來多少還是收斂了一些。
  「那麼,二宮也來一樣的吧。」
  吉良站起身拿起電話,向咖啡店要了三杯咖啡。
  二宮問:「小田社長說過他從哪兒到這裡來嗎?」
  「從府廳。好像是從環保局的廢棄物處理指導科來。」吉良坐著說,「大概是為了輪胎起火的事而接受詢問。」
  「說來找你,是為什麼事呢?」
  「我想他要和我商量一下天瀨垃圾處理場的申請時期問題。」
  「是在等現場查證的結果吧?」
  「和那個也有關係。不過資金問題也是必須要考慮的吧。」
  「聽說天瀨的垃圾處理場受到了重重阻礙。」
  「的確,真是不計其數。哪兒都沒有歡迎垃圾焚燒場和廢棄物處理場的居民,而且同行又都是商業競爭對手,還要受到議員們的敲詐勒索,當地的地頭蛇也會湊過來敲一筆。雖然開工後會有很大賺頭,但為此所花的散錢已多得驚人!就算我有幾億元的事業資金,也決不會插手工業廢料處理這個行當。」
  好一個自以為是的傢伙。看來他根本不把完成工業廢棄物許可申請書、賺錢的事放在心上。吉良手舞足蹈地侃個沒完沒了。
  二宮抬頭看了牆上的掛表。不知不覺,已經是8點45分。
  是不是見不到小田了——二宮突然產生這樣一種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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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0:48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二宮和桑原驅車從阪神高速公路松原口進入西名阪公路,在籐井寺口下來,沿外環狀線往南奔馳。8點20分,二宮往悠紀家裡打了電話。
  「這裡是渡邊家。」
  「啊,悠紀。」
  「是誰啊,啟哥呀,這麼早,怎麼啦?」
  幸虧是悠紀接電話,若是她母親英子來接,又得囉囉嗦嗦地問候,又得介紹最近情況,不客氣一陣子是不能把話筒轉給悠紀的。
  「有件事告訴你,從今天起一周之內不要到事務所去。」
  「咦?為什麼?」
  「弄不好,可能會有不三不四的人來,你一個人在事務所很危險。」
  「哦,冒險片拉開序幕了。啟哥,真要和黑社會打一仗嗎?」
  「誰幹那種傻事,我還不想死呢。」
  「啟哥,你現在在哪兒逛呢?」
  「詳細情況回頭再說,總而言之,你不能去事務所。」
  「是,是,我明白啦。不要去危險的地方。」
  「好孩子,聽話。」
  二宮掛斷了電話。
  「喂,悠紀是什麼人?」桑原起來問道。
  「來打工的女孩。」
  「你自己都沒事做,還雇一個事務員?」
  「有各種原因……」
  「怎麼騙到手的?」
  「我並沒去騙她。」
  「是看一遍就再也不想看的醜八怪吧!」
  「不,很漂亮。胸圍很標準,兩條腿又細又長。」
  「噢,奇怪。多大年紀?」
  「快到40歲了吧。」
  「哈哈,胡鬧,這也叫女孩?」
  他們從三○九國道過中津橋,沿著芹川府道一直向前開。中途因道路施工而耽誤了一會兒,到達天瀨(木通)之上時已8點40分了。
  「橋本能在嗎?」
  「他又不是上班族,現在應該吃早飯。」
  「咱們的事情,已有人打電話告訴他了吧。」
  松浦、倉石、亞美,還有水谷,他們一定開始行動了。
  「啊,是死是活也得拼了,走吧。」桑原揉著眼角說。
  從郵局旁邊向左拐,順坡道上到盡頭,在一個鋪著沙石的院前停下車,二人進了橋本家的院門。
  按了門鈴,不一會兒房門打開,一個頭髮花白、臉曬得很黑的小個子男人探出頭來。是橋本。他見到這兩個人既不感到吃驚,也不顯露膽怯,只是以懷疑的口吻說:「幹什麼的,你們是?」
  「初次見面,我是二宮企劃的二宮。」二宮鞠了一躬說,「受小田總業會社社長的委託,由我負責交涉三澤谷垃圾處理場事宜。」
  「交涉,交涉什麼?」
  「交涉關於改修水流路線的補償金問題。」
  「你突然提出這件事,我可沒從小田那裡聽說過。」
  「實在是事出有因……小田總業失火了,這件事您知道吧。」
  「啊,是嗎?」橋本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看來他是知道的。
  「前天,堆放的輪胎起火了。小田現在不能離現場。」
  「我們把同意書帶來了。」桑原從後面突然插話說,「只要工會會長給蓋個章,我們立刻就回去。」
  「你是誰?」橋本皺著眉頭問。
  「忘介紹了,我是二宮的部下。」桑原面帶微笑地說。
  「我,正忙著呢,改日再來吧。」
  「改日,改哪一天?」二宮問。
  「等我有空時,再和你聯繫。」橋本要關上房門。
  「等一下!」桑原走上前去說,「有時間和女人胡混,就沒空和我們說幾句話?」
  「你,你,你說什麼?」
  「喂,會長大人,誰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咱們男人之間推心置腹地談談吧。」桑原用一種逼人的眼光看著橋本說,「我絕不讓會長丟面子。」
  「好吧,」橋本看著桑原衣領上的金色徽章說,「我就聽聽吧!」
  「外面太熱了,連杯麥茶也不給嗎?」
  桑原說著就從橋本腋下鑽了進去,二宮也跟了進去。
  門廳對面立著已發黑了的屏風,上面還寫著字,但看不清其書寫內容。
  他們被讓到走廊左側的一個和式房間裡,草墊上面鋪著地毯,中間放著一張杉木桌子。紅木裝飾架上面很顯眼地擺著青瓷香爐和象牙制的七福神,頗顯俗氣。
  橋本也不拿坐墊,隔著桌子與二宮、桑原席地而坐。相互交換名片。
  「建築咨詢所……」橋本戴上眼鏡,一邊看著名片一邊思忖怎樣對付眼前這兩個人。
  「恕我直言,關於三澤谷垃圾處理場……」二宮開口說。
  「關於補償金,沒有交涉的餘地。」橋本打斷二宮的話說,「已經答應的事又反悔,也許有些不合常規,但改變水路比想像的要微妙複雜得多,一旦改修不好,水量就會發生變化。在這裡流了幾十年汗水的農戶對此很不滿啊。」
  「可是,正是因為有這方面的顧慮,我們才給了你們3000萬補償金……」
  「這是水利工會總會的決定。」橋本故意使勁地搖著頭說,「算起來,3000萬太少了。我們又一次研究了小田總業提出的改修計劃,結果發現這是一項非常龐大的工程,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想。」
  「可是,工程計劃和圖紙是在雙方同意的前提下制定的。」
  「工會會員全是些老年人,看不懂什麼圖紙。」
  「那麼,怎麼能夠重新研究呢?」
  「不是有這方面的專家嗎?」
  「那位專家是?」
  「這我不能說。」
  「實事求是地講,3000萬日元已經遠遠高於市場價格,我想不算少了。」
  「那是你的主觀判斷。要是不重新修水渠,那就不用付錢,維持現狀就夠了。」
  肯定有人在背後操縱他——二宮感到。
  二宮從夾克內口兜裡掏出同意書和200萬日元。
  「請在這上面蓋個章。」
  「……」橋本瞥了一眼現鈔。
  「當然,我們不要收據。」
  說起來也很令人心酸。昨天扇木給二宮100萬,他沒要,可今天自己又給橋本200萬。
  「你沒完啦,我說過,工會總會的決定,我一個人改變不了。」
  「這一點務必請您想辦法。」
  「別看錯對象,明人不做暗事,即使你給我1000萬,我也不會自己偷著留下。三澤谷水利工會的補償金是5000萬,少了這個數,你們別跟我談。」
  「是嗎?」二宮盯著橋本說。橋本抱著雙臂,聳了聳那瘦小的肩膀。「會長先生,您要參加下一屆市議會競選吧。」
  「什,什麼?」
  「競選需要錢。您就把這錢當做捐款吧。」
  「不要,不需要。」橋本氣急敗壞地說,「用不著你們局外人操心。你從哪聽說我要競選的?」
  「偶爾聽到的。還聽說有7個為你拉選票的人遭到檢舉。」
  「混蛋,誰說的?」
  「前天,我去過南街的俱樂部,在一家叫『SPOON』的酒店。」
  「……」橋本表情僵硬,嘴略微歪了一下。
  「浪速區幸町『海娜·勞露』公寓的802房間是您租的吧!」
  二宮想把抓住的把柄全抖出來。
  「什麼,你見到了?」
  「很漂亮啊。」
  「怎麼查到的?」
  「議員之間不都在揭老底嗎?」
  攻和守的關係已轉換了。名門世家的倒插門女婿,下次還要參加競選——無論從哪個角度講,有情人一事都是不能洩漏的。
  「不過,這件事我並不想張揚出去。」二宮說。
  「會長,」一直在默默抽煙的桑原突然說,「我嗓子干了,夫人不在家嗎?」
  「內人出門了。」
  「現在哪裡?」
  「在哪兒都與你無關!」
  「那好,我在這等著,一直等到你夫人回來。」
  「你?」橋本鬆了那一直抱著的雙臂,望著天花板,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憤怒而又無可奈何地微笑說,「你,在威脅我?」
  「不,哪敢呢。」桑原用手抬了抬自己的眼鏡。
  橋本輕輕搖了搖頭又說:「給我點時間,說服工會會員需要時間。」
  「對不起,不能再等了。」二宮說。
  「為什麼?」
  「人心易變呢。從嘴裡說出的話當場就可以作廢。說實話,現在是沒有下一次的,今天你就得蓋章。」
  「態度變得好快呀。」
  「因為會長後面有很硬的後台,我們惹不起。」
  「你指什麼?」
  「本藏環境開發會社,後面還有白耀會。」
  「什麼亂七八糟的。」
  「水谷專務可是個地道的黑道上的人。」桑原把香煙擰滅了說,「我想你不能不知道吧。」
  「……」
  「水谷,到底給你什麼甜頭了?」
  「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橋本聲嘶力竭地說。
  「增加補償金,這是水谷出的主意吧?」
  「不,那是工會總會……」
  「會長,你那個會撒謊的長舌頭,還是留著往女人褲襠裡用吧!」桑原冷冷地說,「從水谷那得到了多少錢?」
  「不,我是被水谷威脅的。」
  「你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對水谷說吧。」
  「不……」橋本雙手抱著頭,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你本人還蒙在鼓裡,薰政會的那幫傢伙正在跟蹤你。在宴會上給內山議長獻慇勤的時候,和水谷一起在南街喝酒的時候,後面都有人盯著你。」
  「胡說,不可能。」
  「陵南幫是薰政會系統的組織,神榮土砂會社是陵南幫的資助單位。神榮土砂的社長神田是薰政會控制的下屬,也是你的主人內山的搭檔。到現在,你還沒搞清這幅人物關係圖嗎?」桑原放連珠炮似的說,「抱著年輕姑娘是挺舒服,可是再往前走一步就是萬丈深淵。腳下已經起火還沒感覺到熱,你真是個頭號大傻瓜。」
  「……」橋本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桑原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從兜裡掏出手機,按了詢話台說:「請問富南市政府、市議會議長的直播電話是多少?」
  「等,等一下!」橋本慌忙抬起頭問道,「你想幹什麼?」
  「你背著你的主子與水谷勾結,內山知道了會怎麼想呢?我想好好地聽一聽。」
  「別胡來,求求你。」
  從表情上足以看出,橋本有些害怕了,他握著的拳頭開始發抖。
  「你是得罪內山,還是得罪水谷?不管投靠哪一方都沒有好果子吃。你可能是想利用神榮土砂和本藏環境開發的對立,可是黑道上的團體可不是隨便讓你在天平上稱一下就算了的。趁梯子還沒有被人撤走,你趕快下台階算了。」
  桑原面對橋本,說話聲音既不高也不粗野,有時還面帶微笑,但是卻字字敲打著橋本。能以笑臉逼人就範,這是黑社會的最大的本領。橋本漸漸被逼得無路可退。
  「——啊,是議長秘書科,那也行。電話是53——××,好,謝謝。」桑原收起電話,又點燃一支煙。
  「好吧。」橋本小聲地說,「我認輸。」
  「哦,投降了。」
  「我蓋完章,然後怎麼辦?」
  「再沒你的事。然後是小田總業與本藏環境開發爭奪。」
  「可是,水谷會找我麻煩的。」
  「那是你自作自受。頂多也就是被打一頓吧!」
  「我可是被脅迫而蓋章的。」
  「什麼,話可不能這麼說。」桑原咋了一下舌頭說,「簽正式合同與准合同,不存在什麼脅迫不脅迫的。」
  「不,補償金要4000萬,要不我不同意。」
  「怎麼,你還不死心?」
  「我有我的難處,得說服工會會員。」
  「工會總會是什麼時候開的?」
  「那是……」
  「拿會議記錄來看看。」
  「……」
  「果然,會長先生真是個演員。」
  桑原又拿起手機,一邊念叨著「53——××」,一邊按電話號。
  「是秘書科嗎?請問內山議長在嗎?」
  「別打,不要打電話。」
  「啊,我是橋本,是在(木通)之上開市政商談所的橋本。」
  「拿同意書來。」橋本焦急地說,「我就蓋章。」
  「噢,終於舉白旗了。」
  桑原放下電話說:「不愧是當會長的,很乾脆。」
  「你,到底是什麼人?」橋本問。
  「你不是看名片了嗎?」建築顧問。
  「不,你不是。」
  「看我像幹什麼的?」桑原抽出一張名片,扔在桌子上。
  「二蝶興業……」橋本撿起名片念著。
  「在守口還開了一家卡拉OK,想唱歌的時候敬請光臨。」
  「哼……」
  「別磨蹭,趁你還沒改變主意,快拿圖章來!」
  聽桑原這麼一說,橋本好像才醒過神來,起身走了出去。
  「這個老傢伙,全是背著會員干的。」
  桑原厭惡地說:「增加補償金,他說是水谷的點子,其實也是橋本本人的圈套。他想多要2000萬歸自己。」
  「無賴,」二宮點了點頭說,「十足的無賴。」
  本藏環境開發不可能出5000萬去買這份同意書的。橋本的計謀是:小田總業若出他所要求的價錢當然更好,但若小田放棄這一計劃,他對水谷也能說得過去。他真是把二者放在同一天秤上了。
  橋本回到房間,手裡拿著一個小盒。
  「補償金什麼時候付?」
  「細則裡已經寫著。」二宮打開同意書說,「第一筆1000萬,本月末撥到你戶頭上。」
  橋本把桌上的200萬拿在手中,再把手戳拿出來。這是一枚上頭刻著雄雞的私人圖章。他在小田用鉛筆圈好的位置沒好氣地蓋上章。
  二宮也點上了一支煙。交涉總算結束,但二宮心裡卻不那麼爽快。為什麼要付給這個無賴200萬呢?他想。
  「這回行了吧?」橋本說。
  「謝謝。」二宮把同意書放在上衣兜裡站起來的同時,橋本把桌上的煙灰缸隨手扔到地上。煙灰缸一直滾到牆角。二宮撿起來又放到桌子上。
  「真倒霉!」橋本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
  二人出了橋本家,乘上寶馬車發動引擎。
  車上的表顯示為9點20分,也就是說與橋本整整談了40多分鐘。
  「你滿臉不高興?」
  「心裡有點不痛快。」
  掛上擋,車飛奔起來。
  「有什麼不痛快的?」
  「那200萬,等於扔在水裡了。」
  「不正是用那筆錢讓他蓋的章嗎?」
  「不過,所以我才說是往水裡扔錢的嘛。」這筆錢不是小田的,而是從賭場借的,利息高得嚇人,10天就是一成利。
  「你也太想不開了,這可不是什麼好性格。」
  「別人都這麼說我。」
  「喂,你已經債台高築了吧?」
  「算是吧。」二宮想,這又是一筆債。
  開車沿芹川的府道向前,超越一輛卡車。
  「打算往哪去?」
  「返回北濱,改乘我的皇冠。」
  「然後呢?」
  「洗桑拿,再睡個午覺。」
  「難道對我就一點也不表示感謝嗎?」
  「要感謝……」
  「欠債還錢乃人之常情,感謝要以具體的方式。」
  「具體的方式?」
  「別裝蒜,你懷裡不是有同意書嗎?拿到小田那裡可以換回500萬呢。」
  「這個……」
  「去小田總業,把賺來的300萬分給我一半!」
  終於提出他該提的要求了,二宮想。原來準備給他100萬,他要150萬,太狠了。
  「太多了,這可是我營業所得。」
  「放屁!我為了誰跟你跑到這裡來的?」
  「也只不過是一夜的事嗎?」
  「別狡辯。出力就得分一半,你也不完全是外行,難道不明白黑道上的規矩?」
  瘟神桑原終於吼叫起來。無論他人品怎樣,但他的確是個地地道道的暴力團員,所以二宮清楚,他說出的話是決不會改變的。正因為如此二蝶會才會派他來保衛施工現場。
  「好吧,給你一半。」二宮只好認了,因為現在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不過,茂夫的善後由你來處理。」二宮又說。
  「什麼,你還惦記著這件事?」
  「惹下的麻煩怎麼消除,現在腦袋裡全是這些事。」
  「麻煩不是從天而降,而是你自己惹下的。」
  不是,我並沒求你動手,是你主動出手打人的——二宮這麼想,但沒說出口。茂夫的形象又出現在眼前:刺著紅牡丹、黑蜥蜴,沾滿鮮血和污垢的臉和那揮舞不止的膀臂。
  二宮又想起了呻吟著的松浦,嗚咽著求饒的倉石,還有未見面的水谷。
  「你只是舒舒服服地被茂夫打了一頓而已。」桑原又重複一句已說過的話。
  「並不舒服。」二宮也重複了一句。
  他們來到了富田林錦田——小田總業的所在地。卡車調度站有一輛鏟車正在工作。廢胎加工廠及附近的樹木已被煙熏得漆黑,堆積廢胎的地方已變成漂著油垢的髒水坑。沒燒掉的輪胎也面目全非,像剛冷卻的灰山深巖一樣粘在一起。
  「火是什麼時候被撲滅的?」桑原問。
  「前天深夜。傍晚起火,大約燒到早上8點左右,那時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在晴天的陽光下觀看,現場並不像想像的那麼寬廣。可能是消防人員與警察在共同檢查,有十來個穿深藍色制服的人,在那僅有不足700平方米的存輪胎的地方測量取證。
  「消防部門是怎麼認為的?關於起火的原因。」
  「他們認為,可能是因漏電而引起的火災。」
  無論怎樣調查,起火原因也不能確定。
  「是誰幹的呢?陵南幫還是白耀會?」
  「那誰能知道呢!」
  管它是誰幹的,與我何干?只要我從小田那裡要來那筆錢就算完事,二宮想。
  把車停在辦公室前面一輛皇冠的旁邊,他們走出車外,燒焦的橡膠味直嗆鼻子。辦公室的外牆上門上窗上粘滿了油污。打開門走進屋裡,二宮說:「您好,我是二宮,社長先生……」
  一個身穿運動背心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前,正在喝易拉罐飲料。
  「不在。」他搖著頭說。是上次遞給他手帕的那個人。
  「是不是被叫到現場去了?」
  「說是去警察署,現場檢查是我替他去的。」
  那個人的桌子上放著一頂安全帽,上面寫著「今村」。
  「是去了錦織警署嗎?」
  「嗯,是哪個署呢?我也沒聽說。」
  那個人還說,什麼時候回來他也不清楚。
  「調查事件經過,要這麼長時間?」
  「唉,也許吧。」他的話毫無參考價值。
  「請告訴我社長手機的號碼,好嗎?」
  「在那兒寫著呢。」今村指了指裡面的牆壁。已變成茶褐色的舊廣告歷下面,寫著二十多個會社號碼。小田的手機號是030·71424××。
  二宮記下電話號碼,用那裡的電話撥了號碼。小田好像關機了,打不通。
  「打不通,大概正在接受調查吧。」二宮回頭對桑原說。
  「啊,社長辦事真謹慎。」桑原打了個哈欠,坐在沙發上說,「不管幹什麼你都是毫無計劃地走一步算一步,這種干法也能勝任建築咨詢所所長?若是如此,那日本可算是天下太平了。」
  混蛋,盡揭人傷疤!
  「怎麼辦,在這兒等著?」
  「等吧,好事不用忙。」
  「那好,我去一趟北濱。」
  「幹什麼去?」
  「我總不能把皇冠車扔那兒不管。兩三個小時就回來。」
  「是嗎,我明白了,你又想耍花招。」桑原站起身來說,「要不,你把懷裡的那個信封留在這裡。」
  「什麼?」
  「你給小田打電話,想背著我做交易,是吧?」
  「我還不至於像橋本那麼卑鄙。」
  「總而言之,你得把同意書放這兒再走。」
  「這,真是胡來。」二宮想,這樣做更危險。
  「我的話你沒聽見嗎?」
  今村張著嘴,看著他們二人激烈地爭論。
  二人一起乘寶馬車去北濱。
  桑原坐在司機席旁打著噸兒,這更加使二宮惱火。這個傢伙,一張口說話必定傷人,一坐上車就要對著鏡子整領帶。朝他鼻樑子猛打上幾拳該多麼暢快呀,二宮想。可是,要打起架來,自己是贏不了他的。看上去他有點溜肩且帶幾分斯文,可一旦動起手卻相當難對付。一個人敢衝進真湊幫的指揮所,這可決不是一般的膽量。二宮真後悔怎麼能和他糾纏在一起。
  可是,再換個角度想一想,也並非如此。正是因為有桑原的幫助,才得以查清茂夫的身份,知道了陵南幫的介入,並讓松浦口吐了真言。
  若是二宮一個人單獨行動,既不可能深夜潛入清共會的醫院,也不可能搞清本藏環境開發及神榮土砂會社的陰謀。要是從這個意義上講,多少還應該感謝桑原。沒有桑原的拷問,橋本那傢伙能否蓋章還很難說。
  算了,一切已經過去。想的太多頭疼。
  應該高興呀,150萬日元不是就要到手了嗎?
  在北濱出口下了高速公路,渡過堂島川,再沿土佐堀街向西走,來到府立勞動中心前一看,皇冠車已不見了。
  「嘿嘿,恭喜恭喜!」桑原睜開眼睛說。
  把車向左靠了一靠停下了。下了車往四週一看,只見護路欄杆上貼著一張告示,上面寫著皇冠車因違章停放已被警車托走,請車主到東警察署來。二宮揭下告示,放在衣袋,又坐進寶馬車裡。
  「幹嗎哭喪著臉?還不認真反省!」
  「是誰讓我把車停在北濱的?」
  「是哪個混蛋讓我和他一起去的?」
  「算了,沒辦法,去警察署。」
  罰點錢倒沒什麼,但違反交通規則要減分,當負分累計到一定程度後就要吊銷駕駛執照。
  「喂,違章停車,減二分吧。」
  「不知道。我從沒犯過那種低級的錯誤。」
  桑原伸了伸腰,嚥了口吐沫說:「肚子餓了,找個地方吃點飯吧!」
  他們走進東警察署附近國際飯店裡面的一家壽司店,桑原要了海鰻、偏口魚和涼酒,二宮吃壽司,外加一瓶啤酒。多少喝點酒是不會被看出來的,但他們一想到要去警察署,還是控制了自己。
  桑原結完賬,二人走出壽司店。過了東橫堀川來到警察署。在交通科出示了告示和駕駛證,然後坐在被指定的辦公桌對面接受調查。在調查了住址、職業等內容後,給他一張違章收據和一張領車證,然後向停放皇冠車的私人停車場走去。罰款1.5萬日元,托運費1.2萬日元,再加上保管費,警察也真沒少抽油。
  「你的態度很不好啊。」桑原一邊走一邊說,「開車竟然還喝酒,在女警察面前還抽煙,不能老實點嗎?」
  「我討厭警察。」
  「我可是非常喜歡。他們能保衛善良市民的正常生活嘛。」
  「你是擁護現行體制派嘍?」
  「大樹底下好乘涼嘛。」
  在私人停車場又付了4800日元的停車費,才把車領出來。
  雖然這車子看起來相當陳舊,但發動機卻相當優良,不愧是創牌子的國產車。
  桑原也坐上車,他們一起返回國際飯店,又給小田打了電話,仍然不通。小田與錦田辦公室好像也失去了聯繫。
  「好吧,趁這個工夫去理個發。」桑原對著鏡子說,「你也去刮刮鬍子吧。」
  「我喜歡這種亂蓬蓬的。」
  「別瞎說,跟我來吧。」
  下了車,一起走進了髮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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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0:19 |只看該作者
  毛玻璃門裡側一點空間也沒有,根本稱不上門廳。樓梯左側橫七豎八地堆放著沒有後輪的舊摩托以及車輪已歪歪扭扭的舊自行車。一股霉味與酒精味混在一起撲鼻而來。
  來到二樓,只見走廊中間放把方凳,兩個壯工打扮的人在方凳上下棋。他們看見二宮他們上來,便問:「幹什麼的,有事嗎?」
  「老和尚在嗎?」「老和尚」是他們的黑話。
  「正在唸經。」
  哦,賭場正在開業,一般是從晚上8點開到第二天中午。
  「新井呢?」
  「在裡邊。」
  那兩個人是保鏢,專門檢查賭客。無論怎樣熟的客人,不說黑話對上暗號,是不允許進去的。要是遇上抓賭的,他們兩人要率先全力抵抗,以便爭取時間讓其他人從陽台溜走。
  二宮從方凳旁過去,來到走廊盡頭,敲了敲5號房間的門,然後和桑原一起站到門鏡前。門馬上打開,他們被領了進去。
  「好久不見啦。」一個熟識的小跑堂的來打招呼。
  「挺興隆啊。」
  「還行吧。」
  在水泥地面上放著十來雙鞋,在鋪地板的過道旁邊的紙箱上還放著五六雙鞋王宮遞給跑堂的兩千日元小費,邁上一個台階。
  二宮和桑原來到裡屋,裡邊有兩個25平方米大的房間,中間的隔扇已拆下來,正中間鋪了一張有20尺大的油布。四個螢光燈從天棚吊下來,窗戶用紙箱擋著,四周的縫隙用膠布粘得嚴嚴實實。
  屋裡共有十幾個人,其中有三個人是做皮肉生意的女郎。滿屋是汗臭味和維繞的煙霧,看上去灰濛濛的。新井在最裡面13平方米大的小屋裡躺著,他瞥了二宮他們一眼,連聲招呼也不打。
  噢,壓了,壓了,往上壓了,好了沒有,好,打開看——幾個打下手的人在喊叫,人們把成沓的錢往上壓。轉眼間,一沓沓票子有壓三個點的也有壓四個點的,既有把票捆(1萬日元的票子每10張用橡皮筋捆一捆)放在上面的像黑社會的人,也有只壓幾千日元的壯工。好了,壓完了!開局——隨著一聲喊,坐莊的打開一個大瓷碗,裡面的色子是四和五,劈裡啪啦地一陣亂響,贏家把錢收了起來。
  「喂,還不快去辦你的事。」桑原在二宮的耳邊小聲說。
  二宮走進裡屋,在新井前面坐下。
  「嘿嘿,還是忍不住了吧。」新井嘲笑地說。
  「能給我弄一點嗎?」
  「錢,當然可以借給你,這是我的買賣嘛。」新井用手敲了敲代替枕頭枕在頭下的皮包說,「要多少?」
  「200萬,我想借。」
  「什麼,一下子要借200萬,你又抽什麼瘋啦?」
  新井坐起身,從皮包中取出兩捆100萬的鈔票,又說:「二宮,只拿出一點兒錢去賭,餘下的揣腰包裡可不行。」
  「這個嘛,新井……」
  「什麼,你不去賭?」
  「不,不是。」
  「那可不行。」
  「唉……」
  「我只是在賭場把錢借給賭錢的人,你也是行家,這一點應該明白。來賭場光借錢不賭,哪有這種便宜事?這不跟進遊戲廳不打遊戲只上廁所一樣嗎?」
  「這一點我清楚,不過……」
  「不過什麼,到9點銀行就開門,去吧!」新井刷刷地數著鈔票。
  「怎麼回事?」
  回頭一看,桑原已經進來了。
  「要是不賭博,就不借給我錢?」
  「當然。」
  「這位是?」新井問。
  「我是他的朋友。」
  「你的朋友不明事理,叫我很為難呢。」新井雖然用調侃的口吻說,臉上卻全無笑意,大概是嗅到了桑原那職業暴力團成員的味道了吧。
  「要是賭的話,就借錢吧?」
  「嗯,那當然……」
  「好,他要多少你就借給他多少。」桑原對新井說完,回頭又對二宮說,「現在就賭,是吧?」
  「是,決一勝負去。」二宮只能這樣說。
  「好,還期是10天。」新井把兩捆鈔票遞給二宮。
  二宮拿著錢坐在油布邊上,桑原坐在他身後。
  「來啦,加油啊!」擲色子的人扔過來6張壓錢用的牌。
  「怎麼都探著頭呢?」桑原問。
  「這不是打彈子遊戲。」
  二宮一邊拿起牌一邊回答。各個牌上印有從回到6的花紋數字。
  壓錢的把這個牌扣在布上與坐莊的爭勝負。
  「已沒時間了,快點!」桑原說。
  「那也得看結果呀。」
  「你還聽見我說的話了。」
  坐莊的人用手指夾著兩個色子給壓的人看,然後放在大瓷碗裡,嘩啦啦搖了一會兒便扣在布的中間。
  二宮拿著自己的牌,看著木牌上的點,3可能是死點,一直沒翻出來。
  放棄3!二宮決定。
  然後他把寫有3的牌夾在腋下,把剩下的5張扣著放在地上,用手攪亂了以後隨意揭開4張,壓在壓錢莊上。壓錢莊共6處,(因為色子共6個點)壓錢人壓上4個,所以百分之百全輸掉的可能性極小。
  二宮打開錢捆,抽出20張捆成兩份。
  「怎麼,就壓20萬?」
  「我從沒有一把壓過10萬日元以上的。」
  「小打小鬧,輸光了再借200萬嘛。」
  「那怎麼行?」
  「每把壓50萬,不快點天就亮了。」
  沒辦法,二宮又添上30萬。哦——周圍的人驚訝地看著二宮。
  「湊個熱鬧。」桑原從錢夾裡又拿出20萬,放在二宮剛掏出的30萬上面。
  贏錢的點數是,坐莊人搖的那兩個色子的點數合在一起,如果在2至6之間,按實際數計算;如果在7以上,先減去6,再計算。
  也就是說,壓一個點輸贏在六分之一,壓兩個點輸贏在三分之一。
  玩法雖然簡單,但是擺壓錢牌的方法和位置卻很有技巧,因為有十幾種可能性,要計算出它的概率並非易事。比如說,如果壓四個點,最上面的點大,若壓對的話,將贏二倍;如果後面左右兩張壓中了,返本;如果全不中,壓的錢全歸坐莊的。
  壓好沒有,壓好沒有——壓錢人往布上擺牌和鈔票,賭場鴉雀無聲。
  開局嘍!隨著一聲大喊,莊家打開色子點,兩個都是4。二宮看自己壓的兩個點,3已經放棄,下一個,下一個是6。
  二宮歎息著。
  就這樣,一會兒輸,一會兒贏,一會兒夠本。突然二宮慘叫了一聲:「糟了,大眼,沒中。」
  一瞬間,二宮已輸了70萬。桑原在一旁冷笑著。
  「壓,再壓,不要灰心!」又拿出20萬壓上。
  坐莊的把碗扣好,閉上眼睛,手心朝上地放在膝蓋上等著。
  放好啦,放好啦,快壓呀,快壓呀——打下手的人亂喊著。
  「放棄哪個點呢?」二宮問桑原。
  「你的生日是?」
  「6月26日。」
  「好,放棄6和2。」
  二宮把6和2兩張牌抽出來,餘下的牌扣著洗了一遍,然後壓上,再拿出5捆(50萬)錢和桑原那20萬壓在一起。
  又靜下來,大碗打開了。
  是2和5,放棄的點對了一個。
  二宮開始揭自己壓的牌點,天是4,左角是3。「操,看這個。」揭開右角,是1。「真不走運。」這回是返本。
  「……」桑原一副愁容在抽煙。
  又壓嘍——坐莊的又把色子放進去,把碗扣好。
  「這次呢?」
  「放棄1和3。」
  「為什麼?」
  「現在,點數一直分散,1和3不連著。」
  二宮把1和3抽出來,把剩下的牌擺在上面,又放上70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二宮,在二宮的帶動下,其他人的賭注也開始增大,賭布上面擺著近200萬的現金。
  好,開局了——隨著一聲喊叫,莊主掀開碗,把木牌的二又向右側移動一下。
  二宮先看了看放棄的點,再翻壓上去的牌。天是5,左角是2。
  「哼,全是小點。」
  「別在意,估計的並沒錯。」
  桑原淡淡地說。他一邊同二宮說話一邊死死地盯著莊主的動作,冷靜地觀察著。
  「你,真內行。」
  「無師自通。」桑原咋了咋舌說。
  接下來又是一進一退,有輸有贏。雖然沒出現大眼全輸,也沒大贏。這次又輸了20萬,自己還剩130萬了。
  不知不覺已到了上午7點鐘,可是不恢復到200萬就無法與橋本交涉。二宮做好精神準備,想尋找決一雄雌的機會下一個大賭注。
  可是每次點都非常分散,二宮一直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拼一下為好。
  「3和6吧。」桑原冷不丁說了一句。
  「放棄的點?」
  「不是,這把可能中的點。」點數的變化好像沒什麼規律,但桑原覺得下一把應該是3和6了。「減半干,怎麼樣?」桑原說。
  減半就是壓3張牌。
  按桑原所說,把3點的牌放在天位,把6點放在腰上,另外隨便拿一張放底部。
  「能行嗎?」
  二宮提心吊膽。壓三個點贏得多,輸得也多。一個也中不上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五十。
  「我自己也下了賭注,誰跟你開玩笑。」
  喂,全壓好了沒有?開局嘍——碗打開了是5和6——天是5點。
  一瞬間,二宮臉色刷地變了。
  「好,總算中了一個,沒全軍覆沒。」
  「5」收底,二宮得了0.3倍,15萬,桑原得了6萬。
  「好,時運轉過來了。這種壓法對了。」桑原把叼在嘴裡的煙點著說:「這回還壓3和6,乾脆只用兩張壓。」
  「萬一……」二宮非常擔心。用兩張壓,如果天牌中了可得2.6倍的錢,腰牌中了得一倍,但全軍覆沒的概率占三分之二。
  「討厭的膽小鬼,別那麼放不開。該死該活拼它一把。」
  「哼……」二宮把3壓到天上,把6壓在腰部,旁邊放上70萬日元。
  「你們真有膽量啊!」旁邊的一個像商店老闆似的人說。這個人剛才也用3個點壓過。「我搭個車,行嗎?」
  搭車,就是隨別人壓的點下賭注。
  「別找便宜,」桑原說,「你這個臭手搭車,好運早飛了。」
  壓好沒有,壓好沒有——打下手的人又喊起來。
  嘈雜的聲音立刻停止。二宮心臟咚咚地跳個不停,都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了。
  開了——坐莊的人打開碗,二宮嚇得閉上眼睛。
  2、4共6個點。沒壓6點的把牌抽掉。——打下手的人喊著。
  二宮把6播過來,中了。
  「怎麼樣,這下子撈回來本了吧。」
  「嗯,差不多。」二宮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贏了一倍,這樣,二宮手中的錢恢復到195萬日元了。
  「走吧。」
  「漂亮,玩一把好牌。」
  又開始洗牌,壓下一輪。桑原把自己的錢放進錢夾,二宮拿著錢捆站了起來。
  新井笑了一笑,目送他們兩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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