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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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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白如雲[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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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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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7:45 |只看該作者
  說著他回過了頭,看了伍天麒一眼,又喊了一聲:「伍鏢頭,你們都聽著,我現在告訴你們,伍青萍不在我這裡……」
  此言一出,二人不由大吃了一驚,相繼臉上都一陣變色,伍天麒不由叱道:「什麼?你……你不是把她帶上山來麼?」
  白如雲依然冷冷地,用著方才未斷的語氣,接下去道:「可是,不管她在不在我這裡,你二人都已經激怒了我,今日你二人,既踏入了我這歸雲堡之中,就令你們來得去不得!」
  這幾句話,他說得字字如斬釘截鐵一般,由他那潔白的細齒之中吐出,更似有無窮寒意。
  龍勻甫俊目一張,厲聲叱道:「白如雲,很好,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我本想為你留些債面,既然你立意刁難,如不讓你見識見識,諒你不知我龍勻甫是何許人也,現在廢話少說,白如雲你就趕快劃下道兒來吧!」
  白如雲用那雙冷芒灼灼的陣子,掃了這年輕人一眼,心中也不由甚為欽佩對方膽色,因為這些年以來,就從沒有一人,敢對自己這麼說話過的。
  他冷冷地點頭道:「好!」
  金風剪伍天麒,倒不在意馬上的交手了,他滿心惦念著青萍如今的消息,當時不由抖顫著嗓子道:「什麼,你說我女兒不在這裡了,她在哪裡?你說,你快說!」
  這位老鏢頭忍不住赤紅著臉皮,向前邁進了兩步,但是他卻不知道,這一霎時,也正是白如雲怒不可遏的時候,每當他二人提到青萍一句,就像是一日利刀,刺進了他的內心一般,他不由猛力地坐在了椅子上,滿口緊咬著銀牙。
  忽見他用手在那細瓷的蓋碗之上一按,金風剪伍天麒和龍勻甫不由一陣驚心。
  原來那高有五寸許的細瓷蓋碗,被白如雲這種一按之下,竟自齊口全部沒陷在桌面之內。
  杯口竟和桌面一平如水,那杯內尚有大半杯香茗,仍然是一滴沒有外溢,桌質原繫上好紅木,這種紅木木質極堅,普通刀劍砍上,也不過僅留淺淺痕跡,而白如雲僅這麼輕輕一按,竟能臻此,這種內家神功,怎不驚人已極?
  就連龍勻甫也不由看得面色一變,暗忖這白如雲,果然功力高不可測,自己量人度己,此一行也實難操勝算,但他也是一時英傑,自信自己師門十數年苦功造就,也不見得就不如他。
  當時雖然心中驚駭,仍能裝成一副輕鬆的樣子,唇邊微微帶出一絲冷笑之色。
  遂見白如雲,抬起頭,朗聲對著伍天麒道:「老頭兒,你休再向我提起伍青萍,否則我打碎了你的頭……」
  他的話,就像是有無比的威力,頓時驚得伍天麒一怔,金風剪伍天麒,往昔是何許聲望,金風剪鏢旗所過之處,不論大江南北,水旱各路豪傑,無不敬畏三分,那是何等聲鹹。
  想不到今日自一見這冷面無情的白如雲之後,自一開始,就對他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法畏之態,對方那雙冷湛的眸子,只要一注視自己,伍天麒竟會生出「不寒而慄」之感!
  的確!這老頭兒確實在他手中,是吃夠了苦頭了,他確實知道這年輕人一身的功夫,可說是自己生平僅見,如今雖然有龍勻甫在側,還是心生畏懼。
  儘管這龍勻甫一身功力,聳人聽聞,已到了高不可測的地步,但是,到底自己並沒有親眼見識過,而白如雲,那可是自己嘗過味道的!
  伍天麒想到達裡,不由從脊椎骨裡,向外直冒涼氣,因此白如雲這一句打碎他的頭,確實嚇了他個不輕,他不知如何,竟後退了一步。
  龍勻甫不由心中奇怪,暗忖道:「這位伍老爺子是怎麼了怎會被白如雲一句話,就嚇成了這個樣子?」
  想著不由側目看了伍天麒一眼,金風剪伍天麒被龍勻甫這麼一看,不由老臉一陣通紅,一雙濃眉往上一跳,勉強仗膽冷笑了一聲道:「白如雲,你休得猖狂,今日老夫到此,也正為的是來會一會你,看看你別後三月,又有什麼驚人進展,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益?」
  其實他自己才是真正言不由衷,外強中乾,這幾句話說得他額角都冒了冷汗。
  在他說話之時,白如雲一雙光亮的瞳子,始終注視著他,因為他臉上緊蒙著那張人皮面具,所以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但由他雙目之中,卻可看出他此時處於極度錯綜和複雜的情緒之中。
  終於他咬了一下下唇,發出了冷冷的聲音道:「南水北星掌燈侍候!」
  二小一齊躬身答了一聲,「是!」
  白如雲也緩緩由位上站了起來,他依然用著冷冰冰的口吻道:「此時天已將近子時,待子時一到,炫極星出,後山歸鶴亭先見星芒,我們正好藉著星光,一較身手,不知你二位意下如何?」
  伍天麒尚未答話,龍勻甫已朗聲應道:「全憑尊便!」
  白如雲星目旁視,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不由一陳緊咬滿口細齒,心說:「你休要如此賣狂,等一會我的要好好領教你一番,看看你有什麼出奇的本領!」
  思念之間,商水北星二人,已各自掌燈來近,白如雲霍地一轉身道:「帶路歸鶴亭。」
  南水北星二人,各自口中答應了一聲:「遵命!」
  就見他二人,各自往下一矮身軀,倏地騰身而起,這種起身之勢,二小幾乎是同一個勢子。
  二人上肩水平不動,僅靠一雙足尖點地而起,所用輕功,更是白如雲平日所授的一種極上的輕功,名喚「燕雙飛」,是特地教授二小同時騰身的一種招式,施展出來確是別有風采。
  最妙的是,二小手中各持著一桿白罩宮式紗燈,翠綠的燈桿輕輕佻著。
  而北星南水二人所著服式,又是色澤式樣都是一樣,再加以身形高矮亦相仿。
  此時這一同騰起,肩腰肘足,幾乎都一式樣,手中紗燈也是舉伸得姿態一樣。
  乍看起來,就像是兩支銀箭,突地劃空而起,手中紗燈,就像是兩點金星,倏地凌空而起,先不論二小這身輕功,只是這份綽約風采,已不由令金風剪伍天麒和龍勻甫二人暗自感歎,俱都不由暗想道:「這白如雲果真是一罕世奇人,只看其手下區區小僮,競能有此功力,他本人就可想而知了!」
  南水北星二人,各人都是左手輕操上衣下擺,右手平持紗燈,以「燕雙飛」的絕招騰身而出,似長虹貫日也似,往那一賢廳入口大門前一落,不待吩咐,已「唰」的一聲,分至左右。
  手中燈向前略為伸出,把門前左近,照耀得光亮十分,乍看起來,二人就像是兩具木偶似的。
  白如雲就在二小身形才一下落的霎那問,已自如飛虹射斗似的,候地騰身而起。
  二小方一落下,白如雲卻頭也不回的,穿門而出,身形可說是快到了極點。
  金風剪伍天麒和龍勻甫,在人前自然也不甘示弱,伍天麒一雙大袖向後霍地一揮,整個人身,就像一支利矢似的水平射出,緊隨著白如雲身後,翩然而出,龍勻甫卻是心恨二小在自己面前存心賣弄,有意給南水北星一點顏色。
  只見他側身擰肘,不見其雙肩有一絲下沉,人也如穿雲歸鶴似的,疾穿在下風門之前。
  腳尖一點地面,不由對著兩側的南水和北星曬然一笑道:「有勞二位小兄弟掌燈侍候,龍某多謝了!」他說著話,雙手微微往前胸一合,遂倏地向兩下一分,潔白的一雙水袖已自揮出。
  別小看了他這種看來漫不經心的動作,可是在這位丑丐宗雨的傳人手上施展出來,卻是別具威力了。
  南水北星二人,心中正自吃掠,這少年何故對自己二人如此多禮!』
  誰知一念未完,就覺迎面襲來,一股極大的勁風,幾乎令人為之窒息,同時那風力之中,更抉著無比勁力,一時就像兩柄銅錘也似的,劈胸猛擊了過來。
  二小雖各有一身功力,只是因為完全在無意之中,另一方面,龍勻甫這雙袖上的「拔雲見日」功夫,也確非二小所能敵得住。
  故此就見南水北星二人,各自口中「啊呀!」了一聲,俱都「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五六步,各自都覺得心血上湧,一陣面熱,那陣迎面罡風,幾乎逼得二人喘不過氣來,同時二人手中所持紗燈,在龍勻甫雙袖一揮之下,已全部熄滅,人也搖插欲倒。
  二小各自拿樁站穩身形,方欲開口說話,只見眼前人影一閃,白如雲竟自去而復返。
  白如雲身形向下一落,一雙大袖,竟然倏地向兩下一分,口中輕叱了聲:「沒用的東西,點燈去!」
  北星南水二人竟在白如雲這一分手之間,各自不由自主,被一陣疾風,硬給退出了一丈四五,身形旋轉得如同風車也似。
  待那股勁力突一消失,二人也自一跤倒地,俱都驚怔得臉色一陣發青。
  他們知道,白如雲又發怒了,俱都不敢再發一聲,各自由地上爬起來,對看了一眼,至一旁重新點燈去了。
  龍勻甫此時含笑負袖而立,他知道白如雲雙袖之上,雖看來似用了不少內力,其實僅是一種外旋之力,並不能傷人絲毫,他此舉,表面上似對二小懲處,事實上,卻以外旋之力,把自己方才用在二人身上的一點勁力,給去了個盡淨,此人可真是一聰明智慧之人。
  他想到白如雲這一現身,必定不會再同自己干休,心中卻也不懼。
  他雙手攏在袖中,暗中已把內力貫在雙掌之上,以便隨時迎接白如雲來勢。
  可是白如雲生就怪性,他喜怒哀樂從不擺在面上,任何人也不能猜知他做一事之前的情緒。
  此時他卻對著龍勻甫微微一笑,露出了兩排又白又細的貝齒,點了點頭,道:「龍兄真是好功夫,這一手『拔雲見日』,白如雲真是拜服不已,等會少不得要領教一下!」
  龍勻甫不由冷冷笑了一聲道:「白兄不要客氣,方纔那一手『浪打破巖』,才是施得恰到好處呢!」
  白如雲不由微微冷哼了一聲,一時心中卻也不能不服這龍勻甫閱歷驚人。
  因為他這一手功豐,施展得極為含蓄,卻不料仍為這龍勻甫看穿了。
  十數年之中,白如雲一向自負過人,此一霎那,他不由也感到,眼前的龍勾甫,確是一個功智相當的大勁敵了。
  當時鼻中冷笑了一聲,倏地翻過了身子,並不再說什麼,逕向門外走去!
  龍勻甫不由啟齒一笑,顯然他為著這一番動作,而感到十分消受。
  因為他初次由這怪人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有一絲向自己容忍、退步之色。哪能不令他得意喜悅呢?
  當時龍勾甫,更是不再絲毫怠慢,也暗用「混元凌波步」的輕功絕技,把身形緊緊地跟附了上去。
  此時南水北星二人,又已重新把燈籠燃了起來,由身後緊撲了過來,他們經過龍勾甫之時,都不由狠狠地瞪了龍勻甫一眼,才一徑向前疾馳而去。
  「歸鶴亭」是在這堡中偏僻之處,出了一覽廳向右拐,儘是崎嶇不平的山路。
  仰望山峰,奇石參差錯落,山勢陡峻,怪籐怒生,糾葛於滿生苔蘚的山石之上,不要說人欲躍行其上了,就只是仰首看上一看,也足令人不寒而慄。
  南水北星二人各持紗燈,率先撲上山道,一路倏起候落地疾馳著。
  他二人身後,緊隨著金風剪伍天麒和龍勻甫,白如雲殿後。
  這幾人,雖然他們都各自具有一身奇異武功,可是深夜裡,躍行這種陡峻的山道,也是俱不敢大意,因為石面太滑,有時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尤需小心,否則只一失足,可就有性命之憂。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心中暗暗奇怪,暗忖:「這白如雲也真奇怪,既要憑武功一分高下,這堡中有的是寬展地勢,又何故在這深夜中,選擇這麼一處地方,真是想不通他用意何在了?」
  此時天上雖有星月,可是奈不住這座石峰之上,奇石凹凸,老籐糾葛,依然是昏暗一片,有些地方,黑暗程度,竟是伸手不辨五指。
  這種場合之下,可就看出了各人的目力了,南水北星二人,因為手中有燈,自然不在此列,金風剪伍天麒,雖然有一身軟硬功夫,可是到底年歲大了些,有好幾次,都差一點看花了眼,險些翻落崖底,若非是龍勻甫就近挽扶,不等到上至峰頂,他也就早沒命了。
  可是再看白如雲和龍勻甫二人,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樣了,二人起落,如驚鶴飛猿,有時落足之處,全在燈光外,僅足尖輕輕一點石面,身形又自修地騰了起來,一路倏起倏落緊隨著南水北星二人身後比肩而行,那種悠閒態度,如履康莊大道也似。
  如此少說躍行了約有半個時辰左右,眼前山道才算開展了。
  伍天麒略定了一下身形,私窺自己,已由不住通體汗下如雨,再看看眼前山勢,已到了極峰之處。
  耳聞得四外風嘯之聲如豹吼也似,那風力竟是大得出奇,只是地勢卻寬有十數丈,可藉星月之光一窺無邊,南水北星二人手中燈籠,早又為風所吹媳,可是光線卻反比先前明亮了許多。
  仰視蒼穹,那些亮光閃閃的星群,就似一粒粒垂在眾人頭上,舉手可攀。
  伍天麒私忖眼前形勢,不由暗想這地方果真是一理想較技之處。
  只是四面天風過大,常人登此,怕立足也立不住,早被風力吹到山下去。
  蜂頂有一夾石弄道,北星南水二人,率先轉入石弄之中,三人隨後入弄,風力立刻就沒有了。
  待轉行而出了這道石弄,眼前地勢,竟似又高了不少,一目所望,儘是一座座的石峰,高矮不一,但相隔卻不過往往只有數尺,最多也不過數丈,少說也在百峰之多。
  龍勻甫和伍天麒,都不由看得陣陣心驚,暗暗驚心好驚險的山勢,那高矮百十石啤,於星月淡輝之下,就像是無數綿羊也似,雲霧如帶,飄浮於群峰之半,看來是令人陣陣心悸。
  南水和北星,此時俱藏身在那弄口不動,白如雲回頭道「你二人就在這裡不動,我們少停即返!」
  他說完這句話,遂轉過臉來,對著伍天麒和龍勾甫一指對面道:「那歸鶴亭就在第七座石蜂之上,我們可去那邊先小息一陣,待子時一到,那炫極星一出,此處頓現奇光,遺針可見,那時當可向二位領教一陣了,不知二位對這個地方尚稱滿意否7」
  龍勻甫此時俊目四掃,心中雖不免驚心,但到底他身負奇技,聞言之後,只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此處有此奇景,在此能領教白兄幾手高招,可謂人生一大快事了!」
  金風剪伍天麒,此時只看得心驚膽戰,一時只顧東張西望,竟連白如雲說的話,都沒有聽清,他腦中不由嚇得陣陣發冷,暗道:「我的老天爺,這地方簡直都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如何較量武功啊!」
  白如雲此時見龍勾甫也喜歡這地方,不由似頗心悅,當時冷冷道:「既如此,二位請隨我來!」
  他說完這句話,候地兩臂一分,人已水平地射出十丈以外,足尖只輕輕一點一處石峰之巔,人又再次地騰身而起。
  似如此三個起落,已翩若驚鴻也似的,騰身上了第七座石峰之上。
  龍勻甫此時方要縱身而起,忽聽身側伍天麒咳一聲道:「賢婿且慢,你要挽我一把才好!」
  龍勻甫這才想到,自己這位岳父大人,一身軟硬掌上功夫,雖已到了爐火純青地步,可是像今天這種全系凌氣而行的極上輕功,他卻是差上一籌。
  當時聞言後,微以右手探於伍天麒右腋之下,足下暗一用勁,以「點萍渡水」的輕功,倏起倏落地直向白如雲騰身的那座石峰猛撲了過去。
  這種身手如果是在平地之上施展,倒不覺十分驚人,可是在如此深夜,在這千仞絕峰之上,如此施展出來,可真是驚險萬分,龍勻甫如無一身極上乘輕身功夫,萬不敢如此施展。
  白如雲面向峰下,眼見著龍勻甫,手掖著伍天麒,只幾個起落,已撲向自己立身之處,不由心中感歎不已,他暗叫著自己的名字道:「白如雲呀白如雲,你今夜才算真正找到了值得你動手的對象陰!」
  他忽然伸手,把臉上那張人皮面具揭了下來,淡月稀星之下,立刻現出了那俊逸的面孔。
  想是因為他表情過冷,在月光之下,更顯得蒼白怕人,可是儘管如此,他那種美俊瀟灑的儀表風采,已令伍天麒和龍勻甫心中一征。
  他二人決沒有想到,這麼一個鐵面無情、一意孤行的怪客,竟會是這麼一個英俊瀟灑的人物。
  一時伍天麒和龍勻甫,都不由怔在當場,四隻眼睛,只是吃驚地望著白如雲,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白如雲一向對敵,就從來沒有把臉上面具揭下來過,只為他不願任何人看見他的真面目。
  此時他竟自己得下了面具,自然是有非常的舉動了,他一面把取下的面具,放入隨身的革囊之中,一面卻冷笑著對二人道:「歸鶴亭就在路上,二位請快隨我來吧,子時即至,那炫極星霎時即出,我們也正好借此作一了斷!」
  他說完這句話,猛然向後一仰身形,竟以「燕子倒穿雲」的輕功,陡地射空而起,待身形已起來了足有七八丈高下,卻在空中一疊雙膝,輕飄飄地落在了亭頂之央,卻仍是面朝著二人。
  此時天風冷冷,吹得他那一襲羅衫左舞右蕩,再襯上他長身玉立的身材,英俊清秀的面頰,卻有飄飄羽化之感。
  這種身子看在龍勻甫眼中,不由暗暗驚心,這少年人,本來是目空一切,在他初聞這白如雲的為人之時,根本絲毫也沒有把他放在心中。
  不料自眼見他之後,他腦中那番輕視之心,已去了一個淨盡。
  此時見狀,更不由心中生出一絲寒意,殊不知今宵交手;到底鹿死誰手?
  想著卻也不便示弱於人,當時口中冷冷地說道:「白兄所言極是,一切但聽吩咐,小弟別無異議,只請快快劃出道兒來吧!」
  他說著也是雙臂向兩邊一分,人也突地拔空而起,待身形起在了空中有五丈上下,他突地向下一探上身,用「細胸巧翻雲」的招式,在空中一連打了三個觔斗,人已經飄飄地落身在那歸鶴亭腳之下。
  這一勢,身手用得極為靈活,落地後,依然是面現微笑,不帶出一絲氣湧面紅之色。
  白如雲此時卻是仰首上望著那一天星斗,對於龍勻甫到底是怎麼上來,似乎是毫不關心。
  在他那白哲的面頰中,可看出他那兩彎劍眉,緊緊地皺著,滿面都罩著一層冰寒之意。
  此時金風剪伍天麒,也以「八步趕蟬」的輕功,提勁撲上了亭邊。
  二人此時一打量這「歸鶴亭」,見亭高不過一丈七八,大小有兩丈方圓。
  事項一色朱紅,金條紅瓦覆蓋,沿邊卻是漆以翠綠之色,不知是何年所建,那翠色多已脫落,斑斑點點,看來更有古雅之意。
  正中由一根石柱支起,在那亭柱四周,有一圈座椅,鉅細方圓不一,看來可容十數人,對弈談笑。
  此時夜已很深,四外天風更是呼呼吹刮個不停,仰視蒼穹中有幾片白雪,為天風吹得如同棉絮也似的,卷作一圈,瞬即消失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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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8:00 |只看該作者
第09回 衝冠一怒 雙雄拚命

  此時雖有星月之光,可使三人分辨面貌,略可看視四外景物,不過若是真要交手對敵,尤其是在這千仞石峰尖頂,那可說是險到萬分了。
  白如雲見二人相繼入亭,他不由飄身而下,一語不發地坐在石凳之上。
  龍勻甫見狀不由冷笑了一聲道:「白兄引到此處,實在妙極,但不知閣下之意,是準備如何比試呢?」
  白如雲冷目旁掃,唇角微微向上一挑道,「悉聽尊便。」
  龍勻甫不由一怔,遂看了一旁的伍天麒一眼,哈哈一笑道:「白兄這麼一說,倒叫我二人為難了,有道是客隨主便,閣下就不必客氣,切出這兒來吧;我們一定捨命相陪!」
  金風剪伍天麒一聽,不由忙用目光,向龍勻甫看去,可是龍勻甫話已出口,不內心中暗探,忖道:「你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白如雲是出了名的難惹人物,你居然叫他劃出道來,自然你是不伯,可是卻苦了我老爺子了!」
  果然他一念方畢,自如雲已偏過頭來,微微一笑,那白暫的瘦削面頰之上,顯示出末有過的光采,他露出細白的貝齒道:
  「你說的是真的?」
  龍勻甫不由俊臉一紅,頗為不悅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白兄你就不必再謙虛了,請劃出道兒來吧!」
  白如雲冷笑一聲,點了點頭道:「既如此說,白某如再堅持,那就顯得太固執了……」
  他說著悠然地站起身子,徐步下了亭階,始起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月,倏地回過頭來,對著龍勻甫冷冷一笑,道:「我知賢岳婿,此番來找白某,本就安著洗雪前恥之心,決不容區區在下再能逃生……」
  他說著忽然兩道劍眉,倏地向兩下一分,冷冷地一笑,用著低沉的口音,道,「可是,我白如雲,生就一副傲骨,決不服人的傲骨,賢岳婿既要取白菜性命,卻要拿出些驚人的功夫來……否則白如雲雖有一死之心,恐怕也難蒙成全吧!」
  金風剪伍天麒,在一旁聞言陣陣心驚,因為他發現此一時,白如雲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他那句冰冷冷的語音,幾乎令人一聽起來,就會覺得心驚肉跳,而下意識體會到,這個年輕人,每說一句話,都能達到似的。
  白如雲苦笑了一下道:「白骨何需埋青塚,人生無處不墳墓,能夠在二位當今奇俠手中喪生,也是一大快事……」
  伍天麒愈聽愈覺心驚膽戰了,可是他卻一時又插不進口去,只急得一時眼睛滿處亂轉。
  龍勻甫卻仍是在一旁微笑不語。他只是在盡力地思索著,白如雲這話中的意思,聞言之後,他不由也從位上站起了身子,慢步下了小亭,冷然道:「白如雲,龍某既隨岳丈來訪,自然也非怕死貪生之輩,只是我們此行目的,是為了向閣下討回伍姑娘……」方言至此,就見白如雲一聲長嘯,一晃身軀,已躥到了龍勻甫身前。龍勻甫一時不知就裡,不由被嚇得後退了幾步,瞪目不知其意。
  就見白如雲用著顫抖冰冷的聲音,大聲道:「不要再提起伍青萍……我不是已經對你們說過了麼,她已經不在這裡了,地走了……」
  這一來,不要說龍勻甫了,就連那金風剪伍天麒,也再沉不住氣了,當時一個踉蹌,由位子上向前搶步,到了二人的身前。
  他用著沙啞的聲音道:「你說什麼?我女兒真的不在這裡了?」
  白如雲用冷冷的目光,掃了這老人一眼,冷哼了一聲道:「信不信由你!」
  此言一出,就聽伍天麒大吼了一聲:「好小輩,你納命來吧!」
  這老頭兒,此時倒真是動了無名火,他竟一挫壯軀,似鷹隼放的,已撲到了白如雲身前,揚起一隻蒲扇大的巴掌,向前一遞,用「陰陽翻掌」,直朝白如雲前心小腹兩處要害上猛然遞了去。
  這種動作,就連龍勻甫也沒想到,因為若論功夫上來說,伍天麒的功夫,比起白如雲來說,簡直是差遠了,誰也不會想到,他竟敢先向白如雲下手。
  他這一招方一遞出,龍勻甫已不由大吃了一驚,他忙向前一探身,方想在白如雲還手的第一招之時,自己先行代伍天麒給接任,然後,再說兩句場面話,先暫時不要動手,聽聽白如雲的比試方法。
  不想龍勻甫這麼快捷的動作,在白如雲來說,依然是慢了一點。
  金風剪伍天麒這一式「陰陽翻拿」方一遞出,就見白如雲劍眉一挑,他那修長的身形,似微微一側,伍天麒這對掌上,曾有二十年的「綿掌」功夫。
  只要為他這一對掌風所罩上的任何人物,休想輕易地逃開他掌下。
  伍天麒此時更因為心恨愛女下落不明,所以對白如雲已恨入骨髓,雙掌之上,更是用了十成功力。
  他這一手「陰陽翻掌」,和「雙陽惡手」配合著施用,更有無窮威力。
  果然白如雲無備之下,已為他掌風而罩住了,伍天麒口中叫了一聲:「嘿!」
  他雙掌用滾批把的厲害手法,猛然向當中一合一搓,滿心想把白如雲,搓得骨碎肉爛。
  可是白如雲那修長的身子,就在伍天膜初一接觸之後,先是一陣冰冷。
  就在他用力一合之際,卻生出一股如火也似的劇熱,真是炙手可焚。
  金風剪伍天麒就覺得,自己如果不把雙掌急速撤回,非被那股奇熱,燒至焦爛不可。
  他一時情急之下,不由口中「啊!」了一聲,略微一停滯之際白如雲那修長的軀體,就像是一條鯉魚一般,由伍天麒雙掌之中滑了出去。
  伍天膜不由大吃一驚,右足向後一退,用「倒採蓮荷步」向後撤出了兩步。
  他猛然向後一伸雙掌,可是白如雲卻「哧!」地輕笑了一聲道:「且慢!」
  也不知他這雙手是怎麼伸的,「噗!」一把,已叼在了伍天麒一雙手腕子上,雙手倏地向兩下一分,略用了三成功一按,伍天麒已不由痛得冷汗涔涔而下。
  遂見白如雲曬然一笑道:「鏢頭你先別慌,要打也得等一會兒。」
  他說著話雙手微微向上一翻,金風剪伍天麒健軀竟由不住又後退了七八步。
  他覺得一雙手,竟齊根都麻了,當著龍勻甫面前,他這張老臉,確實覺得無處可放了。
  一時連氣帶窘,直氣得整個身子陣陣發麻,一時木然呆在當場。
  龍勻甫此時也覺臉上無光,上前了一步,朗聲道:「白如雲!休要逞鹹,龍某這裡候教了!」
  白如雲哈哈一笑,忽然他臉上笑容盡失,用手往當空一指道:「看!炫極星就要出來了,龍勻甫你不要急,我不會使你們失望就是了!」
  龍勻甫和一旁發楞的伍天麒,不由順著白如雲的手指往當空一看,頓時都不由得心中一陣驚奇。
  只見此時天空中,一朵朵白雲,都似萬馬奔騰般,直向一邊卷帶而去,天空中更顯得星皎雲淨,同時整個天空呈現出一重極為爽目的紫色彩氣。
  一時大地上光華頓盛,只是卻不見那什麼「炫極」星出現。
  白如雲臉色頓時現出一片從未見過的陰沉之色,他扭過頭來,對著伍天麒冷冷地道:「炫極星霎時現出,可有話說和前頭,我若死在你二人手中,算我學藝不精,沒有什麼好責怪的,可是你二人若有不慎,也怪不得我白如雲手狠心毒!」
  這幾句話說得嚴詞峻口,伍天麒不由打了個冷戰,但他仍然冷笑道:「你放心,我老頭子此番前來,已抱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心,如死於你手,決無一絲遺恨之處,白如雲你就快快劃出道兒來吧!」
  白如雲倒想不到,這老頭於居然也如此硬了起來,當時笑了笑,道,「好!」
  他說著話,用手往那一片為白雲埋沒得僅露出了尖頭的百十石蜂道:「炫極星出時,此一片石峰,光亮如同白晝一般,我們不妨各以全身所學,在這石峰之上,一決勝負,勝者自不用說,敗者勢必翻落澗底,想必是沒有活命了,二位以為這麼比試可好麼?」
  此言一出,非但金風剪伍天麒突然色變、就連龍勻甫也不由一陣心驚,暗忖:「好惡毒的白如雲!這石峰之上,幾乎連著足都成問題,又怎能在其上較量功夫,稍一不慎,不需敵人來攻,自己一個失足,怕不成肉泥了。」
  但不論如何,對方既這麼說了,以自己名望身份,也只有硬接著。
  當時稍一考慮,不由曬然一笑道:「白兄所說比武方法,真是妙極了,在這石峰之上,較量身手,內外輕三功都需極佳,否則可真是徒然自取滅亡……」
  他說著話,眼角不由偷偷看了一旁的伍天麒一眼,暗示伍天麒留心。
  伍天麒哪能不懂龍勾甫眼色的意思,當時臉紅了一下,冷笑了一聲道:「老夫對閣下所言,稍有意見,不知可容老夫發言否?」
  白如雲眨了一下眼睛,冷聲道:「方纔所言,只是和龍兄較量之法,和老鏢頭另有方法,不在此列!」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心中一喜,當時接口道:「老夫願聞其詳!」
  白如雲看了看天色,知道炫極星霎時既出當時不願多耽誤時間,只冷然道:「我知你拳掌兵刃功夫極佳,卻不大擅長輕功,所以容我和龍兄領教過之後,再和你比試別的,你意若何?」
  金風剪伍天麒聞言後,表面不說,卻由不住心中暗暗欽佩,欽佩這白如雲,果不愧是個英雄,聞言之後,手捻銀鬚,一時倒發起楞來了。
  龍勻甫突然曬笑道:「白如雲,你也太狂了,你又怎知道,我龍勻甫,就一定不是閣下的對手?倘若僥倖龍某贏了,那麼和家岳之一陣,倒是可免了……」
  他說著,不由負手微笑了起來。
  白如雲電也似的眸子,忽然側掃了龍勻甫一眼,他對這年輕人,那一種安閒的態度,確實也不由不深深讚許,可是他是那麼自信,他用著冰也似的語言,回答著龍勻甫的話道:「龍勻甫,那是不可能的!也許我們會比試很久,但最終,你終於會死在我的手下!」
  龍勻甫再也忍禁不住,冷笑了一聲道:「那也未必!」
  白如雲用手指了一下天邊的彩氣道:「你看,炫極星出來了!」
  果然他的話聲一了,就見天空「唰」的一聲,打了一個極為明亮的閃電。
  一霎時,一顆遍體紫明的大星,由穹空中閃了出來,立刻紫焰如電,照得三人眉目皆紫,那光顯現之後,幾乎令三人耀目難睜。
  金風剪伍天麒和龍勻甫,先只以為,一顆星光,又能亮到哪裡,此時見狀,不由驚得口中啊了一聲,各自退後一步。
  再看四外山谷峰澗,歷歷在目,比之白晝實不相上下,俱都不由暗中叫奇。
  白如雲臉上立刻掛上了一絲笑容,可是,只是那麼的短暫和陰沉,否則將是一個男性最美的笑容了。
  他回過了頭,對著龍勻甫道:「你看見沒有,這顆大星,就是炫極星,它是我們的明燈,一出一沒,時僅一個時辰,我們比武只限於星沒之前,否則作為罷論,另外再談如何?」
  龍勻甫略為思索,遂點頭道好。
  白如雲此時見龍勻甫既答應,遂不再說,只見他右手一提長衫下擺,冷然道:「龍勻甫,你隨我來,你可要小心了,我手下對你是不會留一點情面的!」
  這個頎長微帶書卷氣息的年輕人,在他說完這句毫無感情的話之後,人如穿雲野鶴似地,突然離開石亭,射空而起。
  他身子又像是一文脫弦的疾矢,直直地射向了半空,引得二人目光,都向他直直望去了。
  他們都奇怪和震懾著,這種驚人的輕功,真可說是舉世罕聞。
  思念之間,白如雲的身子,已像是一朵棉花似的,輕飄飄落在一座石峰的頂尖之上。
  他身上那襲湖綢的長衫,為猛烈的山風,吹得扯起老高,配著他清逸的面頰,真有意態出塵之感。
  龍勻甫此時也是氣貫丹田,方要縱身而起,耳邊卻聽得金風剪伍天麒的聲音道:「勻甫你要當心,萬一真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早些退回來好些……」
  他說著,用力地握住了龍勻甫一隻手,歎了一聲接著道:「小女既不在此,我們犯不著把命賠在這裡,你就是不敵他回來,也只有我看見,算不了什麼丟人,不必太和他認真!」
  說到最後,語音競變得有些顫抖和哽塞了,龍勻甫不由一愕,在老人的眼中,他領略到一份純真的感情,一時他不禁也深深感動地,反握起伍天麒一手,道:「你老人家放心吧!小婿是不怕他的!」
  伍天麒用眼偷看了遠遠的白如雲一眼,才又接道:「記住!不要忘了用暗器,你去吧!」
  龍勻甫不由微微一笑道:「小婿知道了!」
  他說著話,白如雲已在那邊感到不耐了,他只是運行著捷快如梭的身形,在這遠近百十的石峰之尖,躥來縱去,其快如風。
  龍勻甫用「鷂子倒穿雲」的絕頂輕功,反躥出了十丈有餘,在空中一挫腰軀,施了一招「平沙落雁」,輕飄飄地落在了一座石峰頂尖之上。
  他身形因遲來不敢再有所猶豫,僅僅向石尖上一落,跟著往左一弓,已如一枚跳彈星丸也似,在那如林的石峰之上候起快落地交縱了去。
  白如雲身形是向右,龍勻甫卻是向左,各自都是弧形向當中緊疾湊了過來。
  金風剪伍天麒一時眼都花了,只見兩個黑點,如同星丸跳彈也似,在紫色彩光的籠罩之下,竟是快捷得出奇,幾乎令他不敢交睫。
  一霎時這兩個黑點湊在一塊了,當空立刻發出了一聲清晰的雙掌互擊之聲:「啪!」
  只是往當中一合,卻馬上如同飛石濺珠也似的,向兩下又猛然地分了開來。
  伍天麒不由緊張得手捻長鬚,口中:「啊!」了一聲,他眼看二人身形,各自飛騰了起來,龍勻甫遂又輕飄飄地落在了一座石峰之上,他還清清楚楚地看見龍勻甫臉上的笑容。
  伍天麒立刻心中像吃了定心丸一般的舒服,他不由暗中喜付道:「好孩子!真是好本事!」
  想像中,白如雲必定是翻落澗底無疑了。
  他忙轉過了頭,去搜索白如雲的蹤影,可是他失望了!
  白如雲依然好好地挺立在一座奇峰之上,紫色燭光之下,這怪人意態仍是那麼自如,山風把他身上的湖綢長衫吹得呼嚕嚕扯起老高。
  然後他似見白如雲嘴皮動了動,像是和龍勻甫說了一句什麼,只是距離太遠,一時卻沒有聽清楚他們對答些什麼。
  於是二人,立刻又像是蝴蝶穿花也似的,在這百十石蜂尖上此起彼落地穿行了起來。
  金風剪伍天麒正看得目不交睫之時,忽然他耳中聽到了某些聲音。
  那些聲言,就像有人在疾馳似的,而且還不對對答著話。
  伍天麒不由一驚,心中暗想:「這地方位處極峰,即使是獅虎亦難攀登,莫非還有別人走此路過不成?」
  這麼一想,他不由一時把目光離開了在場中疾斗的二人,直往那發聲之處尋望了過去。
  亭後是一座百丈峭壁,一平如削,那疾馳著,和用鐵器點擊著石面的聲音,就是從那下面一陣陣地傳上來的。
  金風剪伍天麒,先是懷疑是南水和北星兩個小東西,可是再轉念一想不對。
  因為南水和北星,明是藏身在前崖石弄之中,不可能上來的,就是他們上來,也是從前面,不可能從後面上來。
  這麼一想,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心中更奇怪了。
  什麼事都是這樣,不關心則已,只要一關心,那就非要探察一下不可,
  更何況是眼前,右峰之上二人正自打鬥得難分難解,這是如何緊張的一個局面,只要有一方略佔上風,那另一方,就有隨時翻落澗底死亡的可能。
  伍天麒不由皺眉暗暗想道:「這上來的人,不要是白如雲這一邊的吧!要是他的幫手,那勻甫可就不堪設想了!」
  這麼一想,這位老爺子不由通體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也顧不得盯著二人去看。
  慌不迭移動腳步,跑向了那亭後峭壁邊上,引頸向下面看去了,
  此時當空炫極星光,照耀得遠遠通明,像是安置了千盞孔明燈也似的明亮。
  金風剪伍天麒便藉著了這光亮,向下看去。
  果然,他發現了兩個人,那是一個銀髮斑斑的老人,和一個全身紫衣的長髮少女。
  二人都是一個勁地向這山峰頂尖上擠命直馳著,老者在前,少女在後,最奇是老人左手後背,掌中卻抓住一枝粗有半個小指的柳枝兒。
  那少女一隻玉手,緊緊地抓著那柳枝的一端,她的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持著一根鳩形鐵杖,一面撐行著如削的壁面。
  就如此,這一老一少,竟是快得出奇,伍天麒初看之時,尚在山腰,只這一霎間,二人已到了最上面了。
  這時就聽取少女嬌喘道:「爹爹!慢點嘛,人家累死了!」
  那老人卻大聲地回道:「傻孩子,慢了,好戲都結束了,那我們爺倆可是白來了,快!快!」
  這老人說著,一隻右腿已經跨上了峰頭,他右手的柳枝,向上猛然一提一抖,就聽見那少女一聲嬌笑道:「哎育!輕著點!」
  就像是一尾大魚也似的,隨著這老人柳枝一揚之勢,那少女如同海燕飛空,突然翻上了山尖。
  這時金風剪伍天麒,不由驚得後退了一步,口中又啊了一聲。
  那紫衣少女聞聲看了他一眼,似是一怔,忙拉了老者衣衫一下輕聲道:「爹爹你看,這老傢伙是誰?」
  那銀髮老人,聞言卻連伍天麒正眼也不看一眼,只冷斥道:「少管閒事。」
  遂邁開大步,直向亭子內行去,而那少女尚目斜秋波,再三打量了伍天麒幾眼。
  伍天麒此時又驚又奇,少女那一句「老傢伙」,把他說得臉一紅,心道:「這小丫頭出口就傷人!」
  可是他不如道,這一老一少,到底是何家數,當時不由用心地,又向二人打量一下。
  這一注視,才愈發認為奇怪,他確實摸不清,這一老一少是幹什麼的了。
  看那老人,身材竟是極矮,面色血紅,滿頭銀髮,糾成一個沖天炮式,一雙大耳又厚又長,幾乎都垂到了兩肩之上。
  這老人身著一襲黃緞質長袍,身後尚背著一具七弦古琴。
  伍天膜見那琴長約三尺五六,通體古銅顏色,尤其那七根琴弦,想是日久的挑摸,根根都成銀白顏色,閃閃發著亮光。
  金風剪伍天麒看到這裡,心中好不納罕,暗討:「莫非這老者是一選勝登臨的琴士不成?只是他那一身功夫,簡直是高得令人不敢相信!」
  金風剪伍天麒忍不住又盯了他幾眼,再看那紫衣少女,身材適中,一雙明眸,顧盼生姿,眉目之間,尤其帶著一股少女的嬌態風采,伍天麒不由皺了一下眉,暗忖:「倒看不出,這矮醜的老頭兒,會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兒……」
  想是他一時奇怪,一直盯著這二人看,那少女本已由他身前行過,此時竟又回過頭來,狠狠地又瞪了金風剪伍天麒一眼,方要說話,卻被那矮老人又扯了她一把道:「你老是看人家幹什麼,他再敢看我們,我老人家把他蛋黃給砸出來!」
  那少女不由用手一抿嘴,「噗嗤!」地笑了一聲,金風剪伍天麒,這才聽出那矮老人竟然一出口就罵人,不由勃然大怒。
  可是他轉念一想,這也不怪人家,自己哪有這麼盯著人家看的?
  何況人家還是一個大姑娘。
  伍天麒這麼一想,不由一時燥得志臉通紅,當時忍著氣,鼻中哼了一聲,頓時縱身往亭子中走去。
  他身子方在一石凳上坐好,卻聽見那少女嘻嘻笑道:「爹爹!這老的怎麼也坐在亭子裡了?」
  伍天麒不由一驚,忙回過頭來一看,那父女二人竟也上了亭階。
  那矮老人,這時才抬頭看了伍天麒一眼,回頭一笑道:「你這孩子也是,這亭子也不是我們家的,許我們來,怎麼就不許人家來呀?」
  說著,這老人一屁股,已經坐下了,那少女也挨著他坐下了。
  伍天麒至此,才算放了一顆心,心說,果然是一對隱居的高人雅士,只不過是選勝登臨,欲觀這星出的絕妙奇景罷了!
  這麼一想,他頓時放下了心,才又把目光,重新往那林邊的石峰頂尖上望向他們。
  這麼一妻問,那白如雲和龍勻甫,竟是打了一個難解難分。
  一時間,只見人影晃晃,躥高縱低時起乍落,打到疾處,真是看得伍天麒眼花繚亂,那種奔雷馳電的身手,可真有一羽不能加,飛蠅不能落的威勢。
  金風剪伍天麒心念愛婿安危,竟是再也坐不住,不由從位上站了起來,步下亭階,仔細向那跳動的星丸般的一對人影上盯視了去。
  忽然他聽到身後少女一聲驚叫道:「爹爹!那是小雲哥!」
  伍天膨不由一驚,又回過了頭來,卻見那矮老人咧著大口嘻笑道:「當然是他了,要不是他,我老人家哪有這麼好胃口,跑這麼遠來看熱鬧?」
  紫衣少女此時不由也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只見她滿面吃驚,秀眉緊皺地望著那老人道:「爹!我們快下去看看吧,萬一小雲哥要打敗了呢?那不就完了……」
  伍天麒顧名思義,已知她所說的小雲哥,正是指白如雲,不由又驚又怕又想,只是對方既沒有行動,自己也不便說什麼。
  那少女儘管一個勁拉她父親,可是那矮老人只是咧著大口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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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8:13 |只看該作者
  他用手摸了一下那在唇邊如同刺娟一般的鬍子,嘻嘻笑道:「傻丫頭,你也不看看清楚,你小雲哥哪會敗在那小於手中?你急什麼勁?」
  這一來,可把伍天麒嚇壞了,顧不得再看他父女二人了,忙又把目光,移向了群蜂尖上的白、龍二人。
  此時白如雲身形在一座斜出的頂尖峰上,身形半錯如金龍穿塔也似的,突然拔空而起。
  他身子往下一落,已躥在了龍勻甫身前,就見他口中叱了一聲:「打!」
  這位一世奇俠,竟猛然向上一揚身子,就以右掌用「巧打半天雲」的內家真力直向對方龍勻甫正躥起的身上猛擊了去。
  此時二人都因久戰不下,而感到無比急躁,他們都更系念著,這顆「炫極星」的消失,那時二人都得住手了……
  而像如此絲毫不分勝負的動手過招,似乎是大沒有意義了,白如雲這種發自丹田的內家掌力一撤出,離著龍勻甫足足尚有數尺,已使他感到內力驚人,而大有不堪承受之意。
  這一場疾斗之下,龍勻甫已感到,自己較之白如雲,實在是差上一籌。
  所以他腦中更是充滿了恨怨,越發施出混身絕學,決和白如雲一分最後勝負。
  此時白如雲這「巧打半天雲」一施出,那強烈的勁風,在空中已形成了一團旋轉的罡氣,這使龍勻甫一時幾乎為之窒息。
  更因龍勻甫身在空中,這一招簡直是太難逃了。
  好個龍勻甫,果然有一身獨到的功力,就見他猛然一聲長嘯,在空中一抖雙臂,用「拔簽」的絕功,硬把已起的身形,硬硬再拔起了七尺左右。
  可是就如此,白如雲的掌風,已從他一雙足踩處疾掃了過去。
  龍勻甫立刻就覺得這雙足尖,有似同刀斬了一般的疼痛,一時連臉都變了額色。
  他忍著雙足上的奇痛,在空中「清風飄蕊」,猛然一個仰翻之勢,直向一邊的石峰尖上飄下身去。
  可是白如雲又如何再能放過他,他就如影附形也似,真像一頭怪鳥陡然向龍勻甫棲身石尖之上猛然躥了過來。
  龍勻甫身形方住石尖上一落,才發覺一雙足尖,竟是陡然間不聽使喚了。
  而眼前白如雲身形又到,掌風之疾,更較前猶有過之,這位一世俊俠龍勻甫,不由一陣心寒,暗忖了一聲道:「我命休矣!」
  可是就在此一時,就見那巖邊的金風剪伍天麒,忽然口中gb了聲:「你敢下毒手!」
  這老人到了此時,可顧不得什麼叫做道義不道義了。
  他猛然向前跨出一步,右臂向外一翻,肥大的袖管只一翻,遂聽「哧!哧!哧!」三聲尖嘯。
  這一手三剪的功夫,武林之中,也只有伍氏父女擅長,如以暗器手法來說,這種功夫,確實是極為難能可貴的手法了!
  這三口金光閃爍的金風剪一出手,各自律然一聲輕響,剪口齊開,一奔正中,兩奔側肋,夾著一陣尖嘯,電閃而至。
  白如雲身形已自騰起,這三口小小的金風剪,一奔後心,兩奔左右肋下,疾如電光石火一般,已閃至白如雲身後。
  白如雲就是有再大本事,對於這三件暗器,他也是不敢貿然接受。
  他本有把握,在這一掌之下,把龍勻甫逼下懸崖,可是竟會在這時,有人對自己施暗算,不由令他又驚又怒,在空中悶哼了一聲,勉強一挺後脊,用「雲中現首」的奇招,把面容翻向了背後。
  他目光立刻接觸到一口光華閃閃的暗器,白如雲一窺之下,已知是伍天麒數十年賴以成名的「金風剪」,不由令他吃了一驚。
  可是這白如雲,確實有一身令人想像不到的奇功,就見他左手由前向後猛然一翻,用「撥雲見日」的招式,袖帶如雲,掙然聲中,已把這正中金風剪,卷在了他那長袖之中。
  可是這時左右兩口金風剪,也同時如巧燕掠波似的,由兩側哧的一聲,同時飛到。
  伍天麒這一手三剪上的功夫,厲害的不是一手同時打出三樣暗器,厲害的是,這左右二剪,出手即逝,對方在打落正中金剪之後,定會以為已經沒有暗器了,稍一疏忽之下,那餘下二剪,卻突然由兩側電閃而出,傷人多在左右一雙「無名穴」上,中人無救,真是厲害無比。
  白如雲這種「拔雲見日」的招式,方把正中一口金風剪捲入袖中,猛然問,就覺得兩肋上一陣尖風透體,不用看,他已經知道左右各有暗器襲到。
  這位怪客,猛然冷笑了一聲,身子向後陡然一個倒翻之勢,一雙袖管用「分雲趕浪」的絕上功夫,向兩肋下一掃一拂,錚錚兩聲,又已把這一雙暗器吸入在袖管之中,他身子卻不得不輕飄飄地落在了另一石峰之尖。
  這種美妙出奇的身形,幾乎令那發暗器的伍天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時竟木立當場。
  白如雲此時朝亭邊看了一眼,冷冷地道:「鏢頭金風剪果然高明,白如雲領教了……」
  金風剪伍天麒這才驚覺,由不住老臉一紅,此時卻聽得身後那少女冷笑著對她父親道:「爹!這人真不要臉,小雲哥差一點傷在了他的暗器之下,他用的是什麼暗器?」
  那矮老人嘻嘻一笑道:「你不要看不起他,他正是你天天不離口的青萍姊姊的令尊呢!」
  此言一出,那少女和伍天麒,都不由大吃一驚,伍天麒不由唰一下轉過身子,怔怔地看著這父女二人,那少女更是掠異得站了起來。
  她看著伍天麒一面驚異地回過頭來,對老者道:「什麼?……他是萍姊的……父親?」
  老者呵呵笑道:「不錯!他就是當今武林中有名的大鏢頭,人稱金風剪伍天麒的伍老當家的,方纔他想暗傷你小雲哥的暗器,就是他成名的金鳳剪,丫頭,你看見了麼?」
  少女不由這連點頭,面上帶著極難形容的顏色,不時地朝著伍天麒上下打量個不住!
  伍天麒又不由臉一陣紅,被少女看得更不是味兒,當時只好硬著頭皮,上前了幾步,對著父女二人深深一拜道:「在下伍天麒向二位問安,不知賢父女何故識得在下?尚請告知才好!」
  那矮老人對著少女嘻嘻一笑道:「我一向是不給生人說話的,誰叫你亂說話,惹出了麻煩,現在你去給他說吧!」
  原來這矮人說話之時,一雙目光卻是盯著那峰頂二人,目不轉瞬。
  那少女聞言之後,不由面色微紅,對著老人望了一望道:「不敢當,後輩哈小敏……」
  她說著又用手指了一下那老人道:「這是我爹爹哈古弦!」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嚇得面色一變,這才知這大模大樣的怪老人,竟是武林失蹤三十年的一代怪魔,人稱琴魔哈古弦的便是此人。
  當時怎不驚得打了一個冷額,久仰此老人三十年前退出武林之最後湘江一戰,赤手擊斃名噪大江南北的「九連環」和多指神尼等共十一人,真是令人聞名喪膽,自己對他是早己久仰,竟是無緣一見,卻想不到,竟會在此見到了這位怪人,哪能不又驚又喜。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口中啊了一聲,忙上前一步,對著二人深深一躬道:「久仰之至,哈大俠俠名,在下如雷貫耳,今日真是三生有幸,得睹俠顏了!」
  那哈古弦仍然是膛目只顧看著那石蜂極尖的白如雲和龍勻甫二人,對於伍天麒的話,卻是加同未聞一般,伍天麒不由大感不是味兒。
  卻見那少女又自一笑,道:「晚輩哈小敏,與令嬡青萍姑娘,已結金蘭之交,尚請受晚輩一拜!」
  這姑娘說拜就拜,當真走下位來,對著伍天麒盈盈下拜,伍天麒又驚又喜,知道女兒定有下落了,當時忙上前延臂攙起了小敏,一面笑意:「姑娘不必客氣,老夫可擔當不起,尚請亭內說話才好!」
  說著舉步方欲入亭,卻見那琴魔哈古弦快地由亭內站起道:「不得了!要出事了,我得去看看去!」
  他說著忙走下亭來,伍天麒不由又是一驚。
  琴魔哈古弦說完這句話,回頭遞了女兒哈小敏一個眼波,卻對金風剪伍天麒看也不看一眼。
  小敏是何等聰明,自然識得父親的心意,當時忙向伍天麒襝衽為禮道:「我們還是去那邊看看吧!」
  金風剪伍天麒,自然心中比他們更急,唯恐那龍勻甫失手著了暗算。
  當時聞言慌不迭,搶此往崖邊奔去,果然只一霎那,場中已起了極大的變化。
  原來那龍勻甫連番遇險之下,不由已激起了一腔疾怒,此時展出了全身所學,正和白如雲打了個難分難解。
  方纔哈古弦口喚不好之時,卻是龍勻甫足下踏墜了一塊危石,不想他卻能化險為夷,身形以「潛龍升天」的絕技,又拔起在另一極尖的石峰之巔。
  白如雲此時邊戰,也不禁邊自心驚,天空那一顆炫極星,光線也漸漸不如先前那麼強烈了,只要此星一隱,大地將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辨五指。
  白如雲有鑒於此。哪能不憂心如焚,自己不要說輸給對方了。就是在指定之時,如贏不了人家,自己一個主人家,又是自己劃出的道,就得認栽!
  此時見龍勻甫,似乎是有意避著自己,想是他也看出,只要時候一過,那白如雲就得認栽。
  所以盡量躲閃著白如雲拖延時間,此時龍勻甫,身形方在一方石尖上一落,白如雲已長嘯了一聲,如同一隻碩大的巨烏也似,幾乎是和龍勻甫同時落在那方石尖之上。
  同時他右掌,卻隨著本人下落之勢,用「蛇掌」倏地向外推出一掌。
  這種掌法,在當今武林中還沒有施展過,掌力向外一撤,就連一生自傲的龍勻甫,也不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這種「蛇掌」所厲害的是,五指分開如箕,有一掌判生死之勢。
  掌勢出去是中指微凸,食指和無名指各自曲在左右,不要小瞧了這三個手指,卻是對著龍勻甫前胸「巨闕穴」和左右兩處「幽門穴」穴上下手。
  江湖上厲害手法可說是多不勝數,可是能一掌打人三處穴道的,卻還沒有聽說過!
  龍勻甫不是弱者,焉有不識得白如雲這一招的厲害,當時也顧不得思索了。
  只見他把銀牙一咬,暗忖:「白如雲,我們一塊結束了也好!」
  這位滇邊大俠龍勻甫心念及此,不由左右手突由兩側,往白如雲下肋處一攏,各以掌側向白如雲兩肋上切來。
  這一招名喚「鐵樹盤根」,龍勻甫分明以自己兩路上驚人的臂力,要和對方落一個玉石俱焚。
  果然他這種招式一撤出手,白如雲也不得不硬把遞出的右手強自收了回來。
  可是高手對敵,往往一招之後,每有煞手,令人防不勝防!
  白如雲含怒往回一收撤出的掌勢,可是足下卻在一瞬之間,用「水面擂帚」的一式,往龍勻甫下盤一腿掃來,同時兩手各以「撥雲見日」公用式,格開了龍勻甫的一雙鐵腕。
  這一招可真是厲害到了極點。
  龍勻甫一聲長嘯,任何人也會以為,他定是翻落深澗了。可是這少年人畢竟卻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功力。
  就在他這聲長嘯之下,他整個人,如同一彈丸子也似,傷地彈起了半空。
  白如雲這麼厲害的「水面擂帚」,卻只是擦著他鞋底掃了過去!
  這位不可一肚的怪俠,到了此時,也不由不暗自歎息了一聲道:「好厲害的龍勻甫!」
  同時他心念之中,卻一滑足尖,把這僅有尺許的石尖站了個滿。
  同時暗以「千斤墜」把全身釘了個牢,一方面仰首望天,雙掌蓄銳以待,暗想,「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再下來?」
  龍勻甫身形拔在了空中,方自下視,突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附近石峰,多在七八丈以外,自己一時亡命騰身,卻是沒有落足之處了。
  這一急,怎不令他嚇了個三魂出竅。
  龍勻甫到了此時,也不由長歎了一聲,一抬手,把背後師—門至寶「庶人劍」,撤出了鞘,他口中叱了聲:「白如雲閃開了!」
  話到人到,人到劍到,只見白光一閃,這龍勻甫,竟自連人帶劍,猛地向白如雲立身之處,搶落了下來,掌中劍「秋水伊人」,蕩出了萬點銀星,猛地向外一抖,硬逼白如雲滾開不可。
  此時岸邊的伍天麒,看到此,不由口中「哦!」了一聲,猛地跺了一下腳道:「要糟啦!」
  他可不知道是誰要糟,反正他可知道,二人中總有一人要糟。
  就在這一霎之間,猛聽當空「嗆啷啷!」一聲大震,跟著一聲長嘯,一條人影,直由那千丈石峰之下猛墜了下去。
  老鏢頭口中啊晴了一聲,只急得頭上青筋暴露,方自睜大了眼睛,向二人立處石尖望去……
  可是天公不作美,竟在這一霎間,那顆紫光渲赫的炫極星,竟突然隱了起來。
  一霎時,伸手不辨五指,不要說還想看人了。
  從四面八方不同地方,吹來的疾風,呼呼地刮得更疾了!
  這位老人家急得口中大喊道:「哈……哈老前輩……你老去救人哪……」
  「救人……哪……救人哪……」
  「有人掉下去啦……」
  可是哪有任何人答他的腔,他眼中看不到一個人,耳中也聽不到一點「人」的聲音。
  金風剪伍天麒,一生之中,見過了多少場面,可是再沒有比今天這霎那之間,更令他感到心驚肉跳了,再沒有比這一獸色,更令他感到揣自危了!
  這老人咧開了嗓門大叫道,「白……白……」忽然他自歎丁一聲,付道,「我叫他幹什麼?」
  不由又改口吼道:「勻甫……勻甫你沒事吧?」
  「哎喲,你這孩子怎麼不回答我的話呀!」
  突然他覺得照前冷風一閃,耳中初次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
  那幾乎是同一個冰人也似的口音,冷冷地道:「沒事!我沒死!」
  伍天麒不囪大喜道:「好孩子!可嚇死我了……白如雲這小子怎麼了?
  那聲音苦笑道:「他……他已掉下去了!」
  老人抖顫了一下,抽搐道:「孩子……他死了麼?」
  「他死了……」
  金風剪伍夫麒不由四下尋望著勻甫的人影,可是眼前是一片漆黑,他本人並沒有夜視的目力,故他是連動也不敢動一下可是龍勻甫既沒有死,他的恐懼之心也就消失了……
  他一方面尋覓著勻甫,口中仍拾著先前的話題道:「死得好……死得好……」
  「只是!唉!太慘了,可惜了這孩子一身的功夫……可惜了……」
  他搖了兩下頭,雖然他深恨著自如雲,只是卻並不認為白如雲就該死。
  然而白如雲和龍勻甫之間,如果必需要死一人的話,他卻又會毫不思索地指出那死者,應該是白如雲。因此這一霎那,這老人心中中感慨是既喜悅,又傷感,他連連地低念著:「太慘了……死得太慘了!」
  也就在他低聲說著這句話之時,白如雲卻如同一座石像也似地立在他的背後,相距不過五尺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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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8:42 |只看該作者
第10回 鏢頭受困 怪客出現

  他那雙冷電也似的眸子,正自灼灼有光地瞅著這個抖索的老人。
  也為這兩句話,使白如雲把欲擊而出的雙掌,又收回來了……
  這一個怪俠,一生之中,做任何事情,就從來沒有猶豫過,從來沒有良心不安過。
  可是這一霎那,他竟會感到對這老人,不忍下手了。
  他望著這白髮的老人,見他正自四下地張望著,雖有一雙瞳子,卻無異盲目一般。
  金風剪伍天麒說了半天話,不再聽到龍勻甫的回音,不由又開始心寒了。
  他伸了一下脖子,啞著嗓子道:「勻甫……勻甫……」
  白如雲一聲不哼。
  果然伍天麒馬上臉色又大變了,白如雲見他翻了一下凸出的眸子,聲音加大了:「勻甫……老天!你怎麼不答應我呀!唉唷!可坑死我了……」
  「勻甫!勻甫!……」
  白如雲眨了一下陣子,心想:「唉!這老傢伙心裡還是惦念著那龍勻甫,對於我只是一份可憐的心而已。」
  伍天麒叫了半天,沒有人回答,他膽虛地又坐下了,流著老淚,自言自語道:「這孩子是怎麼啦?……剛才不是還給我說話麼?怎麼這一會兒……老天,他可死不得呀……」
  他說著,用手在唇邊作了一個喇叭口的形狀,提起了丹田之氣,大吼道:「勻甫!勻甫!」
  白如雲胸有成竹地冷冷一笑,他偽裝著龍勻甫的嗓音道:「鏢頭,我在這!」
  金風剪伍天麒先是一喜,後又一怔,他奇怪的是怎麼龍勻甫對自己會改了稱呼,呼自己為「鏢頭」了!
  可是那聲音一點不錯,確是愛婿龍勻甫的口音,白如雲學得維妙維肖……
  伍天麒擠了一下兩道濃眉,咳了一聲道:「咳……咳……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那白如雲死了沒有?」
  白如雲唉了一聲道:「準死了……你老放心吧!」
  伍天麒卻相反歎了一口氣道:「唉,我不是不放心啊!」
  白如雲冷冷地道:「你老人家難道不希望他死?」
  伍天麒咂了一下嘴,雙手連搓,道:「不是的……不是的……賢婿,話可不是這麼說,唉……你……你怎麼不過來呀?」
  白如雲黯然道:「我的鞋掉了!我在找鞋!」
  伍天麒點了點頭道:「我說呢,找著沒有哪?」
  白如雲忽然流下兩滴淚來——這是奇跡!
  他不由黯然想道:「我的心是太狠了!我不該把龍勻甫打下澗底去!」可是他又自解道:「這也不能怪我,誰叫他用劍砍我?我只是用鐵旗把他寶劍捲飛了,他自己就掉下去了,這又怎麼能夠怪我呢?」
  這樣想著,他似乎得到了一點安慰,足下一點,如一陣風也似,已到了伍天麒身後,伍天麒不由嚇得一陣哆嗦道:「誰?誰?」
  白如雲用手往他兩肩上一搭道:「不要怕,是我!」
  伍天麒網著嘴,心想:「這小於下手可真重。」
  當時低聲道:「輕著點!輕著點!」
  自如雲哼了一聲,一語不發,一反右腕,已把這金風剪伍天麒挾在了腋下,身形一縱已出去了五六丈,足尖已點向了另一座石峰。
  伍天麒不由長長地歎了一聲,道:「唉!……賢婿,你這一身功夫可真是了不起……可真愧煞老夫了!」
  白如雲每聽他喚一聲賢婿,內心就如同刀紮了一般,由不住一隻右腕向內一收勁,這麼一來,那位老爺子可吃不住勁了,苦了。
  當時痛得砒牙咧嘴,差一點又喊出了聲,白如雲哼了一聲道:「老爺子,你委屈一點,這路可難走,等下了這座石峰,就好走多了!」
  金風剪伍天麒為了表示不在乎,還於笑道,「沒關係!沒關係!」
  遂只覺耳旁疾風呼呼,似騰雲駕霧一般地不時起伏縱躍著,他內心不由暗道:「龍勻甫這一身功夫,可真是太難得了,女兒能嫁此人,此生也是無憾了!」
  他想著,不由咧著嘴道:「賢婿!我們這是往哪去呀?」
  白如雲哼了一聲道:「先下去,我們再說。」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突然想起一事,口中哦了一聲道:「你可知我遇見誰了?孩子!」
  白如雲心中一直在想著處理這老頭子的方法,對他的話並沒有回答。
  伍天麒哼了一聲又道:「說出來你一定不信……那失蹤武林好幾十年的琴魔哈古弦,竟會在這裡出現了。」
  白如雲不由一驚,暗忖:「這老東西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當時不由皺了一下眉,說道:「有這種事?」
  伍天麒嘿嘿笑了一聲道:「我騙你幹什麼?……他還有個閨女,倒和萍兒長得差不多,也怪標緻的……」
  白如雲怔了一下道:「他們人呢?」
  伍天麒在白如雲腋下搖了搖頭道:「你和白如雲正在打的時候,他們爺倆還在崖邊上看呢!這一會兒也不知上哪去了?也許還在上頭呢!」
  白如雲哼一聲道:「你和他們說話沒有?」
  伍夫麒幹著嗓子笑了聲道:「怎麼沒有?他說的……那哈古弦自認不凡,居然不跟我說話,倒是他那女兒,叫什麼……小敏來著,她還有點禮貌,告訴我說,她和萍兒是結拜的金蘭之交,我正想再好好向她打聽一下萍兒的下落,不想他父女雙雙走到崖邊去了。」
  白如雲不由心內自語道:「如此說來,那龍勻甫是沒有死了。」
  當時不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金風剪伍天麒頓了頓才又道:「白如雲這小子,可真有辦法,看樣子那哈小敏對他也挺鍾情,一口一個小雲哥地叫喚……一個勁兒地為他擔心……唉!誰又會想到,他竟會有這種下場,這也只怪他作惡太多,才有今日下場……」
  白如雲這些日子裡,最怕聽到的就是哈小敏的名字,每一次聽到這名字,總會令他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又像是有無限的內疚。
  他腦中不由默默地想著:「青萍也走了……那個姓龍的生死未明,我卻把這老傢伙帶到哪裡去才好?唉!唉!白如雲呀白如雲!你狂傲一生,自認每行一事都有深意,此一刻恐怕連你自己,也不明白你是在做些什麼了?」
  「你是變了……變得心軟了……」
  他似有一種莫名的傷感,突然他把抱著伍天麒的那只右手的中指一緊。
  伍天麒方自張嘴想說些什麼,卻打了一個呵欠,竟自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幽幽地醒了過來,卻覺得自己,睡在一個非常舒適的軟榻之上。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吃了一驚,連忙翻身坐起,敢情天已經大亮了。
  他不由奇怪,為什麼自己會睡在一座陌生的竹樓之上?
  伍天麒捶了一下頭,跳下地來嚷道:「怪呀!這是什麼地方?」
  只見自己所睡的房間,全是純綠的青竹編成,略一走,即發出「吱吱」之聲,連連顫抖不已。
  再看房內擺設,床椅几案,全是一色翠綠,看起來十分爽目。
  左面牆上懸著一把胡琴,一管竹簫,還有一隻漆黑的大葫蘆。
  翠綠如玉的平滑案上,置著精緻的文房四寶,尚有一五弦瑤琴,平置案上,並有一形質奇古的三足小鼎,此際由鼎內正自幽幽地飄散著一股清香的檀香味兒,青煙裊裊,顯得十分寧靜。
  金風剪伍天麒是一介武夫,哪裡見過如此情調,不由怔了一怔,心說:「這是什麼地方呀?如此精緻!」
  由不住又走了幾步,四下又看了看,竹案旁邁是一個竹根的大筆筒,其內斑管如林,靠牆一長排書架上典籍平列,縹緗千帙。
  窗前一綠竹小桌,上有茶具,旁列四翠色石鼓,另一寶物,有四尺見方的樹根雕成的矮桌,設圍棋,線格就劃在桌面之上,並有二細竹絲編成的小簍,盛著棋子,子分黑白二色,俱是光華閃閃,想知是上好美玉。
  伍天麒打了一下嘴,暗忖:「妙呀!妙呀!」
  不由又走了幾步,見湘簾高卷,竹門半啟,不由信手推開,立刻撲面吹來了一陣桂子香味。
  目光及處,四周竟是一片湖澤,碧波紋紋,方圓範圍何止百千丈。
  油澤盡頭,繞栽著儘是高可參天的翠竹,微風之下,吱吱連響,水面上倒影裊裊,景致之佳,生乎僅見。
  伍天麒這才發現,自己處身這座竹樓,竟是位處湖心,四岸並無堤橋可通。
  老爺子吃了一驚,忖道:「勻甫這孩子怎麼把我弄到這麼一個地方來了?地方是真好!只是怎麼來的呢?……」
  金風剪伍天膜,皺著兩道白眉毛,不由踱出了門外,見正樓門前,懸有一方翠匾,上書:「碧月樓」。
  三個斗大的字,抹以朱紅,頗有古意,兩旁支柱上,尚刻有一副對聯,寫的是:
  祟山峻嶺茂林修竹
  晨煙暮露春煦秋陰
  字體作龍蛇飛舞,筆法蒼勁,古意盎然。
  伍天麒雖是粗人,可是平生卻喜書法,手下尤其是寫得一手好魏碑,看到此不由歎了聲:「好字!好手勁兒。」
  不由又走近了一步,低頭仔細地端詳了起來,這一注視,才看出了柱上字體,每一筆都深及寸許,並非一般雕鑿,分明是用內家指力刻畫而成,伍天麒口中喃喃感歎道:「好指力……這是誰寫的?」
  可是當他目光再一下轉,頓時驚得目瞪口呆,觸目處,敢情還有三個小字在下頭呢!那是:「白如雲」。
  金剪手伍天膨口中低低地啊了一聲,心裡想道:「原來是白如雲寫的……我怎麼會到這地方來呢?」
  諸君一定對這座小樓不會陌生吧?這正是白如雲昔日用以幽禁伍青萍的那座竹樓,如今佳人已杳,燕去樓空,卻想不到又用來幽禁她的父親了。
  金剪手伍天麒不由忙走近室內,推開了另一扇門,有扶梯可攀而下。
  伍天麒再也顧不得一級級而下,只一飄身,已落在了樓下,竹樓發出了吱吱一陣響聲,搖晃了半天,足見此老輕功是差了點勁兒!
  樓下擺設似較樓上尤有過之,只是伍天麒可顧不得品評了。
  他匆匆地由一條翠綠的細窄地氈上走出,來到樓邊,想找一條可通岸邊的路。
  可是他失望了,非但沒有一條堤可通四岸,就連一條飛索也沒有。
  伍天麒狠狠地又跺了一腳,心想:「奶奶!我又不會水,這可糟糕透了,龍勻甫這小於也真糊塗,把我弄在這地方,怎麼他自己也不來?」
  想是這一腳用力太猛,這小竹樓劇烈地搖晃了起來,伍天膨嚇得趕快扶著牆。
  一個人皺著眉,發了半天愁,最後歎了一口氣,心想:「光愁也沒有用!我還是上去吧!」
  這一次他再也不敢逞能了,小心一步步上了樓,忽然他心中一動,暗想:「我愁什麼?這地方挺舒服的,龍勻甫既把我安置在這裡,哪會不管我?說不定這一會兒他是找萍兒去了,一會兒他就帶著萍兒來了……」
  這麼一想,他不由又樂開了。
  當時推開了門,走進室內,見一邊桌上有茶具,就手倒了一杯,一仰脖子,咕嚕一聲喝了個乾淨。
  一個人又走到門外,怔怔地看著白如雲寫的那副對聯,心中卻在想道:「唉!可惜了這孩子,文武全才……就這麼死了……」
  他不禁又搖了搖頭,一個人背著手,這裡看看,那邊望望,只覺目光及處,幾乎是無處不美,湖面上風光絕妙,就似「海市蜃樓」一般!
  金剪手伍天麒愁懷一去,也不禁發了些雅興,口中噴噴連聲,還連打了幾下嘴,這才想起了一闋詞,只見他歪著脖子,口中哺喃念道:「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最後吐了一口氣,心情像是鬆快多了……不管這闋李清照的《如夢令》,是否和此時觀感相襯,又正好他就會這麼一首,任何時候,只要雅興一發,他就會順口念了出來。
  誰說人家是粗人!人家會念詞!
  金剪手伍天麒這一想開,倒也不憂不愁,把這碧月樓四周走看了一遍,這裡翻翻,那裡看看,消磨了不少時間,看看日上中天,並沒有一個人來。
  這一來,這位老爺子可又急了,心想:「勻甫這孩子這件事做得可是太糊塗了,見了面我是得說他幾句,哪有把我老人家擱在這,連問也不問一聲……」
  當時一睹氣,又往床上一例,睜著眼看著天花板,心說:「這好!女兒還沒嫁過去呢!已經待我如此了,要是真嫁過去了,那還得了?」
  看看近晌午了,也該吃飯了,老鏢頭從昨晚到現在是水米不打牙,由不住肚子裡咕嚕嚕叫了起來,伍天麒長歎了一聲道:「也該吃飯了……唉!勻甫這孩子!」
  當時一翻身,下了床,又走到窗口往外望了望,水面上金蛇跳躍,哪有一個人的影子。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苦笑了笑道:「這好!沒死在白如雲手裡,倒要餓死在龍勻甫手裡了,他可真孝順我!」
  想著,踱著八字腳,走到了竹案邊,一屁股坐了下來,見案上有一古琴,順手模了一把,發出了一陣琤琮琴弦之聲。
  伍天麒把袖子一卷,正想彈它一曲《雨打芭蕉》,不想手方往弦上一攏,耳中卻聽到了一陣水響之聲,不由心中一喜,忙自站起身來,跑到窗口,向外一看,果見一葉小舟,由不遠處柳萌下,分著浪花兒,直向這邊駛來。
  那小船可說是小巧已極,兩頭尖兒,分拂著柳絲直朝這邊劃來,隱隱似聞得嘩嘩水響之聲。
  老鏢頭手搭涼棚,向那小船仔細一看,才看清了船上一前一後,立著兩個白衣少年,因距離稍遠,又有柳絲遮住,並沒有看清二人是誰。
  須臾,小船漸漸駛近了,伍天麒不由心內一動,咦了一聲,又揉了一下眼睛,仔細又看了看,自語道:「這不是那兩個小畜牲麼?怎麼會……」
  原來目光望出,來者正是白如雲赴會的隨身一雙小童兒。
  伍天麒心中自然吃了一驚,但是他仍然細細觀察一會兒工夫,二小的船已駛近到這竹樓之前,約有五丈左右時,小船在水面上打了個轉兒,竟自停住了。
  金鳳剪伍天麒心想,原來不是來我這裡喲!
  方想把窗子關上,耳中卻聽見,那船頭童子回頭高叫道:「北星!就在這裡停下吧!」
  那被叫北星的小童兒,撲通一聲,把一枚鐵錨推落到水中,卻學著那船頭童子的口音道:「南水!就在這裡停下吧!」
  他說完了這句話,卻皺著眉毛,往碧月樓看了看,伍天麒一時好奇,倒想要看看這兩個小鬼搗些什麼鬼,遂見那南水由船板上提起了一個小竹籃,回頭對北星道:「我們過去吧!你可要記住,在生人面前不要丟人!」
  他說著話,只微微一彎雙膝,竟施出輕功中的上乘身訣「海燕投礁」,「嗖!」的一聲,已落向了那座碧月樓,那竹樓連一些聲音都沒有。
  伍天麒不由張大了眼珠,心說:「這白如雲真了不起,連他手下一個小童兒,都有這種身手,看樣子定是來找我了!」
  想著又見那北星呆呆地看著南水後影,吞吞吐吐地大聲道:「我們過去吧……你!你要小心記住,在……生人面前不要丟人!」
  伍天膨不由一怔,心想:「這小子是怎麼回事?」
  正想把窗子關上,卻見那北星,吞吞吐吐說完了以上的話,又伸出右手,在自己後腦上拍了一下,臉紅脖子粗地哼道,「我……我不丟人……我不丟人!」
  遂見這北星,也是一拱背,並沒有見他上肩有什麼動作卻如同一枝水箭也似,直縱到了「碧月樓」下。
  伍天麒忙把窗子一關,轉身又到床上躺下,心中由不住暗暗奇怪道:「這兩個小東西,好好到這裡來幹什麼?……他們一定還不知道白如雲已經死了吧?……」
  一念未完,卻聽見門外有入輕輕地敲了兩聲,道:「老先生起來了沒有?」
  伍天麒口方「哦」了一聲,卻又聽得另一個低啞的口音,小聲重複道:「老……先生,起……來了沒有?」
  金風剪伍天麒口中道:「起來了!起來了!門外是哪位?請進來吧!」
  接著竹門「呀!」的一聲打開了,進來了兩個白衣小童,正是南水、北星。
  二人進來後,為首的南水朝著伍天麒略微彎了彎腰,道:「你老人家的飯來了!」
  他說著舉了一下手中的竹籃,不想身子一歪,似乎被身後的北星推了一下,跟著北星卻從他身後搶了出來,對著伍天麒鞠了一躬。
  伍天麒不由怔了一下,北星抬起頭來見伍天麒正盯視著自己,不由面色訕訕,吃吃道:「你的飯來了!飯來……了!」
  說完了這句話,又退後了幾步,站在南水身後,臉色微紅地左右看了看,樣子顯得十分忸怩不安。
  南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把手中竹籃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金風剪伍天麒奇怪地看了二小一眼,點了點頭道:「二位是白如雲的管家吧?咳!咳!其實你們沒有什麼罪,今後放心,好好在這裡住下去,老夫翁婿決不會虧待你們!」
  他說著走到桌前,很自然地把竹籃打開來,一面又捋著唇邊短胡道:「是龍少爺叫你們送來的吧!他現在在哪?找著青萍沒有?」
  北星南水不由怔怔地對看了一眼,俱都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南水點了點頭,道:「是少爺叫我們送來的……早上我們來的時候,你還沒起,把飯放在桌子上!」
  他說著用手在一邊桌上指了一下,不想一回頭,卻見北星嘴皮子正嚅嚅欲動,知道他老毛病又來了,不由重重在北星背上拍了一下叫道,「北星你看誰來了?」
  北星不由一驚,當時忙轉過身來,卻沒有看見一個人,不由回過頭吶吶問道:「誰?你說……誰來了?」
  南水咧著嘴笑了笑,並不答話,只把目光轉向了伍天艘。
  金風剪伍天麒,眼見二小諸般怪異,不由也弄了個莫名其妙,見南水笑,他也嘿嘿地傻笑了兩聲,一面心中大大懊喪,自恨自己真笨,方才不注意一下,白白餓了一上午。
  他還以為南水口中所謂的少爺,是指的龍勻甫,當時聽過了還點了點頭。
  揭開了那竹籃,見其中四色佳餚,一碟火腿冬瓜丁,一碟黃炒栗子雞,一碟辣子肉丁,還有一碟醋拌小黃瓜,一小瓷罐雞汁冬菇場,另有一大盤花卷兒,還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伍天麒不由嚥了一口唾沫,當時也顧不得再說話了,慌不迭一屁股坐下,伸手拿了個花卷兒,一口咬了一半,一橫眼,卻見南水、北星,正自以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由臉一紅,嘿嘿笑道:「你們都吃過了麼?一塊坐下吧……」
  南水這才驚覺,笑了笑道:「我們吃過了……老先生請用吧。」
  北星少不得又照樣學了一遍,金風剪伍天麒不由瞇著眼看著北星笑了笑,北星被他看得十分張惶,一張臉,更是紅透了頸。
  伍天麒見狀不由哈哈大笑,連連點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北星更顯得忸怩不安了,嘴皮動了半天,才汕汕道:「我……北星……」
  老鏢頭咬了一口花卷哼了一聲,咧嘴一笑道:「北星?……嗯……沒事愛學別人,有意思!有意思!」他又喝了一口場,轉過臉來問南水道:「你呢?」
  南水彎了一下腰,說道:「小的叫南水。」
  他說這句話時,唯恐北星又學,一面狠狠地在北星腿上扭一下,不想北星負痛,一時脫口大叫了起來,金風剪伍天麒不由一怔,慌問道:「怎麼啦?怎麼啦?」
  南水忍著笑說道:「他抽筋是老毛病了。」
  北星紅著臉用手一指南水道:「什麼啊?……你……」
  南水連連使著眼色,北星到口的話,竟是不好說下去,心中不由在想:「南水這傢伙在搗什麼鬼?等會兒出去,得給他點厲害看看!」
  當時翻著白眼直看著南水,伍天麒不禁也被逗得直樂,心想白如雲收的這兩個小鬼,倒是滿有意思,當時因肚子太餓,也顧不得再看他們,逕自狼吞虎嚥了起來,一口氣吃了四個花卷,方自拿起第五個,正要向口中咬去,無意間,卻見二小正自虎視耽耽地看著自己,滿臉吃驚稀罕之容。
  伍天險不由臉又一紅,乾笑了兩聲道:「嘿嘿,我是餓了一點,……二位要是沒有事,請便好了。」
  南水用手扯了北星衣服一下,雙雙朝著伍天麒行了一禮,南水轉過身來,把早上送來的食籃提在手中,向伍天麒道:「那麼我們就走了,少爺說,這裡藏書很多,老先生要是悶,可以看看書,消遣,消遣!」
  伍天麒嘴裡哼了一聲,北星又照樣說了一遍,不想方說了一半,已被南水拉了出去。
  隱隱尚聞得二小在外爭論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伍天麒耳中聽到了一陣嘩啦水響,不由到窗口一看,二小竟自划船而去,二小在船上,尚似仍在爭吵著,尤其是北星結結巴巴,指手劃腳地在說個不休,南水卻是飛快地用竹篙點水而去。
  伍天麒看到這裡,不由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道:「這真是一對怪人,和白如雲一樣的怪。」
  想到了白如雲,老鏢頭又少不得發了一會兒怔,心中由不住歎道:「白如雲死得也太慘了,這麼一個文武全才的年輕人……唉!」
  可是轉念一想,白如雲這人也是太狂太驕傲了,也又狠又毒,自己眼見他殺死那麼多人,他竟是一點測隱之心都沒有,想到這裡,老鏢頭不由咬著牙,狠狠說道:「死得好,該死!」
  然後他又走到桌前,繼續吃他的飯,一盤十個花卷,被他吃了個精光,四個碟子也都見了底,還喝了大半路子湯,這才摸了摸肚子道:「差不多了。」
  於是,整整一下午,又在這小樓上消磨過去了。
  金風剪伍天麒平日是好動的,脾氣又沒有耐性,這短短一下午,可已經把他憋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心中暗恨自己真傻,中午南水、北星送飯來的時候,怎麼竟忘了問他們,為什麼龍勻甫要叫我住在這裡,我又不是罪人,怎麼不能出去走走?
  當時愈想愈氣,更暗恨龍勻甫沒有禮貌,一整天都不知來看看自己。
  這麼一個人,一會兒躺躺一會兒坐坐,氣起來罵幾句,看看又到了黃昏時光。
  夕陽西下,紅霞漫天,水面上萬紫千紅,那柳紅斜陽深處,更給人以綺麗的幻想。
  時有微風,飄送些野火和桂子的香味,獨處在小樓之上的伍天麒,也有些飄飄之感,更不禁長袖引風,有了幾絲寒意,他皺著眉暗想:「天又黑了,莫非龍勻甫那孩子,把我忘了麼?怎麼他不來看看我呢?」
  想到此,他再也沒有興致去觀賞湖面譎麗旖旎的風光了,把小窗關上了一半,走到那列書架之前信手抽出了一本書,只見書面上寫著「水月吟草」。
  四個精勁的草書,寫在鵝黃的紙簽上,再貼在一張布面書皮上。
  伍天膨坐下去,隨便翻開一篇,只見內中並不是木刻的,竟系人書寫的。
  那似乎是一首歌詞,寫的是:
  「悠悠天地心
  淒淒斷腸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敵
  悵望白雲處
  回首恨依依」
  伍天麒心中一動,不由把書面翻過來看了看,果見有一行小字,寫著「白如雲手著」。
  老鏢頭心中不由一驚,暗想:「這白如雲倒還真是一個雅土呢!別的不說,只這一筆小字有多麼俊!」他又翻回到那首歌,仔細念了一起,忖道:「由這首歌詞中看來,這白如雲真似無限悲恨,因之大有憤世之概,他一定有一段極令人同情的身世……否則他不會寫出這種歌詞來……」
  想著又隨便翻了幾張,見是些詩句,細一辨讀,無不激昂慷慨,擲地作金石之鳴,豪情逸興發揮盡致,就連伍天麒一介粗人,也不禁都看呆了,不由一篇篇讀了下去,念到妙處,忍不住嘖嘖有聲。
  最後一闔書本子,閉上眼低低道了聲:「這白如雲,是鬼才。」
  不想這一闔書,卻覺得由扉頁內,輕飄飄飄下了一物。
  伍天麒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張素箋,上面寫滿了字脅,伍天麒拾起來一看。
  那箋上卻是一筆桃花小篆,和白如雲手筆迥然有異,伍天麒不由眨了眼,放遠了距離,再一細讀,這一下可把老人家嚇了一跳。
  只見他「呼啦」一下由位子上站了起來,睜大了眸子,驚疑道:「什麼?……是萍兒寫的……」
  原來那是一首七言絕句,寫的是:
  白雲深處曾為客,
  青萍隨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餘恨;
  長憶天邊一抹紅。
  伍天麒扣了一下頭,細細地又辨讀了一番,黯然點了一下頭,忖道:「一點不錯,這是萍兒的字……她的字是這一體的,我認得……」
  「她怎麼會寫這麼一首詩的呢?這孩子……」
  老鏢頭一時可糊塗了,再看這張素箋,似被圍握過,又小心打開來,所以皺得一場糊塗,看起來十分吃力!
  伍天麒喃喃地又念道:「白雲深處曾為客,青萍隨波任浮沉……」
  一時忍不住重重地在桌子上擂了一拳,氣得哼了一聲道:「這白雲不是指的白如雲麼?……為客,居然自以為是客人,好糊塗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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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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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天麒一時臉都氣白了,又重重地在桌面上拍了一巴掌,發出了「啪!」的一聲。
  他又順腿踢翻了一張桌子,氣呼呼地恨聲說道:「青萍隨波任浮沉……好丫頭,你就捨著清白的身子去浮沉嗎?他娘的!」
  罵到恨處,這伍天麒連髒字也順口而出了,「通!」一腳把一張桌子,又踢飛了。
  一霎時這老鏢頭火可大了,只氣得臉紅脖子粗,頭上青筋暴露。
  他似仍然怒氣末消,順手把這張素箋握成了一團,一轉身,就想把它丟在水裡去。
  可是一轉念,他卻把它收在懷裡。
  他臉上帶著一陣冷笑,望著窗外喃喃自語道:「這丫頭要是真的和白如雲有什麼暖昧之情……哼,她就不要活著見我了,我們伍家,可不能出這種不要臉的敗類……」
  想著,又找回了那本書,仔細地翻了一遍,並不再見任何紙片,順手丟在了一邊。
  這一會兒,他腦中簡直是亂得一塌糊塗,長歎一聲,又坐了下來,順手又掏出了那紙團兒,打開了細看了看,這一次,那臉色果然好多了。
  他細細地低聲念道:「多情自古空餘恨……」
  於是他心中不由又想道:「看這最後兩句,這丫頭似還明白……雖對那白如雲有了感情,倒似明白大體,也許不致做出什麼丟人的事情來……」』
  想到此,恨恨地歎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女兒既有這一番心意,根本就不能原諒,老鏢頭一手握緊在左掌重重地迎擊了一下,忿忿地想道:「哼,哼!見了面我非教訓她一頓不可,好糊塗的東西,你也不想想你爹和你未婚的丈夫,為了你都急成瘋子了,嘿,你倒在此談清說愛……好丫頭,你可真氣死我了……」
  他歎了一口氣,又想道,「這首歪詩,幸虧是落在為父我的手裡,要是落在龍勻甫的手裡,丫頭……那可好了,娘的,你們婚也別結了,真是糊塗極了!」
  老鏢頭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冷戰,當時暗暗慶幸,幸虧自己無意中發現了,要是落在龍勻甫的手中,那簡直是不堪設想了。
  當時忙把這張素箋揣在了懷中,又把白如雲的那本《水月吟草》放回原處,經此一來,他哪裡還有心情再去看書。
  金風剪伍天麒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一轉,緊緊皺著兩道濃眉,忽然他想到,在「一賢廳」,見到白如雲時,白如雲曾說自己女兒走了。
  如今再由女兒這首詩上看來,似乎是真走了。
  這麼一想,他不由又吃了一驚,怔怔地想道:「她會上哪去呢?她要是走了,那我們在這裡還找個屁呀!」
  當時愈想愈覺有理,不由暗想等龍勻甫來了,就告訴他趕快離開這裡,青萍一定不在這裡,她走了,說不定已上雲南去找我去了。
  想到此,不由一心只盼望龍勻甫快點來,果然他耳中又聽到一陣划槳之聲。
  伍天麒忙又跑到窗口,卻見中午所見的那艘小船又來了,只是船上只站著南水一人,想是又為自己送飯來了,伍天麒不由失望地歎了口氣!
  卻聽見那南水,一面操舟,一面唱著小曲子,口中唱的是,
  「打槳操舟我在行,
  日出日沒各一趟,
  要問哥兒名和姓,
  南水午夜放光芒,
  ……」
  聲調婉轉,卻是十分高亢,從南水口中順口唱出,更是娓娓動聽。
  金風剪伍天麒見他那種悠閒的意態,不由十分感歎,暗忖:「看人家一個小童兒,已是如此不凡,怪不得主人是人中之俊了。」
  南水順口唱出了自編的小調,又在原處把小舟定住了,伍天麒不由揮了揮手道:「喂,小哥兒,唱得不錯!」
  南水一抬頭,見伍天麒正憑欄看著自己,不由臉一陣紅,尷尬笑道:「老先生你不要笑我……我又給你送飯來啦!」
  他一面說著,一面至後面拿起了一個小籃子,舉了一下。伍天麒不由嘿嘿一笑道:「北星沒有來?」
  南水搖了搖頭,道:「我們忙得很,我來送飯,北星還得侍候少爺,他沒有來了。」
  伍天麒點了點頭道:「你為什麼不把船划過來呢9」
  南水似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少爺大概是怕你老人家逃跑吧,反正他關照,船要在六文以外停下!」
  他說著,身形微微向下一矮,已如同一縷青煙也似,突然拔空而起,跟著一抵足尖,已輕飄飄地落在了樓角之下。
  他一面抬頭對著老鏢頭一笑道:「我就上來了!」
  說著提籃而入,金風剪伍天麒此時可笑不出來了,原因是南水那句話把他說怔了。
  「怕我逃走?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勻甫這孩子還要把老夫軟禁起來不成?……這是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對我這樣?……」
  伍天麒可是愈想愈糊塗了。
  正自緊鎖著一雙濃眉在發愣,南水已經推門進來了,笑嘻嘻地把小籃子一故,道:「你老快趁熱吃吧,蟹黃湯麵餃,小米稀飯,包管對你合胃口……」
  說著一面把中午的食具略一收拾,鞠了一躬,轉身就要走。
  伍天麒不由咳了一聲道:「南水!你先別定,我有話問你!」
  南水回過身來,露出了一雙小酒窩,笑嘻嘻道:「老先生有話請說!」
  老鏢頭猶豫地摸著下巴道:「少爺找著青萍姑娘沒有?」
  南水似頗驚異地搖了搖頭道:「青萍姑娘已經走了好幾天了……少爺今天前後山轉了一天,也沒找著。」
  伍天麒啊了聲,見南水說了話,轉身又要走,不由一伸手接道:「你先別走,我還有話!」
  南水又笑瞇瞇轉過身來,老鏢頭皺一會眉,只見他臉色紅暈暈的,半天才道:「你這會兒回去,見得著你們少爺不?」
  南水點了點頭,答道:「當然見得著咯!」
  伍天麒微微冷笑地點了點頭道:「很好!很好!南水!你見了他,煩你告訴他一聲,你就說老夫要見見他。」
  南水搖了搖頭道:「恐怕不行,他很忙!」
  伍天麒不由眼一瞪,雙手拍了一下,恨聲道:「很忙?很忙也叫他來一趟!」
  他聲音很大,似乎很生氣地往起一站,大聲對南水道:「你就對他說……」
  或許是他又發覺不應該生這麼大氣,遂又把嗓門壓低了,作出一種和藹的表情道:「你就對他說,老夫有事給他談談……叫他無論如何來一趟,說是有關小女青萍姑娘的事,叫他來一趟,知不知道?」
  南水揚了一下俊眉道:「是關於青萍姑娘的事?」
  老鏢頭投好氣地哼了一聲,南水不由喜道:「好!我就替你老說一聲,可是少爺來不來,小的可不敢擔保!」
  老鏢頭本已平下的大氣,聽了這句話後,不由立刻又征住了。
  他一拍桌子道:「一定得來,你就說這是我的命令,你還要代我問問他,老夫犯了什麼罪,要把我關在這裡?這是他用來對未來岳父的態度嗎?嗯?」
  南水見他發起火來,眉發皆豎,不由嚇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皺著眉鞠了一躬道:「你老別動氣,小的就照著你老的話傳上去就是了,他來不來,可不是小的管得了的!」
  說完這句話,連忙轉過身子,下樓而去。
  金風剪伍天麒等南水走後,尚似餘恨末消,忿忿地說道:「那龍勻甫要是不來,明天我可真要罵他了,大不了女兒不嫁了!」
  一個人氣呼呼地坐了半天,這才稍微把氣消了一點,鼻端嗅到一陣香噴噴的味兒,老鎳頭擠了一下鼻子,肚子可不爭氣,又咕嚕地叫了一聲。
  老鏢頭一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餓,肚子一餓,什麼也都不要談了。
  此時肚子一餓可就顧不得生氣了,把籃子一揭開,端出了兩大盤場面餃,香噴噴地冒著黃油,伍天麒已經好幾年沒有吃過這種東西了,不由嚥了一口唾沫,心中卻想:「想不到這深山野居,竟能吃到這種東西……」
  遂見籃邊一橫格內,尚有一小瓷壺,伍天麒心想:「這要是一小壺酒,可就好多了!」
  想著端過鼻端一嗅,竟是一壺上好花彫,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咧嘴一笑,嘴對嘴,先來了好幾大口,長歎了一聲道,「好酒……好酒!」
  心中可不由想道:「這龍勻甫雖然辦事欠通,可是對老夫的飲食一道,卻是十分注意,侍候得很周到……」
  想著不由心情歡悅,遂一口口大啖了起來,一口氣吃了四十五個蟹黃餡的湯麵餃,喝了三小碗小米稀飯,又喝了一小壺酒,這才醉醺醺地走到窗口。
  只這一霎那,天可已經大黑了,一輪明月如玉盤也似地高懸天空,灑下如雪如霜的月光,水面上銀蛇亂顫,真是好一番夜色。
  老鏢頭已七十多了,平日酒量並不大,今日想是喝過了量,又經湖風一吹,不由有些醉眼朦朧了,此時眼見如此絕妙景致,不由心胸豁然開朗,雙手一托領下銀髯,引吭高唱道:「金烏墜……玉兔升……黃昏時候,歎,光陰一去不回頭……」
  方自唱得起勁,卻見遠處水面上馳來一葉小舟,竟是奇快無比,一霎那,已駛近樓前。
  老鏢頭不由一征,也不唱了,卻見船尾船首各立著一個白衣童子。仔細一看,老鎳頭認出了那是南水、北星,二小各著一身雪白長衫,被夜風吹得前後飄揚,船尾尚似立著一個儒衣少年,只是此時正在回首說話,伍天麒沒有看清此人面貌。
  隨著那小船,竟在湖心停住了。
  老鏢頭不由張大了一下眼睛,當然酒也醒了一大半,心中不由一動,忖道:「莫非是勻甫來看我了麼?……只是為什麼又好好地停在湖心做什麼?」
  心中方自奇怪,卻見那儒衣少年,倏地拔身騰起,用「巧燕躥天」的身法,竟自拔起了四五丈高下,月光之下,直如一隻凌霄大雁。
  最奇的是,這人並不是落向船頭,卻自向水面上直落下來。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口中哦了一聲,心說:「這可糟了!」
  卻見那騰空之人,在空中一折腰軀,雙手向外一張,發出了呼嚕嚕的一陣疾風之聲,竟是輕飄飄地仍向水面上落了下去。
  伍天麒不由一瞪雙眼,心想:「好傢伙,這是人是怪,竟敢往水面上落!」
  想像之中,那人已落向了水面,只見他雙手平伸,身形一高一低,竟是在水面之上飄浮不已。
  伍天麒眼都花了,心想道:「這一定是龍勻甫了,別人誰會有這種功夫?好小子,無怪他打敗白如雲,敢情竟有這麼一身好輕功,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那人在水面上立了一回,試了試勁頭兒,才見他猛然轉過身來。
  新月之下,伍天麒見這人,竟是面上帶著一方純白的人皮面具,只聽他口中此道:「你們守在這裡,我去去就來。」
  遂見他雙足在水面上一陣划動,竟是快如箭矢,直向碧月樓邊飛馳而來。
  金風剪伍天麒幾乎看傻了,武林之中,輕功各有奇異,水面上施展的也有好幾種,如「登萍渡水」、「婿蜒點水」、「海燕掠波」、「八步凌波」、「燕子三抄水」……等,最奇異的是「達摩老粗一葦渡江」,都可算是極上乘的輕功絕技了。
  可是這些功夫,不是只能穿越短距離,就是需借助於水面浮物,憑一口丹田回轉之氣,只能一氣使喚,已是很難能可貴了。
  可是眼前這人,竟能在水面上作長距離踏波而行,這要不是眼見了,簡直是從來也沒聽過的奇事。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一時張大了嘴,幾乎都合不攏來了。
  其實,這渡水少年,並非神人,腳下也有借頭,只是一節節極小極細的枯枝而已,少年手法迥異,深夜裡更不易為人看出罷了。
  伍天麒方自怵目驚心,只覺得當空衣襟飄擺,那人已如一隻大鳥也似,輕飄飄落在了樓前橫欄之上。
  金風剪伍天麒,這一近視此人,愈覺其長身玉立,英氣蓬勃,一雙眸子,神光四射,身上那件湖綢長衫,被夜風吹扯起老高,那種飄然意態,真彷彿是畫中仙人一般。
  伍天麒不由大吃一驚,方要出聲喝問,卻見那人皮面具下俊口微啟,曬然一笑,露出如貝的一口細齒,朗聲道:「伍鏢頭見召,後輩敢不從命?不知有何急事,在下洗耳恭聽!」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大吃一驚,一連後退了幾步,此道:「你是誰?是勻甫……麼?」
  這人雙手一拱,嘻嘻笑道:「在下白如雲,為你老人家請安!」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只覺得頭皮子一陣發炸,那剩餘的一些醉意,全部醒了一個乾淨,「通!通!通!」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卻只見他用著抖顫的手一指白如雲,道:「胡說……白……如雲……已經死了……你是人還是鬼?」
  這人向前走了一步,冷月之下,這人那方人皮面具閃閃放著陰濛濛的光采,再加上那一雙灼灼的光瞳,更是形同鬼魑一般。
  伍天麒別看是平日膽力驚人,可是到了此時也不禁髮根發炸,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兒,脫口大吼道:「你……站著!」
  白如雲哈哈一笑,笑容一放道:「老不頭不必害怕,晚生正是白如雲,朗朗乾坤,何曾有什麼鬼?」
  金風剪伍天麒眨了一下眸子,又後退了一步,臉上變色道:「你……你不是死了嗎?你……」
  白如雲哈哈一笑,又向前走了一步,不想那老不頭,突然厲聲此道:「站住,你要是再走近一步,可怪不得老夫要無禮了!」
  這老人說著話,競自把後背上的那一對金剪撤了下來,左手往剪柄上一搭,叮噹一聲脆響,已把一雙全剪分了開來。
  可是他臉色一片蒼白,全身陣陣地冒著冷汗,已是嚇了個不輕。
  第一是,他親耳由龍勻甫口中聽說,白如雲已翻落澗底,那是萬無活理。
  第二,方才白如雲水面展技,已令此老心中疑為神鬼,再加上星月之夜,就連這位膽力驚人的老鏢頭,也不由嚇了個魂飛魄散,雖經白如雲解釋,也難以令他確實相信了。
  此時老鏢頭雙剪在手,膽力似乎大了一些,他目光灼灼地在白如雲身上一轉,厲聲道:「老夫在武林縱橫一世,可從來不相信什麼妖孽鬼魂……你究竟是什麼玩意?還不快快與我退下!」
  白如雲見伍天麒競自一口咬定自已是死了,不禁弄了個啼笑皆非。
  當即曬然一笑道:「不是鏢頭叫我來的麼?何故又要叫我退下?」
  伍天麒抖瑟了一下,道:「我是要見龍……勻甫,可不是要見你……你到底是誰9」
  白如雲冷笑一聲,用著冷峻的口音道:「實在告訴你吧!那龍勻甫已經翻落巖澗,如今生死未卜你老要見他,可不容易了!」
  伍天麒怔了一下,斥道:「胡說,掉在澗底的是白如雲,怎麼會是龍勻甫?」
  白如雲狂笑了一聲道:「好個不明事理的老鏢頭,你既一口咬定是我死了,我倒要現出面目來給你看看了!」他說著,伸出手往面上一扯,立刻現出了英俊的面容,伍天麒不由口中啊了一聲,差一點雙剪落地,那張老臉,更是一陣發育,冷汗涔涔而下。
  白如雲揭下面具,那張俊逸的面容之上,卻是沒有一點笑容,此時冷笑道:「伍天麒,實在告訴你吧,那救你回來的是我,可不是龍勻甫……」
  他說著話,臉色更是肅然,自有一種神威,伍天麒身子一動,白如雲卻又用著冷峻的口音道:「你認為是龍勻甫,那是我學他的口音……」
  金風剪伍天麒這才突然大悟,不由一陣急怒,氣得口中厲哼了一聲。
  可是白如雲,說完了這幾句話,臉色反倒顯得十分和藹,他那俊逸白暫的臉上,突然泛起了一片笑容,柔聲道:「其實,我本可以置你死命的……可是伍鏢頭,你也許還能活下去……」
  方說到此那金風剪伍天麒早已忍不住,只聽他厲吼了一聲:「小賊欺人太甚,你納命來吧!」
  這老人一想到女兒失蹤,愛婿既死,這都是眼前這個怪人一手造成的,自己又何忍獨生。
  當時不由熱血一陣上衝,一抖手中雙剪,擰步躥身,已來到了白如雲身前。
  只見他赤紅著雙眼,一抖金剪,右剪是「桃開一枝」直點對方前心,左剪卻以「大鵬單展翅」之勢,畫起了一片光華,更向白如雲腹肋上猛揮了過去。
  這種一招雙式,突然間卻是威猛無比。
  白如雲曬然一笑。
  也不見他如何閃躲,那伍天麒雙剪,竟自遞了空招。
  金風剪伍天麒自知,以本身武功要和白如雲相較,那簡直是以卵擊石,可是到了此時,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金剪落空之下,這位老鏢頭猛然一個擰身,把身子轉了過來,卻見白如雲冰寒著臉色,雙手前負,像是沒事人兒似的,站在眼前。
  伍天麒大吼了一聲:「小賊!你還往哪裡跑?」
  他猛然左剪用「橫掃千軍」,直向白如雲攔腰斬去,同時右剪卻暗施「孔雀剔羽」,候地向後揮去,他所以如此,含有深心,暗忖白如雲如再施故技,閃身於後,那麼自己這一招「孔雀剔羽」也定能出奇制勝。
  可是眼前這個怪人,卻有一身鬼神難測的功夫,伍天麒這種連環雙剪的運用,不能說不快了,可是雙剪一抖出,依然是空空如也。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猛地一個「怪蟒翻身」,身後依然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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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回 生死兩難 琴魔援手

  這麼一來,這位伍天麒可真又以為是遇見了鬼,口中驚呼了一聲,一連退了好幾步,嚇得臉色突然一變,卻聽見頭頂嘻嘻一笑道:「老頭兒,我在這呢!」
  伍天麒一抬頭,白如雲卻微笑著,站於一橫著的梁木之上,雙手依然是袖著,一雙瞳子內卻是泛出逼人的光采。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氣得頭腦轟然一聲,差一點坐倒在地,方自掙扎了一下,欲向白如雲再次撲去。
  可是那怪異的白如雲,卻一伸手道:「慢著!」
  老鏢頭倒是真聽話,頓時一呆。
  卻見白如雲冷峭地笑了笑,遂道:「老頭兒,憑你這兩手還差得遠,何不就此收手下台,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才說到此,伍天麒又是大吼一聲,騰身而起。
  可是他身子方才騰起,再看橫樑上,已自失去了白如雲蹤影,待他沉重的軀體落在橫樑之上,白如雲冷峻的聲音,卻又從另一邊傳了出來。
  伍天麒自從出道以來,何曾受過別人如此欺凌,此時不禁髮鬚皆立,一晃壯軀,飄身而下,震得這座竹樓吱吱直響。
  老鏢頭連羞帶愧,再一看,白如雲一尊石像也似的,正自傳立在書案之前,伍天麒一看他,白如雲卻冷笑了一聲,道:「老頭兒,我告訴你,因為你女兒的關係,我不想殺你,你也不要想激怒我……我決不殺你……」
  他緊緊地彎曲著雙手十指,像是在強忍著內心的潛怒,事實上,他對伍天麒確是沒有一些兒好感。
  金風剪伍天麒哈哈一陣大笑,道:「白如雲,老夫在江湖上闖蕩了一生,從沒有把生死看在眼中,老夫技不如你,死而無憾,你要是可憐我,哈哈……白如雲,你算是找錯了對象,老夫可是不領你這番盛情……
  「白如雲,現在已經無話可說了……姓龍的既已死,我女兒就該守貞至終,也萬無再嫁給你這惡魔的道理,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白如雲,你要想借此對老夫討好些,想令我老人家回心轉意,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事……哈哈,你簡直是作夢,我父女至死,也不會向你屈服,白如雲,老夫對你這麼說,你應該很明白了……」
  老鏢頭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前胸疾烈地起伏著,又接下去道:「白如雲……你今天不殺我,卻要小心著養虎害已。老夫又怎會放過你……
  「嘿嘿!那龍勻甫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竟手下不留絲毫餘地,置其於死地……」
  說到此老鏢頭競自淌下兩行眼淚來,用悲憤的聲音繼續說道:「可憐勻甫這孩子,出道未久,竟自喪生在你手,可是白如雲你也不要得意,你可知道龍勻甫的三位思師,名震武林,這三位武林前輩,只要來一位……嘿,白如雲,你能對付得了麼……」
  「白如雲,你不是自詡聰明過人嗎……嘿嘿!這一著看來你也沒有料到吧!白如雲,你認栽了吧……」
  這伍天麒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多,白如雲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語。
  可是他陰沉的面容之下,誰也忖度不出他內心的喜怒之情。
  伍天麒在說完了這一大套話之後,立刻一擺手中金剪,發出了嗆嗆啷啷的聲響。
  在他預料之中,以為白如雲一定會猝然撲近,向自己下手,自己也正可樂得有個了結。
  卻不想白如雲聽見這番話後,一點表情也沒有,非但不怒,卻莞爾一笑。
  只見他徐徐走了幾步,走至一邊竹几前,伸手斟了一杯清茶,趨前往桌上一放,冷然道:「老鏢頭!你口渴了吧!喝點茶吧,潤一潤嗓門再說吧!」
  老鏢頭不由一愕,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當時大吼了一聲,此道:「白如雲,老夫言盡於此,你還不下手,給老夫一個痛快,你還等什麼?」
  白如雲這時才慢慢轉過臉來,他臉色此時顯得十分難看。
  他那冷如電芒的目光,向伍天麒臉上一轉,這位老頭子不由打了一個冷戰,意料到眼前這個少年,雖是外表泰然,實則已是被自己激怒了。
  白如雲慢慢點了點頭道:「老頭兒,你說得很好……可是白如雲說話言行如一,我既說了不殺你,你就是想死都不行……你也太小瞧我白某人了,我要是怕了那三位老頭兒,我也就不動他的徒弟了……」
  伍天麒不由厲吼了聲:「滿口胡言,看剪!」
  這一次出手更快,身形向前一撲,候地一沉雙臂,用「浪捲黃沙」,雙剪上挾著兩股勁風,直向白如雲攔腰掃打。
  白如雲心知這伍天麒此舉不過是以求速死,當時微微一笑,他生就了一副怪脾氣,只要他決定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此時見伍天麒雙剪來到,身形猛然向下一矮,用「沾衣進身」之法,滴溜溜已轉到了伍天麒身後,口中笑道:「我說了不殺你,你就是死不了!」
  老鏢頭一個轉身,大吼一聲,展開了平生絕學,「二十九手白虎剪」法,一時但見金光閃閃,衣抉飄飄,老鏢頭這一套剪法上,足有四十年火候,此時這一施將出來,直如驚雷駭電,點、劈、挑、刺、剪、削,一招一式全是險到了極點。
  可是白如雲,只是在他剪隙衣襟之問,滴溜溜地轉著,也不知他施的什麼身法,那伍天麒競連他衣邊也沒沾著一下。
  一時之間,但見這小樓上,人影晃晃,確若驚雷飛虹一閃閃耀目的金光之中,裹住兩個人影,時分乍合,翩翩如飛鷹野鶴,又似鬧海銀龍。
  這一陣疾斗足有盞茶時間,猛然間,只聽金風剪伍天麒一聲大吼!
  倏地一團黑影似彈子也似地飛彈了出去,往樓邊上一落,正是金風剪伍天麒。
  這老鏢頭此時已通體大汗,可是他臉色紅中帶紫,他吁吁喘了一陣,用手中金剪一指白如雲道:「白如雲,老夫自知武技和你判若雲泥……」
  他忽然含恨向外看了一眼,一跺腳,恨聲道。「罷了!罷了!白如雲,我們來生再見吧!」
  說完這句話,金風剪伍天麒一咬牙,右手金剪,猛地旋起了一片金光,直向自己頭上繞了去。
  突然白影一閃,嗆啊的一聲大響,金風剪伍天麒這口金剪竟自突地脫手而出,摔出丈許以外,伍天麒一隻右手,虎口發麻,張目一看,白如雲正自冷冷地立在身前。
  他那絲毫不顯驚奇也不同情的目光,似兩枚午夜的明星,冷冷地瞅著伍天麒,長袖飄然,方才想必是以絕上內力,貫注於綢袖之上,倏地捲飛伍天麒手中金剪。
  伍天麒不由臉一陣紅,暗討:「白如雲真神人也,難道我自求一死都不得麼?」
  他心中這麼想著,倏地一偏左手剪尖,往自己心窩上猛然紮了下去。
  可是一隻雪白如玉的手,如電也似的,已搭在了他左手手腕的「腕脈穴」上,伍天麒只覺得手上一麻,由不住這半口金剪,嗆啷的一聲,又掉了下來,真正是求生既不可,欲死也不能。
  再看眼前人影一晃,白如雲又飄出丈許以外,仍然是面色冷冷地看著自己。
  伍天麒不由又羞又怒,一時只氣得全身發抖,他大吼了一—聲道:「白如雲,你到底想怎麼樣?你……」
  白如雲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老頭兒,要死可不行,起碼在我這裡是不能死的,你要是一定要死,等以後在你自己家裡你再死,我絕對不攔阻你!」
  伍天麒不由冷笑道:「你以為我就沒有別的死的方法了麼?」
  白如雲至此,才露出了一些笑容,俊逸白哲的面頰之上,輕輕掀起了些笑紋,露出了又密又細的雪白牙齒,只是一霎那,卻又恢復了原來的冰冷模樣,他看著伍天麒那種激動的情緒,不由輕鬆地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又何必一定要尋死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勸你還是少動這個念頭,因為到底你只有令自己多增加痛苦,卻是死不成!」
  金風剪伍天麒,在白如雲講話之時,一雙怒目四處亂看,他心中不禁暗自忖道:「笑話,你這小子也未免太狂了吧!求生固不易,求死還有什麼難?哼!」
  他又抬頭瞟了白如雲一眼,見他卻對自己一笑,這麼一來,老鏢頭的火可就更大了。
  暗想我伍天麒,素日在江湖中,是如何的成風,今日落在一個後生小輩手中,卻受盡欺凌,竟連死也都不能,要是傳之武林,豈不令人恥笑。
  伍天麒這麼一想,可愈覺活之無味,心中更充滿了一死的決心。
  想到此,他偷偷一打量,自己所站立之欄下正是湖面,白如雲卻遠遠離著自己丈許。
  金風剪伍天麒心中暗忖:「我不如投水死了算了,這白如雲不救我還則罷,他要是下水救我,我定施全力抱住他,再如何也要給他落一個同歸於盡……」
  伍天麒想到這裡,心中倒定了不少,他生就急性人,腦子可從來也不會拐彎,想到哪裡就做到哪裡,此時自認這一條投水之計,定能行通。
  當時冷笑了笑,對白如雲道:「好!我伍天麒落在了你的手中,也算是認定了,你說你預備對老夫如何吧!」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這碧月樓,你女兒曾在裡面住過,如今你只要安心住在這裡,我一定不為難你……」
  方言到此,卻見伍天麒臉上表情大異尋常,一雙眸子更是不時朝水面上溜去。
  白如雲一向是智慧過人,看到此,方自心中一怔,卻見那、伍天麒大喝一聲道:「小子!你閃開了!」
  他說著話,猛然一提雙掌,排山運掌,用「百步劈空掌」的掌力,倏地往白如雲身上劈去。
  同時他那碩健的身軀,在竹欄之上猛然一個倒翻,隨著一聲長嘯,直往水面上墜了下去。
  白如雲雙手平胸一按,如海鷗也似的,突然拔空而起,輕飄飄地落在了竹欄之上。
  隨著水面上水花四濺,「撲通!」的大響了一聲,伍天麒全身已經沉在湖水之中。
  白如雲微微一怔,注視著水面,輕歎道:「你這是何苦?」
  立刻有一隻小船飛快地馳來,站在船首的南水,仰頭高叫道:「不得了……有人跳水了,北星喂!……趕快……下水救人呀!」
  北星果然脫去了上衣,一面緊張地問道:「是……是誰?……是誰……是……誰?」
  南水此時已把外衣脫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膚,一面用手指著水面道:「真是一個人,哎呀!糟了!可快淹死了!」
  二小此時外衣已脫了個精光,正要往水中撲去,忽然自竹樓之上,如同怪鳥也似地撲降下了一個人。
  這人候地降下,雪白的外衣,帶起了噗嚕嚕的一陣疾風,往那小船之尖上一落!船頭只輕輕地向下點了一點,南水北星各自一驚,遂聽那人輕聲此道:「不要下水!」
  二小聞聲一征,這才看清船頭之人,原來是白如雲,都不由收住身勢。
  水面上伍天麒,那分苦頭可就吃大了,只見他時沉乍浮,一雙手擠命地拍打著水面,浪花翻湧之中,露出了他花白頭髮的頭顱,不時往這邊顧視著。
  二小這時才看清了,落水之人竟是樓上的老頭兒,都不由嚇呆了。
  南水驚駭道:「少爺,是伍鏢頭呀!他……」
  北星目光注視著水面,更是頓足道:「快……快淹……死了!」
  二小口中雖這麼說著,可是白如雲不說話,二小是誰也不敢跳下,似如此又過了一會兒,水中的伍天麒,早已經氣盡力竭了。
  他本不識水性,更加以死心已決,所以落水之後,一連灌了好幾口水,嗆了個頭昏眼花,可是他心中尚明白,滿以為,這—次是死定了。
  可是在死亡來臨之前的一霎那,人們往往仍存著僥倖求生之心,即使是一個自殺的人,在他吞服了毒藥,或是懸樑上吊作最後掙扎之時,他們內心中,仍然冀求著,能在這一霎那,有人能把自己救下了,或是救活了。
  因為「生存」雖然不一定是對每一個人都適合,但不可否認的,它卻是人人要求的。
  金風剪伍天麒也不能例外,只是他在於恥於開口求助,雖然他心中極想此時能有人入水把他救活了,卻硬是不願開口呼救。
  當他怒凸氣憤的降子,發現了船上的人,而他們只是對他採取觀望態度時,這一霎時,他內心更是憤恨到了極點。
  而遠比白如雲更冰寒,更無情的湖水,卻在這時,毫不留情地從他的口鼻中衝了進去,幾個起伏,又把他全身吞噬了。
  小船上的白如雲,依然是紋絲不動,湖風輕輕地展動著他雪白的秋衣。
  他臉上沒有笑容,但是卻絲毫也不著急,尤其是那雙亮若晨星也似的眸子,卻瞬也不瞬地注視著水面的波紋,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南水北星眼巴巴地看著水面,急得抓耳搔腮,只是白如雲不說話,他們誰也不敢自作主張,他們明白少爺的脾氣,所以誰也不敢動。
  似如此又過了一小會兒,水中的伍天麒,已喝了個大腹便便,在一次的浪花翻湧中,白如雲清楚地看見,他確是一動也不動了!
  北星沙啞著嗓長歎道:「唉!……他死了!」
  白如雲忽然—笑道:「你們兩個光看著,還不快下去救人7」
  二小不由一怔,各自對看了一眼,哪裡再敢多想,相繼縱身入水,活像兩尾大魚也似地徑直向那已經淹死了的伍天麒游去。
  白如雲臉上展露著微笑,朗聲向水面上道:「你們還不快點?老鐮頭要是死了,你們誰也不要想活命!」
  南水北星聞言,不由嚇了個忘魂落魄了,心中可真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
  南水一面端水,一面急叫道:「北星你抓前面……」
  北星此時已泅達伍天麒,一伸手抓住了老鏢頭頭上的長髮,口中結巴道:「商水……你抓,前面!」
  南水此時已雙手托起伍天麒,用踩水姿態前進,聞言之後,口中忍不住恨聲道:「媽的,到了什麼時候,你還忘不了學我,他要是死了,我們誰也別想活了!」
  北星少不得又跟著學道:「媽的,到了什麼時候了……」
  不想方學到此,南水已實在忍耐不住了,伸出右掌在水面上「哧!」的一聲擊出了一條水箭,北星方開口說話,卻被灌了個滿口滿臉,一聲嗆得咳咳連聲。
  這一來北星也火了,勻出左手,也打出了一條水箭,直向南水打去。
  一時水面上怪叫連聲,水花四濺,二小竟自各不相讓地打了起來。
  他們這麼—打,那老鏢頭可慘了,一會兒沉一會兒浮,有幾次二小差一點失手把他沉落水中。
  北星吃了先前的虧,一連被南水灌了好幾口,不禁大怒,到了此時,競不顧手上的伍天鏢,當時把左手一鬆,雙足一端水,「嚇!」一聲,己躥到南水面前,一伸手「叭」一聲,打了南水一個嘴巴。
  南水被打得怒吼了一聲,叫道:「好北星,你敢打人?」
  他口中叫著,把伍天麒往旁一推,正要舉掌朝北星打去,忽聽見一聲此道:「混蛋的東西,你們是找死!」
  二小聞聲不由嚇了個魂不附體,哪裡還顧得再打?忙又把伍天麒僵冷的軀體抬了起來。
  水面上「呼!」地吹來一陣清風,白如雲怪鳥也似的軀體,在水面上只一落,輕舒猿掌,已撈住了伍天麒一隻右臂。
  只見他奮臂一振,已拖著伍天麒巨大的身軀,「唰」的一聲,帶起了無數水花,離水而起,遂見小舟往下一沉,已落上了舟面。
  白如雲回頭向水面此了聲:「無用的東西,你們還不上來,還等些什麼?」
  二小此時泅過船邊,各自用手扒著船舷,雖聞聲,卻是不敢上來,各自都哭喪著臉,像是如喪考妣也似。
  白如雲見狀怒氣少歇,他自己有時候也是童心未泯,此時見狀反覺好笑,只是,他卻不放在臉上,此時鼻中哼了一聲道:「叫你們上來,你們聽見沒有?」
  南水北星這才各自上船,白如雲被二小逗得哭笑不得,一回頭見伍天麒蒼白的面頰,在月光之下,愈加顯得毫無生氣。
  白如雲不由心中打了一個冷戰,暗付:「我都忘記了這邊了,他可真的不能死啊……」
  想著忙把伍天膨身子翻轉了過來,雙手分扶著伍天麒後肋,往上微微一提,立刻就由老妣頭口鼻之中,滾出了不少的水來。
  他一面回頭道:「還不把小船划回去,老鏢頭要是死了,你們兩個東西可小心著!」
  二小到了此時,哪一個還敢說話?忙不迭撐篙的撐篙,把舵的把舵,逕直往岸邊上搖去。
  南水一面把舵,右手還一個勁摸著右頰,目光狠狠地盯著北星,方才被北星打過之處,此時竟是火也似熱,又酸又麻,可見北星用的力量不小,要在平時,南水哪能吃這個虧?可是今夜,也只有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他心中不由恨恨地想道:「媽的,北星這小子真不知手輕手重……等以後有機會,非得給他一個厲害不可……」
  北星被南水看得根不自然,不對左顧右盼,有意裝著沒有看見南水,心裡可真是比吃了涼柿子還痛快,有好幾次差一點笑出了聲,
  白如雲此時見離岸邊不遠,不由道了聲:「你們兩個跟我來!」
  說著手中抱著伍天麒,一縱身已躥到了岸邊,一勁向後面飛馳而去。
  南水北星也各自展動身形向前馳去。
  白如雲一直把伍天膨帶到了自己居處,匆匆把他置於一石床之上,回頭對南水道:「快去弄一碗紅糖姜水來,快!」
  南水領命而去,這時北星已把燈點上,室內立刻大放光明。
  白如雲此時就這燈光一看這伍天麒,不由也歎了一口氣,深悔自己太大意了,這一下可也把他淹得太厲害了,再看伍天膨一張臉,都成了紫紅顏色,口鼻之間,都淌下了黃水,順口流著。
  白如雲此時一面由身上取出了一枚白脂玉瓶,倒了一小丸丹藥,放在伍天麒口中,自己也把外衣脫去了,剩下了一身疾裝勁服,回過頭來對北星道:「別發楞啦,快把他身上衣服脫下來,用毛巾把他身上水擦乾!」
  北星答應了聲:「是!」
  忙把伍天麒全身衣服脫下,露出老鏢頭一身盤筋栗肉。
  北星雙手觸著伍天麒身上皮膚,冰也似寒;尤其是起了滿身雞皮栗兒,這小傢伙到了此時,也感到心寒不已,不時用目光盯著伍天麒,還去翻他的眼皮。
  白如雲罵道:「你會看個屁,還不擦乾,晚了可來不及了!」
  北星忙找了一塊干巾,在伍天膜身上擦了一周,最後把達塊干巾,往伍天麒下體一搭,紅著臉看了白如雲一眼,這才後了幾步,讓出了地方。
  白如雲此時見北星光著上身,全身還是濕淋淋的,伯他也受了涼,不由看了他一眼道:「還不快去把衣服穿上,你看你成什麼樣子?」
  北星抖聲結巴地答道:「小的……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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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9:29 |只看該作者
  方說到此,見白如雲目光一瞪,嚇得轉身就走,白如雲此時,也確實沒有時間再給他多說了,當時回過頭來,再看床上的伍天麒,自服了白如雲這丸丹藥之後,此時,竟一連氣地打起寒戰來了。
  白如雲不由面色一喜,心知他這條命,已算是保住了。
  當時在他全身「巨闌」、「中極」、「氣海」、「章門」、「靈台」各處穴道上推了一掌。
  後又在他頂門「百匯」,和足心「湧泉」穴上,各以掌心抵撫了一陣。
  老鏢頭竟自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全身更是抖顫了起來,白如雲見時機以至,這才運起雙手,飛快地在伍天麒全身上下細擦起來。
  如此約一盞茶時間之後,白如雲身上竟自見了汗,再看伍天麒臉色,也已自轉成了淺紅顏色。
  南水北星又已回到床前,白如雲突然收住了身形,坐在了一邊椅子,仍是喘息不一。
  二小平日奉自如雲如神明一般,此時見狀,內心不由詫異不已,心內都不由暗暗想道:「怎麼少爺會累成這樣?」
  白如雲揮了一下手道:「把薑汁給他灌下去,北星去找一套我的干衣服來,給他穿上!」
  白如雲說著話,己站起了身於,見南水正彎腰為伍天麒灌著薑汁,不由頓了頓,才道:「等給他穿好了衣服以後,乘他還沒醒之前,快把他送回到碧月樓去。」
  南水答應了一聲,白如雲說完了話,遂即閉目不語,少頃北星已持衣而回,二小張羅著為伍天鱗穿好了衣服,大小倒也相稱。
  這時金風剪伍天麒已微微吟出聲音,白如雲聞聲睜開了雙目,慌忙對二小道:「你們快把他送回去吧,他可要醒了!」
  二小聞言,忙把伍天麒自床上扶了起來,北星背在背上,二小正要出去,白如雲喊了聲:「站著!」
  二小不禁又嚇了個哆嗦,白如雲冷冷地道:「你們兩個可聽好了,從現在開始這老頭兒交給你們,你們要暗地裡注意他,可不許他再自殺,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兩個也不要再見我了……還不僅走!」
  二小口中答應了一聲,開門而出,各自展動身法,兔起鶻落而去,不一會兒已馳過湖邊,二小把伍天麒放於船上,一徑向湖心「碧月樓」馳去。
  且說這金風剪伍天麒,可真是求死不能白吃了這些苦頭,等他悠悠醒轉之時,卻發現自己仍然睡在原有的軟榻之上。
  伍天麒不由往起一挺身,這才發現,全身竟是沒有四兩力氣,不禁長歎了一聲。
  方自默默地想:「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誰把我救起來的?我親眼見白如雲在船上看著我,並沒有救我的意思,這又是誰
  白如雲罵道:「你會看個屁,還不擦乾,晚了可來不及了!」
  北星忙找了一塊干巾,在伍天膜身上擦了一周,最後把這塊干巾,往伍天麒下體一搭,紅著臉看了白如雲一眼,這才後了幾步,讓出了地方。
  白如雲此時見北星光著上身,全身還是濕淋淋的,伯他也受了涼,不由看了他一眼道:「還不快去把衣服穿上,你看你成什麼樣子?」
  北星抖聲結巴地答道:「小的……不冷!」
  方說到此,見白如雲目光一瞪,嚇得轉身就走,白如雲此時,也確實沒有時間再給他多說了,當時回過頭來,再看床上的伍天麒,自服了白如雲這丸丹藥之後,此時,竟一連氣地打起寒戰來了。
  白如雲不由面色一喜,心知他這條命,已算是保住了。
  當時在他全身「巨闌」、「中極」、「氣海」、「章門」、「靈台」各處穴道上推了一掌。
  後又在他頂門「百匯」,和足心「湧泉」穴上,各以掌心抵撫了一陣。
  老鏢頭竟自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全身更是抖顫了起來,白如雲見時機以至,這才運起雙手,飛快地在伍天麒全身上下細擦起來。
  如此約一盞茶時間之後,白如雲身上竟自見了汗,再看伍天麒臉色,也已自轉成了淺紅顏色。
  南水北星又已回到床前,白如雲突然收住了身形,坐在了一邊椅子,仍是喘息不一。
  二小平日奉自如雲如神明一般,此時見狀,內心不由詫異不已,心內都不由暗暗想道:「怎麼少爺會累成這樣?」
  白如雲揮了一下手道:「把薑汁給他灌下去,北星去找一套我的干衣服來,給他穿上!」
  白如雲說著話,己站起了身於,見南水正彎腰為伍天麒灌著薑汁,不由頓了頓,才道:「等給他穿好了衣服以後,乘他還沒醒之前,快把他送回到碧月樓去。」
  南水答應了一聲,白如雲說完了話,遂即閉目不語,少頃北星已持衣而回,二小張羅著為伍天鱗穿好了衣服,大小倒也相稱。
  這時金風剪伍天麒已微微吟出聲音,白如雲聞聲睜開了雙目,慌忙對二小道:「你們快把他送回去吧,他可要醒了!」
  二小聞言,忙把伍天麒自床上扶了起來,北星背在背上,二小正要出去,白如雲喊了聲:「站著!」
  二小不禁又嚇了個哆嗦,白如雲冷冷地道:「你們兩個可聽好了,從現在開始這老頭兒交給你們,你們要暗地裡注意他,可不許他再自殺,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兩個也不要再見我了……還不僅走!」
  二小口中答應了一聲,開門而出,各自展動身法,兔起鶻落而去,不一會兒已馳過湖邊,二小把伍天麒放於船上,一徑向湖心「碧月樓」馳去。
  且說這金風剪伍天麒,可真是求死不能白吃了這些苦頭,等他悠悠醒轉之時,卻發現自己仍然睡在原有的軟榻之上。
  伍天麒不由往起一挺身,這才發現,全身竟是沒有四兩力氣,不禁長歎了一聲。
  方自默默地想:「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誰把我救起來的?我親眼見白如雲在船上看著我,並沒有救我的意思,這又是誰呢!」
  他想著翻了一個身,口中咳了一聲,卻見翠簾揭處,走進了一個小僮。
  伍天麒認出了是北星,不由在枕上老臉一紅,苦笑了笑,沒有說話。
  北星卻走到床前,結結巴巴道:「老先生你醒過來了……」
  伍天麒點了點頭,一雙目光卻是上下打量著北星,仍然是不發一語。
  北星又跟著問了一句道:「你老……有什麼事沒……有?」
  伍天麒咳了幾聲,長長喘了一口氣道:「哎晴!我的老天,這是什麼世界……連求死也不能,這可坑死我了……」
  跟著他又大叫道:「白如雲!小雜種!你……」
  北星嚇得伸了一下舌頭,慌忙搖手道:「你老!可別亂嚷嚷,要給我……們少爺聽見可……不是玩的。」
  伍天膨不由更是氣憤,大罵道:「聽見又怎麼樣?你們怕他,我可不怕他!你去叫他來,我倒要問問他是安著什麼心?」
  他又連連地在床上搖著頭道:「這可真是活不下去了……我還得死!」
  他一面說著還一面要掙扎著坐起來,北星見狀不由又急又駭,慌忙過去一把把他按著,皺著眉毛道:「你老……人家……真是,好好的人,為什麼要死?我們少爺對你這麼好,你難道不知……道?」
  金風剪伍天麒被北星按住動彈不得,他因喝水太多,又因年歲太大,中了水寒,元氣大虛,身體已是大虧,若非白如雲貫以本身真力,此時怕早已命喪黃泉了。
  此時聞言,又氣又怒,翻著一雙被水泡得腫泡泡的眸子,看著北星道:「你知道什麼?……他對我好……嘿嘿!」
  說著咧嘴一陣冷笑,北星怔了一下道:「你……在水裡都快淹死了……要不是少爺救你……早就沒命了。」
  伍天膨哼了一聲,還沒說話,北星又接下去道:「少爺用真力為你全身……穴道上都打通……費了好大內力。」
  金風剪伍天麒,聞言不由一驚,當時閉目略一提氣,果然暢行全身各處大穴。
  他因中年之後才擅練氣,所以儘管外功至高,刀掌上功夫俱都了得,可是內功一節,卻因限於年歲,至老仍未能把「任」、「督」二脈打通,每念及此,終以為平生一大憾事。
  誰知此時,試著一運行氣道,竟是通身暢行無阻,非但任督二脈已開,就是全身各處穴脈,也是無處不通,輕快已極。
  這麼一來,伍天麒不由一陣大喜,當時睜開雙目,問北星道:「是誰為我推宮過穴的?」
  北星眨了一下眼皮道:「我不是說過了麼?……是少……少爺!」
  伍天麒立刻臉色一紅,半天沒有說話,他心中可覺得不大對勁兒,半天才冷笑一聲。
  北星又用手指了下伍天麒身子道:「你老人家看……這衣服!」
  伍天麒低頭看了一下,發現自己身上此時所穿的,竟是一襲質料極佳的上好緞衣,由上至下,尚繡著一株墨竹,衣色淺綠,極為素雅。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冷笑著,把身上長衣脫下,費了半天勁才脫了下來。
  北星見狀不由怔道:「裡面的衣服……也……是少爺的!」
  伍天麒再一注視,敢情連內衣裡褂全是人家的,自己要脫,卻要赤身露體了。
  他氣得哼了一聲,紅著臉看了北星一眼道:「我的衣服呢?」
  北星皺著眉頭道:「你!老人家衣服……全……濕透了,哪能穿?唉1你這又何苦?」
  伍天麒紅著臉,皺了半天眉,的確是要脫也沒有法子脫,一想到自己眼前的遭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再想到自己女兒,也不知跑到什麼地方了!愛婿龍勻甫也是生死不明。
  老鏢頭想到了這一連串的問題,不由長歎了一聲,閉上了眼睛,右手無力地揮了揮,示意北星離去,偏是北星競不懂,尚且皺眉道:「有……有什麼事?」
  金風剪伍天麒不耐煩地歎息道:「唉!我是叫你走!」
  北星猶豫了一下,吶吶道:「我走了以後,你……又……要自殺!」
  伍天麒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當時只得又睜開了雙眼,對方那對娃娃稚氣的眼睛,正盯視著自己,一臉關心之態,伍天麒歎道:「誰說我要自殺?」
  北星嚥了一口唾沫道:「少爺!……少爺,說的!」
  伍天麒哼了一聲,心中卻不由想道:「這白如雲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呢?……他為什麼不叫我死?……他的脾氣,本來不是這樣的啊!」
  想著卻見北星猶自皺著眉頭看著自己,一隻手摸著床緣,對自己道:「老先生……少爺對你一直是很好……你為什麼要自殺呢?你有什麼心事?」
  伍天麒苦笑了一下,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死了……唉!你是小孩,給你說也說不通!」
  他說著又揮了揮手道:「你走吧!我要好好休息一會兒!」
  北星聞言,又遲疑了一下,這才轉身慢慢走出,到了門口又回過頭來盯問了一句道:「真的?你……你可不要騙我!」
  伍天麒忽然心中一酸,暗想我伍天麒也是堂堂一個漢子,卻想不到到了如今,竟會尋起死了,生命卻要一個小孩子來負責……也太鬆包蛋了!
  想著毅然地哼了一聲道:「我決不死,你走吧!」
  北星這才轉身下樓而去,金風剪伍天麒,這時腦中可是紊亂到了極點,一雙虎目翻視天花板,想了好半天,方自有一些睡意,耳中似乎聽到了有說話的聲音,像是由樓下傳上來的。
  伍天麒不由一征,暗想天這麼晚了,還會有誰在說話?不由豎耳仔細聽了一陣,果然聽到一人似在責罵北星道:「混蛋!我叫你在樓上照顧老鏢頭,誰叫你下來睡覺?」
  跟著北星抖顫的聲音回答道:「我……是他叫我下來的!他說他不……死!」
  伍天麒不由一驚,心說這白如雲又來了,哼!他倒很關心我咧!
  同時耳中又聽到自如雲厲聲斥道:「胡說八道,他說他不死,你就信了?這老頭兒的花樣你又不是不知道!走!我們上去看看,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宰了你!」
  伍天麒不由一怔,忙把身子縮了一下,趕快把雙眼閉上,方一合目,門也吱一聲輕輕地開了。
  伍天麒心說好快的身法,當時有意作出沉重的鼻息之聲,假裝著已熟睡,耳中卻聽得北星吶吶道:「少爺,他已睡著了!」
  白如雲輕輕噓了一聲道:「輕一點,別把他吵醒了,他是上了歲數的人了,中了水寒,叫他好好地睡!」
  伍天麒仍自閉目裝作熟睡的樣子,白如雲又小聲囑咐北星道:「我已叫南水給他熬了些蓮子棗粥,等他醒了以後,一定會餓,小心侍候著他吃!我出去有事,要兩三天才回來,你們要好好照顧他,知道不?」
  北星唯唯稱是,遂聽房門「吱1」的又響了一聲,跟著便沒有了聲息。
  伍天麒這才睜開了眼,卻見幾前多了一個小包,老鏢頭伸手拿過來,厚厚軟軟的,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打開一看,卻是一套極為潔淨的衣衫,想是白如雲特地帶來給自己換洗穿的。
  金風剪伍天麒不由看著那套衣服發起了愣來,這一霎時,他的心情似乎有了極大的轉變,他搖了搖頭,歎道:「白如雲真是一個怪人……一個令人難以猜透的人啊2」
  一世奇俠龍勻甫和白如雲交擊最後的一掌時,他已感到不文了。
  因此就在他身體騰空的霎那,己把繫在背後的短劍撤在手中,身形向下一落,如同流星墜空,掌中劍「逼桃讓李」,猛地向下一揮,放出了一道寒光,直向白如雲頂門上劈去。
  同時左掌更暗蓄了十成功力,「凌雲分翼」的絕招,劈出了一掌。
  這種下擊之勢,可謂之又猛又快,人到掌到,掌到劍到,同時他雙足上用「點天燈」的一招,候地分開,一雙足尖朝白如雲兩處「肩井穴」上點來。
  這種招式,可謂之太厲害了。
  龍勻甫也是滿心存著以這一勢,分最後生死的一著了,眼看著他的身形向下一落。
  可是在前面也曾談到過,竟在這一霎那之間,那顆當空的「炫極星」,竟然突自隱了起來。
  可是這對白如雲、龍勻甫,這一雙少年英俠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威脅。
  龍勻甫方自一驚,只覺得眼前一黑,跟著一股生乎從未領受過的絕大勁力,猛然迎面而來,同時掌中短劍,已似為一物捲得「嗆!」一聲,脫手而出,自己身子尚未落下,被這種勁風迎面一舉反彈出了丈許以外,龍勻甫長嘯一聲,想拔身而起,可是那頂上的強風猶如萬鈞也似壓了下來。
  他不由慘叫了一聲,自那絕峰之尖,猛地墜了下去,一時嚇了個魂飛魄散,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兩耳颼颼生風,自己身體忽然悠悠直墜了下去。
  他覺得側身在凸出的石壁上一連接掛了幾下,只覺得痛徹心肺,一時慘叫了幾聲,頓時就不省人事。
  這是一個極為寒冷的澗底,離著那峰頂,少說也有數百丈之高,更加上石壁峭峻如錐,不要說常人了,就是獅虎也難以攀登。
  可是也就在龍勻甫負傷的軀體疾速地下落的霎那之間,猛然聽得一聲長嘯,由澗底石邊,倏起倏落地撲出二人。
  這二人是一老一少,一個發須全白的矮胖老人,和一個一身素裳的妙齡少女。
  這老人一閃出,口中已驚呼了聲:「不好!」
  只見他那矮胖的身軀,微微向下一蹲,跟著往起一彈,如同一枚彈子也似地已經落在了澗邊空地之上,倏地一伸雙手,無巧不巧,正迎了龍勻甫下墜的身子,這人口中哼了一聲。「好沉的小子!」
  已把龍勻甫接在手中,這時,身後那少女,已撲近到身前,不由吃驚地問道:「爸爸,這是誰呀?」
  那矮胖老人哼了一聲道:「回去再說,你跟我來!」
  說著這老人一彎腰,颼地一聲,已縱身而起,單臂呈弓形,向那危壁上一貼,竟將全身貼在了壁上,紋絲不動。
  只這種驚人的陰柔之功,當今武林之中,能有此功夫的,不過三五人而已。
  老人身形並不稍怠,一隻手抱著龍勻甫,勻出左腕,貼抵石壁,一雙又粗又短的腿,交互著一陣端蹬,又上升了五六丈高。
  此時他身後的少女嬌呼道:「爸爸!我看不清楚路2」
  這矮小老人聞言,把雪球也似的雙眉皺了一下,不耐煩地歎了口氣道:「我不叫你下來,你偏要下來,這可好了,我一個人,怎能帶你們兩個人呀?」
  少女不由哼道:「我不管嘛……我上不去嘛……」
  老人似乎對這唯一的掌珠,嬌慣了些,聞言似無奈地搖了幾下頭,一陣捲縮,又降了下來,招了招手,道:「來!來!來!」
  少女這才破涕為笑,縱身過來道:「我早知道你有辦法!」
  老人似笑又氣地歎了口氣道:「唉!你這丫頭,誰要是娶了你,不被你磨死才怪!」
  少女嬌哼了一聲,道:「我才不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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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21:09:46 |只看該作者
第12回 癡情獨鍾 慈父心苦

  老人正自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團皮繩,聞言後呵呵一笑道:「丫頭,這可是你說的……」
  那少女臉一紅道:「當然是我說的……不過除非是白……」
  說到此,怔了一下,玉臉一陣躁,竟是說不下去了!
  老人見狀心內雪亮,不由也怔了一下,遂又冷笑了一聲,道:「算了吧!丫頭,人家不要你,看不上你,你別癡心妄想了!」
  他說著,順手一抖,手中皮繩已筆也似的,直飛到了少女身前。
  女孩伸手接住,在纖腰上圍了一轉,打了個麻花扣兒,老人把另一頭,在自己腰上,也照樣繫了一周,冷冷地道:「走吧!」
  就見他猛一轉身又騰身而起,宜向那陡崖峭壁之上攀升,只是因身後系有愛女,不敢過於把身形展動太快,如此身後的少女,循著父親的足跡,不一刻已攀升了數十文之高。
  少女一隻玉手緊拉著皮繩,足下雖是點縱如飛,只是黛眉一直是緊緊地皺著,主要的是老人方纔的話,帶給她無比的傷感。
  走了一陣,到底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爸爸!」
  老人回頭道:「又走不動是不是?」
  少女嬌哼了一聲,吶吶道:「不是……不是……」
  老人白眉一皺,吁了一口氣道:「不要再多說了,這孩子傷得不輕,晚了就不大好治了,有話回去再說吧!」
  少女臉色微紅了一下,忸怩道:「不是……爸爸你方才說,誰不要我?」
  老人聞言之下,不由一怔,歎了一聲。
  接著,老人道:「還有誰,除了那怪小子還有誰?」
  他說著,哼了一聲,轉過身來,一路往上攀升著,少女尚追問道:「是小雲哥哥?」
  矮老人聞言,不由低低歎息了一聲,也沒說話,他此時心中,確實很代女兒難過,少女見父親沒有答話,不由眼圈一紅,強忍著傷心,抖聲道:「他是看不起咱們可是?」
  老人一面攀登,一面冷笑道:「傻丫頭,不是看不起咱們爺倆,唉!這是緣份,這是緣……」
  少女用手擦了一下眼淚,好在天黑如墨,老人也看不清她哭了。
  父女二人半天也沒說話,又上升了數十丈,老人才站定了身子,微微喘了幾口氣,道:「先歇一會兒再上去吧!」
  少女答應了一聲,考人這才又拾起前話,想安慰女兒幾句,他歎了一口氣道:「丫頭,我知道這幾年,你只癡心地念著那白如雲,我看得很清楚……」
  老人咬了咦下厚厚的下唇,又傷感地道:「要論說,白如雲除脾氣壞一點,論人品,論學問,論功夫,哪一樣都是很難得……的確是一個人中之傑……所以,我明明知道你喜歡他,從來就沒說過你一句,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他又搖了搖頭,道:「我心裡想,你們年輕人的事,讓你們自己解決好了,你也知道爸爸不是那種頑固的老頭子……唉2」
  他又歎息了一聲,頓了一下又接道:「可是我暗地裡卻一直注意著你們之間,孩子,不是爸爸給你澆冷水……我發現那白如雲並不喜歡你……恐怕還很……」
  老人說到此,把話頓住了,本來他想說:「很討厭你!」可是他卻不忍再傷女兒的心,只是連聲地歎息不已。
  少女早已淚眼迷離,此時哽咽著道:「爸爸你別再……說了……我知道!」
  老人歎了一聲,說道:「唉!你知道就好……」
  他說著兩道白眉往兩邊一分,冷冷地哼了一聲,又道:「天下男子多的是,丫頭,憑你這身本事和容貌,要找什麼樣的沒有,你又何必這麼死心眼兒……」
  方說到此,那少女已忍不住哭出了一聲,老人才似一驚,不由冷笑了一聲道:「憑我琴魔哈古弦的女兒,還會沒人要?丫頭,你也不要為這事傷心了,以前也都是怪我,唉!」
  哈小敏不由止住了哭聲,抖聲道:「這都是女兒自身的事,怎麼怪得你老人家呢?」
  哈古弦低眉感慨道:「我也想開了,不能為了我,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所以我決定,等明春暖和了,我們就下山到江湖上各處去走走,你也該經歷經歷了,這麼大的丫頭了,什麼事也不懂,叫人家笑話!」
  小敏聞言低頭不語,可是她內心卻愈發覺得傷心了,她不由忖道:「小雲哥難道真的不喜歡我麼?……不,他只是個性怪,不容易表現出來而已……我決不能離開他……」
  她擦了一下眼淚,立刻白如雲那挺俊瀟灑的影子,飄在她的面前。
  他那兩道挑出的眉毛,表現出他倔強的個性,那雙閃灼的眸子,就像是午夜的明星,高挺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尤其是笑時,露出了兩排又細又白的貝齒,這是人中之傑,他那晶瑩的眸子,每一向人顧視,都會令人覺得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他那深沉的目光,又令你相信他是一個極需要友情溫潤的人,可是他是如此的高傲,就像是天邊的雲梯,給人似「高不可攀」的感覺。
  「他是一個孤獨的人……」
  哈小敏默默假想著:「如果我走之後,他會更孤獨,他會變得更怪僻,更沒有人性了……我決不能離開他,除非……除非有一天,他這樣告訴我說:『小敏!你滾吧!我討厭你,我永不希望再看見你……」
  哈小敏這麼想著,不由又落下不少的淚,琴魔哈古弦歎了一聲道:「光顧了給你說話,都忘了我手上的人,我們快回去吧!」
  他說著忙轉過身來,一路向上輕登巧縱而過,哈小敏也回過了念來,忽然奇怪地道:「爸爸!這人是誰?你怎知道他要從上面摔下來呢?又這麼巧,正好把他接著?」
  哈古弦嘻嘻一笑,說道:「天下的事,可就是這麼巧,我們要是晚下來一會兒,這孩子也早摔死了!」
  哈小敏追問道:「他是誰呢?」
  哈古弦一面前縱著,一面慢吞吞地應道:「他姓龍,叫龍勻甫,也是一個了不起的青年!」
  小敏不由奇道:「你老人家怎麼會認識他呢?」
  哈古弦嘿嘿笑了幾聲,道:「這孩子他大有來頭呢!他師父,他父親,都是當今武林中推為泰山北斗的人物,和我過去都有交情,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
  哈小敏心中愈發奇怪,正要再問,哈古弦足下已加快了,山壁愈發顯得陡峭,有幾次大意,差一點摔了一該,當時也顧不得再多問,緊隨著哈古弦,小心翼翼地一直翻到了來處山頂。
  哈古弦一直抱著龍勻甫,走進了那座小亭子,小敏也隨後跟著走了進來。
  琴魔哈古弦,回頭看了女兒一眼道:「你帶了千里火沒有?」
  哈小敏點了點頭:「帶了!」
  哈古弦把龍勻甫輕輕地放在了石案之上,搓了搓手,雖然他的目力已慣於夜間視物,可是到底不能分辨得如同白晝一般。
  此時點了點頭,囑咐哈小敏道:「小敏!你把火亮著了,我先看看這小哥的傷,要不要緊!」
  哈小敏不待說,已把千里火取在了手中,迎風一晃,火苗子躥出了有尺許高。
  立刻這小亭之中,照亮了許多,二人再一看石案上的龍勻甫,都不由大吃了一驚。
  原來哈古弦所抱持的那一半,倒是沒什麼,另半邊,簡直就像是被血洗了一般,目光望處,慘不忍睹,哈小敏不由得嚇得哎呀了一聲。
  琴魔哈古弦也不由皺了一下眉,吟道:「原來傷得這麼重,我說這孩子怎麼一路都不哼一聲呢!」
  他說著用手模了一下龍勻甫的脈門,臉色才微微放鬆,點了點頭,道:「不要緊,內裡一點事都沒有,只有幾處外傷而已……」
  就見他從身上摸出了個小瓶,倒下幾顆丸藥,給龍勻甫服下,對女兒道:「來!你幫著我看看他卻是傷在哪裡?先給他包紮一下止止血,回去再說!」
  哈小敏忙答應了一聲,當時走近了幾步,把火光湊近了些,就見這年輕人,牙關緊緊地咬著,臉上都沾滿著鮮血。
  哈小敏又啊呀了一聲,這時哈古弦已把龍勻甫衣服撕開了些,果見有好幾處外傷,傷處一片青腫,雖是外傷,可傷得不輕。
  哈古弦口中連連歎息,隨駢二指,在他各處穴道上點了幾下,龍勻甫身子也是一陣陣地抖著,口中並微微吟出了聲。
  哈古弦點頭喜道:「好了,一出聲就沒事了!」
  哈小敏這時已把龍勻甫臉上的血擦淨了,在閃閃的昏暗火焰之下,才看清了這個人的容貌,竟是一個長眉入鬃的英俊少年,哈小敏不由微微一怔,她皺了一會眉,忽然「啊!」了一聲。
  哈古弦不由奇道:「怎麼了?」
  哈小敏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大聲叫道:「不要救他,不要救他啊!爸爸!他就是和小雲哥在上面打架的人,他是個壞東西……」
  琴魔哈古弦鼻子哼了一聲,不說道:「小敏!不許你亂說話,不錯!方才在上面和白如雲打的人就是他……可是他不是一個壞人……不但不是一個壞人,還是一個正人君子……」
  哈小敏搖了搖頭道:「小雲哥的敵人,我決不能救他……」
  哈古弦猛然把兩道雪眉,往兩邊一挑,厲聲叱道:「丫頭,你說的什麼?」
  小敏見父親竟自暴怒如此;不由吃了一驚,嚇得後退了好幾步,抖聲道:「爸爸……我們要是救了他,小雲哥會恨我們一輩子的……」
  哈古弦不由仰天大笑了幾聲,響遏行雲,哈小敏已看出父親臉色極為不悅。
  果然這怪老頭子一收笑聲,冷笑道:「丫頭,我問你,你是要爸爸呢!還是要你的小雲哥?你說!」
  說到「你說」二字之時,聲如獅吼,哈小敏從未見過父親對自己發這麼大的脾氣,不由幾乎嚇哭了,她抖聲道:「爸爸!你怎麼問出這種話?」
  哈古弦厲聲又追問了一句道:「你說呀?」
  哈小敏不由低頭泣道:「當然是要爸爸……」
  哈古弦冷笑了一聲道:「好!那麼你就不要多說了,跟我回家去!」
  他說著話,已把龍勻甫緊緊繫在背後,回頭對小敏歎了一口氣道:「小敏!白如雲對你無情,你為什麼偏偏對他這麼癡心?」
  哈小敏只是流淚也不說話,哈古弦見狀冷笑了一聲,又道:「我也不是恨白如雲,其實那孩子我倒挺喜歡,只是丫頭!他心裡早巳有人了,你還看不出來麼?」
  哈小敏本是低頭飲泣,聞言不由驚得抬起頭來,嘴皮微微動了動,她想問是誰,只是這種話,她卻無法出口,琴魔哈古弦不由歎息了一聲道:「傻孩子!我們回去吧!」
  這時他背後的龍勻甫,微微呻吟了一聲,二人都不由一怔。
  琴魔哈古弦連忙喚道:「龍勻甫!勻甫!」
  龍勻甫聞聲,又哼了一聲,細弱地應道:「是誰叫……我?哎晴……我……我的眼!」
  哈古弦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放心吧!算你走運,要不是遇見我父女,你小於這條命,早就完蛋了2」
  龍勻甫此時神智雖清,只是流血過多,氣血大虧,全身連一絲力也使不出,只把頭枕在哈古弦背脊之上,聞言之後,又呻吟了一聲。
  他這時才想起了是怎麼回事,心中暗暗慶幸,想不到自己竟會絕處逢生,居然還能得救,不由在哈古弦背後歎息了一聲,道:「多謝賢父女……尚沒請教老丈貴姓?為何搭救於我?」
  他一面說話,喘息得也很厲害,哈古弦一面往前行著,一面笑道:「你不要多說話,等回去我再詳細告訴你,總之,我父女是一番好意,你放心好了!」
  龍勻甫不由連連點頭道:「多謝老丈……待小可傷癒後,再面謝一切吧!」
  琴魔哈古弦哈哈大笑了幾聲道:「你就不要再客氣了……」
  說著足下加快,在這陡峭的石壁之上,候起候落,不一刻已飄臨地面,仰首等了一會兒,哈小敏也從上面翻落了下來。
  這時,天色已不像先前那樣漆黑了,一輪明月和滿空繁星,渲染得這一帶明亮十分,琴魔哈古弦看了一下天色,微微一笑,道:「天都快亮了……你們是尋仇拚命,我父女也不知是忙了些什麼,竟然也是一夜末眠!」
  哈小敏滿心對父親救下達龍勻甫,頗不滿意,此時聞言也沒說什麼,只想回家睡覺,龍勻甫聞言,不由面色大慚道:「這麼說,在下和白如雲殊死相爭,你們都看見了?」
  哈古弦點了點頭道:「當然看見了……我父女是專程來救你的呢!」
  龍勻甫愈覺不勝汗額,心中卻不由暗暗奇怪道:「這父女二人,也不知是什麼路數,尤其是各有一身驚人功力,以這老人這身功力看來,竟似比自己尤有過之,他們到底是誰呢?我無親無故,他們好好的救我做什麼?」
  這一連串的問題,在龍勻甫腦子裡掠過,愈發覺得怪異十分,他心中竟充滿了疑念,正要開口詢問,但哈古弦父女已各自展開身形,一路兔起鶻落向前疾馳而去,龍勻甫伏在哈古弦背上,但覺得兩耳呼呼生風,尤其令自己欽佩的是,這老人起落之間,自己和背後,竟然感覺不出一些震盪。
  龍勻甫不由深深感歎了一聲,這半日下來,他心中已有了極大的改變。
  他想到自己本以為,這一身功夫,足可以傲視武林,卻不知那白如雲,竟比自己尤有過之,而眼前這老人,更是負有一身令人難以置信的奇技,只看他背負著自己,由懸崖上下飛渡著,始終身形快慢如一,不聞他喘息急促,也不見他出一些汗,只這種輕功提縱之術已非自己所能望其項背,可見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風塵草野之中,大有能人異士呢!
  龍勻甫想到這裡,不由把一腔驕傲之心,去了一個乾淨,愈發悲愧不已。
  哈古弦父女,一路兔起鶻落之下,不一刻已繞到了一條清澈的小溪之旁,龍勻甫耳中聽得潺潺的溪水之聲,不由在哈古弦背上,微微側臉一看,彷彿見得眼前景致十分美麗。
  這時東方,己隱隱有魚肚之色,眼前是一片極為廣闊的山野,白石盤桓類如林,到處都生著紅黃色的野花,隨風送鼻,更覺清郁醉人。
  琴魔哈古弦在此稍立,哈小敏卻已踱向溪旁,解下一葉小舟,嬌呼道:「爸爸快來吧!人家困死了,還想睡一會兒呢!」
  哈古弦哈哈大笑道:「懶丫頭,天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睡覺?」
  他說著,微微向下一蹲,倏地騰身而起,往那小舟之尖上一落,小舟只來回晃動了一下,哈小敏此時已不待吩咐,把船頭掉了過來,這小舟竟是一路比箭還快地順流直瀉了下去。
  約一盞茶時間,已行去十數里之遙,龍勻甫神情初定,競不知不覺間,在哈古弦身上睡了過去。
  這時小船已行至一處隘口,哈小敏站在船頭微微道了聲:「停!」
  只把嬌軀微微一扭,打了個千金墜兒,那小舟立刻在水面滴溜溜打起圈兒來了,哈小敏一手拉住系船的皮繩,嬌軀再起,已翩若驚鴻也似的,落向了岸邊,哈古弦此時也跟著縱了過來。
  哈小敏把船繫好之後,抬頭向遠處看了看,隱隱尚可看見自如雲所建的那座「碧月樓」和「水鏡坊」等建築,她不由歎息一聲,暗想:「他現在一定已經回去了,我一定要抽空去看看他,不知他在做什麼?」
  哈古弦不由在一旁皺了一下眉,歎:道:「別看了!回去吧!」
  小敏不由這才驚覺,玉臉一陣緋紅,琴魔哈古弦內心更是感傷不已,這些年以來,每次和女兒外出回來時,她總是要遠遠對著白如雲住處張望一陣,由此可知她醉心白如雲之深了!
  哈小敏隨著父親一路兔起鶻落,又躥馳了一陣,繞過了一處山彎,一幢極為精緻的石屋,出現在眼前了。這所石屋,像是在石壁之上雕鑿而出,屋外牆沿爬滿了野籐,五六個窗戶都即有格欄,裝有紗窗,一眼望去,潔淨異常。
  一條鋪滿了白石的甬道直通到這石屋正門,正門外搭出兩丈許的一座瓜棚,垂著十來條絲瓜,哈古弦父女一直走到門口,小敏扯著嗓子叫了聲:「花姑!開門啊!」
  裡面答應了一聲,立刻門鎖一陣聲響,走出了一個四十左右的醜婦,朝著小敏彎腰笑道:「姑娘回來了,哈老呢?」
  小敏隨口道:「在後面!」
  她說著逕自進來了,花姑再一抬頭,卻見哈古弦立在門口,背後還背著一個血淋淋的人,不由嚇了一跳,吃驚道:「這是誰呀?」
  琴魔哈古弦點了點頭道:「花姑,你快去準備出一間房子來,這位相公要好好歇歇,他傷得不輕呢!」
  花姑立刻答應了一聲,又在龍勻甫臉上看了一陣,才帶著奇異的表情,去整理房子去了。
  哈古弦先把龍勻甫安置在自己房中,見他仍自熟睡末醒,也不去打擾他,跟著換了一身衣服,洗漱了一番,須臾花姑回告,房子整理了出來,哈古弦才又把龍勻甫移了過去,並對花姑道:「這是我一故人之子,因翻落山澗受了傷,等會兒我開個方子,你到外面去採幾種本山的草藥,與他煎服下去就無妨了!」
  花姑連聲應著,哈古弦交待完後,自己才進入靜室,在蒲團之上運行了一陣坐功,此老內功已到登峰造極地步,不一刻已入定了過去。
  這花姑本是哈古弦妻子綠娘石瑤青的一名世僕,自幼石瑤青傳授了一身功夫。綠娘石瑤青自嫁哈古弦之後,那時花姑尚小,也跟了過來做陪房丫頭。
  後來石女因與哈古弦意趣不合而他離,卻把她留下照顧小敏,那時小敏年方六歲,這已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至於綠娘石瑤青因何與哈古弦低離,後文另有交待,在此省略。
  哈小敏自回返閨室之後,倒床就睡,卻一時又睡不著,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半天心思才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到了什麼時候,忽然覺得被人搖了一下,睜眼一看,競是花姑,哈小敏不由坐起道:「有什麼事?」
  花姑笑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睡,哈老到下面廟裡找人下棋去了,給了個方子,叫我給那位龍相公採藥去,我怕走後,那龍相公醒了沒人照顧,所以才叫醒你!」
  小敏懶洋洋地應道:「知道啦!你走吧!」
  花姑這才提了籃子出去了,她走之後,哈小敏不由心中悶悶不樂,暗想:「爸爸倒好,把他救回來就不管了,竟交給我,我才不管呢!」
  想著這丫頭倒頭又睡,不想才閉了一回眼,卻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呻吟之聲。
  哈小敏不由秀眉微顰,心說他倒是醒得好快,當時仍自閉上了眼,也不理他。
  過了一會兒,那呻吟之聲愈來愈大,哈小敏不耐煩地從床上起來,輕輕走到了外室,聽清了龍勻甫的聲音,是從內室所發出的。
  她輕輕走到門口,把門推開了一條縫,卻見龍勻甫果然已醒轉,面色蒼白,正自閉目呻吟,像是痛苦難當,哈小敏雖因他是白如雲仇人,對他印象甚惡,可是到底是女孩子心軟,見狀反覺不忍心,當時秀眉微微皺了皺,順手一推,那門吱一聲開了。
  龍勻甫聞聲睜開了雙目,哈小敏己走了過來;他在床上笑著點了點頭,道:「多謝姑娘父女相救,小可有生沒齒不忘……」
  哈小敏歎了口氣道:「不要多說,你有什麼事沒有?」
  龍勻甫掙扎著要坐起來,樣子似頗痛苦,哈小敏忙走近床前,用手又把他按了下去,龍勻甫不由翻了一下眸子道:「姑娘,我!我想坐起來!」
  哈小敏也不理他,等了一會兒才說:「你不要亂動,還是睡著好……」
  龍勻甫不由在枕上點了點頭,苦笑了笑道:「還沒請教姑娘貴姓?那位老丈人該如何稱呼?」
  哈小敏冷冷地答道:「我姓哈,那位老先生是我爸爸!」
  龍勻甫又點了點頭,心中卻想,這女孩也真怪,我問她父親的名字,她也不告訴我。
  因第一次給人家少女說話,對方表情又甚冷漠,自然不便多問。
  可是他心中充滿疑問,但又忍不住不問,只把一雙黑白分明的陣子,在小敏身上轉來轉去,過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道:「姑娘!我還有一位朋友叫伍天麒的,不知姑娘可曾見著他?」
  哈小敏怔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我見過他……」
  龍勻甫不由一喜,又問道:「他在哪裡?」
  哈小敏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龍勻甫不由一陣失望,當下呆了一呆,哈小敏見他無語,也自無語,不由玉面微微一紅道:「你要是沒事,我先出去了,你要是需要什麼,就只管叫我就是了!」
  龍勻甫不得不強笑道:「姑娘請便!我不要緊!」
  哈小敏已姍姍而出,龍勻甫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定出了房門,他不由暗暗想著:「這姑娘乾淨俐落,腰肢婀娜,舉止輕盈,言談也很爽快,毫無一點小家氣,既不似大家閨秀,又不似蓬門弱女,更不比村姑蠢婦,她另具一種風格,教人難以形容,只是神情對自己很冷漠。」
  龍勻甫於患難之中,倉卒被人救之於陌路,對於居停主人,不能不揣測一下。
  因此,他又想到了那救自己的老人,看他外表,極似一個落拓文士,倒想不到,竟會有如此一身驚人功夫,還有這麼一個掌珠,父女二人選勝登臨,相依為命,好不令人羨慕!
  他一個人,不覺在床上想入非非,暗想道:「不知我那未過門的妻子,比這位哈姑娘如何?要是像她這樣就好了!」
  他想到此,不覺臉上一陣熱,不由低低歎了一聲,自責道:「人家是你救命恩人,你亂想些什麼?……」
  可是天下的事,可就是這麼離奇古怪,龍勻甫雖然盡力地不去想她,可是小敏的影子,卻怎麼也離不開他的眼睛。
  只要他一閉上眼,這可愛姑娘的影子就上了腦子,老實說,龍勻甫為人正直,絕非好色之徒,可是「情」之於人,每每有想不到的力量,簡直會令你防不勝防,愈想去防範,愈感到痛苦難當。
  龍勻甫在遢上想了半天,差不多又過了一個時辰,才有一個極醜的女人走進來,在自己床前放、碗藥,龍勻甫不由望著那醜婦點了點頭道:「謝謝!」
  這醜婦咧口一笑道:「相公你貴姓?傷好些了不?」
  龍勻甫禮』貌地說:「不敢!我姓龍……傷好多了!」
  醜婦把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上下注視了勻甫半天,才點了點頭道:「你一定有一身好功夫,年紀輕輕真不容易!」
  龍勻甫不由一驚,倒看不出對方有此眼力,當時勉強笑了笑道:「我要是有好功夫也就不會受傷……」
  他說著,試著用手去端藥碗,花姑搖手道:「還熱得很,等涼一會兒再喝吧!」
  龍勻甫含笑點了點頭,心想這婦人醜雖,對人倒挺和氣,有問必答,我何不由她口中,探聽一下達父女二人的身世姓名,當時頓了頓道:「大嫂!這家主人父女大名我還不知道,很是失禮,可否告訴我一下……小可也好永留心扉!」
  花姑不由笑道:「相公!你不要這麼稱呼,我叫花奇,不過這宅子裡上下都叫我花姑,你就叫我花姑好了!」
  龍勻甫連連點著頭,急於一聽下文,花姑才笑著接下道:「你還不知道他父女的姓名麼?」
  龍勻甫點了點頭道:「是的,所以我想問一下……」
  花奇皺了一下眉,道:「相公你也是有一身功夫的人,怎麼會就看不出來,那救你的老人,就是昔年武林中人人聞名喪膽的琴魔哈古弦,哈大俠啊!」
  龍勻甫不由口中哦了一聲,心中著實吃了一驚,琴魔哈古弦的大名,他早由父親和三位師父口中得之,聞說早已失蹤武林了,卻想不到,竟會在此深山野地裡出現,而且還會救了自己。
  當時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位老前輩,可是那位姑娘呢?」
  問到此,他不由俊臉一紅;醜女花奇嘻嘻一笑道:「這姑娘麼?」
  不想方說到這裡,突然外室嬌喚道:「花姑,你來!」
  花姑對龍勻甫一笑道:「姑娘叫我呢,我馬上就來!」
  龍勻甫不由點了點頭,遂見花姑走出室去,才一出去,勻甫就聽見哈小敏的聲音道:「你又在裡面亂說些什麼?」
  卻聽那醜女花奇笑道:「哎唷!我的小姐,我又多說了些什麼嗎?人家只問你們爺倆的名字,我能不告訴人家?」
  隨後聲音轉小了,可是龍勻甫「傳音入秘」的功夫已經練到了家,依然聽見那位哈姑娘的聲音問道:「你說了沒有?」
  花姑笑道:「你爸爸的名字我說了,還沒有來得及說你呢!你就叫了!」
  接著哈小敏的聲音又道:「不許說,你把我的名字告訴他幹什麼?」
  以下聲音太小了,龍勻甫雖有「傳音入秘」的功夫,也是聽不清楚了。
  過了一會兒,花姑才又含笑回來,果然對於前事一字不提,只把那碗藥喂龍勻甫服下,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几上,就轉身走了。
  龍勻甫自然不好意思再多問了,等她定後,直到正午時分,仍是花姑進來,為自己送飯來了,晚餐亦復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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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0-12-8 21:10:05 |只看該作者
  而奇怪的是,花姑話果然少了,自已有話問她,她總是笑,揀不重要的答上幾句,絲毫得不著要領,龍勻甫心知,這花姑一定是受了那位哈姑娘的囑咐,不再多口了。
  當時心中不由甚感納悶,暗想這位哈姑娘也是太固執了些,其實她就把名字告訴我一下,會有什麼關係,我又會安什麼壞心不成?唉……
  可是說也奇怪,這位哈姑娘的影子,不知怎的,愈發困惑著他,怎麼也排遣不去。
  龍勻甫無奈,隨心生一計,有意把呻吟之聲加大,似如此唉了半天,仍不見來人,心中有些失望,不想這一用勁連哼,提氣過度,反倒真累了個氣息吁吁,正自心情沉重,無法排遣之際,卻見那房門「吱」一聲開了一扇,龍甫勻心中一喜,忙轉臉一看,他的臉不由立刻紅了。
  原來進室之人,不是那位哈姑娘,卻是那位哈姑娘的父親哈古弦。
  龍勻甫心中有病,不由一怔,卻見哈古弦皺著眉走進床前,把幾上燈撥亮了些,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又摸了摸他的脈息,搖了搖頭道:「你覺得怎麼樣?」
  龍勾甫吶吶道:「我渴,渴得很!」
  哈古弦笑道:「我是奇怪,你傷已大見輕了,不該再痛了,原來是想喝水!」
  他說著咳了一聲喚道:「小敏!小敏!你來一下!」
  龍勻甫不由心中一喜,暗想原來她名字是叫哈小敏,這才是得知毫不費功夫。
  想著那哈小敏已自姍姍走來,看著父親道:「爸爸是叫我嗎?」
  哈古弦微微一笑道:「你龍大哥口渴,你招呼著他喝點水!」
  他說著逕自轉身而去,哈小敏不由皺了一下秀眉,心中大奇道:「奇怪,怎麼這種事,爸爸不叫花姑做,卻叫我……」
  想著不由不自然地看了床上的龍勻甫一眼,心中本不樂意,只是一見他那滲白的面孔,痛楚的神情,又不禁有些測然,不由暗想:「唉!既然救人救到底算了,等他好些了,還是催爸爸叫他走好了!」
  其實龍勻甫口渴倒是實情,此時見狀,不由勉強掙扎著由自己起來,小敏看見了,忍不住道:「龍兄你不要這樣,你要什麼,只管說話!」
  說著斟上了一杯茶,姍姍走進榻前,側臉旁視,把茶杯遞了過去。
  龍勻甫實在不支,只可欠身坐起,從她手裡接受了過來,舉杯一飲而盡,向哈小敏謝道:「我太放肆了!謝謝姑娘!」
  哈小敏微笑不答,看出對方侷促的情形來,不由少緩神色道:「人都不免有個病病災災的,這沒有什麼,尤其是我們俠義道中人,救人急難本是本分!」
  龍勻甫不由十分佩服,從此一來,滿腹話稿,—卻是不知從何說起了,只管用眼睛望著茶壺,哈小敏此時見他老實至此,不由除去了先前對他的厭惡之心,笑著又斟上了一杯,龍勻甫又喝了。
  哈小敏用手掠了一下散在面頰上的秀髮,始問道:「還渴麼?」
  龍勻甫臉紅了一下,不安地說道:「姑娘受累……我渴得很!」
  哈小敏又倒一杯,一連倒了四杯,龍勻甫也真不含糊,全喝了,哈小敏寒著臉道:「還渴不?我叫花姑再燒水去!」
  龍勻甫陪笑道:「夠了!夠了!我……實在是……」
  哈小敏放下茶壺,看著他微微一笑,道:「這不算什麼,你只靜靜養傷,趕快養好了,比什麼都強!」
  說著轉身又要走,龍勻甫不由脫口喚了聲:「哈姑娘……」
  小敏不由又轉過身來,卻見龍勻甫漲紅了臉,欲言又止,狀態極不自然,哈小敏秀眉微顰道:「還渴麼?」
  龍勻甫頭搖得似小鼓也似,連道:「不!不!姑娘取笑了……」
  哈小敏見他這副窘相,也不禁抿嘴笑了,一面笑,一面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說,不要急!」
  龍勻甫看這姑娘這一輕顰淺笑,愈覺是美到了極點,嫩嫩的小臉上,圈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兒,龍勻甫只覺心頭一熱,趕緊把目光移開一邊,口中吶吶道:「姑娘萍水相逢,如此垂注,賢父女的大恩,小可惟終生感戴,語云:『大恩不謝!』小可口頭上也不說什麼客氣話了……」
  哈小敏不由低眉一笑,心想這傢伙禮貌倒還真多,只是看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內心定有什麼心事,他不說我又怎好意思多問。
  當時正了一下神色道:「龍兄還有話說麼?」
  龍勻甫往下一起坐好,歎了口氣道「小可所關心者實是我那位朋友……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安危如何?不知姑娘知情否?」
  哈小敏想了一下,點點頭道:「你問的是那個長鬍子老頭,姓伍的是不是?」
  龍勻甫連連點頭道:「是!是!姑娘!他如今在哪呢?」
  哈小敏頓了一頓道:「方纔我父親回來告訴我說,那位伍老先生,如今已是鐵旗俠的座上貴客了,你也可放心了!」
  龍勻甫不由一怔,睜大了眼睛道:「不!不會吧?……姑娘,你說的鐵旗俠,是……」
  哈小敏一聽他提起鐵旗俠,不由精神大振,當下嫣然一笑道:「鐵旗俠就是白如雲!」
  龍勻甫只覺頭頂轟了一轟,當時咬了一下牙道:「是他?」
  他心中不由不悅地思忖道:「伍老鏢頭,怎麼會住在他那裡呢?」
  可是這話既由哈小敏父親口中傳出,自然是不會錯的了,真令人百思不解。
  哈小敏有意問道:「白如雲你也認得麼?」
  龍勻甫臉紅了一下,汕汕點了點頭道:「我不……我認得!他是一個萬惡的強盜!哪裡配稱鐵旗俠?」
  說到「強盜」二字時,龍勻甫還咬了一下牙,兩道彎劍眉倏地向兩邊一挑。
  哈小敏心中十分不悅,但她有意裝出一副笑容,往榻前定上了一步,道;「白如雲是一個正直的人,你怎麼說他是強盜呢?我倒要聽聽!」(LHJ:就憑他搶伍青萍這件事就沒資格稱俠!)
  龍勻甫不由尷尬一笑道:「莫非姑娘還不知他的底細麼?」
  哈小敏臉紅了一下,點點頭道:「不錯,這白如雲我認識,可是我只知道他是行俠仗義的年輕快士,倒不知他是個強盜呢!」
  龍勻甫不由怔了一下,臉紅了半天,朝哈小敏看了一眼,一時氣憤填胸,可是面對這麼一個姑娘,自己雖有氣也不能往她身上發呀!
  當時,他歎了一聲道:「姑娘是知其一不知其二,這白如雲卻是一個殺人如草芥,無惡不為的人……」
  哈小敏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不!他是一個好人,他是一個不屬於人群之中的人,他的苦痛你們永遠不會想到的,他善良,他孤獨,他寂寞,你不接近他,永遠也不會瞭解他的!」
  哈小敏滔滔地說到這裡,一時再也不願在龍勻甫床前多停留一刻,因為她根任何自如雲的敵人或是說白如雲壞話的人。
  哈小敏匆匆說了那些話,轉身就走,龍勻甫對哈小敏所說的話,雖然滿心不同意,可是見哈小敏如此,竟是不好再說些什麼了。
  他轉動了一下身子,紅著臉道:「姑娘……姑娘你……不要……走!」
  可是氣憤的小敏,就彷彿對於他的話,根本沒有聽到一樣的。
  她匆匆走出了這間房子,走到自己房中,方一踏進,卻聽見一聲蒼老的口音道:「小敏!你過來!」
  哈小敏轉過身來一看,見是父親哈古弦,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自己身後不遠。
  這老俠客此時也有無比心事似的,兩團雪球也似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一塊,多少年以來,哈小敏從來沒見過父親還會發愁,他幾乎是無事不樂的人,一向是笑口常開,此時這種表情,哈小敏不由吃了一驚,當時猶豫了一下,道:「爸爸是叫我麼?」
  哈古弦點了點頭,道:「你過來,我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說著轉身向另一間房中走去,哈小敏跟行在後,心中也不由感到詫異十分。
  進了房中之後,哈古弦說道:「你坐下!」
  哈小敏一邊坐下,一邊蛾眉微顰道:「什……麼事?」
  琴魔哈古弦忽然聳動了一下那兩團雪球也似的眉毛,道:「孩子!你今年多大啦?」
  小敏不由一怔,遂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你老人家問這個幹啥?」
  哈古弦慢吞吞道:「是十九還是二十啦7」
  哈小敏眨了一下眸子道:「十九。」』
  琴魔哈古弦口中應了一聲,又點了點頭道:「十九歲,雖然不算大,可也不能說是算小了!」
  小敏不由玉面一紅,忸怩道:「爸爸問這個干……什麼?」
  可是後面幾個字,聲音競變得小多了,她心中已猜知父親是什麼意思了。
  哈古弦此時微微笑了笑,看著小女兒不自然的神色,咳了兩聲,才道:「我是說,這時候也該找個婆家了!」
  哈小敏不由連耳根子都紅透了,聞言後連連搖頭,道:「不!不……我不要……我……」
  琴魔哈古弦不由大笑幾聲,一面哄道:「不要急,不要急,好孩子!你不要,爸爸也不逼你,只是這麼個大姑娘了,你準備跟爸爸一輩子麼?」
  哈小敏點頭道:「我跟您老人家一輩子。」
  哈古弦不由搖頭苦笑道:「好糊塗的孩子!」
  他頓了一下,翻著眼問道:「我問你,爸爸如今已是九十開外的人了……人到了這個年歲,就像是窗前的一盞燈一樣偽,說不定有點風,就滅了!」
  哈古弦說到此,也不禁有些傷感,可是他臉上仍然帶著一層微笑接問道:「孩子,我問你,到了那時,你怎麼辦7還能跟著我這個老爸麼?」
  哈小敏聽父親這麼說,不由紅著眼圈,搖頭道:「爸爸一輩子也不會死。」
  這句話,使琴魔哈古弦,仰天一陣狂笑,聲騰雲霄,小敏不由也吃了一驚。
  可是,哈古弦一斂笑聲,倏地雙目一瞪,冷冷笑道,「你也不小了,怎麼還會說出這種話,真是……」
  小敏鼻子一酸,也不禁流下淚來,她淒然搖了搖頭,抖著聲音道:「我知道……要是爸爸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也不要活了……我跟爸爸一塊去!」
  話方到此,哈古弦恨聲道:「好孩子!你走吧!我們就算什麼也沒談!」
  他說著己站起身來,拂袖欲去;哈小敏見父親竟真的生氣了,不由嬌笑了聲:「爸爸!」
  哈古弦不由又坐了下來,可是那張老臉上,仍然是餘怒末消。
  哈小敏不由低下了頭,泣道:「爸爸生我的氣麼?我說錯了話?」
  琴魔哈古弦,平日對這女兒,簡直是愛到了極點,哪裡肯罵她一句,此時見狀,不由心早就軟了;只是他此時的表情,為了加重下面所說話的份量,所以不得不裝得很認真的樣子。
  哈小敏這麼一說,他不由歎了一口氣,道:「爸爸怎麼忍心生你的氣……好女兒……快不要哭了!」
  小敏拍出一塊綢子擦著淚,擤著鼻涕,哈古弦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在她面部表情上,此一妻那,變了好幾種神色,他心中不停地想:「我女兒是十全十美的……她長得漂亮,本事也好;心性學問,什麼都好,這種姑娘可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
  琴魔又緊緊皺了一下雙眉,繼續想:「這也難怪,一提她的婚事,她的心就煩,試想誰能配得上她呢?」
  在以往他只要想到了白如雲,他的那一腔愁雲,就會立刻掃光,同時更深深讚許女兒的眼力,自己暗中考察白如雲心性武功,無不出人頭地;滿心以為,白如雲雖然自詡高人,可是哈古弦決不相信,自己女兒就不能令他動心。
  可是後來局勢往下發展,越來越是不妙了;自從白如雲擄來伍青萍以後,就一切都不同了。
  哈古弦本來尚能裝成沒有事一樣,可是後來就有些挺不住了,不禁深深為女兒叫屈,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便為此在白如雲面前作明顯暗示,也正因為如此,他卻不得不為女兒另作打算了!
  這也正是他近來發愁的原因……
  龍勻甫——這個二十三四歲的少年,他有不平凡的身世,父親滇南一鶚龍可忠,以「龍氏劈空掌」聞名天下,一生推重於武林,這還不說,這少年人自幼隨其父練成一身出奇功夫之後,又得天下異人「三百老人」悉心傳授出一身不可一世的功夫。
  筆者在前面,也曾透露過這「三百老人」的來歷;那原是武林中三個百歲的老人,他們三人是在一百歲時結義的。
  到如今這三人各都有一百十餘歲了,可是他們仍自稱百歲老人,自然他們各有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
  這三位怪人是二男一女,並無綽號,老大叫木蘇,老二叫水夢寒,老三叫星潭,江湖只要是老一輩子的人,提起這三人來,無不聞名喪膽。
  哈古弦是深深對這三個老傢伙認識的,尤其是老二水夢寒,和他還有一段過往,龍勻甫既是這三百老人的弟子,自然非比尋常了。
  再說這龍勻甫少年英俊,氣宇不凡,和白如雲真可說是無獨有偶的一對難得少年。
  他突然一出現,卻帶給了哈古弦的一段想念,所以才帶著小敏午夜登峰,暗中觀察龍勻甫武功儀表,果然均極出色。
  哈古弦心中因是有了主意,心中頗有意要促成女兒和他一段姻緣。
  只是這話卻極難出口,第一、自己女兒一心所愛只有白如雲一人,此時萬難進言。
  第二、這龍勻甫此來,亦在找尋伍青萍,和自己父女也可謂之是素不相識,更是萬無理由去對他說這種冒昧之言。
  這麼一想,這哈古弦不由心中頗為為難,左思右想,也難為哈古弦居然想出了一條好計。
  他在旁邊觀察了半天,已看出龍勻甫雖是技藝精純;卻是在運氣,特別是在「沉」之一字訣上不如白如雲運用得自如。
  琴魔哈古弦只看到這裡,就知道這場比試的結果,龍勻甫定會因失於調息,而翻落澗下。
  因此他悄然一聲不哼,帶著女兒潛入澗底,安心要救這龍勻甫一命藉此結識。
  同時更可以在療傷期間,使女兒和他自然接近,只要二人有了感情,一切就好辦了。
  哈古弦這種想法,果然有效,首先,已經在龍勻甫身上起了作用。
  這可不能說是龍勻甫用情不專,試想這龍勻甫根本就和伍青萍沒見過幾面,對方音容,已無從想像,自然是談不上什麼感情了。
  再說龍勻甫受人救命大恩,無異恩同再造,對於救命的思人,自然先就有無上好感,他本人又是在受傷之中,一個人唯有在病榻上,才是感情最脆弱的時候,因此,無形之中,這位少年奇俠的一顆心,已牢牢地繫在了哈小敏的身上。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龍勻甫的私心,也只有他自己暗裡消受。
  他既不敢訴出口,更不敢有什麼行動來表示,因為他也是知書達理之人。
  可是這一切,都不能瞞過那智力超人的哈古弦,他幾乎是洞悉了一切,不由心中暗喜。
  於是他藉故外出並寫下一張藥方,把花姑支出去採藥,好令女兒不得不去接待受傷的龍勻甫,暗中便留意二人的意態如何7
  龍勻甫無病呻吟,哈古弦哪能不明白?故意喚小敏來侍奉湯藥。
  他本人卻出去,以「傳音入密」的絕上內功,偷聽二人說些什麼,聽到後來,才覺出不大妙,原來女兒一心仍在那白如雲身上。
  哈老怪惟恐自己又白用了心思,這才忍不住現身而出,喚哈小敏至內室,不想才說她幾句,哈小敏竟然哭了,哈古弦因為事關大體,為難了一陣,見女兒收斂哭態後,才不由長歎了一聲道:「孩子!我只告訴你一句,白如雲心意之中,只有一個伍青萍,莫非你看不出來麼?」
  哈小敏沒有說話,可是臉色很窘,嘴皮微微顫動著,想要說些什麼,只是沒說出口。
  琴魔哈古弦冷笑了一聲,道:「也許,你會說,那伍青萍已經有了婆家了。」
  哈小敏果然轉過頭來,用那雙明亮的陣子,看著哈古弦。
  這證實了哈古弦所料不差。
  琴魔哈古弦苦笑了笑道:「可是……丫頭!那是沒有用的!」
  小敏眨動了一下眸子,像是在問:「為什麼沒有用?她訂了婚,莫非還能不算嗎?」
  哈古弦微微一笑道:「丫頭!感情這種東西,是最微妙不過的了……要知道『情之所鐘,不能自已』!」
  他又搖頭歎息了一聲道:「不論你是多麼英雄好漢,聖人烈女,只要一沾上這八個字,嘿!」
  他冷笑了一聲,又搖了搖頭道:「那可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哈小敏聽到此,不由忍不住,道:「可是爸爸!青萍姊並不愛小雲哥呀?」
  琴魔哈古弦冷目掃了女兒一眼,他感到自己這個女兒,實在是太天真了。
  當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道:「你怎麼知道?」
  小敏不由臉一陣紅,吶吶道:「我,我……我……」
  哈老怪苦笑了一下,接道:「丫頭,你太天真了……我告訴你,那位伍姑娘也和你一樣……也深深迷上了白如雲!」
  哈小敏不由芳心一震,差一點兒呆住了。
  琴魔冷笑了一聲,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女兒會這麼癡情?可是他競忘了自己用來批評伍青萍的「情之所鐘,不能自已」八個字,否則也會少釋芳心。
  他冷哼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我說這話,也不由你不信!」
  他一面說著,一面由袖管之內,拿出了一個揉成了一團的紙球,往哈小敏面前一遞道:「你打開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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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回 襄王有意 神女動心

  哈小敏接過一看,是一張揉得發皺的紙球,不由心中不明;慢慢打了開來。
  那上面是一筆蠅頭素篆,像是一首詩,她不由默默地看下去。
  紙上寫的是:
  白雲深處曾為客
  青萍隨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餘恨
  長憶天邊一抹紅
  她那兩彎蛾眉,不禁深深鎖在了一塊,一時全身覺得都發冷了。
  她默默地念著這幾句話,內心真是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有無限委屈,那方才忍住了的眼淚,此時更不由自主滾了出來。
  哈古弦冷然道:「這是伍青萍親筆寫的,是我從她父親身上偷出來的,哼!你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哈小敏咬著下唇,流著淚道:「可是,她……為什麼又要跑呢?」
  琴魔冷笑道:「這首詩上,已證明了她對白如雲愛意之深,雖然眼前她逃避……哼!只怕日後亦難免作繭自縛。孩子!你不要忘了,他們才是真正互相熱愛的……你莫非還想把他們拆散麼?就算能夠,你又忍心麼?」
  哈小敏不由被問得臉一陣紅,她內心這一霎時,就好像萬針齊扎一般。
  要不是在父親眼前,她早就忍不住趴在桌上,放聲大哭了。
  可是這種強自鎮定的意味,更是難受,她臉色變得紙一般白,美麗的眸子裡,已噙滿了眼淚,這一霎時,她就好像失了魂兒似的。
  琴魔不由大吃了一驚,本來他還想為龍勻甫說幾句話,只是現在,他卻覺得不便再出口了。
  他慌忙地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女兒的手,只覺得又冷又抖,哈古弦不由歎了一聲道:「唉!你回去休息吧!」
  他說著也不覺喉嚨有些哽咽,頓了頓才道;「孩子……你……」
  哈小敏此時才轉過念來,見父親如此,不由苦笑道:「爸爸!您老人家別急,我現在也想明白了……我不會再傻了!」
  哈古弦怔怔地點了點頭,才歎道:「你能明白爸爸我這番心意就好了。要知道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我能不疼你麼?」
  小敏苦笑道:「我知道。」
  哈古弦才點了點頭道:「那麼你回去吧!」
  小敏從位子上一站,那紙團兒掉了下來,她連忙又從地上撿了起來,緊緊地抓在手中,轉過了身子,匆匆走出房去。
  琴魔哈古弦,目送著女兒走後,不由長歎了一口氣,發了一會楞,他心中思索,也不知道女兒心中想些什麼?她能把白如雲忘了嗎?
  他又搖了搖頭,輕輕地歎道:「她忘不了他!」
  因為他也是曾經由少年過來的人,也曾在感情上受過頗多的折磨,他也曾經無數次地發誓,想要忘記一個人;可是直到如今,他仍然唸唸不能忘記那個人,那人就是哈小敏的母親。
  這是人於人之間的「情債」,古今不少的先聖豪傑都不能免卻這種痛苦,自然哈古弦也不能例外,他腦中深深地思索著一些問題,最終,依然是絲毫沒有結論。
  白如雲、伍青萍、哈小敏、龍勻甫,這四人真是一盤多麼難下的棋啊!
  哈小敏含著淚回到了房中,一時心情感傷萬千,往床上一撲,先哭了一個夠。
  因是怕父親聽見,只把臉深深地埋在被子裡,這樣聲音就不會外出了。
  一個人愈想愈傷心,愈傷心也就愈哭,足足哭了有半個時辰,才慢慢聲嘶力竭,同時心情也慢慢定下來了,只覺得通體酸軟無力,腦子裡更是千頭萬緒,最後她坐起了身來,正對著桌上一面鏡子,自己幾乎不認識自己。
  鏡中的人,一雙眼睛,就像是一對桃子似的,腫泡泡的,那雙眸子更是昏暗無光,蓬著頭髮,就像是牢裡的女犯人似的。
  只是這麼一會兒,已折騰得不成人樣了,哈小敏自己看著也不由吃了一驚。
  她癡癡地摸著臉,暗道:「我怎麼會成了這樣子了,簡宣像個鬼!」
  接著,她把鏡子移到了一邊,卻不由得又抽啜了一下,這一下又使她想到自己方才是大哭斯歇。
  於是她不由冷冷地垂下了頭,用手支著,只是癡癡地看著窗外。
  她腦子裡想:「我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值不值得?」
  於是,白如雲那英俊的影子,又在她的眼前出現,她狠命地搖了兩下頭,心裡拚命地叫道:「我不要想你……我不要想你。」
  可是,那影子仍然是固若磐石;哈小敏不由撇了一下小嘴,顫聲叫道:「小雲哥!」
  眼淚立刻又像斷了線的珍珠也似,撲撲簌簌落了下來,一粒粒滴在了膝前。
  十年以來,她心中只有一個白如雲,她愛他的英俊,愛他的武功,愛他的為人,更加愛他的氣質……
  幾乎沒有一樣,不是深深印在了小敏的心坎裡,每—個影子,都像是一粒種子,在她心裡已生了根,發了芽,如今已蔚然成蔭,一時之間,又如何能叫她忘得掉呢!
  她就這麼低著頭一會抽搐一聲,又接著想下去,一雙脖子,卻死死地盯著地上一塊方磚發呆,有時流出了淚水,她也會不自覺地抬起手擦擦,可是眼神還是不離老地方。
  大凡一個人傷心到了極點,都會有這個現象,哈小敏這個情竇初開的姑娘倒是破題兒第一道,嘗到了這種滋味。
  想了半天,只覺得脖子酸酸的,她這才驚覺,不由暗歎了一聲道:「我這是何苦,別是要病了吧!」
  想著想著……她用手理了一下頭髮,站起了身子,又苦笑了一下,自嘲道:「我這麼深深不忘他……人家又何曾這麼想過我,我真是太可憐了!」
  「白如雲,你這小冤家……你的心也太狠了,我對……」
  她想著有意放鬆了心情,還笑了笑,可是那笑也只是曇花一現就消失了。
  她腦中不停地想:「我莫非就這麼為白如雲守一輩子麼?那也太可憐了!」
  於是,她又想到父親所說的話,此時想起來,真是句句都如同一枝冷箭,深深地射到了她的內心,尤其是關於伍青萍的事。
  於是她又由身上找到那個紙球,打開來看了一遍,腦子裡揣摩著青萍當時寫這些話時的心情,那一定也是和自己此時心情差不多。
  「她一定也是很痛苦的!」
  她想到此不由眨了一下眼睛,自語道:「不過,萍姊愛白如雲,這一點一定是不假了,可是她又為什麼要看我一眼呢?」
  想到此,她不由又有些氣惱,覺得青萍不該瞞著自己,把自己害死了。
  可是當她心情稍定之後,再想這個問題,她的見解又不同了。
  她沉默地想著,忖道:「伍青萍到底是一個了不起的姑娘,雖然她心中這樣愛著白如雲,可是她能不表現出來,只看她能一個人悶聲不響地跑了,只是這一份決心,就比自己強多了。」
  她忽然敏感地想道:「青萍一定是為了我才跑的,她這麼作,可想知內心的苦楚,我真不該再恨她了……」
  於是她又把恨青萍的心暫時放下。
  一個人站了一會兒,又坐下,自言自語道;「我該怎麼辦呢?」
  「按說,我該聽爸爸的話,成全了他二人,只是……我能麼?」
  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偉大,同時她更不敢想到,自己一旦失去白如雲的痛苦。
  可是她卻不得不重新對這個問題有所考慮了,雖然這多年以來,白如雲並未對她表示過愛心,可是,哈小敏卻是生活在快樂之中。
  這些快樂的本質,也許僅僅是由於白如雲的一些微笑和對她的一些讚賞,可是這一切卻足以令癡情的小敏有所消受了。
  也許她的希望並不高,白如雲只要能像原來那麼對她,她就很滿足了,她那幼小純潔的心靈之中,本不會想得更遠更久的,她沒有想過未來的婚姻,因為她處身在快樂之中,她的喜和悲,只是操縱在白如雲的感情之中,可是如果有人問她未來和婚姻之時,她卻會馬上聯想到白如雲,而且會很快地把這些歸宿,安置在白如雲的身上,這並不是她太自信,因為事實上,她那單純,狹小的生活圈子裡,只容許她想到白如雲一人。
  她從沒有這麼心碎過,以前偶爾為白如雲的冷漠,也曾傷過心,也曾落過淚,可是當新的希望湧上心頭時,那一切的黯影,都馬上消失了。
  可是,伍青萍來了,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她把白如雲的感情獨佔了!
  她把哈小敏的希望帶走了。
  自從她來之後,哈小敏就不快樂了,是她使哈小敏感到未有的傷感和空虛。
  由於青萍的來,才又使她看出了白如雲的另一面,原來他不是冷漠的人,原來他對自己的一切並不是最好的……原來他並不愛自己。
  啊,這太殘酷了……太可怕了!
  不知不覺,她又趴在床上,哭了起來,就像是一株風雨中的梨花。誰說小敏不解風情,誰說小敏不多情?
  哈小敏趴在床上抽抽啜啜,一直哭到全身一點力也沒有,忽然覺得身上有人推了一把,哈小敏只以為是父親來了,不由吃了一驚,慌忙由床上翻了起來,回頭看時,卻是醜女花奇。
  小敏不由寒著小臉道:「人家都難受死了,你還來鬧!」
  花姑拖長了聲音道:「啊呀,我的好姑娘,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呀?一個人哭得這麼傷心。」
  小敏繃著小臉,搖搖頭道:「不為什麼,我只是不好過。」
  花姑笑道:「我知道你是不好過,到底是為什麼?你給我說說。」
  小敏只是搖搖頭,也不說話,花姑不由長歎了一聲,輕輕拉起小敏一隻手,皺眉道:「姑娘,你還把花姑當外人麼?花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還有什麼話不能說?」
  哈小敏翻著眼看了她一下,花姑用綢子替她擦著淚水,滿臉關懷之色。
  哈小敏不由叫了一聲:「花姑!」
  就往花姑懷裡一撲,一時又哭了起來,她心中喃喃地說道:「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呢?」
  花姑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面皺著眉道:「好姑娘,你告訴我,是誰欺傷了你,我去給你出氣去,是哈老怪不是?我去問問他!」
  花姑說著就要轉身,被小敏一把拉住了,她搖搖頭:「不是……不是爸爸!」
  花奇不由一怔道:「那又是誰?」
  小敏面色一紅,訕訕道:「是……是小雲哥……他……」
  花奇不由短眉一挑,厲聲道:「怎麼,是白如雲,這小於愈來愈不像話了,你放手,我去跟他要老命去!」
  哈小敏不由緊拉住她,一面道:「不……不……他也沒欺負我,都怪我自己,您找人家去幹什麼,還不夠丟人的嗎?」
  花奇張大了嘴道:「我的好姑娘,你倒是說清楚呀?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吧!」
  哈小敏不由低歎了一口氣道:「你叫我怎麼說呢?」
  花奇翻著眼皮,道:「白如雲不是跟你玩得挺好麼?怎麼會……?」
  小敏哼了一聲,氣道:「什麼挺好?人家根本不喜歡我……」
  說著連聲音都抖了,嘴角直撇,還想哭。花奇聞言,倒不由怔了—下道:「什麼,他根本不喜歡你?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
  小敏癡癡呆呆地搖了搖頭,冷冷地道:「還用誰來告訴我?還會看不出來?花姑,你說我怎麼辦?」
  花奇不由輕輕摟住她,用手在她背上輕拍著道:「不要多心,白如雲那小子脾氣就是怪一點,你認識他這麼久,還會看不出來?其實他心裡還是挺喜歡你的。」
  小敏不由抬起了頭道:「真的……您怎會知道?」
  花奇不由一怔,咧嘴笑道:「我怎麼不知道,這麼標緻的姑娘,他打著燈籠到哪裡找去?」
  小敏不由心中一涼,歎了一聲道:「他才不稀罕呢。」
  花奇不由把小敏一推,大聲道:「什麼,他不稀罕,媽的,小於要是真敢欺負你,我不咬死他!」
  說到「咬」字時,這花姑還作了一個咬牙切齒的姿態,連小敏都忍不住笑了,不由白了她一眼道:「算了,不要出洋相了,人家是說真話,您就會瞎打岔!」
  花奇見小敏居然笑了,不由心中甚喜,一面皺著眉道:「你以為我作不出來?我知道那白如雲本事大,要講打,我是打不過他,可是要講拚命,我還不怕他。」
  哈小敏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拚命有什麼用?就算您把他人殺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醜女花奇只是愕愕地看著她,哈小敏此時反而安靜了許多,頓了頓才道:「現在我也想開了,我也不哭了,光哭也沒有用,天下的男人多的是,我又何必守著他一個?」
  花奇拍了一下桌子,道:「對呀,想開就好了,不過……」
  她看了小敏一眼,又搖了搖頭道:「不過白如雲……唉!你們到底是鬧什麼?一點小事可犯不著!」
  哈小敏冷笑道:「人家根本不喜歡我,您叫我死纏著他不成?」
  說著她頭低下,心中暗想,我不也是死纏著人家,已經纏了好幾年了!
  想著她的臉又紅了,她停了一會兒,咬著牙道:「這個地方我住夠了,我下山去了。」
  花奇不由吃了一驚,叫道:「我的小姐,你可別亂說,你一個人小小年紀,下山到哪去啊?」
  哈小敏睨她一眼,冷笑一聲道:「什麼亂說,我也不小了,活這麼大,連山也沒下過,人家要知道,真是笑話死了……」
  花奇見她樣子不像說笑話,不由更急了,把短眉一豎道:你可不要亂來,莫非你就不要你爸爸和花姑了麼?」
  小敏不由呆了一呆,遂道:「我也不是不回來的,我只是想到江湖上去闖一闖,經歷經歷,何況還有我的娘,我也要找找她。」
  這麼一說,連花姑也楞住了。
  她想了一會兒道:「你說的是真話?」
  小敏點了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花姑歎了一口氣,又搖了幾下頭道:「要說這話也對,這麼大姑娘了,哪能老關在山上?還有你娘的下落,也是該去打聽一下,不過這事情。總要好好計劃一下。可不能說走就走,你一個姑娘家,又是第一次下山,江湖上壞人可多著哪,要是受了人家騙,你叫你爹怎麼活得下去?」
  哈小敏點了點頭道:「這一點我也知道,我也不是說走就走,我還有幾天耽擱,你不要慌。」
  花奇發了一會兒楞,才傻傻地點了一點頭道:「你要走。總得跟你爹說聲呀!」
  哈小敏笑道:「當然啦。」
  花奇見著一會兒一提起下山,這姑娘也不傷心,心中暗想,到底是小孩子,前一會兒哭成了淚人也似的,這一會兒又笑了,想著歎一口氣笑道:「你呀,你別以為闖江湖是好玩的事,快洗洗臉去吧,時候也不早了,也該睡覺了。」
  哈小敏歎了一聲道:「好呀,我洗臉去。」
  花奇見一天雲霧散了,這才轉身而去,她走後,哈小敏不由捶了一下桌子,笑瞇瞇地道:「對呀!我何必這麼傷心?難道沒有白如雲,我就活不了啦!」
  她想到了江湖上的一切事物,心眼裡充滿了興奮與喜悅,不由就暫時把對白如雲的憂愁全忘了。
  她拿了一條手巾,—轉身走出房問,走到洗臉的地方,花姑已經為她打好了一盆水。
  這小妞兒一高興,老遠把手巾往盆裡一丟,口中還嬌喚了一聲:「著!」直打得水花四濺,跟著她又隨口哼著小調,什麼……別笑姑娘沒人愛,別說姑娘是傻瓜,單騎仗劍走江湖,從.此四海是我家!
  方唱到這裡,心中忽然一動,暗說我這是怎麼啦?竟忘了還有一個受傷的人呢!半夜唱這麼大聲,不把人家吵醒了?
  想著匆匆洗完了臉,正要轉身回室,耳中卻又聽到隔室的龍勻甫,發出了沉重的呻吟之聲。
  哈小敏蛾眉一皺,心說:「糟糕!真把他給吵醒了!」
  想著輕手輕腳,走到龍勻甫門前,把門推開一縫,往裡面看了一眼。
  只見龍勻甫雙手捂胸,作西子捧心狀,口中一個勁呼痛。他那一雙劍眉,緊緊地理在了一塊,那雙星也似的陣子,微微半開著,愈顯得痛苦難當。
  哈小敏不由一驚,心中暗想說:「他傷不是已經好多了麼,怎麼又會犯了?我怎麼能看著裝沒看見?」
  想著在門外咳了一聲,用手在門上敲了兩下道:「龍兄傷勢如何?」
  龍勻甫一面呻吟道:「哈姑娘麼?請進來吧!我……」
  哈小敏已椎門進室,她先至幾前,把燈燃亮了,才轉身走到龍勻甫病榻之前,低聲道:「你覺得怎麼了?」
  龍勻甫仍然是摸著老地方,作痛苦姿態道:「這裡還痛!痛得厲害!」
  哈小敏不由低頭看了看他手捂的地方,不由皺眉道:「這地方好好的沒有傷,怎麼會……」
  龍勻甫自己低頭一看,不由俊臉一紅,但他仍然皺眉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喘氣就痛!」
  哈小敏點點頭道:「達可嚴重了,這是內傷,我去叫爸爸來看看!」
  說著轉身就要走,這一來龍勻甫可急壞了,不由慌張放下了手,道:「姑娘不要去……我……不要緊。」
  哈小敏轉過了身來,道:「怎麼不要緊?這是內傷,弄不好肺裡有傷,怎麼能不看?」
  龍勻甫急得俊目轉了幾轉,吃吃道:「不是肺部!……我知道只是岔了氣了,一會兒就好,不敢麻煩哈老前輩!」
  一哈小敏見他說話時,臉色時紅時白,那副緊張的樣子,不由逗得笑了。
  她忍著笑,還皺著眉毛道:「這麼說不是內傷了?」
  龍勻甫見她這種欲笑還顰姿態,直似天上仙女,幾乎是連話也忘了說了,日中只吶吶道:「不是……不是……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呀?又是『是』又是『不是』!」
  忽然她想到,人家是客人,自己怎麼這麼對他說話,不由臉色一紅,淺笑了笑道:「既是沒有事,你就好好地休息吧!天可不早了,你肚子餓不餓?」
  龍勻甫面對玉人,吐氣如蘭,雖然只是輕顰淺笑,可是在從未接觸過女人的龍勻甫來說,已感到不勝消受,一時神馳意亂,連連搖頭道:「我不……餓,卻是渴得很!」
  哈小敏心中暗想:「這小於定是渴死鬼投胎的,要不哪會這麼渴?一天到晚地喝水。」
  當時走至桌前,把茶壺提了過來,先斟上一杯,龍勻甫雙手接杯,臉紅紅地道:「一……杯就夠了!」
  哈小敏噗嗤一聲,忙自鎮定道:「你儘管喝好了!水,多的是!」
  龍勻甫此時已把杯水飲盡,一面窘道:「夠了!夠了!姑娘受累了!」
  哈小敏卻把茶壺放在床邊几上,笑了笑道:「我把茶壺就放在你床邊,要是等會兒你還渴,就請隨時倒,方便得很!」
  龍勻甫只怕哈小敏說完了這句話就要走,慌忙道:「姑娘!」
  哈小敏轉了一下眸子,低聲道:「龍兄有話請說!不要緊1」
  龍勻甫輕輕地歎了一聲,道:「愚兄說話也太放肆,今天白天多有得罪,尚請姑娘不要動怒才好!」
  哈小敏臉色微微一紅,苦笑道:「不會的,我不氣!」
  她又淺笑一下,用纖纖玉手,把頭髮向上攏了一下道:「其實白如雲如何,也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又爭個什麼勁?不是笑話麼?」
  這句話,要是上午,她是絕不會出口的,可是此一刻她心情上已有了轉變,故而脫口而出,龍勻甫不由俊臉微紅,連連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其實每一個人,都有他的長處,白如雲自然也不會例外……倒是愚兄因仇惡他過甚,未免批評過苛;事後細想,卻是有失君子之風,反遭姑娘見笑了!」
  哈小敏在他說話之時,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聽他說了這些,不由也甚感動,當時一笑道:「龍大哥太謙虛了!」
  龍勾甫不由喜得劍眉一挑,這一句「龍大哥」,叫得他心中簡直是比吃了涼柿子還舒服,一張俊臉,更是紅透了頂。
  哈小敏近觀這龍勻甫,雖是在療傷之中,亦不失翩翩英姿,說話又謙虛,不由生了不少好感,心中不由暗暗想道:「看這龍勻甫,倒不像一個壞人,他為什麼要和白如雲為敵呢?」
  她心裡這麼想著,不由在一旁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龍勻甫此時心中才像是吃了定心丸,心中有一股說不出欣喜意味,不由脫口道:「小敏姑娘。」
  哈小敏一驚,笑著眨了一下眸子,道:「咦!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是誰告訴你的?」
  龍勻甫急得勝一紅,一時卻說不出來,哈小敏見自己隨口一句,卻把他嚇成了這樣,可見這龍勻甫,素日是一個老實人了。
  當時心中反覺不安,不由搖搖手,搶笑道:「你不要急,我只是隨便問問。」
  龍勻甫朝著她窘笑了一下,眼觀鼻,鼻觀心道:「姑娘芳名,愚兄只是由老伯喚姑娘時得悉,不知對也不對?」
  哈小敏淺笑道:「對不對都沒有關係的!」
  說著她又皺了一下眉,問道:「因救你匆忙,也忘了問你了……我想現在問你也是一樣!」
  龍勻甫正色道:「姑娘有話請說,愚兄無不奉告!」
  哈小敏吟哦了一會,才道:「龍大哥,我看你也是一少年俠士,卻不知為何和白如雲有仇?不知可否見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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