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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星子 ─-【日落後】無名指(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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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5:24:24
06

「別想太多喔安迪和強爺沒有惡意,是你身體裡有個怪東西犗他們是在幫你。」小非在又離後背上那些針扎傷口上塗抹蛆藥,又離感到後背一陣冰涼馻馺馽馹,幗幙幣幕背上的傷口漸漸麻木,但他的掌心仍然貫穿著那支釘魂針稨發出一陣陣難熬劇痛。

「釘魂針要三天後才能拔掉,你要忍耐喔。」小非一面說銔一面在又離左手上那貫穿手掌的釘魂針周圍抹上些許蛆藥,跟著再包裹上層層紗布,使釘魂針不至於被日常動作輕易牽動,以避免許多不必要的疼痛。

「我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又離感到一陣陣的暈眩衝擊著他的腦袋,心跳時快時慢、呼吸紊亂,他的身體有時冰涼、有時發燙,他勉力抬起手,想要叫喚準備離去的小非。

「你身體裡,住著那隻大狐的孩子。」回答的是安迪。

「我想我需要喝兩杯。」安迪步入房裡,向小非這麼說,小非嘻嘻一笑,輕快跳躍著出房。

「安迪哥……」又離背倚著牆,抬頭望向安迪,安迪苦笑著攤手,來到他身旁坐下,提起他的手,看了看他手上的釘魂針。

「還記得之前跟你講過我和老周在山上遇見那隻狐狸的往事嗎?」安迪說完,見又離點了點頭,便繼續說下去:「起初我和老周遇見千雪時,她的住處附近有著許多山中動物,光是狐狸,就有幾十隻,其中一隻是她的孩子,樣子和一般狐狸沒有太大不同,千雪一直沒有和我們提起這件事,直到靈能者協會包圍了整座山時,千雪才將那孩子的身世告訴了我們,那孩子在靈能者協會的第一波突襲時受了重傷,千雪將那孩子託付給我和老周,而她則殿後死戰。當時我和老周逃離那座山時,那孩子早已沒了氣息,魂魄也開始化散,我和老周分頭逃跑,之後只知道他搶先赴死尋仇,卻沒想到他在報仇之前,還將那狐狸孩子的魂魄,封印在你的體內。」

「什麼……」又離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在他的身體裡,住了一隻狐狸的魂魄。

「這是『養魂術』。」安迪解釋:「肉體死亡之後,魂魄會慢慢離體,那孩子中了靈能者協會的法術,魄體也慢慢損壞,老周將那孩子的魂魄封在你的身體裡,借用你的肉體和魄,來養那孩子的魂,你一天天長大,那孩子也在你的身體裡漸漸復原,你們共用同一副肉體和一部份的魄體。」

「這……」又離大概明白這過程,同時總算也醒悟這些年來,他每天早晨醒來,總是覺得像是和人說過話,但卻一點也不記得,現在想來,是那狐狸孩子,在他的夢中和他說話?

「你叔叔會這麼做,是因為他太愛千雪,千雪犧牲了生命掩護我們逃跑,你叔叔或許覺得無論如何,得讓這孩子的魂魄能存活下去。」安迪說到這時,小非已經端著一盤子飲料上來,她遞給安迪一杯威士忌,再將一杯開水遞給又離。

「等等,來,把嘴巴張開──」小非捏起餐盤白紙巾上一紅一黑的膠囊,向又離的嘴巴遞去。

「這是……?」又離看著那兩粒黑色膠囊,緩緩張開嘴。

「一顆是鎮痛解熱,一顆有精神安定的功能,讓你一覺到天明,不然到了半夜,你會痛得想要把手剁掉喔。」安迪指了指又離的左手。

「其實我現在就痛得想要把手剁掉了。」又離無奈地搖頭,張開嘴巴,配著開水將藥吞下,他手掌創處雖然抹上蛆藥,但仍然發出一陣一陣的痛楚。

小非拉了一張椅子退到了牆角,一手拿著她自己的紅酒,一手端著水晶高腳杯,自斟自飲,她也想聽安迪說故事。

「那……」又離看了看自己包著繃帶的手,再看向安迪,眼神中滿是疑問。

安迪先是啜飲一口杯中烈酒,苦笑說:「養魂是四指一門高級法術,當時我和老周可沒那麼大的本事,你叔叔的養魂術還不到家,他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只是他那時確實無計可施了。」

「養魂術修煉至最後,會出現不同的結果,一是兩個魂魄永遠共用一副身體;二是被養的魂魄到了成熟時期,會脫離飼養它的肉體,成為獨立鬼魂;三是兩個魂魄會互相排擠,有可能是被養的魂魄逐漸凋零,也有可能,是被養的魂魄日益壯大,喧賓奪主,消滅了肉身主人魂魄,接收整副身體。」安迪正色說著。

「唔!」又離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那就是他有可能會被消滅,他的肉體會被那個狐狸搶走,他有些著急地問:「住……住在我身體裡的那個,有這麼壞嗎?」

「這並非是壞是好的問題,第三種情況會發生,跟施術者的能力有關,倘若由強爺來施展養魂,那麼他可以控制被養的魂魄,在經過多少年、多少個月,甚至是多少天以後才會甦醒,而在那時候,需要另一次施術,將魂魄安然引離體外。」安迪解釋著:「老周當時可沒這種本事,那狐狸孩子應該甦醒依段時間了,假若那孩子排斥你這副身體,那麼遲早會出事。」

又離默然,若是前幾天,他只是覺得有個聲音偶而出現煩他罷了,但這兩天,那傢伙顯然對他大有意見。

「釘魂針能夠讓那孩子沈睡一段時間,我們會再找時間,將那孩子引離你的身體,從那時到現在,差不多十年了,那孩子的魄體,應該已經長得很健壯了。」安迪將杯中烈酒飲盡,突而哈哈笑了,重重拍了又離一下,說:「難怪你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學會千雪的法術,她的孩子在你身體裡,你的魄體本來就比一般人更加強壯。」

又離茫然地點著頭,他的暈眩感更重了,身體四肢,都有種怪異的不適感,有種虛幻的麻木感。

「別擔心,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很快就會過去,你先休息吧。」安迪說完,起身牽了小非,準備離去,小非朝又離做了個俏皮鬼臉,說:「乖乖睡吧,明天記得要去餵你的皮皮。」

「安迪哥……」又離強撐著身子,虛弱地問:「加入四指……一定要血祭?一定要……那樣……?」

跨出房門半步的安迪轉頭看了看又離,並沒有回答,而是淡淡一笑。

小非則是攤著手說:「傻瓜,敵人兇,我們要比他更兇,你以後就會懂了。」

又離不再接話,他的視線逐漸模糊,他的腦袋轟隆隆響著,他側著身子漸漸軟倒。



六、十年一夢 .01

「妳……妳好,我叫夏又離,妳呢?」

「妳好,我的名字叫夏又離,請問妳叫什麼名字?」

「嗨!我姓夏,請問……」

又離眼前的景象從迷濛轉為清晰,那是浴室鏡子中的自己,表情時而認真,時而故做輕鬆,不停地自問自答。鏡中的自己只有十四、五歲,是個國中生的模樣。

他想起來了,這時候的他,為了認識一個同校不同班的女孩,在家中努力練習著向她開口說話。

畫面轉動,來到了學校。

「喂喂,小離,來來來,這本你看過嗎?超屌的,呵呵……」班上外號叫做「色情問」的阿問,神秘兮兮地向自己招手。

他想起來了,這個阿問專門在班上推銷小開本色情漫畫,跟成人雜誌,那時候他們都不懂為什麼色情阿問能夠有這種管道,可以取得這麼多成人書籍,再帶到學校來租售營利。

「一分鐘一元,一本一百,你要租還是要買?」阿問不停挑著眉毛說。

那時候通常又離會拒絕阿問的推銷,要是讓爸媽知道他向同學買這種東西回家,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唯一的例外,是當有一天阿問向他展示一本成人雜誌當中,某幾頁裡一個女星,長得很像他暗戀的那隔壁班同學時,他終於掏出了一張百元鈔票,塞入阿問手裡。

「這本要一百五喔,是新的,沒有人看過。」阿問伸出手這麼說。

又離也只好認了,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那個神似他暗戀對象的色情寫真女星,他覺得這樣對她是一種污辱。

那天,又離從接過雜誌,一直到放學回家時,心臟一直是轟轟隆隆亂跳著的。

那天,他在確認了父母都睡著之後,這才爬起床,顫抖著拿出那本雜誌,在書桌小燈的閃映底下,體驗了從一個男孩變化成為男人最美妙的過程。

有好幾天,他都用一種仰望神仙在看色情問,直到他覺得自己被色情問軟性勒索之後,這個傢伙在又離的心中這才又從神變回了那個猥瑣卑鄙的色情問。

色情問每隔一個禮拜,就會向他兜售新的雜誌,裡頭都有那個神似他暗戀對象的女星,且都聲稱從沒人看過,就連色情問自己也沒看過,又離從雜誌還包著膠膜這一點確信色情問的說法,他早記下那女星的名字,他從封面介紹字樣能夠大概得知那個神似他暗戀對象的女星在這期雜誌中,又變出了什麼花樣,他覺得色情問簡直就是個魔鬼,他不能讓其他人看見這些變態的東西。

但當有一天當他起床下樓時,發現他的收藏不知為何被整齊擺在客廳桌上,且爸爸夏士淵仰靠在沙發上,還津津有味地翻著其中一本。

在巨大的驚駭之下,又離覺得靈魂都被抽離了身體,還好當時夏士淵並未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又離肩膀,告訴他成年之後,才能取回這些雜誌,且要他別再購入新的了。

又離失魂落魄地上學,他又開始拒絕色情問的兜售了。

色情問翻臉向翻書一樣快,這卑劣猥瑣的傢伙,竟然將有那神似他暗戀對象的雜誌,用只有平時三分之一的價格出租,很快地廣為流傳,又離暗戀的那女孩也算是校花之一,本來就小有名氣,每天都有數不清的男孩要來借閱那本雜誌,包括那女孩自己,在聽到同學們正傳閱著一本裡頭有個很像自己的色情女星之後,都羞惱地想要將那雜誌收購之後銷毀。

跟著,大家很快地得知有這個女星出現過的雜誌,竟然還不只一本,大夥兒瘋了似地想要叫色情問將那些雜誌全吐出來,有福共享。

「都被我們班的小離買走了啦!廖曉芬每一本都是他在買,其他的他都不買。」

又離永遠也忘不了,他在班裡座位發呆時,色情問在走廊上指著他,一面向其他人解釋那些雜誌的去向,他們已經自動將他暗戀的女孩的名字,代換成那個色情女星了。

接下來的日子像是無止盡的惡夢,那些男同學會群聚在走廊上,或是哀求、或是威逼、或是利誘地,要又離將那些雜誌交出來。

「被我爸沒收了啦!」又離每一天都不停地重複這一句話,拒絕一個又一個的傢伙。

當廖曉芬本人紅著眼眶,要他交出雜誌時,他也只能唯唯諾諾地,再一次地說:「嗯……都被我爸……沒收了耶……」

「你……你為什麼要跟色情問買我的雜誌?」廖曉芬羞惱氣憤地問,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在同學們的宣傳之下,就連她自己都將那系列雜誌,將那個女星,當成是自己的分身了。

因為我不想讓其他人看裡面那個妳──又離並沒有講出這句話,他應該講的。但他卻說:「因為我覺得她很漂亮……」

「你好變態!」廖曉芬轉頭哭奔離去時,落下的眼淚飄甩在又離腳邊,是又離直到現在也忘不了的那一瞬間。

多麼青澀的過往回憶啊──

在這不知從哪兒發出的酸楚的刺激之下,又離意識到自己原來正做著夢,夢裡的情境都是過去真實發生過的點點滴滴。

此時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左手那根釘魂針仍然貫穿在他的手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貼在草席上,他能感到自己胸口的起伏,他甚至知道自己在黑摩組基地的其中一間房裡頭睡著。

但他卻睜不開眼睛,在他的眼前仍然閃動著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全是他的過往回憶。有他第一次站在鏡子前刮鬍子的模樣,有他盲腸炎入院急診所見到的一切,有他被老師或是爸媽斥責時的情景,有某些令他印象深刻的電影畫面,或是某些節日的豐盛晚餐等等……

然而緊接而來的這一幕,卻是他印象深刻,卻又陌生的矛盾場面。

地點是前些天那條死巷子,而眼前那居高臨下、面露驚恐地望著自己的人則是碇夫。

又離覺得這畫面視角相當奇怪,兩人的視線高度竟相差這麼多,碇夫明明直挺挺站著,卻低頭看著他──他隨即想起當時的自己,是讓碇夫打癱在地上,這是他趴著仰頭看向碇夫的一幕。

他當然不喜歡這丟臉回憶,但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他卻完全沒有印象,他見到本來緊貼地面的視線鬼魅般地竄高,到了常人視線位置,是他站起來了,但他並不記得那時自己曾站起來過──這不是他的記憶!

是他身體裡那傢伙的記憶。

碇夫擺出認真應戰的架勢,又離透過夢境,見到當時的自己速度奇快,雙手不停動著,是在畫咒,一隻又一隻的爆炸兔子狂湧而出,一隻又一隻的火焰鳥在天空飛舞,那些爆炸兔子和火焰鳥訓練有素地朝著碇夫猛攻,跟著是鎮魄犬,此時又離所見到的鎮魄犬,和自己變出來的鎮魄犬可不相同,夢境中的鎮魄犬是捧在手上,他感到自己雙手出力向前推,那鎮魄犬便吼地一聲,吼出一圈波動,轟向碇夫。

迷濛影像裡的碇夫速度飛快,已經超出了又離過往常識,甚至比昨日山郊一戰所見的鴉片、小非等身手還要更加俐落敏捷,他捏著三張符,橫地一揮,那三張符燃燒炸出一道青藍火焰,像是一條軟鞭,他揮甩著那青藍火焰,將逼近他身邊的小火鳥、爆炸兔子全轟擊爆碎。

但又離這頭發出的墨繪猶如無盡大浪,十五隻爆炸兔子、十隻小火鳥給擊碎了,緊接著便是二十隻爆炸兔子加上十五隻小火鳥群衝而去。

碇夫手上那道青藍火焰卻是月漸漸黯淡,他身上的符籙也差不多用盡了,他的魄質快速消耗著,他靈巧的動作漸漸遲緩,最後,他只能在被逼到腳落實,奮力抬起他的雙臂,硬生生地擋下一隻爆炸兔子的突撞。

轟──碇夫給震上半空,摔出結界,撞翻一排機車,吐了好幾口血,這才痛苦掙扎地掉頭逃走。

而又離的視野又開始搖晃,地面飛昇貼近,最後是一片漆黑。

更之後的記憶,又離是知道的,當時他渾身濕冷地捧著墨繪術變出的火焰小鳥趕往地下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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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5:24:58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1-11-18 16:28 編輯

02

又離張開了眼睛,他覺得窗外陽光刺眼,他想要掙扎坐起,突然感到左手一陣劇痛,原來是他無意間用左手撐身,壓著了那釘魂針,扯動了傷口,他痛得滿額大汗,蛆藥的效力想來已經消退,他的左手紗布濕濡一片,滲出血和膿。

他掙扎站起,除了左手仍然疼痛之外,他覺得口乾舌燥,頭也有些暈眩,像是病了一般,他到了浴廁刷牙盥洗,總覺得除了身體上的不適之外,精神上也有些不自在,是哪裡不自在呢?他想到了,他沒有見到小非。

這幾天他一每天睜開眼睛,看見的便是喚他起床的小非,他會大大地伸著懶腰打哈欠,然後就會聽見小非脆響的笑聲,取笑他剛睡醒的臉。

再跟著小非會在餐廳陪他吃完屬於他的那份早餐,告訴他一些關於四指或是靈能者協會之間的恩怨糾葛,或是一些不可不注意的常識什麼的。

在那個時候,小非手中通常都會端著一只水晶高腳杯,搖晃著裡頭的紅酒或是白酒,就像宋醫師說的那般,小非從來沒醉過,又離一度懷疑她杯中美艷液體並不是酒,只是一般的葡萄汁罷了,某次當他將這樣的想法向小非提出時,小非便將那水晶杯移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說:「你喝一口就知道啦。」

又離當時輕輕啜了一口,那一次他沒有避開杯口上那小片酒紅印子。

當時一小股醇美紫紅滑過他的口和舌,慢慢順著喉流下,那確實是十分美味的紅酒。

只一小口,就讓他滿臉通紅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滿臉通紅,並非來自那香醇紅酒,而是來自杯口那個紅印。

只一口酒的時間,在那當下無限延伸,他希望那時刻永遠停止,那天他對小非講了很多話,包括他的生活點滴,包括他的父親和母親。

但是今天小非卻沒如往常一般喚他起床,所以他才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盥洗之後,來到餐桌附近,仍然沒有見到小非,他到處晃了晃,蕃茄還待在房間中痛苦哀嚎,宋醫師則臉色蒼白地坐在客廳沙發上,專注凝神地看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那只翠綠玉戒,他的右手緊緊掐著戴著戒指的左手。

又離昨晚讓小非扶下樓後,並未見到血祭的後半段,那後半段便是蕃茄和宋醫師將他們各自的斷指放入了兩具慘死俘虜的口中,開始施法儀式,兩個靈能者協會成員的魂魄便這樣被封印在兩根無名指中,封魂儀式結束,蕃茄和宋醫師再將斷指用另一種奇異法術接回手上。

在接下來的漫長日子裡,他們必須用意志力和一道一道的法術來對抗斷指處發出的可怕疼痛和斷指裡那怨魂的日夜嚎哭怒吼,他們得學會那些特殊的封魂方式,來壓制無名指中那股憤恨的強大力量。

在斷指劇痛的煎熬下,一向風度翩翩的宋醫師,此時也難見地擺出一張鐵青垮臉,沒像以往那般熱情和又離閒話家常。

又離獨自用過早餐,仍等不著小非帶他上樓餵食老皮,他決定獨自上樓。十一樓有兩條路能夠通往樓上,一條便是大門外的公用樓梯和電梯,另一條通道則在第五戶餐廳天花板處,那兒有個人力鑿穿的洞口,有條鐵梯連接上下樓層,那是黑摩組基地裡的人工通道,又離還不是黑摩組正式的成員,沒有鐵門鑰匙,只好利用這條通道上樓。

又離經過小非臥房時,見到小非的房門仍是關著,心想她或許還睡著,他想起這幾天大都是小非喚他起床,難得今天他起得早,換他叫小非起床,取笑一下她的睡臉,也挺有趣。

他來到了房門前,舉起了手卻沒有敲門,他聽見裡頭那嘻笑談話聲,他在楞了楞,知道和小非同在房中的那人是安迪。

他雖然早已知道小非和安迪的關係匪淺,但此時仍然感到胸口像是梗住了什麼東西似地難熬。

他緩緩轉身,經由餐廳通道,通過了十二樓祭壇,來到十三樓,來到了煉魔室裡。

煉魔室陰暗一片,他從鐵架子上將裝有老皮的鐵盆搬到了地板,雖然小非此時不在,但他知道怎麼餵食老皮,小非有和他說過。

陰暗的房中只有牆上窗簾隱隱透著光,但他不想拉開窗簾,更不想打開燈,因為他不想太仔細地去瞧鐵盆子裡的老皮。

他摸著黑,在一只鐵櫃中找著美工刀,回到鐵盆邊,深深吸了口氣,捏著鋒銳的美工刀劃過左手指尖,他略皺了皺眉,同時出力捏擠著左手手指,一滴滴鮮紅從那半公分的刀口滲出,順著指尖滑落滴下,落在鐵盆水中,瞬間化散隱去。

那些血全進了老皮的肚子裡,又離每日得重複這樣的動作三次,每次得擠十到十五滴鮮血入盆。

直到他將鐵盆子端回了架子上安放之後這才來到窗邊,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讓他微微皺眉閉眼,今日是個大好晴天,他向遠方眺望,今日是他離家的第幾天呢?似乎已經超出他向父母約定返家的時間了,現在爸爸和媽媽怎麼了呢?

他猶豫著不知是否該撥通電話給他的父母,至少報個平安,但安迪、小非似乎都不贊成他這麼做。

「放棄你原本的身份,放棄你原本的人生,那個地方不屬於你,你應該在天空展翅飛翔,而不應該在泥土裡蠕動,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你去做,不要留戀過去。」安迪這麼和他說過。

又離覺得不無道理,事實上每當他回憶過往,似乎也找不到什麼值得他留戀的東西,即使有,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磅──一聲巨響砸在門上。

「你發什麼呆,還不過來做事!」鴉片在煉魔室外捶門怒斥,這日的他不知為何,看起來比平日更加暴躁,他身上滿是汗水,額上青筋佈露。

「喔!」又離早已習慣鴉片對他大呼小叫,他像個小弟般地來到鴉片面前,等待鴉片的指示。

「那傢伙身體不錯,揍起來過癮,不像其他人軟綿綿的打不痛快。去替他搽點藥,別讓他有機會自殺,知道嗎?」鴉片一面說,還一面照著又離的胸口也敲了幾拳,這才恨恨地轉身離去,一面走,還一面踢牆。

又離不明白為什麼鴉片可以這麼憤怒,但他還是照著鴉片的指示,來到囚牢室裡,和昨天一樣,老江、忠哥給禁錮符術牢牢釘在椅子上,他們的氣色看來更差了。

而地上那血跡斑斑、叫做奕翰的黝黑年輕人,比昨日更加地狼狽,他全身上下的淤青不計其數,一張臉腫得兩隻眼睛都睜不開了,嘴唇也破裂嚴重。

「……」又離將他扶起,讓他靠坐在牆角,又從一旁的小櫃裡取出外敷的蛆藥和內服的藥水,替奕翰敷藥,他足足花了二十分鐘,用去大半罐,這才覺得這傢伙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他看著三個俘虜,脫口問:「你們之前一直糾纏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奕翰哈哈笑了起來,他一張嘴,裡頭牙齒只剩後排臼齒,前排的門牙全給打掉了,他含糊不清地說:「我們的職責是追蹤這個城市裡的異能者,如果發現四指的人,就找機會逮回去矯治組……如果是『迷路人』,我們也會派出輔導員,讓他知道不能濫用自己的能力,本來我們看你樣子老實,以為你是個受騙的迷路人,誰曉得看走了眼……原來你是吸血喬用來捕獵我們的陷阱,恭喜你了,你替吸血喬立下大功,怎麼他沒打賞你嗎?怎麼原來你是這裡的護士,專門替敵人搽藥啊……」

「你跟鴉片真是天生一對……」又離看著眼前幾乎不成人形的奕翰,對他的嘲諷,並沒有感到憤怒,反而忍不住笑著說:「你們兩個一個是虐待狂,一個是被虐狂,你一定是嘴巴太臭了,才被打得這麼慘對吧。」

「對……我嘴巴臭,怎樣!」奕翰咕噥地說,一副還沒被打夠的樣子,他喊著:「叫鴉片回來……有種就打死我……我看他是沒種,哈哈……」

「孩子,你的手怎麼了?」本來低頭不語的老江,突然望著又離的左手,問:「周志文是你什麼人?」老江的聲音聽來比昨日虛弱許多。

又離一驚,他知道周志文是叔叔當年在四指的化名,他起身來到門邊,探頭朝外面望了望,見到鴉片早已離去,這才鬆了口氣,他故意反問:「我不認識周志文,他是誰?」

老江默然半晌,緩緩地說:「周志文跟吸血喬在當年可是四指一群新手當中最出風頭的兩個小伙子,後來不知怎地消失了一段時間,聽說是上山獵魔去了。之後吸血喬再出現時,使用一種古怪法術,把我們不少同伴整得苦不堪言,就是他的成名法術『血畫咒』,但是我還知道有另一個人,也會一種類似的法術,就是周志文,我曾經在他死前當晚,見過他一面,應該說,我逮住了他。」

又離聽得忐忑驚奇,卻不願顯露出來,他強耐好奇,也不願發問,只是淡淡地應:「嗯……」

「我之前和吸血喬、周志文這兩個傢伙對上許多次,但那一夜的周志文和以前不一樣,他把手洗乾淨了。」老江半閉著眼睛,回憶過去。

「把手……洗乾淨?」又離楞了楞,他知道四指的人會將怨魂養在無名指當中,長年苦煉,在交戰之刻釋放指中怨靈,便能夠在短時間裡使用強大惡怨之力,叔叔曾經也是四指的人,但「把手洗乾淨」究竟所指為何,又離可聽不明白。

「我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但很顯然,他退出了四指。」老江看著又離說:「那天他使用的不是以往四指那些兇惡法術,而是一種怪異如同戲法一般的法術,他那法術有個名字,就叫做『墨繪術』,這是他被我逮住時,親口告訴我的。那天我本來以為我逮到了一個還有點小名氣的傢伙,我想把他抓回矯治組,廢掉他一身壞法術,但他一路求我,要我放過他,他要去救一個重要的人。」

又離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他只能推斷叔叔當晚再一次離家之後,就讓老江逮住了,叔叔便是死在那一夜的凌晨,他一想到這裡,不禁握緊拳頭,冷冷地問:「然後呢?你不放他走,還殺死了他?」

「不。」老江搖搖頭說:「最後他還是逃走了,我一直到了將他帶回協會,才發現他逃走了。」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又離攤攤手。

「我帶回去的,是一個假的周志文,那應該是墨繪術裡的一招幻術,是一個假的身體,之後許多年,吸血喬有時也用這一招,騙過不少協會的成員。」老江緩緩地說:「大家都以為血畫咒是吸血喬獨創的厲害法術,但只有我知道會這法術的,還有一個叫做周志文的人。」

忠哥此時也插口說:「我也知道。」

老江白了他一眼說:「是我告訴你的……」他又望向又離,繼續說:「那個時候我心高氣傲,我不想把被一個年輕小伙子用古怪法術給騙了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所以很少對人提起這件事,其他的人只曉得吸血喬和周志文上山獵魔,受了重傷,之後一個死了,一個慢慢闖出名號。」

「周志文在用幻術脫逃之前,倒是透露了不少事,至少我知道他要救的人是誰。」老江補充說。

「哦,是誰?」又離忍不住問。

「硯先生的老朋友。」老江答。

「硯先生又是誰?」又離皺了皺眉問,聳聳肩,他接觸日落世界的時間太短,一堆新人名、新團體、新術語、新規矩、新現象接二連三地出場或是,他也只能聽過之後,儘量記下來。

「你不知道硯先生?」老江、忠哥等倒有些訝異,忠哥插口說:「硯先生是個修行千年的大狐魔,他的年紀比靈能者協會還老上一倍,他的故事已經編入靈能者協會的史書裡了,不論四指、還是靈能者協會,這日落圈子裡沒人不知道硯先生。」

「周志文對我說,他的墨繪術,就是硯先生那位老朋友教他的,是一個叫做千雪的狐魔,千雪在我們協會裡也是列管中的大山魔,平時隱居山中,長年照顧著硯先生的孩子。」老江補充說。

又離楞了楞,心想原來他身體裡那小用狐魔不僅母親是厲害大魔,父親更是千年狐魔,來頭可真不小。

老江繼續說:「硯先生那小娃兒惹出來的麻煩可不小,在協會裡也算是人盡皆知的往事了,當時我聽周志文說那小娃兒在他手上,可嚇了一大跳,還以為逮著這小子,真是立下大功了,沒想到卻讓他怪法術跑了,唉……當時倘若我小心點,或許能將他帶回矯治組。」

又離哼哼地問:「帶回去廢了全身法術嗎?」

「對。」老江答:「廢了他的法術,讓他乖乖當個平凡人……」

「你們自己使用法術,別人就只能乖乖當平凡人?」又離對老江這番話感到反感。

「死娘們,法術不是人人都玩得起的……」一旁的奕翰插口罵。

「不論如何,如果當時我把他帶回協會,至少他不會死。」老江對又離說說:「你提『墨繪』而不提『血畫咒』,很顯然你的法術是周志文教你的,你是他的孩子、他的兄弟、還是他的姪甥輩?」

又離深吸了口氣,想不到老江腦筋動得挺快,竟能猜中他和叔叔的關係,他不知該作何回應,索性閉口不答。

「周志文還提過,硯先生的孩子受了重傷,正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休養。」老江淡淡地說,突然眼中銳光閃爍,問:「是不是在你的身體裡?」

「唔!」又離卻想不到老江除了猜著他和叔叔的關係,竟還能猜著那小狐魔在他身體裡,但他仍然不答。

老江將視線放在又離那裹著紗布、穿著釘魂針的左手,哼哼地說:「四指的人懂得一種養魂術,能將魂魄養在活物體內,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手上插著的那東西叫釘魂針,功用是將身體裡的鬼物封住,讓他跑不出來,正常情況之下,他們是不會把這玩意養在自己人身上的。我聽到你提到『墨繪』,想起那些陳年往事,又見到你手上的釘魂針,我猜……周志文把硯先生的孩子養在你的身體裡對嗎?那孩子醒了嗎?吸血喬怕他跑了,所以釘著你,用你的身體來封住那孩子的魂?你有沒有見到鬼眼強?那孩子是吸血喬要獻給鬼眼強的對吧。」

「唔……」又離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他想不到這老江能夠從他無意間一句「墨繪」,又從他手上的釘魂針,看出這麼多事來,他一時之間可無法消化這麼多往事,一堆亂七八糟的名詞術語讓他的腦袋轟轟作響,什麼吸血喬、鬼眼強、硯先生,他不想多做解釋,只想急忙忙地轉身要走。

「如果周志文是你的親人長輩,那麼你就不應該和這些人同流合污,周志文寧願斷指,甚至犧牲了生命,也要和四指決裂。」老江冷冷地說。

「放屁……你說謊!」又離努力回想安迪對他說過的一切,他指著老江罵:「虛偽的傢伙,明明就是你們包圍了整座山,抓走了大狐魔,我叔叔是死在你們這些傢伙的手上吧!」

老江靜默半晌,和忠哥對看一眼,嘿嘿一笑,搖搖頭,不答話。

「哈哈……」奕翰突然開口:「老江,你跟這娘們講這麼多幹嘛,他只是個護士而已,誰說他手上釘著的是硯先生的孩子,他配嗎?他根本是四指用來煉魔的活屍啊,白天兼差當護士替老子我搽藥,晚上就當鴉片的性奴隸,哈哈──」

「……」又離陡然止住腳步,他朝奕翰吼罵:「你真是混蛋,我真想看你被鴉片打死,下次我不會再幫你搽藥!」

「那傢伙的拳頭打在我身上,像是給我搔癢一樣!」奕翰哈哈狂笑著:「他哪裡打得死我,幹嘛,我看扁你情人,你生氣啦。」

「混蛋!閉嘴,混蛋!」又離以往也甚少與人鬥嘴吵架,也沒讓人這樣羞辱過,他火冒三丈,用力踹了幾下門,衝進房中照著奕翰胸口踢了一腳。

奕翰本已傷得不輕,讓又離這麼一踢,向後一倒,吐了口血,不停嗆咳。

又離見他吐血,可是一驚,他還記得鴉片要他替奕翰搽藥,這三個人是人質,另有用途。

奕翰咳了一陣,撐坐起身,他哼哼地說:「娘們就是娘們,踢人也踢得這麼小力……」

「小離你在幹嘛啊?」小非遠遠地跑來,見又離在房裡咬牙切齒地緊握拳頭,便呵呵笑著說:「鴉片要你幫他搽藥,你搽到揍他喔?你別跟他嘔氣了啦,你看不出來他怕得要死嗎?」

「我怕?我哪裡害怕啦,妳這婊子煉魔煉到發瘋了嗎?」奕翰笑著罵。

「你看,他被我說中痛處,氣急敗壞開始罵人了。」小非呵呵一笑,拉著又離說:「他不想變成血祭儀式的祭品,不想變成我們無名指裡的東西,你看,他連牙都沒了,舌頭都咬不斷,所以想激我們殺他,想一死了之,哪有這麼好的事啊,嘿嘿。」小非這麼說,同時也唸了咒,在奕翰身上比劃一番,對他施了禁錮法術,這才帶著又離出房。

「媽的,臭婊子……給我回來,我還沒罵夠呢……」奕翰癱在地上,恨恨地咒罵著。



正午,十一樓公共區域,餐桌圍著安迪在內共七人,桌上擺著阿君和宋醫師帶回來的速食店餐點,鴉片雖然也與眾人同桌,卻未進食,只是喝著白開水,他已有一年的時間,沒有吃正常餐食,他每天都以一種特製罐頭作為主食,那種罐頭滋味難以入口,但卻能夠使他外在肌肉變得更加精壯,內在魄質也更加兇厲純厚。

「昨天睡得好嗎?」安迪望著又離臉色慘白,坐在角落,便這麼問他。

「不太好……」又離呆楞楞望著桌腳發呆,他左手紗布滲出濃血,那釘魂針仍然貫穿著他的左掌,傷口感染發炎,讓他整隻手掌腫成了原先的兩倍大,使他稍微挪動左手,便疼痛不已。

「哇,你有點發燒耶……」小非按了按又離額頭,吐著舌頭說。

「唉唉,要是強爺別那麼粗魯,用其他的辦法,小離就不用受這種痛苦了。」安迪搖頭笑著,拍了拍又離肩頭,對小非說:「待會你幫小離處理一下傷口,藥下得重點,別讓他太難熬。」

安迪說完,又看向蕃茄和宋醫師,問:「你們呢,手指頭裡那傢伙怎樣?」

蕃茄也是一張慘臉,他的無名指發出的痛楚程度,可不下又離讓釘魂針穿掌,且他和宋醫師還得集中心念來壓制無名指裡的封印魂魄,因此不能向又離一樣服用安定精神藥劑入睡。

也因此蕃茄一反常態,對眼前的漢堡一點也提不起興趣,他呆楞楞地,苦著一張臉說:「昨天晚上兇得不得了,一副要跟我拚命的樣子,到早上時比較乖一點……」蕃茄情緒低落時,反倒不似平常那樣焦躁狂傲,顯得比較正常,說話聲音也低沈許多;宋醫師則只是勉強微笑地說:「這一陣子撐過去就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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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5:25:23
03

「很好瘕雖然我知道在這不太舒服的時刻,是應該讓各位好好靜養休息但強爺那邊有些人也落在靈能者協會手裡,他們同意交換人質用八個換我們這邊六個……當初是六個對吧。」安迪笑著說。

「血祭時用掉兩個,還剩下四個……」宋醫師這麼說同時轉頭看向阿君。

阿君皺眉大聲說:「不管啦,俘虜只剩三個安迪,你自己說他任我處置的,遊戲才剛開始而已!」

安迪點點頭:「小跟班就算了,另外三個可別再弄死了,強爺被抓去的人裡頭,有他的左右手,如果我們這邊人質太少,可能換不回強爺要的人。」

「還有,小離,這兩天你就不用幫忙跑腿打雜了,把身體養好,等交換人質之後,強爺會親自幫你主持血祭,將你身體裡那麼狐魔逼出來,否則你的身體有一天會被奪走。」安迪對著又離說。

又離聽這麼快就換自己要參與血祭儀式時,可打了個冷顫,他發著抖點頭。

「安迪,人質什麼時候交換?」在角落不吭聲的鴉片突然開口,他說:「我的拳頭又癢了,我想知道沙包還可以打多久。」

「三天。」安迪拉下臉:「鴉片,玩沒關係,千萬小心別把強爺的東西玩死了。」

鴉片扠著手,點了點頭。

「交換人質是強爺要的,至於我們還有其他事情做。」安迪這麼說,他面露微笑看著眾人,問:「我們在這個地方待了多久?」

「兩年吧,應該快兩年了。」阿君答。

「其實在半年前,這附近就被他們鎖定了。」安迪說:「他們裡面一些狗腿子鼻子靈得很,大概聞到我們煉魔時候發出的厲氣吧。不過一來我們基地有結界掩護,二來他們也不想打草驚蛇,所以一直沒有行動,上面那些俘虜本來是負責盯小離的,陰錯陽差跟到這裡,可能想搶頭功吧,結果吃了大虧,這麼一來,逼得那些本來想放長線釣大魚的傢伙不得不提早攤牌啦,三天後,我們這邊人質一走,他們大概就會攻進來。」

「哼!那好呀,他們想玩陰的,那我們就把人質給殺了。」小非哼哼地說。

「殺了人質,強爺那邊的人也回不去了不是嗎?」宋醫師插口說。

「沒錯,所以人質當然不能殺。」安迪點點頭,補充說:「到時候我們全都要走,因為不曉得他們會派多少人來,但是這個地方,還是大有用處。」

「嗯。」阿君表示贊同,大夥兒都抬起頭,看著室內四周,又離也跟著抬頭觀看,卻瞧不出什麼東西。

「也是啦,這個地方已經準備了兩年,終於有派上用場的一天了。」小非起身四顧環看,她見到又離還一臉不明白,便笑著說:「小離,我們雖然把這個地方當成是基地,當成自己的家,但是啊,這個地方其實根本就是一個大陷阱。」

「一個花了兩年精心佈置的陷阱。」阿君點頭附和。

「足以幹掉一票靈能者精銳的大陷阱。」小非追加補充。

「如果他們不上當呢?」又離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提出這個掃興的問題。

「不。」安迪倒不以為忤,反而自信地說:「他們一定會來,應該說,一定得來。」

「小離你這傻瓜。」小非緩緩走著,那蒼白的手指劃過幾只木櫃、劃過酒架,抽出一瓶酒,替每人倒了一杯酒,她將又離那杯酒遞給他時,笑著說:「這個地方啊,有這麼多的聖魔、鬼物什麼的,我們一走就解開所有控制結界跟符咒,他們不來,可以啊,那就等著看這個小鎮群魔亂舞囉!」

又離接過酒杯,感到一陣惡寒,還不等大夥同飲,就將那杯紫紅美酒喝去了一半。

「這次行動,一定順利。」安迪微笑地和眾人碰了碰杯子說。



兩天後的夜晚,十三樓,煉魔室。

濃郁的藥材香氣自那浴廁改造成的工作間滿溢而出,小小的工作間外堆著二十來個大小不一的空鐵盆子,小非捧著最後一只、同時也是裝著老皮的鐵盆子抬進了工作間中,將鐵盆子裡頭的老皮連同藥水全倒入了浴缸裡,藥水流盡之後,小非便旋開浴缸上的蓮蓬頭開關,稍稍沖去老皮身上沾黏著的藥材碎屑,跟著再將老皮提出,放進一只鐵籠中。

「來,你叫一下皮皮的名字。」小非將鐵籠提到了又離腳邊,又離搖搖晃晃地蹲下,他臉色慘白,身體狀況比之前更糟了,他那支釘魂針仍然貫穿著他的手,他每天必須服用大量的消炎藥和止痛藥,晚上也得靠著精神安定劑來入眠,他望著鐵籠子中的老皮,腦袋一片空白,那種不對勁感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從他來到黑摩組基地之後,蕃茄的猥瑣、鴉片的兇暴、阿君的變態都讓他感到有些不對勁,這種感覺在煉魔、血祭那天,到達了頂峰。

「老皮。」

鐵籠中的老皮原本的白色狗毛大部分都已脫落,露出嘻嘻爛爛的皮膚,某些地方還生出了新的黑灰夾雜、像是刺一般的尖銳硬毛;牠一雙眼睛一隻紅、一隻青,呆滯半睜著,牠嘴巴微張,紫黑色的舌頭淌在口外。

「老皮。」

又離看著變成這副模樣的老皮,心中想著的是明天的血祭儀式,那是他同時加入黑摩組、四指的日子,蕃茄為此可是大大不平,時常埋怨著自己可是足足替鴉片、小非等跑腿打雜了好幾個月,才得以加入黑摩組,但又離便只和他們相處不到十天,便即將加入四指,要和他平起平坐了。

「老皮。」

然而又離對這特權卻沒有欣喜的意思,他感到有些迷惑,他漸漸開始懷疑這一切是否只是一場夢,甚至是一場惡夢。他究竟是為了什麼來到這個地方呢?他本來只是想遠離那個冰冷的家,找點有趣的事來做罷了,為什麼會走到殘虐殺戮這一步呢?

「老皮。」

再過十數個小時,他便要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和宋醫師和蕃茄一樣,拿著一把銳刀,弄掉自己一根手指,跟著,再將一個活生生的人殘暴虐死;然後再招募新的成員,教導他們做同樣的事……

這一切,就是叔叔不惜拋去所有,所追求的東西嗎?

是他錯了,還是叔叔錯了?

「老……哇啊!」又離感到手指劇痛,他輕握著鐵籠枝條的手,讓突然暴起的老皮狠狠地咬住。

「手不能靠牠太近啦!」小非著急地拍打著鐵籠子,籠中的老皮緊咬著又離的手指不放,牠的眼神中流露著怨毒,喉間發出咕嚕咕嚕的低吼聲,小非惱怒地揭開籠門,探手進籠,一把掐住了老皮的頸子,老皮哀叫一聲,這才鬆開了口。

「唔!」又離卻因此一個不穩,向後仰倒,他本能地以左手向後撐,一股撕天裂地的痛楚從他的左掌炸開。

那支釘魂針向下那端受到地板擠壓,給擠進掌心裡,手背突出那端則變長許多,又離向側邊一滾,摔倒在地,張大了口就要慘嚎。

小非即時摀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叫出聲,著急地在他耳邊說:「不要怕、不要怕……不要叫喔,糟糕……糟糕了!」

又離躺在地上抽搐呻吟,和左手的劇痛相比,右手兩排老皮的齒痕已不算什麼了,老皮剛剛成為活屍狀態,體力比一般野狗還不如,此時搖搖晃晃地在籠中繞著圈子,朝著又離發出兇狠的低吼聲。

小非解開了又離左手的紗布,看著他腫脹發黑化膿的手,那釘魂針搖搖晃晃,像是快要脫落一般。小非替又離抹去臉上的汗滴,嗚咽地說:「會有點痛,你忍耐一下,待會我拿藥給你吃,你千萬不要叫,不要告訴其他人,知道嗎?」

「不然……安迪會罵我……」小非這麼說,她見到又離點了點頭,便將他伏起,她將肩頭輕輕地倚上又離胸口,說:「肩膀給你咬……」

又離尚不明白小非用意為何,他聞到小非身上異香,感受到她柔軟身軀,手掌上的痛楚似乎減輕了不少。

「唔!」又離還沒來得及陶醉太久,突如其來的劇痛再次在他的左掌爆炸──是小非將突出於手背的釘魂針那截,又推了回去,且調整長度至兩端相同。

「對不起、對不起……」小非紅著眼眶道歉,她扶著又離起身來到小工作間中,替又離洗去滿手黏膩混濁的膿血,再替他敷上新的蛆藥,最後包裹上乾淨的紗布,此時的又離全身汗濕,已然說不出話,只能口唇發青地在小非的攙扶下離開煉魔室,他回頭望了老皮一眼,老皮瘋了似地撞擊著鐵籠子,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衝破籠欄,出來咬死一個大仇人的模樣。

又離感到胸口一陣緊縮──老皮恨他。

「別擔心喔,守護聖魔一開始都是這樣,牠們含怨而死,比較兇是正常的,只要之後你持續餵養牠、教牠,牠就會乖乖的了。」小非安慰著又離,扶著他下樓回房。

又離下樓時,見到迎面而來的鴉片,鴉片又要去狂揍奕翰了,又離見到鴉片望向他的神情,是那麼的怨恨,突然之間明白了什麼,但他已無所謂了,他根本不在意鴉片怎麼想,他反而替奕翰擔心,他覺得奕翰會變成老皮那樣子。

「鴉片!人質安迪要用,一個都不能少,下手輕一點啦。」小非似乎察覺到又離的擔憂,便轉頭叮嚀鴉片。

鴉片轉頭,冷冷地說:「妳去對阿君說,她還不是玩得很開心。」

「唉喲!她那個是實習生啦,你那邊那三個是正式的靈能者協會成員,重要程度不一樣啦,這是安迪說的,你有什麼不滿自己跟他講啦!」小非不耐地說,扶著又離下樓。

又離聽見身後傳來好大一聲搥牆聲音,他懶得回頭,鴉片就算氣死,他也無所謂,同時他也感到有些不解,鴉片、蕃茄應當是他的伙伴不是嗎?為什麼他對他們的認同感如此低落?

反同漸漸同情起那個快被打得跟老皮一樣的奕翰,如果奕翰是他的同伴,和他站在同一方,似乎會是一個很有趣的傢伙。

他經過阿君房間時,聽見裡頭那詭異的呻吟,阿君又在「玩」那個在血祭當天曾經頂撞她的男人俘虜了,這兩天用餐時,阿君偶而會透露一些她的「玩法」,其中某些內容已經超出又離所能接受的尺度範圍,令他想要將耳朵摀起來,宋醫師則默默地聽,一點也不表示意見,蕃茄倒是聽得津津有味,還不時發表自己的意見,甚至要求可否觀賞,阿君當然拒絕了,她討厭蕃茄這傢伙,怎麼可能會讓他見到自己裸身交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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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5:25:56
.04

「來把這些吃下去,你會好受一點……」小非將一小把膠囊放在又離手上轉身出房替他倒了一杯水。

「……」又離看著手上那些黑色膠囊,足足有十來顆他覺得有些不妥,遲疑地問:「這……吃下去會不會永遠醒不來?」

「有可能喔!」小非歪著頭像是在煩惱她將一半的膠囊從又離手上拿起,遲疑地說:「但是太少的話怕會不夠……」她考慮了半晌,又多放了兩顆在又離手上。

又離默然半晌,張開嘴巴,將十顆上下的膠囊分成三次吞進了肚子。小非陪著他又講了一會兒話,見到他開始打盹,這才扶他躺下,替他拉上薄被,又關上燈,這才出房離去。

「等等!」又離突然出聲喊。

「嗯?」小非回到又離身邊蹲下。

「前兩天大家吃中餐的時候,妳說我們的基地,是個大陷阱,會讓這個小鎮群魔亂舞,是真的嗎?」又離楞楞地問。

「是真的啊!」小非呵呵一笑,說:「明天一定超好玩的,靈能者協會那些傢伙喜歡自命清高、假道學,我們就痛快玩玩他們,看他們是不是真的那麼偉大。」

「如果他們真的貪生怕死,沒有攻打進來……那麼我們基地裡頭的鬼和魔,真的都會往外面跑?傷害整個小鎮?」

「對!如果這樣的話,那全是他們的錯,誰叫他們說一套做一套,最討厭他們了!」小非微笑地說,跟著拍了拍又離的臉頰說:「你別想太多,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就上別的地方,安迪還有好多很美的房子喔。」

小非離開之後,又離發了好一會兒,他的腦袋暈眩、胸口窒悶,他覺得有種異樣的感覺在他體內掙動著。

是那個傢伙嗎?

他覺得胃在翻騰,像是在抗拒什麼一樣,跟著,他覺得自己像是在空中向下墜落一般,四周狂風一吹,將他的思緒吹到了很遠的地方。

他的眼前又開始出現一幕幕的畫面,這次這些畫面,又離一點印象也沒有,他更加確定,這不是他自己的記憶,這是那小狐狸的記憶。

在一片雜亂飛梭的影像之後,他見到了山野,見到了花草樹木,他見到好多年幼狐狸四處鑽來鑽去,互相追逐,他感到四周快速奔動,這是他體內那個小狐狸靈巧奔跑時眼睛看見的一切,又離幾乎能感受到那小狐狸當時的自在和喜悅,是他遺忘已久了的東西──自由自在、無所拘束。

他有些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什麼東西了,法術?正邪之戰?鬼怪和魔物?這些東西或許有趣,但可沒有到讓他甘願離家和一群古怪的傢伙朝夕相處的地步。

他想要的只是一對能讓他自在遨翔的翅膀,讓他能夠遠離本來那條筆直向下、通往灰暗深淵的石階樓梯。

此時他眼前所見到的,都是那小狐狸活潑靈動的視線,仰頭望是廣闊青空,四周則是翠草和山林,偶爾縱身一蹦,可以見到大半片山坡和底下的人類市鎮。

畫面突然轉動,在朝向深山處的某個方向停留了許久,小狐狸像是發現了什麼般,開始朝著那方向奔去,畫面一下子飛騰竄高,小狐狸躍上了樹,在樹梢間奔躍,然後畫面陡然靜止──在稍遠處的樹林間,有一個黑色的大傢伙,正高舉著雙臂,追打著兩個年輕人。

那兩個年輕人逃得狼狽,好幾次讓那黑色的大傢伙甩動的長臂撂倒在地,他們時而互相掩護,施放咒術還擊,但那黑山魔近三公尺高,魔化出的皮肉和鋼鐵一般堅硬,一點也不將兩個年輕人的咒術放在眼裡,黑山魔猛地伸手一扒,抓住了年輕人一條腿,將他甩上半空,那年輕人在空中胡亂揮著手,重重地摔進樹叢枝葉裡,再伴隨著紛落樹葉嘩啦啦地落地,他似乎摔斷了一條胳臂,痛苦地在地上掙扎。

畫面閃動,小狐狸已經落在地上,望著眼前那給撞得不醒人事的年輕人。

即便是在睡夢中,又離都驚訝地想要呼叫,那年輕人是安迪。

十年前的安迪,模樣和現在沒有太大變化,只是這時的安迪臂骨斷了,狼狽垂著一手。

另一個年輕人,當然是安迪的好友老周──夏士傑。

又離驚訝而感動,十年過去了,叔叔的模樣漸漸地被老舊照片固定成為一種刻板的印象,但此時那些隨著歲月而模糊的印象一下子清晰許多。

夏士傑這時的樣貌可比離家當時要剽悍許多,他的臉上多出了些許傷疤和鬍渣,他伏低身子,閃過那黑山魔平掃而來的凶悍爪子,跟著他奮力摘下左手無名指上的黃金戒指。

「老周!不行……你還沒馴服手裡那個傢伙……」安迪大喊,他掙扎起身,吟喃唸咒,他朝著黑山魔扔出幾張黑色的符咒,符咒像是飛鳥一樣地飆竄沾黏在黑山魔的身上,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黑山魔摀著耳朵,被這陣聲音嚇得退了好幾步,但隨即發怒,將那些符一一扯落,撕成碎片。

另一邊,摘下戒指的夏士傑全身劇烈顫抖起來,他的左手變得腫脹,一條條紫色筋脈突現隆起,那手像是自己有著意識一般,先是啪地打開了黑山魔揮來的第二爪,跟著反手一巴掌打在夏士傑自己臉上。

夏士傑騰空翻了個筋斗,摔落在地,朝著安迪大喊:「你先走,這邊我擋著!」但他還沒說完,便被山魔一把揪住肩膀,高高提至半空。

山魔張大了嘴巴,想要咬夏士傑身上的肉,夏士傑強忍肩頭的劇痛,奮力不停地踢踹山魔的頭和臉,突地黑山魔咆哮一聲,鬆開了手,像是背後讓什麼東西撞著一般。

黑山魔嚎叫著,怒氣沖沖地轉身,只見到那迎面而來的一陣光亮,是一群大小不一、通體燃燒著火焰的鳥兒。

轟隆隆隆──那些火焰鳥兒像是巡曳飛彈一樣地砸在黑山魔的全身上下,黑山魔高舉起雙手抵擋這樣突如其來的轟炸,給震得不住後退,他氣急地吼叫要往前衝,但他的腳下卻暴起數條粗壯枯藤,那些枯藤像是巨蟒一般,纏繞住黑山魔雙腳,將他絆得摔伏在地。

「這裡不是你的地盤,要鬧事滾回你自己家。」一個柔美聲音響起,跟著是一個白衣女人緩緩走來,來到距離黑山魔數步時停下,那黑山魔鼻孔噴氣地喊:「是他們……先惹我……關妳……什麼事!」他還沒吼完,一旁地上又竄出幾條有成人手臂粗的枯藤,唰唰地將山魔雙手、腰背、後頸全緊緊釘綁在地上,那黑山魔氣惱地大吼,不停罵出許多污穢難聽的粗話,但他的嘴巴隨即也讓枯藤塞滿,很快地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這裡是我的地盤,當然關我的事。」那女人呵呵笑了笑,彎下腰對黑山魔說:「你就在這裡冷靜一下吧,記住,以後別找活人麻煩,你會連累其他山上朋友。」

那黑山魔身子動彈不得,嘴巴也無法說話,不停發出唔唔聲,也不知是不是同意她說的話。

那女人是狐魔千雪。

千雪繞過黑山魔,看著夏士傑蜷縮倒臥在地,他納腫脹的左手,正掐著自己的的脖子,夏士傑整張臉漲得通紅,他死命地用右手試圖扳動左手,但他那腫脹左手的力氣實在太大了,且還將趕來幫忙的安迪及擊倒在地。

「你手裡是什麼怪東西!」千雪倏地飄到夏士傑身前,朝著他那腫脹左手吹了口氣,那左手陡然鬆手,一巴掌朝千雪甩去,卻只撥到幾絲髮尖,千雪的速度奇快無比,早已從夏士傑面前閃身到了夏士傑背後。

「原來是四指的人……」千雪自夏士傑背後,伸手抓住了他的腫脹左手,盯著那不停掙動的無名指,想也不想,便一把將那無名指硬生生擰斷,且扯了下來。

「哇──」夏士傑在激痛之下,大吼一聲,鮮血在他的左手飛濺爆開。

千雪捏著那節斷指,閉上眼睛,呢喃唸起咒語,她的手上發出白光,那截手指斷處,緩緩淌流出一些黑灰色的汁液,那些汁液落至半空,又化為一股股煙團,飄到了空中,隱約可見是個人形,搖搖晃晃著。

「好可憐的人,願你安息……」千雪幽幽看著那人影煙團說,跟著,她將那截斷指對著夏士傑左手,拿了一些草藤加以固定綁實,又對著斷處吹了幾口氣,使得那劇痛減緩許多。

夏士傑全身疲軟地癱在草坡上,楞楞望著千雪,半晌後才吐出一句話:「妳……妳是……」

「我是山裡頭的一隻狐狸。」千雪這樣回答。

千雪將負傷的夏士傑和安迪帶回山林的更深處,那兒是千雪藏身之處,地勢隱密險峻,接下來的情境便如先前安迪口述一般,他們在那地方生活了好一段時間,畫面不斷跳動著的,因為小狐狸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山中嬉戲奔跑,可無法成天盯著夏士傑和安迪的一舉一動,在千雪的療傷咒術之下,夏士傑和安迪很快地康復了。

夏士傑偶而會呆楞楞地坐在大石上,看著左手無名指根部那清晰血痕發楞,神情失落,他那修煉了將近一年的無名指,此時裡頭空空如也。

安迪和千雪偶而會試著安慰他幾句,安迪像是有說不完的笑話和故事,總能將千雪逗得掩嘴竊笑,千雪則像是為了彌補夏士傑的空虛,開始教導他們墨繪術。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兩人的墨繪術皆大有進展,三人交心暢聊的影像也開始起了變化,漸漸地變成相互依偎的兩人,和形單影隻的一人。

那形單影隻的人每日總是一大清早便在樹下看天,偶而從樹上摘些果子,或是在溪邊抓些小魚,若他見了小狐狸在遠處看他,便會將那西果子和鮮魚拋向小狐狸,又離便從小狐狸的視野裡見到畫面飛快地躍至他身邊,叼起果子或魚之後,再倏地退到很遠的地方。

然後夏士傑便會開心地拍拍手,對小狐狸的矯健表示讚嘆。

又離在夢中感到茫然,他所見到的,和安迪對他說的,似乎有些差異。

他還來不及深思這樣的差異,他的思緒立刻又被拉回小狐狸的過往視野裡,那是一個居高臨下的視點,那是山林間最高一棵樹,小狐狸像是猴兒一樣地立在樹梢,遠遠向下眺望,有好幾處樹叢裡瀰漫出漆黑且帶有殺意的氣息。

小狐狸立時有了反應,牠身影飛快,向樹下奔爬,四周躍出三、四個人,他們手上提著繩索或是網子之類的道具,網子和繩索都繫著符籙,他們用一種捕獵野獸的陣勢圍住了小狐狸。

又離見到的畫面左右旋繞,那是小狐狸驚訝之餘,環顧四周的視線,那些人有了動作,他們紛紛拋出手上的網子和繩索,鋪天蓋地朝著小狐狸蓋來,下一瞬間,畫面已經變換到半空中,小狐狸的動作比那些狩獵者想像當中俐落太多,且同時,落下的小狐狸,可不是孤單單的,而是伴隨著成群的火焰鳥兒、爆炸兔子、鎮魄犬、凶悍猴子等墨繪術偶。

只一瞬間,那圍捕的數人便狼狽地敗逃,但同時,後方更加凶悍的厲氣也逐漸逼近,是好幾隻魔,每一隻魔的腳上都鎖著鐐銬,他們的身上總有些如同刑具一般的玩意兒,而他們的身後,都有兩到三個指揮者,那些指揮者揮舞著長鞭和符咒竿子,指示著那些山魔緩緩進逼。

又離震驚地見到每一個指揮者的無名指上,都有一枚戒指。

接下來的場面令人目不暇給,畫面飛梭竄動,一個個的符籙道具漫天飛舞,山魔和獵者結成了陣勢將四周圍得水洩不通,小狐狸左衝右突也無法脫困,他被逼迫回到那最高的樹上,四周閃曜白光,是小狐狸再度使出了墨繪術,那是一對白色的大翅膀,又離楞了楞,這一招在叔叔的日記本上可沒見過,但他隨即醒悟,叔叔的日記本給燒去一半,後半本想來應該有不少更厲害的咒術。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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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5:26:29
05

小狐狸抱著那一不停拍動的羽翅愿躍離大樹,竄飛上天見到遼闊的天空,但隨即那天空被遮去一半那是是一隻紅黑色半人半鳥的魔,那鳥魔身上繫著繩索一個黑衣男人便抓著那繩索,從容地指揮那鳥魔臨空撲抓碎了小狐狸背上那對羽翅。

在和那鳥魔衝撞錯身的瞬間,又離感到那指揮者面容有些眼熟,跟著他見到指揮者手上那令他映象深刻的玩意兒,那是一顆顆眼球結成的念珠──強爺。

驚愕之下的又離還來不及仔細確認,眼前除了一片紅,便什麼也看不見了,驚慌之中,又離只能感到自己──那小狐狸的身子急速墜落,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這讓又離都覺得疼痛。

殺喊聲離他越來越近,是那些山魔和指揮者,又離僅能隱約見到一些模糊的紅色東西不停晃動,同時他覺得自己,也就是當時的小狐狸,動作更加激烈而迅速,他能夠感到小狐狸不停地在原地惡戰,他知道小狐狸當時和他此時所見一樣,是看不見的,因此他感覺得出小狐狸抗敵的動作大都以防禦為主,且不停地重複著一種他頗熟悉的動作──雙手快速舞畫各種符咒──墨繪。又離能夠感到當時小狐狸體內的魄質流動感,一股一股的魄質化為黑墨,湧出掌心,然後成為符印,且同時又離覺得此時的小狐狸的四肢動感更像個人,而不像是一隻狐狸。

然而小狐狸終究看不見,只能朝著四周亂放各種咒術,那些中了「中火」、「大火」或是「怒兔」的山魔們發出痛苦的嚎叫聲,但同時小狐狸也連連捱著敵人的攻擊,又離開始覺得身上不停遭受到各式各樣的猛擊。

他的視線漸漸地恢復,開始慢慢能見到四周景象,但是是顛倒著的,他過了好半晌才醒悟,小狐狸已經落敗受擒,被一隻山魔揪著尾巴,頭下腳上地提著。

那些牽著山魔的四指成員,在強爺的帶領下,往山林深處進逼。

最後,在那千雪住處的溪邊,又離見到了顛倒的溪流和兩個爭執鬥毆的人──安迪和夏士傑,在他們身後,是一隻碩大的黑狐。

那是千雪,此時的千雪模樣十分嚇人,她變成了一隻通體墨黑的大狐,一雙眼睛尖銳殷紅,口中滿是利齒,不停地開開閤閤,冒出青烏濁氣,她像是身中奇異毒咒,兩隻後腿被數百條毒蛇纏繞,那些毒蛇竟然是從她大腿上一處創口中鑽出,這是極其可怕的毒咒。

安迪和夏士傑大聲喊著,隨著山魔和人群逐漸逼近,又離漸漸能聽清楚他們的爭吵聲。

「你這渾球,你太過份!」夏士傑吼叫著,一拳轟在安迪小腹上。

安迪痛得彎下了腰,喘了幾口氣,突然撞在夏士傑胸腹上,擒抱住他的腰,將他整個人向後一翻。夏士傑卻也沒讓安迪這招擒抱使得順心如意,他在被抬起時不停掙動,揪著安迪的衣服,讓兩人一同摔倒。

「士傑……你……你忘了這次我們上山的任務嗎……」安迪喘著氣,指了指千雪。「強悍的山魔。那就是我們要的,你忘了嗎?」

「難道這段期間……你說的全是假話?」夏士傑喝問。

「廢話!」安迪叫著,他和夏士傑先後站起,跟著又打成一塊。

「你連我也騙!」夏士傑揮著拳頭。

「不騙你,你一定很快露餡,你捫心自問,你是不是對大狐魔動了真心?」安迪硬捱下這拳,抹去嘴角血絲。

「你們兩個自己打什麼?」強爺坐在大鳥魔的肩上,臨空飛來,居高臨下望著兩人,跟著他將目光放在千雪身上,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但隱隱透出精光,像是發現了寶藏一般。

「強哥,這就是我說的……」安迪雙手扠著腰,深深吸了口氣,先是看著強爺和陸續從山林間步出的四指同伴,一揚手,指向千雪說:「在我跟老周上山之前,很多人瞧不起我們對吧,說我們最多也只能逮著一些小厲鬼、小山精,這下各位心服口服了吧。各位,一隻修行了三百六十七年的大狐魔!」跟著,他又將手,直直指向又離,也就是那時的小狐狸,說:「還有她的狐孩子,也是個百年道行的小狐魔……嘩!各位,你們合力逮一隻小狐狸,弄成這麼狼狽,看看我們,不過兩個人而已。」

「你這個可惡的騙子──」夏士傑憤然大吼,又朝安迪衝去,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將他打得向後摔倒老遠。

「媽的,再打我會還手!」安迪也發了火,兩人又扭打成一團。

「志文,你做什麼?」強爺在空中喝問夏士傑在四指的假名,那大鳥魔飛撲落下,將打成一團的安迪和夏士傑撞倒在地,強爺目光漸趨凌厲,緩緩地問:「……你的無名指怎麼了?」

夏士傑無可辯駁,只好將頭撇開,並不回答,強爺看向安迪,安迪攤攤手說:「老周什麼都好,就是一顆死腦筋不會轉,那大狐魔三言兩語,就把他騙得團團轉,強哥,你別這麼氣,交給我,讓我勸勸他……」安迪這麼說,上前示意要強爺讓開,伸手想將夏士傑扶起,但胸口又捱了夏士傑一拳。

「我沒你這個朋友!」夏士傑憤然躍起,他緊握雙拳、呢喃唸咒,再張開時,兩隻手掌緩緩浮現黑墨。

「喂,跟我玩真的啦!」安迪後退幾步,小心翼翼地盯視夏士傑的動靜,但他仍故作輕鬆地轉頭向強爺說:「他現迷上這玩意兒,對我們的東西已經不感興趣了。」

夏士傑熟練畫出墨繪符籙,自光陣當中竄出的是一支支黑色骨節,黑色骨節好似藤蔓攀爬,影附上他的背後,這使他的力量暴增,他腿一彎,下一刻已經衝到安迪身前,猛地揮出一拳,安迪低頭閃避,讓夏士傑的拳頭削過臉面,立即出現一道血痕,安迪這才感到不妙,他連連向後退,要施展符術抵抗,但他身上無符,唯一的蠱毒罐子也已用在千雪身上,他的墨繪術練得不如夏士傑熟練,這麼情急時刻也難以施展得出,只好連連後退。

「好大膽!」強爺一聲呼嘯,那大鳥魔抬起一腳,朝著夏士傑重重踩去,夏士傑閃避不及,只好用雙手架住大鳥魔那粗壯如龍的大爪,在僵持的最初,大鳥魔發出低沈嘶吼,也無法將爪子多踩下半分,那是夏士傑背後力骨的作用,但緊接著情勢出現逆轉,在大鳥魔的重踏之下,夏士傑的魄質快消耗殆盡,他背後的黑色骨節出現裂痕,他也漸漸給壓得彎膝蹲下。

「呀──」一聲穿天尖吼暴起,撲上半空中的是那現出原形的狐魔千雪,千雪在空中拖著六條黑尾,她的身子還不停落下那些青青慘慘的毒蛇。

大鳥魔猶自踩著夏士傑,反應不及,強爺則向旁躍開,千雪撲踏著黑風捲倒大鳥魔,跟著張口一咬,將大鳥魔的頸子咬出一個血坑,千雪想要縱身再躍,但她的身子逐漸沈重,更多的毒蛇從她的腿上傷口湧出,本來這等程度的毒咒尚不足以制住這有數百年道行的狐魔,但不知怎地,她覺得心痛如絞,她無法靜心來施展最簡單的治癒咒術,且在這當下也沒有這樣的空閒讓她這麼做,她望著那給山魔提在手上的小狐狸,本來搖搖欲墜的身子又突地暴衝到了半空,六條黑尾揮掃旋動。

「別讓狐魔逃了,大家上!」強爺連連退著,儘管他是這群人的頭頭,但論起廝殺,自然也不可能是一隻三百年大魔的對手,即使這大魔身體和心都劇痛著。

五、六隻山魔團團圍來,四指的術士們緊跟在後,一個個擺出了施法架勢,一些稀奇古怪的道具紛紛出籠。

千雪痛苦哀嚎,那些毒蛇不停從她腿上的創處鑽出,勒繞、噬咬著她全身,夏士傑重新擺出架勢,再度出墨畫咒,招出兩隻巴掌大的鎮魄犬,他一手拎著一隻鎮魄犬,對向一隻衝來的山魔,只聽兩隻鎮魄犬吼了三聲,彷彿發出數圈無形波動,轟隆隆地打在那山魔身上,但那山魔也只是後退半步,隨即又衝來,他揚起巨爪朝夏士傑甩去。

黑影襲來,一把轟開那揮打夏士傑的山魔,千雪攔在夏士傑身前,兇怒尖嚎,黑色爪子瀰漫黑煙。

山魔們嘶嚎著衝湧上去,有的張口噴火、有的揮拳亂打、有的不停揮甩身上一些稀奇古怪的尖刺,在他們身後指揮的四指術士們也偶而放出符法助陣。

千雪出墨畫咒,她的背上突現一副巨大骨架──「力骨」,一方面得以支撐她逐漸無力的身軀,另一方面使她的動作更加狂暴,在力骨的作用之下,她將一隻隻粗壯的山魔打得東倒西歪。

「別急,穩住,大狐魔中了蛇蠱,時間一久,她必敗無疑!」強爺大喊。

千雪一爪抓進揪著小狐狸的山魔腹中,那山魔劇痛之下,鬆開了小狐狸的手,小狐狸這才落下了地,但仍然動彈不得,因為小狐狸的身上給下了十來道禁錮法術,僅能睜著眼睛,看著四周亂戰。

那些修練已久的魔,每個都有獨門惡法,那山魔不高也不壯,但那讓千雪刺去的圓凸肚子卻突然變成了岩石,無論千雪怎麼拉扯,也無法將手抽出,千雪暴喝一聲,將那山魔整個身體甩起,當成榔頭使用,轟隆隆地砸倒另一隻大魔。

夏士傑閃過了幾個術士放的咒,也回敬了一記「小火」,他覺得全身虛脫無力,他的魄質自然比不上百年大魔,無法像小狐狸或是千雪那樣一下子放出幾十記墨繪法術。他只能在地上滾了兩圈,抱起僵在地上的小狐狸。

這是又離在這場夢裡,第一次這麼近地見到看著叔叔,但他同時見到叔叔背後那飛來的一片紅符,是一個術士趁機放的。

黑影襲來,是千雪用碩大的獸身擋下了這些符咒,那些符咒銳利如刃,斬斷力骨幾根骨頭,嵌在千雪的黑毛背上,此時的千雪大半邊身子都已經纏滿了毒蛇,背上刺著的紅符突地燃燒出火,毒蛇碰著了火,激烈扭動著。

千雪仰著脖子發出一陣一陣的哭嚎,她迴身打退了幾隻山魔,跟著再轉向夏士傑和小狐狸時,毒蛇已經爬上了她的半邊臉。又離感受得到此時小狐狸心中那陣椎心痛楚。

「老周,天希拜託你了……」千雪這麼說的同時,又畫出兩道墨繪符籙,飛出光陣的是一對亮白羽翅,和一條褐黃藤蔓,那藤蔓像是粗糙的蛇,迅速綑綁住夏士傑和小狐狸的身子,另一端則同時纏繞上雙翅相連的怪異骨骼。

夏士傑尚未反應過來時,他整個人已經離地好幾公尺了,那羽翅彷彿懂得千雪的心念,倏地飛得又高又遠。

「想逃!」強爺吼著,但他坐下那大鳥魔已給千雪咬得重傷,雖還未死,但也無力飛天追趕。

又離見到那山林離他越來越遠,幾乎橫越了大半個台北,墜落在一處不知名鄉鎮的田野裡頭,又離能見到的視野又開始模糊,影像明滅飄移,他覺得身上奇癢無比,他聽見叔叔一聲聲叫喚。「天希、天希!」

又離這才知道,小狐狸的名字叫做「天希」。

「糟糕,這是蠱鬼的噬魂蟲!」夏士傑驚叫著,他將一隻在天希皮毛上鑽爬的怪蟲用手指捏死,但同時他又發現天希的毛皮裡還有數隻同樣的蟲,那些蟲一化二、二化四,越生越多,在天希的身上胡亂鑽爬,紛紛要往天希的口鼻裡鑽,天希開始嗆咳著,顯然已經嚥下了幾隻噬魂蟲。

畫面開始遊晃跳動,天色時明時暗,像是過了兩天或者三天,來到極深的夜裡,又離見到熟悉的建築,是他家。

他見到叔叔的手顫抖著按下了門鈴,好半晌後,出來開門的,正是十年前的自己,又離透過天希恍惚的視線,看見了那個張大了嘴巴,呆望著叔叔的自己。

畫面再度閃動,場景轉到又離的臥房,此時那孩童時期的又離,躺在床上,半睜著眼睛,偷偷望著叔叔,夏士傑背著身子,在房中來回踱步,這晚他答應要和又離說一整晚的故事,但他一個字也沒說出來,他似乎煩惱著什麼,在又離的書桌上,還趴著一隻負傷的小狐魔。

在那天山林惡戰裡,天希中了四指術士們施放的十數道毒咒,身子受到重創,倘若沒有四指裡道行更高的術士解咒,或是如同千雪那般數百年大魔幫忙救治,那些毒咒便會慢慢地將天希啃噬殆盡,其中最棘手的就是那噬魂蟲,這是一種專門的對魔法術,那些咒蟲會寄附在魔體當中,以宿主的魂魄為食,宿主最終將被吸食剩下一副腐敗的空殼。

「小離,你幾歲了?」夏士傑突然轉頭這麼問。

「八歲!」又離舉手回答,他怯怯地問:「士傑哥,你不是要講故事給我聽嗎?」

藉著天希雙眼看著自己和叔叔對話的又離,對當晚發生的事早已不復記憶,此時用別人的視角看自己和叔叔交談,可十分新鮮。

「是啊……」夏士傑笑了笑,來到又離床邊,拍了拍他的頭,伸指按小又離的額頭上,口中呢喃唸出一串古怪的音節。

「啊?」小又離睜開眼睛,像是想要聽清楚叔叔對他說的話。

「嗯,你先別急,讓士傑哥禱告,等我禱告完,就和你說故事,是一個……你一定愛聽的故事。」夏士傑編了個荒謬的說詞,說服小又離再度閉上眼睛。他繼續喃唸起那些奇異音節,那是一種迷魂咒語,一分鐘不到,小又離便已沈沈睡著了,他並未聽到叔叔講給他的故事。

但這時的又離同時卻有另一番醒悟,儘管這過程怪誕曲折,但叔叔確然讓他知道了一段神奇的故事,他靜靜看著夏士傑唸完咒語,比手劃腳地作了些古怪儀式,還用怪異的朱紅毛筆在幼時自己的額頭和胸口畫了許多怪異符咒,跟著才轉身來到書桌前,抱起天希,夏士傑將這虛弱的小狐狸放在又離身旁,小狐狸身上尚有好多道禁錮法術,夏士傑無法全數解除,因此天希這兩三天,一直無法動彈。

夏士傑在天希的狐狸腦袋上,畫了同樣的圖騰符籙,且開始再度吟喃唸起咒語。

又離所見影像再一次地虛幻跳動著,跟著,他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終於知道在那大雨的深夜,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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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5:26:55
七、鬼殺陣.01

在日落的前一刻,黑摩組基地大樓十二樓祭壇某戶中的客廳,烤肉香味四溢,橙紅夕陽光芒透射進屋,蕃茄拿著扇子不停搧著烤肉爐下的紅火炭,客廳中隨處可見點燃的蠟燭。

「哈,真的耶!好蠢喔。」小非接過阿君遞來的望遠鏡,朝著底下幾條街外張望,見到不少街口都有拿著無線電對講機的便衣警員站崗一般地四顧張望,除了這些警察之外,也有一些人三五成群地交談,不時望向這棟大樓。小非笑得合不攏嘴,她說:「那些人分開來看都很平凡,但硬要湊在一起,看起來完全不搭嘎,一看就知道是靈能者協會那邊的人,笑死人了。」

「大概整個台北的靈能協會成員全聚集在這裡了吧,那些人也會緊張呀!」阿君穿著緊身皮褲和豹紋上衣,且在削瘦的臉上塗抹了戰鬥油彩,她一面喝著罐裝啤酒,一面啃著手上那三分熟的烤肉串,這烤肉串的血味似乎無法滿足她,她舔舐著嘴唇,轉身回到客廳,對著蕃茄說:「我想烤點別的肉。」

「嘖……」蕃茄皺起眉,搖著頭說:「不要啦……妳那些肉下次自己烤來吃就好了,烤肉架大家共用耶,妳烤那個肉,我們怎麼吃得下去?」

「真麻煩……」阿君不悅地將那肉串扔在地上,她得吃些比烤肉串更好吃的東西──那不小心被阿君玩死了的強壯人質。

「嗯,真可憐的傢伙,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宋醫師看著阿君下樓的背影,感慨地說。

「怎麼說?」蕃茄讓爐火熱得滿頭大汗,聽宋醫師這麼說,便隨口答腔。

「我說靈能者協會那個俘虜啊。」宋醫師嘿嘿地說:「一開始當人質,再當性奴隸,死了之後還能當零食,就連魂魄也逃不出阿君姐的無名指,這樣也算命苦吧。」

「不會啊,他爽翻了吧。」蕃茄乾笑幾聲,他倒挺羨慕那俘虜死前那幾天的生活,儘管宋醫師、又離、小非等都不同意這種觀點,阿君的變態手段不是一般人享受得起的。

小非回到客廳,拿了幾串烤肉,來到主臥室格局的房間中,房間裡一張木桌上也點著好幾支蠟燭,安迪背靠木椅,將修長雙腿翹在木桌上,講著手機。

「來,蕃茄烤的,很香喔!」小非將一串烤肉遞給安迪,安迪接過肉串,又和電話那頭講了一會兒,這才掛斷,說:「強爺已經他們打過招呼了,差不多要出發了,大家準備好了嗎?」

「大樓的電力已經切斷了,鬼殺陣也沒有問題,包準那些傢伙進得來,出不去。」小非咬著烤肉,她嘟起了嘴巴說:「安迪,我有點不甘心耶,費心布置兩年的鬼殺陣,卻沒辦法親眼看看它的功效,哼,人家跟阿君都很想看看靈能者那些傢伙怎麼死啦──」

「這次不行,我們得押送人質,還要帶小離去酒吧。」安迪笑了笑說:「要次玩得很大,可別丟臉,要是成功,全世界都知道我們黑摩組,但要是出了差錯,上頭可能會強迫解散我們……妳想看鬼殺陣的厲害,就用這東西來看好了。」他一面說,一面指著桌上一只水盆,那水盆當中閃動著影像,是一張床,床上躺著身穿白袍、沈沈睡著的又離。

水盆旁還有一盤沙,沙上擺著一顆雞蛋,蛋殼上頭有用硃砂寫的紅色標記。安迪輕按著那雞蛋稍稍晃動,水盆裡的影像視角,便也跟著轉動。

「哇,好好玩喔,這是什麼法術啊,怎麼可以這麼厲害?」小非驚訝笑喊,也想伸手去玩那雞蛋,她輕按著雞蛋使之轉向,再微微推前,那水盆裡的影像便開始向前推進,出了房間,左繞右拐,一連通過了好幾戶的客廳,通過樓梯向上,來到了十三樓這戶,小非在水盆裡看見鴉片倚著牆抽煙,又看到蕃茄滿頭大汗地去廁所撒尿,嘴裡還咬著一串烤肉,跟著又見到阿君提著一袋「零食」,津津有味地邊走邊吃,最後她看見了摟著安迪的自己。

「哇!」小非歡呼一聲,看見自門外飛進來的,是一顆比常人眼珠略大些的灰色眼珠,那眼睛後端竟生出一對昆蟲翅膀。

「這是強爺的鬼眼蟲,這東西不好煉,他只肯借我們一隻,玩壞了就沒了。」安迪攤手說明。

小非伸手推著雞蛋,使那鬼眼蟲離她更近些,且還不停轉動雞蛋,那鬼眼蟲也跟著轉動,使得水盆中的影像跟著變換角度,她津津有味地玩了半晌兒,這才問著安迪:「真的好好玩喔,你叫強爺教你煉鬼眼蟲啦!」

「那也要他肯教才行。」安迪隨口答。

「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跟強爺攤牌啦,我要沒收他全部的鬼眼蟲。」小非哼哼地說。

「妳現在想這個,未免太早啦。」安迪哈哈一笑說:「黑摩組想繼續往上爬,還得靠強爺支持,至少這次幹得漂漂亮亮,強爺在上頭風光,黑摩組的招牌也會更響亮,實力是慢慢累積出來的。」

「嗯,還有。」小非問:「強爺想要小離身上那狐魔,那狐魔給他之後,小離還能留下來嗎?」

「那得看他的能力還剩多少啦。」安迪笑著說:「本來我以為他是老周教出來的天才姪子,想不到原來是小狐魔寄生在他身體裡,才讓他有源源不絕的魄,如果小狐魔走了之後,他變回普通人,留著有什麼用?」

「是喔……」小非露出失望的表情,鼓著嘴說:「可是他人不錯啊,很乖很聽話,法術可以慢慢練,如果你要趕他走,那我要收留他!」

小非這麼說時,揚起自己右手,得意地翹起她的無名指。

「妳喜歡就好。」安迪微笑。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小非摟著安迪歡呼。

「好了,準備出發了。」安迪在小非臉上輕輕一吻。



『太陽快下山了,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又離睜開了眼睛。

他坐起身,茫然看著自己露在白袍外的腳尖,他抬頭看著一旁窗戶,天空逐漸轉為黯淡的紅紫色,他感到有股涼意,他發覺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身上那件白袍,再沒有其他任何衣物,他的左手也換上了新的紗布,且雖然仍插著那釘魂針,但腫脹似乎消退許多,不那麼疼痛了。

「誰幫我換的衣服?」他呆了呆,低聲呢喃。

『你不用幻想了,我告訴你吧,是那個高個子變態女人跟醫生幫你洗的澡。』

「啊,是妳……」又離驚訝地問:「妳……妳是那隻狐狸……對吧,妳是母的狐狸對不對?」

『我有名字,你叫我名字可以嗎?』

又離皺眉想了許久,才想起來那小狐魔的名字,他問:「天希,妳叫天希對吧,妳是母的嗎?妳的聲音很怪,不像是人的聲音……」

『嗯,是母的,我是母狐狸,你滿意這個答案嗎?』天希這麼回答,她補充:『狐狸的聲音當然跟人不一樣,況且我直接跟你的心講話,跟用耳朵聽見的聲音也不一樣,習慣之後就好了。』

「我問妳……」又離起身出房,公共區域裡空無一人,此時小非等人正在十三樓烤肉,又離四處晃了晃,確認了四處空無一人,這才低頭看著自己胸口問:「我做的夢,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看到的那些過去,全都是我的親身經歷,是真是假,你自己判斷。』天希回答:『現在我沒時間解釋那麼多,我得跟你借點東西來用。』

「什麼東西?」又離不解地問。

『你的身體。』

「嗯,我不借……」又離搖搖頭說:「我怕妳借去就不還給我了」

『其實我只是知會你一聲而已,決定權不在你,知道嗎。』

「啊!」安迪感到從右臂到右肩登然一麻,直直垂下,跟著突地舉起,掌心對著自己,張張閤閤。

『哈,還挺好用的。』天希滿意地揮動又離手臂。

「喂!」又離大驚失色,他可沒料到那天希竟能完全控制他的右手,他驚訝地喊:「妳快離開我的身體!」

『你想趕我走?』

「妳喜歡自己的手被別人霸佔嗎?」又離反問。

『誰希罕你的臭身體,你叔叔的養魂術練不到家,他把我封印在你的身體裡,但法力又不足以讓我長久沈睡,我過沒多久就醒了,我被關在你的身體裡十年,像是坐牢一樣,煩都煩死了!』天希語氣不悅,她操縱著又離右手左右亂擺,像是試圖讓自己更習慣這副身體一般。

「是嗎,那好,妳現在不用待在我的臭身體裡了,請離開吧。」他對著自己胸口說。

『我也想走,但有個困難。』

「什麼困難?」

『你看看你的左手,那就是我走不了的原因。』

「釘魂針?」又離舉起左手,翻轉著手背仔細檢視,他問:「那怎麼辦……」

他還沒問完,右手猛地拔去了貫穿左手的釘魂針。

膿和血噴了出來。

「哇……」又離驚痛至極,但他只叫喊半聲,便讓自己的右手摀住了嘴巴。

『乖乖不要怕,不要亂叫,糟糕喲,怎麼辦──』天希模仿著小非的語氣說話。

「唔!」又離有些惱羞成怒,他試圖用左手扳開他的右手,且他左手只稍微使力,就痛得令他想要將整隻左手剁掉。

『你生氣啦?你還好意思跟我生氣?你這混蛋小子,你為什麼那樣對待老皮?』天希一面說,一面使用又離的右手,用力捏他的鼻子、扯他的耳朵、拍打他的臉頰和腦袋。

「妳做什麼!」又離氣惱地用左手拍擋著他那不受控制的右手,但他左手傷勢可不輕,此時還不斷淌出膿血,他的右手只不過對著左手掌心那創口附近輕輕彈指,便讓又離痛得跪倒在地。

『怎麼,你也會痛啊,痛得受不了啦?痛死你最好!』

「妳跟我共用身體,妳這樣自己不會痛嗎……」又離莫可奈何地問。

『哈哈,跟另一個人,尤其是跟一個男人共享一副軀體的感覺,是一件很討厭的事,所以我可以早就學會封閉我不想接收的感覺,這十年裡面,通常我只接受你的視覺跟聽覺,偶而有好吃的東西,我才打開嗅覺跟味覺。』天希嘿嘿笑著,舉例解釋:『不過我現在可以感覺得到你右手的觸覺了,你可以打斷它作為報復。』

「……」此時又離無法控制自己的右手,左手也無力做任何動作,即便他能夠有所動作,也不可能毆打自己的右手來報復,他只能頹喪地坐在地上嘆氣。

『你嘆什麼氣,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那樣對待老皮?』

又離默然半晌,垂下頭說:「我現在後悔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誰說的,明明來得及。』天希這麼說,猛地高舉起又離的右手,將又離整個人連帶拉拔起身。『你得去把牠救出來,帶牠回家。』

「救?怎麼救?」又離感到有些不安,他說:「這裡是黑摩組的基地耶……」

『你真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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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5:2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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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離皺了皺眉,卻也無法反駁天希的話,他安安靜靜地生活了近十九個年頭,從不抗拒爸媽指示他的方向,他這輩子所做出最叛逆的一件事,就是這次離家,但此時想想,他只是換了個地方繼續服從,服從安迪、服從小非、服從鴉片、服從阿君,甚至是蕃茄都將他當成孫子一樣使喚。

這和他當初那自在飛翔的憧憬,似乎大不相同。

「可是……」又離仍然猶豫,他搖搖頭,低聲說:「今天是交換人質的日子,也是我血祭儀式的日子……」

『你真的想要加入四指?你真的想要拿刀子把另一個人挖得稀稀爛爛?』

「我不想,但我不知道現在自己要怎麼做……」又離心中茫然,在他逐漸發覺四指和他想像中那樣崇高且偉大的神秘組織大不相同時,他有一種憧憬破滅的失落感,那是一種對任何事都無法提起興趣的疲懶感,他覺得自己又變成了那副隨波逐流,人家叫他做什麼,他就去做的死樣子了。

『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做?』天希哼了一聲,高高舉起又離的右手,倏地在又離鼻端前停下,緩緩地說:『走到安迪的面前,一拳打歪他的鼻子。』

「這……這樣不行!」又離感到有些惶恐。

『不過我知道這對你來難度太高,我們就選擇難度低一點的好了。』

「難度低一點,那是怎樣?」

『現在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們每天讓你吃那鬼藥,讓我一直昏睡,要不是昨天你手上的釘魂針鬆脫,我大概還醒不來,我需要一點時間來恢復力氣,想辦法離開你的臭身體,再來跟這些傢伙好好算帳。』

「離開這裡……」又離默然一會兒,緩緩點頭說:「我知道了,這趟旅行……跟我原先想的,差很多,或許真的該結束了……」

他話還沒說完,右手又猛地舉起,一股巨大的拉力將他拉得左右搖晃,天希說:『給我打起精神!少自怨自艾了,你廢話很多,待會你得完全聽我的指示行動。』

「嗯……」又離莫可奈何,只好點頭同意,他轉身回房,在行李裡翻找乾淨衣服準備換上。

『等等,先出墨。』天希這麼說。

「啥?」又離楞了楞,隨即明白天希要他使用墨繪術,他只好抬起左手,集中心念,卻感到左手疼痛難當。

天希也二話不說,使用又離右手,粗魯地扯開左手上纏繞著的紗布。

又離不想讓體內那高傲的母狐狸嘲笑,便也賭著氣不吭一聲,但他見到自己烏黑腫脹的左掌上那個腐爛血洞時,還是忍不住發了抖,他再次專注唸咒,他的左掌終於滲出墨點。

這讓又離稍稍感到振奮,雖然他失去了目標、失去了動力,但並沒有失去墨繪術,儘管他習得這法術的時間不長,但好歹也是經歷許多煎熬所學會的奇術,是他這些年來唯一真誠以對的一件事。

他的右手飛快而熟練地畫了個符印,又離不認得那符印,卻見那符印快速發出光芒,在空中旋動,他的右手突然繞至腦後,按著他的腦袋瓜向那符印推。

「做什麼?」又離愕然問著,他覺得額頭貼上了那發光符印,一陣怪異的麻癢從他的額頭皮膚鑽入全身,像是有一堆蟲子在他身上爬一般,跟著,他覺得後背越來越癢,想要伸手去抓,但右手不受他控制,左手也痛得無法向後搔癢,他只能背貼著牆壁,上下磨蹭來解癢。

『你別礙事!』天希怒斥,揮動又離的右手向前一伸,將他身子猛一拉開。

又離這才覺得一點也不癢了,他回頭,卻是大吃一驚,在他背後多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也是一身白袍,茫然站著,搖搖晃晃,跟著便要倒下,又離連忙托住了他,只見這傢伙不但長相和自己一模一樣,便連烏青瘀腫的左手和那讓釘魂針穿過的傷口,也完全相同,又離想起老江對他說過的話,叔叔當年便是用這一招騙過老江脫逃。

『學著點,這是『影身。』』天希一面說,一面用又離的右手將那墨化而出的假又離擺上草席,跟著,拾起方才扔在地上的釘魂針,小心翼翼地穿過假又離的左手掌,再以紗布重新綑綁固定,然後稍稍整裡他身上的白袍,拉過一張薄被替他蓋上,這麼一來,這墨化而出、躺在草席子上閉眼的假又離,便和真的又離一點也沒有分別了。

又離跟著急忙從行囊中翻出衣物,想要脫去白袍,但他楞了楞,問:「妳可以暫時不要看嗎?」

『你吃屎吧。』天希將右手暫時還給又離,催促著說:『動作快點,別拖拖拉拉!』

「啊,他們來了。」又離剛換好衣服,聽見遠處傳來眾人的腳步和談話聲,趕緊將脫下的白袍塞回行李中,低頭對胸口說。

『來得剛剛好!』天希滿意地說,在她連聲催促之下,又離趕緊出了房間,卻不是往外逃,而是躲入蕃茄房間中。她這麼說:『去床下!』

又離心不甘情不願鑽入蕃茄床下,和一堆垃圾空瓶、衛生紙擠在一塊兒,怪異的異味讓他覺得反胃,伏地爬行時觸動到的左手,更是疼痛難當。

『出墨!』天希再次吩咐,又離便也照作了,天希則再次奪去又離的右手,她用又離右手俐落畫咒,那符籙光陣漫出陣陣白霧,籠罩住又離全身,這法術能夠隱藏又離身上的氣息。

「哈,小離還在睡啦!」小非和阿君進入又離房間,嘻笑幾句,阿君將那以墨繪影化而出的假又離揹出出房,小非也將又離行李一併攜出,蕃茄來到自己臥室,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他的掌上遊樂器,跟一大盒經過精挑細選之後決定要帶走的色情光碟片,床邊還有一大箱因無法攜帶而淘汰的光碟。

「妳到底餵他吃了多少安眠藥啊?」阿君側過頭,在倚著她肩的假又離臉上舔了幾下,笑著這麼問。

「妳不要對我的小離亂來啦,他是我的耶。」小非格咯笑著說:「他的手太痛了,睡不著啊,我只好他吃多一點藥呀。」

『哼哼,兩個瘋婆子。』天希冷笑地說。

跟著,是鴉片押著奕翰等三個人質走過,他們身上都被下了重重禁錮法術,且數天未進食,早已虛弱不堪,尤其是奕翰在遭受鴉片連日的毆打折磨,此時早已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他口中的牙幾乎掉光了,一張臉腫得讓他連眼睛都張不開,若非他專攻一種輔助強身健體、能加速肉身創傷復原的奇術,以及又離每日幫他搽抹治傷蛆藥,那麼他在受俘的最初兩天,大概已經死了。

走在鴉片後頭的是宋醫師和安迪,宋醫師個性冷靜沈穩,且腦筋可要比阿君、小非、鴉片等要好上許多,這幾日大夥聚在一起時,倒常提出許多讓安迪豎起拇指的建議,諸如黑摩組往後發展方向,或是與四指裡頭某些強力競爭者的周旋方針等等,這讓宋醫師在黑摩組中的地位,儼然要與小非等人平起平坐了。

這讓蕃茄更加不是滋味,且讓他的電玩成績退步了些,他總是咬牙切齒地賭咒著宋醫師、鴉片、阿君,甚至是又離──尤其是又離,他感到宋醫師已經爬到了他頭上,他有種預感,那便是又離很快地也會爬到他的頭上,安迪似乎很器重這小子,小非也對這小子疼愛有加,可讓他極度不是滋味,卻又束手無策。

「媽的……混蛋、狗屎運、諂媚的臭小子,為什麼我身體裡就沒有個百年大魔啊……哼哼,等強爺把那個臭狐狸拿走後,看你還能囂張多久……到時候……到時候……我要你每天在我面前學狗叫,哼哼!」蕃茄從衣櫥裡取出他的外套,將他所有的行囊揹在背上或是提在手上,這才悻悻然地出房。

「……」又離躲在床下,隱約聽見了蕃茄這番咒罵,儘管心中厭惡,但也無可奈何,只能對著蕃茄的兩隻腳猛翻白眼。

『你承不承認你的眼光爛透了,竟然會把這些混蛋當作朋友?』天希調侃著又離。

又離不吭一聲,直到所有人全經過公共區域,從六戶對外大門離開出後,這才爬出床下,拍去身上的灰塵和垃圾,他對天希的調侃不以為然,卻又無法反駁,這段日子裡他隱隱將安迪和叔叔的形象連在了一塊兒,安迪見多識廣、聰明而瀟灑,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無比的自信,是那種不論男女,都樂意和他作朋友的那種人。他一時之間無法將那個瀟灑的安迪,和十年前那個為了在四指當中獲得更大的地位,不惜欺騙千雪,獻與強爺的安迪,重疊成為同一個人。

當時的安迪是怎麼看待夏士傑的呢,在他的心中,是否對叔叔有些愧疚,因此這些日子裡,才對自己這麼好?

又離默然不語,茫然沈思,他想要揮揮手,卻才發現他的右手仍然不受控制,他厭煩地說:「妳不把手還我喔?」

『對!』天希這麼回應,再次用又離的右手開始捏他的鼻子、扯他的耳朵,她一面捏,一面說:『在這個時候,你更不應該沮喪,重頭戲才要登場,你不是一直想要逞英雄、當超人?老皮還被關在籠子裡等著你去救牠,四指的鬼殺陣就要發動了,成千上百的鬼物、化魔就要跑出去作亂了,現在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時刻,你還等什麼?』

「妳說就說,不要一直玩我身體!」又離焦躁地用左手抵抗右手,但他的左手已經痛得無法使力了。

『什麼鬼法術,還真毒辣……』天希用又離右手,抓住他左手,稍看了看,跟著要又離唸咒出墨,跟著沾了點墨,畫出符籙,在那光陣之後現出的是一隻淡紫色短毛貓,那隻貓攀在又離的左手臂上,伸出舌頭舔舐著又離左掌上的可怖傷口──「貓舌」

「好一點了……」又離感到左手的瘀腫稍稍消去了些,且疼痛也減輕許多,他苦笑著說:「原來墨繪術裡還有這麼多我不知道的招式。」

『廢話,你叔叔上山才多久,能學到多少,日記上寫的東西都是些皮毛而已,很多地方都寫錯了!你還記得一開始你的手痛到不行嗎?那是因為你叔叔記錯了藥材比例,你照著練,手沒爛掉不是運氣好,是我每天晚上耗費魄質幫你撐著,懂嗎?』

又離聽她講起日記的口氣好似親眼看見一樣,本來有些不以為然,但隨即想起確然是如此,她和他共用一副身體,他看見的,她自然也看得見。又離不安地問:「妳到底知道我多少事?」

『小鬼,我看著你長大的。』天希悠悠地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就連你爸爸、你媽媽、甚至是你自己,都未必比我更瞭解你,知道嗎?』

「嘖!」又離感到有種毛骨悚然的不舒服感,他可從來不知道自己被另一雙眼睛監視了十年之久。

「真令人不舒服!」又離埋怨著出了蕃茄房間,往後方走,準備上樓去找老皮。

『以後記得叫我天希姊姊,知道嗎?』天希哈哈笑著。

「妳比我爺爺還老,我叫妳狐狸奶奶還差不多。」

『我不喜歡這個稱呼,叫我姊姊。』

「哼。」又離經過小非房間,略頓了頓,他推門進去,房間裡頭是一片素白,衣櫥中還留有大部分的衣服,牆上也貼著她和安迪的合照,這讓他感到有些落寞。

『快跟你第四個暗戀過的女孩道別,我們得快點,鬼殺陣快要發動了。』

「妳又知道是第四個?」又離嘖了一聲,轉身出房,重重將門甩上。

『我當然知道,我數過啊。』天希呵呵地笑說:『我看不見你在想什麼,但我聽得見你的心跳,你剛來這裡的前幾天,我就聽見了『啊,那瘋女人應該是第四個』的心跳聲了。』

「我不喜歡這樣被人窺視!」又離大聲抗議:「而且小非她也不是瘋女人!」

『你以為我喜歡窺視你嗎!』天希不屑地說:『你知道被關在別人的身體裡,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嗎?我只好試著讓自己常常睡著,免得看你一天到晚脫褲子打手槍,相當礙眼!』

「……」又離感到一種被人扒皮之後又炸開腦袋的羞恥感,他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反駁或是回擊,他只能頭昏腦脹地向前走,他經過了安迪房間,來到第六戶餐廳方向,沿著通道鐵梯向上。

『我好像講得有點過火,你別放在心上,其實當你打開電腦,點開那些裝著成人影片的資料夾時,我就知道到了該睡的時候了。』

「妳還真體貼啊,狐狸老婆婆,謝謝啦……」又離翻著白眼,無力地說。

『……』天希語氣有些不悅:『又離小弟弟,我教你,人跟魔的年齡概念是不一樣的,魔體不論經過幾年,都不會老化,可以永遠維持年輕的樣子,你懂嗎?』

「我大概懂了,狐狸婆婆。」

『又離弟弟,我告訴你,以人類肉身老化速度而言,再過個幾年,我就可以叫你大哥了,又過個幾年,我就可以叫你大叔了,你知道嗎?你應該好好把握還能當小弟弟的時光。』

「喔。」又離懶得再在年齡這點上和天希爭論下去,他已經來到十三樓,此時外頭天色已接近全黑,十三樓中僅能隱約見到自各戶陽台和窗透入的微弱室外燈光。

又離隱約聽見一聲又一聲的狂吠聲,和激烈的鐵籠碰撞聲,他加快腳步趕往煉魔室,當他離煉魔室越近,那吼叫聲和碰撞聲便也愈加巨大,那一聲聲的狂吼,尖銳而淒厲,像是一整群苦毒兇獸彼此泣訴怨毒和悲愴。

「呃?」又離見到前方閃過幾個影子,他停下腳步,低頭看看胸口,趕緊舉起左手,唸咒出墨,提醒天希:「我看不見路,弄個小火出來照明。」

『我看得見,是一些半魔。』天希這麼說,卻仍然沾墨畫咒,畫了兩個小火,兩隻小火雛鳥在又離前後緩緩地盤旋。

「半魔?」又離這下子看清楚了,在他前方數公尺那是兩隻身形大小如同野豹的怪犬,跟著,不遠處幾間房又步出幾隻惡犬,牠們全身坑坑巴巴、禿毛爛皮、甚至整出奇異的肉瘤和尖角。

『開始魔化,但尚未煉成,就叫半魔。』天希解釋。

這些被天希稱作「半魔」的煉魔犬,雙眼淌著紅血,嘴角掛著紫黑色的舌頭,口中突出利齒,強烈的怨怒氣息從牠們口中噴出。

更多煉魔犬紛紛踏出數間煉魔室,牠們本來都被關在貼著符籙的鐵籠裡,但顯然小非等人離去前,將那些鐵籠上的符籙全撕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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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8 15:28:14
03

那些煉魔犬的體型顯然都比原先大上不少,其中一隻不知是杜賓還是大丹煉出的半犬魔,體型已經接近獅、虎等大獸,又離曾經看過牠一次,他被關在某間煉魔室裡一個相當狹小的籠子裡,當時牠蜷縮成一團,幾乎動彈不得,此時剽悍站著,又離才知道原來這傢伙竟然這麼大一隻。

那巨大煉魔犬顯然成為了一票煉魔犬的領頭,牠的眼睛是灰白色的,盯著又離,喉間滾動起一種尖銳的奇異吼聲,又離想起當日在山郊處殺狗煉魔時,那些狗的聲帶都給破壞了,這隻大煉魔犬顯然也是如此,具小非說,這大傢伙的主人是阿君,阿君雖不若鴉片那樣易怒暴躁,但論及變態手段,比起鴉片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讓又離知道眼前這大傢伙,必定窮凶極惡。

『可憐的狗兒們……』天希惋惜說著。

大煉魔犬尚未有所行動,周邊的小煉魔犬早已按捺不住,牠們喉間滾著可怕的嘶吼聲,朝又離左右圍來。

「出墨!出墨!」又離感到不妙,自己喊起了「出墨」,他舉起左掌,呢喃唸咒,一下子便出了一手掌墨。

天希也快速接連畫出數個墨繪符籙,又離認得那些符咒圖樣,他喊著:「鎮魄!」

數個符籙光陣裡躍出好幾隻成年柴犬,落在又離前後左右,個個張口吠吼,牠們不似那些被傷了聲帶的煉魔犬,牠們的叫聲高亢雄壯,牠們在又離身前排成一列,伏低身子,像是一隊準備接戰的士兵,

「啊!為什麼妳的鎮魄犬這麼大隻?我的都是小狗?為什麼妳的狗會走路,我的只會搖頭?」又離望著身前數隻漂亮柴犬,欣羨地說。

『跟我比!我是修煉百年的魔,你是什麼玩意兒?』天希哼哼回答,又說:『你根本不懂墨繪,上次跟個蠢蛋一樣邊走邊丟狗,白白浪費我的魄,哼!』

「那時我怎麼知道……」又離想要替自己辯解些什麼,但眼前那批煉魔犬已經嚎叫著撲衝上來,他驚駭地連連後退。

只見幾隻鎮魄犬吼吼吠叫起來,一圈又一圈的波動海浪一樣地轟去,那些向前奔衝的煉魔犬像是撞進厚實棉被一般地摔落在地,費力向前鑽著。

『聽好,鎮魄是一種專門攻擊鬼物魄質的法術,靈能者協會裡的成員,有很多類似的法法術,一般的孤魂野鬼,被這類法術打中,魄質一散,魂也會沒了,名符其實地魂飛魄散,不過像一些比較兇的惡鬼,或是這些長出魔體的傢伙們,鎮魄的功用就不那麼明顯了。』天希一面向又離解說,一面又沾墨凌空畫咒,這一次她畫了個又離不認得的符籙,且將右手伸進那符陣當中。

「哇!」又離見到自己右手抽出符陣時,前後左右竟然影化出好幾隻小手,驚愕不已,他問:「這又是哪一招?」

『嘿,可別嚇著了。』天希對又離說,又對著那些衝破了鎮魄波動的煉魔犬們說:『可憐的狗兒們,姊姊我不和你們計較,快讓路。』她一面說,一面沾墨畫咒。

又離瞪大了眼睛,見到自己右手迅速畫完一道符籙,但在那符籙周邊,同時也出現好幾個一模一樣的符籙,他立時明白了那一堆小手的墨繪術的功用了。

『這是『懶人手』,很妙的名字吧。』天希這麼說,又快速畫出同一道符印,同樣地,只畫一次,空中便出現數只符籙光陣,又離這下明白為什麼在夢境裡所見到不論是天希還是千雪,總能夠一口氣就放出一大票中火、大火的原因了。

又離面前十數面符籙光陣轟然閃耀,一條條黑色藤蔓暴竄而出,將一隻隻奮力衝過鎮魄波動的煉魔犬們,緊緊纏繞捆縛。

下一波黑藤集中於一點,如同一柱衝城車裝設的破門木一般,朝著前方轟然衝去,將後頭數十隻煉魔犬衝開分成兩邊,下一瞬間,數百條集結成巨柱的黑藤群也瞬間向兩邊掃開,將那些煉魔犬一隻隻鞭掃在牆上,亂捲纏繞,將牠們緊緊地捆縛綁住,即便是那隻厲害的大煉魔犬,也逃不過這突如其來的黑藤。

「好厲害!」又離不禁讚嘆,他低頭對著自己胸口說:「我還以為……會有一番惡戰,想不到妳這麼簡單就收拾牠們了。」

『惡戰?和這些受虐野狗?你未免太小看一個百年大魔!』天希不屑地說,且叮嚀又離:『仔細看老皮有沒有在裡頭!』

「老皮!」又離跨過一隻隻倒地掙扎的煉魔犬,向更前方幾間煉魔室奔去,他望向那些擺著一只又一只大鐵牢籠,當中還有不少煉魔犬仍被困在籠子中,牠們不停地撞擊鐵籠、用爪抓扒、用利口咬,有些已將籠子鐵欄破壞至一半,探出半顆腦袋死命掙扎往外頭鑽的也不在少數。

天希也一一對著那些煉魔犬施放黑藤,將牠們緊緊捆縛,使牠們無法出籠作亂。

「在這裡!」又離見到老皮在其中一間煉魔室角落一只小籠中拚命地用啃咬籠子鐵欄,牠的嘴巴都咬出了血,兩隻眼睛兇厲而瘋狂。

天希畫咒,符光閃現,是兩隻捧著酒瓶的小猴子,兩隻小猴子扛著酒瓶,躍在籠上,將酒瓶一橫,任由裡頭的酒灑在老皮的腦袋上,老皮讓那酒一淋,更加地憤怒了,牠瘋了似地用頭撞籠,但幾道黑藤穿入籠內,將老皮身子固定,讓牠無法掙扎,只能不停張口狂吠,這麼一來,那兩隻小猴子,便能不停地將酒往老皮一開一閤的嘴巴上灑。

只見老皮漸漸地軟倒,像是醉倒了一般,又離這才能夠打開鐵籠,用左手將老皮抱出,一面往外跑,一面低頭問:「剛剛又是哪一招?」

『『醉鬼酒』,是昏睡咒術的一種。』天希回答,保險起見,她又在老皮身軀纏上幾條黑藤,以免牠突然醒來、瘋狂暴亂,她說:『老實說,你一直都不是很疼牠。』

「我承認……」又離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說:「但我很後悔把牠弄成這樣。墨繪術……有辦法讓牠恢復本的樣子嗎?」

『當然沒辦法!牠已經死了,牠的肉身正在魔化……這種強煉出來的魔,徒有凶悍的軀體,卻沒有匹配的腦袋,他們和野獸一樣,只是四指的殺人工具而已……』天希沒好氣地說。

又離跨過那些被黑藤捆著的煉魔犬,往回奔跑,來到十二樓,他本想一路向下,直接從十一樓離去,但天希卻不同意,她說:『十二樓是黑摩組的祭壇,鬼殺陣必定從這裡發動,你得破壞它。』

又離便也照著天希的吩咐,挾著老皮在十二樓中四處搜尋,前些天他也有幫忙布置祭壇,他大約知道在哪些地方擺設的某些裝置是用來對付靈能者協會的機關,有些是地上不起眼的空罈子、有些是牆上掛著的畫,這些東西裡頭封印著符術或是鬼物,但又離卻不知道發動這些陷阱的條件。

『管那麼多,破壞就是了!』天希這麼說,她揮動又離右手畫咒,使用怒兔和中火,轟擊所有可疑的瓶罐或是擺飾,有時瓶罐讓怒兔炸中,會發出淒厲鬼吼聲,或是跳出一些面目猙獰的厲鬼,但一隻又一隻的火鳥飛撞之下,那些鬼物也給炸得四處飛逃。

又離繼續向前,他見到前方客廳地帶有些黯淡光芒,便逼近轉角,小心探望,在客廳中央地上鋪著一張寫滿符籙圖樣的白布,白布四角燃著三十公分高的大蠟燭,白布中央圍著四張木椅,坐著四個垂頭女子,那些女子臉色青慘,雙眼血紅,似乎還淌下血絲。

「唔……全都是鬼嗎?」又離雖已經見慣了鬼,但此時這四個垂頭女子,卻和他平時在街上見到的遊魂又有所不同,顯然兇厲許多,這讓他感到有些不安,他還記得那夜橋下和一票水鬼糾纏的情境。

『她們身上有活人氣息……』天希這麼說,語氣透露出幾絲怒意:『這些人和老皮一樣,被拿來當作煉魔的實驗品……』

「不會吧,用活人煉魔?」又離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同時,他見到四個圍坐女人中,那個正對著他的女人,抬起了頭,雙眼往這兒看來。

「她是不是看到我們了?」又離趕緊縮身,背靠著牆角,低頭問:「活屍要怎麼對付?」

『你動作太慢,她們已經過來了。』

「什麼?」又離愕然,又稍稍探出頭去,只見到客廳中央白布處,只剩下四張空椅子。那四個垂頭女人,卻不見蹤影。

『在你頭上。』

「喝!」又離驚愕抬頭,那四個女子像是壁虎般地攀在天花板和牆壁上,她們的眼瞳豎直,躺出舌頭,全身瀰漫著冷冽凶氣,已不像是人。

.04

她們閃電般躍下又離來不及驚恐或是做出任何反應,他的右手已經揮出一把掐住了一個女人脖子。

女人憤怒地咧著嘴,雙手緊緊扣住又離右手另外三個女人也探直了青厲駭人的胳臂,朝著又離撲來。

『快出墨碣碤碩碞,箛箍箌箈你不出墨我沒墨可畫!』天希急急催促著,她操縱又離右手猛力將那女人按砸在牆上,但卻沒能讓那女人鬆開手,她有些著急地說:『糟,我使不上力,你的身體真沒用,為什麼平常都不鍛鍊身體?』

「我之前只是個重考生,鍛鍊身體要做啥?」又離一面喃唸出墨咒,一面大聲反駁。

『我得借你的左手了!』

又離唔了一聲,他的左手也不受控制地揚起,滿掌墨黑,中指、食指彎下沾墨畫咒,燃火老鷹轟然降臨,逼退另外三個撲來的煉魔活屍。

老皮則在又離揚手時摔落在地上,滾到了牆邊,這麼一摔,似乎將牠醒了,牠唔唔嗷嗷地掙扎著,啃咬著身上黑藤。

『痛!』天希借用又離左手之後,便也感到又離左掌傷口的疼痛,她氣憤罵著:『痛死我了,人類的身體真糟!』

那仍然緊扣著又離右手的煉魔活屍女,突然張開了嘴巴,一低頭咬住了又離手臂。

『呀!』「啊!」天希和又離同時發出了疼痛叫聲。

『右手先還你。』

又離愕然,他感到右手突地又回來了,但仍然動彈不得,因為讓那活屍女緊緊抓著,且還張口狠狠咬住,他痛得不停抬腳去踢那活屍女,卻無法讓她鬆口,他氣得叫罵:『天希,拜託妳讓她鬆口!』

『等等,你的手好痛!』天希罵著,先畫了數隻小火再次逼退撲跳的活屍女,跟著才畫出力骨咒,墨黑色的堅硬骨架影附上又離全身,又離感到右臂力氣陡增,他掐著那活屍女的頸子,猛一出力,將她的後腦磅磅磅地撞牆,這才讓她鬆開口,又離將手抽回,只見手臂上已給咬得鮮血淋漓。

他連連後退,再一低頭,只見到身上影附著的黑色骨架已經褪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貓抱著他右手臂猛舔,是天希畫出的貓舌咒。

『交換!』

又離只聽天希這麼說,他的左手又回來了,右手卻又給奪去了,氣得大罵:「不要亂搞!」他叫罵時,右手早已奮力畫咒,先是「懶人手」,跟著便又是一陣黑藤亂竄,將四個煉魔活屍女緊緊捆縛,跟著是一批鎮魄犬吠叫落地,吼出一陣陣鎮魄波動,讓那四個活屍女無法以蠻力扯斷黑藤。

「要怎麼救這些人?」又離看著四個活屍女在地上掙扎,不忍地問。

『沒救了,這些人已經死了……得讓靈能者協會的人來收拾善後,他們會讓這些人平順『離開』。』天希這麼說,突然尖喊:『後面!』

又離猛而回頭,只見身後並沒有異樣,但他這麼想時,身子已經騰空,他的腳被一只從地上竄出的黑色大手緊緊抓著,將他往空中一拋,使他重重地摔落在地。他認得這樣子的大手──操影術。小非。

「小離──」小非遠遠地奔來,神情憤然,她緊握著拳頭,氣憤對著又離喊:「為什麼你要這樣?」

「小非……」又離掙扎站起,他望著小非,心中五味雜陳,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問:「你們發現那個我……是假的?」

「鬼眼蟲!是鬼眼蟲啦!我們本來要用鬼眼蟲看好戲,誰知道看到你!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騙大家?」小非氣得跺腳,幾道大影從她腳下迅速竄來。

上前迎敵的是天希放出的一票怒兔,轟隆隆地炸退了那兩道大黑影。

小非楞了楞,她皺著眉頭,嘟起嘴巴,朝又離走來。

幾隻怒兔又自突現的符光躍出,風快地朝小非跳去,小非大吃一驚,縱身一跳,閃開那些怒兔,跟著落地跺腳,喚出大影,和那些怒兔炸成一團,她回頭望著又離,神情驚怒之外,還帶著淒楚。

「天希,妳不要自作主張用我的身體攻擊別人!」又離對著胸口斥責。

「是那個狐狸?她醒了?我就知道!」小非氣憤跺腳,再度喚出兩隻大影,左右站著,她指著又離,對天希說:「是不是妳在挑撥離間,說我們的壞話!一定是妳,小離你不要聽她的,狐狸最喜歡騙人了!」

又離嘆了口氣,說:「小非,我想走了,我不想加入四指,我不想殺人……」

「為什麼?」小非搖搖頭,難過地說:「你不是很喜歡我們嗎?你不是說要助我們一臂之力來對抗靈能者協會嗎?」

又離苦笑說:「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這樣……但是漸漸地我覺得你們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

「那你想像中的我們是什麼樣子?」小非問。

「嗯,至少不能隨便殺人、殺狗,或是把活生生的人,弄成那個樣子。」又離這麼說,伸手指著地上那四個活屍女。

「哼,你不懂啦!她們是『化魔人』啦,是安迪跟強爺花了很多時間研究出來的新種煉魔法術耶。」小非氣得紅了眼眶,大聲說:「我們有偉大的目標,你上過學、讀過書,你應該知道歷史上那些開國功臣,哪一個不是殺過許多人,我們跟那些傢伙比起來,已經算是很仁慈了啦!我們殺掉的傢伙,連他們的零頭都不上呢!何況我們又不是亂殺生,我們殺掉的每一個生命,都還好端端地活著呢!」小非這麼說,揚起她的手,翹著無名指說:「吶,就在裡面啊,他們都活在我的生命裡。」

「……」又離望著小非說出這番話時的純真笑臉,他心中酸楚,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也不可能改變她的想法,他只是嘆了口氣,說:「我……我想我不適合你們的世界,我應該回去屬於我的世界了……我爸跟我媽,應該著急了好幾天吧。」

「不可以!」小非真的生氣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皺著眉跺腳說:「大家都當你是好朋友,你如果不當我們的伙伴,那就要當我的無名指。你是我的,安迪說我可以養你!」

「啊?」又離呆了幾秒,突然意會「當無名指」的意思,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他一面搖頭,一面後退說:「小非……妳要殺我?」

「哼!」小非抹去幾滴眼淚,說:「幹嘛講那麼難聽啦,我只是想要你當大家的同伴,你現在悔過還來得及,大家都不計較你用假人騙我們,但你如果堅持要走的話,我只好『養你』了,我要你一直待在我身邊……」

『瘋婆子!』天希急聲催促:『出墨,我要教訓她!』

又離一愣,連連搖頭說:「不……別這樣!」

『我知道了,你捨不得,那我就自己來!』天希語氣有些不悅,她話還沒說完,再次將又離的左手也奪了過去,出墨畫咒,數隻鎮魄犬落地,這次這批鎮魄犬,可不是柴犬,而是更大隻的狼犬和獒犬,牠們吼出巨大的鎮魄波動,排山倒海般地朝小非轟去。

「臭狐狸──」小非操使大黑影,舉起巨臂,擋下這波轟擊。

「臭狐狸,妳到底跟我的小離說了什麼啦?妳這狡猾的賤狐狸,我要叫強爺好好玩死妳!」

『哼哼……』天希冷笑兩聲,揚手畫咒,又離雖萬般不願和小非作戰,但他知道倘若不照天希的意思做,那他的雙腳也會給奪去,他正猶豫之際,小非喚出的大影又已飛梭般地自地上潛來。

『閃開!』天希疾聲提醒,又離卻無法即時反應,他的左腳給自地上竄起的大黑影一把抓住,磅的一聲甩上天花板,再重重地落下。

「對不起,小離,很痛對不對?」小非奔來,想要扶起又離,又離右手則是狠狠地朝小非揮掌打去,沒有打著,他的右手讓小非身旁的大黑影一把抓住。

那大黑影再一手按住又離左腕,跟著,又一手按住又離胸口──那大黑影有四隻手。

「臭狐魔,妳不要太過份喔!」小非怒氣沖沖地說。

『哼。』

又離左掌湧出黑墨,三指彎曲,直接沾墨,小幅度地畫了個小火咒,一隻飛火麻雀竄出光陣,朝著小非腦袋迅速射去。

「呀!」小非驚駭地向旁滾倒,她的額頭讓那小火鳥削過,熱辣辣的,小非摸著自己頭髮,氣憤尖叫:「臭狐狸,妳敢燒我頭髮,我要扒了妳的皮!」

一陣小火咒,竄出一群飛焰雛鳥振翅疾飛,如同小型飛彈一般,轟開了那大黑人影的手。

天希這才得以使用又離的雙手自由動作,她畫了個大圓符籙,再將又離的右手探進那大圓符籙光陣中,再次抽出時,他的右手前臂變得極其猙獰、包覆著嶙峋的黑皮,是原本的兩倍長、數倍粗,那拳頭更比他的腦袋還大。

『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墨繪術的『破山』!』天希哼哼說著,用那粗如電線桿的右手,對著高舉四臂往下壓的大黑人影,狠狠擊出一拳。

嶙峋粗壯的黑拳,一拳擊碎了大黑人影的四條胳臂,和它的腦袋,那大黑人影登時化散成一片煙塵,看得又離訝異呆然。

『你的腳跟不上手,反應太慢,通通借我用好了!』

又離只聽天希這麼說,跟著他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除了一耳朵聽得見,眼睛看得見之外,整個身子都不屬於他了,他縱身翻起,背上再度架起力骨,他覺得自己像是在觀看一部極其真切的立體電影一般,他的身子像是飛箭似地朝小非竄去,只聽見小非尖聲一叫,蒼白脖頸已被他那使用了「破山」的粗壯大手緊緊抓住、按在牆上。

「聽得見我說話嗎?瘋婆子。」又離張開嘴巴,發出的聲音卻是個女聲──這是又離第一次聽見天希以人聲說話,和他想像中大不相同,既沒有想像中的狐女那樣魅惑柔美、也不年邁蒼老,聽來就像個普通女孩的說話聲音。

「是妳……妳在說話?」小非讓又離──天希按在牆上,驚恐地掙扎著,此時她雙腿騰空,跺不著地,她想要施咒,但手腳隨即被方才天希動作時順勢發出的黑藤咒緊緊捆繞縛住。

「妳區區一個……咦?」又離嘴巴張著,說出天希的聲音,他探頭在小非的臉龐嗅了嗅,不屑地笑著說:「妳這死了一半的人,還敢在我面前撒野?」

小非身子一顫,突然紅了眼眶。

『天希,妳做什麼?妳……妳說什麼?為什麼說小非死了一半?』這下換又離使用心聲說話了,他懇求著:『妳至少把嘴巴還我,讓我說句話好嗎?』

「不要。」天希嘿嘿一笑,這讓被奪了身子的又離覺得有些錯亂,天希用他的嘴巴對他說話。

「咦,妳的血呢?」天希這麼問,她使用又離左手,在小非臉上重重擰捏了一下,痛得小非呀地尖叫一聲,但她臉上卻沒有出現一般人皮肉遭受擰捏之後突現的紅暈。

「他們在這裡!」蕃茄的叫聲自另一邊廊道響起,蕃茄和阿君急急跑來,蕃茄對著又離大喊:「你這叛徒,你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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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希望向趕來的蕃茄和阿君卻突然感到一古怪力從小非身上暴起,只見小非本來蒼白的臉龐和脖頸浮起一片烏青筋脈含著淚的雙目變得兇狠怨毒──她以拇指推去了無名指上的戒指。

「呀──」小非猛地一震,黑藤盡斷她揮拳打在又離胸口,將又離的身子打得向後飛退。

「好樣的稨穊稱稦,箊箋粺粹這就是四指的怪招。」天希伸手抹了抹又離嘴角,呸了一聲埋怨地對自己說:「你的身體不好用。」

『那妳把身體還我!』又離大聲抗議。

「現在還你,那你就沒命了。」天希哼哼地說,她撤去破山和力骨──這類影附法術會持續消耗魄質,天希意識到緊接而來的戰鬥,或許是超出她預期的惡戰,她得保守些。

小非低吼一聲,口中湧出烏黑惡氣,她眼瞳閃動著兇光,雙腳在地上一跺,兩道大黑影拔地而起,向又離衝去,小非本人則也跟著騰空躍來。

天希控制著又離身子躍得更高,右手抓著一對純白羽翅,這使她倆靈巧地閃過大黑影接二連三的攻擊,她拋去「飛羽」,換上「懶人手」,甫落地便甩出七隻怒兔、七隻大火和七道黑藤咒。

「殺妳!」小非憤然轉身,她揮動兇暴而可怖的雙臂打爆一隻隻衝來的怒兔和那些火焰大鷹,她的兩個黑影侍衛則是擋下了大部分的黑藤,但天希第二波怒兔和大火旋即追來,第三波墨繪符籙也已臨空畫出。

「呀──」阿君跳得好高,她躍在空中摘去戒指,她的骨骼開始異變,發出一陣陣清響喀啦聲,她的皮肉迅速轉為紅褐色,又離見過阿君啃食人肉的模樣,此時見她兇厲駭人向著自己殺來,可不免驚慌地急急提醒:『小心阿君,她很可怕!』

「是嗎?等她化成魔再說吧。」天希不停變化著又離身上的影附法術,幾乎每兩三個動作,便使用不同的影附法術,務必讓每一次魄質的消耗,都能達到住大的效果。此時她在又離的身子再度架上力骨,和臨空降下的阿君轟隆對上幾拳,阿君張開血盆大口,朝著又離張口咬去,卻只見到眼前一陣符光閃現,迎面轟來的是一個足球大小的拳頭──墨繪,破山咒。

阿君的臉頰給這拳打得歪斜,下顎碎裂脫臼,但她那異變瘦長的雙臂卻緊緊扣住又離那架上破山大拳頭的右手。

阿君的身子發出更加激烈的骨骼聲響,六、七支紅色骨頭穿出了她的皮肉,動作如同蜘蛛長腳一般,纏住了又離整條右臂。

同時,地上竄起三道壯碩大黑影,三道大黑影同時揚起粗壯胳臂,朝著又離腦門砸下。

磅磅──黑影的粗壯胳臂並未砸中又離腦袋,而是砸在又離和電線桿一般粗的左臂上──天希對左手也用上了破山咒。

「纏人的傢伙!」天希不耐罵著,猛一旋身,甩動死架著又離胳臂的阿君,撞開三道大黑影,跟著她用又離那加諸了破山咒的粗壯左手,磅磅地朝著阿君的臉打了兩拳,在朝她腰脅處也轟了兩拳,卻仍無法使她鬆手。

只見天希操縱著又離左手快速出墨畫咒,符光閃爍,一個符陣中竄出的是黑藤,黑藤遠遠朝著牆角邊五花大綁的老皮射去,將牠給捲了過來,纏在又離腰上,同時刻另一個符陣出現的則是飛羽,天希左手抓住飛羽,朝阿君胸口撞去,壓著她向前飛衝,將那觀戰的蕃茄衝得人仰馬翻,後頭小非緊追不捨。

阿君讓又離兩隻附上破山咒的大手按得身骨欲裂,但她死不放手,她的雙腳也穿出紅骨,緊緊纏上又離雙腿。

「這傢伙根本快要算是個半魔了!」天希對眼前已經不像個人的阿君也感到驚訝,她和又離同時感到雙腿一陣刺痛,是阿君腿上穿出的紅骨劃破又離雙腿,緊緊纏繞。

轟──阿君給重重壓撞在轉角的牆處,天希猛一甩,又壓著阿君轉向繼續飛衝,一連衝過數戶,不停將阿君往四周牆上撞,總算將她纏捆著又離四肢的紅骨撞得鬆動,天希可不放過這個機會,她拋去了飛羽,騰手畫咒,光陣之後竄出一條條黑藤,那些黑藤快速鑽入那紅骨和又離四肢的縫隙間,只聽天希一喝,黑藤向四周猛一扯,脆響骨裂聲和阿君的慘叫同時發出,阿君四肢穿出的紅骨一一崩裂折斷。

又離的右手和雙腿總算得以掙脫了束縛,阿君搖晃欲倒,卻在倒下之前,又讓又離的破山大拳頭一拳擊在她小腹上,將她轟上天花板,天希對這阿君出手可毫不留情,又抓著了她落下時的細長腳踝,猛烈地朝地上一砸,讓那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又離嚇得傻眼,只見到阿君像是風車一樣地讓天希以破山雙臂風烈掄動,在掄轉最烈的那瞬間,對著自轉角追來的小非甩去。

轟──小非即時閃身,她回頭,見到阿君像是一灘爛泥一般地陷在碎裂的牆壁坑中。

『天希,妳出手也太重了吧……』又離總算蹦出這句話。

「太重?」天希哼哼地說:「死在這變態瘋婆子手上的人絕對不少,她是死不足惜,況且她早已接近半魔,這幾下恐怕還打不死她呢……」天希這麼說時,一面喘了幾口氣,同時又離身上的兩道破山咒、力骨也一一卸去,墨繪中的力骨和破山都極耗魄質,同時使用力骨和兩道破山,這使得天希大戰至此,第一次露出疲態。

小非沈下身子,憤恨跺地,一道道大影自她腳下竄起,同時蕃茄也解開了那些活屍女身上的黑藤,領著她們追來,同時一面燃符唸咒,將這十二樓祭壇其他地方埋伏的鬼物也往這兒招來。

小非後頭那破損牆坑發出磚石掉落的聲響,阿君又站了起來,她的腦袋像是扭著了般,歪斜垂著,她神情茫然,抬起雙手,喀啦啦地將腦袋又推正,她的右手也折斷了,同時左腳也是歪斜扭曲的,整個人像是一具壞了的玩偶,但她卻咧嘴笑了,淌出長舌,上下勾動,搖晃著舌尖處那只舌環,一跛一跛地走到了小非身邊。

「你們這些傢伙,真是瘋了,把自己的身子當成煉魔實驗品。」天希冷冷地說,她深吸著氣,準備迎接這一波的惡戰,突然腳下一只大手突出,天希縱身一躍,避開了這大爪抓襲。

『哇!』又離急忙提醒:『小心,是宋醫師!』

天希自地上翻起,向旁邊躍開,果然見到遠處宋醫師單膝蹲著,右手按著地,鴉片則是雙手插在口袋中,大步走來,他們和小非、阿君、蕃茄等,將又離圍在這一戶的餐廳、客廳之間。

在宋醫師和鴉片身後步來的則是安迪,安迪的神情漠然,他揚起手,示意大家停下動作,小非聽了安迪這麼說,便將戒指取出,緩緩戴上,她雙眼的兇暴厲光漸漸褪去,她疲累地坐倒在地,胸口起伏:「我口渴……」

阿君也戴回戒指,她受的傷可不清,戾氣一退,便癱軟昏厥,一旁的小非扶起了她,輕輕拍著她的胸口,從衣服口袋中取出一小瓶青綠色藥液,揭開瓶蓋,餵阿君飲下,這是因應取下戒指惡戰結束時兇氣退去的虛脫狀態所配製的特殊藥液。

小非吐著舌頭說:「宋醫師、宋醫師……我好渴,用你的手幫我拿點喝的。」

「沒問題。」宋醫師單膝蹲下,一手按地,神情像是在探找什麼一般,跟著他嗯了一聲,大手自小非身旁地板穿出,手中抓了好幾只酒瓶,當中有大半都碎了,酒液流淌一地。

「耶!」小非拿了一瓶瓶身完好的酒,才想到沒有開瓶器,但另一隻大手又自另一邊伸出,攤開正是一只開瓶器,宋醫師心思甚密,將手伸入樓下找酒時,便同時摸找著開瓶器。

小六費力拔出軟木塞,就著口灌起紅酒,體力這才恢復了些。

對峙場面的正中央,安迪看著又離,問:「小離?還是……天希?」

「都是。」天希這麼回答。

「妳想要奪走小離的身體,是為什麼?」安迪從容地問,從口袋取出那支釘魂針,直直舉著。

「唔!」又離突然晃了晃,他的身子軟垮倒下,他覺得身體似乎又能動了,但他的手一會兒想要抓頭,一會兒胡揮亂甩,他的腳左右踢蹬,是天希和他爭奪著身子。

安迪呢喃禱唸咒語,他手上的釘魂針,隱隱發光,又離感到自己後背發出一陣刺痛,那是當日強爺在以釘魂針穿刺他手掌之前,先行在他的後背上刺下的傷痕,想來應當是用以克制天希的法術,此時安迪拿著釘魂針施術,使天希無法順利控制又離的身體。

「小離,你必須抵抗身體裡面那個她,釘魂針的效力還留在你身體裡,只要你專心抵抗,她就很難奪去你的身體。」安迪緩緩地說。

又離見安迪朝他走近兩步,慌亂地掙扎後退,他正不知所措,便聽見天希恨恨罵著:『好!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說出你心裡真正的想法,讓你自己選擇你想追尋的自由,或者只是當一條盲從的走狗。』

又離感到四肢一陣輕鬆,天希不再和他爭奪身體,他緩緩站起,腦中閃過千思萬緒,他確然是為了逃脫那個冷冰冰的家而來到這個地方,但他真正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嗎?

叔叔當年,追尋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嗎?

倘若此時的自己是叔叔夏士傑,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

「小離,保持抵抗,別讓她得逞,讓我把釘魂針,放回它原本的該在的地方,好嗎?」安迪微笑,又向前走了幾步。

「等等!」又離遲疑地後退幾步。

「好。但你得保持抵抗,釘魂針的符咒效力可以加強你控制自己身體的力量。」安迪停下腳步,說:「我想你現在應該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我給你五分鐘發問,然後我們一起離開這兒,否則鬼殺陣一發動,會很麻煩。」

又離低著頭,突然抬起,說:「安迪哥,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白癡啊,問這什麼爛問題,他當然是壞人,他欺騙我乾媽,害死你叔叔,還害我在你的臭身體裡住了十年,更害你像個傻蛋一樣幹這狗屁勾當,又害老皮死得這麼慘!』天希忍不住在又離心裡冷嘲熱諷。

「對靈能者協會來說,我是壞人。」安迪攤了攤手說:「對小非而言,我是好人。」

「對。」小非喝去一半的酒,朝著又離揮手說:「安迪是大好人,如果不是他收留我,我早就餓死了。你身體裡面那個才是壞蛋、大壞蛋,小離你不要聽她的話,我們才是你的朋友!」

「對那些位高權重的大官而言,我是壞人。」安迪繼續說:「但是對許多受到壓迫的異能者而言,我是好人。」

「對想要寡佔法術鬼靈資源的人而言,我是大壞人;對我的朋友而言,我是好人。」

「朋友……」又離默然一會兒,突然開口:「那對於我叔叔而言,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小離。」安迪笑了笑說:「你叔叔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死,我非常遺憾,我無時無刻都想著要替他報仇,但你要記住,如果你聽見任何挑撥你叔叔和我之間的友情的言論,都應該聰明地將那些話扔進垃圾桶裡,他們編織謊言、捏造不存在的事實,當然有目的,例如──得到你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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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的身體又不值錢,天希還恨不得趕快離開,她……」又離這麼問。

「很簡單,那是謊話。」安迪說:「十年前那一戰,她的魔體被靈能者協會的人嚴重破壞,她需要一副新的魔體,如果她離開了你的身體,那麼她必須花上數十年重新修煉,但她倘若直接接管你的身體,用你的肉身修煉魔體,只要幾年的時間。」

『別聽他放屁!用活人煉魔,那明明是他們才會的把戲,我只想趕快離開你的臭身體,好好睡個幾天,然後把這個謊話連篇的傢伙給碎屍萬段。』天希雖不在和又離爭奪身體,但聽安迪這麼說,仍然氣憤反駁,當然,她的反駁此時只有又離能夠聽見,她說:『你問他,他是不是對我乾媽下了蛇蠱!』

「天希說,你對千雪使用了一種叫『蛇蠱』的東西……」又離這麼問:「安迪哥,我……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十年前發生的事,是……是天希親眼見到的一些事。」

「傻瓜小離,做夢也當真!」小非大聲抗議:「不要相信臭狐狸啦,她才在說謊!」

「小離,我希望你相信我,但我不強求。」安迪這麼說:「天希的目的很簡單,她想要回復魔身,回復成為那個百年大魔,所以她挑撥你和我們之間的感情,讓你偏袒她,你不抗拒,她便會順利接管你的身體。」

又離搖了搖頭,說:「安迪哥,不對,你說士傑哥救了天希,還赴死替天希母親報仇,天希沒理由這樣對我,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天希不是應該……和我們站在一起,一起對付靈能者協會嗎?」

『你廢話太多了,安迪比那些死老鼠會、死詐騙集團、死神棍還更會說謊,他是天生的大說謊家,不管你說什麼,他都能夠編出一堆屁話,否則我乾媽當初怎麼會上了他的當?』天希氣憤說。

「妳閉嘴,我想問清楚!」又離對著胸口吼。

「小離,你的推斷沒錯。」安迪點點頭,說:「但你的推斷,是建立在人的心、人的思考邏輯上頭……」

「狐狸的天性,就是編造謊言,只要她得到你的身體,回復魔身,隨時都可以報仇,只不過平白犧牲你就是了。」安迪這麼說:「狐狸,並沒有這麼重感情。」

『放屁、狗屁、王八、謊話連篇!』天希怒不可抑,憤然猛衝。

「啊!」又離雙腿一軟,又要倒下,他的雙手又開始胡亂掙動。

「抵抗!小離,不要放棄抵抗!」安迪大聲喝叱:「天希,妳被我說中事實,所以心虛,對不對。」

『去死!去死!』天希憤怒施力,想要奪回又離的身體,大開殺戒,但又離背後那排傷痕發出的釘魂法力,讓天希覺得自己和又離的肉身像是隔上一層厚重棉被,難以操控。

「小離,你背上的釘魂法力會漸漸耗弱,我現在把釘魂針交給你,你將它──放回原本的地方。」安迪將釘魂針向前舉起,說:「然後,我們離開這裡,去一個安靜的地方,我好好地跟你說以前的事,我會把你叔叔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訴你。」

天希嘆了口氣,緩緩地對又離說:『你如果相信他,你就點頭,我不再搶你的身體,我會乖乖睡覺,讓強爺把我裝進他的臭手指裡;你如果相信我,你就叫他把釘魂針丟給你,針一到手,他就沒辦法再施法壓我,我會帶你離開這裡,我帶你回家,回我們的家。』

又離低頭不語,緩緩抬頭,伸出手說:「安迪哥,你說的對,把針丟給我。」

「小離,我愛死你了!」小非高興地拍掌尖叫。

安迪露出微笑,捏著那釘魂針,輕輕向又離拋去。

又離伸出雙手去接那釘魂針,同時也不再和天希爭奪身體,他只是低聲說:「天希,帶我跟老皮……」

極其耀眼的亮白剎起──

「呀!」小非尖叫著遮住眼睛、蕃茄嚇得翻倒在地、宋醫師用手抱頭抵擋強光、鴉片撇開了頭,抬起手臂遮住雙眼。

又離再次失去身體控制權,天希使用又離的左手出墨,欲用又離的右手畫咒,但在這一瞬間之中,她什麼也看不見──

刺眼白光是從那拋至又離面前的釘魂針發出來的。

安迪身形風快,兩步竄到又離面前,他的雙眼血紅,他的左手暴漲巨化──破山。安迪揮動破山大手一把掐住又離頭臉,將他向後推壓,轟地砸在牆上,同時,安迪探手自後褲袋摸出來的是真正的釘魂針。

強爺當晚施法穿在又離手上、沾有又離鮮血與天希魄質、能夠壓制天希的釘魂針,一直藏在安迪的後褲袋裡,他吟喃唸咒時,鎮魂法力是從他褲袋裡的針發出。而非他抓在手上那支針、拋給又離那支針,那只是支未經施法的針,還額外附帶著炸光咒術。

安迪將又離壓撞在牆上,旋即用他破山大手,按住又離左掌,他舉起釘魂針,朝又離左掌傷處刺去──那是強爺施法之處,得將釘魂針刺回原處,才能有效壓制百年狐魔天希。

但他這一針卻沒能刺進又離左掌心,而是刺在一隻突然蹦現的大黑猴身上。

天希雖然一時之間眼前花白一片,但她仍能以又離左手出墨、畫咒,她動指飛快──鎮魄、鎮魄、大火、黑藤、大火、懶人手──七記大火、七記怒兔、七記黑藤、七記兇爪……

安迪在第一時間以他的破山大手擋下一陣轟擊,跟著也以血畫咒當中的各種咒術還擊,但他畫咒速度終究不及天希,他握著的釘魂針給炸得飛脫離手,他身中數記怒兔,給震飛好遠。

「臭混蛋,詭計多端,你死定了!」天希怒罵著,她視力漸漸恢復,隱隱能夠瞧見事物,她見到左側一片黑影襲來,她側身閃避、同時畫咒,力骨架上後背,黑影窮凶極惡,憤怒咒罵,那是一個漆黑的鴉片,鴉片摘去了戒指,身軀化為黑色,刺青反而成為雪白,一雙眼瞳也是雪白。

黑色鴉片肌肉彷若鋼鐵那般堅硬,他猛一揮拳,將又離右手上的力骨轟地打斷,天希縱身後躍,一揚手扔出七隻大黑猴子。

鴉片兩記迴旋踢,踢碎了四隻猴子,跟著再出數拳,將三隻猴子打飛,但他卻無法繼續追擊──在他前方又衝來二十一隻鎮魄大獒犬。

「怎樣,嫌太少嗎?哼哼!」天希怒喊,她在又離右手上也施下懶人手,跟著雙掌交握,右手也沾著墨,雙手飛快各畫三咒,那便是六乘七──四十二道符籙光陣轟然閃亮,一時之間怒兔、火鷹、黑猴子、鎮魄犬像是海嘯般地朝著黑摩組所有人蓋去。

炸裂聲此起彼落,小非使出操影術,也只能勉強抱著阿君向後退,鴉片出拳踢腳快如閃電,他一拳便能打爆兩三隻怒兔,但卻也得讓捱一兩記大火或是黑猴子。

另一邊,安迪雙眼漫出血氣,他犬齒暴長,雙臂低垂,他一揚手,也是一批爆炸兔子和大火鷹。

十二樓這一戶閃耀出刺目光芒,裡頭像是煙花爆炸一般,五顏六色炸個不停,天希開始感到體內的魄質有些不足了,但她覺得在自己耗盡魄質之前,鴉片、安迪應該會先倒下,因此她仍不罷手,四十二道墨繪符籙同時又浮現在又離身後。

「呃!」天希突然一驚,又離也駭然,他們同時尖叫,在又離的腿上,插著一只尖釘──釘魂針,那是自地上突然暴起的大怪手,撿起針刺下的。

『宋醫師!』又離怪叫,同時,他感到身體又回來了一部份,他雙腿發軟,搖搖欲墜,他的手仍由天希操縱,天希也感到一陣暈眩,連忙伸手去拔又離腿上那釘魂針,但那大手刺針時,力道可是極其強勁,一針刺下,刺得極深,天希使用又離的手,甫觸及那釘魂針,就感到一陣暈眩。

安迪暴竄衝來,鴉片和小非左右圍上、蕃茄和宋醫師在後方掠陣,天希奮力以又離雙手施咒惡戰,又離感到讓釘魂針刺進的那腿疼痛難當,他單膝跪下,想辦法支撐上半身惡戰的天希。

就在天希將要力竭之際,地板轟烈震動了起來,四周牆壁浮現出血紅符紋,又離感到腦袋一陣暈眩,厲鬼的慘哭聲另他忍不住想將耳朵摀住,他他無法控制雙手,只能任由那淒厲鬼聲鑽入他五臟六腑。

地板上,竄出一隻又一隻的鬼手,抓住了他的腳,那些鬼手的指甲尖銳,在他身上扒出一道道血痕,數面牆上湧出一些纏肢斷體的鬼物,他們嚎叫著,攻擊所有具有活物有氣息的東西──鬼殺陣。

小非等花了兩年心血布置,四處蒐集惡靈,以污血塗畫上牆,再覆上嶄新壁紙──一個比山郊煉魔那天發動的鬼殺陣更大上三十倍不止的超級鬼殺陣,開始發動了。

「快趁現在,站起來!」天希叫喊著,施咒使力骨影附上身,又離感到雙腿力氣大了,這才得以站起,一拐一拐地衝著。

「往陽台窗邊跑!」天希叫。

「小離──」小非也叫,她奮力跺腳,幾道大影竄來,這些大影比起先前的大影要瘦弱許多,小非的魄質幾乎耗盡了,因此這大影雖快,但也只能追上又離的步伐,緊抓住他的雙腳,甚至無法將他拉回。

地上大手又竄了出來,是宋醫師的怪手,也抓住又離一腿。

「哼!」天希雙手畫咒,她沒有褪去又離雙手上的懶人手,因此此時一下子便爆出十四道符籙光陣──全是飛羽。

天希再畫,是七記黑藤咒,黑藤狂捲纏繞,卻不是纏繞敵人,而是將十四道飛羽緊緊和又離纏在一塊兒,十四對飛羽同時振翅,又離像是火箭發射般地拔地而起。

「呀──」小非盡力發出的兩道大黑影,瞬間給給扯斷,宋醫師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拉力,頭臉轟地撞上地板,鼻歪齒斷。

同時,又離的右臂直直升起,迅速暴漲變大,那是破山咒。

他像是飛彈一般地轟碎陽台玻璃門、轟開鐵窗,直衝黑夜天際。

「這是最後送給你們的一份大禮!」天希喘著氣,嘿嘿笑著,她撤去破山,雙手影附懶人手咒,飛快畫咒──無數只火焰大鷹倏倏倏射入十二樓陽台那戶之中,轟轟烈烈的火光爆起。

自火光之後竄出來的,是摘去戒指,抓著一對巨大四翼血紅翅膀的安迪。

「喝──」安迪騰出的那手不停畫咒,一隻隻血蝙蝠追湧上來,天希驚愕之餘,也只能放出火鷹還擊,她感到極度疲累,她有些後悔方才一下子放出近百記大火咒了。

在血蝙蝠的逼迫下,安迪和又離的距離逐漸拉近。

就在又離以為自己將要讓安迪逮著活宰時,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又拉遠了。

安迪調轉了紅翅方向,往遠方飛去。

又離起初不明所以,但跟著他見到前方空中有數架直昇機,那些直昇機機身上有著特殊標誌,又沒見過那標誌,但卻能夠感到直昇機中散發而出的特異氣息──靈能者協會。

又離這才知道安迪即便是摘下戒指,戾氣暴衝之餘,仍十分精明,他可不願獨身深陷敵營,眼看大勢已去,也只好放棄追擊。

突然一片強悍的波動像是潮水一般蓋來,身在半空中的又離避無可避,天希也只能胡亂放出幾記大火,他倆讓這波動一衝,像是遇上了亂流一般,胡飛亂竄,十四道飛羽紛紛給大風吹散,黑藤也破碎斷裂,一直給捆在又離身上的老皮也離了身,一人一狗在空中狂喊吠叫地向下墜落。

在又離的下方,又轟起一陣波動,將他和老皮震得七葷八素,卻也因此減弱了他和老皮墜落的力道。

最後,又離摔在一張由數人拉起的大網上。

他暈眩茫然,只見到幾個人過來按住了他,他聽見老皮在另一端狂吠,引起騷亂,他見到一個高頭大馬的壯漢朝他走來,那壯漢蓄著平頭、一嘴剽悍鬍渣,將他提了起來,左右打量,轉頭朝其他人說:「帶回去。」

又離在失去意識之前,只覺得那壯漢說話時,有一嘴菸味。

『對,千雪阿姨不是我親媽。』

「對喔,我想起來了,之前聽妳都叫千雪『乾媽』。」又離一手按著那厚實的落地玻璃窗,自二十三樓向外眺望,這兒是台北市區中最高的幾棟建築之一,是靈能者協會的台北分部,是靈能者協會在全世界排行第二十六大的據點分部。

據點內部是一張張的辦公桌,看起來像是一個尋常的辦公室,當中的人大都襯衫領帶,或是套裝短裙,模樣也和一般上班族沒有兩樣。

又離的左手包覆著紗布,那讓釘魂針穿過的傷口經過治療,逐漸開始好轉,這個清晨,是那夜黑摩組基地大戰後的第四天,他在靈能者協會的台北分部裡待了整整三天三夜。

『我親媽不是狐狸,她是個人類,她是一百多年前的靈能者協會成員之一。』天希透過又離的雙眼,看著與又離所見相同的景色,她緩緩地說:『我的老爸,那個風流的大狐狸,有千年道行,他脾氣古怪,他能夠飛越海洋,在任何國家、任何地方找當地的大妖魔打架惹事,也因此時常波及到人類,他是靈能者協會的頭號通緝要犯,有一年他在離這兒千里遠的一個城市裡,被大批靈能者協會精銳圍捕,他們經過長久的計畫,布置盛大陷阱,聯合幾個大魔一起設計我老爸,趁著我老爸和那些大魔打完架,疲累不堪的時候,四面殺出捕捉他。』

「最後被抓到了?」又離問。

『不……』天希悠悠地答:『我老爸殺光他們。』

「呃!」又離嚥下一口口水,他大概能夠想像天希的父親,是個多麼厲害的大狐魔了,也難怪在黑摩組基地時老江將這位硯先生奉若傳奇。

『那時我老爸還在氣頭上,他覺得還不過癮,他想要斬草除根,把當地的靈能者協會勢力,甚至是周遭城市的協會勢力整個剷除。』天希淡淡地說:『於是他從一個戰死的協會成員身上的隨身手記之類的東西,找到了那人家鄉,那人的未婚妻子也是協會成員,負責後勤文書之類的工作,我那個無賴老爸,當時用法術化作那人的樣貌,想要誆騙她,好從她身上套出靈能者協會更多情報,半年之後,他倆在當地成了婚,懷了我,那時我老爸已經放棄了斬草除根的念頭了,我想他應該是愛上了我親媽吧。可惜的是,我的親媽最後難產而死,而我仍然出世了,當地人見到我這個半人半狐的小怪物,嚇得要把我丟到井裡。』

『我親媽那些協會成員趕來救了我,這才知道了整件事。我那無賴老爸躲到了山上,不肯出面認我,他大概是羞愧吧,他知道我親媽愛的仍然是那個被他殺死的男人,他也知道我親媽在死前,對肚子裡那個半人半狐小怪物多少有些感應,他後悔自己做過的一些事,有次他醉了,上了那大城市的靈能者協會大鬧一番,卻沒殺半個人,大概是愛屋及烏,他只是將我給劫走了。』

『千雪阿姨,是我風流老爸的老相好,我老爸將我交給她,要她代為照顧我,千雪阿姨是個很善良的狐魔,她在當時仍然對我那風流老爸懷著情意,她答應照顧我,這一照顧,就是近百年。千雪阿姨喜歡觀察人類的生活舉止,那是她的興趣,因此我們總是在離人類市鎮不遠處的靜僻山郊處設立結界當成落腳處,百年間我們遷移了數個國家、十來個城鎮。雖然千雪阿姨長年變化人形,但她不喜歡我化成人的樣子,因為我化成人,會讓她想到我的親媽,想到我老爸和我親媽的一段情。』

『一直到你叔叔和那天殺的安迪來到了十年前我和乾媽的藏身處,那時我乾媽已經有近七十年沒再見到我老爸了,她愛上了安迪,但天殺的安迪欺騙了她。』

『之後的過程,你就知道了,我被封進你的身體,魔力一天一天恢復,大概也影響到你,所以你能看見你叔叔日記上的那些用魄質寫下的字。』

『本來我已經快要可以離開你的臭身體了,所以一開始你這個蠢蛋跑去他們那邊時,我就隨著你,想說讓你探點情報也好,但被釘魂針一刺,又不知道要花上多久時間,才能離開你的臭身體了,這個仇我一定要報,你要有心理準備!』

又離聽到這裡,點點頭說:「我看清楚安迪的為人了,我不反對妳找他報仇。」

『嗯,你也反對不了。』

「對啊……」又離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此時他擁有百分之百的身體操控權,但天希能夠隨時將之奪去。

『別嘆氣啦,拜我之賜,他們不會奪去你的墨繪術,事實上,你的墨繪術程度,有和沒有,也差不了太多,如果不是我在你的身體裡提供源源不絕的魄質,你大概得耗一整晚上,才能孵出一隻小巴戈。』天希嘿嘿地取笑著又離。

「是、是……妳了不起,大狐魔。」又離沒好氣地說,他反問:「如果他們真的要取走妳的法術,或是把妳關起來,妳就甘願讓他們關?」

『誰說他們要關我,你還相信安迪那一套?你是豬腦袋?我的親媽曾經也是協會成員,我的老爸是傳奇大魔,我是傳奇小魔,我和他們有共同的敵人,他們為什麼要關我?要廢法術,也是廢安迪那票人的鬼法術。』

「對,我豬腦袋……」又離哼了哼。

「夏先生,賀主管回來了,他請你過去。」秘書王小姐笑著,帶著又離前往一間單人辦公間。

那晚的平頭壯漢,此時倚坐著桌角,喝著咖啡,他捲著袖子襯衫染血,模樣十分狼狽,他見到又離進來,便指指辦公桌上那兩份文件,說:「你們看一遍,沒問題的話,簽下它,就可以走了。」

又離走近桌邊,還沒細看那文件,問:「賀大哥,黑摩組基地那邊現在……」

賀大雷看了又離一眼,喝了口咖啡,說:「雖然損失不少,但總算控制住了,我們沒讓鬼物跑出大樓,算是十分成功。」

「那……有抓到他們的人嗎?」又離怯怯地問,還補充說明:「我是說,黑摩組的人。」

「你想知道什麼?」賀大雷放下咖啡杯,扠起手,盯著又離。

又離尚想解釋些什麼,但他的嘴巴讓天希奪去了,天希沒好氣地說:「他想知道一個叫做小非的瘋婆子的下落。」

賀大雷揮手說:「他們哪,早逃了,那些狡猾的傢伙!」

「聽見沒,逃了。」天希哼哼地對又離說:「你擔心什麼,反正我們總有一天會找出他們,然後再好好把帳跟他們一五一十地算個清楚,到此為止,臭嘴巴還你。」

「……」又離伸手取過文件細看,文件標題是「異能者和平協議書」,內容不外乎是要求簽署的異能人士或是山中大魔必須尊重人類法律規範,不得隨意滋事、作亂,或是破壞國家經濟,例如利用異能干擾股市等等。簽署這份合約的異能人士和山中大魔,同時也享有受保護權,倘若遭到其他組織或是鬼怪攻擊時,也可以向靈能者協會請求援助。

又離在協議書上簽了名,文件中有個編號,便是他的列管紀錄編號:

「2637」,他吒舌說:「這世界上有這麼多異能者?」

那壯漢白了他一眼,說:「這只是台北的紀錄,而且還是有列管的,加上四指那些沒列管的就更多了。」

這讓又離有些空虛,他這才知道自己並沒有當時想像中那樣獨一無二,在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和他同樣身懷法術的異能者,潛伏在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城市裡。

天希跟著使用又離的右手也簽下協議,同時再用又離的嘴巴開口問:「賀大雷,除了這什麼狗屁協議書之外,昨天你要秘書傳話的那些私下協議呢?你和上頭討論好了沒?」

賀大雷是台北分部的中階主管,他攤手點頭說:「沒問題,只要天希小姐願意出力對付四指黑摩組那些傢伙,我們會提供妳一切所需資源,和一定程度的人力來保護你們家人。」

「很好,還有這小子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天希這麼說,伸手指指自己胸口。

「夏又離的部分,我們已經聯絡上他的父母了,警方和醫院那邊的資料也沒問題了,你們隨時都可以離開,記得和王小姐說一聲,她會打電話通知夏又離雙親,就說他自行出院了。記住,之後別忘了和我們保持聯絡。」賀大雷將那兩份文件放入資料櫃中,向著辦公室大門的方向,比出一個「慢走」的手勢。

「還有……我的狗……」又離摸摸鼻子,有些心虛地說,他聽說老皮那日隨著他一起落下時,身上的黑藤散開,四處逃竄,協會成員們可也花了番功夫才逮著老皮,現下老皮正被關在協會分部的囚禁室裡。

「我們不能讓你帶走那隻狗,牠魔化的狀況很不穩定,具有高度危險性。」賀大雷冷冷地說。

「可是……」又離似乎還想爭取些什麼。

『他們懂許多化解戾氣的法術,就讓老皮暫時留在這兒吧。』天希打岔說。

又離點點頭,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跟爸媽解釋老皮的新長相,現在老皮的樣貌和那衰老的瑪爾濟斯早已截然不同,成了一隻體型比以往大上數倍,樣貌可怕的異獸。

又離步出賀大雷的辦公間,準備離去前,在那王小姐的桌上瞥見一份通緝資料,照片裡的人有些熟悉,他指著那照片說:「這個人我見過他。」

「哦,那是碇夫。」王小姐淡淡地說:「他是我們同事,他叛逃加入晝之光,我們得把他找回來。」

「他……是不是跟安迪有過節啊?」又離想起當日碇夫淒厲怒吼地將胸前靈能者協會的符印扒得血肉模糊的兇狠樣貌。

「不好意思,夏先生,這是我們內部的事喲。」王小姐微微笑著說:「目前無可奉告,不過如果你願意加入……」

「等等!」天希不等又離回答,直接搶過又離的嘴巴對王小姐說:「我現在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等我離開他的身體,妳再打電話叫他來面試好了!」

「好的。」王小姐微笑,將一份牛皮紙袋遞給又離。

「喂,妳不要老是突然搶我嘴巴……」又離接過那牛皮紙袋,低頭向天希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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