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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鐵筆春秋[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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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1 22:28:22
  古浪歎了一口氣說道:「唉,他們怎麼竟把我當成了『春秋筆』的傳人?那粒紅珠對我是件無價之寶,對別人卻是一點用也沒有啊!」
  丁訝扶著樹,站起來,搖了搖頭,說道:「唔,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些會武功的人,我看你還是趁早退出江湖,找個小生意做做吧!」
  他說著搖搖擺擺地走了兩步,又道:「天晚了,你扶我回去吧!」
  古浪答應一聲,扶著丁訝慢慢地向回走去。
  等到他們的人影,在這片林子裡消失之後,兩條灰影,閃電般射了出來。
  他們正是石懷沙及谷小良!
  石懷沙遙望著他們的去處,皺著一雙白眉,說道:「照我們這幾天跟蹤的情形看來,古浪似乎並無什麼可疑之處!」
  谷小良只是沉思,石懷沙問道:「老谷,你在想什麼?」
  谷小良答道:「我在想那個姓丁的老頭,莫非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人物麼?」
  石懷沙接口道:「他看來是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不過我們還得慢慢觀察才能決定!」
  谷小良接口道:「我看還是不要太死盯著他們,萬一不是他們,豈不把別的路線都放過了?」
  石懷沙思索了一下,說道:「我們跟他到甘肅,到時再出面試試,如果仍然沒有結果,那就只好趕快去找別的線索了。」
  谷小良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說完之後,二人如脫弦之箭,飛馳而去。
  在他們走後不久,「刷」的一聲輕響,又是一條淡影,平沙落雁般,由一株兩丈多高的大樹上落了下來。
  待他身子站直後,看清了他竟是久未露面的琴先生!
  他穿著一件葛黃的長袍,滿頭零亂白髮,風塵僕僕,右手仍然拿著那支竹笛。
  他用右臂舞動大袖,拂去肩上的落葉,雙目如炬,注視著遠方。
  良久,他低語道:「哼!這兩個老小子竟搭擋起來了!」
  說過了這句話,他便倒背著手,來回地踱著步,似在沉思。
  由他緊鎖的雙眉,和他面部的表情看來,可以看出他沒有想出什麼頭緒。
  半晌,他又自語道:「這件事真個奇怪!阿難子豈會把『春秋筆』的下落,告訴這個不經人世的毛孩子?」
  他搖了搖頭,似乎認為不可能,又道:「這個丁老頭也叫人費解,他若是會武功,絕不會逃過我的眼睛,由他眼睛看來,分明是平凡之人啊!」
  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自問自答,許久不得要領,最後搖了搖頭,回身向林中走去,很快地消失不見。
  這一片寒林,立時又靜寂如死,連落葉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在一株合抱的大樹下,倚靠著一個白髮老人,他手中拿著一粒血紅的珠子。
  他正是哈門陀,拿著古浪失去的那粒珠子,雙目平視,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良久,他不曾說過一句話,面上也沒有一絲表情,那粒紅珠不停地在他手中轉來轉去。
  忽然,他霍地站了起來,把手中那粒紅珠舉在眼前,低聲地自語道:「小娃娃!我就要以這顆珠子來考驗你,若是弄鬼,那可是逼我開戒了!」
  他搖搖晃晃而去,走得很慢,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意外的,丁訝卻在另一株樹後出現,他臉上掛著一絲狡笑,自語道:「果然在你手中……我自有辦法!」
  這一夜很平靜地過去了,晨起之後,丁訝的病勢似乎更壞,不住地喘哮,但在吃了一粒藥之後,就又恢復了正常。
  古浪這才知道,他雖有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但是這身重疾卻是真的。
  丁訝喘息著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吧?」
  古浪關切地說道:「丁老,我看你的病不輕,是不是要多休息一下?」
  丁訝搖了搖頭,苦笑道:「咳,這病是不治之症,我已經活了這麼多年,也不在乎了,只望在死之前,能見她一面……」
  說著不住地搖頭,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古浪雖然不知道他與桑九娘之間有什麼關係,但是也感到非常難過。
  丁訝呆呆地發了一陣怔,突然站起來,說道:「走吧!今天要趕不少路呢!」
  古浪這才喚來了樵子,打發了宿費,二人一馬,浴著寒涼的曉風,向前方一片遠林馳去。
  丁訝在馬上低聲笑道:「這群老小子也夠辛苦了!」
  古浪心中一驚,問道:「他們還跟著我們嗎?」
  丁訝點了點頭,古浪又道:「有哪些人?」
  丁訝一笑把聲音壓得更低,說道:「有石懷沙、谷小良,琴子南……」
  古浪驚道:「琴子南?可就是琴先生?」
  丁訝點頭道:「就是他!」
  古浪好不驚詫,這是他第一次聽人說到琴先生的全名,對丁訝更有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丁訝又道:「還有哈門陀!」
  古浪心中暗叫一聲苦,說道:「唉!他果然一直跟著我。」
  丁訝接口道:「還不止此呢!那粒紅珠子,不出我所料,果然在他手中。」
  古浪變得更緊張了,問道:「那……那怎麼辦?」
  丁訝轉過臉來,問道:「若是沒有我同行,你怎麼辦?」
  古浪被他問得臉上一紅,說道:「那……我只有想辦法偷回來!」
  丁訝點了點頭,說道:「對呀!現在我就是要想辦法偷回來!」
  說話之際,馬兒已經馳進了寒林深處,古浪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如何動手呢?」
  丁訝聞言笑了笑,說道:「這粒珠子與我的關係最大,就交給我辦吧!」
  由於丁訝有這身重病,古浪又深知哈門陀的厲害,不禁說道:「丁老,你病得這麼重,哈門陀……」
  話未說完,丁訝已然笑道:「你怕我惹不起哈門陀麼?」
  聽丁訝這麼說,古浪不禁怔了一下,說道:「我不是怕你鬥不過他,只是你有病在身啊!」
  丁訝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哈門陀是個厲害人物,不過我丁訝卻不怕他,雖然我有這身病,他對我也無可奈何!」
  古浪見他白眉聳動,目中奇光閃射,心中暗驚,忖道:「這個老人果然有一身奇技。」
  這正是古浪與他相識以來,第一次見他目射奇光,心中不禁一陣駭然。
  這時丁訝又接口道:「關於這件事,我自會去辦,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古浪答應一聲,不再說話,那匹精神飽滿的駿馬,四蹄翻飛,馳速快得出奇。
  古浪心中忖道:「以我這匹寶馬的速度,他們在後面居然追得上,武功可真夠驚人了!」
  忽然他又想到了石明松,忖道:「現在他不知道怎麼樣了,也不知是誰把他點傷的……」
  才想到這裡,突聽丁訝低聲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前途就要有麻煩了!」
  古浪一驚,問道:「會是誰?」
  丁訝一笑,說道:「大概是石懷沙和谷小良吧,他們二人是搭擋,想劫春秋筆洗刷他們見不得人的罪惡!」
  古浪心中很是憤怒,說道:「這兩個老東西屢敗不退,我倒要會會他們!」
  丁訝笑道:「好極了!你看他們不是來了麼?」
  古浪向前望去,只見十餘丈外,兩個白髮老人,擱在狹窄的山徑上。
  他立時放慢了馬,緩緩逼近過去。
  石懷沙首先開口道:「古兄弟好!」
  古浪含笑拱手,說道:「兩位老師父好!你們這是往哪裡去?」
  谷小良一手插腰,一手向後面指了一下道:「甘肅!你呢?」
  古浪從容自如,含笑說道:「巧得很,我也是往甘肅去的。」
  石懷沙用手指了丁訝一下,說道:「這位老先生是什麼人?」
  古浪還未開口,丁訝已然說道:「我姓丁,因為順路,搭了這位小哥的馬,二位上姓呀?」
  他說話的聲音低澀乾啞,氣虛不實,谷小良及石懷沙並沒有回答他,卻互對了一下目光。
  古浪正要開口,石懷沙已經說道:「古小弟,你下馬來陪我們談談如何?」
  古浪笑道:「本當下馬恭聆二位教誨,怎奈要事在身,急於趕路,恕我無法從命!」
  石懷沙面色一變,說道:「怎麼,古小弟不賞臉?」
  古浪心中很是氣憤,正要回話,丁訝長長地呻吟一聲,說道:「唔,我也受不了啦!古兄弟,既然碰熟人,我們就下馬歇歇吧!」
  古浪知道事情不可避免,只得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我只能耽誤一會,以後可不能下馬休息了。」
  丁訝連連地點著頭道:「成!成!我是真……真受不了啦!」
  說著又大聲地喘哮起來,古浪知道他是假裝的,心中暗笑,忖道:「這兩個老東西,都不知道碰見了比哈門陀還難纏的人物呢!」
  古浪下馬之後,把丁訝也扶了下來,丁訝才一下馬,立時倚樹坐下,用手輕撫胸口,連連喘息。
  谷小良及石懷沙均是一言不發,全神地觀察著丁訝的一舉一動,但是他們並無所得。
  古浪走到他們二人面前,含笑說道:「兩位老師父有何見教?」
  石懷沙笑了笑,說道:「離開『達木寺』已經好幾天了,這些日子來,你都在哪裡?」
  古浪冷冷一笑,說道:「我不就在這條路上趕路麼?」
  石懷沙被他說得一怔,隨即笑道:「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可曾聽說過關於『春秋筆』的事?」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我自然聽說過!滿江湖之人,誰沒聽說過?又豈止我古浪一人?」
  由於古浪言詞不善,弄得石懷沙很尷尬,谷小良接上來說道:「我們的意思是說,自你離開『達木寺』後,這沿途下來,可曾聽到過春秋筆的消息?」
  古浪一笑,說道:「不曾聽到過,如果不是方才二位提起春秋筆之事,我都忘懷了呢!」
  聽了古浪這句話,谷小良及石懷沙均是面色一變,谷小良冷笑道:「古浪!我們誠心問你,你可別給我們裝糊塗!」
  古浪訝然道:「谷老師此言何意?」
  石懷沙又道:「告訴我,在我們未到『達木寺』前,你是否已與阿難子有了接觸?」
  古浪心中一驚,極力地鎮靜著。
  石懷沙又緊接著說道:「在我們都未與阿難子見面之前,你們已經有了交易了,可是?」
  古浪沉住了氣,大笑道:「石明松造此謠言,想是為了轉移你們的注意力,我還在懷疑他是春秋筆的傳人呢!」
  石懷沙及谷小良又對了一下目光,谷小良說道:「這麼說來,你事先並未見到阿難子?」
  古浪一笑,說道:「我與阿難子素不相識,隨你們怎麼想好了!」
  石懷沙及谷小良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古浪緊接著說道:「若是只為了這件事,恕我無可奉告,我要告辭了!」
  說完立時轉身走開,谷小良突然說道:「且慢!」
  古浪回過了身,不悅地說道:「谷老師還有什麼事情?」
  谷小良陰險地笑了笑,說道:「我還有一個疑問,在『達木寺』中,我與石兄曾各接你一掌,居然不分高下,此事我們一直在懷疑。」古浪冷笑道:「懷疑又怎麼樣?」
  谷小良氣得一瞪眼道:「懷疑又怎麼樣?告訴你,我們懷疑是阿難子在暗中助你!」
  古浪大笑道:「哈!你想得倒天真!」
  這句話又把谷小良氣得變了色,他叫道:「你少賣狂!我們立時就可查出真相來,現在你再分別接我們一掌,如果還有般若功力,我們便深信你,否則便是阿難子與你有過來往!」
  古浪心中一驚,但是表面還得硬撐著,說道:「極願奉陪!」
  他說著,目光向丁訝掃了一下,見他雙手套在袖子裡,垂著頭,似是睡著了。
  古浪心中忖道:「還有別人在暗中窺伺,丁訝要掩飾他的身份,不能暗中助我,不知我是否敵得住他們?」
  由於古浪毫無懼色,倒使谷小良及石懷沙遲疑起來。
  古浪暗自運氣,忖道:「上次是哈門陀暗中助我,這一次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助我……」
  想到這裡,谷小良已跨出了一步,說道:「準備好了沒有?」
  古浪一笑道:「何需準備?」
  谷小良又氣得變了色,叫道:「好狂的小子!我就不信邪!」
  說著當胸一掌擊了過來,古浪只覺對方掌勢勁力如鋼,只得咬緊了牙,奮起全身之力,迎了過去。
  兩股掌力一觸,古浪右臂一陣奇痛,一連退後了好幾步,胸口有些發漲。
  谷小良已然狂笑道:「哈哈!果然不錯,你的般若神功哪裡去了?」
  這一掌未有任何人暗中相助,古浪心中吃驚,但表面越發鎮靜,含笑道:「你別忙!再試兩掌看看?」
  谷小良指著古浪大笑道:「再兩掌你的命就沒有了,哈哈……」
  他好似興奮已極,張著大嘴狂笑不已,古浪大怒,厲聲道:「老狗!你再試兩掌,看我不把你蛋黃打出來!」
  這句話說得谷小良立時不笑了,他一雙小眼眨了眨,說道:「你說啥?叫我老狗?還要打出我的蛋黃來?好小子,你可真狠,我倒要看看誰把誰蛋黃打出來!」
  一語甫畢,又是一掌打出,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古浪面門打來。
  古浪咬緊牙關,按哈門陀所傳心法,運氣至右臂之上,奮力地迎了上去!
  這一掌仍然無人相助,但是古浪奮力之下,掌力比起剛才已大為增強。
  兩掌相觸,發出了一聲巨響,古浪的身子又是連退出三步,右臂痛得抬不起來。
  谷小良的身形也晃了一下,右臂感到有些酸麻,他怔了一怔,說道:「掌力雖然增強,卻仍無『般若』之功。古浪!你從實招了吧!」
  古浪怒火沖天,他強忍著,表面如常,含笑道:「老狗,還有一掌呢!」
  谷小良氣得又怪叫起來,大罵道:「好小子!你還叫我老狗?看我不宰了你!」
  這時古浪已抱拚命之心,暗忖:「這一掌若是抵不過他,只好用師父所傳招式,與他拚個死活了!」
  谷小良第三掌又已擊到,古浪大喝一聲,右掌奮力地又迎了上去!
  就在古浪才一抬臂之時,一股綿綿的勁力,貼在了他的背上。
  古浪又驚又喜,來不及思索,雙方掌勢已經接實。
  只聽一聲怪叫,谷小良的身子,如同皮球一般,滾出了五六尺遠。
  他面色煞白,左掌撫著右掌,對石懷沙說道:「奶奶的!這小子真……真有般若神功!」
  古浪含笑吟吟,說道:「老狗知道厲害了吧?」
  谷小良氣得雙目如鈴,石懷沙也變了色,緩緩走了過來,說道:「古浪,以你這般年紀,絕不可能練成般若神功……」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可能你就試試看!」
  石懷沙厲聲喝道:「自然要試!」
  一言甫畢,身如旋風一般撲了過來,雙掌平揚,「將軍十指」,向古浪前胸推來。
  古浪為了慎重起見,也以雙手相迎,他猛然翻起兩掌「金蛇狂舞」,迎了上去。
  那暗中的助力,又附在了古浪的身上,這四隻手掌才一微沾,石懷沙便立時閃電般收回了雙掌,急急地飄向了一旁。
  古浪也把雙掌收了回來,笑道:「石老師為何半途而廢?」
  石懷沙望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對目瞪口呆的谷小良道:「老谷,我們走!」
  說罷一閃而逝,谷小良也趕忙跟著離去。
  等他們二人消失之後,古浪這才輕輕地揉著右臂,只覺酸痛不堪。
  他轉過身子,見丁訝已經睡著了,心中暗笑,忖道:「這個老傢伙裝得倒像!」
  古浪叫他一聲,丁訝揉著眼睛道:「咦,那兩位呢?」
  古浪笑道:「他們已經走了,我們快趕路吧!」
  丁訝在古浪的扶持下又上了馬。
  古浪在扶他上馬之際,只覺右臂奇痛,心中吃了一驚,忖道:「如此看來,我的右臂已經受了傷!」
  二人都上了馬,古浪以左手操韁,催動馬兒,如飛而去。
  一直駛出了好幾里,丁訝才低聲說道:「你的右臂受傷了吧?」
  古浪搖搖頭,說道:「不要緊,一會就好了!」
  事實上他已痛得忍不住了,丁訝伸過了一隻手,握住了他的膀子。
  古浪只覺一陣奇熱傳送過來,不大會的功夫,手臂即已恢復正常。
  古浪大喜,連聲稱謝,並道:「剛才是你助我發掌的麼?」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剛才哈門陀就在一旁,我豈能助你?頭兩掌哈門陀是有意考驗我,後來他見我渾然不知,才出手助你的!」
  古浪這才恍然,說道:「他既然偷偷地跟著我,不使我知道,如今助我出掌,豈不是等於告訴了我麼?」
  丁訝笑道:「他自然有道理,不久就會知道了。」
  二人談說之間,又馳出了十餘里,丁訝道:「這一路下去,將不斷的有事故發生呢!」
  古浪也暗自警惕著,說道:「琴先生何時會動手?」
  丁訝道:「你不用急,好好地養神,總有一天,我們要一路殺到四川去!」
  古浪不語,馬兒在山道中急馳,古浪彷彿看到了一條被鮮血染紅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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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3:08:22
第11章 師徒相逢

  古浪在哈門陀的暗助之下,兩掌便驚走了谷小良及石懷沙,與丁訝繼續趕路。
  現在還沒有出青海境內,就先後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古浪心中忖道:「看樣子以後越來越危險了!」
  那匹黑色駿馬,雖經連日的辛勞,但是仍然精神奕奕,馳行如飛。
  丁訝這時卻沉默下來,古浪知道他在計劃偷紅珠的事情,便不打擾他。
  他想到丁訝昨夜曾經告訴他,除了谷小良及石懷沙以外,琴先生和哈門陀也都露了面,加上況紅居和婁弓,「達木寺」的老人,等於全部跟蹤下來了。
  他心中好不緊張,雖然是在馳騁如飛的情形下,他仍然耳目並用,防備著任何意外的發生。
  這時他又想到了童石紅,忖道:「她怎麼沒有與況紅居在一起呢?」
  想到童石紅,他就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但是他們之間到底陌生得很,相識以來,根本就沒有見過幾次面。
  由童石紅,很自然地聯想到桑燕,腦中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忖道:「啊!莫非她與桑九娘有關係?」
  想到這裡,不禁一陣心跳,又忖道:「如此看來,桑家可能已經知道我要找她們……看桑燕對我的態度,似乎沒有什麼敵意,可是她為什麼叫我躲開丁訝呢?」
  他想到這些問題,一時卻找不出答案來,古浪垂目望了望丁訝,見他雙目微閉,兩隻手扶著鞍橋,身軀隨著馬的勢子晃動不已,好似是睡著了。
  古浪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忖道:「管它!事到臨頭總可解決!」
  馬兒如電閃般,在寒林中奔馳,四下一片寂靜。
  這一天,西北風愈加凌厲,高地上已經有了薄霜。
  古浪和丁訝終於來到了甘肅境內,投宿在「夏扣」附近的一個小鎮上。
  初更時分,古浪及丁訝坐在昏燈之前,低聲地談著天,這幾天來,丁訝絕口不提紅珠的事,至於春秋筆更是沒有提到。
  古浪知道強敵在側,言行間也就越發謹慎,好幾次想問問「桑家堡」的事,都忍了下來。
  這時他們坐在燈下,也是談著些閒話。
  丁訝突然說道:「古浪,我們到門口去看看。」
  古浪很是奇怪,說道:「這麼冷的天,都快下雪了,我們到門口去做什麼?」
  丁訝瞪了他一眼,說道:「老悶在房裡做什麼?你這年輕人還不如我年老人呢!」
  古浪聽他如此說,知道必有道理,笑了笑說道:「我只是擔心你的病,既然你要出去,我就奉陪,不過你還是多穿些衣服好。」
  丁訝穿上一件老羊皮襖,這是他在青海時買的,顯得不大合身,但是看起來,比以前瘦弱單薄之狀好多了。
  這家店房是一座小樓,古浪及丁訝所居是西廂房,這一排一共有五間房,正面有三間,東廂房也是五間,樓下是食堂,規模算是相當大了。
  古浪、丁訝沿梯而下,由於這座樓房年久失修,走在上面,地板不時地發出「吱吱」之聲,丁訝笑道:「在這種地方作賊也不太容易呢!」
  說著他們已經下得樓來,雖然初更已過,但是樓下客人們要酒要菜,仍然熱鬧得很,吵成了一片。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丁訝莫非要探察什麼人?」
  想到這裡,他目光向四下掃射,打量著每一個飲酒的人。
  食堂中多半是行路客商,以及當地的苦力,飲酒聊天,一片喧嘩,並沒有一個可疑之人。
  丁訝說道:「屋裡太悶氣,我們到門口去!」
  古浪知道他如此說,又有道理,一不言發地跟著他,一同走出了店門。
  店外寒風凜凜,撲面刮來,丁訝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緊緊地縮著脖子,說道:「唔,天真是冷下來了!」
  古浪望了望灰濛濛的天色,點頭道:「恐怕我們趕不到四川就要下雪了!」
  丁訝雙手套在袖管內,緩緩地行走著,古浪跟在他身後,心中猜疑著他到底要做些什麼。
  大約走了十幾丈,丁訝突然停下身子,壓低聲音說道:「你可知道,哈門陀也投宿在這店裡了?」
  古浪聞言吃了一驚,說道:「啊!有這種事?你怎麼知道?」
  丁訝笑了笑,說道:「他要投宿,焉會讓你知道?我若不是特別細心,也不會發覺的。」
  古浪心中很是緊張,說道:「他一向迴避著我,現在居然在此投宿,莫非對我有所懷疑,要採取行動了麼?」
  丁訝笑了笑說道:「當然懷疑你,不過阿難子臨去這一招實在太絕,誰也不相信,他已經把『春秋筆』交給了你,所以他們只限於懷疑,殺雞取卵之事,卻是誰也不肯做的。」
  古浪細細思索他的話,未曾接口,丁訝又道:「除了他以外,琴子南也將來此投宿。」
  此言一出,古浪又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知道?」
  丁訝笑道:「他現在尚未到,如果我推測得不錯,他也就快來了。」
  古浪似乎已感覺事態漸漸嚴重了,一雙劍眉微微地皺起,沉思不語。
  丁訝笑道:「你不用害怕,他們來此投宿正是我們的好機會呢!」
  古浪一雙俊目盯在丁訝臉上,搖頭道:「我倒並不是害怕,只是有些不知如何應付……你方才說他們來此投宿是我們的好機會,這是什麼意思?」
  丁訝向遠處望了一下,說道:「你那粒紅珠不是落在哈門舵手中麼?」
  古浪連連地點頭道:「是的,我正在為這件事發愁呢!」
  丁訝把聲音放得更低,說道:「今天夜裡,我們便下手偷回來!」
  古浪憂慮地說道:「哈門陀如此厲害,我們怎麼下手呢?」
  丁訝經過一路盤算,心中早已有了腹案,笑道:「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機會,琴子南來此投宿之後,我就設法讓哈門陀懷疑到他!」
  古浪訝然道:「可是他還沒有來,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呢?」
  這時天色已經黑盡了,街上行人幾乎已絕跡了,丁訝卻說道:「他一定會來,半夜動手的時候,你也得助我一臂之力,我一個人恐怕還忙不過來呢!」
  說著,他聲音放得更小,在古浪的耳旁喁喁而語,古浪不住地點頭,有時偶爾插問一兩句。
  他們談了一盞茶的時間,天時已近二更,丁訝突然道:「我們可以進去了,琴子南正向這邊來呢!」
  說著用手扶著古浪肩頭,古浪好不奇怪,扭頭回望,丁訝低聲叱道:「不要看!我們回房去!」
  他在古浪的扶持之下,慢慢吞吞地回到了店中,樓下吃飯的客人,只剩下兩三個老客,還在淺飲談心,店門也上了板,四下清靜異常。
  古浪等回到房中之後,立時熄燈,丁訝坐在炕上,低聲道:「不要說活,琴子南八成已進來了!」
  古浪壓低聲音道:「他看見了我們沒有?」
  丁訝微微一笑,說道:「他自然看見我們了……現在開始,不要再說話了!」
  二人在黑暗之中坐了半天,古浪正有些不耐,突聽樓梯發出了「吱吱」之聲,精神不禁一振。
  這時便聽見跑堂的說道:「老先生,東廂房四號最好!」
  接著一個深沉的聲音「嗯」了一聲,一路走來,跑堂的說了不少話,但是那人連一聲也沒有答。
  漸漸地,聲音消失了,又過了一陣,一切都歸於寂靜,丁訝還坐在炕上不言不動。
  古浪忍耐不住,低聲道:「丁老,我們還不開始麼?」
  丁訝低聲回答道:「再等一等!」
  二人在黑暗中又坐了一會,丁訝走下炕來,低聲道:「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是先出去看一看,你要等我回來,千萬不可妄動!」
  古浪答應一聲,丁訝爬過去,輕輕地打開了後窗,緊靠著這排樓房,便是一道圍牆,圍牆之外是一片竹林。
  丁訝伸頭出去,四下望了望,說道:「這兩個老傢伙還未入睡呢!哈門陀是住在正屋二號房!」
  古浪也伸頭出去,全店燈光已熄,只有正屋二號及東廂四號房還有燈光透出。
  丁訝又道:「我先看看去,設法使哈門陀把『紅珠』留在房中,若是他一直帶在身上,那可就費事了!」
  說罷雙手扶窗欲出,古浪拉住了他,擔心地說道:「丁老!你要小心!」
  丁訝笑了笑,說道:「不要緊,你等著我回來就是了!」
  語畢雙手用力一撐窗檻,人已由窗口飛了出去,一團黑影在空中一閃,便失去了蹤影。
  古浪轉眼便不見了他的影子,不禁大吃一驚,忖道:「此人功夫這麼好,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古浪自與他相識以來,第一次見他顯露功夫,想不到竟是如此驚人。
  古浪坐在窗口,目光四下巡視,靜靜地等待,心中很是懸慮,因為琴先生及哈門陀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深怕丁訝萬一有失。
  他焦急地等待著,突然一陣寒風撲面,方自一驚,一團黑影,已經由他身旁掠過,落在了炕上。
  來人正是丁訝,古浪又驚又喜,說道:「丁老!你真是不得了……」
  丁訝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別說了,現在不是誇獎我的時候,幸運得很,哈門陀把那粒紅珠放在枕下,正好被我看見,我現在要趕快設法誘引他們出去,我走之後,你立時把窗戶關成一道縫,然後注意著,只要看見我們三人入了竹林,馬上就去辦你的事!」
  古浪連聲地答應著,丁訝又道:「得手之後,趕快回來,把被子蓋上假睡,我最多只能耽誤他們一盞茶的時間,在這時間內,如果有其他事故,你一定要自己處理好!」
  古浪問道:「還有什麼其他事故?」
  丁訝接道:「石明松也在附近,提防著他,我走了!」
  說罷又似一陣輕風般,自窗口消失!
  古浪連忙把窗戶關上,留了一條縫,全神向外注視,心中很是緊張。
  不大會的工夫,只見一條身影,極快地飛馳進入了林中,看來似是丁訝,只是身法太快,使人看不清。
  緊接著又是一條人影,「刷」的一聲輕響,掠出了圍牆之外。那人身子掠出,猛一長身,四下微微展望,接著又如怪鳥般投入了那片竹林。雖然他身子疾如閃電,但是古浪在濛濛的夜色下,仍看清楚了,他是琴先生。
  古浪心中很是緊張,忖道:「丁訝果然把他們引出去了!」
  一念及此,又是一陣輕響,一個極為熟悉的老人的影子,幽靈一般的,自七八丈高的房頂上落了下來!
  古浪一眼就看了出來,正是哈門陀。
  哈門陀落地之後,四下略一張望,又抬頭向古浪所居這間房間望過來。
  雖然是黑夜之中,相隔又是如此之遠,但是古浪仍然把目光避開了。
  哈門陀略為猶豫,也向竹林中撲了過去。
  古浪忖道:「我現在該開始行動了!」
  他翻身下炕,極快地拉開了房門,閃身而出,並把房門輕輕地帶上。
  他一提真氣,兩個縱身,已經來到正廂二號房門口,那正是哈門陀的居室。
  古浪雙手輕輕一推,房門竟未上拴,應手而開。
  室內一盞昏燈,搖搖欲熄。
  古浪一閃而入,把房門關上。
  只見室內一炕一幾,炕上放著一個簡單的小包袱,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古浪再不遲疑,掀開了枕頭,自己失去了那粒紅珠果然霍然在目!
  古浪驚喜交加,急忙拿起裝入袋中,正要轉身之際,突然窗戶大開,一條黑影閃電般射了進來。
  這人來得好不驚人,帶起了大片冷風,吹得那盞昏燈幾乎熄滅。
  古浪大吃一驚,一掌把油燈擊滅,那人已發出了一聲冷笑道:「好大膽的小賊!」
  一聽這口音,古浪驚怒交加,沉聲道:「匹夫,原來是你!」
  那破窗而來的,正是不久前向古浪暗施毒手的石明松。
  石明松穿著一身勁裝,雙手插腰,目光亮得出奇,他沉聲道:「你偷的什麼東西?」
  古浪怒喝道:「你管不著!」
  石明松冷笑道:「我偏要管!」
  說著右臂突伸,向古浪脅下抓來!
  古浪大怒,身子一閃便自讓開,喝道:「無恥小人,我們到外面去!」
  石明松冷冷一笑,說道:「你罵我無恥,你夜半三更來此偷竊,豈不比我更無恥?」
  古浪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但是丁訝已經告戒過,他只能把哈門陀纏住一盞茶的時間,如果在此動手,哈門陀趕了回來,豈不前功盡棄?
  古浪想到這裡,強忍著怒氣,說道:「你不必逞口舌之利,我們到外面一會,我古浪一定叫你趁心如意就是!」
  石明松似已知道古浪的心理,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作賊的總是怕被人捉住,我們就在此地坐坐,等主人回來由他發落好了!」
  古浪怒火沖天,冷笑道:「哼!主人回來?他若是回來,第一個要你的命!」
  石明松笑道:「那你還擔什麼心?」
  古浪算算時間已經不多,喝道:「你到底敢不敢出去?」
  石明松搖了搖頭,古浪強忍怒火,說道:「那麼恕我不奉陪了!」
  說罷轉身便要退出,石明松突然喝道:「慢著!咱們聊聊!」
  他說著右臂猛伸,五指大張,向古浪背後抓來。
  這一式來得既急又猛,古浪還來不及拉門,掌風已然抵達背後。
  古浪大怒,身子猛然一擰,喝道:「我還怕你不成?」
  掌隨話出,雙掌齊下,分別向石明松的雙肩砍去,這一招雖然是發於急切之中,但因古浪怨恨已極,貫足了勁力,兩掌之力,卻也非同小可。
  石明松哪裡敢接,他慌忙把勢子撤了回去,古浪身子一轉,便欲破窗而出。
  但是石明松似乎有意要把右浪留在房子裡,他極快地攔到窗戶之前,奸笑道:「何必要走?我們就在這裡談談不好麼?」
  至此,古浪已是忍無可忍,他也明白了石明松的用意,不禁冷笑道:「好得很,你當我真見不得主人麼?你錯了!」
  石明松微微一怔,古浪身形帶著一陣急風,已然撲了過去,雙掌一錯,右掌以「鷹爪力」的功力,向石明松的前胸抓來。
  古浪這一招又快又急,銳風霍霍,石明松只覺眼前指影一片,胸前已感到一股莫大的震撼之力。
  他心中很是吃驚,肩頭猛晃,古浪的五指擦肩而過,接著他一聲大喝,右掌閃電般向古浪的頂門擊來。
  古浪見石明松身手快速如電,心中暗凜,由於室中地窄,古浪正向前衝,此時躲之不及,只得把身子向後猛然一挫!
  石明松的右掌,已經離古浪的頭頂不過半尺,古浪便覺一股猛力撞了過來。
  古浪忙又把身子一矮,石明松的右掌貼頂擦過,掌風震耳。
  古浪又驚又怒,在雙方如此接近的情形下,他竟不向後撤,足下一點,反而欺身而進!
  石明松疾退三步,背脊已然靠住了門,古浪逼近,二指如電,向他小腹點到,指力沉渾,快似迅雷!
  他大驚之下,只得向左閃開了三尺,右掌猛然下沉,五指暴張,又向古浪的頭頂抓來。
  古浪在進招之初,已然想到了時間不多,必須速戰速決,所以才冒險逼近。
  當石明松的右掌才向下一沉之時,古浪又有了第二步行動,左掌虎口大張,急如閃電,向石明松的右掌手腕切去!
  就在同時,他右掌當胸推出,靈巧二指,以「玉指金丸」的暗器手法彈了出去,直襲石明松左臂。
  石明松萬料不到,古浪冒此大險,出此奇招,兩處受襲,又受地形限制,無法躲讓,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來。
  眼看古浪兩招都要著上,石明松咬緊了牙,大喝道:「你好厲害……」
  隨著這聲大喝,石明松身子猛然向下一矮,右掌疾縮,躲開了古浪的虎口,接著雙掌會合,向古浪的右掌拍來!
  他這一招變化可說是神速已極,就在此際,房上似有了急促的起落之聲。
  古浪大驚,身子猛然一側,左掌閃電般收回,右掌更快的拂了出去,正好佛在石明松的「肩井穴」上。
  石明松身子一歪,倒向一旁,但是他仍然強持著,沒有摔倒。
  古浪再不遲疑,右手一帶把房門拉開,閃身而出!
  不料他才出房門,石明松竟強撐著受傷的身子,緊跟了出來,叫道:「你跑……」
  古浪大怒,回身一掌,拍在石明松前胸,喝道:「去吧!」
  石明松一聲悶哼,口中噴出一片鮮血,身如斷線風箏一般,一連地倒退出去,摔在房內。
  在這種情形下,古浪也顧不得慈悲,他「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極快地回到自己房中。
  當古浪才把房門拴上,窗內飄落一條人影,鬼魅也似,毫無聲息。
  古浪一驚,沉聲道:「誰?」
  來人卻是丁訝,他低聲道:「快脫衣服上炕!」
  說著他已把窗戶關好,古浪與丁訝,二人默默無聲,以極快的速度除去外衣和鞋襪,同時上炕,各自拉了一條被蓋在身上。
  丁訝才一倒下,立時發出輕微的鼾聲,古浪知道他是在假裝。
  這時四野死寂,冷氣由窗縫中襲入,但是古浪頭上還在冒汗,心也砰砰地跳個不停。
  好半晌的工夫,古浪動也不敢動,蹩得渾身是汗,耳聽丁訝的鼾聲越來越大,不知他是否真的睡著了。
  古浪正自不耐,門外忽然傳來腳步之聲,隨聽哈門陀低啞的聲音響起道:「喂,還不把你這個寶貝帶走!」
  他的聲音很低,但是古浪聽得很清楚,心中一動,忖道:「他在對誰說話?」
  只聽另外一個老人的聲音說道:「你是什麼人?對我徒兒下此毒手?」
  這人的聲音非常熟悉,原來是琴先生,古浪心中立時恍然,忖道:「原來他們碰上了,他是為了石明松的事……」
  想到此,不禁又緊張起來,因為他怕石明松說出自己來,那時就麻煩了。
  這時又聽哈門陀冷笑道:「他的穴道是我解開的,到底怎麼回事你問他吧!」
  古浪心中很緊張,偷眼望了丁訝一眼,見他仍然鼾聲如雷,睡得非常香甜。
  他大為納悶,忖道:「莫非他真的睡著了?」
  才想到這裡,已聽得石明松虛弱的聲音說道:「不是他,是另外一個老人!」
  此言不禁使哈門陀、琴先生和古浪同時驚訝起來,古浪忖道:「他為什麼不說實話?莫非是怕丟人?」
  思忖至此,便聽琴先生追問道:「什麼人,難道你不認識?」
  石明松低弱的聲音說道:「我不認識……」
  接著又是哈門陀的聲音說道:「好了,你把他帶回去吧!今晚的事還沒有了,只是我心情不好,不願算這筆賬,以後再說吧!」
  琴子南追問道:「你是誰?」
  哈門陀卻未回答,拖著輕微的腳步走了。
  接著又是一陣低語和腳步聲,然後就歸於寂靜了。
  古浪用手緊握著那粒失而復得的紅珠,心中有說不出來的高興,忖道:「想不到這麼容易就把它找回來了!」
  才想到這裡,丁訝翻了一個身,低聲道:「到手了沒有?」
  古浪興奮的回答道:「到手了!」
  丁訝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說道:「唔,總算我沒有白出力。」
  古浪緊接著說道:「剛才好險,我差一點被哈門陀碰見……」
  丁訝打斷了他的話,說道:「詳細的經過明天再談,現在開始不要說話!」
  古浪知道哈門陀及琴先生必然不會就此善罷,於是就噤口不語,把被子打開了些,覺得甚是涼快。
  過了一陣,身上的汗漸漸干了,又感到有些冷,便又把被子拉上了些。
  夜靜如死,北風凌厲,古浪聽著肅殺的風聲,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古浪熟睡之後,丁訝卻小心翼翼地戒備著,因為他知道無論哈門陀或琴先生,都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
  他感覺到,這兩個老人,不止一次地來房外察看,一直到天亮才消失。
  天亮後,丁訝叫醒古浪,說道:「哈門陀和琴先生都在休息,我們趕快走!」
  古浪奇道:「你怎麼知道他們在休息?」
  丁訝低聲道:「他們自恃功夫高,認為你無論如何也脫不了他們的跟蹤,卻料不到我另有捷徑,這一次要使他們失望了!」
  說著已把東西整理好,古浪也匆匆洗漱完畢,二人輕輕地下了樓,付清了店錢,夥計早已備好了馬。
  經過一夜的休息,人馬精神煥發,二人便以極快的速度,飛馳而去。
  沿途丁訝卻絕口不提昨夜之事,弄得古浪很是納悶,一陣奔馳,已出了百數十里,丁訝突然說道:「往左邊行。」
  古浪一怔,說道:「左邊根本就沒有路呀!」
  丁訝慢吞吞地說道:「你不用管,向左方走沒錯!」
  左邊只不過一個僅夠一輛馬車行走的草徑,兩旁都是山,根本無路可走。
  古浪正在猶豫,丁訝已經在前座接過了馬韁,把馬兒用力一帶,那匹駿馬立時向左奔去。
  到了山腳下,丁訝突然躍下馬來,一手牽著馬韁,說道:「隨我來!」
  古浪大感詫異,忖道:「丁訝好像對這一帶路徑熟極了……」
  才想到這裡,丁訝已轉入了一塊大石之後,在崎嶇不平的山坡上前進。
  他邊走邊道:「這條路我太熟了,跟著我走,保險沒錯!」
  古浪心中納悶,過了一會的工夫,居然真的被丁訝找出了一條路徑。
  這條小路由於多年無人行走,所以雜草遍佈,若不是丁訝指示,幾乎分辨不出途徑來。
  丁訝這時又回到了馬背上,笑道:「好了,現在我們可以放心地走了!」
  古浪笑道:「丁老,你怎麼對這一帶如此熟悉呢?」
  丁訝用手輕輕地拍著馬頭,笑道:「豈止這一帶?全國的路我沒有不熟的。走!」
  說著他用力地在馬頸上拍了一下,馬兒四蹄如飛,踏著半人深的荒草,飛馳而前。
  一連幾天過去,居然是秋毫無驚,古浪和丁訝很順利地到達了四川境內。
  這日時將正午,來到川北大鎮「廣元」鎮外。
  為了避免驚人耳目,古浪老遠就下了馬,持韁走在馬旁,這時雖然還未落雪,但是天氣已越發的寒冷了。
  古浪遠遠地望見一家客店,「廣元老店」四字招牌,在寒風之中搖蕩。
  經過這幾日夜的緊趕,丁訝確實顯得很疲累了,他無力地坐在馬鞍上,雙手套在袖簡內,哼唧著說道:「唔,好在已經入川了,我們今天好好歇歇吧!」
  古浪雖然心急如箭,恨不得立時趕到「黃角椏」,但是眼見丁訝有些支持不住,便道:「好吧!今天就好好歇歇。」
  同時心中忖道:「若是沒有丁訝,我這一路真不堪設想呢!」
  思忖之際,已經到了店門外,小夥計早迎了出來,把丁訝扶下了馬,說道:「唔,老太爺累了吧?」
  丁訝笑道:「還好……」
  二人進了店,這「廣元老店」的規模倒還不小,食堂之內擺了十幾張桌子,由於此地是鎮口,所以一般過往客旅均在此落腳。
  這時食堂內差不多有八桌客人,喝酒聊天,各省方言均有,甚是嘈雜。
  古浪皺了一下眉頭,說道:「怎麼這麼吵?」
  小二在旁笑道:「你小爺要是嫌吵,可到裡面房間坐!」
  古浪點頭稱好,丁訝卻道:「不了,我們就在外面坐坐,看看風景!」
  古浪聽丁訝如此說,知道必有道理,便對小二道:「就在這裡吧,找張乾淨桌子。」
  小二把他們帶到一張桌子前坐下,二人點了酒菜,慢慢地吃喝著。
  古浪捧起酒杯,笑道:「丁老,這一路承你多照應,我敬你一杯!」
  丁訝遲遲地拿起酒杯,面上有一絲淒涼的笑容,說道:「上次入川,已是七年前的事了……干!」
  他說著舉杯一飲而盡,似有無限感慨。
  古浪雖不知道這個奇怪老人的一段往事究竟如何,但卻知道他早年在感情上必定受了很大挫折。
  停了一下,丁訝又舉起了杯,說道:「從今天起,以後要靠你幫助我了,我也敬你一杯。干!」
  說著一飲而乾,古浪遲疑著飲乾了杯中酒,說道:「丁老,你飲得太猛了……」
  丁訝搖手阻止了他的話,說道:「不要緊,我剛才說的話你一定還不很明白,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古浪心中尋思道:「當然是要我幫助他入桑家堡之事了……」
  他們二人談論著,不時地飲著酒,這多日來的辛勞,也就一掃而盡了。
  酒飯半酣,古浪目光略移,發覺對面桌上,有一個長身的年輕人,一雙光亮的俊目,正盯視著自己。
  古浪的目光投過去,那人立時低下了頭,慢慢地喝了一口酒。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莫非這人是盯梢的?」
  那年輕人自從古浪注意他以後,便未再抬一下頭,只是悶聲不響地淺飲著。
  古浪見他身軀偉岸,年約二十出頭,長得甚是俊秀,尤其是一雙眉毛,飛入兩鬢,有一股少有的英氣。
  他心中忖道:「看他樣子倒不像為惡之人……」
  那年輕人穿著一身長衫,足下薄底布鞋,桌上放著一隻小馬鞭。
  由於古浪一直在打量他,引起了丁訝的注意,丁訝回過頭,向那年輕人望了一眼,那年輕人的頭垂得更低了。
  古浪心中詫異,忖道:「莫非這年輕人又是為我而來?」
  想到這裡,卻聽丁訝說道:「盡看人家做什麼?」
  古浪便把目光移開,心中卻總有一團疑慮。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不到,那年輕人招手喚來了小二,付清了酒錢,但是並未離開。
  古浪又對他加了幾分注意,隨聽小二說道:「三爺!馬牽來了!」
  古浪回身向店外望去,只見一匹神采奕奕的胭脂馬,已經牽到了門口。
  那年輕人拿起了馬鞭,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當他走到古浪面前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馬鞭突然掉了下來,落在古浪的腳前。
  古浪一驚,那年輕人嘴角已然扯出一絲笑容,以低沉的聲音說道:「對不起!」
  他彎身拾起了馬鞭,很快地走出了店門,上馬之後,以不太快的速度,向南而去。
  古浪整個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過去,望著他的背影發呆。
  這時突聽丁訝道:「這孩子,居然還認識我!」
  古浪心中一驚,問道:「怎麼?他……你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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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訝伸出右手,向地上指了一下,說道:「人家留下了東西,你卻一點不知道,真是笨得可以了!」
  古浪大為詫異,低頭看時,原來在自己腳旁,有一個折好的紙卷,上面寫著:「古浪親拆」。
  看到了這個紙卷,古浪面上不禁一紅,忖道:「慚愧!」
  他連忙抬了起來,丁訝又笑道:「可笑這個孩子,在我面前也要來這一套,豈能逃出我的眼去?」
  古浪拿著紙條發怔,因為照那年輕人的意思,分明是除自己外,不使任何人看到,但是現在丁訝已經知道了,弄得他不知是否應立即拆閱。
  丁訝喝了一口酒,笑道:「不用避我,寫的什麼我猜也猜得出來!」
  古浪訝然,望了丁訝一眼,丁訝又道:「一定是桑燕寫的,要你遠離我,我是個惡魔……等等,說不定還會約你一晤呢!」
  古浪將信將疑地打開紙卷,只見紙上寫道:
  「古浪:
  叫你遠離惡魔,你不聽話,現在惹魔上身,想要擺脫可就麻煩了。吃完飯之後,清獨自來『楓林鎮』一晤,共商對策,注意,不可讓他知道!
  桑燕」
  古浪又驚又喜,把紙條合上,望了丁訝一眼,丁訝笑道:「怎麼樣?我沒猜錯吧?」
  古浪笑道:「丁老真是料事如神,果然都被你猜中了!」
  丁訝夾起一塊牛肉,放在口中一陣細嚼,接著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她一定約你到『楓林鎮』見面!」
  古浪更是驚奇,說道:「怎麼你……你全知道,就好像是看過了一樣!」
  丁訝面上笑容未斂,但卻能掩一層傷感之色,目射遠方,說道:「我怎會不知?桑家的人都是愛楓葉的……」
  古浪心中一震,說道:「莫非她……她就是桑家……」
  話未說完,丁訝已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必問我,你見了她自然知道,剛才那年輕人叫桑魯歌,是桑燕的哥哥!」
  古浪更是驚異不置,丁訝笑道:「看樣子你吃飯也沒心思了,快去吧!我回房裡休息。」
  古浪點頭答應,命小二備馬,丁訝又從身上掏出一張藥方,遞給古浪道:「你回來時,到西鎮給我抓劑藥來。」
  古浪一驚,說道:「丁老,你……」
  丁訝搖了搖手,說道:「沒事!你快去快回,我們說不定什麼時候還要趕路!」
  說著在小二的扶持下,到後房休息去了。
  古浪把藥方放好,出了店,跨上了自己的千里寶馬,回頭對小二道:「小二哥,『楓林鎮』在哪裡?」
  小二笑道:「順著這條路走,不遠就是。大片楓林,好找得很!」
  古浪點頭稱謝,策馬如飛而去。
  古浪因為飲了酒,身上一陣陣地發熱,迎著涼風一吹,倒也舒適異常。
  這是一條很寬的街道,兩旁很多商店,雖然寒風似刀,但是仍有不少人在洽買貨物,顯得非常熱鬧。
  由於鎮上人太多,古浪儘管心急,也不便放馬快行,但是心中恨不得立時趕到。
  說來奇怪,桑燕的影子,這時就像是一根絲一般,緊緊地繫在他心頭。
  雖然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但是古浪對她的容貌卻記得清清楚楚。
  跑完了這條大街,果然有一大片楓林,時已初冬,仍然殷紅如火,映得附近的房舍、農田都變了顏色。
  古浪望見這一片奇景,不禁心懷暢開,忖道:「好一片奇景,住在這裡的人真幸福啊!」
  馬兒來到楓林之前,古浪停了馬,四下張望。
  這一帶行人絕少,房舍均在楓林之後,所以清靜異常。
  古浪正在發怔之時,突聽一個嬌嫩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喂,我在這裡!」
  古浪轉頭望去,只見十丈以外,一個翠衣少女,立在一株楓樹之下。
  古浪如中急電一般,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怔怔地望著她,不言不動,毫無反應。
  桑燕穿著翠綠色的長裙,烏黑的頭髮用一塊淺藍色的絲絹繫著,垂在腦後。
  她臨風而立,羅袖飄飄,楓葉的殷紅,透映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嬌艷如花。
  古浪真的看呆了,他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女人,並且,不相信世上會有這麼美麗的女人!
  桑燕抬起了右手,向古浪招了招,說道:「喂!你怎麼了?」
  古浪這才驚覺過來,面上一紅,連忙催馬趕到近前,說道:「姑娘久等了。」
  桑燕淺淺一笑,說道:「你先下馬來再說話呀!」
  古浪面上又是一紅,忖道:「我這是怎麼了!」
  他連忙下了馬,隨手丟開了馬韁,馬兒悠閒地走向一旁。
  古浪說道:「姑娘留的條子我看到了……」
  桑燕四下望了望,說道:「我們到裡面再談!」
  說著向楓林中走去,古浪緊跟在後,踏著滿地紅葉,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入林十餘丈,桑燕這才停下了身子,回身道:「那條子你沒讓丁訝看見吧?」
  古浪心中奇怪,忖道:「她怎麼知道丁訝的名字?」
  他嘴上卻答道:「沒有!他沒有看見。」
  桑燕點了點頭,說道:「你可知道丁訝是什麼樣的人物嗎?」
  古浪搖頭道:「我不知道,還請姑娘示知!」
  桑燕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關於他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姑婆說,他雖然不出江湖,可卻是江湖中一大魔頭,數十年前,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呢!」
  古浪嚇了一跳,說道:「啊?有這等事?我看他並不似為惡之人」
  桑燕接口道:「聽說他善惡不分,他已經失蹤二十年了,不知你怎麼會遇上他!」
  說著一雙美目注視著古浪,似在等他的回答。
  古浪心忖:「達木寺之事,還是不宜告訴她……」
  於是岔開道:「姑娘這麼說,莫非姑娘與他有仇?」
  桑燕遲疑了一下,說道:「他與我本人倒是沒仇,不過姑婆說,他是我們家的大仇人,如果不是再三叫我們避開他,我真要找他算帳呢!」
  她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又接著說道:「七年前,他曾經到我家來過一次,結果我姑婆不肯見他,他只好走了!」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難怪丁訝這次入川如此感歎呢!」
  古浪滿腹疑惑,問道:「姑娘,你姑婆是……」
  桑燕一笑,說道:「我姑婆就是你要找的人。」
  古浪大為驚異,脫口說道:「啊!桑九娘!」
  桑燕點頭,說道:「不錯,我姑婆就是桑九娘。」
  古浪突然想起一事,詫道:「姑娘,你怎麼知道我要找你姑婆的呢?」
  桑燕道:「都是姑婆告訴我的!」
  古浪不禁更為驚訝了,忖道:「桑九娘怎麼知道我來找她?相隔萬里,她是怎麼知道的?」
  桑燕似乎看出了古浪的心思,笑道:「姑婆告訴我,說有個年輕人要為『春秋筆』的事來找她。」
  古浪大詫,說道:「你姑婆怎麼知道的?」
  桑燕道:「春秋筆的上一代筆主阿難子,兩年之前曾來過一次,告訴我姑婆說,兩年後可能會有一個年輕人來找她幫忙,所以我們算算日子,現在差不多了。」
  古浪料不到阿難子已經預先告訴了桑九娘,便問道:「可是你們怎麼知道他選中的就是我呢?」
  桑燕笑了起來,說道:「我初看到你的時候,就看出是你了!」
  古浪說道:「既如此,還望成全才好!」
  他微微躬身,目光射在了桑燕那雙薄底小皮靴上,不禁心神一蕩,趕快把目光移開,心頭莫名地跳了起來。
  桑燕笑道:「我要是不管你的事,也就不找你了!不過我姑婆的脾氣很怪,要想見她可是太難了。」
  古浪皺眉道:「全仗姑娘幫忙!」
  桑燕悠悠地走開了幾步,說道:「我說過我是要幫助你的,但也沒有十分把握,若是你仍和丁訝在一起,恐怕就見不成她了。」
  古浪訝然道:「為什麼?」
  「我姑婆是絕不願意見丁訝的,你與他在一起,豈不倒霉!」
  桑燕說著,拾起了一片楓葉,靠在樹幹上玩弄著。
  古浪走上去道:「可是丁老並沒說他要找桑家堡呀?」
  桑燕笑道:「他當然不會說,他就是要利用你的關係,一同進入桑家堡。」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你憑什麼信物進入桑家堡呢?」
  古浪心中一動,答道:「先師阿難子留有一封書信。」
  桑燕緊接著又問道:「還有什麼?」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了。」
  桑燕的秀眉皺了皺,說道:「你回去之後,好好地察看那丁老頭,若是他身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如珠子啦、葉子啦,趕快告訴我。」
  聽了她的話,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她倒要我作起奸細來了!」
  心中如此想,口中卻連聲地答應著。
  桑燕很是高興,接著又道:「只要你辦好了這件事,你的事我可擔保沒問題,有了消息時不必急,我哥哥會跟你聯絡的。」
  古浪見她說得如此天真,心中好笑不已,但是表面卻不露神色,問道:「若是他沒有什麼東西呢?」
  桑燕怔了一下,說道:「一定有,你慢慢找好了。」
  她說完便向楓林之外走去,古浪跟在後面道:「姑娘,現在還早,你這就要走麼?」
  桑燕足下不停,說道:「還早什麼?再不回去丁訝就要疑心了,談話的機會多得很,以後到了我們堡中,我天天陪你……」
  說到這裡,似乎發覺說漏了嘴,臉上飛起兩朵紅霞,加快向林外走去。
  古浪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忖道:「我如果能與她常在一起……」
  思忖之際,已然出了楓林,古浪見自己身上已落了好幾片紅葉,便用袖子拂去。
  桑燕忽然道:「我哥哥來了!」
  古浪聞言抬頭望去,見方才酒店中的那年輕人,正向這邊走來。
  這人便是桑燕的哥哥桑魯歌。
  他走到近前,立時對桑燕道:「你都給他講明白了麼?」
  桑燕點點頭,說道:「都講明白了,那邊怎麼樣?」
  卻不料桑魯歌忽然握住了古浪的雙手,笑道:「好極了!歡迎你到桑家堡來!」
  他一雙虎掌虎虎有力,倒把古浪嚇了一跳,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桑魯歌接著又說道:「我們兄妹兩個悶死了!你來真是太好了!剛才我就想與你暢談,礙著有那個怪老頭子……」
  他一說就沒有完,好似久居獄中的犯人,突然見了朋友似的興奮。
  桑燕瞪了他一眼道:「魯哥,你怎麼了?」
  桑魯歌這才放開了手,笑道:「對了!老傢伙休息了半天,已經醒了,你快回去吧!」
  古浪雖然被他弄得有些混亂,但是也感覺到他為人熱情豪爽,笑道:「多謝桑兄盛情,小弟能與桑兄結識,真是三生有幸!」
  桑魯歌豪爽地笑了起來,說道:「好說!好說!我們以後隨時會見,你趕快回去吧!」
  古浪點點頭,跨馬離開了「楓林鎮」,返回廣元。
  入鎮後轉往鎮西,為丁訝配了藥,回到客店。
  他回想方纔的事,實在感覺到怪異得很,但是也很高興,有了桑氏兄妹的協助,自己想進入「桑家堡」,總不至於毫無門徑了。
  進入房中,丁訝剛剛下床,便叫小二送來了瓦罐火爐,三分水兩分酒地煮了起來,弄得滿房是煙,古浪連忙把窗戶打開。
  丁訝問道:「你可見到她們兄妹?」
  古浪點點頭,便把經過情形如實地告訴了丁訝,因為他覺得沒有瞞他的必要。
  丁訝聽完忽然大笑起來。
  古浪很奇怪地望著他,不知他為什麼發笑。
  丁訝笑了半晌,才停了下來,搖頭道:「可笑這兩個娃娃,真是天真得很,其實我如果一定要見九娘,七年以前就見過了!」
  古浪詫道:「那你為什麼沒有見成她?」
  丁訝搖了搖頭,喟歎一聲,說道:「只因以前與她有過口頭約定,不便毀約,否則我要進入他們桑家堡,憑誰也攔不住我!」
  古浪思索了一下,說道:「他們還在等我的消息,以後見了他們,我要怎麼說呢?」
  丁訝接口道:「既然你不願意騙我,我當然也不願意你騙他們,下次見了他們,就說這一次我非見九娘不可,別的什麼也不必說!」
  古浪答應著,見丁訝神情黯然,知道他與桑九娘之間,必有一段傷心痛史,很想探問明白,卻又覺得有些不妥。
  這位白髮老人,似乎沉入了往事,他移步到窗前,望著遠處的寒樹出神。
  古浪跟到了他的身旁,低聲道:「丁老,你在想什麼?」
  丁訝回過了頭,臉上掛著幾絲傷感的笑容,說道:「沒有想什麼……」
  這時藥已經煮開了,丁訝倒了半小碗,熱氣騰騰,慢慢地喝著。
  室內出奇的寧靜,古浪滿腹疑惑,卻又不好意思追問。
  丁訝很怪地把那碗藥喝完,望了古浪一眼,笑道:「你一定想知道我與桑九娘之間的事,不用急,我慢慢會告訴你的。」
  古浪笑道:「我只是好奇,如果你有不便之處,不說也罷!我們下午還要不要趕路?」
  丁訝活動著瘦弱的膀子,說道:「我要多休息一下,我們已到地頭,哈門陀他們還未出現,我想趁這段時間確定一下,看看他們是否還會追來,以定對策!」
  古浪道:「那麼我們今天在此休息了?」
  丁訝答道:「那也不一定,我如果把消息探聽確實了,說不定會星夜趕路呢!」
  他說著,披上了那件老羊皮袍子,古浪問道:「你要到哪裡去?」
  丁訝道:「不是告訴你,我要去打探消息麼?」
  古浪見他如此瘦弱,便道:「你還是休息休息,交給我去辦,反正我閒著無事。」
  丁訝搖頭道:「有些事你是辦不了的,不過你不妨與我一同出去,分途打探,晚飯時再回來會合好了。」
  古浪答應一聲,把窗門關好,隨著丁訝一同出了客店。
  丁訝道:「我到楓林鎮去,你就在附近逛逛,不可走得太遠了。」
  說罷,獨自向楓林鎮走去。
  古浪望著他瘦弱的身影,一晃一晃的,漸漸消失在寒風裡,心中不覺泛起一種說不出的黯然之感。
  他忖道:「江湖中人,到了晚年真是可憐啊!」
  他感歎了一陣,便向鎮西走去。
  這一次他並沒有騎馬,沿途觀賞著當地的風光。
  古浪雖然在四川住了很多年,但是西北一帶卻從來沒有來過,不禁感到很新鮮。
  「廣元」鎮西,是最熱鬧的地區,有估衣鋪、當鋪,普通商號和一些叫賣的江湖玩意兒。
  古浪邊走邊看,忽見街角人群之中,一個批八字的先生,正在高聲論相,說得頭頭是道。
  古浪忖道:「反正沒事,我過去聽聽看。」
  他本來就是個孩子,性喜熱鬧,想到就做。
  古浪擠進人群之中,一看之下,不禁大為驚奇,原來那算命先生竟是一個五十餘歲的婦人!
  他訝忖道:「怎麼一個婦人在此算命?」
  那算命婦人穿著一件青布羅裙,面孔很紅潤,氣色極好,花白的頭髮盤在頭頂。
  她坐在一張木桌之後。桌布上用毛筆寫著「牛婆斷命」四個大字。
  這時正有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看樣子像個苦力,穿得也不很像樣,在寒風中聳著肩膀,讓那牛婆算命。
  牛婆手中握著一管小字筆,在一張黃紙上且畫且說,很多人都圍著她靜聽。
  只聽她說道:「三月之後,北方有貴人相助,你放心好了,這卦很好!」
  她說的是一口四川話,當她說到這裡時,抬目望了古浪一眼。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這老婆子定不是平常人物……」
  那問卜的年輕人,仍不住地問道:「真正這樣嗎?那貴人姓啥子?」
  牛婆笑道:「要是不靈,你可來拆我的攤子!貴人姓氏有草字頭,天機不可盡行洩漏,我不能再多說了!」
  年輕人高高興興地付了錢,這時又接上了一人,古浪忖道:「看樣子這婦人一定很靈,這麼多人都等著她問卦呢!」
  牛婆卻把筆套了起來,說道:「對不起!我今天有事,只看到這裡,明天你們再來吧!」
  眾人好似很失望,有些人還要請她多看幾個,她卻不允。
  眾人只好紛紛散去,古浪見已無可看,便也轉身離開。
  不料古浪才走出兩步,牛婆突然說道:「這位小兄弟請留步!」
  古浪回過頭去,很奇怪地問道:「你是喚我麼?」
  牛婆雙目射在古浪臉上,含笑道:「是的!你可肯與我一談?」
  古浪遲疑了一下,說道;「可是……你我並不相識呀!」
  牛婆已經把攤子草草地收好了,笑道:「我給你免費看個相如何?」
  古浪聽她這麼說,知道她另有心意,故意道:「對不起,我還有事情,改日再領教吧!」
  說著向牛婆拱了拱手,又待離開。
  牛婆站了起來,提高了聲音道:「年輕人,日內即有大禍,你竟不肯聽忠言麼?」
  古浪又回過了身子,佯作不悅道:「你此言何意?」
  牛婆微微一笑,說道:「欲知詳情,可往『東興店』尋找!」
  說完攜物轉身而去,在人群中消失不見。
  古浪心中忖道:「看樣子又不知哪方來了惡星了!」
  這時卻有些愛管閒事的人,紛紛圍了上來,一個瘦子說道:「喂!小哥,牛婆的話可不能不信,你趕快去問個明白,也好設法消災!」
  另一個人接口道:「牛婆言出必應,小哥子,趕快去吧!」
  古浪心中好笑,表面上敷衍他們幾句,等他們散去之後,忖道:「如此看來,牛婆倒有幾分靈驗呢!」
  他又在附近轉了一陣,遠遠望見一個大招牌,上寫「東興店」三個大字。
  古浪一笑,自語道:「我就去會會她!」
  他緩步向「東興店」走去,心中尋思:「牛婆找我,決不是要相什麼命,卻不知她是哪一路人物!」
  思忖之際,已經走進了「東興店」,這家客店的規模比「廣元老店」就差多了,但是生意也很興隆。
  古浪走到櫃台上,堂櫃的帶笑道:「小爺可是住店?」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我是找人的,牛婆住在哪裡?」
  掌櫃的啊了一聲道:「啊!牛婆就在後面,在一排房客最後,有一個單間,門口有牌子!」
  古浪稱謝之後,走入後院,走過一排客房,便見一間單獨的雅捨,四周遍植花木。
  門首掛有一塊木牌,寫著「牛婆斷命」四個字,古浪走到門口,兩扇木門突然打開,一個老人走出道:「你果然來了!」
  古浪望見這突然出現的老人,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這人並非牛婆,而是古浪最恐懼的人物——哈門陀!
  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古浪當時就呆住了!
  哈門陀笑吟吟地說道:「孩子,見了我不高興麼?」
  古浪強捺驚心,佯笑道:「啊!師父……我……我真想不到!」
  哈門陀拍著他的肩膀,笑道:「進來談吧!」
  古浪滿懷疑懼,走入房中,一看之下,不禁更為驚異了。
  原來那算命的牛婆,這時倒在一張椅子上,雙目圓睜,似要冒出火來,看似被人點了軟穴。
  古浪用手指著她,說道:「這……」
  哈門陀含笑接口道:「這老婆子怪異得很,替別人算命很靈,卻算不準自己的命,哈哈……」
  說著大笑起來,牛婆的一雙眼睛,更睜得幾乎要裂開了。
  古浪說道:「師父,她只是一個算命的婦人,你何必如此對待她?」
  哈門陀收斂了笑容,說道:「一個婦人家,出來算命,那還會是好貨?剛才她對你講那番話必有深意,所以我才來問她,想不到她竟不吐真言!」
  古浪接口道:「於是你就把她點倒了?」
  哈門陀的光頭猛搖了兩下,說道:「她居然敢對我出手,我只是以自身罡氣傷了她,你想我會為她開戒嗎?」
  他雖然未開戒,不能與人動手,但是以罡氣傷人,仍是一樣的厲害。
  古浪這時心中已然有了腹稿,便道:「師父,你怎麼一直不出現?害我老見不著你。」
  哈門陀靠到一張椅子上,哼了一聲道:「哼!我不是在暗中保護著你麼?」
  古浪點頭道:「是的,若沒有您,我已經死了好幾次了。師父,現在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吧?」
  哈門陀搖頭道:「還不行,有些事我得先查明一下!」
  聽哈門陀如此說,古浪心中又是一驚,他深知哈門陀的厲害,但面上一絲也不敢露出慌忙神色。
  他故作詫異道:「有什麼事要查明?」
  哈門陀一雙精光四射的怪目,注視著古浪,以冷沉的聲音說道:「那與你同行的人,到底是什麼人?」
  古浪提著心說道:「我只知道他叫丁訝,以前開過藥店,現在病得很重。」
  哈門陀瞪了他一眼,叱道:「廢話!這些我也知道,難道你不曾問過他的身世?他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古浪答道:「我問過他,他不肯說,只說他是一個傷心的人。」
  哈門陀目射奇光,說道:「他真的不肯說麼?」
  古浪故作焦急狀,說道:「師父!我真的不知道,難道你不相信我麼?」
  哈門陀反倒露出了笑容,說道:「我自然相信你,這一路我都跟著你們,他說的話,我全知道,雖然看不出什麼可疑之處,不過……」
  他說到這裡,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接道:「你也太笨,竟然套不出他的話!」
  古浪試探著問道:「難道他不是普通人麼?」
  哈門陀搖頭笑道:「現在還不敢說,你回去之後,要詳細地注意,我會隨時和你聯絡的。」
  古浪連聲地答應著,心中暗慶,忖道:「如此看來,丁訝說的很多話,他果然沒有聽到,不然可就慘了!」
  哈門陀用平靜的聲音說道:「自從阿難子圓寂後,『春秋筆』的下落成了謎,凡是在『達木寺』的人,都有私藏的可能!」
  古浪聽到這裡,心中又是一驚,極力地鎮靜著,不顯於神色。
  哈門陀接著道:「所以我這一路下來,不只為保護你,還在極力地觀察那一群老怪物……」
  說至此,他的目光越發明亮,幾乎使古浪不敢對視,但是古浪知道這是自己生死的關頭,極力地平靜著心情,細聽哈門陀所言,心中暗思對策。
  哈門陀又道:「可是這麼多日子下來,沒有一些要領,他們幾乎全懷疑你!」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更強了,古浪心弦為之一震。
  他連忙接口道:「真奇怪!不知我有什麼使他們懷疑之處,沿途他們好幾次要置我於死!」
  哈門陀面上沒有一絲表情,說道:「如果我不是你的師父,我也會懷疑你呢!」
  古浪聞言又是一驚,他與哈門陀相處過一段時期,深知哈門陀的性情,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得大膽表明一下的。
  於是,他硬著頭皮說道:「師父,我孤身一人,自『達木寺』至此,師父一路暗護著,除了簡單行李外,別無長物,師父可先搜我身,然後隨我回店去搜行李,若有任何可疑之物,我願受極刑!」
  古浪說了這一篇話,也可說是大膽已極,但是他知道,如果不這麼表示,是很難消除哈門陀的疑心的。
  哈門陀果然笑了起來,說道:「這是什麼話,我豈會懷疑你?」
  古浪的心這時才放了下來,忖道:「好險!萬一他真的在我身上摸一下,我不是完了麼?」
  想到這裡,又聽哈門陀說道:「你可以回去了,記住回去之後,多注意丁訝!」
  古浪聞言如死裡逃生,忙道:「我知道了!」
  說罷轉身就要退出,不料他剛到門口,哈門陀又道:「等一下,我忘了一件事!」
  古浪只得又轉過身子,問道:「什麼事?」
  哈門陀道:「你這次來四川,是要到什麼地方去?」
  古浪早已準備好了,聞言答道:「我是到嘉陵江去,我師父的墳在那裡,我要去祭墳!」
  哈門陀點點頭,說道:「難得你有這番孝心,將來我死了,你也會給我燒沖紙吧?」
  古浪忙答道:「師父說笑了!」
  哈門陀由身上取出一個小鐵盒子,走了過來,含笑道:「這幾天之內,那些老怪物都要趕到了,你的危險也日增,我一個人,難免有照顧不周的時候,所以我要給你一樣防身之物!」
  古浪忙道:「謝謝師父!」
  哈門陀道:「你可知這盒子中裝的是什麼?」
  古浪搖頭道:「我不知道,還請師父明示。」
  哈門陀面上有一種異常的表情,握著那隻小鐵盒子,說道:「這是我使用一生的暗器,你用我以前所傳心法,自可使用如意。」
  說著把小盒子打開,古浪湊了過去,只見其中布列有數十個金星,光輝耀目,極為好看。
  古浪心中很是感動,說道:「謝謝師父!謝謝師父……」
  哈門陀又道:「這百十六顆金星,江湖上知之者極少,可是威力極大,以後你自然知道,記住,每一次用過之後,一定要拾回來!」
  古浪答道:「弟子知道了!」
  哈門陀歎息一聲道:「唔,我用了數十年,沒有少過一粒,你要特別珍惜!」
  說著遞了過來,古浪伸手接道:「弟子一定好好保存!」
  話未說完,哈門陀突然把鐵盒縮了回去,說道:「還是讓我替你放好吧!」
  古浪一驚,哈門陀雙手已然向他腰下革囊摸來,古浪閃之不及,頓時臉上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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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3:09:09
第12章 焦孟雙將  

  古浪在「東興店」內,遇見了哈門陀,被他查問了半天。
  古浪辭出之際,哈門陀要把他最珍貴的一種暗器送給古浪,古浪稱謝著伸手欲收,哈門陀突然說道:「我來為你放好!」
  一語未畢,雙掌已如同閃電一般,按向古浪的脅下,古浪萬料不到,閃躲不及,哈門陀的手掌,已經貼在了古浪的腰際。
  古浪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一時不知所措,哈門陀把那盒金星暗器放進古浪的革囊之中,笑道:「好好的保存,我對此物的重視,不在春秋筆之下呢!」
  說著縮回雙手,古浪愕然不知所以,哈門陀見狀道:「你怎麼了?」
  古浪極力鎮定著,說道:「沒……沒有什麼!」
  哈門陀揮手道:「那麼快回去吧!不要引起丁訝猜疑。」
  回頭望了望牛婆,接道:「我還要查問這個婦人一番!」
  說完就把房門關上。
  古浪這時才稍微平靜下來,一顆心卻仍砰砰跳個不停,忖道:「奇怪!他發現『春秋筆』在我懷裡,怎麼會毫無反應?」
  想到這裡,他不禁探手入懷,一模之下,立即驚得面無人色,原來革囊之中,除了哈門陀放入的那盒金星之外,「春秋筆」及那粒紅珠早已不翼而飛!
  這一路下來,古浪提心吊膽,千辛萬苦,為的就是保留這支「春秋筆」,卻不料竟在快到達地頭時將它遺失!
  古浪身上已經驚出了冷汗,他忖道:「今天早上我檢查過,還好好地在我身上,什麼人能由我身上取走,而我竟會沒有絲毫感覺?」
  今天這一天,與他接觸過的人,也不過就是這麼幾個人,「春秋筆」怎麼失去的?真使他百思莫解。
  古浪在門外站了半晌,想不出個結果,又驚、又怒、又急,再加上疑惑,不知不覺間已是渾身汗透。
  他正在不知所措之際,突聽哈門陀低沉的語聲,由房內傳了出來。
  古浪驀然一驚,忖道:「絕對不可能是哈門陀!在他把金星放入我懷中時,春秋筆根本早已不在了!」
  他又思索了一陣,仍然毫無要領,只得頹然地離開了「東興店」,一路失魂落魄地返回客店去。
  古浪回到客棧房中,見丁訝還沒回來,便立時翻床掀被,仔細地尋找,但是哪裡有「春秋筆」的影子!
  古浪已經急得不止出了一身汗,這時黃豆大的汗珠,又開始淌流不已,一件長衫整個地濕透了。
  他坐在一張椅子上,思忖道:「莫非是丁訝?除了他,我不曾與任何人接觸過!」
  想到這裡,古浪驚怒交集,加之丁訝到這時還沒有回來,使得古浪更加疑心。
  他忖道:「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看來,桑燕說他是一大惡魔,果然是不錯了……」
  想著想著,一股怒火沖上心頭,他緊緊地咬著牙,一雙劍眉飛揚而起,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低聲自語道:「丁訝!如果真是你所為,我古浪走遍天涯也要把你尋到……」
  古浪才自語未竟,房門突然推開,丁訝喘息著走了進來。
  古浪不禁霍然而起,驚異萬分,忖道:「啊!他居然還敢回來……」
  丁訝倒在一張椅子上,喘息著說道:「唔……你先回來了,有什麼發現沒有?」
  古浪雙目炯炯地望著他,說道:「我碰見哈門陀了!」
  丁訝聞言把身子撐了起來,但隨即又靠了下去,說道:「這原是我意料中事,他對你說了些什麼?」
  古浪壓低了嗓子,用一種急促的聲音說道:「春秋筆丟掉了!」
  不料丁訝搖搖手,說道:「春秋筆丟不掉,快告訴我他說了些什麼?」
  古浪聞言驚疑交集,說道:「是丟掉了,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丁訝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說道:「沒有丟!我說沒有丟就是沒有丟!」
  這一來可真把古浪弄得莫名其妙,一雙俊目盯著丁訝,疑惑地說道:「難道……在你身上?」
  丁訝含笑點了點頭,說道:「我早就防著他有這一手了,如果不是我有先見之明,你可就慘了!」
  古浪聞言驚喜交集,他萬料不到丁訝竟有這一手,叫道:「快給我!你……怎麼會拿去的?我的魂都嚇飛了!」
  丁訝由身上摸出了春秋筆,交給了古浪,說道:「好好收著,下次可要注意了!」
  古浪有如拾回了自己的生命,無限興奮地把「春秋筆」收起,說道:「丁老,你真了不起,怎麼算得這麼准呢?」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別說這些廢話了,剛才我也到『東興店』去過一次,因為有事沒多耽誤,他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
  古浪便把哈門陀的一番話,詳細地告訴了丁訝。丁訝聽完之後,笑道:「我早知道這老小子不會放過我,可是我已數十年不出江湖,他怎麼打聽也打聽不出我是什麼人來!」
  古浪問道:「你剛才到哪兒去了?」
  丁訝站起身子,來回地走了幾步,說道:「我把琴子南他們那批老傢伙都探察了一遍,看樣子由這裡前往『黃角椏』路上,恐怕會有不少事故呢!」
  古浪劍眉一揚,說道:「怎麼,難道他們又要動手?」
  丁訝點點頭,說道:「多半是這麼回事,我們明天一早動身,我還有點事,待會必須去辦!」
  他們二人在室內又談了片刻,丁訝又出店而去。
  客店之中,出奇的寧靜,任何事也沒有發生。
  直到二更時分,丁訝才回得店來,古浪問了半天,他都是含糊其詞,不肯說出他去過什麼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古浪與丁訝便策馬上路,往內地進發。
  四川多山,驛道大多迴繞曲折,不少販賣藥材、日用品的商人,都趕著驢子,成長串地趕路。
  驢子,凡是到過四川的人都知道,幾乎是一般做買賣的人不可缺少的伴侶,雖然四川的「川馬」腳程也不錯,但是長途跋涉,比起驢子吃苦耐勞的勁兒就差多了。
  一路上古浪策馬急馳,趕過了那批商人驢隊,四下景色就逐漸荒涼了。
  這段驛道,兩旁均是山林,眾木之中,尤以梧桐最多,高有數丈,小顆褐黃色的梧桐子,長在彎匙般樹葉的邊緣,隨著寒風飄了下來,十分富有詩意。
  古浪遊目四顧,笑道:「這倒真是一幅寒山驛道圖啊!」
  丁訝在前座嗤笑一聲,說道:「你別只顧看風景,這等荒山亂徑,正是盜賊出沒之地,小心提防著吧!」
  古浪被他說得心中一動,觀賞風景的興致,也打了一個折扣,不禁歎了一口氣。
  丁訝回過頭來,笑道:「你為什麼歎氣!」
  古浪說道:「我常想,這些走江湖的人,如果能夠不意氣用事,那該多好,現在弄得兇殺遍處,眼前放著風景卻無福欣賞,真是……」
  丁訝笑道:「天下哪有這麼十全十美的事?老弟,既入江湖,就得豁出去,你還有大半輩子,夠你受的呢!」
  二人談話間,馬行如飛,已經跑出了十餘里地,天色始終陰霾不開,丁訝望了望天色道:「看樣子今天又要下雪了呢!」
  古浪皺著一雙劍眉,說道:「若是下雪,這條路可就更難走了!」
  丁訝接口道:「我希望能在下雪之前,趕到『劍閣』縣!」
  古浪搖頭道:「恐怕來不及了,這一帶路面不平,比起川中來更為難走,且儘是上坡路,只怕馬兒也吃不消。」
  丁訝接道:「不管它!能趕到哪兒就是哪兒!」
  二人不再說話,那匹駿馬冒著刺骨的寒風,四蹄如飛,可是因為這一路全是上坡,所以比起平時的速度差了很多。
  古浪心急如箭,卻也無可奈何,忖道:「但願我能平安到達桑家堡,見到桑九娘就好了。」
  這時他突然想起算命的牛婆,問道:「丁老,那天你曾到『東興店』去,那算命的牛婆到底是什麼人物?」
  丁訝笑道:「她是桑家堡的人!」
  古浪啊了一聲道:「啊!她是桑家堡的人?她找我做什麼?」
  丁訝接口道:「一入四川境內,各處都是桑家堡的人,這牛婆也是九娘的眼線之一。」
  古浪聞言心中暗驚,忖道:「莫非桑九娘是一個佔山為王的女寇!」
  這念頭很快被他自己所否定,他忖道:「她如果是女寇之流,絕不會與阿難子相交,再說她還是前代筆王之妻呢!」
  他才想到這裡,丁訝又拉著道:「這一次我隨你入川,九娘早就有了消息,所以她派牛婆找你,無非是打探我的情形,好使她從容預備躲避我!」
  古浪有些不太明白,說道:「她若是避不見你,還要作什麼準備呢?」
  沉默了一陣,丁訝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以前我曾經多次來川,每次她都是避而不見,聲稱要見她必須要有『信物』,這一次我有了這粒『紅珠』,她雖不欲見我也無可奈何,所以她派出了多人來打探,看我是否已有信物在身。」
  古浪這才恍然,說道:「若是她知道你有『紅珠』作為信物,她該怎麼辦呢?」
  丁訝苦笑道:「很簡單,她只有避開,躲到別處去!」
  古浪心中一驚,說道:「她既然怕你有信物,那麼她很可能已經避開了!」
  丁訝搖頭道:「這就是我要與你同來的道理,她要等你一晤,所以一時不會避去!」
  聽丁訝這麼說,古浪才放了心,說道:「我就是怕她避了出去,那我就真不知怎麼辦好了。」
  丁訝道:「她要避的只是我,與你無關,放心好了,絕不會為了我而誤了你的事情!」
  古浪心中很是感動,丁訝又接著道:「我與她十年不見,彼此也這麼大年紀了,本來已沒有再見面的必要,可是我有幾句話,如果不能與她當面一談,是死難瞑目的。」
  這個老人不住地喟歎著,神情很是黯然,古浪心中很難過,但因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究竟如何,也不好安慰他。
  這時丁訝抬起了頭,說道:「下雪了!」
  紙屑般的薄雪一片片地飄了下來。
  天寒之時,剛開始下的雪花,便是這種「水雪」,因為它一落到地上,立時就化了,四川人稱這種雪為「豆花雪」。
  這時滿空飛舞著「豆花雪」,古浪皺眉道:「哼!料不到居然下得這麼快,這一下可討厭了!」
  由於這一段驛道,均是黃泥,經過雪花融化浸透之後,必定泥濘不堪。
  古浪奮起了精神,雙手用力一抖馬韁,大喝一聲,那匹任重道遠的駿馬,立時狂奔如飛,口中的熱氣有如一團濃霧似的。
  好在這時上坡路已經走完,地勢漸漸平坦,並且有下坡的趨勢,所以那匹神駒,越發快得出奇。
  可是「豆花雪」也越落越密,滿空飛舞,不一刻的工夫,古浪及丁訝身上,已經滿滿地覆上了一層,衣服均被浸濕了。
  丁訝還好,穿的是老羊皮襖,雪觸即化,隨即蒸乾,古浪只著了一身夾勁裝,所以一陣陣的寒風透體而入。
  好在他年輕力壯,毫不在乎,可是黃泥地已經漸漸濘滑,不大好行走了。
  丁訝回過頭,叫道:「慢些!慢些……仔細馬滑倒了,那才有得罪受呢!」
  在這種情況下,古浪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陣陣的寒風,夾著雪花,吹得他口鼻難開。
  丁訝好似被寒風吹得有些受不了,他用衣袖緊緊地掩著口鼻叫道:「能不能停一下,找個地方避避風?」
  古浪抬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空,搖著頭,叫道:「沒用……這風雪……不會停,等也是白……白等!」
  像這種氣候,所有的客商行旅,差不多都投店了,只有古浪這一騎二人,還在繼續前進。
  這在武林道中的朋友們來說,原是平常的事,不過像今天這種風雪交加,路又泥濘的情形,古浪還是第一次碰到,所以覺得非常傷腦筋。
  他心中忖道:「看樣子真得找個地方避一避才行!」
  才想到這裡,突聽一陣亂蹄之聲,由前面傳了過來,古浪及丁訝二人,同時舉目望去。
  風雪之中,只見兩匹健壯的小川馬奔馳過來,馬上坐著兩個半老的婦人,她們都是一身勁裝,用一塊黑絹包著頭,但是鬢角之處,卻露出了花白的頭髮。
  兩下相距還有一丈多遠,那兩個婦人突然停下了馬,其中一人向古浪作了個手勢,令他也停下馬來。
  古浪心中很是詫異,便把馬韁一帶,馬兒立時停了下來,不住地噴著熱氣。
  兩個婦人策馬緩緩走近,把古浪圍在中央,她們所騎的兩匹小川馬,與古浪那匹伊黎駿馬比起來,簡直小得可憐,但是它們的精神卻是不錯,咻咻不已。
  古浪奇怪地問道:「兩位有什麼指示?」
  其中一個黑臉的婦人問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古浪見她口氣不善,心中很不高興,但是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不便發作,便道:「我叫古浪,你怎麼稱呼?」
  那黑臉婦人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姓焦,你以後叫我焦大娘就是了……」
  說到這裡,用手指著身旁另一婦人道:「她姓孟,以後叫她孟大娘!」
  古浪略一打量那孟大娘,只見她皮膚也很黝黑,身軀微胖,非常健壯,心中不禁暗笑,忖道:「倒真是有些像焦贊孟良了!」
  這時焦、孟兩個婦人,不注地打量丁訝,好半晌,孟大娘才甩手指著丁訝,用一種比男人還要粗魯的聲音問道:「這個干老頭子是誰?」
  古浪略為遲疑,望了望丁訝,丁訝本來是低著頭的,這時揚起頭來,無力地望了她們幾眼,說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聽了丁訝的話,焦、孟二婦人臉上都微微變色,她們二人立時聚至一處,低聲地討論起來。
  她們一面低聲地談著話,四道賊似的目光,還不住地溜過來,一直過了好半晌,還沒有談出個結論來。
  古浪實在不耐煩了,說道:「喂!若是沒有事,我們可要走了!」
  焦大娘轉臉擺了擺手,說道:「別忙,我們馬上就有結果。」
  古浪實在氣不過,低聲對丁訝道:「丁老,她們是幹什麼的?」
  丁訝微微一笑,答道:「等會她們自己會告訴你。」
  說到這裡,焦、孟兩個婦人似乎已然商量好了,再次把馬驅了過來,圍住了古浪和丁訝。
  那焦大娘用手指著古浪,提高了聲音道:「告訴你,我們是桑家堡派出來的……」
  古浪聞言心中一驚,丁訝慢吞吞地說道:「桑家堡來的就桑家堡來的,何必叫這麼大聲,莫非想自找麻煩麼?」
  焦大娘氣得不停地翻眼,但是她對丁訝似有很大顧忌,所以未還口,同時果然把聲音也放低了些,說道:「你叫古浪,這名字九娘提到過……」
  古浪心中更是詫異,忖道:「桑九娘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難道師父告訴過她?」
  想到這裡,古浪才有些恍然,忖道:「如此看來,師父早已為我作了安排,丁訝也是他安排的,可是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焦大娘又接著說道:「你此來的目的,是想進入我們桑家堡,若是你一個人,自是沒有問題,有他跟著,只怕九娘絕不會見你!」
  她說著用手指了丁訝一下,古浪聞言心中暗喜,因為桑九娘已經表示願意接見自己了。
  他含笑說道:「多謝大娘指點,這位老先生只是要我趁便把他帶到黃角椏,一到黃角椏,自然與我分開……」
  話未說完,那孟大娘又叫道:「孩子!你上當了……」
  她的嗓門似乎比焦大娘還大,當她講到這裡時,發現丁訝正在瞪著她,氣得撇了一下嘴,不過聲音已立時放低了,繼續說道:「你年紀輕輕,不知道人心的險詐,他是何等人物,難道你一點不清楚麼?」
  古浪笑道:「昨日曾碰見你們小姐公子,對這位老先生,他們也說了不少話。」
  孟大娘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說道:「對呀!我們大家都是為了照顧你,他可不是個平常的老頭,是個大惡魔!」
  她說到這裡,丁訝抬了一下眼皮,說道:「孟大娘,說話小心些!」
  孟大娘聽丁訝這話,好似深有顧忌,又好似很害怕,立時把兩片厚嘴唇閉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古浪笑道:「兩位一定是信了別人謠傳,這位老爺子極為善良,又有重病在身,怎可說是惡魔呢?」
  焦、孟二婦,見古浪不信她們的話,臉上都有了焦急之色,焦大娘把馬驅得更近一些,說道:「你是年紀太小,不懂事,乾脆告訴你好了,我和孟賢妹是來接應你的。」
  古浪有些不解,問道:「接應我的?」
  焦大娘點頭道:「不錯!你入川之後,我們桑家堡的人,便有責任保護你,若是你與……這位老爺子在一起,萬一出了差錯,我們就無能為力了!」
  由她的口氣聽來,除了丁訝之外,任何人她們都不怕似的。
  古浪心中忖道:「你們哪裡知道,不少厲害的人,都是靠他才打發走的呢!」
  這時焦大娘又接著說道:「九娘交下的差事,向來是必須做到,希望你能與我們合作,趕快離開他,我們可以保護你到『黃角椏』!」
  古浪裝出不太瞭解她的意思,說道:「我很感謝二位的好意,可是我已經答應這位老爺子,要帶他到『黃角椏』,江湖中人,最重許諾,我總不能背信不顧,拋下這重病的老人不顧吧?」
  焦、孟兩個婦人,聞言無可奈何地互望了一眼,那孟大娘說道:「好吧!你是年輕不懂事,等你知道厲害的時候就晚了。」
  焦大娘接口道:「我們是一番好意,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們也沒有法子了。」
  說完與孟大娘一齊向丁訝拱了一下手,說道:「丁老,我們不敢得罪你,剛才的話,如有不入耳的地方,還請你別見怪,都是九娘……」
  才說到這裡,丁訝擺了擺手,說道:「不必說了!我哪有閒工夫與你們生氣!」
  焦、孟二婦又施了一禮,這才帶馬而去,古浪叫道:「二位大娘,你們的好意我實在感激,等見了九娘之後,再當面致謝!」
  焦大娘回過頭來,說道:「但願你見得著她……一切自己小心吧!」
  說罷,兩匹馬與古浪的馬交錯而過,冒著風雪,向「廣元」鎮方向馳去。
  古浪一直望到她們背影消失,丁訝咳嗽了一聲,說道:「還不走?雪下得更大了!」
  古浪這才回過了頭,催馬前行。
  他心中思索著她們的話,時驚時喜,又夾雜有很大的疑惑。
  丁訝卻是一言不發,雙手套在袖筒裡,低著頭,隨著馬跑的勢子一搖一晃。
  古浪忍不住問道:「丁老,方纔那兩個婦人你認識麼?」
  丁訝點了點頭,說道:「這焦、孟二將,我自然認識。」
  古浪又道:「聽她們的口氣,桑九娘好似對我還不錯。」
  丁訝冷笑了一聲,說道:「哼,哪有這麼簡單!」
  古浪一驚,忙道:「怎麼,你說她還是不願意見我?」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誰知道,我與她已數十年不見,也許她的脾氣變了,不過我想總不會太容易的。」
  古浪心頭又是一沉,半晌才道:「她們為什麼都說你是惡魔?」
  古浪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丁訝似乎吃了一驚,回頭望了他一眼,說道:「過去的事情,何必再去提它?這一路你說了不少話,趕路吧!」
  古浪得不到回答,心想:「以往他在江湖上,想必是個頭號難惹的人物!」
  這時風雪愈急,鵝毛飛雪,滿空亂舞,寒風嗚嗚,吹得人口鼻難開。
  這條路更難走了,雪水泥濘,古浪只得把馬速又放慢了許多。
  丁訝也把雙手掩在面孔前面,叫道:「下面有座廟,我們休息一下!」
  古浪雖然不願耽誤,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丁訝的病體和馬兒著想,也只有答應下來。
  不久之後,果然有一小廟宇,在風雪之中隱隱可見,丁訝回頭道:「看來我們又有客人了!」
  古浪聞言一驚,說道:「什麼客人?」
  丁訝一笑,說道:「少時就會知道。」
  聽丁訝這麼說,古浪知道必然又有事情要發生了,心中很是憤怒,忖道:「媽的!為了這支『春秋筆』,這群老怪物真把我纏定了,再遇見他們,我真要拚死一戰!」
  思忖之際,馬兒已然來到了一座廟宇之前,二人一直到廟門口才下馬。
  古浪下馬之後,一手牽馬,一手扶著丁訝,趕緊躲到門簷下。
  這座廟宇倒也不小,正門上掛著「開元佛寺」四字大匾,丁訝已然催道:「趕快叫門,我冷得緊!」
  古浪也覺得他雙手如同冰雪一般,心中一驚,連忙用力地捶著門。
  過了一陣,裡面傳來一個嘹亮的聲音道:「誰呀?輕點,聽見了,聽見了!」
  古浪提高了嗓子,叫道:「大師父,我們是行路人,請行個方便……」
  話未說完,廟門已然打開,一個二十左右的小和尚,用僧衣蓋著頭,叫道:「快進來!唔,好大的風雪!」
  古浪連人帶馬,一同進了廟,小和尚指著天井旁的席棚說道:「馬拴在那邊。」
  古浪見丁訝不言不語,面色極為難看,心中很是吃驚,忙對小和尚道:「小師父,煩你先把這位老人家攙進房!」
  小和尚答應一聲,扶著丁訝往廂房走去。
  古浪把馬牽到棚中,只見另有一匹駿馬,正在吃草糧。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丁訝說又有客人了,莫非說的就是這騎馬之人?」
  由於他掛念丁訝的病體,所以略一尋思也就放過,匆匆趕到廂房中。
  只見丁訝靠在一張竹椅上,雙手捧著一杯熱茶,不住地顫抖。
  古浪趕過去,急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丁訝搖了搖頭,自語道:「討厭的病……」
  小和尚推門而入,合十道:「小施主,你們大概餓了吧?」
  古浪一算時間,差不多正是進餐之時,便道:「麻煩小師父張羅一下,熱的就行!」
  小和尚答應而去,古浪彎身扶著丁訝,急切地又問道:「丁老,你到底覺得怎麼樣?」
  丁訝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道:「唔,把包袱打開,快給我煮藥!」
  這一路下來,古浪已經為他煮了好幾次藥,所以駕輕就熟地把藥調好,著小和尚送來了炭火爐子,加水煎煮起來。
  一直到丁訝吃完了藥,古浪才胡亂吃了些東西。
  丁訝服藥之後,昏昏沉沉地睡在炕上,他全身發熱,不住地吃語,情況非常嚴重。
  古浪雙眉緊鎖,坐在一旁暗暗發愁。
  望著丁訝燒得火紅的面頰,心中忖道:「他又病又老,縱有天大的本領,又有什麼用,桑家堡為什麼還要如此防著他呢?」
  這一剎那,古浪想到了很多事情,望著丁訝瘦老乾枯的病體,他想到一個走江湖的人,到了晚年是如何的悲哀!
  他心中尋思道:「不知道他有無妻室兒女……」
  丁訝翻了一個身,昏睡中囈語:「你……你好狠……」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他究竟有什麼傷心事啊!」
  一念及此,越發覺得這個老人孤寂可憐,也想到自己未來茫茫的前途和歲月。
  他忖道:「如果我一直在江湖上這麼浪跡下去,將來不是會像他一樣麼?」
  他這時雖然感慨良深,但是他還不到二十歲,雄心和壯志,是不容易消除的。
  古浪正在沉思之際,突聽房門上有彈指之聲,以為是小和尚,便道:「門未上拴,請進來吧!」
  房門開處,進來一人,古浪霍然站了起來,說道:「啊……是你!」
  進來的竟是久未露面的童石紅!
  她身著一身黑色的勁裝,上身披了件斗篷,肩頭上不少積雪,她一面拍著積雪,一面說道:「我找了你好久,總算被我找到了!」
  她好似興奮異常,說話的聲音非常大,古浪趕緊指了丁訝一下,低聲道:「聲音小些,他剛睡著……」說著趕過去把房門關上。
  闊別許久,古浪乍見了她,有一種陌生之感,但是心底也有一種喜悅。
  他們站在一起,對視了片刻,古浪才說道:「你找我做什麼?」
  童石紅低聲說道:「我要告訴你,我婆婆也跟來了,她認定『春秋筆』在你身上,並且告訴我,她不得『春秋筆』絕不罷手!」
  古浪冷笑一聲道:「她既然認定了,由她怎麼辦好了!」
  童石紅顯得很關切,又道:「她還說她絕不相信你能抵她一掌,一定有人在暗中幫助你!」
  古浪又是一聲冷笑道:「哼!她不相信來試試好了!」
  童石紅一雙妙目瞪了他一眼,說道:「人家好心好意地告訴你,你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古浪笑道:「姑娘,我在乎又怎麼辦呢?」
  童石紅接口道:「我要你趕快想辦法逃走!我陪你一起逃!」
  古浪見她說得如此天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姑娘,你說得太簡單了,這一群怪物豈是容易擺脫的?再說『春秋筆』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逃個什麼?」
  說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些怪異,又道:「姑娘,你為什麼趕來告訴我這些?」
  童石紅一雙美妙的眼睛,本來是與古浪平視的,這時卻忽然垂了下去,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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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浪心中頗為感動,含笑道:「謝謝姑娘一片好心,以後可再不要如此,若是讓況婆婆知道豈不是不好?」
  童石紅突然揚起了頭,目射奇光,說道:「別說這麼多廢話,我們趕快走!」
  古浪氣笑不得,指著丁訝道:「這位老人家重病在此,我豈能拋下他不顧?」
  童石紅咬了一下嘴唇,略為思索,說道:「沒關係!我去雇一輛車,時間還早,一下午可以趕不少路,等到他們發覺,我們已經出去幾十里路了,嘻……」
  說著竟高興地笑了起來,古浪卻搖了搖頭,說道:「唉!你想得真好,天下哪有這麼簡單的事?再說我至死也不會逃的!」
  童石紅好似急了,跺腳道:「唉呀!你真是傻!你才到四川,他們絕不會想到你突然又離開的。」
  古浪連連地搖頭道:「姑娘,你弄錯了,我若是一逃,他們更認定『春秋筆』在我身上了!」
  童石紅想了一下,問道:「那麼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古浪毅然說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威武不能屈,他們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我絕不逃避!」
  他說得慷慨激昂,豪氣萬千,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有不可一世的氣概。
  童石紅默默地望了他一陣,說道:「那麼你決定不逃?」
  古浪點頭道:「絕對不逃!」
  童石紅感到非常失望,她用一種異常的聲調說道:「我知道,你到了四川就不肯走了……」
  古浪感到有些迷惑,說道:「姑娘,我原是有事到四川來的,我師父的墳在四川,我要去為師父掃墳。」
  童石紅撇了一下嘴,說道:「算了,我知道你為了那桑……」
  說到這裡,她眼圈一紅,緊接著說道:「好吧!你找她去,我走了!」
  說罷轉身出房,如飛而去。
  古浪趕到房門口,叫道:「姑娘!你等一等!」
  但是童石紅早已翻牆而去,狂風大雪,滿空飛舞。
  古浪怔怔發呆,這是他第一個接觸到的女孩子,也是第一個向他吐露「愛」意的異性,使他驚異和喜悅,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回憶方才童石紅的話和那種神態,古浪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但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使他陷入迷亂之中。
  他望空癡想了半天,一陣陣的寒意侵襲,才把他驚醒過來。
  他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自語道:「唔,真是妙事!」
  古浪推開了房門,想與丁訝談一談。
  但是丁訝自服藥之後,便沉沉昏睡,鼻息均勻,睡得很是香甜。
  古浪見他睡得這麼好,心中也很高興,忖道:「他只要能好好休息,就會恢復的!」
  這時他忽然想到哈門陀送給他的那盒金星暗器,忖道:「那是哈門陀最心愛的東西,他居然送給了我,足見有傳衣缽之意……唉!這筆賬將來也不知如何算法!」
  想到這件事,古浪便感到心煩。
  他把那盒金星拿了出來,只見那些五角形的金星,金光閃閃,每一面都是鋒利如刃,又薄又輕。
  這種暗器,若是換了一個人,別說是用,弄不好先要傷了自己的手。
  但是古浪曾隨哈門陀學過暗器,知道手法,那隻小盒子也做得非常精巧,有一隻按鈕,只需輕輕一按,便會有一顆金星,由盒隙中滑入手掌內。
  古浪拿在手中練習了一陣,不久便得心應手,非常熟練。
  他把金盒放入懷中,付道:「哈門陀當年在江湖上,一定是個極厲害的人物……」
  正想到這裡,丁訝突然醒來,喚道:「古浪,有人要來了!」
  古浪一驚,問道:「誰?」
  丁訝向外指了一下道:「你好好去應付,我怕沒有力量助你了!」
  古浪心中很驚訝,忖道:「什麼人來了我怎麼未聞動靜?」
  他推開房門,果然便見一條龐大的黑影飛落下來!
  古浪驀然一驚,退後兩步,暗忖:「丁訝好靈的耳朵!」
  長廊之中,站著一個白髮的老婆婆,她一襲灰衣上,落滿了雪花,與她的頭髮同色,她雖然如此的老邁,但是精神抖擻,雙目中射出奇光!
  古浪見又是況紅居,心中異常憤怒,冷笑一聲,說道:「況婆婆,你真是辛苦啊!」
  況紅居並未說話,她一雙怪目,仔細地打量著古浪,好似第一次見到這個年輕人似的。
  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一個魁梧健壯的年輕人,他英俊颯爽,劍眉飛揚,俊目中蘊含著堅毅之光,像是黑夜裡的兩盞明燈一般。
  況紅居心中暗暗吃驚,她忖道:「這孩子寧死不屈,可真有點麻煩……」
  古浪被她看得大感奇怪,說道:「況婆婆,你還是要在我身上找『春秋筆』麼?」
  況紅居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問道:「方纔童丫頭可來過了?」
  古浪見她面色不善,心中略有顧忌,搖頭道:「沒有!」
  況紅居兩道花白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又道:「這幾天來難道你沒有見到過她?」
  古浪心中暗驚,忖道:「這麼看來,童石紅已經離開她好幾天了!」
  才想到這裡,況紅居又催問道:「快說!」
  古浪很平靜地搖搖頭,說道:「沒有,我沒有見到過她!」
  況紅居面上現出奇怪的表情,雙目緊盯著古浪,一字一聲地說道:「真的,你沒有騙我?」
  古浪搖頭道:「我沒有騙你……童姑娘怎麼了?」
  況紅居咬了一下嘴唇,搖頭道:「你管不著!我也顧不得她,先辦完我自己的事再說!」
  古浪弄不清她們祖孫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童石紅離她出走。
  他正在思索,況紅居突然道:「與你同行的那老頭還在房中麼?」
  古浪心中一驚,點頭道:「是的!他正臥病在床。」
  況紅居點點頭,說道:「我再去看看他!」
  說著便要推門,古浪忙道:「況婆婆……」
  況紅居回過頭來,說道:「怎麼?」
  古浪遲疑了一下,說道:「他才睡著,你不要驚擾他!」
  況紅居臉上掛上一絲獰笑,說道:「我怎會驚擾他?」
  說著推門而入,古浪滿腹疑惑地跟在後面,以防萬一,因為丁訝雖有一身奇技,但是他現正重病在身,況紅居若是有什麼突然的舉動,也是很難預防的。
  況紅居入房之後,用力地聞了兩下,自語道:「好大的藥味!」
  說到這裡,又回頭對古浪道:「是你給他開的方子麼?」
  古浪搖搖頭,說道:「我對醫道懂得太少,方子是他自己開的。」
  況紅居走到了床前,只見丁訝雙目緊閉,一件羊皮襖,緊緊地裹著他瘦弱的身子,焦黃的一張臉,如果不是還在呼吸的話,真令人懷疑他已經死了。
  況紅居低頭細看了半晌,眉頭微皺,似乎陷於疑惑之中。
  古浪緊地站在床前,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況紅居這時突然伸手搭向丁訝的手腕,古浪吃了一驚,沉聲道:「你做什麼?」
  況紅居已然按住了丁訝的腕脈,說道:「我替他把把脈,你緊張什麼?」
  古浪暗忖:「方纔我出房之時,丁訝還與我講過話,現在睡得如此沉,必是假裝的……」
  他想到這裡,心中略安,便不再說話。
  況紅居很細心地把著脈,半晌,搖了搖頭,放下丁訝的手腕,走向一旁。
  古浪也跟了過來,低聲問道:「怎麼樣?」
  況紅居搖了搖頭,說道:「他氣若游絲,脈象極弱,已是不可救藥!」
  古浪心中好不吃驚,但隨即想道:「或許是他假裝出來的……」
  況紅居又道:「我們到外面去談!」
  二人一同出了房,況紅居說道:「上次在夜間動手,你居然能接我好幾招,我一直懷疑,是這病老人暗中相助,今日看來,他不可能有此能力!」
  古浪這才明白,況紅居入房診病,原來是要看丁訝是否有武功。
  況紅居又道:「現在告訴我實話,上次接我數招,是憑你自己的力量麼?」
  古浪感到有些疑慮,因為上次動手,是丁訝暗中以掌力相助自己,方才丁訝已很明白地告訴他,今晚無能出力,必需要靠自己的真本事來對抗這個老人了。
  況紅居見他不答,催問道:「怎麼,你回答不出麼?」
  古浪正色道:「自從我遇見他以後,他便是重病在身,不可能幫助我,再說他根本不諳武功。」
  況紅居說道:「這麼說是你自己的功力了?」
  古浪答道:「他從來沒有出手助過我!」
  況紅居冷笑說道:「這麼說來,是另外有人暗中助你了……」
  說到這裡,目光突然一閃,又道:「啊!我想起來了,在『達木寺』時並沒有這病老人在場,你甚至接了琴先生好幾掌,一定是另外有人助你!他是誰?」
  古浪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有人在暗中助我!」
  況紅居冷笑道:「很好!我會很快查出來……」
  她說著,走入天井之中,向古浪招了招手,接口道:「你可願意在此再接我幾招?」
  古浪心中雖然吃驚,但是他絕不能退縮,忖道:「我總不能一輩子靠別人,若是沒有哈門陀及丁訝,難道我就不在外面混了?」
  古浪想到這裡,昂然地走進了天井,說道:「我一定奉陪,不過這裡是禪院,僧人時有來往,我們在此動手,恐怕有些不便吧!」
  況紅居見古浪居然敢應戰,不禁又疑惑起來,忖道:「難道他本身真有此等功力?」
  她想著就微笑道:「你想得很周到,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去!」
  說罷身子一擺,幾個起落,已然飛出了院牆。
  古浪無暇思索,也緊緊跟了出去,大雪之中,兩條人影快似閃電,在一片斜坡上急馳著。
  這裡本來就是山地,又正下著大雪,根本看不見行人,所以他們很快地就找到了一塊靜僻之處。
  況紅居回過身,說道:「這裡該清靜些吧?」
  古浪點頭道:「很好!」
  況紅居站在風雪之中,良久不動手,突然說道:「古浪,我很愛惜你的人才和膽識……」
  她才說到這裡,古浪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打斷了她的話,說道:「謝謝你,我很希望在諸前輩手下多討教!」
  古浪的話把她說得面色一變,但是她並未發作,接著剛才的話道:「在『達木寺』事件中,你最顯得特殊,所以我們都看準了你……」
  話未說完,古浪又打斷了她的話道:「春秋筆的事我一概不知,你若是這麼想可就錯了!」
  況紅居面色又一變,叱道:「那麼你千里迢迢,急如星火地趕到四川來做什麼?」
  古浪面色不變,很鎮靜地答道:「我是來祭掃師墳的!」
  況紅居發出一聲極難聽的笑聲,說道:「哼,你真是好孝心!」
  古浪大怒,喝道:「你若是不動手,恕我不奉陪了!」
  況紅居又道:「你年紀太輕,不懂事,你要知道我是很愛護你的,我不忍傷害你……」
  古浪不耐煩,又打斷了她的話道:「你現在不就是要傷害我麼?」
  況紅居搖搖頭道:「只要你把實話告訴我……」
  古浪大怒,大聲道:「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況紅居一雙怪目中射出了奇光,說道:「看來你是不知死活,我慈悲不得了!」
  她的聲音極為冷峻,聽來非常刺耳。
  古浪暗自小心,提起丹田之氣,把勁力運至雙臂大喝道:「你還等什麼?」
  況紅居搖搖頭,輕歎一聲道:「唉,不懂事的孩子!」
  身形一長,快若飄風,枯瘦的五指,夾著凌厲的風聲,向古浪的前胸抓來。
  這一招看來又輕又速,表面無甚威力,但是古浪已經感覺到一股莫大的勁力,拂面而來,激得滿空飛雪四下飛揚。
  古浪足下一滑,身若旋風一般,已經到了況紅居的左側,他二指一併,以內家指力,向況紅居左肩「肩井穴」極快地點去。
  況紅居出招雖快,但是古浪的回招更疾,使她吃了一驚,道:「喲!你真有一手!」
  她身子略為一晃,已經閃出了三尺多遠,古浪的二指點了個空。
  就在古浪身子向前傾伏之時,況紅居右掌以「翻天大印」的招式,手掌平伸,猛然向古浪的後腰拍來。
  這一拍之力可是非同小可,古浪後半段完全陷於威力範圍內,在這種情形下,他可是不敢返身硬接。
  當下暗提真氣,身子就著原勢,向前一衝。
  況紅居這一招果然又是虛招,她猛然收回右掌,雙掌齊下,快似閃電,向古浪的後腦抓來!
  可是她招式才出,古浪的身子,已經反彈而回,以至況紅居雖有奇招,亦未能奏功。
  她的雙掌到底又落了空,古浪已經飄開了五尺以外。
  況紅居回過身子,滿面獰笑道:「好小子!我對你要重新估價了!」
  古浪鎮靜如恆,一言不發,一雙俊目緊盯在況紅居身上,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況紅居接觸到他的目光,也不禁心中一驚,暗自思忖道:「這孩子真個不凡!」
  雖然古浪還不到二十歲,但是由於他有過人的天賦,高超的身手,以及對敵時的沉著,使得這個打遍天下的老婆婆也吃驚不已。
  這次她有些懷疑了,忖道:「莫非他真有那麼高的功夫,沒有人在暗中助他?」
  但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她忖道:「我不信!我要與他硬對一掌!」
  想到這裡,她再度向古浪撲出。
  古浪的目光就沒有離開她一瞬,這時見她巧鳥般地撲到,更是眼神放光,不敢疏忽。
  況紅居已到身前,大袖一擺,喝道:「孩子!我們硬碰一掌!」
  一言甫畢,她那只慘白的右掌,已如閃電一般,脫袖而出,神速絕倫地向古浪的前心按到!
  古浪感到有些心驚,不到萬不得已時,他絕不肯與況紅居對掌,所以他在況紅居手掌才出之時,身子一個大旋轉,又到了她的右後側。
  古浪才要出手,但是這一次況紅居已經有了準備,她輕笑道:「還來這一套?」
  只見她身子不動,大袖一拂,「忽嚕」一聲,大片衣袖,有如一隻巨蝶般,向古浪的手腕纏來。
  古浪雖然吃驚,但是他也防到了這一著,所以當況紅居的衣袖,快要接觸到他的手腕時,他驀地綻舌大喝一聲。
  況紅居猛然間吃了一驚,就在這時,古浪的右掌,以「袖底翻花」的招式,由況紅居的袖底翻出,二指如矢,向況紅居的雙目剜去!
  況紅居未防之下,不禁又是一驚,她雖有一身奇技,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得不往後退。
  她身子一晃,退出五尺以外,躲過了古浪凌厲的二指!
  這種情形,對況紅居來說,已經是莫大的侮辱了!
  她稱雄一世,一身奇技,卻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逼得後退。
  雖然除了他們二人之外,並沒有任何人在場,但是況紅居的臉,仍然羞得紅過了耳根。
  古浪緊守著「不貪功」的原則,所以他這時靜立一側,雙目如神,注視著況紅居不言不動。
  況紅居咬著嘴唇,不住地冷笑道:「哼哼!好俊的功夫!」
  她慢慢地,又一步步地向古浪走來。
  古浪絕不退讓,但是也未迎上,只是靜立原處不動,像是一株樹似的。
  風雪瀰漫之中,況紅居看到了那張青春剛強的臉,氣焰也為之減了不少。
  二人距離約有兩尺時,況紅居停了下來,她用冰冷的聲音說道:「孩子,你真的要與我作對?」
  古浪冷冷說道:「是你要與我作對。」
  況紅居接口道:「你若是再不醒悟,我再次動手,可就不留情了!」
  古浪明知自己的行為,激怒了況紅居,時間一長,以自己的功夫,終究是敵不過對方的。
  但是現在的情形,自己總不能討饒,所以鎮靜答道:「既然動手,便把生死置之度外,況婆婆請盡量賜教!」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語聲鏗鏘,堅毅有力,顯示出他無畏的精神。
  況紅居怔了一下,說道:「你這麼說,我更是不能傷你了。」
  古浪一轉身道:「那麼我告辭了!」
  說罷一拱手便要離去,況紅居怒道:「且慢!」
  古浪轉過了身道:「況婆婆還有什麼事?」
  況紅居看了他半晌才道:「你臨去之前,必須硬接我一掌!」
  古浪心中一驚,因為像這種對掌,若非功力相差不多,弱的一方必受重創。
  以往好幾次,都有哈門陀或丁訝暗中相助,才能勉強接住,現在四處無援,硬接對方一掌,恐怕是非受創不可了。
  況紅居見他不語,便道:「怎麼樣?」
  古浪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心情反而輕鬆下來,含笑說道:「我自然從命。」
  聽古浪這麼說,再看他臉上那種平靜的神情,況紅居不禁又疑惑起來。
  她忖道:「莫非這孩子真的有實學?」
  她想著正色說道:「你可要好好準備,我是不願意傷害你的。」
  古浪毅然道:「我盡力而為。」
  況紅居摸不清古浪真實底細,所以一些也不敢大意。
  她退後了三步,雙掌微微舉起,運了九成力,說道:「你準備好了麼?」
  古浪點點頭,說道:「請出掌吧!」
  況紅居接口道:「注意!」
  一語甫畢,雙掌疾翻而出,向古浪前胸推來,古浪早已把全身勁力貫在了雙臂之上,迎了上去。
  四隻手掌才一接觸,立時一聲震天價的大響,只見古浪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由立足之地,向後揚出兩丈多遠。
  況紅居的身子,也一連退後了五六尺,不住地搓著雙手,臉上有一種驚訝和喜悅混合的表情。
  再看古浪,雙臂下垂,面無人色,雖是大雪之中,頭上的汗珠卻像黃豆一般大,不住地滴落。
  這一下,足見他受了重創,但是他卻沒有發出一絲哼聲。
  他兩排潔白的牙齒緊緊地咬著,一雙劍眉緊皺著,看得出是正處在極度的痛苦之中。
  況紅居雙手搓了半天,這才說道:「果然前幾次都有人暗中助你,不過今天你以本身功力與我相拚,使我雙臂酸痛,退後五六尺,這等功力在你來說也實在是驚人之極了!」
  古浪一言不發,雙臂下垂,如同折了一般。
  他那雙俊美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種痛苦不堪之色,但是仍然是目光炯炯不可輕侮。
  況紅居繼續說道:「你明知沒有人助你,怎敢與我對掌?害得你受此大創……」
  古浪仍是一言不發,事實上他此刻痛徹心肺,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況紅居緩緩走到他身前,含笑道:「待我先為你止痛再說……」
  說著伸手向古浪雙肩扶來,古浪目中似要射出火來,他用力把身子轉動一下,表示拒絕。
  由於轉身震動,古浪更覺痛如刀剜,幾乎昏了過去,身子搖了兩搖,強自支持著,卻已忍不住低聲地呻吟了一聲。
  況紅居搖了搖頭,說道:「好剛強的孩子!我說過我不願傷你,剛才若是確定沒有人助你,我決不會用全力……」
  她說到這裡,發覺自己說漏了嘴,面上一紅,停了下來。
  古浪仍然翻目望著她,毫無反應。
  況紅居笑了笑,說道:「好了,你隨我走吧,我要把你帶走……」
  古浪聞言大驚,況紅居已然逼近一步,伸手欲擒古浪。
  就在這時,突聽霹靂一聲大喝:「無恥婆子,打!」
  一陣勁疾的破空之聲,兩點白星,急逾星火,向況紅居頭部打到。
  況紅居一驚,身子向旁一滑,大袖拂處,把兩枚暗器掃落,卻是兩顆冰球。
  緊接著一片風聲,四條黑影圍了來。
  況紅居見是兩個年輕的男女,生得極為俊美,另外則是兩個身軀高大的黑面婦人。
  這四人正是桑燕、桑魯歌、焦大娘和孟大娘。
  焦大娘對桑魯歌兄妹道:「你們快把古兄弟送回去!」
  況紅居橫身,攔在古浪身前,冷笑道:「你們是什麼東西?竟敢在況紅居面前賣狂?」
  焦大娘叱道:「管你什麼紅居綠居,快讓開!」
  況紅居大怒,冷笑道:「你們膽子也太大了,須知觸犯我況紅居的,只有一個『死』字!」
  桑魯歌已忍不住道:「燕妹,我們趕快看看古兄弟!」
  說著逼了上去,況紅居叱道:「庶子敢爾!」
  一隻巨掌當頭壓下。
  她這一隻枯掌,如同鬼爪一般,陰風嗖嗖,極度地驚人。
  桑魯歌初生之犢,哪曉厲害,舉掌便要迎敵。
  一旁的焦大娘卻是識貨人物,大叫道:「小少爺,讓開!」
  隨著這聲大叫,一雙虎掌,有如狂風,向況紅居胸前擊到。
  她這兩掌之力,有雷霆萬鈞之勢,況紅居不得不讓,忙把身子一偏,躲出了六尺。
  桑魯歌立時伸手去扶古浪,但是另一條身影更快,攔在了他的面前。
  原來是孟大娘,她作色道:「小少爺!你這麼亂碰他,豈不把他病死?」
  桑魯歌皺眉道:「這……這怎麼辦?」
  孟大娘不講話,伸手在古浪脅下一點,古浪立時昏了過去。
  桑魯歌就勢把古浪抱了起來,這對況紅居大怒,飛快撲來,大喝道:「小子大膽!」
  但是焦、孟二婦,已經同時把況紅居攔住,焦大娘叫道:「快送他回去,丁老可以救治他!」
  桑魯歌一言不發,抱著古浪在大雪中飛馳而去。
  桑燕一言不發,緊緊地跟在一側,她雙目泛淚,關切之情溢於眉宇。
  他們兄妹一路急奔,進入古寺,衝入禪房。
  丁訝好似剛睡醒了一覺,臉上的病容已一掃而空,看見他們進來,似乎很奇怪,問道:「孩子們!發生了什麼事?」
  桑魯歌急道:「古兄弟受了重傷,快些救他!」
  桑燕張口欲語,但只說了句:「快……救他……」
  聲音已帶硬咽,轉過了臉。
  丁訝掀開了被子,套上了鞋,桑魯歌輕輕把古浪平放在床上。
  只見古浪這時面如金紙,雙目緊閉,滿身浮雪,頭上汗水未乾。
  桑魯歌把古浪鞋子脫掉,為他把浮雪掃盡,一切的動作,古浪全是渾然不覺。
  丁訝雙手扶著床沿,只是低頭細看古浪,一言不發。
  桑魯歌在一旁催道:「快!快些救他!」
  丁訝慢吞吞地轉過身來,對桑燕望了一眼,桑燕立時明白,低聲道:「哥哥,我就在門外……」
  說著出房而去,神情之中,充溢著無限憂愁。
  丁訝笑了笑,又回過頭,對桑魯歌道:「把他衣服解開!」
  桑魯歌忙不迭地把古浪衣服除掉,只見他雙臂呈烏紫色,情況很是嚴重。
  桑魯歌劍眉微皺說道:「他……他怎麼樣?可是骨頭折了?」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骨頭倒沒斷,只是氣血受阻。」
  桑魯歌這才稍安,說道:「那……那怎麼辦?」
  丁訝白了他一眼,說道:「孩子,你怎麼知道我能治病?」
  桑魯歌遲疑了一下,說道:「我是所焦大娘說的。」
  丁訝笑了笑,說道:「就是那個黑臉婆子麼?她知道的倒不少!」
  他說著,雙手握住古浪的上臂輕輕捏了一下,回頭道:「你也出去,我治病的時候,不能有外人在旁邊!」
  桑魯歌怔了一下,無可奈何,只得退出房外。
  桑燕依牆而立,望著滿空飛雪發呆,見桑魯歌出來,問道:「你怎麼也出來了?」
  桑魯歌作了個怪樣,低聲說道:「那老怪物毛病不少,治病還不准看,好像怕我在旁邊偷學似的。」
  桑燕秀眉微蹩,說道:「他的情形怎麼樣?」
  桑魯歌答道:「老怪物說他骨頭沒斷,只是氣血受阻。」
  桑燕這才放下了一半心,她忽發覺桑魯歌明亮的目光,正射在她臉上,不禁羞得紅了臉,偏轉身子。
  桑魯歌一笑,說道:「我們過去看看她們動手的情形如何了?」
  桑燕遲疑了一下,說道:「她們二人聯手,不會吃虧的。」
  桑魯歌知道她的心在古浪身上,笑道:「聽說況紅居非常厲害,你在這裡等,我去看看。」
  說罷冒雪而去,桑燕叫道:「哥哥,你要快些回來!」
  桑魯歌答應一聲,如飛而去。
  當他趕到那小山坡時,不禁頗為奇怪,況紅居及焦、孟二婦均已不知去向。
  他細心地在附近察看了一陣,未見異狀,連足印全沒有,尋不出絲毫痕跡。
  他忖道:「或許她們到別處去了。」
  他只得再趕回古寺,見桑燕還在望空發呆,身上的落雪一直到現在還未掃去。
  桑魯歌心中暗笑,忖道:「這個丫頭,心事可被我看出來了!」
  他來到桑燕身旁,把情形告訴了她,又問道:「裡面有動靜麼?」
  桑燕搖了搖頭,說道:「一點聲音也沒有,不知道老怪物在搞什麼鬼!」
  他們兄妹二人在外面靜等,半個時辰過去,仍然沒有動靜,都不禁大感奇怪。
  桑魯歌坐在屋簷下,低聲道:「老怪物到底會不會治病啊!」
  這話立時使桑燕擔心起來,她想了一下,說道:「他功夫這麼大,一定也通醫術,不然焦大娘也不會叫他救治了。」
  桑魯歌道:「要依我的脾氣,乾脆把他帶回去,叫姑婆來救他!」
  桑燕白了他一眼,說道:「這裡離『黃角椏』這麼遠,帶他回去只怕……」
  桑魯歌停了一下,忽道:「你想這一次老怪物見不見得著姑婆?」
  桑燕搖搖頭,毅然說道:「當然見不著,姑婆曾對我說過,死也不願意見他!姑婆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桑魯歌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不知他有什麼事要找姑婆,一再地碰壁也要來。」
  桑燕搖搖頭,說道:「不知道……有一次我看見姑婆寫了滿張紙的『丁』字又撕了,真奇怪!」
  桑魯歌道:「我想他們以前一定是老朋友,不知為什麼事鬧翻了,姑婆才不理他!」
  桑燕沉吟了一下,說道:「姑婆做得也太絕情了,我看這老怪物倒是一片誠意,姑婆應該見見他。」
  桑魯歌輕噓了一口氣,說道:「這些老人的事很難說……」
  才說到這裡,便聽丁訝的聲音傳了出來:「好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桑氏兄妹連忙入房,見丁訝靠在一張椅子上休息,古浪身上蓋了一張毛毯,已經沉沉入睡。
  他的臉色恢復了以往的顏色,桑氏兄妹喜之不盡,桑魯歌道:「謝謝你了!」
  丁訝白了他一眼,說道:「謝什麼?他又不是你們家裡的人!」
  桑魯歌碰了個釘子,很不是味,桑燕接著說道:「我們是奉命來接引他的,老先生救了他,我們當然要謝謝你。」
  丁訝聞言望了她半天,說道:「方纔你們在外面叫了我半天老怪物,這時又改口稱我老先生了。」
  一句話說得桑氏兄妹面紅過耳,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丁訝歎息了一聲,說道:「唉,有些事不是你們小孩子可以瞭解的,所以不可隨便亂說……我問你們,九娘在你們面前,可是一直稱我老怪物麼?」
  桑魯歌偷眼望了望他的臉色,點頭道:「是的。」
  丁訝正要說話,忽聽院中「嗖嗖」幾響,有不少人落地,丁訝作了個手勢道:「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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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狹路相逢

  丁訝救治了古浪之後,正在房中與桑氏兄妹談話,忽聽院中有人落地之聲。
  丁訝含笑道:「我出去看看!」
  滿天大雪未住,丁訝拉開了門,立時寒風撲面,使他一連打了幾個寒顫。
  院中先後落下兩人,正是不久前與況紅居動手的焦大娘和孟大娘。
  她們二人都受了傷,焦大娘左臂有一條很深的傷口,不斷地滲出鮮血,孟大娘則是右腿受創,二人均是狼狽不堪。
  這時桑魯歌及桑燕兄妹也跑了出來,見狀大驚,立時趕過去扶住她們。
  桑魯歌驚道:「焦大娘,你們怎麼了?」
  焦大娘狠狠地咬著牙,說道:「好厲害的婆子,我們敵她不過……」
  說著不住地喘息,桑魯歌劍眉一揚,喝道:「我去會她!」
  說罷作勢欲去,孟大娘攔道:「小少爺!你去也不行!」
  焦大娘也接口道:「她馬上就要趕來,何必去找她!」
  桑魯歌氣沖沖地說道:「好!我就在這裡等她!」
  桑燕在一旁接口道:「焦大娘和孟大娘兩個人都敵不過她,你又怎麼是她對手?」
  桑魯歌怒道:「照你這麼說,我們就在這裡等著挨揍麼?」
  桑燕尚未說話,焦大娘已接口道:「我和孟大妹子馬上到『蘭石』去找人,古浪的安全只好先托丁老照顧了。」
  丁訝自出房之後,便是一言不發,靠在門框上,這時焦大娘提到他,大家的目光都射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仍然一言不發。
  焦大娘走到丁訝的面前,非常恭敬地施了一禮,說道:「丁老,在我們離開之後,請你先保護古少爺的安全,不知您老答應否?」
  丁訝笑了笑,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九娘關照你們必須保護古浪不受傷害麼?」
  焦大娘點了點頭,說道:「正是!」
  丁訝接道:「按你們對我的態度來說,我實在不願意再管這個閒事,不過古浪一路上照拂我,我自然不能見他再受傷害……」
  焦大娘在才開始聽他講話時,一雙眉毛緊緊地皺著,聽到後來便面現笑容,拱手一禮,說道:「多謝老前輩,我們少時就來!」
  說罷之後轉身而去,丁訝叫道:「這裡的事交給了我自然沒錯,少時你們不必回來,可到附近打探打探,應知跟蹤古浪的,不止況紅居一個!」
  焦大娘又躬身道:「是!」
  她與孟大娘會合在一處,低聲向桑氏兄妹囑咐了幾句,這才越牆而去。
  丁訝把桑氏兄妹叫到面前,說道:「況紅居可知道你們的身份麼?」
  桑魯歌搖頭道:「我們離家之後,一直是用錢家的名字,我想這些老人一定以為我們是錢家堡的人。」
  丁訝點了點頭,道:「嗯,少時況紅居來了,你們少說話,一切由我來對付!」
  桑魯歌答應一聲,桑燕則有些心不在焉不時地向古浪所居那間禪房張望。
  丁訝知道她關心古浪的傷勢,笑了笑說道:「不要緊,他睡醒一覺就可以復原了。」
  桑燕心事被人看透,不禁一陣面紅,轉過了臉,桑魯歌看在眼內,也不禁輕輕地笑了起來。
  丁訝的目光,始終在他們兄妹的臉上轉,面上的表情很是奇特,好似要在他們臉上追尋回憶。
  這時突聽桑魯歌低聲地說道:「來了!」
  丁訝及桑燕的目光,一齊射上了牆頭,只見一個白髮的老婆婆,立在圍牆之上。
  急勁的寒風,把她寬大的衣裙,吹得翻向上身,漫天飛雪之中,看來像是一個鬼魅。
  她靜立牆頭,目光如炬,打量著每一個人。
  桑魯歌也靜靜地看著她,忖道:「想不到她的功夫這麼高……」
  桑燕倚在房簷下的一根木柱上,雙手緊緊地捏著衣角,目光逼視著況紅居。
  丁訝靠在門框上,看了況紅居一眼之後,便把目光移開,若無其事一般,望向遠處,欣賞雪景。
  況紅居靜立了片刻,飄身落入院中,她用冰冷的聲音對桑魯歌道:「你們都是古浪的朋友麼?」
  桑魯歌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況紅居的目光,又轉到了丁訝的身上,打量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說道:「你不是病著麼?」
  丁訝轉回目光,望了她一眼,以不悅的口吻說道:「怎麼,病了就不准好麼?」
  這話說得況紅居一怔,她隨即說道:「剛才你病中,我曾為你把脈,脈象極微,怕沒有多久好活了,你還出來吹風做什麼?」
  桑魯歌聞言不禁劍眉一堅,喝道:「你說話怎麼如此難聽!」
  話未說完,況紅居斷喝一聲道:「住口!你小小年紀,還是不要趟這渾水的好,若是不聽教訓,恐怕就要無葬身之地!」
  桑魯歌聞言大怒,正要回口,丁訝已然說道:「你們小孩子還是少開口的好!」
  桑魯歌想到丁訝方纔的吩咐,只得強自把怒火忍住。
  況紅居逕自走到丁訝身前,用手指了指禪房,說道:「古浪可是在裡面?」
  丁訝點了點頭,況紅居又道:「我進去看看!」
  說著便要入內,卻被丁訝攔住,說道:「他剛吃了藥,正在養息,你不要打擾他!」
  況紅居白眉一揚,喝道:「老頭,你少管閒事,我是來帶古浪去養傷的。」
  丁訝也提高了聲音道:「老婆子,我可不是你們江湖中人,不過古浪對我很好,我不能不照顧他。」
  況紅居或許真把丁訝看成不會武功之人,所以她極力地忍耐著,說道:「也許你弄不清楚,古浪是我的後輩,現在他受了傷,我要帶他去養傷,你明白了麼?」
  丁訝思索了一下,搖頭道:「不對,不對,他的傷是你打的,我怎麼能把他再交給你?」
  況紅居強忍怒氣,叫道:「是我打的怎麼樣?難道我不能教訓我的後輩?」
  她那種氣焰,桑魯歌及桑燕都看不下去,氣得怒目而視,但是丁訝卻是毫不惱怒,他搖著頭,對況紅居道:「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有什麼前輩,你不要騙我!」
  況紅居已經氣得不得了,她極力地忍耐著,搓著一雙枯瘦的手,喝道:「老頭,我念你是不會武功之人,又有重病在身,不與你為難,你還是趕快讓開的好!」
  丁訝雙目睜了睜,似有恐懼之色,攔住了房門,低聲地說道:「怎麼,你……你要動武?」
  況紅居氣道:「我焉會對你動武?快些讓開!」
  丁訝一個勁兒地搖頭,說道:「那……你是要對古浪動手了?不行,我死也不能讓你害他!」
  況紅居被他纏得怒極欲狂,連連跺腳道:「唉呀!你這個老糊塗!我也與古浪無怨無仇,為什麼要害他!」
  丁訝問道:「那你為什麼把他打傷?」
  一句話問得況紅居啞口無言,氣得面上變了色,叫道:「你懂個屁!給你說也說不清楚,快些讓開!」
  桑氏兄妹見況紅居對丁訝如此,都是怒火萬丈,但是他們深知丁訝的厲害,所以也並不擔心。
  丁訝好似被況紅居的大聲喝叱所震驚,他沉吟了一下,說道:「既然你一定要帶他走,等我先問問他願不願意,如果他不願意……」
  話未說完,況紅後已叱道:「還問個屁!快些讓開!」
  她這一罵,似乎把丁訝的火氣罵出來了,他轉過了臉,不悅地說道:「你這個老婆子怎麼不講理?我說的全是好話,你罵個不休,真是沒有教養!」
  丁訝這幾句話,更說得況紅居羞憤交集,她雙目射出了奇光,叱道:「老鬼!莫非你逼我向你動手?現在最後一次告訴你,快些讓開!」
  丁訝搖著頭,說道:「土可殺不可辱,你若是拿這種態度威脅我,不如把我殺了算了!」
  況紅居氣得說不出話來,桑魯歌及桑燕卻笑了起來。
  桑魯歌笑對桑燕道:「燕妹,這婆子好不講理!」
  話傳入況紅居之耳,她更是怒不可遏,咬緊了牙,冷笑道:「好個老混賬,給我滾吧!」
  說著一雙手臂快似閃電一般,向丁訝的雙肩抓來,快疾之至。
  丁訝大叫道:「你真的動手……」
  況紅居的雙手已經按住了丁訝的肩膀,她停了勢子,忍住怒道:「你現在讓開還來得及,怎麼樣?」
  丁訝望了她半天,搖頭道:「不讓!」
  況紅居怒喝道:「看你讓不讓!」
  雙手抓住丁訝的肩頭,高高舉起,移到旁邊,放了下來。
  接著瞪口道:「我不願意傷你,若是再找無趣,就別想讓我手下留情了。」
  說罷之後,回頭望了望桑氏兄妹,見他們遙遙站著,沒有一些反應。
  況紅居冷笑一聲,說道:「對!這樣才算聰明……」
  她說著便要伸手去推門,但是丁訝很快地又攔在了門口,說道:「不行!你不能害他!」
  況紅居氣得渾身發抖,厲叱道:「老鬼!你真要找死!」
  雙手抓住丁訝的肩膀便向外甩,但是就在她勁力才吐之際,突然發出一聲尖叫,身子一連倒退了好幾步,幾步退到天井之中。
  桑魯歌及桑燕不禁同時一驚,注意看去,只見況紅居的雙腕,滲出了鮮血,流滴不已。
  況紅居很快地在自己的雙腕點了幾指,血立時就止住了,她獰笑道:「老鬼!倒看不出你果然有一套!」
  丁訝笑嘻嘻地揚起了雙掌,唑見他手中有兩根中醫針灸所用的金針,閃閃發光。
  丁訝笑著說道:「講比武打架我不會,不過我看了幾十年的病,『百針度穴』的功夫,誰也比不上我!」
  桑魯歌這才恍然,原來丁訝以針灸之法,在況紅居的手上戳了兩針,難怪她受不住呢!
  況紅居見了這兩根金針,不禁又被弄得疑慮起來,忖道:「難道他真是以醫術上的針法刺我?怪不得他認穴認得這麼准呢!」
  丁訝好似非常得意,又笑著說道:「怎麼樣?別看我不會武功,其實你們的點穴法,比起我的針法來差多了!」
  況紅居冷笑道:「不錯,你是有一手……」
  她心中卻忖道:「我要試試他!」
  她拿定了主意之後,又忖道:「這一次我點他『肩井穴』,他如來得及以針刺我,便可由他出手的速度判斷他是否會武功。」
  況紅居想到這裡,笑道:「好,你再試試!」
  丁訝立時緊張起來,一言不發,雙目緊緊地盯在況紅居的身上,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況紅居輕舒長臂二指如電,向丁訝的左肩『肩井穴』點了過去。
  她二指堪堪已經點上了,突覺手腕又是一陣奇痛,嚇得她一聲怪叫,二次退了回去。
  這一次丁訝所下這針,比方才要厲害得多,以至況紅居止血之後,仍然痛徹心肺。
  兩下的動作,都是快極,桑魯歌及桑燕還弄不清怎麼回事,況紅居已經退了下去。
  這一來真把況紅居弄糊塗了,她忖道:「難道他會武功?可是方纔我與他把脈,發現他根本就不似習武之人,莫非他武功高到連我都覺不出來麼?」
  想到這裡,不禁一陣心驚。
  丁訝嘻嘻地說道:「怎麼樣?我看你還是快走吧!」
  況紅居不答,尋思道:「此人如果有這般高的武功,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難道他一向隱居著不成?」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況紅居縱橫江湖數十年,跑遍了大江南北,凡是成名的人物,幾乎都會遍了,丁訝若是武林中人,她是絕不會不知道的。
  丁訝見況紅居久不說話,笑道:「我看你還是走吧!方纔我下的三針都是很輕的,沒有什麼關係的。」
  況紅居鐵青著臉,叱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丁訝毫不隱晦,隨口說道:「我叫丁訝!」
  況紅居輕輕地重複著他的名字,心中卻把近幾十年來,江湖中姓丁的奇人想了一個遍,始終想不出一個叫丁訝的人物來。
  在她思索之際,丁訝的目光,卻掃向院牆之外,因為他發現了一個比況紅居更厲害數倍的人物——哈門陀—一已經來到了!
  丁訝心中尋思道:「我不能讓哈門陀這麼快就發現我會武功……」
  他心中很快地作了個決定。
  這時況紅居百思不得其解,說道:「不管你是什麼人物,我要會會你!」
  說著便又向丁訝逼來,這一次丁訝的反應甚是驚惶,他還沒等況紅居走近他便衝了上去,舉針向況紅居的雙肩刺去。
  由他的速度和身法看來,分明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可是況紅居連吃了兩次虧,不敢貿然出招,把大袖一揚,喝道:「去吧!」
  她那片袖子,卷在了丁訝的手腕上,只聽丁訝一聲大叫,身子已然被甩出了好幾尺遠,跌在雪地裡。
  桑燕等大驚,連忙撲了上去,把丁訝扶了起來,只見他跌得滿身是雪,還好沒有受傷,丁訝不住地喘息著,用衣袖拍打著身上的浮雪,連連叫道:「好!好婆子!你難道不怕王法麼?」
  況紅居臉上掛上一絲陰冷的笑容,說道:「果然是個廢物,太不自量力了!」
  她說過之後,目射奇光,令人生悸,然後提高聲音道:「現在,看你們誰還敢攔我!」
  說罷,逕自推門而入,桑魯歌大怒,正要追入,卻被丁訝拉住,低聲道:「不要管她!」
  桑魯歌及桑燕雖然大惑不解,但是他們知道丁訝是與桑九娘一流的人物,他既然如此說,必然有原因的。
  少時,況紅居走了出來,她用毛毯裹著古浪,雙手托著,對丁訝等道:「你們放心,我不會害他的……我走了。」
  說完這句話,身子一連幾個晃動,消失在風雪之中!
  等她走了之後,桑魯歌這才埋怨道:「丁老!你怎麼……」
  話未說完,丁訝用力地捏了他手心一下,桑魯歌這才知道事出有因,便把下面的話吞了回去。
  丁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歎了一口氣,說道:「唉,你們這些學武功的人風險真大,但願這孩子此去能夠化凶為吉!」
  他說著,慢慢地走進了禪房,桑魯歌也跟了進去,但是當他們進房之後,卻發覺桑燕已經不知去向。
  桑魯歌大驚,說道:「啊!燕妹定是追下去了,我也得趕去!」
  丁訝一把拉住了他,笑道:「不要緊!少時他們就會回來。」
  桑魯歌疑信參半,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我一點也不明白……」
  丁訝笑道:「自然會有人對付況紅居,把古浪送回來,我樂得不必出手,否則豈會讓況紅居這麼容易把人帶走?」
  桑魯歌睜大了眼睛,問道:「誰?誰能把況紅居打敗?」
  丁訝含笑道:「自然有人……」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下,突然問道:「你們這一次下山,是九娘囑咐你們來接引古浪的麼?」
  桑魯歌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丁訝又問道:「對於古浪的情形,你能知道多少?」
  桑魯歌似乎有些顧忌,一雙俊目望著丁訝,遲遲不肯說,丁訝笑道:「在我面前不必隱晦,我知道的比你多!」
  桑魯歌又沉吟了一下,說道:「我知道阿難子已經把『春秋筆』傳給了他,他就是這一代的筆主,所以姑婆才派我們來接引他。」
  丁訝點點頭,道:「不錯,九娘的消息倒很靈通。」
  這時桑魯歌突然想起一事,驚道:「糟糕!『春秋筆』在他身上,這時被況紅居帶走,豈不是被她發現了?」
  丁訝笑道:「這一點我若是防不到,又豈能與她對敵?放心,『春秋筆』早在我身上了!」
  桑魯歌這才吁了口氣,他的姑婆雖是前代筆主之妻,但是他也從未見過「春秋筆」,不禁低聲道:「丁老,『春秋筆』威震天下,你能不能拿給我看看?」
  丁訝斷然搖著頭,說道:「東西不是我的,我不能作主,等古浪進了桑家堡以後,他自然會拿給你看。」
  桑魯歌顯得有些失望,二人沉默下來。
  丁訝坐在窗前,望著滿空的飛雪發呆,室內出奇的寂靜,桑魯歌雖然心急,也只得耐性等著。
  丁訝突然轉過了臉,問道:「你……你姑婆近年來還好吧?」
  問這句話的時候,丁訝臉上的表情很是奇特。
  桑魯歌笑道:「她老人家很好,精神足得很,每天四更就起來逼著我們練功夫了!」
  丁訝雙目閃出了一片光輝,笑道:「她還是老脾氣……不甘寂寞!」
  說到後面幾個字,丁訝的臉上又流露出了輕微的傷感,他咳嗽了一聲,說道:「她心痛的毛病好了麼?」
  桑魯歌搖搖頭,說道:「沒有!還是老樣子。」
  丁訝奇道:「怎麼,她沒有按著我的方子吃藥嗎?」
  桑魯歌搖搖頭道:「沒有……您的方子一到,就被她燒了!」
  丁訝聞言面色一變,站起了身子,在室中踱著步,半晌才道:「何苦!何苦……難道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說著,又喘了起來,桑魯歌問道:「丁老,你說什麼?」
  丁訝雙手扶著桌面,連連地搖著頭,說道:「沒有什麼……你把窗戶關上吧!古浪怕就要回來了,開著窗戶不太方便。」
  桑魯歌疑惑地向窗外望了望,根本沒有一個人影,正在遲疑,丁訝又道:「快關起來!」
  桑魯歌只得依言把窗戶關好,想起剛才的話,不禁又問道:「丁老,剛才你說什麼?」
  丁訝反問道:「九娘與你們閒談時,沒有提到過我的事麼?」
  桑魯歌道:「我們問過她,可是她一句也不說,還大發脾氣,把我們罵了一頓!」
  丁訝苦笑道:「看來她是不願意你們知道,那麼我也不必再提了!」
  桑魯歌又問道:「丁老,你們以前是不是很好的朋友?」
  丁訝接道:「豈止是很好的朋友!往事如煙……往事如煙,不提也罷!」
  正說到這裡,突聽室外有物觸地之聲,桑魯歌霍然站起來,喝道:「什麼人?」
  丁訝一笑,低聲道:「快去看看,準是古浪回來了!」
  桑魯歌將信將疑,打開房門一看,果然是古浪,仍像方才一樣,身上包著毯子,熟睡未醒,躺在門口的走廊上,如同一個棄嬰一般。
  桑魯歌大奇,說道:「怪了,真的有人把他送回來了!」
  說著連忙把古浪抱起,走回房中,放在床上。
  丁訝趨前看了看,笑道:「他毫無損傷,大概也就快醒了!」
  桑魯歌奇道:「丁老,這是怎麼回事?」
  丁訝搖頭不答,不久古浪已悠悠醒來。
  古浪醒來之後,張目四盼,奇怪地說道:「咦!我怎麼回房睡著了?」
  這句話問得丁訝和桑魯歌都同時笑了起來,古浪再一回憶,才想起與況紅居動手受傷之事。
  他試著把雙腕活動一下,竟是毫無痛苦,轉動自如,不禁大喜道:「丁老,謝謝您!若是沒有您,我這雙手恐怕要廢了!」
  丁訝含笑道:「何至於這麼嚴重?你要謝謝魯歌他們呢!」
  古浪忙又向桑魯歌致謝,丁訝握住他的雙手,察視了一陣,笑道:「好了!一點事都沒有了,你起來吧!」
  古浪忽然發覺自己只穿著中衣,不禁望了丁訝一眼,丁訝知道他的心意,笑道:「不要緊,東西在我身上!」
  古浪這才放心,連忙下床,換上一套淺灰色的勁裝,仍然是英氣勃勃,目透神光。
  桑魯歌見他毫無傷損,心中高興萬分,便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古浪奇道:「啊!我覺睡得這麼死,一點都不知道!」
  丁訝笑道:「不是你睡得死,而是我點了你的睡穴!」
  他說到這裡,轉回身對桑魯歌說道:「你去看看你妹妹,不要又出了別的事!」
  桑魯歌應聲而去,他一則擔心桑燕,二則想到丁訝可能有避人的話要說,所以很快地出房而去。
  等桑魯歌出房之後,丁訝這才說道:「剛才我已經與況紅居交過了手,這情形就是瞞得過況紅居和其他人,恐怕也瞞不過哈門陀,他可以在我一舉一動中,發現我深厚的功力,所以我想這幾日內,他必然會有所行動的!」
  古浪吃了一驚,作色道:「那麼關於『春秋筆』的事情,他也知道了麼?」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那倒沒有,不過他也和一般人一樣,認定你知道『春秋筆』的下落,要到某一個地方去取,所以他才一直跟著你,而沒有其他的舉動!」
  古浪聽得陣陣心寒,丁訝又接著說道:「由於我的突然出現,使他犯了很大的心病,弄不清我的底細!」
  古浪思索道:「那麼他一定有很周密的計劃來控制我了?」
  丁訝點點頭道:「他自以為是如此……」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接道:「除他之外,另外那些老人也都跟著你,一路下來毫無所得,所以漸漸都已沉不住氣,看來日內他們就要對你公然發難了!」
  古浪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倒不怕他們,了不起一拚就是!」
  丁訝笑了笑,接著說道:「哈門陀也漸漸沉不住氣了,我想他日內定會找我一會,以探我的虛實。」
  古浪劍眉微皺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丁訝道:「對付哈門陀這種人物,自然不能大意,我雖然重疾在身,相信也應付得了他!」
  古浪劍眉一揚,說道:「丁老,事情由我而起,還是由我來對付他!」
  丁訝連連地搖著頭道:「你鬥不過他的,再說他既是要來找我,我又豈能躲得開?」
  古浪也漸漸感覺到事情的嚴重,他心中有一個老問題,忍不住問道:「丁老,他們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要搶這支『春秋筆』做什麼?」
  丁訝笑道:「難道阿難子沒有告訴過你,他有一張『黑名單』,記下了這一批老人的罪狀?」
  古浪連連點頭道:「是的!我想起來了,但是究竟與『春秋筆』有什麼關係?」
  丁訝笑道:「那張字條上,記下了他們最見不得人的罪狀,他們在江湖上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一旦這些罪狀公佈出來,一生的聲譽將大受影響!」
  古浪搖頭道:「他們不會否認麼?」
  丁訝道:「那些罪狀下面,都有他們的親筆簽名——當然是在春秋筆主的監視下簽的名!」
  古浪奇道:「那麼他們都敵不過歷代的春秋筆主?」
  丁訝點頭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抵得過『春秋筆法』,所以他們要在你尚未習會『春秋筆法』之前,先把這些罪狀銷毀掉,再說那張名單,就藏在『春秋筆』的筆盒之中!」
  古浪這才完全明白了,丁訝又道:「等你學成『春秋筆』法後,他們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非你敵手了!」
  古浪驚喜交集,說道:「我得趕緊把『春秋筆』法練成才好!」
  這時又到了丁訝吃藥的時候了,他把晾好的一碗濃藥,咕咕地喝了下去,說道:「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要趕路,好在九娘派下了大批的人接應你,雖然沒有什麼大用,但是可分他們不少心!」
  他們二人喁喁低語,深宵始歇。
  所幸這一夜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第二天一清早,古浪辭謝了和尚們,與丁訝離開了「開元寺」。
  這時風雪略小,驛道上積滿了積雪,雖然很滑,但是比起昨日雪水泥濘的情形好多了。
  馬蹄踏在積雪之上,發出「噗噗」的聲響,這一路上已經有不少馬蹄和人的足印,混亂異常。
  丁訝低頭看了看,說道:「照我看,前途不會很平靜啊!」
  但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一連兩天下來,均是毫無驚擾。
  古浪和丁訝已經到了「綿陽」境內,這時天將傍晚,二人在荒涼的雪地裡奔馳著,正商量著投宿之事,丁訝突然低聲道:「魔頭來了,慢些!」
  古浪心中一驚,問道:「誰?」
  丁訝低聲道:「哈門陀!」
  這三個字使古浪心頭一震,急道:「怎麼辦?」
  說來奇怪,哈門陀就像是古浪心上的一層陰影,他每次出現,都令古浪心驚不已。
  丁訝說道:「你原來對他怎麼樣,現在還是怎麼樣,不必驚慌,我是不會吃虧的!」
  事情既然不可避免,古浪也只有鎮靜下來,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又走了數十丈,果見一株雪樹之旁,站著一個黃衣老者,正是哈門陀!
  古浪心中暗暗吃驚,忖道:「丁訝真是好驚覺,這麼遠就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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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十丈之遙,轉瞬便到了面前,古浪連忙把馬勒住,跳下馬來,趕到了哈門陀身前,故作驚訝道:「師父!你怎麼在這裡?」
  哈門陀頭上戴了一頂風帽,雙手套在袖筒內,微微一笑,說道:「我想跟這位與你同行的丁老頭談談!」
  古浪抑著驚惶,低聲道:「師父,我暗中考查的結果,他實在是個很平凡的人,只是醫術很高明……」
  哈門陀打斷了他的話,笑道:「我就是要請教他的醫術!」
  在這種情形下,古浪自然不好再說什麼,盡量地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然而事實上他心中緊張異常,忖道:「若是他們動起手來,我該怎麼辦?」
  這時丁訝雙手扶在鞍橋,無力地抬起了雙目,有氣無力地說道:「怎麼,誰有病了?」
  古浪見他身子瘦弱,面無人色,風雪之中縮成一團,簡直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哈門陀的目光,如同兩盞明燈一般,射在丁訝的身上,半晌不說一句話。
  丁訝老眼昏花地問道:「到底是誰呀?什麼地方不舒服?」
  哈門陀笑了笑,說道:「你最好下馬來給我看看病!」
  丁訝失聲笑道:「啊呀!我連馬都沒下,怎麼看病呢……古浪,快扶我下馬!」
  古浪只得答應一聲,把丁訝扶下了馬,說道:「丁老,你小心走,你自己還有病呢!」
  丁訝知道古浪關心自己,故意這麼說,要自己小心應付哈門陀。
  丁訝笑道:「不要緊,我的病已拖了十餘年,要死早就死了,不會這個時候死的!」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哈門陀面前,仔細地看了看,說道:「咦,你氣色如此之好,哪像有病之人?」
  哈門陀雙目如電,注視著丁訝的一舉一動,聞言笑了笑,說道:「我是心病呢!」
  由於哈門陀所穿的是僧衣,所以丁訝驚訝地說道:「唔,看來你是個出家人,出家人怎會有心事呢?」
  哈門陀被他說得面上一紅,停頓了一下,笑道:「或許正因為是出家人,善事行得不夠多,所以心事越重呢!」
  丁訝呵呵笑了起來,說道:「老師父!你真會說笑話,若真是照你這麼說,你應該找佛祖懺悔,不該找我郎中呢!」
  他說著又呵呵笑了起來,哈門陀被他說得很不是味兒,雙目閃閃地說道:「現在仟悔也來不及了,還是請施主施施仁術吧!」
  這兩個老怪物針鋒相對,雖然只是普通的戲謔之詞,卻是機鋒畢現。
  古浪在一旁看著,心裡越發緊張起來。
  他趁他們談話告一段落時,插口道:「師父,你有什麼病?」
  哈門陀叱道:「你小孩子少管這些事!」
  丁訝奇道:「怎麼?古浪,這位老師父是你的師父,你怎麼早沒有告訴我?」
  古浪笑道:「我還來不及告訴您!」
  丁訝接口道:「啊呀!老師父,令徒一身武技,驚人得很,老師父更是草野奇人無疑了,能夠與令師徒相交,真個是三生有幸……」
  哈門陀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太誇獎了,像施主行醫江湖,造福蒼生,才使我出家人慚愧不置呢!」
  丁訝道:「好說、好說!」
  他們客套了一番,哈門陀道:「施主,可肯為我把把脈?」
  丁訝笑道:「自然!自然!」
  他枯瘦的手掌,接到哈門陀的手腕上,古浪立時更加緊張起來!
  哈門陀暗中把真力運集在右臂上,這種情形,莫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就是古浪的手按上去,也要被反彈出來。
  可是丁訝若無其事,三指輕輕地捏住哈門陀的手腕,神態安詳,好似根本沒有感受到那股驚人的內力。
  哈門陀面色一變,說道:「丁施主,你……」
  才說到這裡,丁訝已搖頭道:「老師父,聽脈之時請勿講話,聽完了脈,我自然會問你。」
  哈門陀只得忍住,面上掛著一絲不可理解的笑容。
  古浪雖然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但是已感覺出情形絕不簡單,忖道:「我還是裝糊塗的好……」
  想到這裡,見哈門陀的目光飄了過來,心中一驚,立時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丁訝突然回頭道:「古浪,你站遠些,不要遮我的光!」
  古浪又是一驚,走向一旁。
  由於丁訝可以抗拒哈門陀那股驚人的內力,而顯得輕鬆自如,所以他如此一說,哈門陀也暗存戒心,提高了警覺。
  因為他感覺到,丁訝的三個手指,冷若冰霜,輕輕地按在自己的脈搏上,這種情形,實際是按著自己的要穴,如果一旦有所舉動,憑自己一身功夫,只怕仍要弄得措手不及。
  所以他又暗中加了幾成勁力,但是這幾成勁力,對丁訝一點作用也沒有。
  哈門陀心中好不吃驚,忖道:「啊!這老郎中的功夫絕不在我以下呢!」
  丁訝一言不發,雙目微閉,完全像一個道地的郎中。
  他們雖然如此的安靜,但是空氣卻異常的緊張,古浪不知道事情將演變成什麼結果,所以特別顯得心神不定。
  這時他們都沉默著,一言不發,丁訝全神地按脈,好半晌他才放開了手。
  哈門陀問道:「怎麼樣?」
  丁訝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六脈均暢,沒有什麼大病,只是似乎懷有貪念,以至氣血浮動,若是把此『貪』字除去,你不但沒病,還可長命百歲呢!」
  丁訝的話說得哈門陀面上變色,他笑了笑,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老施主果不愧是國手,我這出家人,萬般都看得開,就是一個『貪』字,蹉跎至今,難得心平氣和,不知老施主有何仙方好藥沒有?」
  丁訝正色道:「老師父!藥石均為治標之物,若要治本,還需老師父你從自身作起!」
  古浪見他談說之際,搖頭晃腦,一股腐酸之氣,心中很是好笑。
  哈門陀裝得更像,他皺著一雙白眉道:「你的話想必有些道理,但不知老僧如何由自身作起?」
  丁訝笑道:「老師父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師父是佛門中人,難道會不知其中道理麼?」
  哈門陀笑道:「哈哈!我明白了,老施主的意思,可是要我放下此一『貪』字?」
  丁訝拱了拱手說道:「此乃治本之道,願老師父三思!」
  哈門陀的面色越來越和善,古浪看在眼內,便知事情要糟了。
  果然,哈門陀說道:「真是不幸,我和尚就是放不下這個『貪』字,老施主你看怎麼辦?」
  丁訝搖頭道:「放不下『貪』字,還是退出佛門的好,否則由貪生嗔,由嗔生惡,只怕死無葬身之地呢!」
  丁訝這幾句話,說得斬鐵斷鋼,如同一個在審判犯人的法官似的。
  古浪的目光很快地射到了哈門陀的臉上,看他有什麼反應。
  哈門陀笑著說道:「啊喲!老施主說得好嚇人,不過我卻不這麼想,設若一件寶物,落入俗人之手,便成了殺人的利器,落在我出家人手中,也許會減少不少罪孽呢!」
  丁訝卻向他拱手一禮,說道:「老師父,這麼說你是不可救藥了,恕我告退!」
  他說到這裡轉過了身,對古浪道:「古浪,向你師父告辭,我們走吧!」
  古浪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哈門陀已笑道:「老師父請留步!」
  丁訝轉過身道:「什麼事?」
  哈門陀笑道:「老憎也粗通醫理,俗云『良藥不治己疾』,老施主雖然一身醫術,卻拖了一身重病,可要老僧代為診斷一下?」
  丁訝搖頭道:「謝謝老師父仁心,我說過,十餘年的老病,不治也罷!」
  哈門陀怔了一怔,正要說話,卻突然轉過了身,對著十餘丈外的幾株大樹喝道:「什麼人?」
  古浪及丁訝都不禁抬頭望去,可是目光所及,空空蕩蕩,並沒有任何人。
  哈門陀又沉聲道:「出來吧!我已經看見你了!」
  過了一會,果然由一株大樹之後,轉出了一個白髮老者。
  古浪一看之下,不禁大為驚奇,原來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琴先生!
  古浪心中忖道:「他們三人湊到一起,問題就更嚴重了。」
  琴先生一面走過來,一面搓著兩隻手掌,連聲地笑著,說道:「好厲害的出家人,管這麼多事!」
  哈門陀等他走到近前,問道:「你是什麼人?」
  琴先生笑道:「我姓琴,別人都叫我琴先生。」
  他說到這裡,對古浪招了招手,說道:「你徒弟認得我!」
  古浪也只好與他打了個招呼,丁訝在一旁笑道:「古兄弟,你的朋友倒不少啊!」
  琴先生的長衫外面,用絲線掛著他那根竹笛,哈門陀望了望,說道:「琴施主,看你腰掛竹笛,想必善於吹奏,你可願意為我和尚吹上一曲?」
  琴先生笑道:「今日氣血不寧,我就吹三個單音好了!」
  古浪心中一驚,忖道:「這是怎麼回事,哈門陀為何要他吹笛子?」
  他繼而一想,也就明白了,忖道:「他必是想借琴先生的笛音,來考驗丁老的功力,我也得準備一下!」
  古浪想著,連忙吸氣斂神,這時琴先生已經取下了竹笛,湊在了口邊,比了一下,笑道:「這三個單音,或許很難聽,各位多包涵些!」
  他說完之後,鼓氣一吹,只聽「吱」的一聲怪音響起,如同深夜鬼叫,令人心膽俱寒。
  古浪猛覺心神一蕩,大吃一驚,連忙定住心神,只見哈門陀及丁訝均是毫無異狀。
  那尖音延續了半天,才戛然而止,古浪這才喘過一口氣來。
  丁訝皺著眉頭說道:「這是什麼音呀?如此難聽!」
  哈門陀笑道:「此乃人間仙藥也,哈哈!」
  他狂笑著,神情很是異常,古浪心中詫異萬分,忖道:「怪了,哈門陀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琴先生接著說道:「再聽我第二個音!」
  他再度把竹笛湊在了口邊,古浪提防著,暗忖:「這一聲恐怕更難聽了……」
  一念未畢,第二個單音又吹了出來,相反的,這一次的音調,卻極為低沉,嗡嗡然,簡直令人不敢相信,如此深沉渾厚的音調,是出於這麼小的一隻竹笛。
  這聲音如同大片蜜蜂一般,振入耳鼓,聽在耳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古浪直覺得有些不可支持,便把雙目閉了起來,運用本身的真力,來抗拒這神奇之音。
  這嗡嗡之聲,不知響了多久,古浪正在艱苦地支持時,又突然消失了。
  古浪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自語道:「好厲害!」
  再看丁訝靠在馬背上,若無其事,面上掛著一絲淺淺的笑容。
  哈門陀也是與常無異,顯然琴先生的內力,還達不到傷害他們的程度。
  丁訝望了古浪一眼,笑道:「你還是靠過來些,我聽見這鬼聲音有些害怕!」
  古浪知道丁訝叫自己必有原故,便走近了去,強笑著道:「我也有些害怕!」
  丁訝伸手握住了古浪的手,掌心相貼靠著,由他的手掌內,傳過來一陣無比的熱力。
  那股熱力如同電流一般,立時傳入了古浪的體內,古浪便覺無比的舒服,方才由笛音所引起的煩躁和不安部一掃而空。
  古浪心中又驚又喜,暗忖:「我不知何時才能練到丁老這等功夫!」
  琴先生第三次把竹笛舉起,笑道:「再有一個音就完了。」
  哈門陀笑道:「快吹吧!」
  琴先生將笛湊在口邊,雙頰一鼓,只聽驚天動地的尖音,平地而起,直入雲霄。
  這一次笛音過於尖銳和高亢,幾乎要把人體逼炸,古浪感覺到天族地轉,說不出的難過。
  所幸此時,丁訝的熱力已然在他體內發生作用,他才得保無恙。
  琴先生的笛音響了好半晌,見哈門陀及丁訝均是無動於衷,也就停口不吹。
  古浪如同渡過了一次險,心中好不驚嚇,忖道:「若是我獨自遇見他,只要他這奪命三音,就要了我的命了!」
  哈門陀對丁訝道:「郎中,你的武功似乎比醫術更高呢!」
  琴先生似乎也沒有料到,丁訝竟是負有奇技之人,這時也說道:「哈!我走動江湖數十年,竟也看走了眼!兩位都是奇人……」
  丁訝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們說些什麼?我一概不懂!」
  琴先生還未回答,哈門陀已冷笑道:「哼!我倒要問問你是什麼來歷!」
  琴先生也道:「我也想請教一下……」
  琴先生說到這裡,哈門陀回頭道:「還有你,今天我要與兩位交個朋友!」
  看情形,哈門陀是想把此二老同時解決了!
  古浪心中很奇怪,忖道:「哈門陀已經測驗出丁訝的功力深厚,就連琴子南也是一身奇技,憑他一人,竟能抵得過這兩個人麼?」
  這時琴先生回身走到了哈門陀的身側,含笑道:「怎麼,你可是要我做個證人?」
  哈門陀冷冷地說道:「我又不打架,你做什麼證人?」
  丁訝仍然是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縮著脖子皺著眉,說道:「喂!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我還要趕路……」
  哈門陀走至二老之間,正色道:「丁老師,琴兄,我只想問你們一句話,你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他一雙凌厲的目光,射在琴子南的臉上,琴先生遲疑了一下,笑道:「四海飄蕩!」
  哈門陀冷笑一聲,對丁訝道:「丁老師你呢?」
  丁訝眉頭一皺,無力地答道:「尋地覓墳!」
  哈門陀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丁老師的話比琴兄老實得多,如此說來,我倒要先與琴兄談談了!」
  哈門陀語態狂妄,彷彿根本就不把丁訝和琴光生看在眼中,聽他這麼說,琴先生顯然有些不悅,他面色一沉,說道:「老師父,你法號怎麼稱呼?」
  哈門陀含笑說道:「我法號門陀,你叫我門陀和尚就是了!」
  琴子南聞言面色大變,但很快地恢復了正常,呵呵笑道:「在『達木寺』阿難子圓寂時,莫雲彤曾提到門陀和尚之名,阿難子回答說,雖識此人,但毫無武功,今日看來,不是阿難子騙我們,就是你騙了阿難子!」
  哈門陀靜靜地聽他講完,笑道:「阿難子已經去了,這筆老帳不必細算,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為何跟蹤我徒弟?」
  哈門陀說到後來,面色驟變,笑容盡失。
  琴先生怒道:「萬里江湖任我行,門陀師父,你焉能管得了我?」
  哈門陀不理他,回過了頭,對丁訝道:「丁老師,你纏著我徒弟又是為了什麼?」
  丁訝很平靜地答道:「我孤老病危,江湖險惡,令徒一身武藝,豈不是可以沿途照料?」
  哈門陀笑道:「都有好說詞……我暗中察看已久,現在必須作一了斷!」
  琴先生怒道:「怎麼你出家人也要趟此渾水?」
  哈門陀冷笑道:「可惜我封劍已久,不能向兩位請教,不過我門陀和尚最佩服的是江湖奇俠,二位若是有什麼驚人的功夫,讓我開開眼界,我和尚自然心服!」
  古浪聞言忖道:「如此看來,哈門陀決心動干戈了!」
  琴先生接口道:「老師父的意思,可是要與在下過幾招?」
  哈門陀雙手連搖,笑道:「我方才說過了,老僧封劍已久,無法開戒,怎能向閣下請教?」
  琴先生怒道:「那麼你意思如何?」
  哈門陀望了望丁訝,接道:「考驗武功,並非要動手過招,丁老師你說對麼?」
  丁訝雙手套入袖筒,乾脆閉上了雙目,一言不發,如同沒有聽見一般。
  琴先生插口道:「我明白了,老師父你點花樣好了!」
  哈門陀笑道:「遍地冰雪,一片寒氣真個令人不適。兩位施主,我們何不在雪地上煮些沸水取暖。」
  他此話一說,眾人都明白了,琴先生冷笑道:「願意奉陪!」
  哈門陀轉頭望著丁訝,丁訝這才睜開了眼睛,微微一笑,說道:「好辦法!」
  哈門陀不再說話,走開了五六尺,折下一節樹枝,在琴先生及丁訝面前,各畫了一個周徑一尺的圓形。
  他笑道:「我們就以此為界限如何?」
  說著,在自己面前也畫了同樣的圓形。
  古浪有些不解,忖道:「他們這是做什麼?想是一種測驗內力的方法。」
  哈門陀又道:「我喊到『三』時,一齊動手,以時間的長短,來論高下!」
  琴先生點頭道:「樂意奉陪!」
  丁訝仍是不說話,連手也未拿出來。
  哈門陀提高了聲音道:「現在開始,一、二、三!」
  他「三」字出口,立時雙手一放,掌心向下,對著雪地上的圓形。
  再看琴先生,也是雙目微閉,掌心朝下,雙掌一陣陣地微抖。
  他面前方圓之地,如同受了外力,積雪下陷恰好成了一個圓洞。
  可是丁訝的雙手,始終沒有拿出來,他面前那個圓形,仍然是好好的。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莫非丁訝還想裝糊塗裝到底?」
  他的目光又飄向了哈門陀,不大會的工夫,奇跡出現了!
  原來哈門陀身前那個圓形,冰雪早已陷了下去,並且完全化成雪水。
  更驚人的是,那些雪水開始冒熱氣,又過了不一會的工夫,便熱氣騰騰,然而那圓洞四周的冰雪,仍然絲毫不受影響,並還發出陣陣寒煙,冷熱相潛,頓成奇觀。
  琴先生面前的圓洞,冰雪也開始溶化,但是還沒有發出熱氣。
  古浪討道:「如此看來,琴先生的功夫,顯然比哈門陀差多了!」
  但是最令他奇怪的還是丁訝,因為他面前的圓圈,還是冰雪凝結,毫無異狀。
  丁訝轉頭對古浪笑道:「這倒真奇怪!我這病人有開水可喝了!」
  話才講完,哈門陀掌下的雪水,已經開始沸騰,一如大火鍋。
  古浪好不吃驚,再看琴先生面前雪水,也發出了大片熱氣,只是還未滾沸。
  哈門陀笑道:「琴先生,你輸了!」
  琴先生面色一變,睜開了眼睛,向哈門陀的前面一看,再望了望自己,臉色立時煞白!
  哈門陀冷笑道:「勝負已見分曉,琴先生,往後若再跟蹤小徒,就莫怪我出家人不留情面了!」
  琴先生面色極為難看,他輸得很不服氣,冷笑道:「大師父,我這人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們至少要見個真章!」
  哈門陀揮手道:「你既出此言,必不服氣,若想見真章,只要你再追蹤小徒,自可如願,現在請便,我要與丁老師談談!」
  琴先生含羞帶愧,幾個晃身,已至數十丈外,遠遠叫道:「後會有期!」
  說罷一閃而逝,這個不可一世的奇人,生平是第二次落敗,第一次是敗在阿難子手下!
  假若他知道,這一次是敗在阿難子帥兄手下,也許就不至太意外了。
  哈門陀在他走後,轉身向丁訝走來,見丁訝面前原封未動,不禁面色一沉,說道:「丁老師,你太看不起我和尚了!」
  丁訝抬頭道:「老師父,這是什麼意思?」
  哈門陀忍著怒氣道:「丁老帥,我不是初入江湖的孩子,你這一套少來,雖是出家人也有火性啊!」
  丁訝睜大了眼睛道:「煮水盛舉,我也參與了,只是煮法不同,老師父你看不出來麼?」
  哈門陀聞言向地下細看,霎時之間,他面紅過耳,一連退後了好幾步,仰天大笑道:「哈哈……我門陀和尚算是見了高人了!」
  古浪卻莫名其妙,忖道:「這是怎麼回事?」
  丁訝含笑走開了數步,古浪這才看出端倪,驚得雙目發直!
  原來當丁訝走開之後,立時出現了奇跡!
  他面前那圓形,突然齊邊活動起來,成了一個圓形的冰蓋子,冰蓋之下,早已化成沸水,只是方才被丁訝的內力壓著,所以表面始終未曾融化。
  這時丁訝一走開,那沸騰的雪水,立時把表面的冰蓋融化,現出一池沸水。
  古浪好不驚嚇,丁訝的內力,能使下層冰雪滾沸,而表面仍然冰雪不融,這等功夫真個聞所未聞。
  哈門陀的臉色已恢復正常,說道:「丁老師你看上小徒哪一點?」
  丁訝淡淡說道:「看上他一片善良之心!」
  哈門陀不禁為之語竭,他鐵青著臉,向古浪沉聲道:「古浪!你過來!」
  古浪無可奈何,只得走了過去,低聲道:「師父有何吩咐?」
  哈門陀冷冷說道:「丁施主身懷奇技,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麼?」
  古浪雖然心虛,但也只好硬撐到底,說道:「我確實不知道,這一路下來,我就沒有見他動過手!」
  哈門陀略為思索,轉怒為笑,說道:「這也難怪你,就是我也是才發覺!」
  他說完了這句話,又走到丁訝身前,臉上掛著令人不可理解的笑容,說道:「古浪一路由青海護送你入川,是因你年老體衰,現在你既然有這一身奇技,古浪自然不必再照顧你了!」
  古浪聞言心中一驚,忖道:「聽他口氣,似乎要我離開丁訝……」
  丁訝接口道:「我南來千里,只是與他結伴同行,也是一段緣分,並非要他照料我,他是你的徒弟,自然由你支配,我無權過問!」
  哈門陀點頭道:「這就好辦!」
  他說著對古浪道:「你與一代奇俠同行千里,竟是渾然無覺,真個是空入寶山!」
  古浪不知如何接話,只得一言不發。
  哈門陀又道:「前站就是『綿陽』,有家大店,我在該處等你……徒弟跟著師父走,總是名正言順的!」
  古浪心中雖然萬分不願,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說道:「哪一家大店?」
  哈門陀道:「正陽店,一問便知。」
  哈門陀說著,轉身對丁訝道:「今日識君,真是三生有幸,如果你喜歡小徒,相信我們還有後會之期。再會!」
  說罷合十一禮,轉身而去,很快地消失在風雪之中。
  哈門陀走後,古浪咋舌道:「這一下哈門陀對我更懷疑了!」
  丁訝接口道:「懷疑由他去懷疑,如果不是我今天露了一手功夫,連他也不敢認定我是會武功的,他不能太責怪你!」
  古浪皺著一雙劍眉,說道:「哈門陀把我召回他身旁,不知是為了什麼。」
  丁訝點頭道:「目前還很難看出他的意圖,不過你隨他去後,卻是很不方便!」
  對於這件事,古浪顯得頗為氣惱,因為他由「哈拉湖」逃出來,主要的是逃避哈門陀,想不到終究擺脫不了他。
  此刻古浪憂心似焚,說道:「他若是知道我到桑家堡去,事情可就麻煩了!」
  丁訝道:「此事他早晚必定知道,但願在入桑家堡以前,我不至與他大動干戈!」
  古浪還在思忖,丁訝道:「上馬吧!我們邊走邊談。」
  這一老一少兩個奇人,上馬之後,在風雪之中,向「綿陽」而去。
  古浪說道:「奇怪!哈門陀也要『春秋筆』,他又沒有行走江湖,又是這麼高的武功,他要『春秋筆』有什麼用呢?
  丁訝笑道:「你當知道,哈門陀是阿難子的同門師兄,他要『春秋筆』並無他用,只是為了爭口氣而已!」
  古浪緊皺著一雙劍眉,說道:「唉,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對付他!」
  丁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哈門陀有一身出奇的功夫,但是為人怪異,從不走動江湖,更是不收徒弟,他能看上你,收你為徒,足見他是非常地喜愛你,不會太為難你的。」
  古浪歎了一口氣,說道:「不管他人品如何,他總算對我不錯,只是我師從阿難子,繼承了『春秋筆』,便不得不背叛他!」
  丁訝安慰他道:「你不必過於擔心,有我在,哈門陀動不了你分毫,何況九娘也不會容你受人傷害呢!」
  古浪心中雖然稍安,但是對哈門陀,總有幾分作難。
  馬行如飛,「綿陽」已然在望,古浪的心情,也愈發緊張起來。
  丁訝道:「你儘管放心前去,我隨時會在一旁的!」
  這時已經入了鎮,天色也昏暗下來,雪飛依舊,越發顯得寒冷。
  古浪勒住了馬,丁訝由馬屁股後面跳了下來,向古浪揮了揮手,說道:「去吧!」
  說罷轉身向一家小店走去。
  古浪望著他蒼老的背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
  直到丁訝的背影,消失在那家小客店之內,古浪才尋著一個路人,問明了「正陽店」,策馬而去。
  「正陽店」是一座很大的木樓,燈火輝煌,此處已經接近四川內陸,非常繁華。
  「綿陽」是四川的大縣,很多川中所產物品,均以此為集散地。
  古浪下馬之後,取下簡單的行李,小二早已上來把馬牽走。
  古浪走到櫃台上,問道:「請問可有位出家師父在此投宿?」
  掌櫃的連聲道:「有!有!客人你可是姓古?」
  古浪點頭道:「不錯,請帶我到房間去!」
  小二帶著古浪到了一間雅房,古浪入內,見只有一張床,哈門陀亦不在,奇道:「怎麼,那老師父不住在這裡麼?」
  小二道:「他住在隔室,現在不在!」
  古浪點了點頭,忖道:「不住在一間房內還方便些。」
  當下吩咐小二送來酒飯,吃個飽,又洗了一個痛快澡,天也就完全黑下來了。
  室內掌上了一盞昏燈,室外風雪未住,絲絲瀝瀝,很是煩人。
  古浪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寂寞,他不禁想到了童石紅和桑燕。
  這兩個女孩子,似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雖然她們表現得不一樣,但是古浪相信她們都是很仁慈的。
  童石紅已離開了況紅居,卻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她會不會暗中跟著我?」
  古浪想到這裡,心中有一種喜悅,想到童石紅為了自己的安全,要自己與她一同逃走的事,心中更是悠悠然。
  他似乎也感覺到桑燕對自己也有一種不可言傳的情意,他心猿意馬,推測不已。
  燈光搖晃,北風凌厲,酷寒的晚上,古浪愈加嘗到了寂寞的滋味!
  胡亂想了半天,古浪忖道:「別想了!未來的事還不知怎麼樣呢!」
  他拉開了門,走向鄰室,仍然是一片黑暗,哈門陀還未回來。
  古浪心中想:「他到底哪裡去了?」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身上的「春秋筆」,輕歎了一口氣,忖道:「唉,多少人為你而瘋狂啊!」
  古浪在室外等了一會,哈門陀仍然沒有回來,於是又回到房內,忖道:「管他的,我睡覺吧!」
  他把窗戶關緊,整理好床鋪,正要脫衣就寢,突聽室外有腳步聲。
  古浪沉聲道:「誰?」
  隨見一人推門而入,正是哈門陀,他手中還提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古浪看清之後,大為驚詫,脫口道:「啊!石明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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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追魂老翁

  古浪萬料不到,哈門陀竟把石明松帶了回來,由石明松昏迷的情形看來,分明是被哈門陀點了穴道。
  哈門陀進房之後,把石明松放在了小床上,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倒了一杯熱茶,一飲而盡。
  古浪驚詫不定,說道:「師父,這是做什麼?你把石明松……」
  話未說完,哈門陀已道:「我焉會與這小輩動手?他自己不知厲害,妄自逞能,受了反擊!」
  古浪又道:「那麼師父你把他帶回來做什麼呢?」
  哈門陀冷笑一聲,說道:「哼!我要問他幾句話!」
  古浪心中暗暗驚疑,不知道哈門陀意欲何為。
  這時哈門陀又道:「你替他解開穴道吧!」
  由於哈門陀內力傷人,是一種不可思義的奇異功夫,如果不是經他傳授過,任何人均解救不開。
  古浪為石明松拍開了穴道,石明松「啊呀」一聲,悠悠醒了過來。
  他在小床上翻動了一下,睜開了一雙疲憊的俊目,怔怔地看著古浪。
  古浪知道哈門陀的內力反擊過於厲害,這時石明松雖然雙目睜開,但是一時之間,還看不見東西。
  他立時搓了搓雙掌,輕輕地按著石明松的兩個太陽穴,一股內力,隱隱地傳了進去。
  不大會的工夫,石明松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中露出恐懼不安的神情。
  古浪問道:「你現在看得見了麼?」
  石明松點點頭道:「我……我很好!古浪……」
  才說到這裡,目光接觸到哈門陀,不禁嚇了一跳,把要說的話又吞了下去。
  哈門陀目光閃閃地說道:「古浪!你到這邊來坐好!」
  古浪走了過來,坐在哈門陀身旁,心中打著鼓,忖道:「不知道這個老兒要做些什麼?」
  石明松見古浪與哈門陀如此稔熟,非常奇怪,一雙俊目怔怔地望著他們。
  哈門陀冷笑一聲,說道:「小子!我問你幾句話,你要老實地回答我,要是言出不實,可是自討苦吃!」
  石明松用牙齒咬著嘴唇,說道:「你問吧!」
  哈門陀舔了一下嘴唇,說道:「關於你的來歷,我不必問你,那些事情與我無關!」
  聽哈門陀這麼說,石明松似乎放了心,他望著哈門陀,靜聽下文。
  哈門陀望了古浪一眼,說道:「你與古浪怎麼認識的?」
  石明松答道:「難道古浪沒有告訴你麼?」
  話未說完,哈門陀已厲聲叱道:「我要你說!」
  對哈門陀這種態度,石明松很不以為然,但是他深知哈門陀的厲害,只得忍住。
  他停了一下,說道:「我與他是在『達木寺』認識的。」
  哈門陀點點頭,說道:「離開『達木寺』之後,你可是一直跟他在一起?」
  聽哈門陀這麼問,古浪亦不禁暗暗吃驚,弄不清哈門陀的心意為何,忖道:「哈門陀的意思,似在借石明松打探我!」
  但是他表面鎮靜如恆,因為他知道哈門陀對自己有了疑心,若是自己不鎮定應付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石明松答道:「是的,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們在一起。」
  哈門陀面上帶著幾絲冷笑,說道:「什麼時候分開的?」
  石明松面上微微一紅,他扶著床欄坐了起來,半晌才道:「我們……我們中途失散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望了古浪一眼,似要古浪為他圓謊,莫把他陷害之事說出。
  哈門陀冷冷地說道:「怎麼失散的?」
  石明松面上又是一陣紅,嚅嚅半晌才道:「有一天夜晚……他和那個病老人共騎一馬,在青甘邊境,草深過人……不知怎麼回事,他們突然消失了,我一直找不著他們……」
  哈門陀一聲冷笑,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們的下落嗎?」
  石明松知道瞞不過去,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那一帶有一個山澗,或許他們是掉下去了,但是黑夜無光,我找不著他們。」
  哈門陀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小子,居然當面說謊,現在告訴我實話,你為何把他推下山澗?」
  石明松不禁垂下了頭,說道:「我……我……我討厭那個丁老頭!」
  哈門陀聞言大笑,說道:「孩子!你越說越不成理了!我知道你是為的『春秋筆』,可是?」
  石明松抬起了頭,說道:「不錯!我是為『春秋筆』,難道你不是為『春秋筆』麼?」
  古浪見他已然惱羞成怒,想起被他陷害之事,不禁也怒氣滿胸,叱道:「為了這個,你對我下手猶可,那重病的老人,不是平白的犧牲麼?」
  石明松又垂下了頭,哈門陀道:「古浪!等我問完了他,你再說!」
  哈門陀說著,又道:「你既是為了『春秋筆』,那麼你認定了『春秋筆』的下落古浪是知道了?」
  石明松有所警惕,默不作答。
  哈門陀又道:「百丈懸崖,古浪如果墜崖而死,你又如何過問『春秋筆』的下落?」
  石明松漲紅了臉道:「崖下有大片葛籐,我算計他一定落在葛籐上,再說他又有一身功夫……」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叱道:「謝謝你,你為我想得真周到!」
  哈門陀搖搖手,示意古浪不要說下去。
  但是古浪想起以前那件事,氣得胸口起伏,怒目相視。
  哈門陀繼續說道:「我現在問你最後一句話,你憑什麼推斷古浪可能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古浪聞言大驚,因為江湖中,知道自己和阿難子關係的只有石明松一人。
  因為他曾親眼看見,阿難子傳藝給古浪。
  古浪心中忖道:「若是他說出看見阿難子教我武功,那可就糟了……」
  但是石明松並沒有說出來,因為他有更深一層心思。
  在追逐古浪的諸人中,只有他確實斷定古浪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所以這個秘密他絕不肯洩出,為的是日後他好獨自找古浪盤問。
  他斷然地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只是況紅居他們都追著古浪,所以我才追下來!」
  哈門陀冷笑道:「對那一群老兒,我是毫不在意,惟獨你!你知道得最多,我一定要知道!」
  古浪在旁好不吃驚,忖道:「如此看來,哈門陀早已懷疑到我了!」
  石明松仍然搖頭道:「我不知道什麼!你這麼大的本事,為什麼還來問我?」
  哈門陀大怒,他緩緩站了起來,說道:「我是不願意用暴力的,若是你執意不說,莫怪我不留情了!」
  說著向石明松走了過去,石明松不禁臉色大變,古浪也有些緊張了。
  當哈門陀走向小床之際,古浪突然叫道:「師父!」
  哈門陀回過了身,說道:「什麼事?」
  古浪遲疑了一下,說道:「我……我不贊成用刑逼供!」
  哈門陀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好徒弟!你這句話不要緊,可救了他半條命!」
  說著轉過了身,對驚嚇得發怔的石明松說道:「暫且寬容你幾天!」
  古浪才鬆下一口氣,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然非常危險,心中暗思對策。
  果然,哈門陀含笑走了過來,說道:「古浪,你剛才叫我什麼?」
  古浪一驚,說道:「我……我叫你師父。」
  哈門陀嘴角掛起一絲笑容,點頭道:「好!你還沒有忘記!」
  古浪驚道:「師父此言何意?」
  哈門陀含笑依然,說道:「好得很,你把袖子捲起來讓我看看!」
  古浪聞言大驚,忖道:「糟!他早就發覺了!」
  但是哈門陀如此吩咐,他又不得不這麼做,只好捲起了袖子。
  哈門陀抓著他的手臂看了看,面色突然一沉,說道:「你還自認是我的徒弟麼?」
  古浪急切之間,只有把過錯推在丁訝的身上,他急急說道:「師父所留下的那朵花,是我睡眠之中,被丁老以藥點褪的……」
  哈門陀叱道:「一個練武的人,睡得這麼死嗎?」
  古浪不禁無言以對,哈門陀鬆開了他的手,說道:「也好,我一生未收徒,我們這段緣就此終了!」
  古浪仍是一言不發,哈門陀又道:「從今以後,不准再叫我師父,知道麼?」
  他連問了兩句,古浪乾脆裝傻到底。
  哈門陀冷笑了一陣,又道:「我現在還沒有確實訪到你背叛我的證據,暫且不作處置。」
  他說到這裡,轉身拉開了門,高聲叫道:「夥計!再送一張床來!」
  古浪及石明松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哈門陀要一張床做什麼。
  哈門陀轉過了臉,對古浪及石明松道:「從今天起,你們兩個便與我在一起,直到『春秋筆』找到為止!」
  古浪及石明松不禁愕然相對,哈門陀又道:「你們不要妄想逃走,不然的話,後果你們當可想而知!」
  這時小二又送了一張小床來,費了半天事搭好,哈門陀臉色恢復了正常,說道:「早些休息,明天要早起!」
  說罷出房而去,留下了這兩個愕然不安的年輕人。
  冬夜雖然很短,但是對古浪和石明松來講,卻覺得無盡的漫長。
  他們二人各有心事,一夜不得好睡,古浪由於痛恨石明松的為人,所以無論他對自己講什麼,一概都不回答。
  石明松連碰了好幾次壁,也就不再自討沒趣了。
  這時天近五更,寒涼更重,古浪在迷迷糊糊中醒來,望了望石明松,他也在昏睡之中。
  古浪把身上的被子裹緊了些,望著發白的窗紙,忖道:「未來的事,也不知怎麼解決,真是煩人啊!」
  他不知自己如何才能擺脫掉哈門陀,不禁深悔當日拜他為師,實在過於孟浪了。
  他忖道:「不知道桑九娘如何接應我?丁訝知道我的處境,他一定會為我設法的……」
  現在,他如同是一個階下囚,要等著別人的解救了。
  寒風吹著慘白的窗紙,發出了「撲撲」的顫響,聽來很是淒涼。
  古浪睡意已消,起來穿衣,石明松也驚醒了。
  他立時坐了起來,說道:「怎麼,要走了麼?」
  古浪理也不理他,拉開了門,招呼小二送水淨面。
  石明松一言不發,默默地穿上衣服,在一旁發怔。
  古浪洗漱已畢,望了他一陣,實在有些氣惱不得,說道:「若是沒睡夠就再去睡,發什麼怔?」
  石明松卻笑了起來,說道:「我當你一輩子不與我講話呢!」
  古浪冷笑道:「哼!咱們的帳以後再慢慢算!」
  石明松笑道:「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我們卻要同舟共濟呢!」
  古浪厭惡地望他一眼,不再說話。
  奇怪的是,五更已到,哈門陀還沒有動靜。
  古浪心中忖道:「這幾天我與石明松講話,可要特別小心,哈門陀一定在暗中偷聽……」
  才想到這裡,石明松已問道:「你要到哪裡去?」
  古浪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自然有地方去!」
  石明松微微一笑,說道:「恐怕那個老和尚不會讓你這麼自如吧!」
  古浪不禁生了氣,霍然站了起來,說道:「我要到哪裡就到哪裡去,誰也不能攔我!」
  話才說完,哈門陀的聲音傳來:「真的麼?」
  他推門進來,換了一身深黑色的僧衣,看上去很是刺目。
  古浪正色道:「我這次入川祭掃師墳,你一定不攔阻我!」
  哈門陀笑道:「這種事我自然不會攔阻你,不過我卻要與你同往。」
  古浪雖然滿腹不悅,但也無可奈何,忖道:「我一定要擺脫他!不論如何……」
  哈門陀又道:「你們若是好了,隨我和尚吃些東西,咱們就要趕路了。」
  古浪一言不發,夾起了簡單的包袱,出門而去。
  他們在前堂吃過了飯,店伙牽來了三匹馬,古浪甚是詫異,忖道:「哈門陀也買了匹馬?」
  這一老二少,各懷異心,分別上了馬。
  雪已經完全停了,地上的浮雪,也被酷寒所凍結,馬蹄踏上去,發出很大的聲響,陷下去一個很深的蹄印。
  哈門陀在馬上大聲問道:「你師墳在哪裡?」
  古浪半晌才道:「往重慶去!」
  說罷之後,韁繩一帶,那匹純黑色的駿馬,長嘶一聲,如飛而下。
  足足地跑了一個上午,這麼長一段的時間內,他們彼此就沒有講一句話。
  這時哈門陀叫道:「慢些!慢些!」
  二個人同時放慢了速度,哈門陀道:「何必這麼急,跟趕命一樣!我們尋個地方打個尖再走。」
  這一帶頗為荒涼,行人極少,除了這三騎之外,就沒看見有人經過。
  哈門陀追上了古浪道:「前面不遠有個村落,我們休息休息。」
  由於這一陣急馳,馬蹄為堅雪所磨,都紅腫起來,如果再趕上兩個時辰,怕就要皮破血流。
  古浪低身看了看馬蹄,說道:「好吧!我們打尖去!」
  好在出門的人,身上都帶著消腫的藥,防的就是馬蹄腫破。
  三人往前走之時,突見兩騎快馬如飛而來。
  古浪眼快,一眼就看了出來,那迎面而來的雙騎,正是桑氏兄妹!
  古浪心中不禁又驚又喜,忖道:「他們兄妹來此作甚?」
  一念之間,那兩騎快馬,已然停在了面前。
  桑燕穿著一身素青色的勁裝,絲絹包頭,艷光照人,英勇之中,透出了嬌媚。
  桑魯歌則是一身紫醬色的勁裝,背後插著寶劍,英俊挺武。
  這一對兄妹,看來真是金童玉女也似。
  石明松的目光,簡直被桑燕吸住了,他深深地驚訝於桑燕的美艷。
  哈門陀望了古浪一眼,說道:「古浪,這是怎麼回事?」
  古浪猶豫一下,說道:「這……這是我在四川的朋友。」
  哈門陀笑了笑,說道:「啊!那可是太幸會了!」
  這時桑魯歌向哈門陀拱了一下手,說道:「老師父辛苦了!」
  哈門陀合十一禮,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兩位小施主有何貴幹?」
  古浪心中很是氣憤,忖道:「他倒真自命為出家人了!」
  桑魯歌說道:「我們是來迎接古兄弟的。」
  哈門陀故作詫然道:「我們是陪他祭掃師墳,並未聽說他是來作客的。」
  他說著,目光掃向古浪,古浪乾脆一言不發。
  桑魯歌又道:「我們已有安排,古浪兄從小與我在一起,此次回川,不勝歡娛,大師父及這位仁兄,若是有意,請到舍下作客幾日……」
  話未說完,哈門陀已道:「不必了,沿途我們還有些事,等我陪他祭掃師墳之後,再一同到府上叨擾吧!」
  桑魯歌面色有些不悅,沉下了臉,說道:「大師父與古浪兄是何關係?」
  哈門陀搖頭道:「萍水相逢而已。」
  桑魯歌緊接著說道:「既是萍水相逢,大師父何必定要相陪?」
  哈門陀笑道:「我們還有些瑣碎的事,須陪伴同行!」
  桑魯歌劍眉一堅,古浪已搶著說道:「魯歌兄,盛情至感,等小弟祭掃師墳之後,再往府上拜訪吧!」
  桑魯歌卻搖頭笑道:「恰好今夜我已約好舊日友朋多人,與你設宴洗塵呢!」
  古浪尚未說話,哈門陀已然不悅道:「小施主,你忒囉唆了!」
  桑魯歌面色一沉,說道:「大師父!你這出家人也未免過於拔扈……」
  他說著,催動跨下馬匹,迎了上來,伸手拉著古浪的馬韁,說道:「古浪!我們走!」
  哈門陀一把抓住了他的膀子,沉聲道:「小施主!你對我出家人太不客氣了!」
  桑魯歌大怒,手臂用力一甩,把哈門陀的手甩了出去,喝道:「我請朋友吃飯你管得著嗎?」
  說著再度伸手去拉古浪的馬韁,並道:「古浪!你怎麼不動呀?」
  哈門陀閃電般伸出了右手,又是一把抓住了桑魯歌的手臂喝道:「小娃娃,你真要激怒我麼?」
  古浪一驚,忙道:「魯歌兄,不必如此……」
  話未講完,桑魯歌火暴的性子已經發作了,他手臂一翻,大喝道:「和尚找死!」
  他閃電般的一掌,向哈門陀前胸拍了過來,掌力甚是難渾。
  古浪大驚,忙叫:「快收掌……」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聽「砰」的一聲大響,桑魯歌的一掌,狠狠地打在哈門陀的胸脯上!
  照說桑魯歌一掌何等凌厲,但是哈門陀穩坐馬背,卻連動也未動。
  出乎古浪意料之外的是,桑魯歌並未被哈門陀的反力震傷。
  這一下,可把桑魯歌嚇得傻了半截,怔怔地望著哈門陀。
  哈門陀沉著臉,說道:「孩子!你應該知難而退了!」
  古浪怕桑魯歌不知厲害,連忙催馬過去,放低了聲音說:「魯歌兄請回,我不要緊……」
  桑魯歌搖頭道:「不行!我一定要請你回去,我有任務在身,不可半途而廢。」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把他拉到了遠處,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你是奉誰的令?」
  桑魯歌道:「桑家堡的令,同時丁老也要你此時離開,因為他發現哈門陀有極毒的計劃!」
  古浪心中一驚,說道:「他本領如此之高,我怎能逃得出去?」
  桑魯歌搖頭道:「不要緊,丁老如此吩咐,必定是有安排的。」
  古浪劍眉微皺,不知如何去做,哈門陀已然叫道:「怎麼樣?敘舊完了咱們該走了!」
  桑魯歌又道:「左邊這條小道,有我們的人接應,你趕快走!」
  古浪正在舉棋不定,耳旁突聽一個細小的聲音說道:「照魯歌的話做,快走!哈門陀由我應付!」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原來那是丁訝的聲音。
  他再不猶豫,雙足猛一點馬腹,如同流星趕月一般,駕著一陣狂風,向左方的小路飛奔而去。
  哈門陀發出了一陣狂笑道:「哈哈……古浪,你可是找死!」
  這時古浪已經出去了十餘丈,只見哈門陀如同一隻怪鳥一般,凌空而起,向古浪飛撲而去。
  古浪正在狂奔之際,突覺頭頂一陣急風,回頭看時,哈門陀如同一隻巨鷹也似,向自己身後落來。
  古浪大吃一驚,拚命地催馬前行,但是哈門陀已然站在了馬屁股上。
  他穩若泰山一般,靜立不動,如同貼在了馬身上一樣,冷笑道:「古浪,我信守諾言,不願傷你,你還是自動停馬的好!」
  古浪料不到逃得如此神速,居然還被他落在了馬背上。
  既然他已經落在了馬背上,自己逃也是白逃,只得停馬再作打算。
  古浪一念之際,已經勒住了馬,哈門陀一笑道:「對!這才算聰明!」
  他輕輕一擺,偌大的身子如同一片飛雪一般,落在了馬頭之前。
  古浪坐在馬背,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石明松趁著空檔,忽然拔轉馬頭,向來路如飛逃去。
  哈門陀並未追趕他,冷笑道:「不知厲害的小子,下次遇見我的時候,就是死路一條了!」
  他說到這裡,轉臉對古浪說道:「古浪,你哪裡來的膽子,竟敢違抗我?」
  古浪昂然道:「我此去祭掃師墳,任何人不能攔阻我。」
  哈門陀冷笑道:「我並未攔阻你。」
  古浪道:「我是堂堂漢子,不願受人所制!」
  哈門陀笑道:「這就麻煩了……」
  才說到這裡,回頭望時,只見桑魯歌遙立不動,而桑燕則快馬而去。
  古浪不知道他們意欲何為,忖道:「如果丁訝不出面,那可就糟了!」
  哈門陀接口道:「古浪,你太小看我哈門陀了!阿難子圓寂之後,我第一個就懷疑你知道『春秋筆』的下落,不過我絕不像他們一樣,一味地逼問你罷了!」
  古浪不禁面紅耳赤,至此已無法否認,乾脆一言不發。
  哈門陀白眉飛揚,狠聲道:「可恨你欺騙我這麼久!從今天起,你不能離我寸步,直到你取到『春秋筆』為止!」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忖道:「如此看來,他還不知道『春秋筆』在我身上呢!」
  哈門陀又接著道:「你我寸步不離,但看你有什麼花樣!」
  古浪仍是默不作聲,哈門陀用手向後面指了一下,說道:「走,回去!」
  這話才說完,突聽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唔,什麼人欺負我徒弟?」
  古浪聞言不禁大喜,原來那正是丁訝的聲音,由身後傳來。
  緊接著,由一堆亂石之後,轉來了一個古稀老者,正是重病在身的丁訝。
  他邊走邊道:「大師父,有緣!有緣!你昨日休了這個徒弟,我可就收下了!」
  哈門陀面色微變,因為他已知道丁訝的厲害,絕不在自己以下。
  他冷笑了兩聲說道:「古浪,我說你哪來這麼大膽子,原來找著了撐腰之人!」
  丁訝轉過了臉,說道:「好了,古浪!你可以走了,前途還有人等你呢!」
  古浪正在猶豫,哈門陀雙眉一豎,喝道:「豎子敢爾!」
  丁訝突然厲聲道:「你還不走等些什麼?」
  古浪嚇了一跳,他也知道只有趁此機會,立時一言不發,縱馬而去。
  他這裡一縱馬,桑魯歌立時跟了下來,兩騎快馬,潑刺刺而去。
  哈門陀大怒,喝道:「反了!反了!」
  他身如急箭一般,凌空而起,向前追去。
  但是,當他身在半空之時,突然有一股極大的勁力,隔空擁了過來。
  這種勁力,乃是一個高手數十年苦練的本身真力,哈門陀雖然武技高超,也不得不防。
  他忍著怒氣,猛一抽力,落了下來。
  只見丁訝笑嘻嘻地站在對面,說道:「急什麼,我們談談往事如何?」
  哈門陀不禁暗自驚心,他以前從未見過這個病老人,也不曾聽說過,卻料不到竟有這麼一身驚人的武技!
  他忍著怒氣道:「你叫什麼名字?」
  丁訝道:「我叫丁訝,這是我真真實實的名字,你是不會知道我的!」
  哈門陀確實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他笑了笑,說道:「好吧,我封劍已久,看來要為你開戒了!」
  按下這兩個老人不表,卻說古浪快馬如飛,發狂般地奔馳著。
  半晌之後,他回頭望時,卻不見桑魯歌跟來,心中頗為奇怪,忖道:「怪事!我明明看見他跟了下來的……」
  這一帶屬於丘陵地帶,顯得頗為荒涼,古浪孤騎一人,真不知何去何從。
  他歎了一口氣,忖道:「唉!這支『春秋筆』可真把我害苦了!」
  這一帶不少亂石小徑,古浪竟不知往何方去。
  他勒住了馬,忖道:「我該走哪條路呢?」
  正在猶豫之際,突聽一聲清脆的聲音,自右方傳了過來:「喂!古浪!」
  古浪很快地轉過臉去,竟是桑燕。
  他心中感到一陣欣喜,急忙催馬趕去,笑道:「原來你跑到這裡來了!」
  桑燕笑道:「我是來接引你的,快走吧!」
  說完之後,帶馬而去,古浪也催馬趕上,前後二騎,在荒山雪徑之中,向東而去。
  桑燕邊行邊道:「我現在帶你由水路走,直接到江北,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古浪聽了心中很是高興,問道:「我們怎麼走呢?」
  桑燕回答道:「今天晚上我們要趕到『閬中』,由嘉陵江上船,然後可以日夜航行,很快就可以到重慶了。」
  古浪滿心高興,主要的還是由於有桑燕的陪伴,使他旅途不感寂寞。
  當晚,他們到了「閬中」,這是川中的一大鎮,由於緊鄰「嘉陵江」,不少的產物,都由此集散,由嘉陵江運往長江流域各城市,所以顯得一片繁華。
  這時雖已天黑,但是碼頭上還是一片忙碌,很多貨物都趁著雪停時裝船啟航。
  古浪對桑燕道:「我們先吃飯吧!」
  桑燕搖頭道:「船上早準備好了,我們上船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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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說到這裡,便見一個十七八歲、身體強壯的青年跑了過來,施禮道:「姑娘!我們等了半天了。」
  桑燕點點頭,指著古浪道:「這就是我們的客人,古少爺。」
  那小伙子又施了一禮道:「古少爺,聽說你功夫很棒呢!」
  古浪連忙笑道:「哪裡!我只會幾手笨功夫,大哥你貴姓?」
  那船夫笑道:「我叫石室……晚飯早準備好了,跟我來!」
  由於碼頭工人、貨物擁擠,所以古浪及桑燕一同下了馬,石室立時牽了過去,當先而行,口中不停地叫道:「喂,借光、借光!」
  他們由人群中走向江邊,另有兩個小伙子迎了上來,含笑施禮。
  古浪見江邊停了一艘頗為華貴的大船,好幾個小伙子正忙碌著,忖道:「如此看來,桑家在川中一帶很有些『萬兒』呢!」
  這時石室已經牽著兩匹馬,由舢板上過去,送到了後艙。
  桑燕也跟著上了船,笑道:「快上船呀!你發什麼呆?」
  古浪這才上了跳板,他目光觸及岸邊左側,似見一白髮老人,在人群一晃而逝。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這人好像是婁弓……」
  桑燕已開始催道:「快上船呀!要看風景上船再看。」
  古浪也就一想而過,上船之後,發現一共有六個年輕的小伙子,看樣子是準備日夜行船的了。
  入艙之後,石室進來請示道:「姑娘,還等人不等?」
  桑燕搖頭說道:「不等了,要是準備好了就開船吧!」
  石室答應一聲道:「早準備好了!」
  他出得艙去叫道:「開船羅!」
  六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一陣忙碌,用不了一刻工夫,這船已經離開了碼頭。
  由於這時吹著西風,所以船行極速。
  石室又進得艙來,說道:「晚飯是不是開上來?」
  桑燕點頭道:「好的,你們都吃過了嗎?」
  石室笑道:「我們早吃了。」
  說著出艙而去,古浪見他們招待如此殷切,不禁有些過意不去,說道:「姑娘太費心了!」
  桑燕笑道:「沒有什麼!再說我們是奉命接待你的。」
  古浪想道:「聽她口氣,桑九娘有見我之意,恐怕不會像阿難子說的那麼嚴重吧!」
  不大會工夫,豐盛的飯食擺了上來,古浪與桑燕二人對坐,邊食邊談,甚是快慰。
  飯後他們又閒談了一陣,可是桑燕絕不提桑家堡及桑九娘之事,古浪也就避開不談。
  古浪等桑燕轉到偏室休息時,這才支開了窗戶,於濛濛黑色中,欣賞這一次夜航。
  石室已經把床鋪好,笑道:「古少爺休息吧!」
  古浪搖頭道:「我不困!」
  說著隨著石室出得艙來,在船頭上聊天。
  數九寒天,江風凌厲,古浪雖是練武之人,也不禁覺得陣陣寒涼。
  江面上一片昏暗,偶有波光,想是寒魚弄水,啪啪之聲傳來。
  古浪長吁了一口氣,忖道:「總算擺脫了哈門陀!」
  石室在一旁,突然說道:「古少爺,你是由青海來的吧?」
  古浪點點頭,突然想道:「我何不由他口中問問情形!」
  想到這裡,笑道:「你可知道我到桑家堡做什麼嗎?」
  石室搖了搖頭,雙目發亮,低聲道:「這我們哪裡會知道……不過最近堡中的情形很可怪,多年沒有出動過這麼多人……」
  古浪問道:「出動了很多人?」
  石室點頭道:「是呀!聽說都是為接引你呢!」
  古浪一笑不答,忖道:「大概是為對付那些老人……」
  石室又接口道:「老夫人已經好幾年不問事了,這一次竟親自吩咐……古少爺你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奇人吧!」
  古浪笑道:「我武功很平常,只不過與九婆有點舊而已!」
  石室自然不能相信,因為他感覺出,古浪必是一個重要人物,否則桑家堡是不會如此大動干戈的。
  古浪問道:「老夫人還好吧?」
  石室笑道:「啊!她老人家精神好極了,一點不像是八十歲的人!」
  古浪聞言一驚,忖道:「啊!桑九娘已經八十歲了?」
  這倒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他又問道:「她可曾提過我?」
  石室想了一下道:「好像沒有,不過她說過要接一個重要的人物來,那一定就是你了!」
  古浪笑了笑,知道由他口中問不出什麼話來,便把心中的很多話壓了下來。
  石室好似極端地羨慕古浪,不停地問長問短,並在船頭燈光下,細細地打量古浪。
  半晌才道:「難怪老夫人如此看重你,你簡直比我們少爺還要俊!」
  古浪笑道:「你太誇獎了!」
  石室又問道:「古少爺,你今年貴庚?」
  古浪道:「十八歲了!」
  石室又發出了驚羨的聲音說道:「啊!真年輕!這麼小就有這麼大威風……」
  古浪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你自己多大?」
  石室也笑了起來,古浪與他談笑正歡,突見遠處有一隻小舟,在夜色之中駛了過來。
  船頭的燈搖搖晃晃,古浪心中一動,對石室道:「這麼晚還有行船麼?」
  石室一怔,說道:「怎麼,還有別的船?」
  說話之後,自己也看到了,當時笑道:「啊!是我們的船!」
  他說著大聲叫道:「毛三!有船來了!」
  這一艘大船立時減慢了速度,古浪忖道:「看來桑九娘穩居僻地,所作所為,依然是一派江湖行徑呢!」
  那隻小船雖在黑夜之中,行得卻比箭還快,霎時就逼近了。
  古浪吃了一驚,忖道:「這划船的人好功夫!」
  這時石室已與小船上的人交談起來,古浪在遠處只聽他說道:「是……在船上……姑娘已經睡了。」
  古浪心中忖道:「不知是什麼人來了?」
  隨聽一個沉濁的口音說道:「好!姑娘休息不要叫她,我上來……」
  接著又聽石室的聲音道:「古少爺在船頭,還沒有休息。」
  古浪聞言便向後走去,只見石室陪著一個六旬老者走了過來。
  此人身材中等,穿著一件黑色長衫,頭髮花白,精神奕奕,毫無老邁之狀。
  那人邊行邊道:「這位就是古少俠麼?」
  古浪趕緊趨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正是古浪,老前輩怎麼稱呼?」
  那老者含笑道:「我叫尹江達!」
  古浪笑道:「尹老寒江快舟,冒此風浪,真是辛苦了!」
  尹江達朗笑一聲,說道:「不辛苦!不辛苦!江上恐怕有變,特來作護舟之人。」
  古浪聞言心中一驚,忖道:「果然我方才看得不錯,如此看來,雖走江路也不平靜呢。」
  古浪想著便道:「江中有變,乃是意料中事,古浪當盡力應付,實不敢勞動老先生。」
  尹江達聞言,雙目一閃,說道:「怎麼,古少俠在江面之上有所見麼?」
  古浪見他雙目精亮,便知他有一身絕頂的功夫,心中想道:「桑家堡真是臥虎藏龍之地!」
  他嘴上說道:「我們還是進房來吧。」
  尹江達便與古浪一同進得艙來,石室送上了兩杯香茶,古浪便把上船時所見之事,告訴了尹江達。
  尹江達靜靜地聽著,思索了一下便道:「古少俠若是不累,是否可把此事說詳細些?」
  古浪便把自己離開「達木寺」之後,大略的情形簡單地告訴了尹江達,並把追逐自己的那些人,告訴了尹江達,但是並未說出「春秋筆」之事。
  尹江達全神貫注,聽古浪說完之後,半晌才點點頭,說道:「啊,原來是這一群人,多年之前,他們便在『達木寺』鬧過一次,如今還是他們。」
  才說到這裡,石室進艙報道:「尹老爺,江面上有船來了。」
  尹江達及古浪同時站了起來,古浪道:「哼!這個老兒來得倒真快!」
  當二人走到艙門口時,尹江達突然拉住了古浪的手,低聲道:「無論來什麼人,古少俠且莫動手。」
  古浪詫道:「這是為什麼?」
  尹江達笑道:「九娘吩咐如此。再說你是我們桑家堡的客人,既然由我們護送,自然不能再叫你動手。」
  古浪聽他如此說,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心中暗暗想道:「想不到桑九娘竟會如此看重我,這恐怕也是阿難子所料未及吧!」
  二人來到船頭,果見一隻小船,在極遠的江面上,搖晃而來,船頭的小燈時暗時明。
  古浪見兩下相距約有半里之遙,以這兩隻船的速度來比,他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
  不料尹江達突然回頭對石室道:「慢行!」
  石室答應一聲,立時把帆放下了一些,船的速度頓時大減。
  尹江達雙手扶著船舷,靜望著那隻小舟。
  滿船之人,都是靜悄悄的,等待著那隻小船的到來。
  古浪向桑燕的艙房望了一眼,見是一片黑暗,毫無聲息,心中頗為奇怪,忖道:「我們說了這久的話,她都沒有出來,難道真睡得如此熟麼?」
  這時尹江達突然問道:「古少俠,你想他們會是何人?是否會結伴而來?」
  古浪搖頭道:「他們除了谷小良、石懷沙二人外,其他人都是各自為政的,我想來的人大概是婁弓。」
  尹江達點了點頭,說道:「婁弓這個老兒還未死心?」
  古浪聽他言中之意,似乎認識婁弓,正要追問,尹江達道:「古少俠可曾與他交過手?」
  古浪點頭道:「不止一次,尹老師,他最擅長的功夫是『萬手琵琶』!」
  尹江達笑道:「古少俠果是不凡,我早年曾與他動過手,不過他的橫練功夫倒也不錯。」
  古浪接口道:「他橫練功夫雖然不錯,但是致命處亦頗易攻。」
  尹江達雙目一亮,說道:「你說你知道他的死穴?」
  古浪微微一笑,說道:「婁弓的死穴,在他頷下一寸『天突穴』!」
  尹江達顯得非常驚異,望了古浪半晌,點頭道:「老爺子的眼光果然不錯,古少俠,你日後必可光大武林!」
  古浪連忙謙謝了幾句,知道他所說的老爺子,就是指的阿難子,忖道:「他以為是我發現的,其實全是哈門陀告訴我的。」
  才想到這裡,那艘小船已經接近了,小帆篷被吹得滿滿的,速度倒也很快。
  船頭上掛著燈,坐著一個年輕人,艙中透出了柔和的燈光。
  另外在船尾上,坐著一個操舵的舟子,靜悄悄的,沒有一些聲息。
  古浪看到這一片寒江夜船的景色,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忖道:「如果沒有江湖上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人生該是多麼寫意啊!」
  尹江達望著遠遠而來的小舟,說道:「此人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敢深夜追蹤,幸虧我及時趕到,否則豈不驚擾了你們?」
  古浪笑道:「此事原是由我而起……」
  尹江達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此事與我們桑家堡也有很大的關係!」
  二人又談了幾句,那小舟相距已不過十餘丈了!
  船頭上的年輕人,站起來向大船望了望,然後轉身進入艙內。
  不大會的工夫,他出得艙來,招呼了一聲,掌舵的舟子立時與他把帆落了下來,然後操起了大槳,緩緩劃向大船。
  兩下相距還有五六丈時,小船立時定了下來,在江面上飄搖不已。
  石室已然扶著船舷叫道:「朋友,不懂規矩麼?」
  小船上的年輕人連忙站了起來,說道:「石爺,我們是送客人來的。」
  古浪忖道:「看樣子水面上的人也很怕桑家呢!」
  石室接口道:「什麼人?」
  隨聽艙內傳出道:「是我!」
  隨著走出了一個老人,燈光之下,滿頭白髮,正是久不相見的婁弓!
  古浪低聲說道:「果然是婁弓!」
  這時婁弓已在燈光下看清了古浪,他笑著說道:「哈哈!果然你在船上!古浪,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交遊已是滿天下!」
  他只顧與古浪說話,顯然並沒有注意到尹江達及船上其他的人。
  古浪微笑道:「婁老師,許久不見,我以為你回轉原郡去了!」
  婁弓用手摸著花白的發須,笑道:「四川就是我的原郡,你要我回到哪裡去?」
  古浪含笑說道:「深夜寒江,能與婁老師相逢共語,真乃快事,但不知婁老師快舟相趕,有何見教?」
  婁弓用沙啞的嗓子說道:「古浪,這麼些日子都過了,你還與我裝糊塗麼?」
  古浪笑道:「婁老師的話在下實在不懂!」
  婁弓冷笑一聲道:「哼,既然遇見了,自可慢慢地談,難道你不請我上大船麼?」
  古浪道:「按理自然應該請婁老師過船相談,方是待客之道,不過在下只是作客,不便喧賓奪主。」
  婁弓漫不在意地說道:「那麼請你介紹一下主人吧!」
  他神態狂妄,好似根本就不把這些人放在眼中。
  古浪指了一下尹江達,說道:「這位便是此船的主人。」
  尹江達這才拱了拱手,道:「婁老師別來無恙,可還記得我麼?」
  婁弓一驚,他打量了尹江達半晌,不禁一震,面上也微微變色。
  尹江達笑道:「婁老師真把在下忘懷了麼?」
  婁弓驀地大笑道:「哈哈……真是天地太小了,尹老師,『三達寺』一別,我婁弓好想念你呢!」
  尹江達面帶笑容,語聲冷澀,說道:「彼此、彼此!」
  古浪大為驚異,忖道:「原來他們竟相識。」
  自從認出了尹江達之後,婁弓的神情便有些異常,他方纔的狂傲態度也收斂了很多。
  古浪看在眼中,忖道:「如此看來,以前婁弓一定吃過他的虧……那麼尹江達一定有一身出奇的武功!」
  這時尹江達大笑著說道:「故人相晤理應接待,婁弓老請上船吧。」
  婁弓這時已恢復了先前不在乎的勁兒,他微笑道:「此行不料得遇尹老師,真個大快人心,我婁弓可真要叨擾了!」
  他說到這裡,回頭對搖船的舟子道:「在此等我!」
  說罷之後,雙手輕提下擺,足點船板,身形微晃,已如一陣風似地跨江而過。
  他的身法雖無什麼出奇的招式,但是會武功的人,很容易便可看出,他有著極深的功力。
  婁弓落在了大船上,尹江達立時趨前抱拳道:「寒江之中得此良晤,真是難得,婁老師請入艙待茶。」
  婁弓笑道:「理當叨擾。」
  才說到這裡,石室突然跑來,在尹江達耳旁低語數句。
  尹江達濃眉微皺,說道:「知道了,過去看看!」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又發生了什麼事?」
  想到這裡,尹江達已對婁弓笑道:「婁老師此來是獨自前來,還是請了客人?」
  婁弓白眉一展,說道:「尹老師,難道你不知道我一向是獨來獨往麼?」
  尹江達笑道:「我只是隨便問一下,婁老師別見怪!如此看來,我們來了別的客人了!」
  婁弓及古浪都有些意外,尤其是古浪,忖道:「我行蹤如此機密,還有這麼多人追下來,若是哈門陀那可就糟了!」
  想到哈門陀,古浪便感到心驚,因為據他所知,目前除了丁訝外,幾乎沒有人能應付他。
  尹江達對婁弓說道:「真是抱歉,請婁老師先到艙中休息休息……」
  婁弓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必!我隨尹老師去看看。」
  於是,一行人同往船身左側而去,在經過桑燕的船艙時,裡面一些聲息也無。
  古浪忖道:「這個姑娘真是奇怪,外面發生的事,她難道一些也沒有覺察麼?」
  他們一同來到了左側,果見另一隻小舟遠遠而來,尹江達對古浪道:「古少俠,這次來的是什麼人?」
  古浪搖頭道:「我亦不知道,不過除了『達木寺』那些老人外,不會再有別人了。」
  說到這裡,突聽婁弓道:「且慢!後面還有一隻船!」
  眾人聞言,同時把目光放遠,果見極遠之處,有一點燈光,搖搖晃晃。
  尹江達笑道:「這一下可熱鬧了。」
  婁弓也皺眉不已,原來他想趁虛而入,不料先後來了這麼多人,使得他的計劃又告失敗。
  極遠的那點燈光卻是快得驚人,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
  以那隻小船驚人的速度看來,那船上的人,必定是個不平凡的人物。
  這時那隻小船已靠近了,燈光之下,看清了一個少女,靜立船頭。
  古浪忍不住脫口道:「童姑娘!」
  那人正是童石紅,她抬目看了古浪一眼,並未說話,神態很是頹喪。
  古浪正在奇怪,便聽艙中一人道:「怎麼,該到了吧!」
  那聲音一聽便聽了出來,正是況紅居的聲音,古浪心中忖道:「難怪童石紅如此頹喪,原來況紅居又把她找著了。」
  接著,白髮皤然的況紅居由艙裡鑽了出來,她更顯得目中無人,向大船上看了一眼,說道:「紅兒,到了,你怎麼還不上船?」
  說著她雙臂一振,如同一隻怪鳥般,落在了大船上,回頭催道:「快上來呀,死丫頭。」
  她那種狂傲的態度,就好像這隻大船是她的一樣,使得尹江達及古浪都很生氣。
  童石紅在她一連串的催促及責罵中上了船,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向古浪望了一眼,很快地又避開了。
  古浪想到她要與自己同游的那件往事,心中不禁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趨前一步,說道:「姑娘,你……你好?」
  不料況紅居卻擋到面前,說道:「怎麼不好?」
  尹江達見狀道:「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況紅居把頭一揚,說道:「我叫況紅居,這是我孫女童石紅!」
  尹江達尚未說話,況紅居突然跑到了船舷,叫道:「啊!這隻小船來得好快!」
  眾人的注意力立時又被吸引過去。
  果然,那隻小舟如同一隻飛射的箭一般,在水面上滑行如飛,劃出了極長的水線。
  船頭乘風破浪,點點水浪,落向兩旁。
  黑夜之中,那隻小船如同一條巨目閃爍的大魚一般,深深地震驚了每一個人。
  所有的人都出奇的安靜,全神貫注在那隻小船上。
  那小船似因速度太快,好幾次差點翻了過去,但都能化險為夷,並且越來越快!
  剎那之間,小船相隔只有五六十丈,眾人喘息之間,又逼近了十餘丈。
  不多時,小船相隔已只有十丈,卻突然停了下來,隨見一條人影,天馬行空般,陡然拔起,夾著一片袍袖擊空之聲,向大船上落來!
  船上眾人,儘管都是些江湖奇士,也不禁對此人的身手大為震驚!
  當他展露身形時,古浪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這人正是他深深畏懼的哈門陀!
  哈門陀此次出現,與他往日的行徑不大相同,那雙白眉下的雙目,射出了憤怒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慄!
  除了古浪外,眾人都不認識這怪老人,尹江達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師父……」
  才說出了三個字,哈門陀卻像旋風似地打了個轉,眾人還沒看清他的動作,石室和六個掌船的人,已然全數倒在船板上!
  原來這麼一瞬之間,哈門陀已連續點了七個人的穴道,其身手之快,功力之深,簡直無與倫比。
  古浪心中大驚,忖道:「啊!他已開戒了!」
  原來哈門陀有十五年「封劍」之誓,這時竟提前開戒,越發使古浪感到事態嚴重了。
  尹江達及其他兩個老人,也感到極度地震驚,愕然相顧。
  尹江達說道:「老師父,這……這是做什麼?」
  哈門陀昂然而立,目光向眾人環視一周。
  當每一個人接觸到他的目光時,都不禁有一種冷寒的感覺。
  尤其是古浪,更是一陣陣地心跳,忖道:「這麼看來,一定是丁訝激怒了他……」
  哈門陀一言不發,其他的人似乎也都成了啞巴,怔怔地望著他。
  哈門陀把他們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後才用冷澀的聲音說道:「擅登寶舟,實在有些冒昧!」
  他這幾個字,是對尹江達說的,字字冷澀,雖是道歉,冷傲猶在。
  尹江達已鎮定下來,用手指著倒在地上的石室等人說道:「老師父來得太驚人,手下人並未得罪閣下,不知為何如此?」
  哈門陀淡淡說道:「不會武功之人,最是大驚小怪,我只點了他們軟穴,一個時辰內自會醒轉,絕可無礙。」
  尹江達接道:「這且不提,敢問老師父所來為何?」
  哈門陀說道:「我正要告訴你們。」
  他說到這裡,用手指著古浪道:「古浪乃是我門中叛徒,我要把他帶走!」
  此言一出,尹江達及一船老人都很驚詫,正要說話,哈門陀卻搖手止住了他們,說道:「聽我說!」
  他這三個字,如同綸音一般,眾人立時沉默下來,靜聽下去。
  哈門陀把聲音提高了些,說道:「我來專為把古浪帶走,話說在前面,我不願意與任何人動手,但是如果有人攔阻,可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他這幾句話說得如同斬鐵斷鋼一般,令人無法插嘴。
  沉默了一陣,哈門陀又道:「諸位可同意我這麼做麼?」
  尹江達含笑說道:「老師父,或許你們有私事未了,不過古少爺上了我的船,便是我的客人,有任何事還請老師父擔待,等我們事完後再說。」
  哈門陀搖頭斷然道:「不行!」
  況紅居忍不住道:「你是什麼人?」
  哈門陀望了她一眼,冷然道:「不必打聽,江湖上沒幾個人認識我,就叫我和尚好了!」
  尹江達毅然道:「老師父若是這麼專橫,恕在下無法從命了!」
  哈門陀點頭道:「好,我話已說完,你們若不同意隨便你們怎麼辦!」
  他說到這裡,轉過了臉,對古浪道:「你怎麼說?」
  古浪昂然道:「我師父早已過世,你我沒有師徒之誼,我為什麼要跟你去?」
  哈門陀聞言冷笑道:「哼哼!好小子,你膽子越來越大啦。」
  他說到這裡,緩步向古浪走去。
  古浪不禁大為緊張,暗運勁力,全神貫注,注意著哈門陀的一舉一動。
  尹江達趕忙攔在古浪身前,正色道:「老師父別為難我……」
  話未說完,哈門陀喝道:「讓開!」
  不料況紅居卻攔了過來,說道:「和尚,你太不講理了!」
  哈門陀袍袖一甩,喝道:「滾開!」
  況紅居不禁被激怒了,叱道:「好無理的東西,我倒要會會你。」
  哈門陀鐵青著臉說道:「我看你還是別會的好!」
  況紅居怪叫一聲,雙掌如電,向哈門陀的前胸推來,口中怪叫道:「我看你憑什麼這麼……」
  話未說完,不禁驚得停了下來,原來哈門陀早已不知去向。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只聽哈門陀的聲音自背後傳來,說道:「況婆子!不要自找無趣!」
  況紅居雖然心驚,但是她也是江湖知名人物,既然出了手,萬無中途住手之理。
  她轉過了身,狠狠說道:「死和尚,我偏要會你!」
  一言甫畢,雙掌「追星趕月」挾著疾進的掌風,向哈門陀的面部擊來。
  哈門陀一閃身便自讓開,沉聲道:「你真找難看?」
  況紅居叫道:「看誰難看!」
  她大袖一反,五指如鉤,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哈門陀的前胸抓到!
  哈門陀怒道:「醜婆子,給我躺下!」
  只見他右掌微露,況紅居一聲悶哼,已然躺在了船板上!
  眾人不禁大驚失色,況紅居在江湖上也是第一流的人物,但是與哈門陀比起來,就如同一個三歲孩子與壯漢打架似的。
  由哈門陀的身手看來,船上諸人,簡直就沒有人能敵他。
  哈門陀點倒了況紅居之後,如電目光射在了婁弓的身上,說道:「你大概也不甘心,一齊躺下吧!」
  婁弓一驚,喝道:「難道我怕你……」
  哈門陀已然笑道:「把你的奇技使出來!」
  一語方歇,身如巨鳥撲過去,婁弓慌忙向左閃出了三尺。
  他反手一擊,掌力驚人。
  他飲譽江湖的奇技,挾著驚人的功力擊來。
  哈門陀一聲輕笑,身如飛鴻,已然消失。
  當婁弓感到不妙時,只聽哈門陀道:「他也躺下吧!」
  婁弓只覺腰眼一麻,「咕咚」一聲,倒在了船板上,不省人事。
  哈門陀舉手之間,連推兩個江湖怪人,尹江達及古浪都不禁變了色。
  哈門陀對尹江達說道:「尹老師,怎麼樣?」
  尹江達雖然心驚,卻也不能示弱,說道:「在下職責所在,恕我無法從命。」
  哈門陀一聲長笑,伸手二指,疾如旋風,向尹江達肩頭點來。
  尹江達連忙後退,閃出三尺,雙掌反切哈門陀的手腕,這一招也是奇快無比。
  但是哈門陀哪會被他封住,身形一晃,已然失蹤,尹江達便覺脅旁生風。
  他連忙閃身墊步,但是指力已由左來,尹江達正想以自己一生所學,與這怪人一拚時,但哈門陀不容他展開手腳,第三招時已把他點倒!
  這時只剩下古浪及童石紅兩人,哈門陀道:「你是個女孩子,我不要為難你!」
  說著緩緩向古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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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3:11:41
第15章 女人女人

  哈門陀在船板之上,一連點倒了三個江湖奇人,獨獨放過了童石紅,緩緩地向古浪走來。
  古浪心中緊張異常,他雙手扶著船舷,說道:「你要做什麼?」
  哈門陀冷笑道:「我要整整我的家法!」
  古浪雙眉一揚,說道:「我不是你的徒弟,憑什麼要跟你去?」
  哈門陀獰笑道:「古浪,現在後悔可是來不及了!你還是好好聽話,否則我絕不留情!」
  古浪怒氣填胸,毅然道:「我不隨你去又如何?」
  這一句話大出哈門陀意料之外,他一雙白眉高高揚起,雙目射出奇光,驚詫地望著古浪。
  古浪雖然把一切置之度外,決心與哈門陀一拚,但是被他那雙怪目凝注著,也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哈門陀望了他半晌才道:「古浪,你真要造反嗎?」
  古浪搖搖頭道:「我不懂你的話!我也不懂你為什麼一直不放過我?」
  哈門陀臉上的盛怒漸漸消失,慢吞吞地說道:「不久你就會明白了!」
  他說著,又向古浪走去,雙手前伸,來扶古浪的肩膀。
  古浪一驚,足跟用力,「嗖」的一聲,身子斜著越出去七尺多遠。
  哈門陀轉過了身子,冷笑道:「莫說四面臨水,就是曠野荒郊,你又怎能逃得過我手?」
  古浪心中暗暗著急,忖道:「萬般無奈之時,我只有身懷「春秋筆」投江而死,以謝阿難子托付之恩了。」
  想到這裡,他心中略感平靜,不由斜眼望了童石紅一眼。
  這個奇怪的女孩子,自從上船之後,便是靠在船舷上一言不發,這時仍是這個樣子。
  她那雙美妙的眼睛,望望地上躺著的老人,又望望哈門陀,面色平靜,絲毫沒有驚慌之感,但是,她的目光從沒有飄向古浪。
  哈門陀沉默了一下,用很平靜的聲音說道:「古浪,我實在不願與你動手,第一你是個小輩,第二我曾收你為徒。可恨你自己不知厲害,闖下了大禍,弄得不可收拾,如今之計,你好好地隨我回去,等我問明一切,也許會饒你……」
  話才說到這裡,古浪毅然地搖著頭,用冷峻無情的聲音說道:「不!我不隨你去!和你在一起,我只感到恐怖,你的用心我也明白,收我為徒並非為了愛才……」
  哈門陀大怒,喝道:「住口!這麼說來,我是一定要你跟我走了!」
  他說著身形一長,正要向古浪撲來,不料一條纖細的身形,飛快地攔在了他的面前。
  哈門陀定睛看時,竟是童石紅。
  古浪也感到意外,忙道:「童姑娘,這沒有你的事,你趕快讓開……」
  哈門陀強忍著怒氣,恨聲道:「小姑娘,你快躲開!」
  童石紅微微搖頭,說道:「老師父,你若是要殺古浪,先殺我好了!」
  她這句話說出口,古浪及哈門陀同時吃了一驚,古浪一陣心跳道:「姑娘!你……」
  下面的話無法出口,同時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哈門陀氣得跺腳道:「嗨!誰說我要殺他?」
  童石紅又道:「那麼你要做什麼?」
  哈門陀氣道:「好好的我殺他做什麼?我只是要把他帶走!」
  不料童石紅傻里傻氣地說道:「那麼你把我也帶走好了!」
  這句話令哈門陀啼笑皆非,急得搓著一雙手掌道:「唉!這……這……我帶你去做什麼?真是!」
  童石紅好像傻了一般,淺淺一笑,甚是嫵媚,回頭望了古浪一眼道:「那麼你帶他去做什麼?」
  哈門陀被她問得無可奈何,對古浪道:「古浪她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些毛病?」
  古浪實在不願意把童石紅捲入這件事中,便走到童石紅面前,低聲道:「姑娘……謝謝你這麼關心我,不過沒有什麼,我與這位老師父乃是舊識……」
  不料童石紅仰著臉,微笑道:「你不要騙我,在所有的人中,就是他最厲害,你若是跟他去,必定凶多吉少!」
  這時古浪也無話可說了,哈門陀實在不耐煩,揮手道:「趕快讓開!」
  童石紅卻發了傻勁,說道:「我不讓!」
  哈門陀大怒,身子一側便由童石紅旁邊掠過,口中喝道:「古浪!你還不跟我去?」
  他正要抓向古浪,突聽一聲深沉的歎息由艙內傳出,古浪及哈門陀均是一怔!
  緊接著,一個瘦弱的老人,由艙內走了出來。
  古浪不禁大喜,叫道:「丁老!你……」
  那突然出現的丁訝,搖手止住了古浪的話,笑嘻嘻地對哈門陀道:「門陀師父,你怎麼又來了?」
  哈門陀沉吟一下,說道:「也罷,江湖之中,能與我動手過招的人,大概就你一個,現在還不到時候,我不願此刻動手!」
  他說到這裡,轉頭對古浪說道:「孩子,叛我依他,未必是福!」
  他說完之後,身形如同海鳥一般,落在了他的那隻小舟上,操起一把木槳,微一划動,小舟如箭射了出去,快速已極!
  他一連劃了幾下槳,小舟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古浪等三人,目送奇異的老人消失之後,各懷一種不同的想法。
  丁訝低頭望了望倒在船板上的老人,說道:「他的點穴功夫另成一派,好在他點的是輕穴,我們不必施救,不久自可醒轉的。」
  古浪知道丁訝的意思,是要自己不要解他們的穴道,以免醒來之後又有麻煩。
  丁訝望了望童石紅,說道:「童姑娘,你趕緊送令婆回去吧!」
  童石紅默默地點了點頭,她面上有一層憂傷之情,望了古浪幾眼,似乎要說什麼話,但是並未說出來。
  古浪看到這種情形,心中也很難過,他很想對她說幾句話,但是又不知說些什麼話。
  他們四目相對了一陣,童石紅憂傷地避開了古浪的目光,去料理況紅居。
  丁訝雙手托起了婁弓,笑道:「這個老兒也算栽了!」
  他把婁弓交給了古浪,說道:「你把他送回船上去吧!」
  古浪答應一聲,接過了婁弓,他一躍之下,已經上了婁弓來時的那隻小船。
  那兩個划船的舟子,早已嚇得面無人色。
  古浪把他放在了船艙中,說道:「他沒死,一會兒就好,你們快走吧!」
  說完之後,身如海鳥一般,飛躍上了那隻大船。
  這時尹江達、石室等均被丁訝救醒,童石紅也扶著況紅居回到了自己的小船上。
  她抬頭望著古浪,引起古浪一種莫名的惆悵和憐憫,覺得這個姑娘很是可憐。
  這時候丁訝已下令開船,白帆盈風,順流而下。
  童石紅的小船漸漸遠去,最後終於消失。
  古浪扶著船舷,心情沉重,水霧瀰漫之中,他似乎還望見童石紅那張清秀而又憂傷的面頰……
  丁訝走了過來,拍著古浪的肩膀,笑道:「去吧!我們到艙裡再談!」
  古浪驚覺過來,不禁面上一紅,笑道:「丁老,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丁訝笑道:「我一直在船上,因為想多瞭解一下他們的情形,所以一直到最後才出來。」
  說著二人一同進了艙,古浪突然想起久無動靜的桑燕,不禁問道:「桑姑娘呢?難道睡得這麼熟?」
  丁訝喝了一口水,說道:「是我不叫她出來的。」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我真怕她有什麼差錯呢!」
  丁訝沉吟一下,說道:「現在我們又在一起了,看來我這一路不能離開你們了。」
  古浪笑道:「你不是也要到桑家堡去嗎?」
  丁訝歎了一口氣,說道:「去是要去,結果如何卻不得而知……」
  古浪接口道:「據我看大概沒有什麼問題,桑氏兄妹及桑家堡的人,不是都對你很好嗎?」
  丁訝苦笑道:「其實一點也不關他們的事,九娘的脾氣古怪得很,說也不敢說呢!」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又接口道:「總而言之,這是我最後一次,無論見不見得著她,到此為止了!」
  他言下之意,不勝唏噓,古浪也很同情他,但是卻無話可說。
  這時丁訝突然放低了聲音道:「關於我拿了你『紅珠』之事,不可向任何人講,尤其是桑家堡的人!」
  古浪很是詫異,問道:「為什麼?」
  丁訝把聲音壓得更低,說道:「現在我主要就是靠這玩意兒見她,若是她知道了恐怕又見不著啦!」
  古浪點頭道:「好!我記住。」
  這時古浪想起前數日的事,問道:「丁老,那天你找哈門陀動手的情形如何?」
  丁訝搖頭笑道:「那天沒有動手,就和今天一樣,他自動走的。」
  古浪很是詫異,說道:「如此看來,哈門陀很是怕你,每次都不敢動手呢!」
  丁訝搖頭道:「實非如此,只因他不願意現在與我動手,並不是他怕我。」
  古浪又道:「如果動起手來,你是不是一定可以贏他呢?」
  丁訝一笑不語,這時門外卻傳來了桑燕的聲音,說道:「你們還沒有安歇嗎?」
  丁訝笑道:「還沒有,姑娘請進來吧!」
  話才說完,桑燕已經推門而入。古浪只覺眼前一亮!
  她穿著一件淡青色的絲長衣,雲發微攏,面色嬌紅,清秀之中,透出了嫵媚。
  古浪心中一陣莫名地跳動,趕緊把目光移開,桑燕已經跨進門來。
  丁訝用手指著椅子道:「姑娘請坐,這麼晚還不休息嗎?」
  桑燕坐了下來,說道:「我有些事要請教丁老。」
  丁訝笑道:「姑娘請說!」
  桑燕接口道:「此去重慶還有好幾天的水程,沿途定有很多麻煩,不知丁老是否能隨船照護?」
  丁訝笑道:「我病發之時,古浪曾悉心地照料我,所以我也要照顧他,一直到桑家堡。」
  古浪及桑燕聞言都很高興,桑燕道:「這樣我就放心了,因為最近川中出了事,所以堡裡面的好手都派了出去,我真怕保不住駕呢!」
  古浪面上一紅,說道:「這都怨我無能,身有重任,卻是寸步難行!」
  丁訝微笑道:「這也不能怪你,說實話,你的對手太強了,即使是我也會感到吃不消呢!」
  他們又閒談幾句,丁訝道:「你們若是精神好,不妨到艙外聊聊,我可要睡覺了。」
  他說著躺了下來,這時已是二更多天,古浪卻是毫無睡意,便同桑燕一同步出艙外。
  夜涼如水,江水洶湧,一陣陣寒風,吹得人透體生涼。
  古浪望著茫茫的江面,反倒有一種開脫的喜悅,他深深地吐了兩口氣。
  這時雖是深夜,但是這艘大船卻走得更快了,石室和一個小伙子在船尾把著舵,低聲地談著話。
  古浪和桑燕相伴,各把目光投向遠方,彼此之間,仍保存著一種少男少女的矜持,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沉默了一陣,古浪道:「寒江夜渡,倒也有一番風味,姑娘認為如何?」
  桑燕點點頭,用她美妙的聲音說道:「可不是,我沒事的時候,老愛在江上住上幾日,什麼煩惱都一掃而盡了。」
  古浪笑道:「姑娘有什麼煩惱呢?」
  桑燕晶亮的目光,望了他一眼,卻不回答。
  古浪也感覺到自己問得太唐突了,二人又開始沉默下來。
  天空是一片昏沉,不見星月也不見一絲雲,古浪自語道:「明日怕又要下雪了!」
  桑燕突然轉過了臉,問道:「剛才那個童姑娘是誰?」
  她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來,倒是令古浪吃了一驚,微微怔了一下,說道:「她是況紅居的孫女。」
  桑燕側過臉去,古浪看不見她的表情,但由她的聲音和形態中,可以感覺出她有些異常。
  她用冷澀的聲音說道:「原來是況紅居的孫女,她人怎麼樣?」
  古浪有些難於回答,沉吟了一下說道:「這……我也不太清楚。」
  才說到這裡,桑燕突然接口道:「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古浪不禁大為詫異,問道:「怎麼,姑娘看到她有什麼惡跡嗎?」
  桑燕轉過了臉,面色有些不自然,搖了搖頭,說道:「我雖不十分清楚,不過由她行徑看來,料她不是什麼好女人!」
  古浪聽她這麼說,不禁有些不悅,忖道:「這姑娘說話真是欠考慮!」
  但是他表面上不能把話說重了,正色道:「姑娘也許看錯了,童姑娘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桑燕的一雙秀目,突然睜大了些,盯視著古浪,倒使古浪嚇了一跳。
  她用一種異常的口吻道:「你怎麼知道的?」
  古浪不禁面上一紅,說道:「我……與她認識很久了,她為人一片天真,不像況紅居那麼深沉。」
  桑燕笑道:「你們常在一起嗎?」
  古浪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也不瞭解桑燕的用意,笑道:「倒是時常見面,討厭的是況紅居,若是沒有她,我們一定成為很好的朋友呢!」
  桑燕一言不發,沉默了一陣,才道:「怪不得剛才她捨身救你呢!」
  古浪笑道:「這個姑娘真是不知道厲害,不過她對我如此好,我是不會忘記的。」
  桑燕的目光,頓時黯淡下來,她輕輕地咬著嘴唇,怔怔地望著古浪。
  古浪不禁被她弄得莫名奇妙,忖道:「她是怎麼了?好像有些不高興。」
  桑燕又把目光轉了過去,冷冷說道:「你為什麼不把她留在船上?」
  這時古浪才聽出味道有些不對了,說道:「我與她是兩條路的人,怎麼能留她在船上?再說這船也不是我的……」
  桑燕卻轉嗔為喜,說道:「我倒喜歡這個姑娘,下次要留她談談……」
  古浪很明顯地看出來,她的笑容非常勉強,但是自己實在想不出是為的什麼。
  桑燕說完了那句話,便回到了她的艙中,古浪默默望著她的背影消失,自語道:「奇怪,莫非她與童石紅有仇嗎?」
  由於桑燕一再提到童石紅,古浪的胸中,不禁泛起方纔她捨身相助的那幕景象。
  繼而聯想到他們初次相識的情形,在「哈拉湖」畔,自己正在苦練武功之時,這個姑娘卻奇妙地出現了。
  她的出現,給古浪帶來了一連串的怪事,也給古浪帶來了一些以往未曾感覺到的情境。
  人,就是這麼奇怪,感情往往在不知不覺間產生,等到你發覺時,已經不容易擺脫了。
  這一剎那,古浪似乎對童石紅特別懷念,而桑燕的一切,則顯得遜色多了。
  他正在幻想之時,似聽船頭有輕微的聲響,不自覺地走了過去。
  船頭一側,捲了一大卷帆布。古浪看到一個人影在帆布後面一閃而沒。
  古浪心中一驚,忖道:「啊!這種孤魂冤鬼,居然還不放手。」
  他微揚起雙掌,一掌迎敵,一掌護身,提氣輕行,由反方向向後繞了過去。
  這時的古浪真個輕巧如燕,移動之下,沒有一絲聲息,已然轉到了右側。
  果然,有一條黑影隱伏在那帆布之後,古浪大著膽子,猛一長身,雙掌抓住了那人的膀子!
  但是,他立時大吃一驚,鬆開了手,驚道:「啊!原來……」
  才吐出了二個字,一隻溫香的玉手,已如閃電般按在了他的唇上。
  緊接著,一個極低的聲音說道:「噓———不要叫!」
  那隱在帆布後的,正是童石紅!
  她一隻玉手,輕撫著古浪的嘴唇,使得這個年輕的大孩子,感到了一陣陣地面紅和心跳!
  他們神奇地對視著,童石紅竟忘了把手拿下來,古浪那俊目中,發出了他生命中第一個愛情的火花。
  他把重石紅的手,輕輕地拉下來,但卻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掌心裡。
  他們彼此有一種莫名地激動。
  雖然只是這麼普通地接觸,但是此刻的滋味,已經勝過了世上一切美好的嘗試!
  童石紅的秀目裡,含著興奮和羞澀的淚光,她默默地撲在了古浪雄壯溫暖的懷抱裡。
  這個不經人事的孩子,本能地把她緊擁著,偎著她的面頰。
  一切都停止了,他們似乎連呼吸也忘記了,陶醉在那無盡地美好之中。
  突然,一聲尖銳的笑聲,使得他們如中急電般地分開了!
  在船頭的燈光下,站著桑燕,她的目光中射出了怒火和憂怨。
  古浪面紅過耳,全身的血液都充到了頭部,使他感到昏眩。
  童石紅默默地站在一旁,垂著頭,不敢望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
  這種尷尬的情景,繼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桑燕才用冷峻的聲音說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古浪羞愧萬分,但是他不得不仰起了頭,很困難地說道:「我……我……我到船頭來,發現了童姑娘……」
  桑燕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於是你們就……」
  下面的話她說不下去,目光卻閃著淚光。
  古浪急道:「我們……唉!不像姑娘你所想的……」
  但是這種情形下,古浪實在無話可說,本來這是絕對的私事,可是插入了一個外人,便弄得不可收拾了。
  桑燕慢慢地冷靜下來,她強抑著自己激動的情緒,冷冷道:「童姑娘,你是怎麼來的?」
  童石紅低聲說道:「我……我是駕小船來的。」
  這時驚動了船尾的石室,他跑了過來,望見了這種情形,奇怪地道:「姑娘!怎麼回事……」
  話未說完,桑燕突然轉過了身,厲聲叱道:「沒你的事!」
  石室嚇了一跳,趕緊跑了回去。
  她這種反常的憤怒,使得古浪和童石紅都感到意外,怔怔地望著她。
  桑燕又道:「既然你是坐小船來的,那麼你與古少俠一同坐小船走吧!」
  古浪一驚,也感到有些憤怒,說道:「姑娘!你如此看我古浪,實在是冤枉了我,剛才的事……」
  桑燕冷笑道:「我怎麼看你呀?」
  古浪生了氣,回頭對童石紅道:「石紅,我們走!」
  童石紅的目光中,露出了感激和喜悅,但是她卻搖搖頭道:「小船已經流走了!」
  桑燕又是一聲冷笑,說道:「這麼看來,你是居心住在這兒了?無恥!」
  古浪劍眉一揚,喝道:「姑娘,你不可侮辱她!」
  桑燕怒道:「我侮辱她?她自己剛才作的什麼事!」
  古浪跨上一步,雙手握住了桑燕的膀子,用力地搖著,厲聲道:「她做了什麼事?你說!你說!」
  桑燕的臉上變色,用力地掙開了古浪的手,揚掌打了古浪一記耳光,哭叫道:「滾!滾!你們給我滾……」
  她哭著跑回了艙,留下了無可奈何的古浪和童石紅。
  這一陣大鬧,驚動了滿船的人,丁訝首先跑出艙來,嚷道:「怎麼回事?怎麼回……」
  當他看見童石紅的時候,不禁吃了一驚,接口道:「喲!你怎麼又回來了?」
  古浪及童石紅均未答話,丁訝走近了些,只見古浪面色發青,雙目似要冒出火來。
  他奇怪地問道:「古浪,什麼事把你氣成這個樣子?」
  古浪怒氣沖沖,轉過了頭,對石室道:「馬上靠岸,我要下船!」
  石室嚇了一跳,不敢答應又不敢問,怔怔地望著丁訝。
  丁訝笑道:「你別聽他的,什麼事都有我!」
  話才說完,桑燕又從艙裡衝出來,叫道:「下船就下船!石室馬上靠岸!」
  這一來又把石室弄傻了,眾人這才明白,原來是古浪與桑燕吵了架。
  丁訝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們壓了下來,正色說道:「古浪,到底是什麼事?告訴我,讓我來評評理!」
  本來這種事算不了什麼,但是偏又說不出口,古浪面色微紅,餘怒未消地說道:「你去問她好了!」
  丁訝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真叫人沒辦法……」
  他走到了桑燕的面前,問道:「好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桑燕眼圈發紅,一個勁兒地搖著頭,仍是一言不發,丁訝不禁著了急,大聲道:「古浪!你隨我進艙來!」
  古浪無奈,隨著丁訝進得艙來,丁訝道:「剛才我著實倦了,外面發生的事一點也不知道,那童姑娘怎麼又回來了?快告訴我!」
  古浪雖然有些難為情,但轉念一想,這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丁訝必定有經驗!
  他想著,便紅著臉,把剛才發生的事,毫不隱瞞地告訴了丁訝。
  丁訝聞言氣笑不得,說道:「這可難辦了!偏巧況紅居又與你敵對,童石紅怎麼好留在船上呢?」
  古浪搖頭道:「我並沒說要留她在船上,可是桑燕盛氣凌人,未免小題大作!」
  丁訝笑道:「人家奉命接你的駕,出了事當然要管的。」
  古浪仍然怒氣不消,說道:「剛才的事,純然是我與童姑娘的私事,與她什麼相干?發這麼大脾氣!」
  丁訝望著古浪,笑道:「傻孩子!你還不明白她為什麼發脾氣嗎?」
  古浪一怔,再一細想,心中立時略有所悟,一張俊面不覺紅了起來,心中也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滋味。
  丁訝放低了聲音說道:「她一直喜歡你,你不知道嗎?」
  古浪搖了搖頭,斷然道:「我不喜歡她!」
  古浪這句話,倒是頗出丁訝意料,他搖著頭說道:「這可就麻煩了……這麼說,你是喜歡童姑娘了?」
  古浪面上一紅,點了點頭。
  丁訝眉頭一皺,說道:「這對你進桑家堡可是一個阻力呀!」
  古浪昂然道:「我不能為了進桑家堡,便曲意奉承桑燕,我現在的處境雖然很危險,但是我到桑家堡去,是奉有任務,並非去避難的!」
  丁訝連連地點著頭,說道:「你有這番志氣我很高興,再說感情方面的事,還是順乎自然,不要勉強的好……想當年……唉!」
  他似乎又回憶到他的往事,感喟不已。
  好在他很快地由往事中把自已拉了回來,皺眉道:「那麼現在的事怎麼辦呢?」
  古浪道:「且看桑姑娘怎麼辦……」
  說到這裡,向窗外望了望,淡淡一笑說道:「我已經知道怎麼辦了!」
  丁訝也向窗外望了一下,說道:「啊,這個姑娘!竟真的靠岸了。我去和她說!」
  他身子還沒有起來,已經被古浪一把拉住了膀子,正色道:「丁老,由她去!我絕不願意依人成事!」
  丁訝怔了一下,說道:「你有此志氣固然好,不過你的敵人太多,都是一流的人物,選此水途,為的是易於應付,上岸之後事情就難辦了!」
  古浪毅然道:「事情再艱難我也要全力一拚,實在不可為的時候,也只好與春秋筆同歸於盡!」
  丁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志氣!我們等待桑姑娘的下文吧!」
  他說著,與古浪一同走出艙來,卻不見桑燕等人蹤跡,只有童石紅依然站在那裡,垂著頭,一言不發,丁古二人出艙,她似乎也未看見。
  丁訝對古浪說道:「我去看看這丫頭造什麼反!」
  說著匆匆而去。古浪在後面叫道:「由她去!」
  但是丁訝已經入了桑燕的艙房,船頭只剩下古浪和童石紅兩個人。
  大船迅速地向岸邊靠去,二人已可望見灰灰的水堤和衝擊的浪花。
  童石紅仍然有些驚慌不知所措,她默默地望了古浪一眼,低聲道:「是我害了你……」
  古浪大聲打斷了她的話,說道:「胡說!不要說這些話,我古浪不是因人成事的人!再說我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管不著我!」
  童石紅見古浪發了牛脾氣,便不再開口,但是心中卻暗暗高興,因為古浪已經與桑燕鬧翻了。
  這雖不是童石紅來此的目的,但卻是一種意外的收穫。
  卻說丁訝到了桑燕的艙內,只見她凝望著窗外,面色沉重。
  丁訝問道:「是你叫船靠岸的嗎?」
  桑燕面上一紅,點了點頭。
  丁訝正色道:「姑娘!你可知道古浪對你們桑家堡及九娘的重要性?」
  桑燕面色一變,顯得有些不安,丁訝又道:「剛才發生的事,古浪已經詳細地告訴我了,他們只不過略為親熱一下,並無什麼越軌之事……」
  桑燕用力地把頭扭過了一邊,說道:「誰管他們那些臭事!我只是問他那個姓童的怎麼又回來了,他就發脾氣……」
  丁訝笑道:「剛才你們爭吵的時候,我聽得清清楚楚,並不如你說的那樣呢!」
  桑燕卻道:「既然他們那麼好,我船上又不能留那個姓童的,就請他們下船算了!」
  丁訝緩緩道:「你現在是氣憤之時,可曾考慮到後果?」
  桑燕倔強地說道:「了不起姑婆把我殺了就是!」
  丁訝冷笑道:「你以為她的脾氣做不出來嗎?」
  桑燕面色一變,遲疑了一下,說道:「那……那麼留他們在船上,我下船就是了!」
  才說到這裡,艙外古浪的聲音傳了進來道:「不用費事了,我下船就是!」
  桑燕一驚,拉開了艙門,只見古浪已經收拾停當,牽著他那匹駿馬。
  他昂然而立,面色平靜,一雙俊目射出了堅毅的光芒,看起來真是一個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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