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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十二 都是勾搭惹的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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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2: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在紅巢的停車場裏,我取回了公司車。
  開往夢洛街的途中,從後照鏡我看到一對車頭燈。車子離開我還很遠。我為安全計,加油
猛跑了一陣。
  後車的車頭燈距離我還是老樣子。相當遠,還不能說是在跟蹤我。
  我看看油錶。油錶說我的油箱空了。但是我下午去紅巢的路上才把油箱加滿的。
  當然,最可能的原因是油錶故障了。無論如何,現在正是時候,應該把化油器裏流得下來
的油儘量利用了。我把油門踩到底。
  我走的這條路是市區的遠端了。通過一個工廠不多的工業區,交叉路相距很遠,有大量空
曠的土地,極少量的來往車輛和類似無止境的黑暗。
  公司車氣喘,抖動,自動停住了。我打火,又走了幾秒鐘,車子咳嗽,引擎熄火,這下是
真正一滴油也沒有了。
  車子一停,我就把門打開。整條路上什麼可資交通的工具都沒有。遠處後面,有目的固定
朝這邊過來的車頭燈在接近中。
  我向四周看看,見到的都不能幫我什麼忙。路的一側有一個工廠,坐落在寂靜的黑暗裏,
鐵絲籬笆很高,每隔一段距離掛塊大牌子「禁止入內」。平坦的路上有一條舖路面的小徑供車
輛通往工廠的。小徑的一側,正好在路面的外面停著好幾個拖貨櫃的拖架,沒有拖車頭,上面
也沒有貨櫃,祇有平蓋和支撐,這東西本來沒有前輪,到了目的地或不用時後輪也可移去。
  再遠一點,在空貨櫃拖架後面,是個露天貯貨場。方方的一塊土地用木板全部圍起,沒人
能看到裏面堆儲了多少東西。
  目前,最合理的做法是站在車燈前,請求過往旅客把我帶到下一個加油站請求支援。
  我心裏有感覺,依照最合理的方法行事,不適合這次意外。
  我再四處望望,想找個地方躲一下。沒有合適的。
  我跑過路面,躲在貨櫃車架的一根支撐後面,儘量把自己身體減少暴露,縮在陰影裏。
  實在是一個最不好的藏身之處。
  車頭燈一路照過來,曾跟了我好久的車子停了下來。我聽到車門打開又關上。我聽到一個
男人的聲音叫著說。「哈囉,有困難嗎,要不要幫忙?」
  四周什麼聲音也沒有,祇有那輛車子的引擎轉動聲。
  另外一個女人聲音道:「他一定在這附近。他也許沒有油了,但一定在附近,他一直在我們
前面。」
  我僵直地曲縮在鋼撐的後面,一動也不動。後來的一對開始巡視附近。我祇能看到他們的
身影,偶或見到腿部。男的有一雙粗壯有力的腿。女的腿,足可做絲襪的電視廣告。但是她的
聲音冷靜得可怕。
  男的說:「真是令人難信。寶貝,他一直在我們前面,不是嗎?」
  「是的,一定是這輛車。他走不遠的。那些車架怎麼樣?」
  「他不會待在車裏而跑到那邊去的。那裏又沒有汽油。任何沒有油的人不會自己跑到那裏
去的。有腦子的人都會站在車子附近等別人來救助。他看到我們車子過來應該擺手請我們幫忙
。」
  「但是他沒有做他應該做的。」那女人說:「你猜猜看,為什麼?」
  「我們跟得很遠,絕不是把他嚇跑了。」
  「他一定還是在車裏。」女的冷靜地說。
  男的走過去,打開車門。他一定前後座地下都看了。我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看到十分模
糊的影子走向我車尾,他開不開行李箱。
  一時大氣中什麼聲音也沒有––除了另一輛車單調的引擎空轉聲之外。然後是一下很用勁
的哼聲。我知道這是那男的用力試舉我車子尾部的哼聲。他滿意我不在車箱裏,說道:「不在車
裏。」
  女的泠冷地說:「那末就只剩一個地方了。」
  我看到他們兩個一起向我走過來。他們兩個一直在亮處,希望他們眼睛不要那麼快適應過
來,這一點我可能佔幾秒鐘的優勢。
  他們兩個走向拖車架最近他倆的一輛。我在一堆的中間位置,他們走到最近的一輛開始要
沿背面巡視一周。
  天色相當暗,大的車架陰影更重,我圍了柱撐轉,儘可能躲過他們直接視線。他們已走到
第二輛的背面。
  我從架子底下爬到近公路側的柱撐。他們對每個架子後的陰影查看得很仔細,移動也很慢
。我是絕對沒有辦法藏身的了。
  我蹲步慢慢離開車架,向車子方向移動,移動很慢,希望他們專注車架方向。老天也真幫
忙,一點月色也沒有。
  「跟住我」男的說:「要是他在這裏,不要竄出來嚇了妳了。」
  「這是他唯一可能躲的地方了。沒有別的車經過這裏,除非他會飛。」女的生氣地說:「我
也不相信他爬木板牆了。再說––嗨,那邊,在那邊!」
  男的也叫著,他們兩個都開始跑。他們兩個都沒自架下走,都想繞過車架之間的空隙。
  我在聽到女人一叫時,早已直起身子向他們開來的車子衝刺。他們的車,連門都尚為我開
著。
  我跳進他們車子。把車門碰上,吃上排擋,車已上路。
  我走不上五十碼,後照鏡反射到車後一連串小點亮光。突然,後擋風玻璃放射成無數碎紋
,一片模糊,向後已什麼都看不到了。
  第一條交叉橫路處,我把車慢下左轉。又下一條交叉路口右轉。我進了一個住宅區。我找
到電車站,把車拋棄在附近。離開車子前我記下車牌號,又看了放在駕駛座上的登記證。
  車子是登記在一個叫羅三繆的名下的。地址是力平路九六八號。
  我坐電車到有計程車候車的地方。下車改搭計程車。告訴計程車帶我去夢洛街一八一零號。
  到了地段,一八一零號沒有亮燈。計程司機說他願意等候。我告訴他我是來早了一點,我
要等我朋友回來。我付了車資,等他車走遠了,自己走一條半街,來到一九二五號。
  這一帶的住家,在房子上投資不少。不見得都是太有錢的,但中上階級是絕對夠得上的。
因為是新社區,房子都是新的,設計也現代化。這些房子都沒有樓,但是每間不一定在同一高
度的地平面上。用了很多玻璃,外面看起來不規則,裏面多數另有內院。每家都有自己的游泳
池。
  我找的房子客廳半圓形向外凸出。車庫被凸出的房子遮蓋起來一半,後面是長長一條灌木
籬笆。後面的情況別人一眼看不到。
  我反覺得我進去之前應該先看看後院的情況。
  我經過一塊草坪,沿了灌木籬笆走,選個灌木最疏的地方擠過籬笆,進入內院。
  一部份內院是舖上磁磚的。其他部份是新換的草皮。我要是有一個手電筒可能會看得清楚
一點。我胡亂地站在濕的泥巴地上,直到我覺得應該站到磁磚地上去。
  臥房反比前面客廳低落一尺左右。落地長窗是向著後院開的,所以根本不必考慮隱私問題
,女主人在自己臥房裏絕不會怕路人見到,除非像我這種不速之客。
  臥房靠內院側事實上沒有牆,祇有鋼架和防紫外線玻璃。部份是電力開啟的,隨時給臥房
以最大的光亮和最多的新鮮空氣。摺疊式,垂直型的塑纖大窗簾,和臥房牆一樣大,也是電動
的。目前齊集在一側沒有使用。
  臥室內,太妃糖色頭髮的淺色髮膚女人,正是昨晚要我做她護花使者,把她帶去酒吧和汽
車旅館的女人。她站在換衣鏡前欣賞自己穿了一半衣服的身材。臉上有滿意的表情。
  我猶豫了一下,下決心這是攤牌的時候了。我向前走去。
  臥室有一個落地窗開向比內院高四個階梯的陽台。我還沒走到陽台,她就聽到了我的腳步
聲。從鏡子中她看到了有東西在移動。轉身看到我,認出我是誰,張大眼想喊叫出來,但是自
己控制住自己。
  滿臉不能相信這是事實的驚慌,她看我走完四級階梯,走上陽台。
  「我能進來嗎?」我問。
  她像被催眠一樣,眼睛瞪著我,手一擺,嘴裏呢喃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說:「是花了一點勁。肯談談嗎?」
  「不要。」
  「我也不認為妳肯,但是妳最好肯。」
  她說:「我也一直在想念你。」然後她把右手食指豎起來放在嘴唇前面說道:「我們必須要
輕一點,聲音響了姐姐會聽到。」接著她神經地傻笑,從床前拿起一件睡袍,替自己披上。她
說:「我就怕你會誤會––」
  「昨晚放我鴿子的事。」我替她接下去說。
  「是的」她微笑著說:「怕你認為我是那一種女人。」
  「我認為妳是哪一種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警方認為妳是哪一種女人。」
  「警方?警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說:「妳雖計劃得很小心。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傅東佛的車子,是妳去停車場
開出來的。妳想找一個替死鬼,妳選中了我。妳把我帶到安樂窩汽車旅館,妳知道我祇能用傅
東佛的名字登記。妳早就知道傅東佛和盛蜜妮在另外一個房子裏。妳假裝喝醉了。妳––」
  「我是真醉。」
  「妳說謊。」
  她臉上發紅。
  我說:「別裝了。我們兩個當時都在演戲。妳給侍者五元錢,告訴他妳叫的威士忌加蘇打祇
要給薑水就可以了。我給了十元錢。他告訴我妳為什麼給他五元錢。並且我喝的威士忌也都是
薑水。」
  「你––為什麼––你––」
  「正是如此。」
  她在床邊坐下。突然她大笑。
  我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她湊過身來抓住我一隻手。「唐諾,請你不要生氣。」她說:「
這件事不是你想的樣子。」
  我什麼也不說。
  她把腿架起來。袍擺自光滑的肌膚滑開。她沒有半點意思要調整,反而慢慢的踢動架在另
一腿上的小腿,起先擺動祇一、二吋,看得出她在快快轉動腦筋,腿的擺動越來越大,每次擺
動袍子的下擺滑開更大。
  我說:「這件事牽涉事情太多,想理由說謊話祇會越說越穿。最好的方法莫如說實話。妳祇
有對我說一次的預演機會,然後妳就要對警方來說了。」
  「不可以對警察說,唐諾。」
  「警察自己會來的。」
  「但是和警察有什麼關係呢?」
  「譬如說,謀殺案。」
  「謀殺案?」她叫道,然後很快把手摀住自己嘴唇,好像自己知道出聲太響了,想把它塞
回嘴裏一樣。
  「唐諾,你瘋了!」
  我說:「妳把我留在汽車旅館裏。妳走出去巡行著找到了妳要找的房子。妳敲門。妳走進去
大鬧。傅東佛拿出鎗來向妳開一鎗。妳––」
  「唐諾,你瘋啦!完完全全瘋啦。」
  「算是我錯了。」我說:「妳來解釋看。」
  「好,我來說。」她說:「我是想告訴你真情的,但是你會恨我。我不要你恨我。唐諾,我
––我喜歡你––我––」
  「是的,我知道。」我說:「再演一場戲安慰我一下。妳非常漂亮,身材也美,是對我發生
很大影響力。相信妳成年後憑這些要什麼有什麼。昨天我的愚蠢就可以證明一切。今天我來是
要妳說幕後實況的。不再受妳美色誘惑了。」
  我伸手經過她裸露玉腿的上方,拈起她睡袍下擺一角。她坐著不動聲色,看看我,沒有反
對。我把睡袍下擺拖回來,蓋住她的玉腿,把袍擺一角塞進她腿下。
  她笑道:「你受不了?」
  「消受不了。」
  「你真是怪得好玩。」
  「我想妳說對了。我是有點怪。我思想陳舊一點。我比較喜歡別人真誠對我。大腿會使我
糊塗。」
  她說:「我就對你說真話,因為––因為我臨時想不起說什麼謊不會出糗。你突然闖進來使
我心神不寧,定不下心來,就像我的大腿對你一樣。」
  我說:「說吧,妳現在這種心態很好,在改變之前,快把真相說出來。」
  她說:「我把全部實情告訴你。我的真名是哈雪儷。我結過婚。我不喜歡那次婚姻。離婚的
時候分了不少財產,我現在有錢––我用前夫的姓,他姓郝,我現在叫郝雪儷。」
  「不必討論自傳」我告訴她:「就直接說昨天晚上。你是在拖時間,想點子,這樣我不會相
信妳。」
  「我是在說實話,唐諾。不過我要你暸解,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比我認識很多很久的人都
要再喜歡一點。你體諒別人。昨天晚上,你對我很有禮。」
  我說:「能不能少兜圈子,開始說話。」
  「我不過先要解釋,不是兜圈子。」
  她把坐姿調整一下,把手放我肩上。眼睛看著我。「唐諾」她說:「我要你相信我。」
  「給我點東西讓我相信妳。」我說:「還要快,警察可能馬上會來了。」
  「警察!馬上會來!」
  我點點頭。
  「唐諾,不行,你不能這樣對我。」
  「不是我能不能的問題,是妳自己怎樣對自己的問題。」
  「唐諾,我應該怎樣對自己?」
  「至少妳應該把真相告訴我,然後我可以幫妳忙。」
  她說:「你會誤會我的。」
  我什麼也不說。
  她說:「我有個妹妹比我小四歲。叫哈芍靈。我們都是從科羅拉多來的,來這裏還不到一個
月。我妹妹是個小好人,她不亂玩。她是個熱情少女,也很羅曼蒂克,但從不把愛情當兒戲。
她第一眼見到盛丹偉就愛上了他,而且愛得發瘋。有一度他們訂婚了。他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
人。是第一個提醒她,她已經長成的人。她十分愛他。
  「你知道,唐諾,一個女人真正愛一個人愛到什麼都不顧了,會怎麼樣。但是過不多久,
男的厭倦了。這個女人太容易到手了。沒有錯,盛丹偉是有一段時間對我妹妹很傾心。我一再
告訴我妹妹,女人不可以太容易讓男人得手。我妹妹不相信,她笑我,她說他們兩情相悅,快
要結婚了。從此可以歡歡喜喜永遠在一起了。盛丹偉似乎不太喜歡一叫就來的女人。我妹妹是
痴心到任何時間他一叫,就把自己裝進盒子,打一個緞帶結,送上門去。然後你知道怎麼了?」
  「怎麼了?」
  「他對她厭倦了––永遠服從他,任何他說什麼都對的。她從不看別的男人,也不讓別的
男人看她––可是他厭倦了。」
  「蜜妮來了?」
  「是的––蜜妮。她精明,熱情,動作快。我不是亂講的。我知道我在講什麼。女人對女
人批評最中肯了。」
  「好,蜜妮能幹,又怎麼了。」
  「她來到科羅拉多,他一眼看出情況。她玩『不容易得到』的把戲。」
  「於是盛丹偉立即和她結婚了?」
  「別弄錯了。不是那會事。他對她發生興趣,她回身就走,自肩上回頭看著他。他認為這
是一種挑戰。他本身條件非常好。我想他是要表演一手他是情聖,女的都會來追他的。所以他
就去追她。我想他原意是要到手後甩掉她,回到我妹妹身邊的。但是他自己也失去控制,落入
陷阱,一回頭發現自己已和蜜妮情奔結婚。報紙上說是旋風式愛情。嘿!旋風式愛情是沒錯,
祇是發動旋風的不是他。」
  「說下去。」我說。
  「他們結婚兩年了。我知道蜜妮守不住做家庭主婦的。我放眼注意她。她到這裏來看一個
老朋友,姓傅的。她們在海灘渡假––玩一些小名堂。蜜妮又回科羅拉多。這次我得知她又來
加州,所以我安排好一切,我要看她玩什麼花樣。」
  「玩家家酒,當偵探?」
  「沒錯,而且非常非常簡單。她一來這裏就和傅東佛聯絡。而當晚,她又和另外一位男士
一起晚餐。她這回見了傅東佛很多次。上週她還和傅東佛去那個汽車旅館以夫婦名義登記。他
們待在裏面直到過了半夜。由她開車把他帶回市區。他再取自己車回家。」
  「我相信這種對自己配偶的不忠行為,使妳倒胃口。」
  「不見得。」她說:「我還很高興,王牌都在我手上,祇是還沒決定怎樣玩這局牌。」
  「之後呢?」
  「之後就要說昨天了。昨天我知道了他們兩個會到以前去過的同一家汽車旅館。我決定要
使他們現原形,要他們名字上報,弄一個身敗名裂。」
  「妳怎樣做?」
  「把你鉤上,讓你帶我去那家汽車旅館,用傅東佛夫婦名義登記。我讓你開傅東佛的車子
,我一出去就報警說車子被竊了。我知道這種情況下警察會做的第一件事是查市郊的汽車旅館
。而且我有信心在午夜前警察會找到停在汽車旅館的傅東佛車子。」
  「妳找我是要我做替死鬼的?」
  「別鑽牛角尖!我根本不要你參與在內。我要的人是夠聰明,夠懷疑,能在我一離開,就
嗅出事情不對,馬上開溜的。我看到你出來,繞過辦公室,走上公路。
  「警察會在汽車旅館找到那車子。我準備給傅太太打電話,不要輕信他先生說汽車失竊的
任何理由。而告訴她,她先生這兩個禮拜都在和蜜妮幽會。汽車在那裏被發現,正好使她要去
那裏調查。一調查當然女經理會認出自稱盛丹偉的人,正是傅東佛。」
  「當然妳也要讓盛丹偉知道他太太在做些什麼事。」
  「那是絕對當然的。」
  「妳真可愛。」
  「我自己認為我是隻貓。」她說:「我有爪子。我是在為芍靈作戰,事實上盛丹偉愛我妹妹
,一直在愛我妹妹。蜜妮不過是個闖入者。她看到這裏有個男人,她用點心機就可以獵獲。她
就用些心機。芍靈是隻小羊,天真得不會預防,連一點還手力量也沒有。我來幫幫她忙是應該
的。」
  我說:「妳出門,擺脫我後,有沒有聽到鎗聲。」
  她支吾著講不出話來。
  「有沒有聽到?」我問。
  她手指掐進我的手臂。
  「有沒有?」我問。
  「有。」
  「當時妳在那裏?」
  「在一個車庫裏。我看到你離開房子。我決定找便車開溜,然後我聽到鎗聲。」
  「當時認為這是什麼聲音?」
  「我––我當時就認為這是鎗聲。但是假如我知道這是從那一個房子出來的鎗聲,我––
我會––我想我還是不會多管閑事的。」
  「我想妳是不會的。一起有多少響鎗聲呢?」
  「三下。」
  「妳聽清楚了?」
  「是的。」
  「什麼時候?」
  她說:「十點另七分,不早不晚。我看過錶的。」
  「之後如何?」
  「唐諾,我告訴你事實。我當時怕死了。我躲著,我都見到了。我告訴你,鎗聲之後,我
看到屋子裏有人走動,我也看到一輛車開走。我想快點走。我的腿不聽使喚,我全身發抖。」
  「之後呢。」
  「我攔便車。用的是老理由,男朋友帶我出來,叫我自己走回去。給我搭便車的男人挺慇
懃的。」
  「把妳送回這裏?」
  「怎麼可能,唐諾。我不要留下任何尾巴。我要他把我送到一家旅社。我告訴他我住在那
裏。他一走,我出來叫計乘車回家。」
  「我想妳一定編了一個緊張刺激的故事給他聽。」
  「當然,一個男人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找到我這樣一個搭便車的人,他會等妳講個好
故事給他聽的。」
  「有沒有想佔妳一點便宜?」
  「當然,唐諾。我是很逗人的。他以為我是想找樂子,祇是發現一起出去的男人不合胃口
而已。」
  我說:「妳怎麼會把汽車旅館名字寫在一張菜單上塞在––」
  「唐諾。我沒有。」
  「沒有什麼?」
  「不是我寫的。」
  「但是是塞在妳那包香煙中的呀。」
  「我知道,但不是我寫的。」
  「什麼人寫的。」
  「我要知道就什麼都知道了。我也在想知道。你看,唐諾––不,我不可以告訴你,除非
––除非我對你再瞭解一點。」
  我說:「妳還是真有心機的小鬼頭。」
  她在床上搖擺著,兩隻眼看住了我。「是的」她說。兩隻手捧住了我的面頰,把我臉拉向
她,吻起我來。
  吻了一會,她把我推開。
  「現在,你不應該再有任何問題了,對嗎?」
  她滿臉向我挑戰的神色。
  「對的。」我說。從床邊上站起,走向臥室的門。
  「你要去哪裏?」她問。
  「首先,我要去打個電話給我一個朋友––宓善樓警官。他是總局管謀殺的。他認為我在
騙他。我希望他找妳談一談。」
  「唐諾,你不能從前面走。我妹妹在前面房裏。」
  「馬豪賽太太那裏去了?」
  「她今晚出去了。唐諾,拜託––放我一馬。我願意––去隨便什麼地方。」
  「什麼叫去隨便什麼地方?」
  「就是這個意思,隨便什麼地方。假如你想把時鐘倒退二十四小時,我也願意。」
  「妳的意思是––」
  「老天,你不會叫我給你寫一張行動表,畫張圖表吧。」
  我說:「把衣服穿好。」
  「我穿衣服很快。」她說:「唐諾,你現在去靠右第二個臥室。在那裏等。那是我妹妹的臥
室。我穿好衣服立即來接你。而後我們一起出去,我給你介紹我妹妹。我們假作是我放你從陽
台旁側門進來的。她正在看小說,她––」
  「假如她突然停止看小說,要回––」
  「她不會的,唐諾,你一定要喜歡我妹妹,她是個天真的好女孩子。她心真的碎了,目前
唯一的消遣是看小說。她整天的看,也不出去。這是最悲慘的事。唐諾,你要看到她,就知道
我說得沒有錯。你就不會怪我做了這些事了。我也可以告訴你,我是好人。老實說,唐諾,我
也想到過你,昨晚我睡不好,我不想把你當––反正我不該對你––」
  她抓住我手臂,把我推出門去,指著走道上要我過去的臥室門。「就在那裏,唐諾。在那
裏等,我馬上來,不會讓你久等的。」
  我走幾步,等她把房門關上,踮足走到走道盡頭,向上走了幾小步階梯,隔了一個圓尖型
有簾子的門框,看向佈置得很優雅氣氛的起居室裏。
  一位褐色髮膚的女子半臥在一張香妃榻上。左手一本書,右手一支煙。看書看得非常專注
。顯然房子裏沒有別人。
  我走回雪儷指定我等她的臥房。這是一間差不多相像的臥房,祇是窗戶開向側面,所以是
朝著鄰接的房地產的。目前窗簾是全開的。
  是個女人的臥室。化妝品散放在化妝桌上。床是高級品,一隻很軟的沙發,邊上有個站燈
。一隻小桌上面有雜誌和一本書。
  我坐進沙發等待。然後我想起了臉上一定沾有口紅印。我走到化妝桌,對著鏡子,拿出手
帕來,把口紅都擦掉。
  我四周看看,臥室裏沒有電話。
  我又坐進沙發,看了雜誌一眼,把那本書拿起。
  這本書說到兩個相愛的年輕小孩。我翻了一下,覺得有趣,就開始閱讀起來。
  故事一開始非常甜蜜。然後出現了一個精明又寡廉鮮恥的女人。男的完全迷惘了。女的控
制住這個未經世道的男孩,使他連靈魂都糊塗不清了。但是他對另外那個女孩是色情以外,更
有深度的感情,不是玩玩的。這本書已被人看到書頁很容易彎曲入手了。書的封面再用透明書
皮包著。看來這是雪儷妹妹私用的聖經。
  我用舌頭舔舔嘴唇。一時不明白為什麼嘴唇上不太舒服。然俊想起這是雪儷唇膏留下的味
道。對我不太適合。
  我拿出手帕,用力地擦,又回到書中情節去。
  隱隱的我感覺到時間在消失。我想雪儷衣服換得真慢。突然我想她可能經由陽台又溜了。
又想想這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我已經找到她了,也知道她是誰了。她的妹妹就在起居室裏–
–看小說。我也隨時可以從前面,後面離開這裏。
  臥室門打開,有人站在門口沒進來。
  「我看妳也該出來囉。」我說。
  我聽到一聲自制的叫喊聲,把頭抬起。
  站在門口的不是雪儷。是那褐色髮膚的女郎,雪儷的妹妹。
  見到她愣住在那裏,白的臉,黑而睜大的眼,空洞的眼神,我讀得出她和雪儷在某些地方
是有家屬性的相似的。她比雪儷年輕,脆弱一點,敏感一點。她的內心誠實,熱心一點,但是
目前她正準備要再次大叫。
  我站起來,說道:「我在等雪儷。她要我在這裏等。」
  她相信了,情緒也平靜下來:「但是你是怎麼進來的?」
  「雪儷帶我從側門進來的。」
  「從側門?」
  我點點頭。
  「我怎麼會沒聽到?」
  我說:「妳在看書,妳看入迷了。」
  「我是在看書,但我––不至於––」
  我說:「雪儷要我不出聲,把我放在這房間裏,她要換衣服。」
  「我不瞭解她為什麼把妳放在這裏。這是我的臥房。」
  我說:「這時候雪儷應該已經換好衣服了。我們讓她來給妳解釋好了。」
  「她在哪裏?」
  「她自已臥室裏,走廊到底。」我指指那方向。
  芍靈用驚愕、恐懼的眼光看著我。她不知道應該大叫逃跑,還是走下走廊去看看。
  我走向她。她立即有了反應。一溜煙跑向走廊尾端。「雪儷!」她大叫道:「雪儷!」
  她把自己靠在雪儷臥房門上,把門打開。然後一動不動站在門口。
  我微笑著向她說:「芍靈,不要緊張。過一下妳就會對我認識多一點了。」
  她向臥室進去一步,然後我聽到她大叫,驚怕得有如被尖刀戳進肚子一樣的尖叫聲。然後
她用比尖叫更大的聲音喊道:「救命!救命!警察!警察!」這一帶的鄰居怕是都聽到了。
  我站到門口,以便從她肩頭看向房間內部。雪儷已經把睡袍脫去。剛才我見到她時,身上
穿得並不多的衣服也都已脫去。她身上祇有乳罩及黑三角褲。
  她已經被一隻自己的絲襪勒住喉嚨,窒息而死了。絲襪緊緊地扣在頸部,屍體仰臥床上,
她的身體仍是漂亮、美好。她的臉雜色斑駁,已變了形,一時不能相信這就是她,也不易接受
這個事實。
  「警察!救命!謀殺!」芍靈大叫著。
  一個男人的聲音,可能是鄰居,隔屋叫道:「出什麼事呀?什麼事?」
  我聽到碰一下關門聲。一個男人腳步聲從磁磚地過來。
  我快快轉身,走下走廊,五六步進入起居室,經過起居室走出前陽台,跑進黑暗,到了馬
路的人行道。
  我需要很多時間好好想一想。在那個房子裏,目前已不可能。目前我的故事,已經沒有人
會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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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傍晚九點鐘,我才找到專門替卡巴尼塔夜總會裏面照相的女郎。她的名字叫貝絲,她住在
拖車屋裏。她替好幾個夜總會照相,用拖車趕場子。拖車也是她的暗房。我找到她的時候,她
在離卡巴尼塔三哩的「紅巢」。紅巢不以夜總會為名。就以紅巢為名。是家高級的用餐地方,
價格相當的高。它有相當大的停車場,附近又沒房子,因而看起來它是造在荒野裏的。謠言流
傳這家紅巢不時有一些別地方見不到的舞台表演,不過要相當有內情才能見得到。
  我走進紅巢,環顧這個地方。要找一個穿得少,又必須走來走去,帶著隻大相機的女郎,
十分容易。大腿,牙齒,曲線,慇懃就是她。
  是星期天晚上九點鐘,大概不是他們特定表演的時刻,也許消夜的時候才會熱鬧,反正客
人並不多。她走了兩圈,替四桌客人照了相。她離開餐廳,在衣帽間向衣帽女郎要了她的一件
風衣,放在肩上,走向她的拖車屋。
  我快走幾步,和她並肩走著,問道:「賣我幾張照片,好嗎?」
  她用眼角瞅我一眼。「光的?」
  「不是,是顧客的。」
  「可以呀。」
  我說:「上禮拜,妳和一對人在卡巴尼塔發生一點小誤會。他們反對妳拍他們的照,記得嗎
?」
  「你是什麼人?」
  「我的姓不重要,名字叫現鈔。」我告訴她。
  「不錯」她看看我微笑著說:「有一張照片我照的時候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我現在很忙,你
什麼時候有空?」
  「現在。」
  她說:「我還要把這些底片帶進拖車,早點洗出來。」
  「我自己也是個好的攝影迷。」
  「我知道」她說:「不少人這樣說過,就是想跟我到暗室去。還不是想––」
  「我不會。」我說。
  「算了。進來吧」她告訴我:「有的時候要冒點險的。」
  她把拖車屋的門打開。我跟她進去。她把門關上,閂上,按一個鈕。幾乎立即的拖車屋移
動了。
  她說:「我的夥計開車技術很好,不會跳動,所以我到下一站之前,照片全部都沖好了。我
這種工作必領爭取時間。」
  她設定好一隻有螢光的定時鐘,把拖車屋內所有燈都關閉。我們兩個相對在完全黑暗中站
著,祇有拖車屋最遠側一隻小紅燈,使我們知道彼此站立的位置。
  過了一會,我的眼睛適應過來。我看到她在室內熟練的移動著。
  我說:「這個暗室設計得不錯。妳自己設計的嗎?」
  「是設計得很稱手。」她說:「你看,祇要電鐘響,這盤子裏的底片––」
  電鐘在這時正確地響起。
  她把底片自一隻盤子移向另一隻,說道:「這一盤裏我們泡兩分鐘。之後,用藥水洗掉亞硫
酸鈉。用酒精洗過,吹乾它就可以了。我去下一個夜總會兜生意的時候,我現在在開車的夥計
會把底片印出來。我們合作非常好。」
  「告訴我上個禮拜六––昨天,發生了什麼?」
  她說:「這種事我們每隔一段時間一定會碰到一次的。所以我很小心。通常我沒有弄清楚之
前是不會亂給人家拍照的。但這一次是有特別原因的。」
  「發生什麼事了?」
  她說:「這一對坐在那裏,在用餐,很文靜。像是結婚已很久的。通常這種夫婦我不會去打
擾他們的。我的生意多半來自觀光式客人,外地客,起起勁勁的有男有女一起在玩。他們要留
個紀念。或者是年輕未婚的男人帶個漂亮小姐。再不然就是閤家來的。」
  「之後呢?」我問。
  她把眼睛保持在有螢光的電鐘上。
  「有人問我能不能替這兩個人照張相。我以為這個人和他們一起來的。我是有一點粗心。
我向她解釋,我們的方式至少要花四元錢,但可以拿到四份照片。她說那一對在渡結婚紀念日
,她要在事後把照片送給他們,使他們高興。她說由她來付錢。」
  「於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走到他們桌前,微笑著等他們抬頭,我拍了照。男人問我這是幹什麼。我說是準備送
給他們的。不收費的。女的緊張了,生氣了,大聲說他們並沒有請我拍照。我告訴他們我知道
這不是他們的意思,但是他們的一位朋友有好意要送他們兩張相,給他們一個驚喜。你一句,
我一句,就把經理叫了出來。」
  「經理是誰?」
  「艾包伯。他是節目主持人,他包下那地方。我們立即大事化小事。我告訴他們這都是誤
會,我把底片給他們,他們可以自己拋掉它。」
  「真還給他們了?」
  「沒有。」她說:「有人出了四元錢要照片,我怎麼會放棄?」
  「妳怎麼辦?」
  「把照相機裏下一張底片抽出來給他。艾包伯從我手中把它接過去,交給女的,問她這樣
她是否滿意了。她點頭說可以,於是事情對他們說來––就結束了。」
  「對妳說來呢?」
  她說:「才開始呢。我找到定照片的人,我告訴她出了些意外,經理不知會不會對我不滿意
,不過照片的價格要改變了,我要她十元一份。她說太離譜了。最後討價還價二十五元成交。
我想再多她也不要了。我告訴她我會寄給她。我沒有敢當晚就交給她。」
  「底片呢?」
  她說:「等一下,我先把這些放水裏去再說。」
  她把底片換一個盤子,我聽到流水的聲音。她打開另一隻盤子的時候,我問到酒精的味道
。她搬弄了一陣子,把一張張底片分別架在架子上準備烘乾。她說:「二十五元,我再洗四張出
來給你。」
  「要多久?」我問。
  「我可以關照一聲,我去下一個夜總會的時候,我夥計替你洗。」
  一下拖車停下,多半是碰到紅燈了。她伸手把燈打開,查看一本全是登記號碼的簿子,打
開一隻一排排的抽屜,拿出一隻裝有底片的信封。我拿出二十五元,交給她。問道:「我什麼時
候拿照片?」
  「下一站我兜完生意出來就拿。」她說:「要不要跟我進夜總會,看我怎樣工作?」
  「不,謝了。我還是留在這裏看妳夥計沖洗。妳能告訴我請妳拍照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嗎?」
  「漂亮的金髮。」她說:「但是嬌小得出奇。」
  我們車子又向前走。五分鐘後感覺到車在慢下來,靠邊,然後走上碎石道路。
  「這是我說的下一站。」她說:「你確定不要跟我進來。」
  「不,我寧可等。」
  她拿起照相機,裝了不少閃光燈進隨身的小背袋。把風衣拉開,拉直絲襪,整了一下不花
多少布料的上衣。問我道:「看起來怎麼樣?」
  「很惹火。」我說。張大嘴巴,用手搧了兩下:「這裏有滅火機嗎?」
  「謝謝你。」她說。
  我問:「誰在開車。」
  「我夥計。」
  「男的?」
  「別扯了。是個女的––滅火機。不過她車開得好,相片洗得好。男人不行,他要我整個
生意,要吃醋,要管我。我們兩個女人處得很好。我們開支分擔,賺錢五五分帳。」
  我聽到拖車外腳步聲。有人試開門把。
  門裏的女人說:「來了,桃明,我出來了。」她把門打開。
  進來的女人生氣地看我。她苦瓜臉,有稜有角的。嘴角堅強有力,眼睛藍灰穩定。
  「不要緊張,桃明。是生意經。他要四五二二八的照片,四張––二十五元。」
  桃明說:「不錯,那張底片相當賺錢的。我們要好好保存才行。」
  「還用講。」
  「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那四張照片?」我說。
  「立等可取。」桃明說。
  「裏面另外有四張新底片,每張標準印四份。」
  「好的,貝絲。」桃明說:「我來處理。」
  貝絲蹙眉頭回顧我一下,照相機在手裏,風衣已經拉好,走進了四周燈光照耀明亮的另一
家夜總會。
  桃明把衣袖捋起開始工作。她把放大燈架起,把五張底片集在一起,又把照相紙集在另一
邊,她熟練地把每張底片餵到燈下印了四次。一個人不慌不忙地工作。
  「對照相的暗房工作懂一點嗎?」她問。
  「懂一點。」
  「做過暗房工作嗎?」
  「沖和洗都自己動過手。」
  她說:「幫我把這些曝過光的照相紙放進顯影液裏去。顯影很快的,不必去計時,祇要將就
這些紅燈,看清楚就行了。顯影一清楚就夾到亞硫酸鈉溶液去。顯影液是新的,作用很快。」
  我開始幫她顯影。她用專家眼光看著我。看我處理顯影的時效。她看到我還懂得自己在做
什麼,就不再看我,自顧在複印底片。
  她把她的工作做完,我也趕上做完我的工作。我把最後一張顯出影子來的照相紙放進亞硫
酸鈉溶液,桃明就把這盤子底上,我第一張放進去的夾出來。她把夾出來的一張在清水裏漂了
一下,又把它放進一種溶液裏把亞硫酸鈉中和掉,又再洗一次清水,就放進乾片滾筒去烘乾。
  「哪一張是我的?」我問。
  「上面有號碼。」她說:「我看得出來。二十五元呢?」
  「已經付給妳夥計了。」
  「她可沒這樣說。」
  「她回來就會告訴妳了。」
  她說:「那末,你祇好等她回來了。」
  「沒有關係,我等。」我說。
  桃明看到所有照片都乾了,把工作檯收拾好,湊著紅色燈光,拿出一大盒紙框,把照片每
一張裝上印好「紅巢」的框子。打開白燈光時,照片已都收起來了。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拖車屋,小廚房在前面,臥室在後面,門開在側面,裏面面積極大,而
且每一吋都利用到。
  「我看妳們兩位小姐是用這車子當家的。另外沒有住的地方吧?」
  「為什麼另外再要有住的地方?已經有一個輪子的公寓了,為什麼還要有公寓,把東西搬
進搬出呢?」
  「晚上妳們租有固定的車房停車位置?」
  「沒錯,但是我們沒有去租專做這生意的『拖家之家』。我們說好一個住家,後院很大,
晚上我們開進去,接上水電,睡到中午才起床早餐。我們七點半吃第二餐,開始工作,通常清
晨三點才能收工。」
  「看來生意還不錯。」我說。
  「吃一行怨一行。你看我們在挑擔,當然不吃力。」她說:「晚報看過了嗎?」
  「沒。」
  「我看你還是看一下報吧。我們不知道貝絲什麼時候能回來。她是努力工作一型的。」
  「我們先看看相片。」我說:「剛才在紅燈光下照片上的人是看不出來的。」
  「不要弄錯了。我還不知道你付過錢沒有。」桃明說。
  「我不拿走,我祇看一下。」
  照片上兩個人呆呆的,枯澀而晦氣的。想到他們兩個困難的環境,越覺得照片拍得傳神了
。紙框也增加了照片一點出色感。桃明竟那末細心,這四張照片的紙框用的是卡巴尼塔的宣傳
。照片中紅頭髮的現在應該躺在殯儀館。另外一位是鄧默斯,他應該還活看,祇是遷出溫契斯
特大旅社後,不知所終而已。
  足足等了二十分鐘,貝絲才回來。
  「我有好多工作要給妳做,桃明。」她說:「我們到下一站前,我的工作應該正好做得完。
但是妳會很累。這次有九批客人。」
  「九個不同的座位?」
  「沒錯。」
  「老天!」挑明佩服地說:「還是個禮拜天的晚上!」
  「我東逗逗,西逗逗,他們都很高興。」貝絲說:「照片給這先生了嗎?」
  「他給妳錢了嗎?」
  「有。」
  「好吧。」桃明把四張照片交給我:「這是你的了。」我說:「第一次的四張照片,妳們寄
給誰了。」
  「當然是叫我拍照的人。」貝絲說。
  「知道了,是雪儷呀。對吧?」
  「是呀,你認識她呀?」
  「嗯哼。」
  「這件事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我說:「我祇是一點一滴把事情湊起來,看昨天出了什麼事了。妳應該有雪儷的地址吧。」
  「你應該另外還有二十五塊錢吧。」
  我說:「妳們小姐們蠻會敲竹槓的,是嗎?」
  「人追求的是什麼呢?」貝絲問。
  「妳說說看。」我說。
  她笑著說:「我們照片價格是四元一組。事實上每個人給我一元當小帳。等於五元一組。有
的人自以為乖巧,多給我幾元錢,看我反應。」
  我說:「我祇是要看看雪儷的地址而已。」
  「桃明,把地址給他。」桃明伸手向我,手掌向上。
  我給她二張十元加一張五元的鈔票。心裏在受苦,白莎看到我報帳的時候不知怎樣損我。
  桃明把登記本再打開,把地址給我:郝雪儷小姐,夢洛街,一九二五號,馬豪賽夫人轉。
  桃明不經意地說:「先生,你有名片嗎?」
  「當然。」我說。
  她又把手伸出來。我說:「要名片得付十元錢。」
  「這什麼話?」
  「我想妳們一轉手又可以賣給下一個來客二十五塊錢。我到底還是留了十五元利潤給妳們
。」
  兩位小姐相互看看大笑起來。貝絲說:「動手吧,桃明。我還須要把底片整理一下,一次那
麼多生意祇能偶然為之。天天如此老命也會送掉的。我看我們還是先回紅巢把照片送去,把二
十元收回來。再回到這裏,兩個人一起洗照片。『許願井』今天恐怕去不成了。」
  我說:「帶我一程,我車子在紅巢。」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姓名。」貝絲渴望地說。
  「我知道妳希望。」
  她大笑道:「你真不錯。有點意思。顯然你不願意告訴我們你的姓名。我們又不願意讓你白
搭便宜車。你就幫我處理這批照片好了。」
  「用兩隻手。」桃明尖酸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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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2: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公寓設計的時候就是要給別人豪華的印象。從前門看來就是富麗堂皇。像大旅社一樣的
大廳,有櫃檯和職員,有私用安全設施和總機。甚至還有個穿大廈標誌制服的小童負責跑腿工
作。
  職員管制來訪的人,所以兼管總機。
  我走進去時,職員抬頭看著我。我說:「艾先生。」
  「艾羅伯先生?」
  「是的。艾包伯––我們叫他小名。」
  「他知道你要來嗎?」
  「知道。」
  「先生尊姓?」
  「賴。」
  職員接通對內電話說:「一位賴先生說你知道他要來––是的,很好,先生。」
  「請吧,賴先生,八二五。」
  穿制服的開電梯人送我上八樓。還指給我看那個門。正如我瞭解,這種公寓外面非常堂皇
,裏面都分割成小公寓。艾包伯站在公寓門口,當真還穿著睡衣,不過加了件晨袍而已。他看
起來很疲乏。我還很少見有人如此倦態,不是體能消耗過度,而是對工作,對周遭,對生活和
一切。
  一支香煙叼在他懸垂無精打采的唇上。看起來他嘴巴連把香煙翹上去的力量也沒有了。下
垂的角度加強了他對人生的無力感。
  「你是賴?」
  「正是。」我把手伸出去。
  「柯白莎的合夥人?」
  「是的。」
  他伸出冷漠的手,好像用了一下勁,隨即沒意思了。
  我把手放下,艾羅伯說:「請進,大家都叫我包伯。」
  這是個二房公寓。臥房祇夠放一張床,一個衣櫃和開扇門。起居室裏放一張沙發,一張桌
子,兩隻椅子。地毯已經很舊,窗帘的花邊已經抽絲。一側角上是個小的早餐位置。一隻小冰
箱,一個小電爐,一個小水槽。上面有個有門木櫃子。
  水槽裏有髒盆子,起居室桌子上有兩隻杯子。每隻杯子裏有約莫半吋的水。是昨晚留下來
的冰塊溶解出來的。煙灰缸裏都是煙頭。窗是開著的,所以房裏沒有酒味,煙味也不大。桌上
有份畫報,另一份過期的在沙發上。今天的晨報還沒打開。整疊在沙發上。大概是接了白莎電
話後才拿進來,還懶得過目的。
  他鬍子是新刮過的,頭髮也梳過。很厚的黑髮,直向後梳。
  「請坐,不要客氣。」他說:「這裏沒清理。」
  我點點頭,坐下。
  他大概五十歲,窄頰,瘦腹,骨架子不小。顴骨高了點,兩隻眼睛距離很大。他有個習慣
,喜歡把眼皮垂下頭向後仰,半閉著眼向前看。這種動作使別人認為他對什麼事都已經不在乎。
  我說:「我想你每天都要忙到很晚。」
  「我回家的時候多半天都快亮了。」他說。
  「我想卡巴尼塔的節目很精采吧。」我說。
  他表示無聊地做個姿態,吸口煙,從鼻子吐出,說道:「反正這回事,祇是件工作而已。」
  「你是老闆?」
  「我包過來做的。」
  「收入正常嗎?」
  「生意正常,不是收入正常。要不要頂給你試試看。」
  「不要,我祇是好奇你們這一行而已。」
  「我們的地方有不少老客人。」包伯說:「我自己也有一個節目,我演獨腳戲。很快地說些
雙關語,要讓聽眾花點時間才能瞭解。我根本不等他們笑,又快快地說下去。第一個聽眾笑出
聲的時候,我停下來,不明白地看向他,跟下來一定是個滿堂彩。」
  「女人也喜歡這一套?」
  「她們就吃這一套。」
  「第一個笑出來的會是女人嗎?」
  「說得很快,雙關語中有雙關語的,多半女人先發笑。」他說:「老一點的有錢女人什麼都
懂。笑起來像神經病發作。我就停下來驚奇地看著她。這個時候大家都會過意來了,於是全場
才會哄笑。」
  「太葷的笑話多半由大肚子的男人第一個大聲笑出來。我不會理睬他,祇是講下去,直到
大家笑時才停––時效十分重要。絕對不能停下來讓所有人都懂了。」
  「相信一定很精彩。」
  「有空你來看看。很多笑話要是你私下和女孩子講,她們會打你耳光。但是那麼大一個餐
廳,你在臺上講,講的都已經到了市府要求的最邊緣了,這些有錢女人笑得腰都要斷了。賴先
生,你到這裏來要什麼?」
  「我要想找一個女人。」
  「老天!」
  「怎麼啦?」
  「這個時間,把我從床上拉起來。老天,我可以給你五百個女人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你認得很多女人?」
  「城裏有頭有臉在外玩玩的女人我都認識。」
  「這個女人可能不是這一路的。不過她最近到卡巴尼塔去過。」
  「有什麼特別的。」
  我說:「她是袖珍品––惹火的眼,淺頭髮,非常小,但是很勻稱。顴骨高,嘴唇厚。有點
卡通裏的甜姐兒樣子––」
  他用手止住我說下去,舉起的是手腕部份,不是較大的關節。他動動手腕,有如一隻海豹
在動牠上肢。
  「知道是什麼人了?」我問。
  「哪能,這種人我至少知道一百個。她們都來我的夜總會。每個看起來都差不多。你是在
形容一種人,不是一個人。」
  「這個人不同。」
  「有什麼不同?一大堆。我幫不上你忙。你自己到我店裏來看。」
  我說:「我提起的人會噴火,實在是了不起的一個人。」
  「姓什麼?」
  「我祇知道她給我的名字––哈雪儷。」
  「不認得。」
  「我認為『雪儷』是真的或常用的。」我說:「哈這個姓多半臨時觸景說說的。」
  「等一下」他說:「我想想。」
  他又重重吸了口煙,把煙蒂自口中拿出來,拋進快沒有空位的煙灰缸。我看到煙屁股堆裏
,有的上面有口紅印。
  「雪儷」他說,然後很專心地想著。
  他這樣想了幾秒鐘。眼睛一直盯著地毯。然後他把頭儘量向後仰,仰到他能半閉上眼,看
到自己的鼻子再看向我。「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問。
  「我要找到她。」
  「這我知道。」他澀澀地道:「為了公事,還是私事?」
  「可以說為公也為私。」
  「先說說私人方面為什麼?」
  「她把我帶到一個汽車旅館,然後放我白鴿,溜了。」
  艾包伯打了個呵欠。
  房間裏一陣肅寂。一隻蒼蠅嗡嗡在房裏打轉,想找個出路。最亮的是燈,不是窗子。
  包伯伸手取另一支煙,他問:「來一支?」
  「不了,謝謝。」
  「公事又為什麼?」
  「我不知道,她也許和一件我正在調查的案子有關係。」
  「什麼樣子的案子?」
  「自殺,為愛殉情。都登在報紙上。」我說,用頭指指報紙。
  「從來不看這種東西。」包伯說:「我看世界大事,運動新聞。要不然就是馬。很多時候報
上對馬的消息還是比什麼都準的。」
  「你不看漫畫?」我說。
  「老天,從來不看。我自己每天三場講笑話。一禮拜七天。那還能相信有人每天有東西叫
你笑。我沒有辦法,叫別人笑才有飯吃。畫家沒辦法,他也靠此為生。我同情他。你還想知道
什麼?」
  「假如這位雪儷,常去你的地方,我怎樣能找到她呢?」
  「沒事常在我處坐著,機會自然多一點。假如我是你,不會選用東問西問的辦法。」
  我說:「請你看一下這包火柴。這是不是你那邊最近用的一種火柴?」
  「是的,除了用這一種外,沒用過別的樣子的。」
  我說:「另外還有一張紙,摺起來藏在一包煙裏。」
  我把那張反面寫了鉛筆字「帝谷大道,安樂窩汽車旅館」的紙,拿了出來。
  包伯看了一下,翻過來又看看。
  我說:「你看如何?應該是從你那邊出來的。」
  他說:「我也這樣想。」
  我說:「你看撕開的地方印著『最低消費額每人五元』。角上又有個你們『卡巴尼塔』的記
號。和火柴上一樣,應該是從你們的價目表上撕下來的。」
  「那是不會錯的。」
  「有沒有建議?」
  「沒有。」
  「你幫忙不多。」
  「我讓你來了。我把時間給你了。我和你談了。我回答你問題了。你要的雪儷,可能是我
那裏常客,可能祇去過一次。我抱歉能給你的助力不大。也不是我不努力,我也想過,合乎你
說的樣子的,至少有一百個。」
  「她們都從那裏來的呢?」
  他聳聳肩說:「起風的時候灰塵從那裏來的?」然後他又突然問道:「你看見什麼人有真正
漂亮太太的?」
  「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我問。
  他冷潮地說:「一個漂亮女人不希望一生彎了腰在澡盆裏洗衣服渡過的。一個漂亮女人不希
望一生擦地板渡過的。漂亮女人不能老替人補襪子。她們不做這一類工作。她們知道這會損壞
她們美貌。她們要儘全力保護她們的容貌。幸運一點的做女明星,嫁好丈夫。再不然領贍養費。
  「運氣不好的比較多。不願意隨便嫁人,但也要生活,夜總會是她們最會去的地方,有時
候張三帶她們來,有時候李四帶她們來。每個都是身材好,臉袋俏的,形容起來都像你講的。
我見太多了,我沒有胃口。」
  通臥室門打開。一個順眼的金髮女郎走出來。身上穿了一條粉藍色的緊身褲,包住曲線非
常好的臀部,上身一件襯衣領子開得很底,幾乎到了闊腰帶的位置,腳上一雙沙灘鞋,十個腳
趾上有指甲油紅得刺眼。
  她的長褲配著她修長的下身真是一絕,她向我們走過來,每一個步伐都加強了光滑的臀部
的擺動。
  「什麼呀!」她說:「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包伯。」
  包伯淺淺一鞠躬:「親愛的,我給妳介紹賴唐諾先生,他是個私家偵探。」
  他轉向我說:「賴先生,這是我太太。」
  她用估計身家的眼光看著我,先從頭上開始,一直往下看,看到我鞋尖,又自下向上望。
她把嘴扭出一個笑容,把手伸出來。「賴先生,你好嗎?」
  我注意一下她的左手,沒有結婚戒指。
  「親愛的」她說:「早上沒有咖啡呀?」
  「是的,我馬上放一壺去煮。」
  他走向所謂的小廚房,把水注入咖啡壺,放好咖啡,打開電爐。
  「你早就該準備好的。」金髮的說。
  「是的,親愛的。」
  她用灰色的眼珠再次睇我一下,好像滿激賞,微微地笑一下。
  她從桌上拿支煙,輕輕的豎起來,在椅子把手上敲了幾下,把煙放在厚厚的紅唇間,把頭
靠後等著我給她點。
  我兩步向前,擦一支火柴,湊到她煙頭上。她兩隻手伸出來圍住了我的手和火柴,幫助我
替她把煙點著。
  她捧著我的手,比真需要的時間久了一點。
  我把火柴吹熄,她的眼光對上了我的。
  「謝了。」她用喉嚨發音道。
  我回到沙發,坐下。
  包伯背著我們,在洗杯子。「要不要也來杯咖啡,賴?」
  「不要了。我今天一天斷斷續續喝了好幾杯了。」
  「你在偵探什麼,賴先生?」金髮問。
  「我正在想找一位漂亮的金髮女郎。」
  「好多人都有這個想法呀。」她告訴我。
  「我找的是個袖珍型的––小個,曲線好,高顴骨,深棕色眼睛,不會超過五呎高,她的
名字可能叫雪儷。」
  她完全不動地僵坐了兩秒鐘,看向包伯的位置。「我們認識這樣一個人嗎,包伯?」她說。
  「不認識。」艾包伯說。
  「真抱歉,幫不上忙。」
  我說:「另外換一個試試看。一個男人,三十五左右,大概五呎十一吋高,長長直直的鼻子
,好身材,深頭髮,灰眼睛,大概一百九十五磅重,穿雙排灰套裳,用長的象牙煙嘴抽香煙。
認識他嗎?」
  洗槽那邊,我聽到瓷器磕破聲。
  「什麼東西破了?」金髮問。
  「一隻杯子,抱歉,親愛的。」
  「包伯,我看你今天心不在焉。你昨晚喝多了。」
  我聽到開水聲。
  「又怎麼啦?」她問。
  「再洗個杯子,乾淨的給我打破了。」
  她轉向我微笑著。
  我說:「那個男人好像姓鄧。」
  「我們不認識他。」艾高聲地說。
  「抱歉,一點幫不上忙。」金髮說。
  我等著等艾包伯走回來和我們在一起。把放在沙發上的報紙打開,找到安樂窩汽車旅館自
殺案那一版。
  報上的人像照片相當清楚。
  「這些照片上的人怎麼樣?」我問。
  女人驚叫道:「包伯,這個就是上個禮拜拒絕拍照的女人!」
  包伯用肘部戳她一下,戳得那末重,我看到她顫動了一下。
  「什麼女人?」他問。
  金髮女郎含糊地說:「不是嗎?我們在公園裏散步看到的。不對,我看不是她。我一下看來
有點像。再看又完全不像。」
  「有沒有見過他們去卡巴尼塔?」我問。
  「沒在卡巴尼塔見過。」女的急急道:「我哪裏也沒見到過他們。我剛才以為見過,可能是
那女人的眼睛像什麼人。有一次我們在公園散步。這個女孩坐在長椅上。另外有人手裏拿了照
相機,那女人就是不要別人給她照相。」
  「這個女人?」
  「不是,現在我可以確定不是同一個女人。剛才一下子看糊塗了。」
  「妳也常去卡巴尼塔嗎?」我問她。
  她點點頭,看向包伯。
  艾包伯說:「我太太跳改良過來的埃及舞。她也是節目的一部份。不上台的時候,她穿梭在
人群中保持全場氣氛熱鬧。」
  「真的呀,不容易。」我說。
  包伯看看我。金髮向我笑笑。
  「還有什麼要知道的嗎?」
  「沒有了。」我告訴他:「你幫了很多忙,白莎會親自再向你道謝的。」
  金頭髮和我握手:「還是和我們喝杯咖啡再走吧。」
  「真的不了。」我說:「今天禮拜天,我已經犧牲太多了。這下要放下工作,過禮拜天了。」
  「對,這樣才好。」包伯說。聚精會神地在看報上的幽會自殺命案。
  「是怎麼回事呀,包伯?」女的懶洋洋地問。
  「老故事,殺人自殺,在汽車旅館裏。」
  「老天」她慢吞吞地說:「男人為什麼老要殺她們呢?」
  「因為男人愛她們呀。」女說。
  我說:「我要走了。」
  「見到你真高興。」金髮說:「有空到夜總會來玩,我希望你能看我跳舞。」
  「謝謝,我會的。」
  艾包伯陪我走到門口。兩人握手。金髮讚賞的眼光經過包伯的眉頭瞥向我。
  我乘電梯下大廳,走向櫃抬問職員:「還有空的公寓,或知道有人會退租嗎?」
  他不十分熱誠,但裝出笑容來說:「完全沒有,先生。」
  我把我記事本拿出來,從裏面掏出一小疊鈔票,開始不在意地慢慢數給他看。一面問道:「
完全沒有?」
  他貪婪地看看這些錢:「完全沒有,真是抱歉。」
  我再用手慢慢的翻這些錢,一面說道:「假如你能告訴我那一戶有可能搬走也行呀。我––」
  「等一等。」他說。
  他移向總機。
  我看得到小紅燈亮,電話是艾包伯公寓打出來的。
  「等一下」職員說:「請再說一遍––有了––WA九–八七六五。」
  他順手把號碼記下,撥外線,過了一下,他對電話說:「你電話來了,艾先生。」
  走向我,他說:「我真很想能幫你忙,轉過一陣子也許我能幫得上你。」
  「過一陣子對我一點用也沒有了。」我說:「我急著找房子,房租到期了,房東要自己住不
再出租了。」
  他又看了一下我手裏的鈔票,吞了下口水:「我自己確定不知道會有那一戶空出來。我今天
儘可能問一問––」
  我說:「我另外看中一個公寓。事實上已經差不多談妥下個禮拜可能搬進去了。但是今天來
這裏一看,裏面雖然小一點,舊一點,但是外表太好了。反正應酬、工作,都在外面,公寓祇
是晚上睡的地方。何況晚上也不一定天天回家。我喜歡你們這個地方。這地方不錯。」
  「我們儘量使住戶不受打擾。先生。」
  我站在那裏和職員就這樣嗑牙。看到艾包伯公寓通話小紅燈在總機上熄掉。再確定他沒有
打別的電話的意思。我走出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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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按柯白莎公寓的大門鈴。白莎不高興被打擾的聲音自對講機裏傳來:「什麼事?」
  「是賴唐諾。」
  白莎咕嚕了一下,沒有真正的意義,按鈕把大門打開。我爬上樓梯,左轉,在房門上敲門
,白莎叫道:「進來,門開好了。」我把門打開進去。
  柯白莎有她標準的星期天設施。穿著寬大的睡衣式袍子,頭髮全梳向後露出二隻耳朵。一
隻最舒服的椅子和腳凳放在起居室的正當中。圍著椅子一圈是看過的星期天報紙。手伸得到的
地方是一隻小桌,上面一隻咖啡壺,咖啡杯,糖,牛奶。一隻特大號的煙灰缸,裏面全是煙頭
和火柴棒。
  另外一面手伸得到的地方也是隻桌子,上面一隻電動烤麵包機,一盤吐司麵包和一碟奶油。
  這是白莎最喜歡的消磨星期天方法。她不時餵一片吐司麵包進烤麵包機,把麵包烤得金黃
色的時候立即塗上厚厚的奶油。然後又從她大咖啡壺裏倒出一杯咖啡。加入大量的糖和牛奶。
她咬吐司,喝咖啡,讀報上的消息,並且不斷的批評。
  白莎側過頭,自肩上看向我,小而圓的豬眼生氣地閃亮。「搞什麼鬼」她問:「宓善樓盯在
我後面不放。你打完電話他就來了。到底是為什麼?」
  我說:「我給了張卡片給那女郎。」
  「這我知道了。」
  她說:「老天,說你是偵探,你真笨。」
  「那時候看起來,這主意不錯。」
  「週末晚上和這小妮子在一起,你倒是做了不少事。」
  我說:「我還沒弄清楚她是故意留在車裏有作用的,還是不小心留下來的。」
  「有差別嗎?」她問。
  「也許有。」
  白莎說:「會玩的人在外面都姓王的。你雖沒結婚也不必分送卡片光怕別人不知道。我真不
懂你這樣聰明的小子見到女人怎麼就變這種樣子?」
  我不開口,一直等到她一個人把話都說完了。然後我開口道:「我想從卡巴尼塔夜總會查點
東西。」
  「查什麼?」
  「一點線索。」我說:「妳認識那裏的節目主持人,是嗎?」
  這一點雖是高空,但是出入不會太大。白莎有一陣子很捧娛樂界。我知道她認識本城一半
以上的夜總會角色。
  「我來看」白莎說:「我知道艾包伯目前在那邊工作。」
  「我想和他談談。」
  「他不會喜歡和你談話的。」
  「可能。」
  白莎歎氣道:「那邊寫字桌抽屜裏,香煙盒上有本新的電話本,給我拿過來。順便在盒裏拿
包煙給我。」
  我把電話本和香煙替她拿過來。
  白莎說:「善樓到底為什麼,那件案子不是自殺的嗎?」
  「看起來是。」我說:「祇是有幾個地方不太對勁。善樓一度心裏放不下。我想現在他死心
了。」
  「既然他死心了。你為什麼還要窮忙呢?」
  我說:「既然是雙雙自殺,怎麼會第一鎗打空了呢?」
  白莎突然顯出了貪婪的興趣。「這裏面有我們油水嗎?」她問。
  「我不知道呀。」
  「過來,坐下來,自己弄點喝的。要什麼?咖啡、啤酒、威士忌加蘇打?咖啡這裏有,不
過你得自己去拿杯子。蘇打水在冰箱裏––」
  「我要杯咖啡好了。」我說。
  我過去拿了隻杯子和碟子。白莎替我放了兩片麵包進烤麵包機,一面翻著紅的電話本說:「
艾包伯的公寓電話是CW六–三四八一。好人,告訴我,第一鎗怎會打空的?」
  我說:「我不知道,祇知道一起有三鎗。」
  「有一鎗打進了一個箱子?」
  「沒有錯,打進了女人的衣箱,就在箱子把手的附近。有一段時間警方找不到第三發子彈
,他們打開箱子,發現子彈把它打穿了,留下一個彈孔,子彈就埋在衣服裏。」
  「沒有打穿二層箱子通出去?」
  「打過箱子的一半。」
  「有我們的油水嗎?好人,想想看。」
  我說:「那男人有四萬元保險,意外死亡還可以加倍。假如他殺掉女人又自殺,保險就作廢
。假如他先被殺死,他就變成被謀殺的。保險公司就得破費八萬元。」
  「但是鎗在他的手裏。」白莎說,眼睛眨著貪婪。
  「他們發現屍體的時候,鎗是在他手裏。也可能是有人重新安排了現場––為了那八萬元
,什麼都可能。」
  「但是,那女人是從後面打死的。」白莎說。
  「沒錯。」
  「她自己不可能辦到吧。」
  「也許辦不到。」
  白莎生氣地說:「你是世界上最最惹人生氣的人了!」
  「八萬元裏要是能拿到點百分比,是一大堆錢了。」
  白莎開顏笑道:「你已經在這方面努力了,是嗎?」
  「有幾件事祇好由妳去做,白莎。」我說:「妳去見那死人的太太,讓她聘雇我們。」
  「要是是她殺了她丈夫?」
  「還有小孩。假如我們是為他們利益工作,我們是他們監護人聘請的,法庭會同意我們合
理費用。母親是法定監護人。」
  「我絕對可以說服她。」白莎有把握地說。
  「要記住,她可能是開鎗的人。」我告訴她:「她有動機。」
  「你小渾蛋不要這樣就走了。」白莎說:「我的興趣才被你引起來,多告訴我一點,我也幫
忙想想––」
  「唯一發生疑問的是我曾經在昨天晚上打過電話給傅太太。我問她她先生在哪裏,也問她
她有沒有一個妹妹。我沒有看時間。但是,是在妳帶我進城,我去溫契斯特大旅社調查鄧默斯
,發現他才遷出,之後的事。」
  「又怎麼樣?」
  「她告訴宓警官,電話來的時候是由她接聽的,時間正是警方定為鎗殺發生的時間。但是
我打電話的時間至少是事發後足足一個半小時之後的事。」
  「她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也許是想找個時間證人。也許她睡了根本不知道時間。」
  「還有別的想法嗎?」
  「很多,一部份是和宓警官共有的。宓警官另外還有重點。他不喜歡那個女人的丈夫盛丹
偉。盛丹偉老遠從科羅拉多趕來,住進旅社,晃一下子,正好在鎗殺發生的時候不知去了哪裏
。」
  「我是宓警官,也不會放過他。」白莎說:「你不要走,我有興趣了。要是件謀殺案,我們
可以弄一點。」
  我點點頭。
  「警察為什麼說是自殺呢?」
  我說:「門是從裏面鎖上的。屍體是倒在地上的。沒有一點掙扎的現象。鎗是那傢伙自己的
。警察發現屍體時,鎗還鬆鬆的抓在他手裏。」
  白莎皺眉說:「這樣許多證據,你又怎能說服保險公司這不是自殺呢?何況這裏面還有八萬
元錢的差別。」
  我點點頭。
  「門是裏面鎖的?」白莎問。
  「是的,女的汽車旅館老闆先要把塞在鑰匙孔裏面的鑰匙推出來,才能用通用鑰匙把門打
開。我相信應該有一扇窗是閉著的。」
  白莎把眉頭撞得更緊。漸漸的臉上泛起失望的神情。她說:「你的說法行不通的,唐諾。怎
麼也說不通。門是裏面鎖的。鎗是他自己的。這案子是死的。」
  「但是有三顆子彈。」
  「看來有一顆打偏了。」
  「那一顆?」
  「第一顆,當然。」
  我說:「女的是在腦後被鎗殺的。」
  「怎麼樣?」
  我說:「就算第一顆沒打中,然後如何?」
  「我怎麼會知道?」白莎問:「你在推理。你對這種事最有興趣,你來說下去。」
  我說:「假如女的用背對著他,一發不中,她會轉回來看發生什麼事了,會不會?」
  白莎點點頭。
  我說:「所以第二鎗他要開的話,會打在她前面,一回頭就打她,打在前額。」
  白莎說:「她看到他在開鎗,知道他想幹什麼,她逃了,也許逃向門口。再開鎗當然在腦後
。」
  「在逃?」
  「為什麼不是?」
  我說:「站在那裏不動不防的時候,一鎗會打不到。女的一逃又怎能那麼變準起來,正中後
腦。」
  「也許女的故意轉身,知道做什麼。本來就是同意殉情,祇是不想死後面目被毀。也許面
對面他做不下手。」
  「有道理。」我說:「但是第一鎗怎樣會打偏呢?打偏得離譜了。」
  「怎麼知道偏得離譜了?」
  我說:「那個女人站在地上,腦袋離開地面應該是五呎高。一隻箱子在地上豎著也不過一呎
半。假如他想打她頭,打偏了打到箱子––」
  「我懂了!」白莎說:「我懂了!」一雙小眼搧呀搧。嘴唇也鬆了一點。「唐諾。」她說:「
你真聰明––有的時候––聰明得要命。你看白莎能幫得上什麼忙?」
  我說:「麻煩你打電話給艾包伯,就說妳的合夥人要和他談談。告訴他,要是他肯給我一小
時時間,妳會感激他。」
  「把電話拿過來。」白莎說。
  我把電話搬過來。白莎查出號碼撥過去。
  一面等,一面在想。我相信她想鈔票多,想事情少,突然,她把手摀住話筒,抬頭向我說
:「好人,我們弄得到一萬元吧。」
  「那得看情況。」我說:「也許更多些。」
  白莎自滿地點點頭:「這才像話,我知道我信得過你––」
  她突然把搞住話筒的手放開,用她最親蜜的聲音說道:「喂,喂,是包伯嗎?包伯,這是柯
白莎––包伯,我知道你睡得晚––不過已經太陽晒屁股了,想你也該醒了––包伯,有件事
要你幫忙。你乖乖的聽白莎的話。」
  白莎皺眉聽對方說話,一陣子沒開口。然後顯然是插話說:「包伯,不要這樣。我告訴你。
我有一個合夥人,賴唐諾,他在辦件案子,要找一個和卡巴尼塔有關係的人。包伯,假如你能
給他半個小時––祇是談一談––不必,你不必穿什麼衣服,就是穿睡衣談好了。保證祇是談
談––不會,不會,不會給你的地方招來麻煩––我告訴你––祇是告訴他點––好,他馬上
過來––你還在老地址?」
  「謝謝你,包伯,你真好,白莎喜歡你。」
  白莎把電話掛上說:「這個狗養的!」
  「怎麼啦?」我問。
  「半吊子」白莎說:「完全忘了我幫了他多少忙。」
  「不過他答應見我了。」
  「他會見你。」白莎說:「他可以表現得好一點的。」
  「什麼地址?」
  白莎拿張紙寫了個地址。說道:「公寓房是八二五。那個地方進去有人替你通報。豪華公寓
!你等著看,下次艾包伯要是有事找我!」
  「也許他是沒睡好,才變成半吊子的。」我說。
  「他是真想敷衍我的。」白莎說:「奇怪,他竟敢敷衍我柯白莎!」
  「也許他想再睡一會兒。」
  「我過去幫他太多忙了。他為我少睡點算什麼。」
  「妳幫了他什麼忙,白莎?告訴我也許有用。」
  「我替他辦過一件小事,非常不容易辦成的,差點掉了我的執照。不過你不必知道。不知
道還好一點。你快點去吧,好人。」
  我說:「我去他那裏的時候,妳也可以辦件事。」
  「什麼?」
  我說:「警方對這件案子的調查已經完畢了。他們不再對任何人行動管制了。那隻箱子是盛
太太盛蜜妮的。我要妳找到盛丹偉,說服他以丈夫的身分去把箱子領回來。領回來後,妳告訴
他反正他已經沒有用了,交給妳當證物暫時保管好了。」
  「要來有什麼用呢?」
  我說:「我要看子彈穿過的途徑。」
  白莎點頭道:「我懂了。」
  我說:「盛丹偉是個高大、結實的人。不過他自己不知道他心靈脆弱得很。對他用點母愛式
的關照,一定有用。」
  「我帶隻奶瓶去就是。」
  「這樣才好。」我說:「妳不在乎暫時扮個媽媽角色吧?」
  「老天!」白莎說:「祇要有鈔票進帳,我肯做他媽媽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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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善樓在我們進城的半路上把警笛打開。我們又快速上路了。
  「你可以把我送回辦公地址。」我告訴他。
  「我對你還沒完呢。」
  「還要去那裏?」
  他說:「等一下就知道了。」又在油門上加了點勁。
  我們呼呼叫地通過假日的擁擠交通。他把車停到海狸溪大旅社的門口。
  善樓走進去的時候,一個便衣向他點點頭。
  善樓走到他旁邊,說道:「他在幹什麼?在房裏?」
  那人點點頭。
  「一個人?」
  「是的。」
  「打過電話?」
  「餐飲部之外,沒有。」
  「他在幹什麼?」
  「孵豆芽。」
  「很好。」善樓向我一招手說:「賴,跟我來。」
  我們一起進電梯,在十一樓出來。善樓已經來過知道方向。他向走道領先走去,停在一一
一零房間前面,敲門。
  「什麼人?」門裏有人問道。
  「來,把門打開。」善樓不耐地叫道。
  房裏有人走動的聲音,一個高瘦的人把門打開。他寬肩平腹,穿著合適,而且穿著的人自
信身材好看,人也英俊。他有深的鬈髮,長而有信心的嘴型,大灰眼,晒成黃銅色的皮膚。
  他在喝酒。兩眼有很多紅絲。是因為酒精還是其他原因則不得而知。
  「歡迎,歡迎。」他說:「老朋友宓警官。兇殺組,是嗎?請進,這次你帶了個什麼人來?」
  善樓根本沒等他邀請,早已把他推向一邊,自己走了進來,我緊緊跟在他後面。把門用腳
踢上。
  「認識這個人嗎?」善樓問。
  那人看我一下,搖搖頭說:「他什麼人?」
  「賴唐諾。一位偵探。」
  「他要什麼?」
  「他不要什麼,我要。」
  「你要什麼?」
  「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問別人去比較有用。」
  我問:「為什麼不替我們介紹。」
  那男人說:「我是盛丹偉。」
  「噢。」我說。
  善樓自己走過去,坐進全房間最舒服的一隻椅子。
  我伸手向盛丹偉說道:「真高興見到你,盛先生。」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賴,賴唐諾。」
  我們互相握手。
  盛丹偉說:「賴,坐下來,來杯酒。事實上不太壞,他們對我都很好。祇是無事可做。我可
以出去,也可以做隨便什麼事,祇是不能離開洛杉磯。但是我一出旅社後面就多個尾巴,討厭
不討厭。」
  「你不知道我們對你多客氣。」善樓說。
  「這樣待遇說是客氣的話,還是免了吧。」
  善樓說:「有可能我們可以關你起來。」
  「用什麼罪名。」
  善樓說不出用什麼來回答他。
  「我是一個好奇過火的人。」盛丹偉說:「我是一個太太不貞弄到慘死的丈夫。你結婚了嗎
?賴。」
  「沒有。」
  「那該乾一杯。千萬別結婚。你被她們獨家佔著。你以為她們也是你的。結果發現她們被
殺在汽車旅館裏。請你喝一杯,你要什麼。波旁酒加七喜?威士忌加蘇打?薑水加麥酒。隨你
––」
  「威士忌加蘇打。」我說。
  盛丹偉走到餐桌旁,一面對善樓說:「可惜你不能喝酒,你在值勤,有任務在身。這是你不
幸的地方。」
  他把威士忌用抖抖的手倒進杯去:「我看這傢伙亂聰明的,他喝威士忌加蘇打。」
  善樓說:「很可能是你請這傢伙在跟蹤你太太。」
  「是的。」丹偉說:「我實在有這個可能。我有可能做過很多事情。也有可能可以做很多事
,我現在在十一層樓上,我可以用被單做一個降落傘跳下去,你要看我試嗎?」
  善樓什麼也沒有說。
  丹偉向我露齒笑道:「賴,你和這件事有什麼相干?」
  「毫不相干。」我說。「老傢伙選中了我,把我帶來帶去給別人相親。他認為可以發現奇
蹟。」
  「總會給我找到你雇主的。」善樓咕嚕地說,兩眼渴望地看著威士忌瓶子。
  「你為什麼不承認自己太嚴肅了,回到地上來做個普通人呢,善樓?」我問:「反正你又不
能二十四小時不上班。拿這件事來說,該查的你都查過了呀。」
  「誰說都查過了。」
  「我說的,你到處碰撞了呀。」
  丹偉一口把自己杯中的酒,全吞下肚去,有醉意地說:「我不要別人的同情。我祇要別人不
理會我。老實說,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到加州來。我祇是太寂寞了,來看我太太。我是看
到她了––殯儀館停屍房裏。
  「現在什麼人都知道了。上報了。一個汽車旅館裏的黃色慘劇。我還是個瘟生,我還要收
屍。我還要去買棺材。要去主持一葬禮。我還必須去聽『完美一生結束歌』和『日落西山』歌
。我真希望我是親手––」
  「小心說話。」我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一點不錯。」丹偉說,轉向善樓:「我幾乎把你忘了。」
  善樓說:「總有一天我定會把你骨頭拆散,賴,看看你的骨頭為什麼老會發癢。」
  善樓一隻手在椅子把手上一撐,把自己撐起來,走到餐桌旁,為自己倒了小半杯波旁酒,
然後把薑水往裏倒。
  「這樣才對。」丹偉說:「我知道你也有人性的。」
  「你到底到加州來幹什麼?」善樓問。
  「我告訴過你,我寂寞了,我來看我太太。」
  「為什麼不先告訴她,好讓她來接你?」
  「我知道才怪。」丹偉說:「我有預感出了事了,她有大麻煩了。」
  善樓議論地說:「又來這一套。心電感應,心血來潮,第六感。知道她有難,要她丈夫來救
助!」善樓接下去說:「不要騙人,你來是因為你有人通報。你承認過你會對傅東佛起疑。你開
始找他。你發現他和你太太在一起,你跟他們到汽車旅館。你闖進去說了什麼。也許說你和太
太反正是完了。告訴傅東佛,他可以永遠保有她了。就這樣你走了。
  「你太太不見得真喜歡傅東佛。她祇是玩玩而已。她愛的還是你,找點刺激而已。否則她
不會騙你來這裏探親。她祇是求變化,她––」
  丹偉自椅中站起。「你渾蛋。」他說:「胡說八道!我可不管你警察不警察,照樣揍你。」
  「你敢揍我,保證把你擺得平平的。」
  丹偉猶豫了一下說:「你要說到我寶貝的時候,嘴巴要乾淨一點。」
  善樓說:「事實總是事實,從各方面看,丹偉,你去過那裏。」
  盛丹偉生氣得在顫抖:「該死的!我告訴你警官。我們兩個弄弄清楚,要是我去過那裏,我
會親手開上那傢伙十七八鎗,叫他死透死透,不會再––」
  「然後再把太太殺掉。」善樓說。
  丹偉的眼中充滿淚水。「我不會殺寶貝。」他說:「我會打她,踢她。但是我不會殺她。我
會叫她穿上衣服回家。回家後我會像以前一樣愛她。你這個臭條子,你能不能洗洗你骯髒的腦
袋,換個題目談談。」
  善樓說:「你喝醉了。」
  「你他媽對,我是喝醉了。」丹偉說:「要給我點罪名嗎?」
  宓善樓站起來,面對著他。兩個人鼻子對鼻子。「你小心點」他說,兩個人一比,丹偉就
看來瘦小,單薄了一點。善樓說:「我可以揍你,把你撕成兩片。我可以把你倒過來搖,把你喝
的酒連牙齒一起搖出來。我一直容忍著。你不要以為是福氣。」
  「你知道,我看你是什麼東西!」丹偉不客氣地說。
  「我再問你一聲,你有沒有聘雇這傢伙?」
  「沒有。」
  「以前有沒有和他說過話?」
  「我一生沒有見過他。」
  善樓把手中杯裏的酒一口喝完,放下酒杯,說道:「賴,我們走。」
  「留在這裏陪我講話。」丹偉說:「我很無聊,不要走。」
  我看到善樓眼中突然爆出懷疑。
  我搖搖頭說:「丹偉,這不是辦法。這個人正在找是什麼人聘請我的。假如你有一點想和我
私下談話的樣子,他會把你看做第一號候選人的。」
  「什麼人聘請了你,去做什麼事?」丹偉問。
  「這就是善樓要知道的。」
  盛丹偉退後一步,半閉著眼,側頭斜視著我。「嗨!」他說:「也許我真的想和你談談。」
  我走向門口,把門打開,走上走道。
  「好吧!」丹偉跟在我們後面,生氣地叫喊:「要走你們走好了。管你們去哪裏。誰也不要
回來。」
  善樓大步跟我出來,順手把他房門關上,把他連他的叫聲關在裏面。
  我說:「善樓,你到東到西強出頭,今天是禮拜天,你為什麼不在家裏看卡通,輕鬆輕鬆。」
  「不行。」善樓倔強地說:「事情沒有做完,我還有件事要調查一下。」
  「什麼?」
  「你會知道的。」
  我們乘電梯下樓。善樓把便衣叫過來說:「可以了,那傢伙醉了。幫不了我們什麼忙了。讓
他隨便好了。」
  便衣點點頭問:「要我們什麼時候離開?」
  「現在」善樓說:「就是現在。」
  便衣高興地說:「太好了。馬上走。我答允小孩和老婆一起去海濱。臨時加班被他們罵得頭
也抬不起來。」
  「先打個電話回家,告訴他們宓善樓饒了你們。叫他們謝我。」善樓告訴他。又把我帶上
警車。
  這次我們來到一個停車場。
  善樓對這裏的管理員問:「傅東佛在這裏有個月租的車位,是嗎?」
  「是的。」
  「昨天晚上,他的車在這裏嗎?」
  「昨天下午在。嗨,他真是可憐。看不出他那末痴。」
  善樓不理他的打岔。「車子怎麼樣?什麼人開走了?傅東佛?」
  那男人搖搖頭。
  「過來,看看這個傢伙。」善樓說:「賴,你出來。」
  我出來。
  「見過這個人嗎?」
  停車場管理員搖搖頭。
  「傅東佛的車子後來怎樣了?你有沒有給他單子?」
  「長期客戶不給單子。我們認識他們。他們有固定位置,隨時可以進出。他們車子都有鎖
。我不知道傅先生車昨天有沒有鎖,反正是個小姐開走了。」
  「小姐?」善樓懷疑地說。
  「是的,可能是和他一起死在房裏的那個。」
  「她什麼樣子?」
  「我不知道。我沒太看清楚。就是開過時匆匆一瞥。她像是開自己車,知道要去那裏。不
過她進車子的時候,我也看到一點,現在想起來她是絕對有車子鑰匙的。」
  「你為什麼沒和她說話?」
  管理員笑了。他搖搖頭說:「對固定客戶我們不做這種傻事。對傅先生我們更不多嘴,假如
他要叫那一位小姐來開走他的車,祇要有鑰匙,我們祇當沒看見。」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來偷車的?」
  「這個地區,他們不會來倫車。這一次更不同。她有一張傅東佛的卡片,傅東佛在背後寫
了『OK』的。」
  「你怎麼知道?」
  「她出去的時候交給我的。我沒阻止她走,她自動交給我的。」
  「拿出來看看。」
  管理員說:「我不知道放那裏去了。我知道沒問題。喔,想起來了。塞在收銀機下面一個抽
屜裏。沒錯。」
  我們跟他走過去,打開收銀機下面抽屜,拿起他放在上面壓住鈔票的一個重東西,把傅東
佛的一張卡片拿出來。卡片背後祇寫了『OK 』。
  善樓著向他遺憾地說:「傅東佛的筆跡?」
  「應該是的。還是他的卡片,不是嗎?」
  「是他的公事卡片。一百張,二百張印發的。」
  管理員笑笑道:「你該見見那洋娃娃。」
  「紅頭髮?」
  「我沒看清楚頭髮的顏色。也許她有頂帽子在頭上。我一直在看她那對眼睛––漂亮,大
大的,深棕色。就像成熟的藥子。我祇想到案子,想到傅先生真會享受。我腦子裏沒有別的東
西。那知道他可憐蟲會那樣想不開。」
  「等一下」善樓說:「我想你形容的,不是我在想的那個人。給你照片看,你還會認得出嗎
?」
  「照片也許不行。但見到她一定認得出。」
  「這個傢伙和她在一起嗎?」善樓用他大拇指翹向我。
  管理員搖搖頭。
  「你看到那女人進車子去?」
  「我是注目了一下。老實說,值得注目。」
  「看你真是個老色狼。」善樓說。
  「沒錯,我注意這種事情。」管理員說。
  「你為什麼不成熟一點?」
  「問題就在我太成熟了。老婆三心牌。胖得像一袋洋芋。煮的飯不能下嚥。搶我薪水袋比
誰都快。一回家就對我囉唆個沒有完。不過––警官,不要聽我抱怨,人生太多變化了。我太
太以前好能跳舞。沒有多久前,好像還抱著她跳舞,現在––。其實有機會的時候,眼睛吃吃
冰淇淋又何妨。那個小個子,真是要什麼有什麼。叫我老傢伙也會心跳。」
  「沒多久前,不錯。三十五年前吧,伴太太跳舞。」
  管理員皺了眉頭拚命想:「沒那末久。二十二年,也許二十三四年。」
  「好了」善樓說:「不必花腦筋了,賴,回車裏去。」
  善樓一路在用腦子想。他把我在我們辦公室大樓門口放我下來。他說:「那裏接你來,那裏
放你下去。你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有件事給我記住,我始終有一隻眼睛在看到你。你要想在
這件事裏再搗一下,我把你頭搗扁。我不管白莎怎麼說,我要你好看。」
  我打了一個呵欠,說道:「你老這樣說,我聽起來像電視廣告。為什麼不配上音樂,聽起來
順耳點。至少不使聽眾打呵欠。」
  善樓火冒三丈,用勁把警車車門碰上,一下把車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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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2: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把公司車開回我們月租的停車位置,把車鎖上,走向我們辦公室所在的大樓。
  我看到對面有動靜,一輛警車自停車位快速出來,開得很快。洛杉磯總局兇殺組的宓善樓
警官在駕駛盤後面,輕蔑地露齒而笑著說:「嗨,聰明鬼。」
  「嗨,大偵探。」我請問他:「不會是專門找我吧?」
  他說:「祇是問你幾句話。還真不容易找到你。白莎說你出去辦案了。」
  「是的。我是的。」
  「什麼案子。」
  「別傻,你知道我不會告訴你的。」
  「假如我換一種方法問你。你不告訴我也不行。
  「我已經找你三、四個小時了,賴。你今天出動得很早呀。」
  「早不早是個相對的說法。」我說:「要看你是為白莎工作,還是為付稅人工作。」
  他沒有空和我耍幽默。他伸手把右前車門一開,自己還坐在駕駛盤後,發令道:「進來。」
  「我們去那裏?」
  「去個地方。」
  「做什麼?」
  「先別管,進來。」
  我進車,他把門拉上,立即給車吃油快速離開。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要去那裏?」
  「暫時不行,我目前不要問你問題。我在自己立場清楚前,也不要聽你任何自白。等我想
清楚後,我會一件件問你的。」
  我靠向坐墊背上,打了個呵欠。
  宓警官打開警笛,警車在凍結了的車流中猛開。
  「一定是緊急的事吧。」我說。
  「我祇是不願混在週日上午車隊裏慢慢泡。給他們點警笛聽,對他們有好處。看––這渾
蛋!」
  善樓把車滑向一側,極險沒和一輛探出頭來的車子撞在一起。
  閃過險境,善樓一下把車煞停,正擬有所行動的時候,另一輛警車閃著燈光在車陣中出來
。坐在車中的制服警察喊道:「我來找他!」
  「給他罰款」善樓叫道:「叫他去講習。」
  警員點點頭。
  善樓一腳踩在油門上,說道:「這種人應該關他起來。」過了一下又說:「不要放他出來。」
  「沒錯。」我說:「你看,有人像你,拚命的在出生入死––」
  他用眼角看我一下:「少貧嘴了。等一下有的是你講話的機會。」
  「好吧。」我說:「現在不說,等一下有的機會說。」
  又過了三分鐘,我知道他要帶我去那裏了。我閉住嘴巴坐著,對立即要發生的事算計著。
  安樂窩汽車旅館,白天在陽光下看起來,單調而沒有真實感。晚上不同,前面的大霓虹燈
照得一半以上的地方多姿多采。過往的車輛看得到整齊的碎石進路,二側不規則互不干擾地安
排著一間間單獨的白漆平房。真可稱是寧靜的安樂窩。但是白天不然。大太陽下這些白漆的房
子斑斑點點急需油漆。房子的外表也破舊畢露。
  宓警官把車開進車道。「跟我來。」他說。
  我跟他進去。
  經營這裏的女人,看看我們二個人。
  「見過這個人嗎?」善樓問。
  我看著她。
  「就是這個人。」她說。
  「那個人?」
  「我告訴過你的這個人。那個乘傅東佛車子來的人。是他寫的『傅東佛夫婦』,是他寫的
『聖羅布,柑橘大道六二八五號』。車號也是他寫的。不信對他筆跡。」
  「那個和他一起來的女人怎麼樣?」
  她嗤之以鼻:「爛貨一個。不過我告訴你,這小子倒是個嫩貨。他跑進來還騙人說車裏的女
人生病了,要用洗手間。我告訴他洗手間是沒有的。我有房子出租,裏面有浴室。你知道這小
子說什麼?」
  宓警官思索地看著我:「他說什麼?」
  「他說他要去問那女人。」
  善樓露齒一笑。
  「我差一點不願把房子租給他。」她說:「都是這種人使正經生意聽起來有問題,我現在真
希望當初相信了自己直覺,一腳把他踢出去。一對外行––這就是他們。我這地方本來就不歡
迎年輕孩子。」
  「他不是年輕孩子了。」善樓說。
  「做出來的事情像。」
  「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怎麼樣?」
  「我沒有仔細去看她。」那女人厭倦地說:「我從來不喜歡去看她們。有的大模大樣無恥地
站在那裏。大多數不願被人看到,坐在車裏不關心的樣子。令人作嘔!」
  「但是妳至少看到一眼」善樓說:「是不是紅頭髮––」
  「不是,她很小,她金髮。我祇看到這些。都對警察形容過了。」
  「之後呢?」
  她說:「這個人登記了。我帶他們下去,告訴他們那一個房,拿租金,回來。那時我尚有三
個空房。一小時半後都租了出去。最後一對對於鄰房的收音機聲不太滿意,所以我––」
  「妳聽到鎗聲了?」
  「我認為是卡車逆火。根本沒想到––」
  「三聲?」
  「是的,一起三聲。」
  「這個人租房子之後?」
  「是的。」
  「多久之後?」
  「我不知道––也許十五分鐘––也許沒那末久。十分鐘。」
  「會不會比十五分鐘久?」
  「還是有可能。我真沒太注意。假如我想到這是鎗聲,我會看時間。假如我知道這個人會
有麻煩,我根本不租房子給他。我不會算命。」
  「這不能怪妳。」善樓說:「之後呢?」
  「十一點鐘我才把最後一間房子租出去。那是最接近出事房子的一幢。是一幢雙拼。是這
裏最大最好的。有四個人來,這房子正適合他們。我帶他們下去。那時我注意到這間房子燈亮
著。收音機也沒有關。」
  「在這之前,沒有人向妳抱怨?」
  「沒有。我想其他房子也不一定聽得到太響的聲音。但是這幢空的雙拼和這一幢最近,聽
來是很響。那四個人說他們太累了,要快快休息。所以我告訴他們,我會立即請隔壁把聲音弄
輕。」
  「妳過去了?」善樓問。
  「我都對你們說過了。」
  「再說一次。」
  「我走過去敲門。沒人應門。我再大聲敲,還是沒人。我試門鎖。門是裏面鎖著的。我有
點生氣了。我用我的通用鑰匙把裏面的鑰匙戳出來,再把門打開。他們倒在地上,弄得我地毯
都是血。我們那麼正經的地方,出這種事。這地毯我三個月之前才換上。目的是這地方多做點
生意。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我––」
  「妳馬上報警了?」
  「是的––現在你在這裏,我正好請教一下––我已經收了那四個人房租,把房子租給他
們了。他們聽到警車,那麼許多人的騷亂!他們說他們不願再在這裏睡覺,堅持要退租。我告
訴他,他們要是正經人的話,不必在乎外面多亂,可以關起門睡他們的。但是他們說,我不退
回他們錢,他們要告我,要叫警察捉我去。他們可以這樣做嗎?」
  「不能。」善樓說。
  「我也這樣想。謝謝你告訴我。」
  「之後怎樣了。」
  「他們清晨一點鐘離開了。他們說不願在兇宅的邊上睡覺。他們決定沿路再找地方睡。我
希望他們找不到。」
  我看看善樓,善樓說:「給我形容一下那四個人。給我看他們的登記,把他們車號給我––」
  女人伸手在登記卡裏找。「不必現在。」善樓匆匆加一句:「我過幾分鐘再回來。妳把東西
準備好。寫下來。我回來拿。」
  善樓抓住我手臂,帶我向外出來。「現在輪到你開口了,唐諾。」他告訴我。
  我搖搖頭。
  「說吧!」宓善樓說:「否則你擺脫不了。」
  我說:「我不能告訴你呀!這是我在辦的一件案子。」
  「辦案,老天。」善樓說:「這一點我早問過白莎了。」
  「我還是告訴你這是在辦案。一個女士給了我二百元錢,她要她––」
  「說下去。」善樓看我停下來,催著我說。
  我搖搖頭,說道:「再說下去就要背棄客戶的機密了。在她沒同意前,我不能再告訴你了。」
  「你要肯說話,我們可以早日把這件事解決掉。對你也會有好處。」
  「不行,善樓,我告訴過你,還是一件在辦的案子。」
  「亂講,是你自己私人釣了個馬子在鬼混。白莎自己清楚地告訴我的。你再堅稱是辦案,
連執照都會混掉的。我一直對你們兩個合夥的公司忍耐,因為白莎規規矩矩。在我看來,你一
直是走彎路的。」
  我說:「我告訴你我是在辦案。是和傅東佛有關,但是和謀殺案完全風馬牛。」
  「私家偵探有責任和警方合作。你記得責任嗎?」
  我說:「善樓,報上說這是自殺,戀愛悲劇。兩個大傻瓜。他們自己要選這條出路,那也是
他們的事。警方說來,全案已結案了。你也知道是這樣的。」
  「還是有些地方有點問題。我們頭子要我們查清楚。」
  我說:「沒什麼好查的。兩個人都死了。從莎士比亞以來老故事了。」
  「但是,他的汽車停在這裏,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自己也想弄弄清楚。」
  「即使我把全部知道的都告訴了你。不對勁的地方會更多。」
  「誰是你的客戶?他要你幹什麼?」
  我搖搖頭。
  善樓說:「在這裏等我。」
  他的腳步重重地踩在碎石路上,走回汽車旅館辦公室。他在裏面耽了五分鐘,走出來的時
候,手中摺疊著一張便條紙。爬進警車他說:「好了,我們再跑一個地方。」
  這一次,我們去聖羅布。
  柑橘大道六二八五號是戰後所造,外面裝飾很美,但是建材缺乏,裏面造得不十分道地。
造的時候沒有建築圖,造到那裏算那裏,造成後看起來受到墨西哥東北部建築型式影響很大。
  二十年之前,這幢房子可能尚是建築商的示範作品,房地產商的辦事處。今日叫他兩房帶
廚廁,是個較大的洋娃娃房子而已。
  我們經過一個小小的圍院門。善樓按門鈴。
  來開門的女人哭過,而且哭到知道哭泣並無補於事才停止。現在她迷惘,試著適應突然而
來的環境變化。
  「認識這個男人嗎?」善樓問。
  她搖搖頭。
  「真抱歉打擾妳。」善樓說:「但是我們要進去一下。」
  傅太太站向一側,替我們把門開直。
  「孩子們那裏去了?」善樓問。
  「暫時寄在鄰居家。」她說:「我認為暫時不要在家好,不少人進出,討論,你知道。」
  善樓說:「這樣也好。我們兩個不會耽久的。」
  善樓自己坐進一隻沙發椅。兩腿交叉,把上裝衣襟向後,兩隻大拇指塞進西服背心的臂孔
裏,說道:「我不喜歡耽誤妳時間,妳再看看,當真沒見過這個人嗎?」
  她看看我,又搖搖頭。
  「妳沒有雇用他跟蹤妳丈夫?」
  「沒有,什麼話,沒有。我從來沒想到過他會有什麼不對。」
  「妳認為丈夫在辦公室加夜班?」
  「不是在辦公室,祇知道他在哪裏有事。」
  「過去兩個禮拜,他有像以前對妳一樣專心嗎?」
  「是的––甚至還好一點。祇幾天前東佛回來我還在想有這樣個丈夫多幸福。他還在讚美
我––實際上是昨天––但是像一個世紀以前一樣。」
  善樓看看我。
  「保險問題怎麼想?」我問。
  善樓問我:「你什麼意思,聰明人?」
  「沒什麼?」我說:「你在這裏拚命亂搗傅太太的心境,我想你應該換一點切合實際的玩玩
了。」
  「那也該由我來發問。」他說。
  傅伊琳說:「幾個月前,我才說服他重新投保。照目前的生活程度,他賺的每個月留不下多
錢。所以我說服他使我和兩個孩子有點保障。他投保了意外險,每個孩子一萬五,我一萬元。」
  「這樣很好。」善樓說。
  「這是多久前?」我問。
  「去年秋天––我今天打過電話給保險公司的人。他們告訴我,這種保險凡是受保人在投
保一年內自殺,是無效的。我祇能取回所付的金額而已。這是目前我有的每分錢了。」
  「房子怎麼樣?」善樓說。
  「名字是我們的,但有大部份是貸款。賣掉了可以維持部份生計,但是––我得住別的地
方去。孩子就––」
  她停住話題,在估計局勢。越想越驚慌:「我目前真不知該怎麼辦。我該怎樣––老天,沒
有收入。我––沒有––」
  「先別驚慌,慢慢來。」
  「這項保險」我問:「是單純的人壽保險嗎?」
  「是的。意外死亡是雙倍付款的,你知道––車禍什麼的。沒保險前我每次想到這樣一個
家,萬一他有事怎麼辦,就寢食難安。保了險之後就鬆了口氣––現在他們告訴我,他們不會
付款––」
  「沒錯。」善樓說:「自殺是領不到賠款的。」
  房間裏靜了一陣,善樓說:「我實在抱歉,傅太太。但是妳必須要跟我走一趟。妳要去見個
人。」
  「假如一定要我去,我就去。」她說。說話的語氣,有如高興脫離這個環境。
  「暫時離開這裏有問題嗎?」
  「沒有,我把門鎖上就行了。小孩都在鄰居家裏。」
  「好」善樓說:「準備一下,走吧。」回過頭來,有敵意地對我說:「聰明鬼,你少開口,
這裏不須要你發言。」
  「我無所謂。」我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現在腦子裏想的一招,走的方向不對。」
  「不必發表意見。」他生氣地說:「我目前還不知道怎樣對付你,我––要是這是件謀殺案
就好了。我早把你送進監獄了。」
  我沒有回他話。宓警官不是在想辯論的情緒。
  傅太太用冷水沖沖眼睛,匆匆化妝了一下,拿起帽子和大衣,參加我們的行列。
  善樓又把車開到安樂窩汽車旅館。經營的女人出來,看看傅太太,搖搖頭。
  「不是她?」善樓問。
  「不是。」她說:「跟他一起來的女人要小得多。小巧玲瓏,長頭髮,大眼睛。嘴唇很厚。」
  「妳不會弄錯吧?看清楚一點。」善樓說。
  「絕對錯不了。」女人說:「這個女人,是結過婚,有丈夫的。那個小個子是逃家的落翅仔
,有點怕。是混的,但是不太習慣和別人在汽車旅館裏過夜。」
  「妳不是說她是爛貨嗎?」善樓問。
  「是說過的––這樣說好了。她是個裝模作樣的小太妹。她在怕一件即將發生的事。我想
是怕被人發現在外過夜。」
  「妳怎麼知道這個女人結婚有丈夫?」善樓說。
  「我一看就知道了。這個女的已經安定下來了。她不再為自己想了。她有個家,有孩子,
也許兩個孩子。昨晚上的小爛貨還沒找到頭家。除了關心自己,其他統統不在心上。」
  善樓說:「妳像會看相的了。」
  「本來就是。」她說:「做這一行招子不亮怎麼行。」
  「昨晚那女人幾歲?」善樓問。
  「比這個女人年輕,年輕得多。」
  「還要小?」
  「小。」
  「輕?」
  「輕得多。」
  善樓歎氣,發動汽車。「好吧。」他洩氣地說:「也是沒辦法的事。每種可能性都要想到而
已。」
  我們回聖羅布的時候,我不在意地向善樓說:「你認為鎗響是幾點鐘,警官?」
  「十點十五左右。至少我們認為差不了太多。聽到的人不少,但沒有一個人會去看看時間
,都是事後再來推算時間的。不過,十點十五分,差不多。」
  「每個人你們都問過?」我問。
  「嗯哼。」
  「問過傅太太嗎?」
  「跟她有什麼關係?」
  「問過她嗎?」
  「你什麼意思?」傅太太問。
  善樓同時把疑問的目光向我一瞥。
  我說:「傅太太,我知道妳昨晚一定很難過。妳是什麼時候知道妳丈夫死掉的。」
  「清晨一點鐘,警察來把我從床上叫起來。」
  「當然,這是個大震驚。」我說:「妳馬上想到還有保險金可拿來維持。妳稍稍鬆了口氣。」
  「是的」她承認。
  「我還一直認為可以拿保險金,後來我和他們一談,才––但是,你們為什麼要問我鎗響
的時間?」
  「他祇是要知道鎗響的時間,妳在哪裏?」。善樓說:「他是用間接方法,問直接問題。」
  「我當時在哪裡!我當然在家裏。」
  「有人和妳在一起嗎?」
  「當然沒有。我先生不在家。我和孩子在家裏。」
  「孩子們在哪裏?」
  「在床上。」
  「我說十點十五分的時候?」
  「我也是說這時候。」
  善樓看看女人,看看我。
  「賴」他說:「有的時候你的想法真怪。」
  「是嗎?」
  善樓說:「傅太太,我不願意打擾妳,但是也有可能妳溜出家裏,到那汽車旅館,看到妳先
生在裏面,妳大吵––」
  「喔,亂講!」她叫道。
  「因為妳大吵大鬧」善樓沒有理會她的打岔:「可能使妳丈夫鎗殺了他的情婦,然後自殺。」
  「但是我沒有離開家門。」她說:「再說,我怎樣去法?我沒有車。」
  「妳是沒有車,妳告訴我們妳以為先生在工作。但是––等一下,賴,你也許對了!傅東
佛並沒有把車帶出去,他把車留家裏了。傅太太把車開到汽車旅館,大吵一場。結果引起這場
悲劇。她不敢開車回家。她––」
  善樓自動的聲音減小,終於不再說下去。
  「觸礁了?」傅太太諷刺地說。
  「不是」善樓說:「才起錨而已。妳有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證明妳十點十五分在哪裏的嗎?任
何可以證明的,都行。」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當然,我有。」
  「是什麼?」
  「昨晚正好十點十五分有個男人打電話來。」她說:「問我先生在不在家。他又說起一個哈
雪儷,問是不是我妹妹。我告訴他我沒有妹妹。所以他掛斷了。我祇要找到這個人,他就可以
––」
  「多方便。」善樓揶揄地說:「找到他就可以了。哪裏去找?」
  「假如你肯讓報上去登出來,他看到––」
  「我們也許會。電話是你自己接聽的?」
  「是的。」
  「和這個人說話了?」
  「有。」
  「他會記得妳的聲音嗎?」
  「應該會的––他再聽到我聲音應該想得起來的。至少他會說,這個時間,這個電話號,
有個大女人聽他的電話。那你就不會對我再有什麼疑問了。」
  善樓開了一段路,大家不說話。
  傅太太又問:「你想我在他們出事後,怎麼回家的呢?」
  「也許攔便車。」善樓說:「進去的時候,妳把車鎖上了。事後妳又怕––等一下!賴唐諾
的卡片在零錢包裏。傅太太,妳的零錢包在那裏。」
  「在我皮包裏。」
  「給我看看。」
  她開皮包,善樓把警車拉到路旁停車。他把傅伊琳交給他的零錢包看了又看。說道:「這也
沒證明什麼。」
  「更沒證明你對的。」她生氣地說:「你認為我受到的還不夠,再要來落井下石。」
  「對不起。」善樓說。把車開出停車地方,皺著眉頭一路開向聖羅布,好像全神在開車。
他沒用警笛,而且開得很慢,有一二次我覺得他在阻礙交通。
  傅太太也不再說話。白板一樣的臉,直視車窗之外。
  我們回到聖羅布的房子前。善樓說:「我還想看一看這地方。請妳給我看看小孩睡的地方和
電話的位置。」
  我在後座移動了一下位置。善樓回頭自肩頭向我說:「你就坐在那裏,賴。」
  我把自己坐舒服了,點上一支煙。
  善樓進去了十分鐘。出來的時候嘴裏多了支雪茄,尾巴已被咬得像團爛布。
  他自己在駕駛盤後把坐位調整了一下。把車門一下關上。轉向我說:「賴,你這個渾蛋,總
有一天我把你牙齒統統打掉。」
  我無辜地看向他,「為什麼?」我問。
  「我要知道為什麼就好了。」善樓冒火地說:「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我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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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1: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把公司車停在克侖德街白色洗石子獨家小房子的前面,自己跑上門口的梯階。
  一個五十左右滿臉憔悴的女人,笨拙搖擺地自走廊走過來。我可以經過閂著的紗門看得清
清楚楚,紗門裏面的大門是敞開著的。
  她站在裏面,很高,一點笑容也沒有,透過紗窗用目光仔細地看著我。
  「賣什麼的?」
  「不賣東西。」
  「你要什麼?」
  「要見齊太太。」
  「為什麼?」
  「一件汽車車禍。」
  「車禍怎樣?」
  「我要問問當時發生情況。她保險公司如何付錢了?」
  「你為什麼要問這些事?」
  「見了齊太太我會告訴她的。」
  她既不說「等一下」,也不說「我去看看」。她祇是轉身。我可以看到她高高瘦瘦的個子
,不慌不忙搖擺走回走廊去。
  我聽到說話聲。然後她轉回來。她長長細細的腿在肢關節上慢慢地甩呀甩的。她又站在門
內問:「什麼名字?」
  「姓賴。」
  「叫什麼?」
  「唐諾,賴唐諾。」
  「那一家保險公司?」
  「那一家都不是。」
  「你為什麼管這閑事?」
  「我自己對齊太太說。」
  「你有沒有和另外一邊的人談過?」
  「沒有。」
  「和保險公司談過。」
  「我祇願意把消息供給齊太太。」
  「她祇願意你把消息給我。」
  我說:「告訴她,她把我推出去,就祇好忍受這種不合理的和解方式了。假如她想證明自己
無辜,最好見見我。」
  「對這件事,你知道什麼?」
  「不少。」
  漆黑的眼珠透過紗門又重新審視了我一次。再次轉身,她又走下走廊。這次足足等了一分
半鐘之久,她走回來,打開紗門。
  我走進去。她在我身後把紗門閂上。
  「走那裏?」我問。
  「走廊下去」她說:「左手第一間。」
  我走下舖了長毛地毯的走廊,走進左手第一間房。那是間會客室。
  坐在輪椅上的女人,是很好看。
  她頭髮是豐盛的紅褐色。臉上可以說是極少皺紋。雙目靈活,有智慧,警覺性高。要不是
下巴下皮膚有點鬆,她真的在年齡上可以唬一唬人。
  「賴先生,你好。」她說:「我是齊蜜莉。」
  「齊太太。」我鞠躬致意:「真高興妳肯見我。真抱歉在禮拜天來打擾妳。但是,禮拜天是
唯一我能用來收集我在做這件工作資料的日子。」
  「你在做的這件工作,是什麼工作呢,請問?」
  我說:「我是個自由專題作家。」
  她嘴唇保持著固定的微笑,但眼睛已失了熱誠,冷冷地說道:「一位作家?」
  我有感情地說:「我在寫篇有關保險公司,和他們作業情況的報導。我要揭穿他們的是他們
似乎在鼓勵偽證。當一件車禍發生,假如一方是單獨駕車,另一方車內有不少人。保險公司不
管單人這一方是如何誠實有信望,總是取好於人多的一方,不敢站出來伸張正義。而且––」
  「你說對了。」齊蜜莉憤恨地說:「我從來沒有這樣委屈丟臉過。我想你一定對我的意外調
查過。」
  「祇是大體上的暸解。」我說:「我知道妳是一個人開車。」
  她猶豫一下說:「是的。」
  「另外一輛車裏有三四個人?」
  「四個人」她說:「無知的粗人,正是為一點點小錢肯說天大的謊,這一類人。」
  「是在十字路口發生的?」
  「是的,我開到十字路口。我向右一看,沒車要過來。我祇向左匆匆瞥一眼,心裏想著路
權在我,左側車應該注意我才行。我自己祇要注意右側車。」
  「發生什麼事了?」
  「這些受不了的人撞上我了。他們從左側過來。他們開得飛快,我到了交叉口很久,他們
才進來。但是他們竟敢說,他們先到交叉口才見我進來。竟敢說我開太快了。我停不住。是我
去撞他們的。」
  「是不是呢?」
  「是我的正面撞到他們的側面。」
  「那麼不是他們撞妳,是妳撞他們?」
  「他們把車直接放到我車的前面。」她說。
  「我現在知道保險公司為什麼有不同看法了。」
  「我看不出來。」她生氣道:「你要同情保險公司的話,你可以離開這裏了。」
  「我誰也不同情。」我說:「我試著找出事實真相。」
  我一進來就拿出一本記事本和鉛筆。現在,我連記事本也懶得打開,我把記事本和鉛筆放
回口袋,又向她一鞠躬。我說道:「齊太太,謝謝妳接見我,能見到妳很高興。」
  「但是我還沒有告訴你車禍的事。」
  我不安地說:「我––我多少知道了一點情況。」
  她冒火地說:「因為對方有四個人,你想我一定是錯的!」
  「不是這樣的。」我解釋道:「我祇是感覺妳的事件,不是我想選用來寫專題,那一類的。」
  「為什麼?」
  我說:「我想寫一部份匆匆和解案子的危險性。駕駛人和保險公司本來是對的,但是因為錯
的一方人多,保險公司認為打官司牽涉太廣,不願按理力爭而賠錢了事。這等於是鼓勵人多的
一方做偽證。」
  「你怎麼會認為我的案子不是這一類的呢?」
  我猶豫地問:「妳受傷嚴重嗎?」
  「我左髖受傷了。」
  「是不是快痊癒了?」
  「是的,已經可以走了。但自從車禍後,我一直有坐骨神經痛。最近更厲害。每天靠空氣
墊,阿司匹靈。」
  「真委屈妳了。」我同情地說。
  「而且,我還怕有一條腿會終身比另一條腿短一點哩。」
  「不要太耽心,時間久了會好一點的。」
  「時間久!」她嫌惡地說。
  我不說話。
  她又看了我一下說道:「我的腿還一直是滿––好看的。」
  她停頓了一陣,好像使我相信她說話的慾望戰勝了羞怯,她把裙子拉起,給我看她的左腿。
  我吹了一下口哨。
  她趕緊把裙子向下一拉,「我給你看,又不是要你吹口哨的。」
  「不是的?」
  她說:「我祇是證明給你看我不是亂蓋的。」
  我說:「妳是證明了好的曲線,不是亂蓋的。」
  「你也許說對了,但是想到另一條腿也許會短一點。還有什麼曲線好講。」眼淚自她眼中
流出
  「我不太相信會變短。」
  「已經短了一點了。我骨盆向上提了一點。因為不用肌肉的關係腿肥了一點。你知道,我
已經不像以前年輕了。」
  我容忍地微笑著。
  「真的不似以前年輕了。」她說:「你看我多少歲了?」
  我把我嘴唇收縮起來,不十分經意地說:「我看––妳可能超過三十五了。不過妳現在問我
這個問題不是時候,因為女人在輪椅上看起來一定老一點的。假如妳在街上走,我看––總是
三十五左右吧。」
  她向我笑笑,「你真認為如此?」
  「不會太離譜的。」
  她說:「四十一啦。」
  「什麼?」我不信地說。
  她向我痴笑:「四十一。」
  「至少妳看起來沒有那麼老。」
  「其實是我心理沒有那麼老。」
  我說:「好了,有空我會找一下保險公司,把妳的案子再瞭解一點。說不定還是可以在我報
導裏提一筆的。」
  「我保證值得提到的。我也真希望你能寫這樣一篇報導。保險公司也都太自負了,太自信
他們這一套是對的了。」
  「他們之間彼此照應的。」我告訴她:「被保人信譽不是他們的興趣。出了事私下妥協,大
事變小是他們專門。他們最不喜歡有律師進來混。其次不喜歡上法庭。至於賠點小錢,直接給
當事人,那是在他們預算之中的。」
  「我也有這個想法。」
  我用頭示意向她輪椅旁邊桌上的報紙,「看到那件謀殺案了?」我問。
  「什麼謀殺案?」
  「安樂窩汽車旅館的謀殺案。」
  「喔。」她不經意地說:「那件謀殺情婦再自殺的老把戲。我看到標題了。」
  「妳沒看內容?」
  「懶得看。」
  「有個科羅拉多來的人」我說:「男的名字叫盛丹偉––不對,等一下,死的男人叫傅東佛
。是聖羅布人。盛丹偉是死掉女人的先生。女人叫蜜妮。」
  齊太太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她說:「我真希望你能和保險公司聯絡一下。問問一位史先生,
問他對這件案子的看法。然後希望你告訴我,他怎麼說。不知道你肯不肯再回來見我一次。」
  「也許。」
  「我真會十分感激的。你是作家,你寫點什麼?」
  「噢,各種東西。」
  「用你自己真名?」
  「不是,大都是筆名,有的時候用化名。」
  「為什麼用化名呢?」
  「我寫很多『真實故事』和『真人真事』一類的東西。」
  「你的意思這不是真的?」
  「我寫的都不是的。」
  「我一直以為這些都是真的。」
  「喔,我挖掘故事,以第一人稱修飾一下寫出來。所以我對離婚,謀殺一類消息都不會忘
記。」
  「所以你剛才在談到那件案子。」
  「我想是的。」
  她說:「我自己也常希望能寫點東西。告訴我,是不是很難?」
  「一點也不難,祇是開頭難一點,有了第一次,以後一點也不難。」
  「既然不難,為什麼不大家都來寫呢?」
  「是大家在寫呀。」我說。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把寫的東西賣出去,賣給雜誌,很困難吧?」
  「喔,賣出去!」我較大聲地說:「困難,困難。寫很容易,賣出去困難萬分。」
  她大笑,笑得很開心,說道:「你實在非常好玩,賴先生。你能不能坐下來和我聊一會兒呢
?」
  「我不想太––」
  「沒關係,還是禮拜天,我又是一個人––不過,當然我也不想佔你太多時間。」
  「沒關係。」我告訴她:「我也很高興能––不過我想這些保險公司已經知道我這個人在做
什麼,所以他們已經想了些方法阻止我做下去了。想想看,像妳這件案子,假如我找到了一個
證人,他肯說保險公司聽從的證人根本是胡說八道,實際上妳說的才是真話。不知道保險業會
臉紅到什麼程度。」
  「我最高興,不要讓他們阻止你了。」
  我羞怯地說:「我昨天想來拜訪妳,但是沒敢進來。」我微笑,又讓微笑變成祈求對方原諒
自己怯懦的笑聲。
  「你沒敢進來?」
  「是的。」
  「怕什麼?」
  「怕位年輕,穿著漂亮的人,我想他是偵探。」
  「怕什麼?有什麼好怕,賴先生?」
  我說:「他很高,穿了件灰的雙排扣上裝,抽著香煙。他幾乎和我差不多時候從車裏出來。
他比我先到這個門口按鈴。我回車兜了一圈停在看得到他車的地方。我認為他一定是保險公司
派來看我工作的人。我幾乎想把妳的案子除外了。但是妳的案子是我在找的標準一類,所以我
今天又來了。」
  「他不是個偵探。」她說:「絕對不是,他是––是個很好的年輕人,正像你一樣。」
  我笑著說:「那我就放心了。是妳的朋友嗎?老朋友?」
  「不是太久。」
  我等她開口。
  她說:「他是個好人,很好的年輕人。」
  我說:「我還是覺得他像偵探。」
  她沉思著。
  「妳是怎樣認識他的?」我問。
  她說:「可以說是偶然相遇。他很有錢,在一個礦區有股份,他不必工作。他是你稱做花花
公子一類的。我有什麼可以吸引住他的,我實在自己也不知道。」
  她臉紅了起來。
  「他當然是看到我的了。」我說。
  「賴先生!你忘了我的年齡。那個人不會超過––反正,他比我年輕多了。」
  「我打賭他比妳大一點。」
  「喔,賴先生,你真會講話。」
  「你知道我是講實話。」
  她端莊地說:「別這樣說。我從來沒這樣想過。鄧先生祇是對我好意而已。」
  我解意地笑笑。
  她滿意得有如一隻鳥用喙在整理羽毛。
  我說:「我真抱歉,請妳原諒。」
  「原諒什麼?」
  「我有點,交淺言深了。」
  她淘氣地說:「女人就喜歡交淺言深的男人。」
  「真的嗎?」
  「你不知道?」
  「我––我從也沒有想過這問題。」
  「她們喜歡這一套。」她說:「記住了。」
  「我會的。」
  她切望地看看我說:「你會回來看我的,是嗎?」
  「喔是的!我一定還要回來好多次。我要調查一下,然後回來多問幾個問題。」
  「我喜歡你會回來。我希望也能出力幫你對付保險公司。」
  我站起來。她拉高了嗓子說:「蘇珊。」
  女傭蘇珊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出現,面帶懷疑。
  「賴先生要離開了。」她對女傭說:「他以後常常會來。不論他什麼時候來,我都要見他。
蘇珊,不論他什麼時候來,都帶他進來。」
  女傭祇是把頭點點。
  女傭走到房門口,向邊上一站,我走在前面來到走廊。
  我自己把紗門門閂打開,她祇是站在門口。
  「再見,蘇珊。」我向她微笑。
  她板起面孔對我說:「你騙得過她。但騙不過我。」一下把紗門碰上,閂起。
  我走向公司車,不斷想這件事。公司車是停在路旁沒有舖水泥的泥土地上的。車尾端地上
有清楚的平底女鞋印。我慶幸我們的二號公司車登記的車主並無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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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頭髮?」
  「紅褐。」
  「脾氣?」
  「羞答答的。」
  我說:「妳是不是有點怕,怕這位找她的男士是認真著當件事在辦的?」
  她看到我的眼睛說:「是有這意思。」
  「妳和妳姨母關係如何?還友善?」
  她說:「有一點我們不要誤解,賴先生。假如妳是五十二歲,希望別人認為妳是三十五,但
是有一位甥女在身邊晃來晃去,她已經––賴,你看我幾歲了?」
  我裝著仔細地觀察她。「三十八。」我說。
  她突然暴怒,旋即懂了我的意思,仰頭大笑。
  「二十四啦。」
  我告訴她:「經妳剛才教我的一套學問––」
  「老天!」她說:「我真的像超過三十了嗎?」
  「沒有。」我告訴她:「我本來是想說十七歲的,但是有妳說了女人年齡心理學在前––」
  「好了,別耍了。」她中止我說。
  我坐在那裏等著。
  「反正」過了一下她說:「我告訴你之後,你可以瞭解我蜜莉阿姨。她對我的友善是止於沒
有男人在附近的。尤其這個男人出現後,她要我每次去前必須電話聯絡。換句話說,那個深髮
,外表漂亮的男人去看她的時候,她不要我出現在附近。」
  「他在那裏的時候,妳有沒有出現過在附近呢?」
  「一次。」她說:「就祇這一次蜜莉阿姨那末快一本正經把我趕走了。」
  「妳姨母給你們介紹了?」
  「別傻了。」
  「那末,妳從來沒有正式和他相認。」
  「沒有。」
  「妳想他要是再次見到妳,會認識妳嗎?」
  「絕對的。」
  「他祇見到妳幾分鐘?」
  「幾秒鐘。」
  「祇有那一次?」
  「是的。」
  「但是他好好的看清楚妳了?」
  「他的眼光把我衣服都看透了。」
  「他是這種人?」
  「我想是的,至少他眼睛是的。」
  「對待蜜莉阿姨,妳想他的目的何在呢?」
  「我想他準備賣給她什麼東西。」
  「妳告訴柯白莎,妳怕他要賣股票給她。」
  「希望這個是正確的結論。」她說。
  「妳不會在乎他勸她拿少數錢出來投資到股票上吧?」
  她說:「賴先生,那男人要是祇想騙蜜莉姨母二萬、三萬元,我––我都願意把所有蜜莉阿
姨的年齡心理學教給他,讓他去討好她。但是目前我真怕他推銷給她一件貨品,價格太高,但
是一毛不值。」
  「懂了,妳怕他把他自己推銷了給她。」
  「正是。」
  「妳姨母有意再婚嗎?」
  「在這種情況下,我想會的,她受人奉承到了這一步––使她––我不想說,但是––」
  「妳可以不必說。」我說。
  「你發現什麼了?」她說:「昨天後來怎麼樣?」
  「我找到那男人,我跟蹤他。」
  「他是誰?住那裏?」
  「他的名字是鄧默斯,住在溫契斯特旅社。不過昨晚很晚他遷出了。」
  「遷出?你說離開了?」
  「是的。」
  「去那裏了?」
  「我不知道。」
  「你真是個好偵探!」她生氣地說。
  我說:「等一下,我祇知道有人要我跟蹤這個男人,和找出他是什麼人––就這樣。妳沒要
求二十四小時監視。付的錢也不是這種工作的價錢。」
  「我付了錢,當然希望多知道一點。」
  「會的」我說:「我這不還在工作嗎?」
  「他為什麼遷出?」
  「我不知道,我希望能找出來。為了要找出來,我須要先知道一些事。」
  「快呀,先去知道呀。」
  「我要從這裏知道。」
  「知道什麼?」
  「從妳開始。你結過婚?」
  「是的。」
  「結果如何?」
  「觸礁。」
  「男的是什麼人?」
  「一位許先生。」她說:「許吉莫。許老太太的寶貝小兒子,你知道,小吉米。」
  「喔!」我說:「是老調小吉米!小吉米怎麼啦?」
  「每件事,都有些小毛病。」
  「單獨生活多久了?」
  「一年。」
  「贍養費?」
  「關你什麼事?」
  「我不過問問。」
  「我也已經回答你了。」
  「妳經濟上是不是在依靠妳姨母?」
  「沒有。」
  「你們有其他親戚嗎?」
  「沒有。」
  「換句話說,妳是她唯一的繼承人。」
  「假如她死亡,我想我是的。但是她愛怎樣處理她財產,那是她的事。」
  「我覺得妳問一句說一句,沒有主動告訴我什麼。」
  「我請你們是要你們給我消息的。」
  「妳對妳姨母的態度有些疏遠了。」
  她很有感情地說:「我很希望和她親近。她是我唯一的親戚。有的時候她會想念我。突然她
喜歡起有男生讚美的遊戲來。不過從未有結婚的念頭,她怕別人是為了她的錢。她把握這個原
則很緊,寂寞時就叫我去伴她。幾個禮拜之前她出了次車禍。自此之後,她就有坐骨神經痛,
經常發作。她認為是車禍傷害引起的。她花了不少金錢,不少方法想治好它,像是放個空氣墊
坐在輪椅上等等。」
  「保險公司有什麼想法?」
  「認為車禍是她的錯。」
  「妳說她喜歡見到男人?」
  「你還講得客氣了一點。」
  「給她一次二次經濟上破點財,就會好一些的。」
  「有可能––我看不出她在想什麼。我簡直不暸解她––也許我知道。我很同情,但我總
不能––」
  「原諒?」
  「我原諒什麼人?」她問。
  「我看妳不要自我分析,妳該告訴我妳的背景。」
  「我父母在我三歲時死了。一次翻船,二個都在裏面。蜜莉阿姨把我帶大。我連父母是什
麼樣也記不起來。我祇記得蜜莉阿姨,她對我的千百件好處,和她的缺點。」
  「說下去。」我說。
  「蜜莉阿姨是個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說下去:「她和德孚姨父結婚,為的是可憐他
。她完全是一時的衝動,但又不贊成離婚。婚後不久就發現男的本就有個不治之症。她儘一切
可能使自己保持年輕,這樣德孚姨父死後她可以––反正她儘量保持年輕就是了。她要想一切
從頭再來。」
  「想法也有道理。」我說。
  「然後,德孚姨父死了,她遇到了法蘭姨父。這時候,姨母已經很精明了。我第一個忘不
了的印象是蜜莉阿姨站在長鏡前面,從不同的角度,看自己的身材面貌。她把我交給保姆管,
後來住讀私立學校。」
  「賴先生。想想看,那些年她保持自己年輕,等她先生自然死去,養成她祇為自己的習性
。除了這一點,她又美麗,又聰明,絕對是一個出色的女人。」
  「現在她受傷了?」
  「是的,車禍。祇是很小輕傷,但她老強調有損害。過不多久發作坐骨神經痛一次,最近
嚴重得要用輪椅了。」
  「誰替她推輪椅?」
  「歐蘇珊––傭人、管家、伴侶,廚師也是駕駛。」
  「家裏還有別人嗎?」
  「沒有。」
  「妳姨母,吝嗇?」
  「又吝嗇又不肯和人分享秘密。」
  「有錢?」
  「老實說,沒人知道。她得到些遺產。她也投資。她看起來一直有錢。最討厭別人問她經
濟狀況。」
  「把車禍再和我說一下。」
  「那不過是一件普通的十字路口事件。二方各說各的。」
  「解決了?」
  「蜜莉阿姨火了一陣,叫了一陣,但是保險公司認為錯在她自己。她一個人開車,對方車
裏有四個人,三個人都肯作證。保險公司和對方庭外和解了。蜜莉阿姨非常生氣。為這件事她
把保險都退了。」
  「再投保別的保險公司?」
  「沒有,她說她保自己的險。她認為保險公司應該告車禍對方,要對方賠錢的。我在想蜜
莉阿姨可能是對的。她開車小心,反應很快,但是我說過,另外那輛車有三個證人。」
  我說:「有些話我們二個應該先說到前面,許太太––」
  「我現在用許小姐。」
  「好,我們二個彼此瞭解一下,可蘭。」
  她說:「賴『先生』,你動作很快,我看得出來。」
  「不算太快。我覺得沒有時間讓我們慢慢熟悉了。我也祇好實話實說了。妳住的是中等價
格連家具一起出租的––」
  「你認為中等價格,你來付付租金看。」
  「我知道租金不便宜,我祇是粗粗分一下類而已。妳沒有車。妳也許有點收入––贍養費
。但你要維持好的衣服,維持一個最低限度但還過得去的公寓。妳沒有電話,妳收入少,妳沒
有錢。」
  她賭氣不出聲。
  「但是」我說:「妳給白莎二百元,為了一個男人常在妳姨母身邊出現。二百元也是大數目
,得來不易呀。」
  「至少花出去很容易的。」她生氣地說。
  「妳還沒明白我的真意。像妳這種生活的女人,一下肯花二百元錢不容易,絕對不會祇為
了懷疑,為什麼那男人要圍了蜜莉阿姨跳舞。」
  「我說過,他是想出售什麼東西給她。」
  「白莎和妳談了很久。她說要二百元。妳一點折扣也不打,甚至沒有和她爭一下––」
  「我應該和她討價還價的嗎?」
  「有的人會。」
  「結果如何?」
  「結果更不好。不過這次我不是在說白莎。我在說妳。」
  「我看得出來。」
  「換句話說」我說:「妳另有動機沒有告訴我們。」
  她自椅上站起身來生氣地說:「能不能請你忙你的,把我要你們做的做好,不要在這裏咬舌
根挖我的底?」
  「我要儘可能找資料,這樣我可以幫妳的忙。」
  她諷刺地說:「賴先生,我要知道這些答案的話,我怎會願意付你那貪心的柯白莎二百元錢
,請她來給我找資料呢。我給她二百元錢的時候,希望的是能派個人出去替我找消息,不是禮
拜天早上來我家調戲我––」
  「我沒有調戲妳。」我告訴她。
  「我知道。」她說:「但是你會的。」
  「打個賭?」我問。
  她輕蔑地看看我,說道:「好呀。」
  「多少?」
  「二百元」她說,又快快接下去說:「不對,等一下。你會––我是說我在洗澡你自己進來
的樣子。你本來會––我是說打了二百元賭,你就不會––」
  「賭一百元。」
  「不要。」
  「五十元。」
  「不要。」
  「十元。」
  「好十元」她說:「就賭十元。賭二十元時你會規規矩矩。我看你祇要能上一壘,你不會在
乎輸十元錢。」
  我說:「好,賭歸賭。我們現在回到老題目來。」
  「你要知道什麼?」
  我不在意地問道:「有沒有在科羅拉多州住過?」
  「沒有。」
  「認得一個叫傅東佛的嗎?」
  「不認得。」
  「他太太?」
  「沒有聽到過。」
  「認不認得一位盛丹偉?」
  她睜圓眼睛問:「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祇是我想知道而已。」
  「我––我認識他太太盛蜜妮。我認識她多年了。可稱是密友了。我不認識她先生,從來
沒見過他。」
  「蜜妮住那裏?」
  「住科羅拉多。」
  「最近有來往嗎?」
  「沒有。」
  「看過今天報紙了?」我問。
  她說:「副刊、漫畫。蜜妮和這事有什麼關係?」
  「我還不知道。」我說:「妳是她的密友?」
  「是的,很親密。」
  「最後聯絡是什麼時候?」
  「喔!我想––大概一個月之前。不過我們經常寫信。」
  「有她照片嗎?」
  「有,當然有。我有一張她寄給我的照片,另外還有今年夏天我們一起在海灘上照的便照
。」
  「我們看看那些便照好嗎?」
  「為什麼?」
  「我想看看。」
  「但這些照片,和我要知道去拜訪蜜莉阿姨的男人,有什麼關係呢?」
  「我不知道,我要看一下這些照片。」
  「你是世界上我見過最專制的男人,除了––」她停住。
  「除了許老太太的寵兒,小吉米之外,是嗎?」
  「真是如此。」她說。
  我說:「好了,去把照片拿來,我們速戰速決。」
  她走向一隻小桌,打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裏面都是沖洗好的照片。
  她把照片都拿在手上,邊翻又邊看,嘴角露出半笑,快快地把六張照片放進衣袋,拿了另
外二張交給我。
  我看這照片。是許可蘭和另外一位小姐,二人穿很省布料泳裝的照片。照片照得非常清楚
。許可蘭小小身材曲線玲瓏。和她在一起的女孩是昨夜我在雞尾酒廊遇到坐在另一桌的紅頭髮。
  「這位是盛蜜妮?盛丹偉太太?」
  「和我在一起那位,是的。」
  「身材不賴。」我說。
  「馬馬虎虎。」
  「不能和妳的比。」
  「這是我付二百元後得到服務的一部份,還是你額外的服務?」
  「是我額外的。」
  「我不一定需要別人阿諛。」
  「其他的照片怎麼回事?」
  她搖搖頭說:「二個女人帶了個照相機,在海灘玩,不是每一張照片都能見人的。」
  「這些照片底片都在信封裏嗎?」
  「是的。」
  「把這二張照片底片給我好嗎?」
  「為什麼?」
  「我想要。」
  她猶豫一下,伸手到信封裏拿出一張張分開的底片,走到窗前,一張張對了陽光選。她背
對了我。我看到她肩在動。她選出二張,交給我。
  「有空信封嗎?」我問。
  她不回答我的問題,把信封中餘下的底片倒出,把空信封遞給了我。
  我看她交給我的底片,每張是二又四分之一乘三又四分之一吋的。無怪印出來那末清楚。
要放大也是最好的。
  「照得真好。」
  「請你把阿諛話越少說越好。」
  「我是讚美照相的人。」我說。
  「喔。」
  我又看看底片:「沖得也好。」
  「我的照片幾年來都是街角那家照相館沖洗的。」
  「妳和盛丹偉沒有來往?」
  她笑笑,搖搖頭說道:「我想盛丹偉不喜歡我。我使他想到蜜妮的過去。」
  「蜜妮有不能想的過去嗎?」
  「別傻了,男人都希望太太沒有過去。妒忌、多心。」
  我說:「妳該看看報紙的新聞欄。」
  「為什麼?」
  「蜜妮已經死在一個汽車旅館裏。安樂窩汽車旅館。離本市八到十英哩。她––」
  許可蘭一步跨向小桌,把報紙翻開,把副刊和漫畫拋向地上,我指給她看汽車旅館那一段。
  她站在那裏不知是因為迷惑失神,還是儘量在假裝,我把其餘的底片一起拿去,放進口袋
,走出門,輕輕把門帶上。
  她甚至沒有聽到我離開了。我關門的時候瞄了她最後一眼,她睜大了驚恐的眼神,盯著看
報聞。
  電梯不在三樓上,我沒有去等電梯,一腳跨二級樓梯,我跑下樓,爬進公司車,開了就走。
  四條街過後,我把車停下,把底片拿出來看。
  其中二張底片是全裸的。其他四張中,二位小姐穿著泳裝,但另外有一位男士和他們在一
起。盛蜜妮的頭靠在他赤裸的前胸上。一組人都興高采烈。
  我把六張底片和另外二張放在一起,都裝進信封。信封是照相店印好的。上面一欄有鉛筆
寫著:「每張印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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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1: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切答案在晨報上都有了。
  新聞顯然是最後截稿前一分鐘擠進去的。從報導看來,這是個常見雙雙因情自殺案件。但
報紙留有各方的發展可能性。也可以將來發展成很大醜聞,也可以消聲滅跡,不再續登。
  報首刊道:「聖羅布經紀人因情自殺––鎗殺前秘書後自裁––汽車旅館幽會悲劇收場。」
  內容以一般新聞方式報導,但帶了個尾巴說有一些特別的疑點警方正在調查。
  死的女人是盛丹偉太太,她曾做過數年傅東佛的秘書,三年前離開工作和營礦業的盛丹偉
結婚。婚後一直和丈夫住在科羅拉多州。
  二週前她以加州探親為由離開丈夫。她開自己車十天前來到本地。此十天內顯然曾和傅東
佛多次在一起。安樂窩的老闆記得很清楚,一週前二人曾以盛丹偉夫婦名義在他那裏租過屋子。
  使警方迷惘的是安樂窩老闆堅持二人前來用的是科州車牌那輛車,而傅東佛的車恰停在汽
車旅館車道上。車門是鎖的。鑰匙不在傅東佛身上或房間中。車前座地上有一隻女用零錢小包
,其中有十元左右的硬幣和一張卡片。
  更使案情複雜的是響鎗前數分鐘警方曾收到一個報警電話,報稱傅東佛的車子被竊。
  鎗殺的時間約是在昨天下午十點到十點半之間。汽車旅館其他住客有不少人聽到鎗聲,但
當時大家以為是車輛逆火。屍體是因為房內收音機聲音過響,鄰房出面干涉而發現的。
  警方急於想知道的是為什麼一起開了三鎗。第一鎗當然是傅東佛對盛丹偉太太腦後開一鎗
,然後他把鎗轉向自己。但是二個證人都堅持有三聲鎗響。警方再次詳搜發現有第三顆子彈,
射入了盛太太帶往的衣箱。
  警方發現,死亡女人的丈夫盛丹偉,在兇案發生前一小時飛抵本市。他解釋他感覺到「要
出事了」。警方在市區旅社找到他。告知他太太死亡時,他人都「嚇呆」了。傅東佛在聖羅布
是很成功的經紀人。遺孀傅伊琳和他有一子一女。兒子六歲,女兒四歲。傅家的婚姻顯然十分
美滿,傅太太起初完全不相信她丈夫會自殺。直到見到現場,還如在夢中。
  全案最奇怪的是傅東佛和盛太太以盛丹偉夫婦名義住進三號房後,另外一對男女恰以傅東
佛夫婦名義住進了十一號房子。他們登記的是傅東佛的車號,這輛黑房車後來就停在旅館車道
上,十一號房子的前面。
  經營安樂窩的女人形容那女郎是漂亮的金髮碧睛,表情十分緊張,和他在一起的男人,小
個子,中等高重。有深色鬈髮和一雙「有表情」的眼。女經理說她一見到這一對就覺得有點問
題。
  報紙繼續寫道:「
  「雖然這是一件非常普通常見的戀愛悲劇,一對相愛的戀人因婚姻錯誤分閉,用雙雙自願
死亡來結束痛苦。但是警方為絕對信服自己及社會大眾,在宣佈結案前,尚有不少事要調查澄
清。」
  報紙也指出警方曾對盛丹偉先生嚴予詢問,對他的回答尚不能十分滿意。目前重點在他離
機後,一直到住進市區旅社的行動調查。
  兇鎗是傅東佛名下所有的一支點三二口徑轉輪。傅太太說最近十天來她丈夫天天要加夜班
工作。在大概十天前,他打開抽屜拿出這支小口徑的手鎗,從此後一直帶在身邊。她自己已經
被發生的事驚呆了。
  報紙上照片很多。有傅東佛的照片,盛蜜妮的照片,二個屍體的照片和汽車旅館房內的照
片。最後一張照片可見到一個仰臥的屍體,開著的浴室門,二層的毛巾架。上層二塊疊好的洗
臉毛巾,下層一條洗澡大毛巾掛著。
  我把報紙摺回去,開始在公寓裏踱方步。不管我從那個方向去看,這件事都是不對勁的。
  我打電話給白莎。「看到報紙了?」我問。
  「你不睡的呀!」白莎叫喊道:「我什麼還沒有看。我在睡,假如你讓我睡的話。」
  「看看早上的報紙。」我告訴她:「第一頁,右下角,又在第三頁繼續。」
  「寫些什麼鬼?」她問。
  「都是妳應該知道的」我說:「妳看完後打電話給我。電話裏說話要小心。再見。」
  我把電話掛斷之前還聽到白莎在電話那一端嘀咕著。
  足足十五分鐘之後,她回電話給我。
  顯然她是下定決心不理我,不打電話回來的,但是看了新聞之後非常不安才把自己決心付
之腦後的。
  「唐諾」她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
  「第二輛車是你開的那輛!」
  「小心說話!」我打斷她的話說。
  「那個登記––是你的筆跡?」
  「是的。」
  「你這小子為什麼用他名字呢?」
  「因為我不想用我自己的。」
  「車牌號碼也是那輛車的?」
  「是的。」
  「為什麼?」
  「好幾個理由。」
  「你想他們會來問你問題嗎?」
  「我想很有可能。」
  「我想你又把自己搞進一個泥潭裏去了。」她說。
  「妳還不知道這個嚴重性哩」我告訴她:「很有可能那隻零錢包裏的卡片是我的。」
  「這樣說來,泥潭裏還有鱷魚。」
  「很有可能。現在,很重要的是妳不要混進來。妳要完全清白。先告訴我那裏可以找到我
們的客戶許可蘭。我要和她談談。」
  白莎說:「我把她地址記在一張紙上,塞在寫字桌玻璃板底下。」
  「有電話號碼?」
  「我記不起來了,應該是沒有。那是星期六早上,你知道,我準備禮拜一把它歸檔的。所
以我祇是把它塞––」
  「支票兌現了?」我打斷她說。
  「別傻了,支票當然由銀行問過沒問題,存銀行了。」
  「沒困難?」
  「我派你接手了,是嗎?要有問題我早把那小妹子塞進垃圾街了。你現在要是先到警察局
去把這件事說穿了,怎麼樣?」
  「不到時候。」我告訴她:「以後怕一定會走這條路的。我去告訴他們的時候,至少要告訴
他們應該走那個方向。」
  「假如我們現在告訴他們,他們就有走的方向了,是不是,好人?」
  「是的」我說:「方向就朝著我了!」
  我掛上電話,開車到辦公室所在的大廈。週日大家不上班。我在看門的放在電梯裏的登記
簿上簽了名。他把我帶到我們辦公室所在那一層。我走向我們的辦公室。
  辦公室門上燙金字漆著「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左角上漆著「柯氏」。右角上漆著「賴
唐諾」。
  我開鎖走進辦公室,沒去理會自己的辦公室。一直走進了柯白莎的私人辦公室。房間裏每
一件陳設都顯出了柯白莎獨特的個性。從會發出吱嘎聲的迴轉椅,到她右手側的現金保管抽屜
。那是她寫字桌右上側的一隻抽屜。她永遠是鎖著的,鑰匙也祇有她一個人有。她從不信任她
秘書、工作人員。祇有這件事,連她夥伴也不信任。
  我在白莎那隻迴轉椅上坐下。
  吱嘎聲是出廠的時候就有的。不論我向那個方向移動,吱嘎的聲音始終祇從一個地方發出。
  我把玻璃板拉起一角,記地址的紙果然在下面。
  我要的地址是浮羅尼加路,一六二四號。地址下面有白莎男性化的筆法寫著:「跟蹤她姨媽
」。後來又把「姨媽」二字劃掉,改為「股票掮客」四個字。
  紙條下面是白莎的隨手亂塗,當然是一面接見許可蘭談話,一面塗上去的。
  白莎開始劃的是『一百元』三個字,然後是阿拉伯數字,一個「一」下面二個「零」。如
此寫了好多遍。然後把所有的一零零都劃掉,開始寫一五零。之後是她寫的「掮客可能是男友
–有原因–未明言–要唐諾辦」。
  下面又是亂塗鴉,之後的數目字變為一七五。而後是「一定要唐諾自己辦。」
  又是塗鴉後,「姨媽地址:克侖德街二二六號」。
  一陣亂塗鴉後,白莎寫道:「姨媽:姓齊,名蜜莉。男人:三十五歲,穿著好,厚胸,雙排
扣西服,都是灰色系列,深色髮膚,高直體型,神經質笑聲,用長象牙煙嘴抽香煙,連續地抽
,癮大,一支火柴到底,外型好,笑時嘴角有殘忍狀,笑聲不好聽,外型漂亮」。
  又一陣塗鴉,亂七八糟的圈圈線條後,白莎終於想起了過去三年來我一直告訴她,對一個
要跟蹤的人,必須要有具體的描述這句話,她寫下去:「高五呎十一吋,重一九五左右,深髮,
灰眼。」
  又一次白莎寫上一七五元,但這數字最後還是劃掉了。下面見到的數字是二零零和白莎寫
的:「目標下午四時有約會。要唐諾屆時至克侖德街,二二六號」。
  下面,重重的二劃劃在數目字二零零的下面,表示白莎的決心和談話的中止。然後祇有一
行字:「支票兩百收訖。」
  以上都是寫在三頁大型紙上,白莎用書釘釘在一起,對摺後塞在玻璃板下的。白莎都是用
這種紙一面和客戶談,一面裝模做樣的寫。最後就憑這些紀錄請秘書聽寫後歸擋。由於這次是
週末的上午,來不及聽寫,所以就先塞在玻璃板底下。
  我就是如此被拖進來的。週末的電話,使我下午四時前來到克侖德街,這座獨家洗石子,
設計很好的小房子。
  我等在門口,目標果然如約而來,一切正如她向白莎形容的,用象牙煙嘴吸煙,穿雙排扣
上裝,灰色有藍條子,裁製優良。他在裏面停留了一小時又十分鐘。
  他離開的時候,我就盯上他。一直保持在他後望鏡照不到的死角,記下他車號,看交通的
情況,在不會追丟的的時候儘量遠離。車多的時候又靠近一點。他事實上絲毫沒有考慮有人會
對他發生興趣。
  但是,在我跟蹤他去旅社的當天晚上,這個人遷出了。他一定知道有人在跟蹤他,他一定
是比我想像中要聰明。我目前對這一點尚無解答,心裏也一直很不自在。這對我自尊有損––
白莎所謂「我的渾蛋自誇」。我一直自稱能直覺知道對象有否發現我們在跟蹤。
  我立定決心,今後在對付鄧默斯先生時要特別小心––假如還有機會對付他的話。
  白莎的記錄是純白莎式的,一面和客戶交談,一面心裏不斷增加客戶付得出多少錢的信心。
  紀錄上清楚地看得出她心理的歷程,但是上面沒有客戶的電話號碼,也沒有客戶本身背景
的任何資料。她收了二百元定金,這就是她認為最最重要的一點。
  我在電話簿姓許的一欄下找,沒找到許可蘭。也沒有住在浮羅尼加路的。我打電話問號台
,他們也無法幫我忙。我下樓請出了我們第二號公司車。
  第一號公司車是輛新車,白莎因公都用它代步。第二號是以前我老用的老玩意兒。它沒有
特徵祇是輛舊而可靠,從不拋錨、忠於公司的交通工具。在它一生已經歷了十萬哩以上的路程
,跟蹤特定目標,訪問證人及找尋線索。要是它每建一功,我在它檔泥板上刻一個記號的話,
檔泥板––。
  我把車子發動,等車子喘過氣、咳過嗽、放過氣和一切抖動消失之後,把它開出車庫,到
姓許的地址去。
  浮羅尼加路,一二六二四號是一個公寓樓房。許可蘭的姓名自名片剪下,插在一個金屬小
格子裏,旁邊就是門鈴按鈕。我按門鈴。
  沒有回音。
  這是星期天,她也許尚在偷懶,也許出去散步。從她名牌看來,她沒有丈夫住在一起,所
以我決定不必太一本正經。我用門鈴玩一點花樣。我按門鈴,一長二短,一長一短,一長一短
,而後一長三短。
  有了反應。一陣蜂鳴,表示門已打開。
  我看一下公寓號,是三一九,走了進去。
  燦爛的白天在戶外,日光下明朗爽快。空氣新鮮清爽,使我恨不能開一段高速公路,停在
一棵樹下看鳥。公寓內,空氣陳舊停滯。經過光亮的戶外,一時看不到廳裏有點什麼。公寓主
人對節約能源也十分響應。
  我終於找到了電梯,搖搖擺擺上了三樓,三一九是很容易找到的。
  房門關著。
  我在門上敲。
  沒有回音。
  我試了一下門把,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普通連家具出租的公寓。中等價格的。事實上整幢房子在設計的時候就沒有一個
連貫的思想。東一間西一間的。一度大概又分成較大的一層層出租,最後才再分隔成小公寓的。
  浴室中有水流的聲音,我把門從裏面關上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浴室出來說:「你為什麼不
早點把車開來,今天外面天氣那麼好––」
  我走過去在靠窗的椅子坐了下來。
  因為我什麼也沒說,浴室裏的聲音就停了下來,水的聲音也停止了。
  許可蘭,穿了浴袍、拖鞋。出乎意外的眼睛,瞪大、突出,曳足自浴室出來。
  「搞什麼鬼!」她叫道。
  星期天特厚的晨報在小桌上。我早上看過的也是這家報紙。我目前感到還是裝聾作啞好。
所以我順手把報紙拿起,說道:「打擾你洗澡了。妳管妳穿衣服。」
  「滾出去。」她說。
  我把報紙一沉,眼睛自報端望出去,稍顯驚奇地問:「怎麼說?」
  「你聽得沒有錯,滾出去!」
  「但是我是來看你的。」
  「滾出去!我還以為你是––」
  「誰?」看到她躊躇的時候,我加上一問。
  「你––是什麼人?」
  我說:「妳不是找了一個偵探社,要盯––」
  「沒有!」她向我叫道。
  「事實上,是有的。」
  「那你就完全錯了。我一輩子也沒有找過偵探社。」
  我自懷中拿出一張卡片,走上二步,把卡片遞給她。
  她接過卡片,看一下,懷疑地從頭到腳看我一下,「噢!」她說。
  我走回椅子,坐下來。
  她又看看這張卡片和上面印著的字。
  「你是賴唐諾?」
  「是的。」
  她想了一下說道:「有什麼可以證明你身分的嗎?」
  我把汽車駕照和私家偵探執照給她看。
  她說:「我正在洗澡。」
  「看得出來。」
  「瞧你的樣子我可以不必客套說隨便坐了。你對每一個客戶都這樣隨便的嗎?」
  「我敲過門了。」我說:「是妳沒有吭聲。」
  「是我故意開門不鎖的,我以為你是––一個女朋友。」
  「總之不是我的錯。」我說:「我不願站在走廊裏大叫我是什麼人,妳鄰居會很奇怪的。」
  「不錯」她承認:「等一下,我穿下衣服。」
  顯然,浴室另有一扇門通往她臥室。她走進浴室,把門關上,把門閂閂上。有點防小偷似
的。
  我等了十五分鐘,她才出來。
  柯白莎是對的。她曲線很好,滿養眼的。
  她眼睛有靈活的黑眼珠。相信時機合宜的話會幽默地眨二下。頭髮黑得發亮,某種角度光
線下,幾乎是藍黑的。身材非常,非常正點。
  她坐下來,看起來冷靜、舒適、乾淨。她說:「你倒說說看,有什麼事,找到什麼了。」
  我說:「有些問題,先要請妳說一說。」
  「我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訴柯太太了。」
  我說:「妳也許說了,但是她沒有記下來。」
  「不會,我看到她記下來了。她手裏有一疊紙,一支鉛筆,把每件事都記下了。」
  我說:「柯白莎對收費最有興趣。她一直在記妳要付多少錢,所以––」
  許小姐把頭向後一仰,大笑。
  我說:「首先我們來談一下妳姨母。照白莎說,她的名字是齊蜜莉,她住在克侖德街二二六
號。妳是她活著的唯一親戚,是嗎?」
  「是的。」
  「還有什麼?」
  「你想要什麼?」
  「每一件事。」
  她猶豫一下,看著我好像要決定告訴我多少。她說:「我姨父在幾年前去世,留給我姨母一
筆錢,沒有人知道有多少。」
  我坐在那裏,不出聲。
  她仔細選擇言詞,我知道她是在小心地研究,祇說到她要告訴我的程度:「我姨母今年五十
二。最近幾年她變得非常自負自己的外表,以同年齡來看,我姨母外形是十分年輕的。她也儘
了自己全力來保持這一點。她目前最熱心的遊戲是請別人猜自己的年齡。真如我說,她真實年
齡是五十二,有人猜她四十五,她會對你冷淡一點。猜四十,她會笑笑。假如有人說三十七。
姨母會痴笑,臉上發光,會說:『親愛的,你永遠猜不到的,我已經四十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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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足足等了三十分鐘,才等到白莎,她火冒三丈,消防隊恐怕也制不住她。
  她一腳把車煞停下來,我從她車後跑過去,繞到車的右面,打開車門,坐在她旁邊。
  白莎的下巴向前戳出,有如一條戰艦的船首。她的小眼睛睜得圓圓的,充滿怒意。
  「這一次,你又做了什麼事了?」她說。
  「我還不知道。」
  白莎把車吃進檔,一下把車衝向前,也不換檔開到前面十字路口,候機來了個迴轉。
  「每年這個時候氣候真好。」我說。
  「好你個頭!」她說。
  我們就一聲不響地在大道上開著車。
  過了一陣,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說道:「好吧,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子事?」
  我說:「我們從頭說起。妳記不記得我今天下午在幹一件跟蹤一個人的事?」
  「沒錯」她說:「有人付錢想知道一個出售股票的人的姓名和身分。有困難嗎?」
  「一點困難都沒有。」我說:「幾乎像是定做好的。固定的時間,這個人出現在我找他的地
方。我一路跟蹤他一點困難也沒有。他一直走到了溫契斯特大旅社向櫃台取鑰匙。我小心地一
打聽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鄧默斯。已經在旅社住二天了。沒人知道他是幹什麼的。
  「換班的說好六點鐘接班,我準備交了班再設法挖掘點資料出來。反正再等也不過半個小
時。」
  「別那末囉唆好嗎?」白莎說:「我知道你並沒有坐在大廳裏等接班。至少你褲子沒有磨光
。假如你出了什麼毛病,裏面一定有個女人。是什麼女人?」
  「我自己都尚未確定。」我說。
  「一定又是另一個紅頭髮騷貨。我看你始終學不會不要去逗她們。」
  「這次是糖蜜太妃色,柔得像絲一樣––」
  「老天」白莎說:「我要再和別的男人合夥的話,我要選個六十歲以上––」
  「不會有什麼差別的,白莎。」我告訴她:「六十歲以上的男人特別敏感。漂亮小姐能把他
們––」
  「那找七十以上的。」白莎修正說。
  「那也沒有用。聰明點的小姐會讓他們想起少年時的情侶。八十以上才差不多,至少他們
眼睛不好了。」
  「那更不好了。」白莎生氣地說:「連醜的也來了。不管這些,告訴我那小妮子對你做了什
麼?」
  我說:「我先說到鄧默斯,因為我相信,他把我引到那旅社去等,和後來發生的事,是多少
有點關係的。」
  「你什麼意思他故意把你引到那旅社去?」白莎說。立即她又自己插嘴說:「看那混帳,開
車不用低燈。你也不好,說話老顛三倒四的。」
  白莎生氣地把自己車頭燈高燈、低燈地對換。
  對面的開車人根本不理她,不換低燈。白莎把左側車窗打開。兩車交過的時候,白莎用足
全力向來車駕駛罵了一句不雅的話。她把車窗搖起。「你為什麼兜來兜去不肯說實話?」
  我說:「我坐在旅社大廳裏,然後來了一個自稱是哈雪儷的女人。她說她在開她姐姐的車,
但是車子登記是她姐夫的名字,說是姐夫喜歡做一家的主宰。」
  「所有丈夫都這樣的。」白莎說:「之後呢?」
  「我沒見他開來,但是我選了個地方吃飯,飲酒,出來的時候車子正好就在近處。」
  白莎咕嚕了一下。
  「這之前,她溜出去過二十分鐘。想來是去弄車的。」
  我看到白莎準備咆哮了。所以加了一句:「事情是一件接著一件來的,所以––」
  「老天!」白莎說:「我對你夠清楚了。是你開的頭,在旅社大廳裏釣馬子。老毛病,你開
的頭,她結的束。我祇要知道當中發生什麼事。」
  我說:「我們二個也是走這條大道。我要送她和車回姐姐家,她姐夫會送我們二個回進城來
,再把車開回去。」
  「嘿!」白莎嗤之以鼻。
  我說:「她喝了不少薑水。她說她不舒服要找個洗手間。她叫我停車,因為她不願再前進。
停車的地方很近一個汽車旅社。」
  白莎把車慢了一下下,對我假關懷地看看,說道:「可憐,你當然不懂這是怎麼回事。除非
她拿鎗出來,你是不會主動帶她進去的。」
  我說:「我租了一個房子。就在這時候她決定要透透新鮮空氣。她走出房去,之後再也沒見
到她。」
  白莎說:「你才是該透透新鮮空氣的!那你為什麼不用那輛車––是不是她開走了?」
  我說:「車門是鎖的。鑰匙又在她那裏。我有靈感有人已經打電話給警察說車丟了。請警察
沿路在找,我不能確定。但是她把我當什麼事的替死鬼極有可能。所以我有點就心。」
  白莎說:「我們開的就是偵探社。你自己是偵探,還須要別人幫忙嗎?老天知道,我為什麼
要半夜起來替你當計程車夫。你以後要釣馬子用自己車子,再不然背個無線電,隨時被人放鴿
子時可以叫得到計程車。」
  我說:「這次我不願叫計程車,也不願有人知道我在附近。在我離開汽車旅館的時候,我聽
到像汽車逆火的響聲。」
  「什麼?」白莎突然豎起耳朵問。
  「一種聲音,很像汽車引擎的逆火。」我說:「祇是附近沒有汽車。」
  白莎又把車慢下,向我看過來。
  我說:「我認為要調查這件事還是要回到鄧默斯的案子。那位和我們公司接觸的人,是妳接
待的。說說看,怎麼個人?怎麼回事。」
  白莎說:「是一個姓許的女孩,看起來很正點的。她進來的時候我還在想,老天真是幫忙讓
她先見到我,不是先見到你。你要先見到她,她會不付定金就叫你接手這件案子,你也會沒收
到鈔票就弄得辦公室雞飛狗跳。這件案子我先收了二百元。」
  「她要我們幹什麼?」
  「她說她有一個姨媽,是她目前唯一活著的親戚,現在因為一次車禍行動不便,但是最近
不斷的接見一位比較年輕的男人。許小姐認為他是個騙子。是來騙她姨媽鈔票的。許小姐問過
她姨媽的女傭人,想知道那年輕人是誰。她姨媽非常不高興,訴說她有足夠的能力自己處理自
己的事不要姪女來干涉。許小姐要我們替她找出來那男的是幹什麼的,她希望我們能找出這男
人的底細來。」
  「妳想她怕的是這男人動她姨母腦筋?」
  「嘿!」白莎說:「她拿出來的是二百元錢。你想有女人肯拿二百元出來,為的是阻止別的
男人交女朋友?她是怕情況嚴重起來。她是怕男的向她姨媽求婚。那姨媽是有錢的,她又是唯
一的繼承人。這就是二百元錢的原因。你懂了嗎,好人?」
  我說:「也有可能整個案子是一個設計好的陰謀。她有沒有指名要我親自參與?」
  「我想她是有說到的。」白莎說:「但是不必那樣自負。全世界沒有人會想到你的。」
  我沒說話。過了一下白莎又說:「她告訴我這件事一定要小心處理,絕對不能讓這個人知道
有人在跟蹤他,或是在查他底細,萬一引起他注意,他去告訴她的姨媽,一切就弄砸了。假如
她姨媽知道是她在搞鬼,會誤會她,疏遠她的。」
  「那就是說遺囑裏的鈔票,沒有她份了?」
  白莎說:「疏遠,當然就是失寵。也當然表示沒有份了。我告訴她我們的人會像浴室地上的
肥皂一樣滑溜。保證被跟蹤的人啥也不會知道。」
  我說:「你沒有叫我要那麼小心呀。」
  「我何必關照?你應該都懂得。再說,她是先付錢的。」
  「我祇是想弄弄清楚。」我說。
  「你現在弄清楚了。」
  「所以妳告訴她,我會自己辦這件事?」
  「是的,我告訴她,我會叫你親自辦這件事。這樣,我們的收費會貴一點。但是,你是本
市最好的人才。」
  白莎停住了嘴,顯然是在用腦回想。她蹙著眉道:「經你一提起,有件事相當奇怪。那個姓
許的妹子,實在是不難看的。」
  「多少歲?」
  「二十三歲前後。」
  「叫什麼名字?」
  「可蘭。許可蘭。」
  「住那裏?」
  白莎生氣地說:「我又不是電腦。半夜三更叫我起來,要我參加你的黃色行動,還要我報出
每一個客戶的姓名、地址。你也想得出來。」
  我沒有吭氣。白莎也硬撐了一段時間的寂靜。然後她坦然,好像從未脫出話題似的繼續說
道:「有這樣好本錢的女人,聽到了我有一個年輕、聰明的男性合夥人,第一個反應應該是想見
見他,甚至和他來談這樁生意。但是她不然。她對我的能力有絕對的信心,她對我們信譽完全
知道,她很自信的拿出支票簿。她不太在乎錢。現在你提起這件事,我想起來就覺得有點怪。」
  「即使我不提起任何事,這件事還的確怪怪的。」我說:「那個女郎還告訴妳什麼她家庭背
景?」
  白莎說:「唐諾,我和你有一點大大不同。你專喜歡打聽別人無關緊要的小事情。我絕不打
聽和本案無關的事情。」
  「換句話說。」我說:「她並沒有告訴妳有關她姨母的任何事。」
  「我知道她姨媽的地址。」白莎說:「她告訴我這位氣宇不凡的騙子,下午四點鐘和這位老
小姐有約會會見面。」
  「但是她沒有提姨母太多的事,她的過往,她的愛好。妳沒有問及她過去的婚姻或戀愛狀
況。」
  「奶奶的!」白莎說:「她在支票最重要的位置簽了字!不就結了。不要來管我該怎麼做我
的事。」
  「我沒有要管」我說:「我祇是在用腦子想這件事。」
  「原來如此。」白莎揶揄地說:「我知道你現在急著要回家上床,繼續你的春秋大頭夢。老
天,想想看,你是在郊外,你在開車送她回家。她的姐夫要開車送你回城。多好!多可愛!多
體貼!我想你開車的時候兩隻手都在駕駛盤上。你在談文藝小說、古典音樂。是那個漂亮小妞
最後一定要硬拉你去汽車旅館––」
  「事實上真是這樣的。」我插嘴道。
  「好吧!這正是給你一個教訓。」
  我說:「一進城請妳走第七街,我要妳在溫契斯特旅社放我下來。我想我要對鄧默斯先生多
加一點特別注意。」
  「你要特別注意不露馬腳才是真的。」白莎說:「整件事我看來你已經出了紕漏了。假如鄧
默斯知道了有人––」
  「假如他會知道我在盯他的梢」我說:「他是神仙,或者是壞人中的頂尖高手。我跟蹤得非
常順利。」
  「嘿!」白莎說:「你跟他進了旅社大廳,十分鐘之內,他就放出一條臭魚,你的狗鼻子就
轉了向了。」
  「不是十分鐘,是二十分鐘。」
  「就算二十分鐘,正好夠他打個電話,放出個『外面該有的東西』齊全的小蕩婦出來。我
告訴你,準是這傢伙一眼就看出你是個色瞇瞇的傢伙,才用的美人計。還說她要用苦肉計才能
拖你去汽車旅館!人都笑死。」
  我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白莎沿第七街開到溫契斯特大旅社,把車停在路側。
  「不要在這裏等。」我說:「向前開半條街,停在路邊。我弄好了會來找妳的。」
  「去你的!」白莎說:「我要回去閉閉眼睛。現在的工作是你的工作。你沒有計程車可搭的
時候,我只好去接你。這裏跨出去,一招手,有的是計程車。記住,計程車要拿單據,我可以
向客戶報帳。」
  我把車門關上,白莎把車吃進檔裏向前一頓,開了就走,留給我的祇是一些廢氣。
  我走進溫契斯特大旅社。
  大廳裏尚還有一些人。我仔細看了一下,確定鄧默斯不在廳裏。我看看雞尾酒廊,他也不
在那裏面。我走到內線電話,對接線生說:「我在找一位麻省來的鄧吉美先生。請問他是不是住
在這裏?」
  她等了不少時間,大概是在找名冊,她說:「沒有。」
  「真奇怪,妳確定嗎?」
  「沒有錯,先生。」
  「有沒有別的姓鄧的。」我問。
  「目前沒有了。」她說:「有過一位鄧默斯先生,但是一小時前遷出了。」
  「謝謝。」我說:「不是我要找的吉美。」我把電話掛了。
  我開始不著邊際的詢問大廳僕役和看門的僕役。鄧默斯是遷出了。他有一個手提袋,一隻
公事包,另外還有一隻小提箱,上面有一對黃銅扣鎖。
  是大廳的僕役上樓取下交給看門的僕役。看門的僕役記得行李曾在門口。他一直忙著在幫
助進出的人上下計程車。有一次回頭,那三件行李都不在了。
  看門的可以確定,這些行李的主人沒有搭計程車。我問他有沒有可能被私家車接走了。他
也不以為然。我問他鄧先生和行李可能去那裏呢?他抓抓頭答不出來。
  旅社雞尾酒廊的進口離開大門祇有幾尺遠。我不相信去問酒廊經理會有什麼用。
  我也不會相信他肯讓客人帶那麼多行李進去。
  換句話說鄧默斯就如此不見了。
  也許他比我想像中的他,要聰明一點。也許是我比白莎想像中的我,還要笨一點。我發誓
,我跟他進旅社時,他是不知道的。
  我看看錶。實在是很晚了。但是還有一件事我可以做。我走進電話間,找市郊的電話簿,
找聖羅布地區,查到是有一位傅東佛,地址柑橘道六二八五號。至少這一部份的故事是可靠的。
  就從這個電話間,我打傅家的電話。過了一下,總機要我投入二角硬幣說是可以通三分鐘
話。我投了錢進電話後,聽到對方一位女士有睡意的接話聲。
  「我真抱歉這樣晚來打擾妳。」我說:「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和傅東佛先生聯絡。不知他在
不在家?」
  「不在家。」女士說:「他目前不在家。他有事留住在城裏。但是我知道隨時可以到家了」
  「能不能代我轉個信?」
  「可以。」
  「請問是不是傅太太?」
  「是的。」
  「我希望妳原諒我問妳一件事,妳是不是有個妹妹。」
  「妹妹?」
  「是的。」
  「怎麼啦?我沒有妹妹。」
  「一位哈雪儷小姐,是不是妳的妹妹?」
  「我從來沒聽到過這個名字。更不是我妹妹。我根本沒有妹妹。」
  「我抱歉,是我弄錯了。」我說。在她開口前急急把電話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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