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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丑劍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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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6:45:44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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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午夜驚魂
第01章 血的開始       
第02章 無雙仙子       
第03章 第二劍手
第04章 泣血身世       
第05章 初飲仇血       
第06章 情海癡魂
第07章 蒙面劍客       
第08章 鬼火留痕       
第09章 曠古奇學
第10章 迷離莫測       
第11章 神算鬼女       
第12章 絕嶺求醫
第13章 武林傳柬       
第14章 神秘少年       
第15章 藥聖毒奠
第16章 將計就計       
第17章 解鈴繫鈴       
第18章 靈隱索仇
第19章 情天不老       


楔子 午夜驚魂

  月黑!
  風高!
  夜黯!
  星沉!
  整個的大地,像是已懾服在夜的淫威下,萬籟俱寂,四野無聲。
  時正三更,突地一聲尖銳刺耳的厲嘯,撕裂了夜的沉寂,破空而起,搖曳悠長,這聲音不禁使人聯想到死亡、兇殺、鮮血、鬼魂……。
  緊接著,使人頭皮發炸,毛骨悚然的慘嚎聲,此起彼落。
  瘋狂而恐怖的樂章,開始奏鳴。
  喝叱聲,喊殺聲,搏擊聲,慘嗥聲……
  在夜空中激盪,湧捲,起伏。
  足足一個更次,令人驚魂失蹄的聲浪沉寂了,代之而起的,是熊熊的烈焰。
  被譽為武林第一家的「二賢莊」,沉埋在火海中,燭天的火光,照亮了數里地面。
  莊後,一條小路上,一個渾身浴血的中年秀士,挾扶著一個大腹便便的黑衣婦人,踉蹌疾奔。
  那婦人釵橫發散,淒厲知鬼,嘶啞著聲音道:「官人,我……走不動了……!」
  中年秀士裝束的男子,睜著一雙血眼,向四外掃掠了一周,顫聲道:「娘子,你在這裡等著,大哥死了,我必須救出大嫂,為南宮氏保持一點命脈,如果我不死,我們會再見的?」
  「官人,不……你不能拋下我……」
  「娘子,我不能讓南宮大哥絕了嗣,我……不能,啊……」
  「官人,你……說過永遠也不會離開我的!咱們死也死在一塊……」
  慘絕人寰的呼喊!絕望的嘶喚!
  中年秀士用袖子一抹臉上的淚水、汗水、血水,親了親他妻子的面頰,咬了咬牙,硬起心腸把愛妻抱在路邊草叢之中,返身回撲……
  奔出里許,路旁林中,傳出一陣女人的慘哼聲。
  中年秀士轉身折入林中,狂吼一聲,目眥皆裂,只見四個黑衣人,按住一個美如天仙的孕婦,欲圖非禮。
  「殺!」
  栗吼聲中,響起四聲慘號,四個黑衣人在中年秀士揮掌之間,橫屍當場。
  「大娘……」
  「何二叔,你大哥呢?」
  「死……了……」
  「哦!」
  美如天仙的孕婦,慘呼一聲,暈了過去,中年秀士抱起孕婦,又回身飛馳,到了他與妻子分手的地方,可是,已不兀妻子的蹤影……
  「何一凡,你插翅難飛!」
  暴喝聲中,中年秀士一個踉蹌,口裡發出一聲悶哼,背上端正地插著一柄金色短劍,鮮血汩汩而冒,接著,一個蒙面人飛瀉而落。
  中年秀士放下手中孕婦,撲向那蒙面人,忘命的出手猛攻,堪堪十個照面,蒙面人口吐鮮血,彈身急遁。
  「何二叔,你……」
  那孕婦這時已甦醒過來,顫巍巍地站直橋軀。
  中年秀士反手拔下背上的短劍,嗤地撕下一塊衫角,把劍包了送與那孕婦。
  破空之聲,又告傳來……
  「大嫂,你……快走,我……不行了……」
  「何二叔……你……」
  「快走,要孩子報仇,快走……」
  中年秀士撲地栽倒。
  美如天仙的孕婦,杏目滲血,蹣跚地向密林中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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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22:28 |只看該作者
  驚心動魄的場面,持續了半盞茶工夫,雙方交換了不下百招。
  一聲栗喝傳處,寒芒突斂,接著是一聲自底的沉哼,使人毛骨悚然。
  南宮仇長劍拄地,支持著搖搖不穩的身形,俊面蒼白如紙,口角掛了兩縷鮮血,急促的喘息聲遙遙可聞。
  諸葛武雄雙目暴睜,額上的疤痕變成了一條赤紅的怪蟲,揚在空中的金劍緩緩下垂,最後,「嗆!」的一聲脫手掉地,身形一個路蹌,栽了下去。
  驚呼聲像一片風暴席捲全場。
  「爹!」
  一聲刺耳的厲叫,諸葛瑛撲入場心,哭倒諸葛武雄的屍身上。
  另兩條人影,自西棚中彈射而出,落在南宮仇的身前,一個是藍衣蒙面人「索血書生」,另一個是易了容的萬鳳真。
  南宮仇面色木然,沒有半絲表情。
  萬鳳真關切萬分地道:「仇哥哥,你受傷了?」
  南宮仇冷冷地道:「內元受損,不要緊!」
  「我們離開吧?」
  「不!」
  「為什麼?」
  「我不打算離開這『軒轅台』了,真妹,你……走吧!」
  萬鳳真粉肥大變,慄聲道:「仇哥哥,你說什麼?」
  南宮仇的肌肉一陣牽動,愴然造:「真妹,我還有事待了!」
  「什麼事?」
  「稍待你會明白!」
  近衛六龍與首鳳,全環列在諸葛瑛身後,表情在悲憤之中顯得迷惘。
  所有與會群雄,紛紛向場中央圍攏。
  諸葛瑛哭了一陣之後,陡地站起身來,揀起地上的「金劍」,粉面上一片鐵青,舉步向南宮仇欺近,金劍映著日光,放射耀眼黃芒,在距南宮仇八尺之處,停住身形,目光以幽怨又似根毒。
  南宮仇此刻心如止水,平靜地喚了一聲:「瑛妹!」
  諸葛瑛芳心如割,強忍住滿眶淚水,咬緊玉牙道:「南宮仇,你……殺了我父親……」
  南宮仇平靜如恆地道:「是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而我承瑛妹殊恩深情,無以為報,決心一死以謝,瑛妹,你可以下手了!」
  萬鳳真尖叫一聲:「仇哥哥,你……你……」
  淚水隨聲而下。
  所有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南宮仇黯然道:「真妹,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沒有其它路可走,只是辜負你一片……」
  喉頭似有物哽住,以下的話,竟說不下去。
  諸葛瑛厲聲道:「南宮仇,論功力我不是你的敵手,要你就殺了我,否則我必殺你!」
  南宮仇俊面上肌肉微微一動,道:「我不會還手的!」
  說著,長劍歸鞘。
  諸葛瑛飽孕眶內的淚水,終於滾落粉腮,她愛他,付出了全部感情,而現在,他是她的殺父仇人,語不成聲地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南宮仇緩緩閉上雙目,道:「請下手,這是唯一的了斷方式!」
  萬鳳真急氣攻心,戟指南宮仇道:「你要做大丈夫,男子漢,恩怨分明,以為一死就可以結束了一切麼……」
  群雄這才注意到這易釵而弁的書生,但僅是略感驚異而已,現場的氣氛,已沖淡了一切意外的現象。
  南宮他從內心發出了一陣股慄,是的,他死了,恩怨兩消,別人呢?
  萬鳳真海樣情深,難道可以辜負?
  何二嬸神志喪失,他答應設法為她求醫,並尋覓地兒女的下落,難道可以食言?
  自己的做法難道不算自私?
  萬鳳真回頭向諸葛瑛道:「你敢碰他一碰,我把你碎屍萬段!」
  聲音中充滿無邊的殺機。
  驀在此刻——
  「索血書生」怪叫一聲道:「他不是『天狼尊者』!」
  這一叫喚,猶如旱地焦雷,使得所有在場的高手心頭一震,死者竟然不是「天狼尊者」本人,這太出人意料之外。
  南宮仇這一驚非同小可,一彈身到了「天狼尊者」屍旁,瞪視著「索血書生」道:「他不是『天狼尊者』?」
  「不是!」
  「何以見得?」
  「他戴的是面具,『天狼尊者』陰殘凶暴,他一露面,從那木然的表情,我就懷疑此事大有蹊蹺,現在身臨切近,才看出是人皮面具……」
  「死者是誰?」
  「不知道!」
  南宮仇伸手虛空一抓,面具應手而揭,赫然是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漢子。
  全場又是一陣駭然驚呼。
  這漢子是誰?
  為什麼要冒充「天狼尊者」向中原武林挑戰?
  何以會具有這高身手,能打敗「見性大師」?
  詭謀的陰影,籠罩著每一個人的心頭,「君山大會」並不是預期的那回事,這其中似乎含有一個可怕的陰謀,假的「天狼尊者」死了,「金劍盟太上」也死了,但謎底卻無法揭穿。
  南宮仇轉身向諸葛瑛道:「瑛妹,發生意外,我在沒有誅戮真正的『天狼尊者』之前,恕不能實踐方纔的諾言,請等待一段時間,我會自動來見你!」
  諸葛瑛舉目望天,良久,粉腮倏現一種堅毅之色,環顧群雄道:「諸位,君山大會到此終了,本人現在當各位之面宣佈,即日起解散『金劍盟』,從茲而後,武林中將沒有這個幫派存在……」
  「紅花會長」搶先發話道:「盟主,請三思而行!」
  諸葛瑛一揮手道:「我已三思過了,本盟多行不義,解散以謝武林!」
  六龍與首鳳齊齊垂下了頭,似乎,他們瞭解諸葛瑛這明智的決定。
  所有在場的群豪,一個個目瞪口呆,隱以武林盟主自居的「金劍盟」竟然自動宣佈解體,的確是意想不到的事。但這宣佈出自盟主之口,當然絲毫不變。
  少林「大悟禪師」高宣一聲佛號,連稱善哉!
  諸葛瑛再次道:「本次大會,由敝盟首先發起,五大門派響應贊助,現在事已給束,不周之處,本座在此謝過,各位可以請便了!」
  當然,事情並未結束,「天狼尊者」既是冒充的,這其中大有文章,但又使人無從揣測起,「金劍盟」宣佈解散,諸葛武雄業已死亡,也無從追究起。
  群雄懷著謎樣的心情,紛紛離開。
  日影西斜。
  軒轅台上剩下了南宮仇、萬鳳真、「索血書生」、諸葛瑛和她手下六龍一鳳七個近身侍衛,另外,便是兩具屍體。
  場面在極度緊張之後,顯得有些淒清,但殺機仍浮漾在冷森的空氣中。
  諸葛瑛目光瞟向「索血書生」道:「閣下,貴我雙方的過節是否可以勾銷!」
  「索血書生」望望南宮仇一眼,然後沉聲道:「盟主,你解散『余劍盟』以謝武林,是否出於誠意?」
  諸葛瑛道:「當然!」
  「如此本人同意不咎既往!」
  諸葛瑛又向萬鳳真道:「你是萬姑娘?」
  萬鳳真除去頭巾,抹去化裝,恢復本來面目,冷冷道:「不錯,是我!」
  「萬姑娘可有話說?」
  「有!」
  「請講!」
  「你宣佈解散『金劍盟』是你的過人聰明處,否則……」
  「怎樣?」
  「以貴盟的作為,已引起中原武林公憤,遲早必會灰飛煙滅,在此之前,我相信不止我『奇門』一派,存心要血洗『金劍盟』!」
  「如此,兩位可以請便了!」
  「不,待事情了斷之後再說!」
  「事情了斷……」
  「你與南宮仇之間的事!」
  「兩位要作中間人,抑是與南宮仇聯手?」
  「索血書生」接口道:「那得看事實如何發展!」
  諸葛瑛慄聲道:「我誓要殺他以慰父靈!」
  萬鳳真杏眼一瞪,道:「諸葛瑛,談殺他恐怕你辦不到!」
  諸葛瑛淒厲地一笑道:「除非我死了,否則這主意不會改變!」
  萬鳳真毫不放鬆地道:「也許,這也是解決之道!」
  南宮仇接口道:「瑛妹,我有言在先……」
  「我不是你瑛妹!」
  「盟主,我說過待殺了『天狼尊者』之後,自動給你交待?」
  「你現在可以交待了!」
  「我說辦不到!」
  「你的目的不過是向『天狼尊者』索仇?」
  「一點不錯!」
  「如果『天狼尊者』已不在人世了呢?」
  宮仇面色一變,采聲道:「什麼?難道他……」
  諸葛瑛寒聲道:「無妨告訴你,『天狼尊者』屍身早已枯了!」
  「他死了?」
  「嗯,五年之前!」
  南宮仇蹬地退了一個大步,厲聲道:「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反正這是事實!」
  「我要證據!」
  「證據就是這張人皮面具,它是從『天狼尊者』面上剝下來的!」
  「你何以知道?」
  「言止於此,信不信由你!」
  「當真!」
  「我諸葛瑛不屑於信口雌黃!」
  「那以『摧心破血掌』殺人的兇手是誰?」
  「東方雷!」
  「果然是他?」
  「不過他已死了!」
  「殺死東方雷的人又是誰?」
  「他!」
  說著,向假冒「天狼尊者」的屍身一指。
  宮仇全身激動得簌簌直抖,這筆血仇,算是這樣勾銷了,殺死東方雷的人,旨在滅口,但殺死「神針孫大娘」的兇手又是誰呢?
  心念之中,脫口道:「殺死『神針孫大娘』的兇手,難道也是他?」
  「不錯!」
  「他是誰?」
  「我不會告訴你,現在,我們之間的事該了斷了!」
  宮仇面上立起抽搐,窒了半刻,黯然點了點頭,道:「好,你下手吧!」
  萬鳳真粉腮一沉,殺機畢現,手中扣好了一把金針……
  「索血書生」冷森森地道:「諸葛姑娘,本人說句放肆的話,令尊死有餘辜!」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飛瀉而至,眨眼到了眾人身前,赫然是一個鬚眉皆白的清瞿老者,滿面慈和之相。
  白髮老者目光一掃地上的兩具屍體,廢然長聲歎道:「天作孽,猶可為;人作孽,不可活!」
  南宮仇與萬鳳真等,懼感心頭一震。
  六龍一鳳,已躬下身去。
  諸葛瑛淚隨聲下,喚了一聲:「伯父!」
  「索血書生」凝視著白髮老者道:「前輩是否人稱『佛心劍諸葛長雄』?」
  「不措,閣下怎識得老夫?」
  「揣測而已!」
  南宮仇劍眉深鎖,聽稱呼,這「佛心劍諸葛長雄」必是「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的兄長,既號「佛心刻」,諒來必是俠義之流,不知現身何故?
  「佛心劍諸葛長雄」喃喃自語道:「天道好還,令老夫欲哭無淚!」
  諸葛瑛再次喚了一聲:「伯父!」
  「佛心劍」目光如電,迫視在諸葛瑛面上,道:「孩子,老夫告訴你一個事實,不要難過!」
  諸葛瑛拭乾淚痕,愕然道:「伯父有何教言?」
  「佛心劍」一指諸葛武雄的屍體道:「他不是你父親!」
  諸葛瑛如中雷殛,連退數步,顫聲道:「伯父說什麼?」
  「老夫這逆天行事的弟弟,不是你父親!」
  「那……他是……」
  「算養父吧!」
  「侄女的身世……」
  南宮仇與萬鳳真、「索血書生」、六龍一鳳,莫不被這意外的話所震驚。
  「佛心劍」沉吟了片刻,道:「孩子,事到如今,不得不告訴你,你養父先天缺陷,終生不娶,你是十八年前,由他帶回扶養長大的,那時,你尚在襁褓之中,出生才數日……」
  諸葛瑛嬌軀晃了兩晃,悲聲道:「伯父,我的身世?」
  「老夫也不甚清楚,今天告訴你的用意,是希望你不要再繼走迷途,你是女孩子,不適合在武林中爭長竟短,你八位師兄便是榜樣!」
  「侄女已當天下群雄之面,宣佈解散『金劍盟』!」
  「好,明智之舉!」
  「伯父對侄女的來歷一無所知?」
  「我記得你身上似有一件飾物,是自小佩掛的,也許從那物件上可以探查出你的身世來歷!」
  「哦,那玉鎖!」
  「玉鎖?」
  南宮仇怪叫一聲,目不稍瞬地瞪視著諸葛瑛。
  諸葛瑛駭然道:「玉鎖怎麼樣?」
  南宮仇激動得全身發顫,一顆心怦怦而跳,一把從胸前摘下那枚玉鎖,平置掌心之中,向諸葛瑛面前一送,道:「是否和這一樣?」
  「呀!」
  諸葛瑛連退兩步,粉腮劇變,道:「是……一般大小,你上面是什麼字?」
  「和字!」
  「我的是合字!」
  說著,掏出玉鎖,果然是一模一樣。
  「和合玉鎖」,不言可喻,原來必是一對。
  南宮仇心中的激動簡直無法形容,數年來,他日夕不忘的指腹為盟的妻子,想不到會是美絕天人的「金劍盟」盟主諸葛瑛。
  造物者的安排的確太神奇了。
  諸葛瑛杏目中滿是迷惘與駭詫之色,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這突如其來的演變,把她震撼了,而更奇的是她與南宮仇各有一把相似的玉鎖,更增加了事態的撲朔迷離,可能,她的身世之中,包含了一則驚人的故事。
  於是,她開口了,惶惑萬狀地道:「仇哥,這玉鎖是怎麼回事?」
  南宮仇盡力抑制沸騰的情緒,顫聲道:「瑛姐,它們本是一對,遭一次慘禍分開了!」
  「什麼,你……叫我瑛姐?」
  「是的,如我所測不差,你比我早出世幾天!」
  「我……是誰?」
  「你該姓何!」
  「我姓何?」
  「是的,『二賢莊』二在主何一凡的遺孤,便是你!」
  「二賢莊」慘案,諸葛瑛耳熟能詳,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是血案中的一份子,如此說來,自己一直認為是父親的人,竟是自己的血海仇人,這太不可思議了。
  「嗆啷!」金劍從手中跌落。
  淚水,跟著泉湧而出。
  「佛心劍諸葛長雄」老臉急遽地抽搐,可能,這情況太出他意料之外,他原來的意思是要諸葛瑛不再繼續諸葛武雄的行為,想不到諸葛瑛竟有這可怕的身世,當下向諸葛瑛身前移近了兩步,道:「孩子,人死恨消,一切恩怨,算是了結了,你允老夫把這兩具屍體帶走嗎?」
  諸葛瑛目光一掃兩具屍身,幽幽地道:「伯父,我仍這樣稱呼你,從此刻起,我叫何瑛,與『金劍盟』完全脫離關係,懇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
  「解散金劍盟,遣走所有幫徒!」
  「老夫答應你!」
  何瑛拾起「金劍」,雙手遞與「佛心劍諸葛長雄」,道:「貴盟信物,謹此奉還!」
  「佛心劍」接過「金劍」,凝思了半晌,突地伸指彈向劍身,「嗆!」然聲中,金劍斷為四截,隨手拋棄地上。
  「金劍」被毀,象徵著「金劍盟」已不存在。
  何瑛自小在盟中長大,當了數年盟主,內心仍有不少感概。
  南宮仇冷眼旁觀,片言不發,他是喜悅多於激動。
  何瑛回首向「近衛六龍」道:「六位隨太上師伯去吧!」
  「六龍」黯然躬身,齊應了一聲:「是!」
  於是,「六龍」之二,各負起一具屍體,隨在「佛心劍諸葛長雄」之後,默默離去,何瑛轉面又對「首鳳陳素珍」道:「珍妹,我們相處如手足,我別無相贈,祝福你……」
  陳素珍粉腮一黯,截斷了何瑛的話頭道:「盟主……」
  「這稱呼不適用了!」
  「小姐,我願終身相隨……」
  「不,你有你的前途,你該去尋覓你的幸福!」
  陳素珍眼圈一紅,雙膝跪地,道:「小姐,你要拋棄婢子?」
  何瑛激動地扶起陳素珍道:「好,以後再說吧!」
  陳素珍福了一福,退到何瑛身後。
  南宮仇這才開口道:「瑛姐,那假扮『天狼尊者』的到底是誰?」
  「諸葛武雄的二弟子文亦揚!」
  「為什麼……」
  「諸葛武雄想造成機會除去強敵,登上共主寶座!」
  「哦!梟雄……那真正的『天狼尊者』生死如何?」
  「死了!」
  「怎樣死的?」
  「當年諸葛武雄被『天狼尊者』劍傷前額,引為終生之根,他無意中得到一本劍笈,苦苦參修,於不久前潛往天南,劍劈『天狼尊者』,此事江湖中無人知曉……」
  「哦,對了,我想起一件事,『天狼尊者』的師兄『金剛童子』入中原的目的是查訪兇手,怪不得一意要見『丑劍客』,在他想像中能劍劈『天狼尊者』的,除了這一流劍手之外,別人無法辦到,可惜……」
  「金剛童子仍是死於諸葛武雄之手!」
  這些秘辛,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南宮仇繼續追問道:「何以東方雷……」
  「東方雷狼子野心,亟想領袖天南,諸葛武雄劍劈『天狼尊者』之後,威迫利誘,使東方雷就範,本想利用他串演『君山大會』這一幕,想不到他被『神針孫大娘』所制,迫問口供,唯恐洩露機密,所以殺之滅口,而『神針孫大娘』也終被殺害!」
  「東方雷何以殺害二鳳與五六兩鳳?」
  「她三人本是東方雷師妹,奉令潛入中原,加入『金劍盟』,伺機刺探諸葛武雄獲得劍笈的真偽,因那本劍笈據說是『天南』一派在數十年前失落的,不想二、五、六三鳳入盟之後,存心脫離天南,沒有執行命令,所以被殺!」
  「哦!」
  「還有……」
  「先母與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
  「我正要告訴你,也是東方雷下的手!」
  南宮仇目蘊痛淚,很聲道:「恨不能手刃兇徒,以慰先母之靈!」
  場面暫時趨於沉靜,各人有不同的心思……
  久久,萬鳳真打破了沉寂,幽幽地道:「仇哥哥,恭喜你大仇得報,雙鎖合璧!」
  南宮仇愕然道:「真妹,你……」
  何瑛惑然道:「什麼雙鎖合壁?」
  萬鳳真酸溜溜地道:「當年南宮與何氏兩家指腹為盟,以玉鎖為記,明白了吧?」
  何瑛杏目閃射一種異樣的光輝,道:「仇弟,是真的嗎?」
  南宮仇俊面一紅,道:「是這樣!」
  何瑛瞟了南宮仇一眼,羞赧地垂下螓首,芳心中的甜蜜,自不待言。
  萬鳳真粉腮之上掠過一抹幽淒之色,沉聲道:「仇哥哥,你愛我嗎?」
  南宮仇毫不猶豫地道:「這何用說嗎?」
  「永遠?」
  「是的!」
  「好,我滿意了,今後天涯海角,願常相憶……」
  南宮仇已意識到事態嚴重,急聲道:「真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萬鳳真黯然神傷地道:「我該走了!」
  「走?到哪裡去?」
  「天下之大,何處無容身之所!」
  「真妹,你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愛你,祝你與瑛姐永遠幸福!」
  「真妹……」
  何瑛秀眉緊蹙,淡淡地道:「真妹,我知道仇弟一直不曾真正地愛過我,以前,是迫於對勢,現在,存在他心中的可能只是道義與父母的遺命,你與他才是真正的一對……」
  萬鳳真愴然一笑道:「我不否認他對我的感情,但他一樣地愛你,以前,限於仇,他想愛而不能愛,否則他不會準備以死來結束這一段情仇,現在,他可以大膽地愛你,因你與他名份早定,在此之前,他不斷地提到另一個佩有玉鎖的人,這是他念念不忘的心願,謝謝你的關愛,我誠摯地祝福你倆!」
  說完,轉身便走!
  南宮仇頓時手足無措,張口欲呼,但發不出聲音,一個是紅顏知己,心心相印,一個是婚盟早訂,恩重情深,他無從取捨,更無從安排自己。
  萬鳳真孤寂的身影,從台上消失。
  「索血書生」忽道:「南宮老弟,別急,一切有我,再見!」
  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
  何瑛道:「仇弟,『索血書生』到底是什麼來路?」
  南宮仇搖搖頭道:「不知道!」
  「看來我該離開你才是……」
  「瑛姐,不!」
  「你很愛她?」
  「這……我不否認!」
  「你何不追下去?」
  南宮仇苦笑一聲道:「由她去吧!」
  「為了我?」
  「瑛姐,我們去見二嬸!」
  「什麼,我媽還在人世?」
  「是的!」
  「在哪裡?」
  「望天峰,可是……」
  何瑛忘形地上前抓住南宮仇的手,連連搖撼道:「可是什麼?」
  南宮仇面色一慘,道:「二嬸受的刺激太大,家毀,夫死,女失,所以她老人家神智失常了!」
  何瑛珠淚驟然滾落腮邊,悲泣道:「仇弟,我們現在就走,我不知我媽是什麼樣子,十多年來,認賊作父,唉……」
  這一聲長歎,表露了她內心的憂苦與悲痛。
  諸葛武雄是她的仇人,但又不能完全抹煞十餘年養育之恩,好在人死了,仇消了,否則她將何以自處?
  南宮仇一頷首道:「走吧!」
  兩人並肩而行,首鳳陳素珍隨後,馳下了「軒轅台」,回想半日前的一切,真像是一場離奇的噩夢。
  過了湖,在「岳陽樓」匆匆打尖,漏夜上道,奔向「望天峰」。
  這一天,三人正奔行在沿江的官道之上,盤算日落之前,可以抵達「望天峰」。
  何瑛心中激動無比,她即將看到未謀一面的親生娘。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迎面而來,遠遠大叫一聲道:「宮仇少俠請留步!」
  南宮仇一怔神,剎住身形,何瑛與陳素珍也同時收勢。
  來人直趨身前丈外之處才停下身來,赫然是一個短小精悍的青衣老者。
  青衣老者一抱拳道:「南宮少俠別來無恙?」
  他,正是青衣幫「巡察總監」、「神行客鄭良」。
  南宮仇急還一禮道:「鄭前輩,想不到會是你!」
  「少俠,小老頭是劫後餘生了!」
  南宮仇替何瑛與陳素珍引見之後,道:「貴幫自遭兩度慘禍之後,門人弟子怕已犧牲殆盡了?」
  「是的,天禍敝幫,使祖師蒙羞,所幸元氣未絕,小老兒系奉命而來……」
  「奉何人之命?」
  「敝幫主!」
  南宮仇心頭一震,道:「我拜兄不是業已……」
  「神行客鄭良」答非所問地道:「本月十五日,敝幫在原來的秘舵所在地舉行復幫大典,盼少俠能賞光!」
  「復幫大典?」
  「是的!」
  「幫主是誰?」
  「少俠屆時自知,小老兒未便饒舌,請原諒!」
  「在下屆時必到!」
  「再見!」
  「神行客鄭良」拱手馳離。
  南宮仇惑然道:「奇怪,『青衣幫』兩遭血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業已罹難,屍首早寒,是何人重振『青衣幫』?」
  何瑛面帶愧色道:「我真覺得愧對武林同道,『金劍盟』昔日所為,我是幫兇!」
  「過去了,不提也罷,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望天峰頭,石洞之中,一燈煢然,昏黃的燈光,照著五個人影,他(她)們正是南宮仇、何瑛母女,陳素珍與老嬸秋菊。
  何瑛淚痕斑斑,伏跪在她母親腳前,嬌啼婉囀,令人鼻酸,可憐,她母親神志喪失,對眼前的景象,視若無睹。
  南宮仇一陣苦思之後,倏地靈機一動,取過何瑛的玉鎖,和自己的一面合起來,伸向何二嬸的眼前。
  何二嬸目視玉鎖,面上忽起波動,凝神細思,散亂的眸光,居然漸漸聚合,像一個人,在搜索遙遠的記憶……
  眾人屏息而待,希望一個奇跡能出現。
  久久!久久!何二嬸突地開聲道:「玉鎖,這是『和合玉鎖』,我與南宮大嫂互相交換的!」說完目光移向南宮仇等人的面上,反覆審視,惶惑地道:「秋菊,他們是誰?」
  激動,狂喜,充滿了石洞,奇跡終於出現,玉鎖喚回了何二嬸的神智。
  於是,劫後餘生的家人,團聚了,悲劇告終。
  數日之後,南宮仇單身上道,趕去參加「青衣幫」的復幫大典。
  秘舵谷口,人影穿梭來往,大半是江湖同道來參與大典的。
  南宮仇方抵谷口,一男一女,寧候道旁,男的是「索血書生」,女的赫然是投澗殉情的邢玉嬌,他心中的駭異,莫可言宣,難道她沒有死,一時之間,他愣住了。
  「索血書生」緩緩揭去面巾,露出一張雙十劍創的臉。
  南宮仇陡地退了一步,慄聲道:「大哥,你……你……竟然還在人間,為什麼早不顯露真面目?」
  「索血書生」赫然正是拜兄「辣手書生徐陵」。
  「辣手書生徐陵」激動地道:「仇弟,想不到會有今天!」
  「大哥,怎麼回事?」
  「說來令人難信,當日為兄的負傷被迫落絕澗,自料萬無生理,想不到被隱修澗底的家師祖所救,絕處逢生,復得傳本幫失傳絕技,重出索討血債,賤內邢玉嬌也巧為家師祖所救!」
  「哦!」
  「仇弟,大典之後,愚兄與你跑一趟東海白石島!」
  「這……為什麼?」
  「萬鳳真姑娘在等待你求親!」
  「哦!她……」
  「問題是你那指腹為盟的妻子是否有容人之墓!」
  南宮仇俊面緋紅道:「這與何姑娘母女的意思不謀而合!」
  「令岳母神智回復了?」
  「是的!」說著,把玉鎖喚回神志的經過述了一遍。
  「辣手書生」撫掌大笑道:「仇弟,慘禍之後,這一點也足以安慰受創的心靈了,請,大典之後立即動身赴白石島求親。」
  邢玉嬌也笑逐顏開地道:「仇弟,請先接受我的恭賀!」
  南宮仇眼中滾出一抹淚光,痛苦與甜蜜同時湧上他的心頭。
  他面前不由晃出兩張粉靨——何瑛和萬鳳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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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21:48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情天不老

  宮仇與萬鳳真在君山軒轅台會場棚內,談論此次大會內中大有蹊蹺,一個冰冷的聲音起自身旁,道:「在下也有同感!」
  宮仇與萬鳳真同時一震,轉目望去,「索血書生」不知何時已坐在距兩人約十個座位的地方,依然是藍衣蒙面。
  萬鳳真一頷首道:「閣下何妨移座一談!」
  「索血書生」毫不謙讓地過來與兩人坐在一起。
  宮仇起身一揖道:「敬謝閣下解毒之德!」
  「些領小事,不足掛齒,兩位剛才提到『神針孫大娘』?」
  「是,怎麼樣?」
  「昨夜暴斃岳州城內旅店中。」
  宮仇與萬隻真幾乎是同時驚呼道:「孫大娘死了?」
  「不錯!」
  宮仇咬牙道:「如何死的?」
  「死在劍下!」
  「兇手是誰?」
  「不知道,但絕非等閒人物,否則以孫大娘的身手,不致於毫無反抗的跡象。」
  「會不會是『天狼尊者』或他的手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為什麼?」
  「東方雷是『天南』門下,被暗殺於先,孫大娘是『天南』敵人,被殺於後,兇手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兩人,總之內情相當複雜,目前無從螽測。」
  「神針孫大娘」是宮仇外祖母的托孤人,算來也是親長之輩,而今遽爾慘死,宮仇心中之悲憤可想而知,當即目射殺芒,激動地道:「孫大娘的遺體呢?」
  「索血書生」道:「在下命人埋在『岳陽樓』右側!」
  「閣下目睹這慘案……」
  「在她死後,不過……」
  「怎麼樣?」
  「孫大娘死前,曾透露了一件不為人知的武林秘辛!」
  「哦!什麼秘辛?」
  「索血書生」目光一掃四周,壓低了嗓音道:「金劍盟上任盟主諸葛武雄,十年之前,曾赴天南向『天狼尊者』挑戰,結果負創而歸,這是孫大娘在天南天意中聽人說的!」
  宮仇若有所悟地道:「此次『君山大會』金創盟為發起人之首,可能與這件事有關……」
  驀地——
  場中起了一陣騷動,各涼棚中的人,紛紛起立,望向入口之處。
  宮仇起身一看,只見一個灰衣芒履的白眉老和尚,徐步入場,這老僧,正是「武聖都濮澧」,「金劍盟」盟主諸葛瑛恭謹地走在一側,蛾眉緊蹙,似有無限的心事,再後面是盲,殘,儒,丐四待憧,與「首鳳陳素珍」。
  諸葛瑛的絕世芳姿,甫一入眼,他的一顆心頓時激盪起來,連呼吸也感到迫促。
  「武聖」,在武林人物的眼中,是相當了不起的人物。
  騷動靜止了,變為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隨著「武聖」一行移勢。
  「武聖」由人引領,直趨東棚居中長桌之後,立掌當胸,打了一個問訊,緩緩就座,諸葛瑛在南面棚中央落座。四侍僮與近衛首鳳分別侍立主人身後。
  待「武聖」坐定之後,群雄才紛紛落座。
  宮仇劍眉深鎖,忍不住道:「何以不見『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露面,莫非……」
  萬鳳真口快,接道:「你可知諸葛武雄是什麼長相?」
  「這……」
  宮仇不由語塞,既然連對方形貌都不知道,又何認定場中沒有其人存在。
  就在此刻——
  北面棚中一個法相壓嚴的老和尚站起身來,高宣了一聲佛號。
  全場頓時呈現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全朝北面涼棚射去。
  老和尚頓了一頓之後,宏聲道:「老衲少林『大悟』忝被推為此次大會發言人,因為『天南』一派,主動下書向中原武林挑戰,所以才有這次大會的發起,至於應戰的方式與條件,須俟『天狼尊者』施主駕臨之時再議,這一戰關係著整個中原武林的聲譽與榮辱,老衲推薦『見性大師』為應戰代表……」
  如雷掌聲,掩蓋了「大悟禪師」的話聲。
  「大悟禪師」緩緩落座。
  鑼鳴三響,報告巳時正。
  場中呈現一片空前的緊張,這畢竟是一件關乎整個中原武林榮辱的大事,每一個與會者的心頭,都像壓了一塊巨石,大家在心裡存著一個相同的問號:「如果『見性大師』不敵落敗的話?……」再往下去,沒人敢想。
  突地——
  武當掌門「清虛子」起立發言道:「禪師,各位同道,貧道推薦一位當代一流劍手!」
  所有的目光,含詢問之色,投向了「清虛子」。
  「大悟禪師」眼睛一亮,道:「道兄推薦誰?」
  「丑劍客!」
  此言一出,滿場為之動容,可能,群雄這時才想起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蓋代劍手「丑劍客」。
  諸葛瑛立即起身接口道:「道長,『丑劍客』並未在與會之列!」
  萬鳳真與「索血書生」同時向宮仇投了會心的一瞥。
  宮仇卻感到有些莫名的激動。
  「清虛子」轉目道:「諸葛盟主,貧道請問『丑劍客』何以不參與這次攸關中原武林榮辱的大會?」
  諸葛瑛淡淡地道:「可能他不在被邀之列!」
  「清虛子」道:「可是敝派發出的請柬之中,有一份已到了『丑劍客』手中!」
  諸葛瑛粉腮徽變,道:「噢!據負責登記與會同道名單的人回報,『丑劍客』並未簽名?」
  宮仇瞟了「索血書生」一眼,暗忖,這請柬原來是「武當派」發出,再由「索血書生」轉送自己的,看來「清虛子」已得了「索血書生」的照會,所以才有此舉。
  「清虛子」仍然平靜地道:「也許屬時『丑劍客』會出現亦未可知!」
  「這總是推測之言!……」
  「貧道推薦是否為大會接受?」
  少林「大悟禪師」聲若宏鐘的道:「老衲代表大會受理老兄的推薦!」
  「清虛子」打了一個稽首,坐回原位。
  場中起了一陣竊竊私議。
  諸葛瑛美目流波,向四下一掃,默然坐下。
  一個面如重棗的皂袍老者,大聲道:「本人推薦『金劍盟太上盟主諸葛武雄』為中原武林代表!」
  萬鳳真冷冷地道:「紅花會會長邢大川!」
  「索血書生」身軀似乎震了一震。
  「大悟禪師」頷首道:「受理!」然後目往群雄道:「還有哪位同道推薦?」
  連同三遍,沒人應聲,接著又道:「大會敦請『見性大師』、『金劍盟太上盟主』、『丑劍客』等三位為中原武林代表,應『天南』挑戰!」
  說完,再次遍掃全場一周,坐了下去。
  宮仇心中疾轉著念頭,「天狼尊者」、「全劍盟太上」,都是他的血海仇人,自己既被推為代表,當然先公後私,是否先取「天狼尊者性命」,然後立即向「金劍盟太上」出手呢?那自己就非得抖露真正身份不可了。「丑劍客」雖死,但自己當年曾應許「丑劍客」之名將永存江湖,而且也心許尊他為師,當場揭露真相,豈不有違初衷?但眼前是千載一時之機,如放過仇人,今後將困難重重,索仇不易……
  心念未已,場外高台入口之處,傳來一聲宏喝:「天南掌門駕到!」
  所有在場的群雄,心弦頓時繃得緊緊的,一個個變色望向南邊的入口。
  宮仇但覺一股仇怨,沖胸而起,化作了無邊殺機,目中的煞芒,令人不寒而慄。
  他與萬鳳真等三人,一個蒙面,兩個是陌生面孔,在場的群雄,都是自命不凡的人物,對這三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根本連正眼都不屑著一眼。
  一個高大威猛的白髮老人,錦袍佩劍,昂然進場,每跨一步,似乎都有一定的尺度,不疾不徐,沉穩地走向場中央。
  「見性大帥」當先起身,其餘各派掌門也相繼起立,齊向場中央一抱拳。
  「天狼尊者」抱拳還禮,原地轉了一周。
  場中,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但靜中卻透著無比的緊張。
  「索血書生」噫了一聲道:「奇怪,『天狼尊者』竟然隻身赴會?」
  宮仇恨恨地道:「會有人替他收屍的!」
  萬鳳真突地朝南棚中一指道:「那是誰?」
  宮仇循聲一看,諸葛瑛身側已不知在何時多了一個蒙面黑袍老者,不由也脫口道:「是誰?」
  「索血書生」激動地道:「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
  宮仇頓時目現煞光,慄聲道:「他為什麼要蒙面?」
  「索血書生」咬牙道:「令人莫測,依我看今天之會大有蹊蹺。」
  場中——
  「天狼尊者」已開始發話:「天下武林是一家,原無彼此之分,但中原各門派地域之念極深,對我『天南』一派,自來就存有歧視之心,是以老夫此次入中原,希望能與中原名手一較長短,不過,老夫昔年曾受屈於『武子郝濮澧』,是以這第一場老夫指名索戰!」
  少林「大悟禪師」高宣一聲佛號,聲若宏鐘大呂道:「老衲忝為大會發言人,有句話就教施主?」
  「天狼尊者」大刺刺地道:「請講!」
  「施主約戰中原武林的目的是否僅為了切磋武學……」
  「掌門人,武學二字請改為劍道!」
  「哦!這無關宏旨,施主請明白答覆!」
  「不錯,但老夫有幾點聲明!」
  「老衲恭聽!」
  「第一,必須分出勝負,否則至死方休!」
  全場起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
  「大悟禪師」白眉一軒,道:「阿彌陀佛,既屬切磋,應該點到即止,至死方休已超越了這個限度!」
  「天狼尊者」冷冷一笑道:「如果中原武林無人應戰,老夫不為己甚,立返天南!」
  宮仇在冷落的一角裡,不屑地發出了一聲冷哼。
  「大悟神師」沉聲道:「施主的意思是今日之會,只見勝負,不計生死?」
  「可以這麼說!」
  「請問第二呢?」
  「第二,老夫若敗,從此永不涉足中原,解散『天南派』……」
  「這無乃太過?」
  「本人言行如一,出口不改!」
  「嗯,請說下去!」
  「戰敗老夫之人,將為武林共主!」
  「這是中原武林的事,不勞……」
  「不,這是老夫的條件!」
  「第三呢?」
  「老夫若幸勝,天南地北,武林一家,應尊老夫為共主!」
  少林「大悟禪師」修養再深厚也不內滲出了汗珠,這一戰不但是榮辱問題,而且也是整個中原武林的命運之爭,他,能驀然代表整個中原答應嗎?
  所有在場的群雄,個個怒憤形於色。
  「金劍盟太上」突地起立大聲道:「中原武林若接不下這項挑戰,即使『天南』朋友不提這條件,事實上並無不同,愚意以為無妨應允!」
  場中起了一陣附和的掌聲。
  「大悟禪師」,躊躇再三,終於應了一聲:「好,一切如施主所言!」
  「天狼尊者」口裡嘿了一聲,道:「請『武聖』賜教!」
  聲音刻板冷漠得不帶半絲感情。
  「見性大師」緩緩起身離座入場。
  昔日的「武聖」竟然削髮為僧,出乎多數人意料之外,駭異,驚歎,緊張……等等不同的表情,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近衛六龍」之中的四龍,這時已侍立在盟主諸葛瑛的身後,只見諸葛瑛低低向四龍吩咐了幾句,四龍立即分四路向各涼棚走去,用意至為明顯,在搜索宮仇是否已潛入了會場之中。
  宮仇雖不明白諸葛瑛力阻自己赴會的原因,但他意識到她可能是出於關切與愛護。
  「見性大師」已到了場中央,「儒僮」雙手奉上一根金鋼長劍,然後退出場心。
  「天狼尊者」冷冷一笑道:「郝老兄,想不到你竟然當了和尚!」
  「見性大師」滿面肅然地道:「施主不聞放下屠刀,立地可以成怫!」
  「哈哈哈哈,老夫不想成佛,不過郝老兄今天卻又重新操起屠刀了呢?」
  「戢禍息爭,亦是善端,不違我佛慈悲之旨!」
  「此地並非道場,老夫不準備聽道!」
  「阿彌陀佛,普天之下,能知回頭是岸者有幾人!」
  「大和尚,如你也體會到回頭是岸之旨,何不回頭?」
  「老衲旨在息爭,心中並無『勝』念!」
  「哈哈哈哈,難得,既不存好勝之念,自然也沒有好名之心,不過,老夫倒是志在必勝,大和尚,不要耽延時光,請!」
  請字一出,身形微挫,橫劍當胸。
  「見性大師」高宣一聲佛號,長劍斜領,口中道了一聲:「請!」
  空氣緊張到無以復加。
  兩棚角落裡,「索血書生」低低道了一聲:「不好!」
  宮仇心中一動,道:「怎樣?」
  「見性大師看來抱點到即止之心,而『天狼尊者』卻心存殺念!」
  「大師不是敵手?」
  「很難說,可能不是……」
  「鏘!」的一聲金鐵交鳴,劍氣一閃而沒,人影稍觸即分。
  除了極少數幾個人,沒有誰看得出雙方如何出手交換了這一個照面。
  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口邊,面上那一種渴望「見性大師」得勝的表情,顯露無遺,另外,還存在著一種激賞這場罕世難逢的比鬥成份。
  人影再合再分。
  又是一聲震耳的金鐵交鳴。
  「見性大師」身形一個踉蹌,臉上的肌肉急遽地抽搐,頹然道:「老衲輸了!」
  所有在場的各門派高手,一個個面色大變,心房也隨著縮緊,「武聖」——「見性大師」,眾人心目中的偶像,竟然承認輸了,而且只兩個照面。
  一陣難堪的死寂之後,緊接著是一陣嘩然。
  「見性大師」第三個照面輸了半招,一除了三五個特出的高手外,沒有人看得出來,本來,他可以再戰,他可以反擊,但他不屑為此,這是風度,也是傳統的武德。
  「天狼尊者」狂妄地怪笑一聲,道:「大和尚,公事已了,現在老夫要洗刷當年一劍之恥,接招!」
  聲落招出,攻向了「見性大師」。
  「見性大師」只好舉劍相迎。
  少林「大悟和尚」狂喝一聲:「住手,還有人接戰!」
  但,「天狼尊者」置若罔聞,一劍緊似一劍,迫得「見性大師」毫無還手之力,眼看不消十招,「見性大師」非被毀不可。
  在場高手,個個憤怒填膺,但誰有能力接下這場面呢?
  眾人的目光,轉向了「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這場面只有他能收拾,因為他是被推選的三位代表之一,同時,一絲絲的希望,也寄托在他身上,另一代表「丑劍客」根本不見到場,可是,諸葛武雄安坐如山,連動也不動一下。
  一聲暴喝傳處,「見性大師」袍袖被割了半幅。
  這是整個中原武林的屈辱,因為「見性大師」是公推的代表。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飛瀉入場,像是飛將軍自天而降。
  人影未被看清,場中央閃起五朵工整的梅花,映著日光,令人目眩神奪。
  「丑劍客!」
  「哦!丑劍客!」
  驚呼之聲,響成一片,像春雷似地震撼了全場。
  「天狼尊者」不期然地收劍後退,目光掃向眼前的奇醜書生。
  「見性大師」原本知道宮仇的底細,合掌當胸道:「老衲知道施主必來,這副重擔交與施主了,老衲告退!」
  振腕抖劍,劍身震成了數段,散拋地上,然後舉步向場外走去,沒有說話,也沒有和任何人招呼,落寞地離開,四侍僮立即跟上,瞬間消失。
  「武聖」敗了,兩個照面,所有的人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若非「丑劍客」適時現身,「見性大師」可能無法全身而退。
  「金劍盟」盟主諸葛瑛粉腮慘變,陡地站起身來,又坐了回去。
  「天狼尊者」目中青光閃爍,直瞪著宮仇道:「丑劍客,幸會,老夫正盼望閣下出頭!」
  宮仇語冷如冰地道:「區區天南,竟敢藐視中原武林,你以為中原武林真的無人麼?」
  口語雖冷,心中卻激動無比,面對「天狼尊者」,母親慘死的情狀,又重映腦海,他恨不能把對方生撕活裂。
  「天狼尊者」面上無半絲表情,死板陰森,像是人間的喜怒哀樂從來就不曾在他面上出現過,只是,那雙青光閃閃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慄,若是一般高手,根本不必談過招,單是那眸光,就足以使人懾服而有餘。
  南面棚中,金劍盟主諸葛瑛粉腮煞白,一副坐立難安之態。
  「天狼尊者」與宮仇互相對視,久久,「天狼尊者」目中掠過一抹駭色。
  全場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不少高手,在頻頻拭著額上的冷汗。
  宮仇明白當前的敵情,可不敢托大,他知道這一戰只是許勝不許敗,如果敗了,中原武林的威望,或許可由「金劍盟太上」來找回,但他報仇的計劃便完全幻滅了。
  同時,論劍術,他只有一招,生死榮辱全場繫於這一招。
  他緩緩掣出長劍,貫注了畢生修為的功力。
  他再度開口發話,話聲沉凝得像一粒粒鋼珠:「閣下,你方纔已動過手,如需要調息的話,本劍客等你半個時辰!」
  這話聽來托大,但事實上卻是光明磊落,不願佔絲毫便宜。
  在場的都是武林中佼佼者,全在心裡發出了一聲讚歎。
  「天狼尊者」目光向南棚中一掃,獰聲道:「不用!」
  依照「天狼尊者」所提條件,能擊敗他的人,將是武林共主,所以除了極少數的人外,都希望「丑劍客」能獲勝,他雖看似神秘,但比一心要稱尊武林的「金劍盟太上」要好些,「金劍盟」對待江湖幫派的殘酷手段,使每一個武林正義之士埋恨在心。
  宮仇極快地再調勻了一次真氣,高聲道:「出手?」
  「天狼尊者」狠聲道:「要老夫先出手?」
  「不錯!」
  「老夫先出手你就沒有命了!」
  「這正是本劍客告訴你的!」
  「接招!」
  劍芒像兩條銀蛇在空中一絞一扭。
  「鏘!」劍刃交擊。
  一聲慘號象郁雷般破空而起。
  人影陡地一分。
  「砰!」的一聲,紅光進現,「天狼尊者」仰面栽了下去。
  「丑劍客」長劍技地,兀立如一尊天神。
  所有在場的群眾,在這剎那之間,血脈似乎停止了運行,呼吸已然窒息,這場面,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使每一個人在意識中無法立即辨出是真是幻。
  一招,只一招!
  「天狼尊者」在「丑劍客」劍下一招斃命。
  久久,四周才爆起一片轟雷似的喝采聲。
  喝采之聲,足足持續了半刻光景,才為少林「大悟禪師」的話聲所遏止。
  「各位同道,武林以信為先,『丑劍客』施主為中原武林維護了千載令譽,在武林史上,亦為光輝之一頁,照約定,應奉『丑劍客』施主為……」
  話聲未落,猛聽一聲斷喝道:「且慢!」
  群雄目光轉處,只見「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已離座,步入場中。
  這位梟雄的舉措,使每一個在場者均感到大惑不解。
  諸葛瑛就原位起立,面上的表情,無法形容。
  諸葛武雄來到場中央,目光穿過蒙面巾,向四週一掃,道:「武林共主,無論才德武功,俱應冠蓋群倫,『丑劍客』劍劈『天狼尊者』,為中原爭取到無上的榮譽,本人十分欽佩,不過,若論共主……」話鋒至此一頓,目光再度游掃一遍,接著道:「本人首先不服,現在當天下同道之面,公開向『丑劍客』討教!」
  群情嘩然,想不到諸葛武雄竟然要公開向「丑劍客」挑戰,這所謂挑戰,也就是爭奪武林共主之位,每一個人的面上,都露出了鄙夷與不憤之客。
  少林「大悟禪師」僵立無語,白眉已緊聚在一起。
  不久之前,「金劍盟」陰謀毒殺了武當「玉虛真人」等四十餘劍手,曾引起武林公憤,但「金劍盟」氣焰囂張,武林又缺乏領導,各善其身,加之各派人才調落,所以隱忍未發。
  此次為了共禦「天南」才暫時聯結,但原有的仇恨,並未消失。
  宮仇這時卻陷入極度矛盾的情緒之中,他後悔一劍毀了「天狼尊者」,雖然,公私兩盡,一方面維護了武林公義,另一方面也報了血仇,但「天狼尊者」殘殺母親與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的事,卻成了謎,人死了,要向誰去證實?
  諸葛武雄面對宮仇,冷喝了一聲道:「丑劍客,本人挑戰!」
  宮仇心頭一震,神思回復,一看眼前的蒙面人,胸頭殺機狂熾,咬緊牙關道:「什麼,你挑戰?」
  「不錯,本人挑戰!」
  「為什麼?」
  「看看武林共主誰屬!」
  宮仇振聲一笑道:「諸葛武推,本劍客根本無意於這虛名,不過,你閣下恐怕沒有這機會了!」
  「什麼意思?」
  「今天你死定了!」
  話聲充滿了慄人的殺機。
  群雄又是一陣震天的喝采,不知道是佩服「丑劍客」的豪氣,還是對於一個痛恨而又莫奈其何的敵人受到挫辱時下意識中產生的一種快慰!
  諸葛武雄慄聲道:「丑劍客,今天你我大概只能有一個活在世上。」
  宮仇沉聲道:「對極了,本劍客正是這個意思!」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飛瀉落入場心,她,正是「金劍盟」盟主諸葛瑛。
  諸葛瑛目光首先掃向宮仇,目光中儘是幽怨駭凜之色。
  宮仇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目光注定諸葛武雄,不敢和她的目光相觸。
  諸葛武雄大聲向諸葛瑛喝斥道:「退下去!」
  諸葛瑛顫抖聲音道:「爹,你沒有理由要和他拼上斗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分出勝負也就算了!」
  「你懂什麼,本盟長老以下,有近百人毀在他手中,這筆帳能不算?」
  「可是……」
  「下去!」
  宮仇心中不禁地激動了起來,諸葛瑛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但她卻未向她父親透露這份情,的確令人心感,然而她哪知自己的真正身份呢?即使諸葛武雄不存心生死互見,自己也不會放過他啊!
  諸葛瑛目光移向宮仇,激顫地道:「丑劍客,閣下存心要爭共主之位?」
  宮仇冷漠地道:「本人並無此意!」
  「希望閣下莫為己甚!」
  言中之意,當然是希望宮仇得放手,且放手。
  宮仇依然冷漠如故地道:「姑娘,你靜看事情的發展吧!」
  諸葛武雄再次暴喝一聲:「退下去!」
  諸葛瑛目不稍瞬地凝注了宮仇半晌,焦灼,企盼,幽怨,哀求……在目光中顯露無餘,最後一跺腳退出場心。
  場中空氣再呈無比的緊張。
  沒有一個人開口,靜觀事態的發展。
  「嗆!」
  金芒刺目,諸葛武雄掣出了「金劍」。
  宮仇寒聲道:「諸葛武雄,揭下你的蒙面巾!」
  諸葛武雄獰笑一聲道:「你何不撕落你的面具,讓人見『丑劍客』的真面目?」
  「本人會的!」
  「好,老夫答應你這死前的要求!」
  「呀!」
  聲落,緩緩揭下面巾。
  滿場全是驚呼之聲。
  宮仇心頭巨震,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眼前的人,虯鬚繞頰,已呈灰白,目中青光閃閃有如電炬,額頭上一道劍創,變成了一道斜斜的凹槽,把前額一分為二。
  他就是宮仇心目中謎一樣的「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曾責池對諸葛瑛負義,曾威逼他說出「丑劍客」的行蹤,他應該早想到對方的身份,然而他想不到。
  他同時也猛省對方蒙面的原因,「神針孫大娘」死前曾向「索血書生」透露過諸葛武雄曾被「天狼尊者」劍傷,既然傷在面部,除了蒙面遮掩,別無他法。
  思緒激盪之中,脫口道:「想不到是你!」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使諸葛武雄為之一怔。
  宮仇陡地揭去面具。
  驚呼之聲再度響起。
  諸葛武雄連步數退,目瞪如鈴,駭然道:「宮仇!是你這小子。」
  宮仇冷峻地道:「想不到吧?」
  「的確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還有更出你意外的事呢,本人名姓之上,該再加上一南字,南宮仇,『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後,老匹夫,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
  諸葛武雄疤面劇變,厲聲道:「南宮靖還有遺孤留在世的……」
  「你後悔當初不斬草除根了吧?」
  「小子,今天也一樣……」
  「可惜時過景遷,你不能如願了!」
  諸葛瑛怪叫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嬌軀搖搖欲倒,她做夢也估不到佔去了她全部勞心的人,竟然是父親的血海仇家,她這時才明白「丑劍客」一再向「金劍盟」下手的原因。
  情況非常明顯,兩人之中只有一個人能活,這情勢絕對無法改變。
  一時之間,她的芳心片片碎了。
  她不能眼睜睜望著悲劇發生,但她無法阻止這悲劇不上演。
  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愛人。
  所有在場的武林高手,對十八年前「二賢莊」的慘案知之甚稔,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兇手而已。
  不可一世的傾世高手,竟然是一個二十不到的美少年,竟是意外之中的意外,一個個呆若木雞。
  宮仇一振劍道:「出手!」
  場面疊出另一個驚心動魄的高潮。
  諸葛武雄額上的疤痕透出駭人紅色,目中儘是煞芒,金劍徐徐上揚。
  雙方不約而同地向前挪近數步。
  殺機在雙方挪步之間達於頂點。
  諸葛瑛忘了盟主身份,尖聲厲叫道:「你們……不能啊!」
  叫聲,使南宮仇心頭一顫,但隨即又為殺機所掩,生、死、勝、負,他毫無把握,只有一樣他非常清楚,面對這最後一個頑強的仇人,不是生,便是死,此外別無選擇,也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諸葛武雄也明白,如果不除去這可怕的仇人,「金劍盟」和他的生命,以及領袖天下的雄心霸圖,將隨之幻滅。
  彼此雙方,都存同一意念——不毀了對方,就是被對方所毀。
  黃白兩道精芒一攪而分。
  「鏘鏘鏘!」一連串金刃碰擊之聲,震人耳鼓。
  雙方已交換了一個照面,令人目奪神搖。
  蓋代高手的生死之鬥,施展的是傾古凌今的劍術,這場面,百年難逢。
  人影分而又合。
  但見劍氣衝霄,劍刃撕風銳嘯,金鐵交鳴之聲,陣陣扣人心弦。
  遠在五丈之外的觀戰群雄,猶覺勁風拂面如割。
  諸葛瑛不自覺地離開了座位,嬌軀簌簌直抖,芳容一片慘厲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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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9:55 |只看該作者
  萬鳳真爬起身未,忘形地叫了一聲。
  「仇哥哥!」
  舉步便朝「素衣仙娘」欺走,回復了女兒本腔,恨恨地道:「樂倩倩,我便是在曲州丐幫大典之上,被你劫持,以『廢仙掌』暗算的那女子萬鳳真,你不會不記得這擋子事吧?……」
  「素衣仙娘」掙扎起身形,搖搖不穩地晃了幾晃,哭聲道:「你……就是那丫頭?」
  「不錯,『萬老邪』的女兒,明白了吧?」
  「你居然沒有死?」
  「笑話,『廢仙掌』算得了什麼,今天你嘗嘗我『奇門派』的『侏儒神通』,看是哪一樣厲害!」
  「侏儒神通」是「奇門派」的獨門手法,殘酷至極,被這功夫所傷的人,筋骨收縮,狀類嬰兒,現世終生。
  「素衣仙娘樂倩倩」立時面如死灰,厲吼道:「丫頭,老娘把你挫骨揚灰!」
  揮動左掌,向萬鳳真胸前拍去,她情急發昏,忘了對方身上的「逆鱗寶甲」。
  「砰!」
  萬鳳真嬌軀微微一晃。
  「素衣仙娘」一雙白嫩的手掌,登時被剜成了一隻血掌,以她的功力,若非先傷在宮仇的劍下,這一掌縱使她手掌受傷,萬鳳真也承受不起那震力,但,此刻她是強弩之末,不足以穿魯縞了。
  萬鳳真並指如戟,朝「素衣仙娘」戳去……
  突地——宮仇嘶啞地吼道:「不許動他!」
  這一嘶吼,宮仇已是盡力而發,但聲音卻是屠弱暗啞得可憐。
  萬鳳真不期然地縮回了手。
  宮仇費力地匍行數尺,把長劍抬回手中,然後以劍往地,撐起身形……
  萬鳳真憐情地瞟了宮仇一眼,趕緊過來扶住,顫聲道:「仇哥哥,你……」
  宮仇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睜眼,道:「放開我,我要親手……殺她!」
  聲音雖然瘖啞微弱,但仍充滿了慄人的殺機。
  萬鳳真悲聲道:「仇哥哥,你還能出手……」
  宮仇身軀一扭,道:「讓開!」
  萬鳳真只好鬆手後退。
  宮仇身軀一陣搖幌,最後終於穩住了。
  「素衣仙娘」目中儘是怨毒之色,面孔扭曲得變了形。加上遍身血污,簡直淒厲如鬼,挪步之間,向前逼進數步,左掌緩緩揚了起來。
  萬鳳真滿面焦灼惶恐之色,宮仇若再妄用殘存的一絲真力,不必等到一個對時,目前就非幸發喪命不可,但,她無法阻止他在臨死之前手刃親仇,即使他能活到明天,又當如何?奇跡會發生嗎?
  她眼中又飽含痛淚,每一分,每一種,都是斷腸的時刻。
  宮仇勉力挪動了一下步子,手中劍翻了起來,做出一個前刺之勢,但持劍的手顫動得相當厲害,劍尖連一絲絲的劍芒都沒有。
  「素衣仙娘」一掌按了過來。
  「砰!」的一聲,宮執胸挨了一掌,身形一歪,朝左側傾出,手中劍仍然緊握。
  萬鳳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素衣仙娘」一掌擊出,身形打了一個踉蹌,向前栽撲。
  -聲低沉而淒厲的慘號傳處,兩條人影同時滾到地上。
  宮仇的劍,刺穿了「素衣仙娘」的胸背,但他已無力拔回長劍。
  「素衣仙娘」手腳一陣抽動,死了。
  月華以水,從樹敗葉孔中瀉入現場,隱約地照著死屍,鮮血,分外的休目驚心。
  萬鳳真替宮仇抽回穿在「素衣仙娘」身上的劍,放回鞘中,然後把他抱到原來兩人停身的樹下,拭淨了他口角的血漬,木怔怔地道:「仇哥哥,你覺得怎麼樣?」
  宮仇無神的眼眨了兩眨,蒼白的唇瓣動了幾動,發不出聲音。
  萬鳳真的感情似已麻木,她既決心殉情一死,心中反而平靜了,幽幽地道:「仇哥哥,我帶你去尋一個適合我倆長眠的地方,蘇堤?啊!不,雷峰塔下……」
  驀地——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他是『丑劍客』?」
  萬鳳真芳心巨震,抬頭一看,五步之外,站著一個藍衫蒙面人,不禁脫口道:「索血書生!」
  「索血書生」目射一種奇異的稜芒,使人分不出那是代表什麼,總之,極其複雜,但有一點可以判出的是毫無敵意,冷冷的聲音再次道:「他是『丑劍客』?」
  萬鳳真站起身來,道:「不惜!」
  「索血書生」又道:「他是宮仇,啊,應該是南宮仇?」
  萬鳳真粉腮大變,想不到「索血書生」已洞悉了這秘密,心想,反正事已至此,生命已將結束,否認又有什麼意義,讓武林中知道不可一世的「丑劍客」就是「無敵雙劍」之後的南宮仇,也是件武林盛事,當下一頷首,沉聲道:「閣下說對了!」
  「索血書生」雙目一亮,依然冷冷地道:「那你是萬風真姑娘了,你曾化名馮真,對嗎?」
  萬鳳真駭然退了數步,慄聲道:「閣下知道的不少,請告來意?」
  「索血書生」淡淡地道:「萬姑娘,他中了『圓蛇』之毒?」
  「是的,怎樣?」
  「圓蛇之毒,冠絕萬毒,天下無藥可解……」
  「我知道!」
  「可是……」
  「怎麼樣?」
  「並非真的無救,只是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萬鳳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雜,激動得連聲音都變了調,急聲道:「閣下知道?」
  「當然!」
  「但不知如何救治?」
  「索血書生」仍是不疾不徐地道:「靈隱寺方丈『廣濟大師』飼養這毒物是非常偶然的,三年前,一個番僧到該寺掛單,忽地得了急症,死在寺中,臨死之時,把一個小鐵匣交與『廣濟』,要求看在佛門弟子份上,把他火化之後,把骨骸連同這鐵匣一併送到藏邊大覺寺……」
  萬鳳真不知「索血書生」為什麼要講這故事,她心中急於要知道的是救治的方法,兩道眉毛不由皺了起來。
  「索血書生」略微一頓之後,接下去道:「藏邊距此萬里之遙,一晃三年,『廣濟』並沒有完成番僧的要求,卻在無意中發現鐵匣之中裝的是兩樣稀世難求的毒物,鐵匣中分為二,一邊是『圓蛇』……」
  「哦!另一邊呢?」
  「金毛蜘蛛!」
  「呀!」
  「這兩種毒物,是天生的彼此相剋!」
  萬鳳真聰慧絕頂,激顫地道:「要解『圓蛇』之毒,必須要『金毛蜘蛛』?」
  「對了,姑娘可謂智慧超人!」
  「那『金毛蜘蛛』……」
  「在『廣濟大師』身上!」
  「我現在就……」
  「慢著,這鐵厘已被在下取到手中!」
  「哦!閣下的意思是……」
  「目的當然是救他!」
  「有什麼條件?」
  「無條件!」
  萬鳳真刁鑽慧黠,心思細密而多疑,心念幾轉之後,道:「閣下何以對這事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時,宮仇已陷於半昏迷狀態,兩人的對話他隱約聽到了一部分。
  「索血書生」輕聲一笑道:「在下知道姑娘會有此一問的,這個秘情是由一個寺僧的口中透露的!」
  「閣下說無條件地救治地?」
  「是的,有何不妥?」
  「閣下是為此而來?」
  「可以說是!」
  「閣下難道有未卜先知之能,算定了他在此刻,在此地受傷……」
  「說穿了並不出奇!」
  「願聞?」
  「宮仇化身『丑劍客』,曾對『青衣幫』有過除敵之德,而姑娘你二人與幫主『辣手書生徐陵』是金蘭之交,區區在下又與『辣手書生』淵源極深,是以對『丑劍客』的行蹤十分注目。昨日接獲手下報告,是以急急趕來,如此而已!」
  萬鳳真舒了一口大氣,道:「閣下盛情,先行謝過。」
  「不必!」
  「請問如何施救?」
  「姑娘把他身形扳轉,露出傷口!」
  萬鳳算高興得手舞足蹈,夢想不到天外飛來救星,把他從死神手中奪回,當下半抱起宮仇,側轉他的身軀,露出背部,撕開衣衫,只見米粒大的一個小孔,微微滲出黃水,其餘了無異狀,暗忖,這毒絕天下之物,想不到外表這等平和,毫無一般中毒後的惡形怪象。
  「索血書生」從袖中取出一支半尺長的小鐵匣,靠近宮仇背部,道:「姑娘閃開!」
  萬鳳真遲疑地退月八尺之外,雙目一下悄瞬地注視著鐵匣。
  「索血書生」揭開匣蓋,一隻酒杯大小金光閃閃的長毛蜘蛛,爬了出來,凸出的巨目一陣轉動之後,長腳一彈,附到宮仇背上,就創口吮吸起來。
  萬鳳真神情可緊張到了十分,這又是一隻罕見的毒物,如果稍有錯失,或是「索血書生」聽說不確,宮他勢非當場殞命不可。
  那蜘蛛吸了片刻,今身金光大盛,長毛逆立,那樣子確實可怖。
  又過了片刻,宮仇突地呻吟出聲。
  「索血書生」急聲道:「忍耐,千萬不能動!」
  萬鳳真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足足半個時辰,「全毛蜘蛛」伸肢曲腿,以飽餐異味之後的得意神情,「索血書生」把鐵匣輕輕送了過去,那蜘蛛一彈進了匣中,嚓地一聲,匣蓋關牢。
  宮仇翻身坐起……
  「索血書生」一搖手道:「立即調元補氣,不要妄動!」
  宮仇仍進出了一句:「敬謝閣下相救大德!」
  然後方閉目垂簾,靜坐行功。
  「索血書生」從懷中取出兩張紅帖,遞到萬鳳真手上,道:「君山大會請柬,你倆會用得著的,再見!」
  說完,彈身飄逝。
  萬鳳真持帖在手,望著「索血書生」消失的方向,感慨地搖了搖頭。
  一個時辰之後,宮仇功畢起身,揭下面具,趨近萬鳳真激情地道:「真妹,我是兩世為人了!」
  萬鳳真脆生生地一笑道:「仇哥哥,這叫做吉人天相!」
  「噫,你手裡是……」
  「君山大會的請帖,憑帖與會,『索血書生』相贈的!」
  「哦,天快要亮了,我們就此上道吧,旅邸也不需回去了,以免驚動別人。」
  「好,一切依你!」
  旬日工夫,兩人進入湘境,取道岳州。
  距離君山大會會期,還剩下短短三天。
  由於兩人是易了容的,所以無人識得,一路平靜無事。
  這一天,午時光景,兩人來到岳州城外,宮仇道:「真妹,明天便是大會之期,我們逕自到岳陽樓歇腳如何?」
  萬鳳真道:「好,順便觀賞一下勝跡,探聽一下大會的動態!」
  「此次大會,中原武林矚目的,將是『武聖郝濮澧』老前輩!」
  「他會來嗎?」
  「會的,為了中原武林的聲望與命運!」
  「天南一派捲土重臨,『武聖』能穩操勝算嗎?」
  「很難說!」
  「仇哥哥,你準備如何行動?」
  「先殺『天狼尊者』,再取『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的性命!」
  「如果『武聖』先得手……」
  「不可能,『天狼尊者』敢公然再度挑戰中原武林。必有所恃,『武聖』是他上一次的對手,他會估計在內的!」
  「你出面之時,是純屬私人索仇性質?」
  「不,我以中原武林一份子的名義索戰,然後再論及私仇!」
  「先公後私,仇哥哥,你的想法完全正確!」
  「我沒有沽名釣譽之心,只覺得這樣做是對而已!」
  「但願你在大會中一舉誅仇!」
  「謝謝你的鼓勵!」
  「天狼尊者與金劍盟太上是你最後的兩個仇家?」
  「是的。」
  「仇了恨消之後呢?」
  一雙熾熱的眼眸,投向了宮仇,有幸福的洋溢,也有無比的期待。
  宮仇一顆心突然下沉,但仍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我還有事未了!」
  萬鳳真眉峰一蹙道:「什麼事?」
  「第一,我必須尋到何家姐姐的下落!」
  「何家姐姐?」
  「是的,何二叔的遺孤,何二嬸與她當年的一個侍婢秋菊,隱居在『望天峰』上,可憐何二嬸已經瘋了,據秋菊說何家姐姐生下之後就已失蹤……」
  萬鳳真心內酸酸地道:「這件事你沒有告訴我!」
  「是的,就在我們分手後不久,我因與『金剛童子』約會『望天峰』,想不到巧逢何二嬸,真是天假其便了!」
  「仇哥哥,一個嬰孩失蹤,事隔二十幾年,生死兩茫茫,但這是你父母的遺命,你不能違背,我幫助你去找!」
  宮仇感激地道:「真妹,你很善良!」
  萬鳳真一板嘴道:「別讚美我,善良兩字當不起,我爹人稱『萬老邪』,我也好下到哪裡,一切都是為了你,還有第二件事呢?」
  「這……沒有了!」
  有第一必有第二,別想混賴!」
  宮仇暗自咬了咬牙,道:「不錯,還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待了……」
  「重大到什麼程度?」
  「關乎生死!」
  「告訴我?」
  「真妹,說起來徒亂人意,等以後慢慢再談吧!」
  「不,我現在要知道!」
  宮仇本想將以死對諸葛瑛全恩情的決定說出來,又覺得為時尚早,自己是否敵得過『金劍盟大上』還在未定之天,也許失手喪命呢?同時以萬鳳真的性格,她會不顧一切地阻撓破壞,甚或做出可怕的事……
  心念之中,沉痛地道:「真妹,答應我,暫時不要追問,讓我全心全意地應付君山大會!」
  萬鳳真很委曲地瞪了宮仇一眼,不再開口。
  就在此刻——
  前道不遠之處的竹林之中,突地傳出一聲刺耳的慘嗥。
  明天便是君山大會之期,岳陽樓附近必是藏龍臥虎,群雄畢集,這一聲慘號發生得太不尋常。
  宮仇半聲不吭,彈身便朝竹林射去。
  萬鳳真緊跟其後。
  林中——
  一個青絹包頭,露出如霜鬢腳的黑衣老太婆,站著發愣,老太婆腳前,橫陳了一具屍身,死者身著藍袍,面如藍錠,背上揚了一柄短劍,只剩劍摘在外。
  宮仇疾奔屍身之前一看,慄聲叫道:「東方雷!」
  死者,赫然是「天狼尊者」的門下東方雷,東方雷先毀「金劍盟」兩名鳳近衛,嗣後在玄妙庵毀「迷覺師太」,也就是宮仇的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這先後兩件慘案宮仇均曾目睹,是以一眼就識得出來。
  他與萬鳳真本打算追兇天南,後來因事阻了行程,又逢君山大會不久舉行,仇人正是主角,所以作罷。
  萬鳳真這時也到了宮仇身邊,見狀不由芳心一震。
  宮仇抬頭注視著黑衣老太婆,道:「是前輩毀了他?」
  老太婆反問道:「你認識他?」
  宮仇坦然道:「認識,而且正在找他!」
  萬鳳真突地大聲道:「前輩是『神針孫大娘』?」
  「噫,你怎認得老身?」
  「前輩五年前來過『白石島』……」
  「你是誰?」
  「記得偷你神針的那……」
  「哦!小丫頭,你怎麼打扮成這樣子?」
  「為了要赴君山大會,只好改裝!」
  「這位又是誰,看來也不是本來面目了?」
  萬鳳真指著宮仇道:「他是我好友宮仇!」
  「神針孫大娘」打量了宮仇幾眼,道:「神儀內蘊,難得!」
  宮仇長揖道:「謬讚了,請問前輩這東方雷……」
  「不是老身下的手!」
  「那……」
  「老身本來打算從他口中探索幾件事,不料突然被人暗襲,這施襲的人功力不弱,老身竟然無法發現其蹤跡!」
  「兇手可能是殺以滅口?」
  「有此可能!」
  「敢問前輩要從他口中探索……」
  「神針孫大娘」黯然一歎道:「老身受一個至友臨終重托,代她照應兩個孤女,這兩個遺孤曾拜在『天狼尊者』門下,之後又脫離師門,其中之一死於『推心破血掌』,是以老身……」
  宮仇頓時心跳加速,急聲道:「請問這兩個孤女的姓名?」
  「李郁芝,李芳芝!」
  宮仇全身一震,身形一連幾晃,慄聲道:「李郁芝就是家母,三年前死於『摧心破血掌』,阿姨李芳芝最近也遭毒手……」
  「神針孫大娘」一把抓住宮仇的肩臂,激動地道:「孩子,你是南宮靖之後?」
  宮仇淚下如雨,雙膝一屈,悲聲道:「老前輩,是的!」
  「孩子,起來,把經過告訴老身!」
  於是,宮仇把隨母避禍,迭獲奇緣,全力索仇等等經過,概略地述了一遍。
  「神針孫大娘」老淚縱橫,道:「孩子,有你如此,你父母當含笑九泉了!」
  宮仇一拭淚痕,道:「老前輩……」
  「孩子,你叫我婆婆吧!」
  「婆婆,母親和阿姨為什麼會被慘殺?」
  「這是我要探索的謎,可惜東方雷死去,依我想,可能與脫離師門有關!」
  「君山大會在即,這謎底可從『天狼尊者』身上揭開!……」
  「只好如此了!」
  「婆婆與會嗎?」
  「要參加的!」
  萬鳳真接口道:「婆婆,什麼時候再到『白石島』去玩玩?」
  「這個一根難說,你爹好嗎?」
  「托福!」
  「君山大會他最必然要參加的了?」
  「不!」
  「為什麼?」
  萬鳳算悲憤地道:「本門新遭意外,我爹發誓永不離島!」
  「神針孫大娘」愕然道:「意外,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招惹『奇門派』?」
  「金劍盟!」
  「嗯,此獠不除,武林將無寧日了!」語聲中轉向宮仇道:「孩子,你幾歲了?」
  「十八!」
  「你倆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宮仇心中暗自一陣愴然,只尷尬地一笑,萬鳳真卻滿心甜蜜,深情款款地瞥了宮仇一眼。
  「神針孫大娘」點了點頭,道:「孩子,婆婆還有些瑣事待理,明天君山再見!」
  「婆婆請便!」
  「神針孫大娘」慈祥地望著兩小一笑,晃眼而逝。
  宮仇由「神針孫大娘」想到母親,想到阿姨,也想到自己懂事以來的各種遭遇,不由發出了一聲喟然長歎。
  萬鳳真知他心中感慨多,也不勸說,朝竹林外一指道:「仇哥哥,日色平西,洞庭湖另有一番風色,我們走吧!」
  宮仇默默地點了點頭。
  兩人出了竹林,向岳陽樓奔去。
  顧盼之間,岳陽樓在望。
  突地——
  一聲斷喝道:「站住!」
  數個黑衣人,橫攔路中,當先一人,宮仇認出是近衛六龍之首張鈞。
  兩人自易容之後,萬鳳真是個黝黑少年書生,宮仇卻是個薑黃色面孔的中年秀士,「首龍張鈞」說什麼也認不出眼前人是他以前的頂頭上司近衛長。
  宮仇冷冰冰地道:「有何見教?」
  「首龍張鈞」打量了兩人幾眼,覺得毫無出奇之處,大刺刺地喝道:「窮酸,你敢公然佩劍而行?」
  「怎麼,這干你閣下什麼事?」
  「你聽說過『金劍盟』的口號否?」
  「不知道!」
  「本盟之外無劍士!」
  「哈哈哈哈,奇聞,『金劍盟』算什麼,劍士普天下俱有,何得雲無?」
  「窮酸,解劍,少廢話,否則……」
  「怎麼樣?」
  「劍毀人亡!」
  宮仇不屑至極地冷哼了一聲道:「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首龍張鈞」厲聲道:「窮酸,你找死?」
  「找死的怕是你!」
  張鈞身後的六名劍手,一個個怒形於色,驕橫之態,溢於言表。
  萬鳳真在一旁殺機難遏,她對「金劍盟」可說恨如切骨,她的同門師兄姊慘死白石島,家業毀於一旦,父親憤而遺世不出,都是「金劍盟」所賜,當下冷聲道:「朋友,若再不識相,別怪在下手辣心狠!」
  張鈞目光朝萬鳳真一掃,道:「小子,你僅管出手就是!」
  宮仇以目向萬鳳真示意,要她忍耐,然後冷聲道:「金劍盟是君山大會發起人之一,難道這就是待客之禮?」
  「首龍張鈞」一窒,道:「朋友是參加大會來的?」
  「不錯!」
  「可有請帖?」
  「當然有!」
  「請出示?」
  萬鳳真不願違逆宮仇的意思,很不情願地掏出請帖,亮了一亮。
  張鈞抱拳道:「既是出席大會的,又當別論,請兩位見示名號?」
  宮仇不由一怔,事先沒防到這一著,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
  萬鳳真立即接過話頭道:「在下萬姓真,這位南宮本仁!」
  「尊號?」
  「沒有!」
  「首龍張鈞」困惑地再次打量了兩人幾眼,可能也從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兩號人物,但對方請帖卻不假,不知是哪一門派發出的,不由怔住了。
  宮仇心中可大大佩服萬鳳真的機智,萬姓真,姓萬不假的意思,南宮本仁四字更妙,明明告訴對方,是南宮仇本人。
  萬鳳真冷眼一掃對方,道:「朋友,如何?」
  張鈞一側身,道:「請!」
  宮機與萬鳳真傲然舉步奔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岳陽樓畔,兩人逕自登樓,只見僧道俗俱全,有的低頭小酌,有的圍坐私語,有的高談闊論,看年紀都在五十以上,想來都是準備赴會的知名之士,可惜宮仇一個也不認得。
  兩人揀了一個臨窗座位,要了酒菜,一進喝酒,一邊觀賞洞庭風景,放眼浩浩蕩蕩,一碧萬頃,四周群山環列拱屹,真是縹渺崢嶸,巍巍乎大觀……
  宮仇觸景生情,心中默念範文正公所作的岳陽樓記,到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兩句時,不自禁地高聲念了出來。
  萬鳳真輕聲一笑道:「範文正公當年威震西夏,文才武略,並世無雙,尤其這兩句更代表了他的為人,的確令人起敬,不過……」
  宮仇追問道:「不過怎樣?」
  萬鳳真道:「天下憂患多,安樂少,豈非一輩子都樂不成了,要是我可不幹!」
  宮仇不由笑出聲來,這種論調不但天真,而且邪門。
  兩人談談講講,直到日暮,才會帳離開,就附近尋了一家旅邸住了。第二天一早,又回到岳陽樓頭,只見人群熙來攘往,沿湖有十餘艘渡船,有的啟碇,有的靠岸,想來是專門運送赴會客人到君山的。
  宮仇忽地注意到沿著湖岸,「金劍盟」近衛六龍全部在場,每隔十幾步站了一人,不斷向人群掃瞄,似在尋找或等待什麼人。心念一動,突然明白過來,諸葛瑛阻止自己赴會,派了六龍在此守伺,她怎想得到自己已易了容呢?
  萬鳳真悠然曼吟道:「人世都無百歲。少癡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間,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牽繫,一品與千金,問白髮,如何迴避?」
  抑揚有致,音韻動人。
  宮仇雖也讀過一些詩書,但卻不比萬鳳真那樣通達,笑問道:「你吟唱的是什水?」
  「范仲淹的『剔銀燈』詞下半段!」
  「他勸人別把大好時光,用在求名,陞官,發財上面,的確是金玉良言!」
  萬鳳真又吟道:「酒入愁腸,都化作相思淚!」
  宮仇一愕,道:「這也是範文正公的詞麼?」
  萬鳳真白了他一眼,道:「怎麼不是,大英雄大豪傑也不是無情之人呢!」
  宮仇當然體會得到她弦外之音,當下換了話題道:「我們過湖吧?」
  「大會開始是巳時正,我們用了飯再走不遲!」
  兩人在樓下隨便揀了個座頭,草草用餐,餐罷,逕自來到湖邊登船之處,湖邊一張長案,案後坐的是「金劍盟」所屬「刑司殿」殿主符天申,兩旁雁翅般排列了二十名金劍手,凡赴會的高手,都要先出示請柬,登記留名,然後才能上船。
  萬鳳真大刺刺地走過去,亮了亮請帖,然後提筆就寫『萬姓真』南宮本仁。
  符天申目光似電,朝二人臉上一繞,道:「兩位是一路?」
  萬鳳真道:「不錯!」
  「門派?」
  「一劍宗!」
  「什麼?」
  「一劍宗!」
  符天申冷笑了一聲道:「朋友,這不是開玩笑的場合,請報出真正門派!」
  宮仇接話道:「告訴你一劍宗!」
  「江湖中沒有聽說過這宗派!」
  「沒聽說過是閣下孤陋寡聞,不能說沒有這宗派!」
  符天申臉色一變,欲待發作,又忍了回去,沉聲道:「請吧!」
  宮仇與萬鳳真相視一笑,邁步上船,等足二十人,方才啟碇,宮仇望著湖邊神情焦灼的「近衛六龍」,不由啞然失笑,但另一方面,他也感到自己易容赴會,對諸葛瑛深懷歉疚。
  船攏君山,乘船的魚貫上岸。
  登上峰頂,眼前出現一個高台,台邊三個大字「軒轅台」,字跡半已剝蝕,苔蘚滿佈,但仍依稀可辨。
  宮仇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軒轅台』了?」
  萬鳳真道:「是的,據野史所載,相傳黃帝曾在此鑄鼎,鼎成後騎龍升天,想來就是此台了,是耶?非耶?恐怕連那寫野史的也不知道,總之是個勝跡就是了!」
  台上,四周札起涼棚,排著桌椅,留出中間十丈方圓一塊空地。
  棚內僧道俗起丐俱有,約莫已二百人以上,一個個面色凝重,談論不休。
  宮仇遊目四顧,儘是陌生面孔,當然,這與他江湖閱歷有關,否則今天到會的不是一門之長,便是一方之雄,全是有頭有面的人物。
  萬鳳真可不同,她差不多可以認出十之八九。
  宮仇一拉萬鳳真,兩人在西棚最後的角落裡沒人的地方坐下,道:「正主兒還沒到?」
  萬鳳真點了點頭,悄悄用手指點著誰是少林掌門,誰是武當掌門,誰又是一方之雄……
  宮仇默默地記在心裡,現在,他最關切的是「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是否會出面?諸葛瑛是必然參加的,因「金劍盟」算是這次大會的會首。「武聖郝濮澧」是否真的再為中原武林擔一次重任。
  想到「天狼尊者」,他心裡頓時緊張起未,照何二嬸侍婢秋菊和「神針孫大娘」兩人的說法,「天狼尊者」是母親的師父,是筆帳,究應如何算法?
  還有,當自己向諸葛武雄出手之時,全場會有什麼反應?諸葛瑛將會如何?
  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撲殺「天狼尊者」與諸葛武誰這兩個恐怖仇家?
  如果萬一不是對方的敵手……
  心念及此,全身起了一陣莫名的股慄,不是怕,而是擔憂血仇何日了。
  萬鳳真突地輕呼了一聲道:「奇怪?」
  宮仇一怔道:「什麼事?」
  「何以不見『神針孫大娘』的蹤影!」
  「也許她還沒有到!」
  「我擔心她會遭受意外!」
  「這……為什麼?」
  「昨天她逼問『天狼尊者』的門人東方雷時,東方雷突然被暗襲滅口,這其中大有文章,如是『天南』一派的人,盡可出手相救,不至於出此下策,如果是另外的人所為這就相當可怕了,恐怕這次大會……」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在下也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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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9:00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靈隱索仇

  上集書中,海面上傳來兩聲轟然巨響,只見浪花飛湧,水柱沖天,兩艘滿乘著「金劍盟」弟子的雙桅帆船,剎那之間,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白石島主」沉聲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行宮號」金色巨帆,緩緩靠岸,船首出現十幾條人影,當先的一男一女,赫然是「乾坤雙煞」。
  宮仇大是惶惑,脫口道:「前輩等一行原來沒有落入對方陰謀之中?」
  「白石島主」神色一黯,道:「老夫等當日在南昌布宅,接獲門下飛訊,有人侵島,隨即日夜兼穆趕回,到了島上,見護島大陣已破,大弟子賈亮父子及所有留島門人被害……」
  萬鳳真接口道:「我們在現場揀到六師姐的斷技……」
  「是的,你六師姐率門下一路搜人,為父的和你師哥西門琛夫婦隨後,可憐你六師姐和門人觸發了預置的炸藥,慘遭不幸!」
  說完,竟然老淚盈眶。
  宮仇心中也十分難過,「無雙仙子鐘筱紅」算得上是命薄如花,她與「千手秀士范世光」,因「白石島主」怪僻的個性而使她夫妻生離,她因而成瘋,最後,范世光死於「三狐」之手,「白石島主」治癒了她的瘋病,令她繼丈夫之後續掌「空道」,現在,她又慘遭橫死……
  心念之中,只聽「白石島主」道:「宮仇,往者不提,你既與真兒誤會冰釋,你回答老夫一句話,你是否真心愛她?」
  「是的!」
  「那等你恩仇了斷之後,就與她成婚!」
  萬鳳真低垂粉頓,芳心有如鹿撞。
  宮仇想起此身已非已屬,為了恩怨分明,他必須對諸葛瑛有所交待,豈能驀然答應,但此刻斷然回絕又有不妥。
  心念數轉之後,道:「晚輩身負血仇,生死難期,這問題須俟晚輩恩仇了了之時才能答覆!」
  「白石島主」臉一沉道:「你在推托?」
  宮仇苦笑了一聲道:「真妹當知我心!
  萬鳳真羞答答地道:「爹,你不要逼他!」
  「白石島主」吐了一口長氣道:「好,丫頭,為父的算是白操心了!
  萬鳳真撒嬌道:「爹,女兒知道您是疼我的!」
  「白石島主」無可奈何地衝著萬鳳真一笑,然後又對宮仇道:「小子,君山大會你是必然參加的了?」
  「是的!」
  「屆時『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必然與會……」
  「晚輩誓要在大會中取他性命!」
  「那老夫這筆帳無法清結了?」
  「晚輩會當眾宣佈這一件慘案。」
  「好,老夫無能,愧對歷代祖師,自今日起,永不再履江湖……」
  萬鳳真黯然了片刻,幽幽地道:「爹,您這是何苦?」
  「白石島主」落寞地一笑道:「孩子,你爹連對方一個小小護法都應付不了,根基都幾乎被人挑了,還到江湖中爭什麼雄嘛!」
  萬鳳真芳心片碎,她自有記憶以來,從沒有見過她父親有過這種沮喪落寞的神情,尤其那語氣,她不相信是出自於一個豪氣可吞河岳的人口中,但,儘管如此,事實是不能改變的,「白石島主」輝煌的時代似乎要告結束了,人事滄桑,本無足怪啊!」
  宮仇也感染到一絲莫名的悵惘,沉緩地道:「端午日君山大會,前輩……」
  「白石島主」馬上接話道:「由現在起老夫足不離島,閒話體提,上船去梳洗用餐,順便送你登岸!」
  三人魚貫縱身上了「行宮號」,果然船如其名,佈置之豪華富麗,確實像一座水上的行宮。
  宮仇由侍童帶領,沐浴梳洗,然後進中艙用餐。
  一席酒罷,已是第二天黎明。
  宮仇辭別「白石島主」離船登岸。
  萬鳳真似已得到她父親應許,如影附形踏著上岸。
  計算日期,距君山大會會期,整整還有半個月,以兩人的腳程,趕到地頭綽有餘裕,於是,宮仇想到了西湖靈隱寺廣濟和尚,兩小一商量之後,取道朝杭州進發。
  靈隱寺是有名的古剎,寺中受十方香火,十分鼎盛。
  這一天,時已落暮,宮仇與萬鳳真來到六朝金粉之地的杭城,華燈初上,但聽絃歌處處,笙簫不絕,歌衫舞影,入目俱是。
  兩人找了一家招商客寓住下,雙床對開。
  梳洗飲食之後,萬鳳真道:「仇哥哥,我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
  「你曾是『金劍盟』近衛長,處處惹人注目,我建議從現在起,到君山大會之日止,你改變一下容貌……」
  「易容?」
  「嗯!」
  宮仇暗忖,諸葛瑛曾要求自己不要赴君山大會,原因雖然不詳,但這是自己報仇的大好機會,豈能錯過,同時自己無論以本來面目或是「丑劍客」的面目出現,的確惹人注目,萬一諸葛瑛硬性阻止自己赴會,也是件麻煩事。
  心念之中,興味盎然地道:「好主意,但不知如何易法?」
  萬鳳真拉上房門,關好窗戶,然後取出一個小瓶,道:「這是本門易容丸,只需和水塗在面上和皮膚外露之處就成,現在試試看!」
  說著,倒了兩位易容丸,一粒交與宮仇,一粒自用。
  兩人就著桌上的茶水一陣塗抹,相視之下,不由失聲而笑。
  宮次變成了一個薑黃色的中年漢子,萬鳳文卻是個黝黑的少年,接著,萬鳳真卸出釵環等飾物,戴上文生巾,外罩一件玄色儒衫,宮仇本是儒生裝束,衣著自不需更換。
  一對壁人,變成了兩個一黃一黑的書生。
  萬鳳真結束停當,道:「仇哥哥,我們現在就去靈隱寺!」
  「現在?」
  「不錯,你想,靈隱寺香火鼎盛,進香的善男信女上百臧千,白天行動,難免驚世駭俗,晚上去最好不過!」
  「好,不必驚動店家,我們由後窗出店吧!」
  兩條人影,穿窗而出,如淡煙般消失在夜空中。
  時正三鼓——
  靈隱寺古剎香客遊人業已散盡,兩個小沙彌一人推動一扇厚重的寺門,向中門合上。
  正當寺門將關未關之際,一條人影,幽靈般地出現在寺們外的石階沿前。
  兩個小沙彌齊齊「啊喲」了一聲,小臉上儘是驚飾之色,竟忘了把門合上。
  來人青衫佩劍,奇醜絕倫,兩眼青光熠熠,像兩顆夜空中的寒星,他,正是前來索債的宮仇,他本來已經易容,臨時又把「丑劍客」的面具罩上。
  宮仇雙掌微揚,一股暗勁湧處,兩扇快要閉攏的寺門,陡地向左右移開,兩個小沙彌驚魂出竅,連跌帶滾地向寺內奔去。
  功夫不大,一個半百僧人,領著七八個粗眉大眼的和倘,一擁來到寺門。
  那半百僧人乍見宮仇之面,不由呆了一呆,隨即合什道:「貧僧知客『無垢』,請問施主夤夜光臨敝寺,有何指教!」
  宮仇冷冰冰道:「本劍客要見貴寺『廣濟大師』!」
  「無垢」和尚深深地打量了宮仇一眼,遲疑地道:「施主要見敝寺住持方丈?」
  「不錯!」
  「施主上下如何稱呼?」
  宮仇片言不發,抽出長劍,振腕幻出五雜工整的梅花,然後徐徐歸劍入鞘。
  知客僧「無垢」面色大變,慄聲道:「施主是『丑劍客』?」
  宮仇冷冰冰地「嗯」了一聲。
  跟著知客僧身後的七八個粗眉大眼和尚,一聽「丑劍客」三個字,一個個亡魂大冒,面目失色,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光臨寺中,禍福難料。
  知客「無垢」揮手斥返身後弟子,重新合什道:「施主精到客堂待茶,小僧立即通稟住持……」
  「不必,本劍客在此立候!」
  「這……」
  「如果貴寺方丈吝步的話,本人趨前就教!」
  知客僧臉色連變,道:「施主請稍待!」
  轉身從門內消失。
  宮仇後退數步,停身寺門前的廣場上。
  約半刻功夫,數對紗燈前導,一個身披錦斕袈裟的白眉者和尚,緩步出寺。
  紗燈朝兩旁一分,白眉老和尚朝寺門前階沿上一站,電炬般的目芒一掃,道:「施主要見老衲?」
  宮仇兩目煞芒一閃,道:「你就是『廣濟』和尚?」
  老和尚面色一沉,合什道:「正是老衲,施主光臨必有指教?」
  宮仇寒聲道:「老和尚,可否近前幾步好說話?」
  「廣濟大師」略事躊躇之後,從身後弟子手中接過一根烏光閃閃的禪杖,顫巍巍地步下階沿,進入場中,距宮仇八尺之處停身。
  氣氛顯得十分詭秘。
  「廣濟大師」一副莊嚴法相,沉聲道:「施主可以說明來意了!」
  宮仇目芒如刃,朝對方一連幾繞之後,冷如冰雪地道:「廣濟,本劍客要與你談禪!」
  「談禪?」
  「不錯!」
  「但不知施主要談的是何宗何門……」
  「因果!」
  「施主要談因果?」
  「嗯,佛家最重因果,有是因必結是果,循環報應,分毫不爽,有是說否?」
  「有!」
  「如果一個佛門弟子,種因而未結果,是否永無菩提之舊?」
  「施主所論不差!」
  宮仇突發一聲冷序道:「廣濟,今夜就是你了因結果之時!」
  「廣濟大師」老臉大變,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身體微見顫抖,錦斕袈裟映著燈光,發出一片迷幻的光影,起初,他自問與最近被視為神秘煞星的「丑劍客」沒有半絲瓜葛,所以從容出面,現在一聽話風不善,登時寒氣大冒。
  「施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宮仇凝氣以「傳音入密」之法傳活道:「本人『無敵雙劍』之後南宮仇,來了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之因!」說完開聲又道:「你明白了!」
  「廣濟大師」面如死灰,光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連退兩步,慄聲道:「你……你……」
  在場的隨從弟子,一個個呆若木雞,驚魂出竅。
  宮仇大喝一聲道:「出手!」
  「廣濟大師」面上驟呈一片慘厲之色,禪杖橫胸,厲聲道:「施主定要使佛門清淨之地染上血腥?」
  宮仇不理所問,再次喝道:「出手,否則你沒有機會了?」
  場面倏湧無比的殺機。
  「丑劍客」此來竟是尋仇,大出寺僧意料之外。
  「廣濟大師」心頭浮起一抹死亡的恐怖,「丑劍客」出劍殺人,到現在為止,還不曾聽說過有兩級面,「三狐」、「武體一老」、「南昌大豪」、「金劍盟護法」……這些,功力都在他之上,然而他們都死了!
  「丑劍客」會是「無敵雙劍」之後,這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武林中曾傳出現在的「丑劍客」,並非三十多年前失蹤的「丑劍客」,然而,沒有任何人能予以證實,現在,他知道了真相,然而死亡緊跟著而至。
  宮仇前跨一步,手按劍桶,第三次發出喝聲:「出手!」
  「廣濟大師」怪吼一聲:「你會後悔的!」
  禪杖一揚,疾逾雷岡地朝宮仇當頭劈落,勢如雷霆萬鈞。
  「呀!」
  一聲淒厲的慘號,震空而起,數點黑影四散紛飛。
  「廣濟大師」老臉扭曲成了一副怪形,目光渙散,手中禪杖已被斬碎四散,身形搖搖欲倒。
  宮仇長劍業已歸鞘,無人看得出他是如何出手的。
  在場的靈隱寺僧,一個個面如土色,汗下如雨。
  「廣濟大師」舉起顫抖不已的手,朝指宮仇,嘴唇連連質動,終於迸出幾個字道:「明天……此刻……武林中將消失……『丑劍客』……」
  「砰!」
  血光迸現,「廣濟大師」仰面栽了下去。
  眾弟子如夢乍醒般地狂吼一聲,向屍旁湧去。
  宮仇緩緩轉身,從暗影中隱去。
  寺鐘大鳴,整座靈隱寺頓時人仰馬翻,沸騰起來,但卻沒有半個人出來追因,可能,他們懾於『丑劍客』的威名,也可能他們意識到這並非普通的仇殺……
  宮仇一路思忖著「廣濟大師」斷氣之前的那句不完整的話:「明天……此刻……武林中將消失……『丑到客』……」
  這意味著什麼?
  是咒詛?還是……
  另一條人影,從後面悄沒聲地掩上。
  「仇哥哥,恭喜你又斷了一筆血帳!」
  來的,正是他的未婚妻萬鳳真。
  宮仇淡淡地一笑道:「想不到這禿驢倒也硬氣,竟然沒有圖逃!」
  「有我守在寺後,他飛也飛不了呀!」
  「啊喲!」
  「怎樣,你?」
  「我……」
  宮仇身形一個踉蹌,幾乎栽了下去。
  萬鳳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惶惑地道:「仇哥哥,你受了傷?」
  「沒有,可是……」
  「怎麼樣?」
  「我忽然頭暈目眩,氣血不順!」
  「那怎麼會……噫!這是什麼?」
  「什麼?」
  「你背上……呀?」
  萬鳳真驚呼一聲,嬌軀亂顫,目中儘是駭極之色,如非她易了容,兼之正當處身林蔭暗影之中,定可見她芳容失色,粉靨慘變。
  宮仇也不禁心頭大震,急聲道:「什麼?」
  萬鳳真語音都變了調,慄聲道:「圓蛇!」
  宮仇身形又是一個踉蹌,駭然道:「什麼?圓蛇!」
  萬鳳真幾乎哭出聲來,悲聲道:「不錯,是圓蛇,附在你背上!」
  宮仇宛若被一下子拋落冰窖之中,頓時透心冰涼,他聽說過,天下劇毒之物,首推圓蛇,形如小瓷碟,頭尾各長半寸,可完全縮入軟甲之中,彈射無聲,無論人畜被其咬中,一個對時全身潰爛而死,無藥可救。
  他算是明白了「廣濟六師」臨死的那句話。
  顯然這圓蛇是「廣濟」所放,但他什麼時候放出的呢?
  他想,仔細地想,當自己振劍劈碎對方的禪杖時,背上似乎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他當時認為是杖屑碰擊,並不在意,想不到竟是天下毒中之冠的「圓蛇」。
  他又一次體險著死的滋昧。
  他的生命在目前結束,是可悲的,他要做的事還沒聲做完。
  萬鳳真從頭上拔下一隻金釵,運勁彈出,「呱!」的一聲,那「圓蛇」被射飛到三丈之外,釘在一株樹身之下。
  這時,宮仇才覺得背上有一種中毒後特有的麻癢之感。正逐漸向四周擴散,腦內昏沉沉的,眼前金花亂進,凡毒蔓延所至,經穴立時閉阻。
  萬鳳真顫聲道:「仇哥哥,你坐下,不能再走了,否則毒勢……」
  她咬咽得說不下去。
  宮仇就地坐下,半倚在一株樹身之上。
  此地距「靈隱寺」不過里許,仍在西湖範圍之中。
  宮仇夢囈般地喃喃自語道:「還有十一個時辰可活,這短短一天不到的時間,我能做什麼?」
  他並不怕死,只是覺得還不能死,反正他早已決心為了償付諸葛瑛海樣深情與兩次救命之恩而以死作代價,是的,死只是遲早問題而已。
  萬鳳真勞心盡碎,緊摟住宮仇道:「仇哥哥,你知道什麼能解『圓蛇』之毒!」
  宮仇苦笑道:「真妹,不必朝那方面想了,自古以來,還沒聽說過誰能解『圓蛇』之毒!」
  「不,你……不能……」
  「真妹,這叫做生死由命,生有地,死有力,一點也勉強不來!」
  「仇哥哥,你等我,我回頭殺盡那些禿頭,放把火燒光寺院……」
  「於事無補!」
  「我……難出心中這口怨氣!」
  「真妹,唉……」
  萬鳳真突地哭出聲來,道:「仇哥哥,你如果不幸,我誓不獨生!」宮仇全身一顫,鼻頭一酸,激動萬分地道:「真妹,你不能這樣做……」
  「誰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心!」
  「哦,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不說也罷,廢話一句!」
  「說說看?」
  「藥聖毒尊易卜生,也許只有他能……可是,他遠在千里之外……」
  萬鳳真癡癡地望著宮仇,不斷垂淚,機智百出的她,此刻已茫然無主了。
  三鼓初過,遲升的月亮從葉隙間漏下斑斑點點的銀光。依稀照著兩個絕望的人影,緊緊地依偎著……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萬鳳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名湖絕景,倒是個甚佳的埋骨之所!」
  宮仇咬了咬牙,道:「真妹,你愛我嗎?」
  萬鳳真淒然道:「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我的心?」
  「不是!」
  「那你為何有此一問?」
  「我要你親口回答我!」
  「是的,我愛你,永遠!」
  「你既然承認愛我,那你當不會做出使我不瞑目的事……」
  萬鳳真咬了咬牙,道:「仇哥哥,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必用話套我,告訴你,我爹也改變不了我的意志,死了,我跟著你,生不能成雙,死也要成對……」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腮而下。
  宮仇全身流過一陣莫可名狀的顫慄,心,像被撕裂,歇斯底里地道:「真妹,我……不配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啊!我給了你什麼?什麼也沒有!」
  萬鳳真幽幽地道:「仇哥哥,你給我一顆心,全部的感情,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
  宮仇痛苦地大叫了一聲:「不!」
  諸葛瑛、陳小芬,他對她們雖沒有付出感情,但心意是有的,同時何二嬸生下的是女兒業已證實,雖說生死存亡未卜,但這指腹的盟約,卻無時不掛在他心上,更何況他心中早已決定對諸葛瑛以死全情報恩,現在,他已面臨死亡,一切恩怨情仇都將隨之消失,但他仍不能接受唯一的紅顏知己的癡情語,他的心並不完整,他的感情並不純一,多少,它是被分割了的……
  萬鳳真愕然抬頭道:「為什麼不?」
  驀在此刻——
  兩條人影如幽靈似地飄近身前。
  萬鳳真霍然站起嬌軀,喝問道:「誰?」
  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道:「老頭,在這兒了!」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道:「老伴,這豈非是打落水狗?」
  「老頭,這狗若非落了水,還不見得好打呢!」
  「廣濟的確有一手,臨死還來個反噬!」
  萬鳳真苦心劇震,慄聲道:「來的可是『二仙』?」
  「嘿嘿嘿嘿,小子,一點不錯!」
  答話的是「赤腳大仙文廣」。
  宮仇猛可裡站直身形,目中閃射出怨毒至極的光芒。
  如果宮仇在事完之後,扯下面具,他與萬鳳真本是易過容的,「二仙」絕認不出來,現在,冤家路窄,除了一拚,別無他途。
  萬鳳真曾被「素衣仙娘樂倩倩」以「廢仙掌」暗算,若非「見性大師」以神功施救,早已玉殞香消,此刻仇人見面,自是殺機沖胸,但,她清楚「二仙」的功力,宮仇已被天下至毒之物「圓蛇」所傷,兩人脫身都難,還談什麼報仇。
  宮仇卻又不然,他在自知無救的情況下,碰上了這兩個血海仇人,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妙事,在死前還能有機會手刃仇人。
  心裡雖然這樣想,能否如願又是一回事,「圓蛇」之毒,天下無雙,以他的精湛內力,竟然無法把毒迫在一處。
  如果當初他有耐心,再練五年,修完「一元寶菉」上部的最後一章 ,成就「金剛不壞神功」,又何懼於區區之毒,但,他不能等,他怕不能把仇人一一手刃,他不願其中有人漏網,即使是自然的死亡……
  「二仙」相顧一笑。
  「赤腳大仙文廣」得意地道:「丑劍客,想不到老夫與你在這種情況下碰頭,真是遺憾之至!」
  「素衣仙娘樂倩倩」插口道:「丑劉客,看來放手一搏的落空了,不過,『廣濟大師』與我夫婦是方外至交,他既然死於你手,說不得我夫婦只好一背武林道義……」
  宮仇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道:「你倆也配談武林道義?」
  「赤腳大仙」一頓手中鳩頭枴杖,道:「為什麼不配?」
  宮仇恨毒地道:「十八年前,參與血洗『二賢莊』,難道這就是武林道義?」
  「二仙」同時面色大變。
  一旁可急煞了萬鳳真,她知道宮仇目前已喪失了交手的能力,雖然,他中了「圓蛇」之毒,命運似乎已定,但人都有一種萬一的心裡,在死神沒有真正來臨之前,總希望會發全奇跡,她在拚命地轉動著腦筋,如何能使心上人不毀於「二仙」之手。
  宮仇的心念恰與她相反,他在盤算著如何拚聚殘餘,一舉刃仇。
  「赤腳大仙」嘿嘿一陣冷笑道:「丑劍客,武林中是非本極難明,在老夫動手之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宮仇極冷地道:「要取你夫妻的狗命!」
  「哈哈哈哈,大言不慚?」
  「文廣,事實會答覆你的!」
  萬鳳真突地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想不到堂堂『二仙』竟然是乘人於危之輩……」
  「素衣仙娘」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算老幾?」
  「不管老幾,武林人應有武林人的本色!」
  「你小子的意思是……」
  「另約時地比鬥!」
  「小子,『圓蛇』之毒,神仙也活不過對時,另約時地豈非是期待來生了?」
  萬鳳真芳心如割,沉聲道:「未見得!」
  「你認為他不會死?」
  「也許!」
  「可是老娘卻認為此地最為合適,而且你也算上一份!」
  萬鳳真雙目盡赤,似乎要噴出血來,她意識到事實已無法改變,「二仙」不願放過這千載一時之機。
  旁邊——
  「赤腳大仙文廣」已向宮仇身前移了數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八尺。
  宮仇勉力拚聚真元,他知道生死在出手一擊之間。
  「嗆!」的一聲,長劍出鞘。
  人的名,樹的影,「赤腳大仙」不期然地向後退了一步,神情一片緊張,「素衣仙娘」也轉身對這邊,下意識地喘了一口大氣。
  萬鳳真一彈身擋在宮仇身前。
  宮仇用手一推,冷硬地道:「走開!」
  萬鳳真被推得一個踉蹌,橫移了數尺。
  「赤腳大仙」為自己表現的法俱神情,感到可笑,「丑劍客」業已身中無可解救的「圓蛇」之毒,功力大半已經喪失,還怕他何來,斜目一瞟「索衣仙娘」,暗示她要動手了,然後再向前一步,把身形移到原來預計適合出手的位置,陰惻惻地道:「丑劍客,你先後綴了『一老』,『三狐』、『南昌大豪』、『廣濟大師』,又與我夫妻作對,這已經說明了一項事實……」
  宮仇切齒道:「你明白最好,今夜,此刻,輪到你夫妻!」
  「赤腳大仙」輕蔑地一笑道:「丑劍客,應該說最我夫妻來給你送終,不過,你願在死前表明真正的身份嗎?」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聽著,『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子南宮仇,便是區區!」
  「二仙」面色大變,可能,這太出人意料之外,在「二仙」的意念中,認為「丑劍客」可能是與「無敵雙劍」有所淵源的某一人物的化身,卻想不到竟是「無敵雙劍」之後。
  「素衣仙娘」手中枴杖微微一頓,似有意要與「赤腳大大仙」聯手合擊。
  萬鳳真緊緊盯住「素衣仙娘」,蓄勢而待,她已準備豁出性命了。
  場面在無形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宮仇心中只有一個意念,在生命之火快要熄滅之前,能再手刃兩個仇人,是求之不得的事,當然,成功與否他已無暇計及了,這一段時間的折騰,穴道已閉阻了不下十二處之多,在毒勢蔓及全身,所有穴道閉死,他的最後時刻也就來臨了。
  他得知「二仙」的功力,也明白對方的存心,尤其在他顯示了身世之後,更堅決了對方除他之心。
  目前他感到惶急的是萬鳳真的問題,她沒有理由冒這大險,但他也明白要她先離開是件辦不到的事,萬一自己不能擊殺對方,對方勢必不放過萬鳳真……
  心念未已……
  驀聽「赤腳大仙」暴喝一聲:「接招!」一根枴杖,如駭電奔雷般向宮仇當頭罩下,這一擊,可說重逾山嶽,雙方近在咫尺,杖發即至,疾逾電閃,他是存心要一舉而毀去這可怕敵人。
  宮仇咬牙施出了「一劍降魔」,挾所能拚聚的內力而為。
  悶哼與慘號同時傳出,人影霍然而分。
  宮仇以劍往地,支持住搖搖欲倒的身形,口血一股接一股地噴出。
  「赤腳大仙」杖已脫手,身軀晃了兩晃,口裡模糊不清地道:「小子……你……好……」
  砰然一聲,栽倒在血泊之中。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
  萬鳳真呆住了。
  這太出人意料之外,宮仇身中「圓蛇」劇毒,照理功力已喪失大半,焉知他仍能在一出手之間毀了「赤腳大仙」。
  宮仇帶血的眼珠,掠向了「素衣仙娘」,但,他已感到力不從心了,他這一擊拚聚全部殘餘真氣而發,使毒勢蔓延更注,經穴已閉阻一半以上,眼前金星亂閃,若非一股傲氣與復仇的意念支持,他早已躺下了。
  冷汗,已濕透了他的內衫。
  「素衣仙娘」呆了片刻,才意昧過來是怎麼回事,厲叫一聲,舉杖掃向宮仇。
  宮仇身形一個踉蹌,舉起長劍,但,劍到中途突然無力地下垂。
  「你敢!」
  刺耳尖叫聲中,萬鳳真和身撲向「素衣仙娘」,脫手撒出一片金芒。
  這也是「奇門派」救命絕著之一,叫做「天羅地網」,這片金芒,少說也有二百支以上的金針同時撤出,廣被兩丈方圓。
  如果「素衣仙娘」杖勢不變,萬鳳真毫無疑問的要毀在杖下,但「素衣仙娘」本身也勢必被金針穿命。
  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萬鳳真彈身射出杖影,與撤出金針是一個動作。
  「素衣仙娘」硬生生地撒杖後掠三丈,左掌乘勢揮出,震落近身的金針。
  萬鳳真一個倒翻,擋在宮仇身前。
  「素衣仙娘」定了定神,欺身出手,攻向萬鳳真,杖影如幕,罡風泛膚,有如倒海排山。
  萬鳳真不顧生死,揮玉掌急迎。
  「砰!」
  悶哼聲中,萬鳳真被一杖掃得飛瀉兩丈之外,雖然她有「逆鱗寶甲」護體,並未受嚴重損傷,但這一仗也震得她氣翻血湧,暈頭轉向,一時之間,爬不起身來。
  「素衣仙娘」枴杖再掃,這一次是直擊宮仇。
  求生的本能,與及萬鳳真被震飛的情況,使宮仇產生了一股莫明其所來的力量,長劍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劃了出去,仍是那一招「一劍降魔」。
  兩聲慘哼傳處,雙方同時栽了一下去。
  宮仇長劍離手,鮮血狂噴。
  「素衣仙娘」右掌齊腕而拆,枴杖拋出一義之外,杖上仍握著被削斷的手掌,青衣半赤,錦裙泛紅,顯然她受創至少三處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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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7:32 |只看該作者
  宮仇為之頭皮發炸,細一審視,碎瓦殘磚之中,隱約可見殘肢碎體。
  從火燼與那些殘肢推斷,慘事發生的時間不久。
  想到「白石島主」一行昨夜回島,心底下意識地冒起了一股寒氣。
  萬鳳真俯身揀起一樣東西,尖叫道:「我爹呢?」
  尖叫聲中,人已栽了下去。
  宮仇亡魂大冒,一看,萬鳳真手中所凍的是半截枴杖,一下由猛省這斷杖不正是「無雙仙子鐘筱紅」的東西嗎?「無雙仙子」、「乾坤雙煞」與「白石島主」同時離開南昌布宅,若「無雙仙子」不幸的話,其餘的人也就難說了。
  看現場是被炸藥炸毀,任你功力通玄,也難逃碎屍之厄。
  宮仇伸指疾點萬鳳真的「天殷穴」,把她半抱著靠在自己身上。
  萬鳳真悠悠醒轉,伏在宮仇肩上,放聲大哭起來。
  宮仇第一次看到萬鳳真如此號陶大哭,頓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萬鳳真邊哭邊道:「仇哥哥,我……爹恐怕……」
  宮仇打了一個冷噤,道:「真妹,你冷靜些,目前真相未明,以令尊的譏智功力,未見得……」
  「可是……這是陰謀呀!」
  「是的,不過……」
  「我爹和師兄姐們昨晚回島,到現在不過七八個時辰,人呢?你不見師姐『無雙仙子』的枴杖嗎?我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她神志復甦,繼師哥『千手秀士范世光』繼掌『空道』,可憐她竟然死得這麼慘,連屍身都不全……」
  宮仇默然,恐怕真的如萬鳳真所料,連半個活口都沒有對方半月之前侵入「白石島」,「長江廢人」父子和守島的弟子屍體都已腐爛,而眼前的瓦礫場和散碎的屍體說明這慘禍發生在半日之前,顯然這是一項毒辣的預謀,一個布好的陷阱。
  「白石島主」功力再高,也總是暗箭難防。
  「仇哥哥,你……替我找找看……」
  「找什麼?」
  「屍……首呀!」
  那聲音令人聽來斷腸。
  宮仇闇然頷首,扶直了萬鳳真的嬌軀,然後踏入瓦礫灰燼之中,仔細地翻揀查看,除了一些散拋的肢體外,還有幾段燒焦了的骸骨,從這些推斷,死的至少在兩人以上,但卻無法從遺骸碎片中分出死者是誰。
  萬鳳真自動止住了悲啼,兩眼發直,瞪著那曾是宏偉建築的廢墟,芳心盡碎。
  宮仇搜尋了一陣之後,頹然回到萬鳳真的身邊,淒苦地搖了搖頭。
  萬鳳真眼角已滲出了血水,喃喃道:「爹,師哥,師姐,真兒會找到兇手,為你們報仇的,安息吧!」
  宮仇一陣鼻酸,掉下了兩點英雄之淚,自許為天下第一高手的「白石島主」,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嗎?這事令人雄以置信。可是正如萬鳳真所言,如有活口存在的話,人呢?為什麼連半絲聲息都沒有?
  在武林人的心目中、被目為神秘之區的「白石島」,現在已成了一個死島。
  僅有的兩個活人,宮仇與萬鳳真。
  宮仇扶住萬鳳真的香肩道:「真妹,我們合查出兇手的!萬一令尊真的不幸,你像要節哀保重,但目前我們只是推測,令令尊生死還未分曉……」
  萬鳳真木吶響地道:「什麼分曉不分曉,連房舍都炸平了,人豈能倖免!」
  說著,移開宮仇的手,蹣跚地向前走去。
  宮仇只好默默地跟在後面,一個處於極度傷心中的人,勸慰對她是多餘的。
  轉過幾重花徑,眼前是一座假山,萬鳳真伸手在假山旁一按,假山正中忽地現出一道門戶,門戶是一條大理石砌成的甬道。
  萬鳳真低頭走了進去。
  宮仇見萬鳳真沒有招呼自己,不知是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以「白石島主」的才智和性格,島上的佈置必是千奇百怪……
  突地——
  他的目光觸及門楣上的四個字:「歸真別府」。
  歸真別府,難道是「白石島主」練功的秘密處所?抑是修心養性之地?
  一縷淒切的哭聲,從甬道之內傳出。
  宮仇略一躊躇之後,終於舉步向內走去,甬道全部由大理石砌成,光可鑒人,雖然時序初夏,但一入其中,便覺透體清涼。
  甬道不深,僅十丈左右,在盡頭處一個轉折,一間佈置豪華,令人目眩的寬大石室,呈現眼前。
  石室正中,一個大理石砌的方形小台,萬鳳真正倚在一則哀哀悲啼。
  室內,字畫古玩,琳琅滿月,幾桌床櫥,一應俱全,而且都是罕見的精工製品,擺樣極盡奢侈,一片珠光寶氣,嚴若王公顯宦的居處。
  宮仇不由呆了一呆,這並不像練功修性之所。
  跨步入室,移身到那座白玉砌成般的方形平台之前,一看,不禁怦然心驚。
  那平台僅是一個空殼,像一個沒頂的罩子,裡面並排放著兩具水晶棺材,一具是空的,另一具赫然躺了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婦,容貌與萬鳳真依稀相似。
  歸真別府,想不到竟是厝屍之所。
  萬鳳真拭淚起立,朝那少婦一指道:「這就是我媽,生下我之後就死了,我爹出巨金買了這兩副水晶棺……」
  宮仇愕然道:「兩副,為什麼?」
  「一副是我爹替自己預備的,死後他要與我媽在一起!」
  「哦!」
  「我媽的遺體是用一種防腐的藥水保持,十多年來,絲毫未變,有時,我會想她是睡著了,可是,我爹呢?屍骨無存……」
  說到這裡,又哀哀啜泣起來。
  宮仇想到自己父死母喪,而且是遭了兇殺,觸動悲懷,情不由己地簌然下淚。
  「白石島主」外號「萬老邪」,行事怪癖,全憑己意,漠視世俗常情,被武林中目為旁門左道,但從他預置空棺,經營「歸真別府」的行為而論,倒是個不多見的性情中人。由此可見決不能憑外在的觀感,去論斷一個人的為人。
  「真妹,聽我說!」
  萬鳳真淚眼婆娑地道:「什麼?」
  「我有一種感覺,令尊決不可能遭害!」
  「可是人呢?」
  「這就是我們目前要證實的謎!」
  「你是在安慰我?」
  「不,我確有這種感覺!」
  「為什麼?」
  「令尊身為『奇門派』掌門,閱歷學識,淵博如海,智慧也超人一等,我不相信一些宵小的陰謀能完全得逞!」
  「事實俱在,不信也得信?」
  「我不以為然!」
  「哦!仇哥哥,我想起一件事,我爹也許……」
  「怎麼樣?」
  「會不會停身在禁區之內!」
  「禁區?」
  「距這裡兩里之間,有一個小峽谷,被我爹列為禁區,任何人不得進去,我也不知道其中隱有什麼秘密,假使我爹不死的話,也許會到那裡,不過,目前情況不明,那地方不知……」
  宮仇精神一振道:「我們去瞧瞧!」
  萬鳳真在母親遺蛻之前拜了三拜,然後與宮仇出了這「歸真別府」,向西奔去,兩里距離,瞬眼即到,只見兩座雪白的石山,夾峙著一道小谷,谷內石筍林立,在外無法看穿裡面的情況,谷口岩石中裂,形成一道寬約丈許的天然門戶。
  兩人來在入口之處。
  萬鳳真顫聲道:「仇哥哥,我怕!」
  宮仇一怔,道:「怕什麼?」
  「我怕希望落空!」
  「但我們得去瞧瞧,也許吉人天相!」
  「還有,如果我爹真的已遭不幸,做女兒的在他死後違背約束,擅入禁區……
  「真妹,事有經權,禮有達變,你過慮了!」
  萬鳳真粉靨依舊煞白,杏眸之中全是哀傷與怨毒之色,仔細朝谷內一端詳,道:「這裡沒有人侵犯過,石陣完好無損!」
  「石陣?」
  「不錯,石島上到處都按九宮八掛的佈置,外人入島,寸步難行,這引為禁區的小谷,可算是陣中之陣。」
  「令尊把它劃為禁區,必有用意?」
  「那當然,不過無法揣測!有一次,我為好奇心所迫,試圖進谷一探,被我爹發覺,把我狠打了一頓,在我記憶中,除了那一次,我從沒有被責打過。」
  「這其中可能是令尊個人的秘密,也可能是『奇門派』的秘密,照此說來,這禁區之內,除了你爹,沒有任何人進入過?」
  「是這樣!」
  「事急從權,我們進去一探吧?」
  「好,跟我來!」
  宮仇跟在萬鳳真身後,亦步亦趨,他對奇門陣勢,完全外行,生怕走錯了一步,顧盼間,來到小谷的盡頭,只見如林石筍的中央,有半畝大小一塊空坪,坪上綠草如茵,野花馥郁,一幢石屋,靜悄悄地豎立在坪地靠裡的一方。
  兩人到了石屋之前,只見石門半掩,門前有不少走動的足印,顯見石屋之內住得有人,但何以不見反應呢?」
  宮仇把目光膘向萬鳳真,低聲道:「真妹,屋裡似乎有人?」
  萬鳳真困惑地道:「我想也是!」
  「是什麼樣的人呢?」
  「不知道,你看這足印五趾分明,屋內人是赤腳行動的!」
  「我進去看看……」
  「別莽撞!」
  驀地此刻——
  一陣鏗鏘的吟詠之聲,從石屋內傳出:「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衣,拂袖東風軟……」
  宮仇神色一變,道:「真妹你聽?」
  「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記得黑沼奇陣中的那女人嗎?」
  「神算鬼女黎雯!」
  「不錯,她吟的正是這半闋蝶戀花,你該想起屋內的人是誰了?」
  「誰?」
  「就是『神算鬼女』的丈夫,『武聖郝濮澧』的小師弟古亦同!」
  「哦,我明白了,『武聖』說過這個故事,那『神算鬼女』處心積慮地要向『白石島』尋仇,目的是救她的丈夫,怪不得她拚命鑽研奇門之術,可是古亦同怎會在這禁區之內呢?是被我爹關進來,還是……」
  就在此刻——
  兩人只覺眼前一花,石屋門外已站定了一個蓬頭垢面的灰衣人,赤著一雙腳,雙眼精芒閃爍,望了兩人幾眼,突地哈哈狂笑起來。
  這一笑,使宮仇與萬鳳真愕然不已。
  萬鳳真忍不住嬌斥道:「有什麼可笑的?」
  灰衣怪人斂住笑聲中,瞪眼道:「你倆是『萬老邪』門下?」
  萬鳳真鼻子一皺道:「什麼老邪不老邪,他是我爹!」
  「哈哈哈哈,怪不得小小年紀邪味十足,你爹為何不來?」
  萬鳳真從頭直涼到腳心,她父親不在禁區之內,當然是凶多吉少的了,骨肉情深,淚水忍不住又撲簌簌掉了下來。
  宮仇一拱手道:「閣下如何稱呼?」
  灰衣人冷哼了一聲道:「老邪沒告訴你?」
  「萬老前輩……」
  「怎麼,你不是老邪門下?」
  「不是!」
  「那你何以敢涉足這禁區?」
  「這不勞動問!」
  「如此與老夫滾,告訴『萬老那』,老夫立等他決戰,這一戰如果老夫仍然像往年一樣落敗的話,當場自裁!」
  「閣下莫非姓古?」
  「這……小子,你原來是知道的?」
  「不,是猜到的!」
  「老夫不信?」
  「在下曾聽令大師兄『武聖郝濮澧』,說過一個感人的故事……」
  「什麼,你見過我師兄?」
  「不錯!」
  「他怎樣了?」
  「已出家當了和尚,法號『見性大師』!」
  「哦!」
  古亦同神色大變,蹬蹬退了兩步,靠在門桅之上,喃喃地道:「我還是死了的好,活著實在愧對師門!」
  話鋒一頓之後,厲聲向萬鳳真道:「叫你爹來,老夫等了十幾年了,不願再等了,生死決於今朝……」
  宮仇黯然道:「閣下不知島上發生巨變!」
  「什麼巨變?」
  「島上門人已全部遭害,房舍已被炸成廢墟,萬老前輩……」
  「怎麼,他難道也死了?」
  「目前下落不明!」
  「不錯,昨夜戌亥之交,老夫曾聽到那巨大的爆炸聲,是誰下的手?」
  「不知道!」
  「哈哈哈哈,『萬老邪』自命武功天下第一,奇門之學舉世無雙,想不到強中還有強中手,只可惜……」
  「可惜什麼?」
  「老夫不能親手把他打敗……」
  萬鳳真尖叫一聲:「你在做夢,你不是我爹的對手!」
  古亦同目光一黯,沉聲道:「是的,老夫不是他的才子,十多年來,老夫沒有贏過他一招半式……」
  宮仇疑雲滿腹,脫口道:「閣下為何被囚禁在此地?」
  「老夫要替師侄報仇!」
  「令師侄的行為,人神共憤,即使不碰上萬老前輩,一樣會被他『武道』中人所不容,何況令師兄對徒兒之死,已不再深究了,閣下又何苦而來呢?」
  「小子,你教訓老夫?」
  「提醒閣下而已,談不上教訓兩個字!」
  「哼!」
  「閣下可以離開了!」
  「老夫曾發誓報不了仇決不離島!」
  「那閣下是準備終老此間的了?」
  「不盡然,老夫目前已有制勝的把握!」
  「可是閣下已失去了對象?」
  古亦同面色陡地陰暗下來。
  宮仇緊接著又道:「閣下明明知道會師侄死有餘辜,不過是藉報仇之名,逃避現實而已!」
  古亦同身軀一震,道:「逃避什麼?」
  宮仇冷冰冰地道:「當初不告而娶,藐視師門,之後敗於人手,羞辱師門,無力救治親生骨肉,愧對良心,所以……」
  「住口!」
  「難道在下說的不對?」
  古亦同面孔一陣抽扭,慄聲道:「小子,你全知道?」
  「當然,閣下可知道令師兄險些毀在尊夫人黎雯之手?」
  「什麼,她……」
  宮仇面色一變而為凝重地道:「令師兄『武聖』當年為了受中原武林的重托,接受天南一派『天狼尊者』的挑戰,自不能以私度公,中原武林的命運是否重於一個孩童,今師兄在不能兩全的情況下,當然以公為重,但出於長者之心,他因此負疚而出家,尊夫人千方百計尋仇,最後被令師兄的精誠所感,沒有造成犯上的悲劇……」
  古亦同痛苦地大叫道:「不用再說了!」
  宮仇毫不放鬆地道:「依在下之見,閣下立即離開,會晤妻子,並向師門請罪,方不失明智……」
  古亦同半聲不吭,彈身便朝谷外奔去,但甫一進入石筍林中,便像一隻盲蠅似的東鑽西撞,不停地繞著圈子,顯然他不懂這「石陣」的進出之法。
  宮仇轉向萬鳳真道:「真妹,他被令移軟禁,我妄自作主,勸他離島,你看……」
  萬鳳真幽幽地道:「這樣做是對的,『武聖』對我有救命之恩!」
  「那你領他出陣吧!」
  「好,我們一道走!」
  萬鳳真領先入陣,會合了古亦同,顧盼間已到谷外。
  宮仇朝前面一指道:「外陣已破,閣下可以暢行無阻,海邊有一隻小舟,駕舟的名叫吳祥。閣下可說小姐命他以舟相送,然後再回頭來接!」
  古亦同感激地瞥了宮仇一眼,彈身而去。
  萬鳳真望著這一片傷心之地,悲痛欲絕,記憶中的神仙樂土,已變成廢墟,還染遍了同門的鮮血,唯一的親人父親,十有九已不在人世,愈想愈覺肝腸寸折。
  宮仇自個兒挖掘了幾個墓穴,把那些屍體和殘肢分別埋葬了,然後向萬鳳真道:「真妹,我們……」
  萬鳳真木然道:「你走,我不走了!」
  「什麼,你不走?」
  「我要陪我媽!」
  「真妹,你不想報仇了?」
  「報仇?」
  「嗯!你孤守在這裡,徒自損傷自己身體,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萬一令尊真的道了不幸,同門師兄姐業已罹難,『奇門派』只剩下你孤單一人,須為死者報仇,重振門派,你是責無旁貸……」
  「仇哥,我知道,但,我覺得我已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真妹,那你就錯了,你須想到活下去不是為了自己,乃是為『奇門派』每一個分子,同時也為了令尊堂!」
  「兇手是誰呢?武林中誰有這高的能耐?」
  「君山大會之期,轉眼即同,那時黑白兩路名手聚集,也許能探出些端倪!」
  「但願如此!」
  驀在此刻——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自遠而近。
  宮仇心中一動,道:「有人來了,我們暫時避一下,先看究竟!」
  萬鳳真恨毒地道:「也許是天意要我報仇。」
  兩人朝原來禁錮古亦同的那谷口隱去。
  數十條人影,在剎那間出現,大部分黑衣勁裝,肯插長劍,其中少部分身上綠油油的水靠未除,各執一柄分水鵝眉刺,當先的最兩個黑袍蒙面佩劍人。
  黑袍蒙面人的身影乍入宮仇的眼中,使他大大地一震,以他的經驗來判斷,對方八成是「金劍盟」的人,該盟護法,全是這等裝束。
  萬鳳真激動不已地悄聲道:「仇哥哥,對方是何來路?」
  「可能是『金劍盟』所屬!」
  「金劍盟?」
  「不錯,那兩個黑袍蒙面劍手,裝束與歷次現身的『金劍盟護法』一般無二,同時『南昌大豪』與『武林一老』以你為質,設陷阱算計今尊,也是承『金劍盟』之命行事,由此推斷,很可能是兩批高手分頭行事,一批助『南昌大豪』對付令尊,另一批直赴『白石島』以摧毀『奇門派』根本重地……」
  「我明白了,你推斷的極近情理,赴『白石島』的這一批,在破了護島奇陣之後,並把島上留守的和得訊趕來的本門弟子全部殺死,然後在屋宇之內埋下了炸藥,以備我爹萬一不墜中原的算計中,重返本島時,一樣難逃劫數,這陰謀的確夠狠!」
  「真妹,事實很快就會證明的!」
  「仇哥哥,我……」
  「真妹,忍耐些,聽他們說什麼!」
  只聽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在大聲地爭辯。
  其中較高的一個道:「老五,『太上』算無遺策,『奇門派』算是冰消瓦解了!」
  另一個身量略現臃腫的道:「三哥,恐怕不見得!」
  「為什麼?」
  「萬老邪古怪刁鑽,未必會上這個當!」
  「老五,萬老邪是人不是神,我不信炸他不死,萬斤炸藥埋設的地面廣及數十丈,而引線設在屋中,就是說只要有人進屋,才能觸發引線,而屋外十丈之內同時爆炸……」
  「為什麼不見屍體?」
  「那還不灰飛煙滅!」
  萬鳳真咬了咬牙,就待衝出去……
  宮仇一把拉住道:「且慢,聽他們說下去!」
  「我……無法忍耐……」
  「真妹,再忍耐片刻!」
  那被稱為老五的黑袍蒙面劍手,喘了一口大氣道:「三哥,當初依我之見,不該離開這島,應該在此看個真切……」
  「閒話不必說了,我們徹底地搜索全島一遍,誰能料到『萬老邪』會突然從中原趕了回來呢?老六老七竟然失了手,對付不了『萬老邪』……」
  宮仇暗自點頭,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金劍盟」三、五兩護法無疑了,殺機已湧上了他的俊面。
  撇開個人的仇不談,「金劍盟」這種迫害武林同道的行為,足使人神共憤。
  驀地——
  一條青色人影,幽靈般地朝眾人移近。
  宮仇不由狂喜道:「真妹,你看那是誰?」
  萬鳳真抓緊宮仇手臂,連連搖撼道:「是我爹,他……沒有死!」
  兩粒晶瑩的水珠,結在她的睫毛上,這是喜極而流的淚。
  「白石島主」居然沒有死,確實出人意料之外。
  宮仇也是激奮不已。
  三護法目光無意中瞥見那青色人影,陡地栗喝一聲道:「戒備!」
  數十弟子刷地作扇形散開,五護法跨前兩步,與三護法保持犄角之勢。
  「白石島主」滿面殺機,嘴噙冷笑,在距兩護法十步之處停下身形。
  三護法顯然吃驚不小,斷喝道:「萬老邪,你沒有死?」
  「白石島主」冷哼了一聲道:「老夫還沒有活夠,豈輕易言死!」
  「可是閣下還是活不了!」
  「報名?」
  「萬老邪,等你確定不會死的時候,再問我弟兄的名號也還不遲!」
  「白石島主」仰天一陣狂笑道:「諸葛武雄妄想稱尊中原武林,迫害同道,終必自食其果!」
  五護法冷哼了一聲道:「本盟『太上』雄才大略,正是天下共主的最佳人選!」
  「武林自有公道!」
  「金劍盟『太上』現在就是要教天下武林朋友知道什麼是公道!」
  「毀我門派重地,殺我門人弟子,今天在場的誰也難逃公道……」
  「閣下未免大言不慚?」
  「白石島主」雙目盡赤,沉哼了一聲,揚掌向那排行第三的護法切去。
  三護法一閃而開,易法之巧妙,令人咋舌。
  「白石島主」一招落空,第二招跟著施出。
  三護法的身手,竟然也高得出奇。
  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展了開來,三護法竟然與天下第一高手自期的「白石島主」打了個功力悉放。
  宮仇與萬鳳真隱身暗處,但對場中一切,看得極是分明。
  轉眼之間,過了三十招,三護法漸落下風。
  一道寒芒沖空而起,五護法長劍出鞘,加入戰圈,三護法也撥出了長劍,這一來,情勢立即改觀,兩護法本以劍術見長,其中之一,以雙掌而能和「白石島主」對拆三十招不分軒輊,現在兩人聯手,再加上用劍,「白石島主」頓時手忙腳亂,大有接應不下之勢。
  但幾劍氣嘶空銳嘯,罡風匝地加濤,碎石紛飛,塵沙如幕,地動山搖,風雲失色。
  萬鳳真慄聲道:「一個護法,居然有這等身手……」
  宮仇凝重地道:「八個護法都是『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親身調教的弟子,『金劍盟』既想領袖武林,必然有所仗恃,可能盟中尚有功力高過八大護法的!」
  萬鳳真滿面沮喪之色,在她的心目中,她爹是天下第一能人,然而這想法被現實粉碎了,事實告訴她,天下沒有人能稱第一,單只身邊的檀郎,功力就超過她父親不知凡幾……
  場中,情勢又起了變化。
  「白石島主」在悲憤填膺之下,意存死拚,出手儘是奇絕武林的殺手,而兩大護法,卻是志在必得,兩柄劍夭矯如神龍,劍劍指向要害大穴。
  驚心動魄的激鬥,維持了半盞茶工夫。
  「白石島主」連中五劍,鮮血染紅了半邊青袍。
  兩護法也各中了「白石島主」一掌,馬步已現虛浮。
  數十「金劍盟」弟子,如一群石像般地環拱三方,不言不動。
  又是半盞茶時間過去,「白石島主」已告險象環生。
  宮仇心內十分躊躇,「白石島主」生性怪僻,而且是一門之長,自己如果冒然出手可能引起他的不快,是以一直觀望。
  萬鳳真陡地一長身。
  宮仇見時機已迫,一扯萬鳳真的衣角道:「等我先現身,解決了為首的,然後你收拾那些小角色!」
  一面說,一面已戴上了面具,彈身飛縱而出。
  「住手!」
  喝聲不大,但入耳如割,場中人不期然地住了手,齊向發聲處望來。
  「金劍盟」眾弟子之中,爆出了數聲驚呼:「丑劍客!」
  宮仇不疾不徐地走向場中央,每走一步,似乎就增加了一分殺機。
  「白石島主」臉色一變再變,但他沒有開口。
  兩大護法黑巾蒙面,看不出臉上表情,但從露在外面的眼光判斷,也是震駭莫名。
  「丑劍客」會在此時此地現身,是誰也想不到的事。
  所有在場的「金劍盟」弟子,一個個面目失色,「丑劍客」是「金劍盟」生死對頭,功力高不可測,這一現身,後果不難想像。
  宮仇入場站定之後,徐徐拔劍,一振腕,空中現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後劍尖下垂,冷冷地注視著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冰寒至極地道:「報名!」
  這短短兩個字,似含有無比的威力,令人無法抗拒。
  兩個黑袍蒙面人互望了一眼之後,分別道:「本座第三護法雷雨天!」
  「本座第五護法徐煜!」
  宮仇點了點頭,依然冷如冰雪地道:「殺人者死,這是本劍客的鐵則,你倆有後事先行交代,否則沒有機會了!」
  這話聲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三護法雷雨天」色厲內荏地打了一個哈哈道:「丑劍客,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宮仇冷吟了一聲道:「『金劍盟』荼毒武林,在本劍客眼中根本不是人!」
  「看劍!」
  暴喝聲中,「三護法雷雨天」劍起如虹,劃了出去,「五護法徐煜」如響斯應地也斯身出劍。
  一聲淒厲的慘號挾以一聲金鐵交鳴之聲。
  接著是一片慄人的驚呼。
  宮仇劍尖依舊下垂,似乎根本不曾動過。
  「五護法徐煜」退身八尺之外,身形簌簌而抖。
  「三護法雷雨天」砰然栽倒地上,一顆頭離頸而飛,滾出一丈之外,鮮血如噴泉似地從頸口射出。
  「白石島主」喟然一聲長歎,他感到做了一輩子的英雄夢現在醒了。
  「五護法徐煜」手中劍一揮,暴喝一聲:「上!」
  所有在場的「金劍盟」弟子,齊齊亮出兵刃,向前一湧,立即又頓住了。
  「五護法徐煜」大叫一聲:「違令者死!」
  數十弟子齊齊狂喊一聲,蜂擁而上。
  宮仇一劍揮出,加上「白石島主」一掌,慘號起處地上橫陳了十一具死屍,其餘的亡魂皆冒,攻勢又頓挫下來。
  宮仇一彈身撲向「五護法徐煜」,栗喝道:「納命來!」
  慘號隨喝聲而發,「五護法徐煜」被一劍劈成了兩半。
  在場的「金劍盟」弟子,發一聲喊,沒命地向外逃去。
  一條人影,飛瀉入場,叫了一聲:「爹!」
  「白石島主」一怔之後,哈哈一笑道:「真兒,我該想到你一定也來了!」
  萬鳳真撲入她父親懷中,喜極而抽咽起來。
  宮仇舉步便要朝那些亡命奔逃的「金劍盟」弟子追去……
  「白石島主」一揚手道:「不必追了!」
  宮仇惑然道:「前輩有意放生?」
  「白石島主」一瞪眼道:「老夫並非菩薩心腸的人,『奇門派』弟子焉能白死!」
  「那!」
  「老夫已有安排!走,我們無妨送他們一程!」
  三人彈身朝前奔去,顧盼間,來到了海邊,只見那些「金劍盟」弟子,爭先恐後地縱上兩艘雙桅帆船。
  這時,一艘極其華麗的金色巨帆,緩緩向島邊移來。
  萬鳳真忍不住歡呼道:「爹,那不是您的『行宮號』嗎?」
  「白石島主」嗯了一聲:「不錯!」
  「它沒有被對方……」
  「哼,『行宮號』雖是一艘船,佈置不亞於『白石島』!」
  兩艘雙桅船已駛向海心。
  「行宮號」漸行漸進,桅頂上的八卦旗已清晰可見。
  就在此刻——
  海中傳來兩聲轟然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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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7:09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解鈴繫鈴

  任南昌布宅一場血拚之後,「白石島主」師徒等得警訊匆匆離去,宮仇癡立當場,不久,忽傳來人語之聲,宮仇聽出來人是誰之後,匆匆向角門閃避。
  幾乎是宮仇閃避的同時,中門已現人影。
  當先一人,是「金劍盟」現任盟主諸葛瑛,緊跟著她的是近衛長首鳳陳素珍,再後面,是近衛六龍之中的三龍董之仲,四龍武平,五龍趙駟。最後,是十幾個幸而不死的「南昌大豪布可仁」手下。
  諸葛瑛深深地向宮仇消失的角門注視了一眼,然後目光游掃現場一周,落在兩個黑袍蒙面人的屍身上,兩道秀眉,幾乎皺到了一起,恨怒並呈。
  近衛首鳳陳素珍低聲道:「盟主,是他?」
  諸葛瑛凝重地瞥了陳素珍一眼,然後向那十幾個「南昌大豪」手下道:「清理現場!」
  「謹遵令諭!」
  十幾人齊應了一聲,自去動手。
  「三龍!」
  「弟子在!」
  「傳諭取消警戒,回舵待命!」
  「遵令諭!」
  近衛三龍董之仲躬身退去。
  「四龍、五龍!」
  「弟子在!」
  「兩位護法遺體,立即啟運送回總盟!」
  「遵令諭!」
  近衛四龍武平,五龍趙駟,各俠起一具黑袍蒙面人的屍身,五龍趙駟並揀起了那顆血淋淋的人頭,雙雙出中門而去。
  諸葛瑛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向首鳳陳素珍一擺手,運自向角門之內走去。
  角門之內,是一座培植得極為精緻的花園。
  諸葛瑛示意首鳳陳素珍守住角門,自己沿花徑登上了一間水榭,凝聲發話道:「宮仇,我有話和你說!」
  宮仇原本隱在一叢花樹之後,想不到他進角門之時,背影已被諸葛瑛瞥見,聞聲之下,只好硬著頭皮現身出來,登上水榭。
  兩人見面的剎那之間,全怔住了,各懷不同心思。
  對望移時,諸葛瑛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宮仇面對這美絕天人的癡情女子,內心激盪如濤,卻無法開口說話。他與她之間,被上代的血仇,劃了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愛人、仇人、恩人,命運之神給地兩個作了這殘酷的安排。
  宮仇本身對諸葛瑛並沒有付出對等的愛,但人非木石,誰能無情,他內心十分感於諸葛瑛的一片癡情,而最主要的是她的兩次救命之恩,等於在情感上套了一副枷鎖,要解脫這枷鎖,他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
  「武道」中人,講究的是恩怨分明。
  為了仇,他要殺她的父親,為了恩,他必須有所交待。
  諸葛瑛直到此刻,還不知道宮仇的真正身世,否則那打擊將使她精神崩潰。
  久久之後,諸葛瑛忍不住先開口道:「仇哥,你為什麼一定要和本盟作對?」
  宮仇心弦為之一顫,苦笑了一聲道:「我有必須如此做的苦衷!」
  「為什麼不告訴我?」
  「會的,等待機會來臨時!」
  諸葛瑛俱怒交集,痛苦萬狀地道:「仇哥,有時我懷疑我的全部感情已拋在水裡……」
  宮仇強忍內心激動,平靜地道:「瑛妹,相信我,你對我宮仇的恩情,我會有交代的!」
  「交待,什麼意思?」
  「此時言之過早!」
  「本盟六七兩位護法,又毀在你手?」
  宮仇暗忖,果不出自己所料,兩個黑袍蒙團人,真的是八大護法之二,心中感到一陣下意識的快慰,當下頷首道:「不錯,是我下的手!」
  「為什麼,仇哥,為什麼要這樣做,告訴我?」
  「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諸葛瑛粉腮變了又變,秀目中泛散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色彩,那是愛、恨、仇、怨……等的揉合。
  「仇哥,我怕……」
  「怕什麼?」
  「情勢演變的結果,我怕我倆之間只有生死互見一途!」
  宮仇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的確,這是非常可能的結局,但他想到了自己暗中的決定,落寞地一笑道:「瑛妹,這情況不可能發生!」
  「為什麼?」
  「我永不與你交手,如果有那麼一天,我也決不還手!」
  「當我不得不殺你的時候……」
  「我不會還手!」
  「你知道我倆功力懸殊,我殺不了你……」
  「瑛妹,我不會逃避的!」
  「真的?」
  「事實會證明!」
  宮仇說這話是別有用心,但諸葛瑛卻癡心地想到宮仇是為情而發,心已不知是苦是甜,幽幽地道:「仇哥!我們為什麼不設法避免?」
  宮仇報以一絲苦笑,他能說什麼呢?
  諸葛瑛神色一肅道:「仇哥,答應我一件事,算是我對你的請求!」
  宮仇心中一動,道:「什麼事?」
  「我希望『丑劍客』不在君山大會上露面!」
  「這……」
  「你不答應?」
  「瑛妹,君山大會,可算是武林罕見的盛事,『丑劍客』豈能不參予?」
  「家父到現在仍不知你的身份,不過,你該明白,『丑劍客』與『金劍盟』之間,已成勢不兩立之勢,你露面的後果……」
  「我……不在乎!」
  「可是……我……」
  說著,一副泫然欲泣之態,由此也證明她愛宮仇之深。
  宮仇咬緊牙關道:「瑛妹,你知道這是辦不到的事!」
  「你一定要參予?」
  「是的!」
  諸葛瑛狠狠地瞪了宮仇一眼,不知是恨是怨,久久才道:「好,我讓步,但你無論如何得答應我另一件事!」
  「請講!」
  「你以宮仇的本來面目與會,行止進退全以我為轉移!」
  「這……」
  諸葛瑛粉腮一沉,激動地道:「又是辦不到?」
  宮仇心念一連幾轉之後,道:「容我考慮!」
  「為什麼還要考慮,仇哥,你不能這樣……」
  「瑛妹,我知道你的心,但我要考慮!」
  諸葛瑛廢然一聲長歎,她已深深陷於情網而無法自主了。
  宮仇內心感到無比的昏亂,他想,不能再耽下去了,否則,他的信念一動搖,那後果是可怕的。
  心念之中,用低沉而略帶歉意的聲調道:「瑛妹,我該走了!」
  諸葛瑛神色一暗,道:「君山大會之後,我將永遠退出江湖,仇哥,但願……」
  但願什麼,她沒有說下去,宮仇可十分明白地未盡之言。
  如果沒有恩仇的牽連,如果沒有何家姐姐指腹之盟,如果沒有萬鳳真,這該是多麼美滿的一對,然而,那畢竟是幻想啊!
  宮仇強顏一笑道:「瑛妹,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仇哥,如果你不願意我抱恨終生,希望你接受我的意見,君山大會之時,與我同進退!」
  抱恨終生四字,使宮仇心頭一震,但他沒有朝深處想,在他的意料中,「金劍盟」不放過他是必然的事,但他不在乎,他等待的就是這機會。
  「瑛妹,距君山大會之期尚早,我會仔細地考慮!」
  「但願如此!」
  「我走了!」
  「你……唉!珍重,但願下次重逢之後,我們不再分離!」
  宮仇無言以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彈身越屋而去。
  他的心情,沉重得像鉛塊,他有冠蓋武林的身手,然而那似乎只是一種點綴,他感到他僅只是為了報仇,殺人而生,當恩仇了斷之後,生命的火花也就熄滅了,這是造物者刻毒的安排,沒有一個人能挽轉既定的命運。
  出了南昌城,已是過午時分。
  宮仇茫然奔行在官道之上,心裡空蕩蕩的。
  突地——
  一個女尼,行色匆匆,低著頭與宮仇擦身而過。
  宮仇冷眼一掃那女尼的背影,暗付,出家人走路也該有個規矩,怎地如此莽撞。
  但一想不對,官道寬得可容四輛馬車並馳,那女尼偏偏與自己挨身擦過,看來決非偶然。
  再度回顧之下,那女尼已走得沒有蹤影,心中大是犯疑,下意識地伸手檢點身上之物,玉鎖仍掛在胸前,面具亦未失落,從前諸葛瑛贈送他的那一包金錠珠子也在……
  突地——
  他瞥見劍縛之上似纏了一祥東西,摘下一看,赫然是一張折疊得極為整齊的字柬,字跡娟秀,想來是出自力才那女尼的手筆了,只見上面寫著:「解鈴還是繫鈴人,速處鄱陽湖南濱之潮音寺。修緣。」
  宮仇看得滿頭玄霧,修緣兩字當然是那女尼的法號無疑了,但自己生平從未與出家人打過交道,這是什麼蹊蹺呢?
  解鈴還是繫鈴人又作何解呢?
  他怎麼想也想不出絲毫端倪來。
  那女尼能藉擦身而過的剎那,把字條纏在劍縛上,手腳可真乾淨利落,她是誰呢?
  她既傳柬與自己,當然她對自己決不陌生,但自己對她都連想都無從想起。
  這會是一個陰謀嗎?抑是……
  考慮了許久之後,他終於決定赴「潮音寺」一窺究竟。
  他向路人問明了赴「潮音寺」的捷徑,懷著謎樣的心情,全力馳赴。
  「潮音寺」,座落在鄱陽湖極南端的一座石山之頂,面陸背湖,萬叢修竹,遮沒了石山的一半,把寺觀圍在正中。
  淡月疏星,水波不興,襯托得這間古寺靜溢無比。
  時方初鼓,寺前來了一個青色人影。
  他,正是接怪束而來的宮仇。
  照理,這時正是做晚課的時候,但寺門緊閉,焚唄不聞,靜寂得近於陰森。
  宮仇正待上前扣動門環,轉念一想,這字柬來得古怪,虛實難期,還是暗裡一探為上策。
  心念之中,飄忽如幽靈般地躍牆入寺。
  寺內,燈火疏落,僅正殿之內通明如畫。
  一個綠衣老尼,寶相莊嚴,盤膝坐在佛龕前的蒲團上,走尼身後環列著十幾個老少不等的女尼,想來全寺的門人執事,全已集中在殿內了。
  老尼正對面站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
  空氣似乎很僵,誰也不會開口說話。
  宮仇形同鬼魅地撲到偏殿簷角,對正殿內的情形,一目瞭然。
  他一看之下,幾乎失口而呼,一顆心怦怦直跳,那少女赫然正是他唯一的紅粉知己萬鳳真。
  萬鳳真在「南昌大豪布可仁」的宅中,分明已被她父親「白石島主」帶走,何以又會突然來到這「潮音寺」內?
  那傳訊的女尼修緣是誰,她何以知道自己的行蹤?
  萬鳳真來此的目的為何?
  修緣女尼柬上說的「解鈴還是繫鈴人」一語指的是什麼?
  突地——
  萬鳳真打破了難堪的沉默,語音激動地道:「師父,考慮好了沒有?」
  老尼壽屑一揚,道:「貧尼不敢應命!」
  萬鳳真怒聲道:「師父,你真的不答應?」
  老尼合什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與我佛無緣!」
  宮仇心頭陡地一震,原來萬鳳真是要來請求剃度。這就奇了,好端端的為什麼想起要出家?他倏然有所悟,這與「白石島主」向自己興問罪之師,說是自己欺負他的女兒似乎有關係。
  萬鳳真的誤會,起因於他對陳小芬的關切。
  他自心底發出了一絲苦笑,同時也明白瞭解鈴繫鈴的意思,但那女尼何以會知道這事的底蘊呢?
  心念之中,只聽萬鳳真蠻橫地道:「師太何以知小女子與我佛無緣?」
  「女施主看來是受了委曲,憤而出此,並非誠心皈依我佛!」
  「師太焉知我不是誠心?」
  「這……女施主,出家不打府語,貧尼不敢開罪令尊,除非……」
  「除非怎樣?」
  「令尊面允!」
  「否則的話呢?」
  「請女施主回家三思!」
  「如果不呢?」
  「敝寺不歡迎女施主!」
  萬鳳真沉默了片刻,大聲道:「師太,你答應我的請求,我敬你為師,安份修持,如果拒絕的話,我爹本是『萬老邪』,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老尼面色一變,道:「阿彌陀佛,罪過,女施主想怎樣?」
  萬鳳真厲聲道:「拆了這間寺!」
  所有在場的女尼,同宣了一聲佛號。
  老尼顯然已經怒極,身軀簌簌而抖,但仍以平靜的口吻道:「女施主,佛門善地,請莫說這種乖戾的話!」
  萬鳳真冷笑了一聲道:「我說得出便做得到!」
  宮仇心中百感交集,痛苦萬狀,他為了償恩報怨,自己誓在恩仇了了之日,一死以全「武道」傳統,是以對萬鳳真他無以善其後,他答應何二嬸誓必找到出生即已失蹤的女兒,而目前生死兩茫茫的女子,是他指腹為盟的妻室,他找到她之後,仍無法交代,陳小芬付出了愛,然後離他而去,這是明智之舉,但想起來不無傷神之感。
  現在,他見情況演變至此,知道不出面是不行的了。
  一長身,輕絮般飄落殿門之外。
  老尼變色而起,沉聲道:「施主何方高人?」
  宮仇冷漠地應了一聲:「在下宮仇!」
  萬鳳真嬌軀一震,陡地回過身來,先是一愕,既而厲聲道:「宮仇,你來做什麼?」
  宮仇面露苦笑道:「真妹,你這是何苦?」
  萬鳳真粉腮一黯,淚珠滾滾而落,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要見到你,你走,我永遠不要見你!」
  宮仇尷尬萬分,皺眉道:「真妹,這是為了什麼?」
  「你心裡明白?」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你走!」
  「真妹,你冷靜一點。」
  萬鳳真的淚水,像開了閘的河堤,流個不停,但她沒有哭出聲音,嘶啞地道:「你騙我,你根本不愛我!」
  宮仇為之啼笑皆非,俊面脹得通紅。
  老尼和眾門下,全都怔住了。
  宮仇計無所出,轉向那老尼道:「師太,在下借問一人?」
  「施主請問!」
  「有位法號『修緣』的小師太是否貴門下?」
  老尼一驚道:「不錯,是貧尼新收的弟子,施主問她則甚?」
  宮仇沉凝地道:「在下是得她傳柬趕來的!」
  「哦!」
  萬鳳真聞言之下,凝神傾聽下文。
  宮仇又道:「是否師太授意她傳柬?」
  「貧尼不知有此事!」
  「這……請問『修緣』小師太的俗家姓氏是什麼?」
  「陳小芬,她自承是『黑白雙屍』之後,看破紅塵……」
  以下的話,宮仇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他感到無比的歉疚,想不到陳小芬真的出了家,追根究底,與自己有直接終關係。
  情!
  他笑了,笑得很淒愴,陳小芬是為情而犧牲的第一人,萬鳳真眼前又將是第二人,還有諸葛瑛,何二叔的女兒……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感到有些窒息。
  萬鳳真的臉色開始變了,螓首緩緩地垂了下去,不知是自責還是同情陳小芬的遭遇,她不敢看宮仇一眼。
  宮仇兀自在想著心事。
  老尼把目光從萬鳳真移到宮仇,又從宮仇移到萬鳳真,滿面困惑不解之色,眾門人也面面相覷……
  場面呈現異樣的沉寂。
  突地——
  萬鳳真向老尼一福,道:「師太,失禮之處,請多包涵,告辭了!」
  嬌軀倒射出殿,一連兩閃而沒。
  宮仇徵得一怔,也自道了聲:「失禮!」緊跟著追了出去。
  身後,傳來老尼一聲悠長嘹亮的怫號。
  且說宮仇疾逾流星地追出寺外,在將沉的眉月餘輝中,只見一條人影已快到了山腳,身形一振,如夜宵蝙蝠般輕點竹梢,飛瀉而下,數個起落,已追及那人影。
  不錯,這人影正是萬鳳真。
  宮仇族飛前道,返身一欄,激情地喚了一聲:「真妹!」
  萬鳳真雖說刁鑽慧黠,但卻不善惺惺作態,嬌軀一剎,低低地叫了一聲:「仇哥哥!」
  這一聲短短的呼應,充滿了歉疚之情。
  宮仇不願直接談到問題本身,轉了個彎問道:「真妹,你不是隨令尊他們一道離去的嗎?」
  萬鳳真只「唔!」了一聲,粉頭低垂。
  宮仇關切地又道:「真妹,那『南昌大豪』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法使你喪失神志?」
  萬鳳真抬起頭來,含羞帶愧地看著宮仇,道:「江湖下三濫的迷藥,按在我頭頂心裡,我爹在離開了布宅之後才發覺出來!」
  「哦,那你又怎會……」
  「我說你別笑我?」
  「我不笑,你說吧!」
  「那天,我見你與陳小芬哥哥妹妹的十分親切,我一氣離開你,本想永不見你,我把這事告訴了爹,他說要找你算賬,我又後悔了……」
  宮仇苦笑了一聲道:「令尊已找上了我,我答應也半年一之後親赴『白石島』……」
  萬鳳真不待宮仇說完,歉然一笑,截斷話尾道:「什麼半年不半年,過去了,別提也罷……」
  宮仇內心一陣愴然,他想到那即將來臨的可怕的結局。
  萬鳳真頓了一頓之後,又道:「武林一老吳不非為了要索回那半部『一元寶菉』,『南昌大豪布可仁』受『金劍盟』由密令,設法消滅『奇門派』,這兩個老匹夫竟然聯手對付我,要以我為人質,要挾我爹,真是天下不容跳蚤長大,仇哥哥,容我再向你致謝。」
  宮仇淡淡地道:「真妹,這豈不見外了?」
  「應該的嘛!」
  「你又怎會上了『潮音寺』……」
  萬鳳真白了宮仇一眼,羞澀地道:「因為我氣你愛情不專,愈想愈氣,偷偷地撇開我爹,要出家……」
  「幸而陳小芬姑娘適時傳訊,否則你一落了發,豈非……」
  「別說了,我對陳小芬感到由衷的歉疚!」
  「不必,她早已就決定了要出家的,令尊他們何以匆匆離開了布宅?」
  「門人千里傳訊,有人進犯『白石島』!」
  宮仇聞言大驚道:「什麼人膽敢覬覦『白石島』?」
  萬鳳真不屑地一撇小嘴,道:「白石島奇門佈署巧絕天下,還不是去找死!」
  宮仇凝重地道:「我看不然,對方也許有所恃,過去發生過這種情況沒有?」
  「沒有!」
  「這就對了,敵人是有所侍而為,真妹,怨我直言,一個『金劍盟』的護法,竟然與今尊戰成平手,像這樣的高手有三四人,摧毀『奇門派』的根本重地,未始不可能,何況,這其中說不定還有更大的陰謀!」
  萬鳳真粉腮一變,停了片刻,道:「仇哥哥,我竟然計不及此,你這麼一說,我相信事態已相當嚴重了,我必須去趕我爹他們……」
  「恐怕趕不上了?」
  「我直回『白石島』!」
  宮仇盤算了一下「君山大會」的日期,還有將近一月之久,去一趟東海還趕得及,同時此去東海,杭州是順道,可以乘機向西湖靈隱寺「道濟和尚」索仇,而且「白石島」有急,自己豈能袖手旁觀……
  心念之中,沉聲道:「真妹,我們一道!」
  萬鳳真喜不自勝地道:「仇哥哥,你願意去?」
  「當然,這是義不容辭的事!」
  「太好了,我們現在就走,漏夜趕他一程。」
  「好!」
  兩人離開之後,另一條人影,在原地出現。
  她,正是削髮為尼的陳小芬,也就是傳柬的修緣女尼,她是一個不同凡俗的女子,她愛宮仇並不亞於諸葛瑛或萬鳳真,在不能獨佔檀郎的情勢下,她毅然地放棄了他,不願與人分一杯羹,但,這決定是相當痛苦的。
  一個人,要想從心中徹底抹去一個影子,是相當困准的毒,尤其是男女之間的一個「情」字,恐怕連聖賢也辦不到。
  望著宮仇與萬鳳真逐漸消逝的儷影,兩顆淚珠,悄然掛在了她清瘦的粉頰上。
  塵緣已盡,只是塵心未絕啊!
  她為了愛而棄絕紅塵,這說明了她愛之深,情之癡,付出代價之巨。
  她懷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對,遁世的結果是否帶來更深的無可挽救的痛苦!
  夜涼如水,上弦月已沉落潮水深處。
  蹣跚的人影,消失在夜暗中,這似乎象徵著一朵花的凋謝,一個生命的光輝殞滅。
  且說,宮仇與萬鳳真,漏夜疾趕,打算抄捷徑經浙入海。
  「丑到客」劍劈「武林一老」與「南昌大豪」的消息,不脛而走,已轟動了整個中原武林,這數十年前一度失蹤的劍手,在數十年後的今日重現江湖,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
  於是——
  無數的武林人渴望著能一睹這蓋代劍手的廬山真面目。
  無數的武林人渴望君山大會時,「丑劍客」能出面應戰「天南」一派的挑釁。
  「丑劍客」成了百年來第一個神奇風雲人物。
  「丑劍客」三個字意味著神秘,至尊,不可思議……
  連震懾武林的「金劍盟太上」、「白石島主」、「武帝」等都相形而見拙了。
  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南昌布宅之中,功力與「白石島主」相頡的黑袍蒙面劍客,雙雙死在「丑劍客」的手下,而且,僅只是一劍。
  這種劍法,的確可以說是傾古凌今。
  這些傳言,聽在宮仇耳中,原不怎樣,但萬鳳真卻有一種飄飄然之感,因為這神龍般的人物,是她的心上人,而且正與她形影相隨。
  經過整整十天晝夜不停的疾趕,來到了東海之濱。
  但見水天相接,巨浪起伏如丘,海鷗點點,翱翅在浪花與帆影之間,宮仇生長內鄉,幾曾見過這等壯觀景色,不由大是神往。
  兩人立腳之處,是一片壁立如削的斷巖,高約十丈,巖下浪花奔湧,拍岸有聲。
  萬鳳真左右一陣顧盼之後,翠眉一緊,道:「怪事!」
  宮仇吃了一驚,道:「什麼怪事?」
  「巖下是『白石島』專用的船塢,平常至少維持兩艘碇泊,今天何以不見半隻船影,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莫非令首他們乘坐……」
  「不會,家父另有專船,而且船隻一共四艘,不可能全部赴島!」
  「以你的推測呢!」
  「可能發生了意外!」
  「意外?」
  萬鳳真憂形於色地點了點頭,忽地凝聚真氣,嬌聲漫吟地道:「餐星吞月,倚雲臥波,煙水微茫,奇門為尊!」
  宮仇想起兩年前,自己被「乾坤雙煞」所擄,萬鳳真化名馮真,就是以這四句口號驚走「乾坤雙煞」,兩人因此訂交的,往事歷歷在目,不由感慨極了!
  就在萬鳳真吟唱之聲停歇不久,只見遠遠一塊礁石之內,轉出一隻小船,顧盼之間,已到了巖下。
  船首站著一個虯鬚大漢,仰首向上面問道:「上面是誰?」
  萬鳳真移前兩步,道:「是我!」
  「哦!是小姐,請下船!」
  萬鳳真匆匆地道:「仇哥哥,下去!」
  話聲中,已飛身縱落。
  宮仇跟著彈身下躍,凌空一個盤旋,輕如無物地落在船中。
  萬鳳真急聲向那虯鬚大漢道:「吳祥,這位是宮少俠,我的朋友,你且說發生了什麼事?」
  吳祥朝宮仇拱手為禮,然後恭謹地向萬鳳真道:「半月之前,有不明來歷的敵人約五十之眾,劫持了島主的『行宮號』和另外兩艘小船,直駛『白石島』,小的正是由島上來此換航,中途撞見,急忙放出飛鴿告警,為了避敵耳目,所以另泊他處……」
  「我爹他們呢?」
  「昨日傍晚入島!」
  「是你載送的?」
  「是的!」
  「那些入侵的人離開了沒有?」
  「不曾發現,昨晚靠島時,也不見『行宮號』和那兩艘小船的影子,連原來泊在島上的那艘也失了蹤!」
  「好,開船!」
  虯鬚大漢扳動雙漿,小船似箭般沖波破浪而進,盞茶工夫之後,海岸已成了模糊的一線,大漢升起風帆,船行更速。
  萬鳳真翠黛深鎖,滿面焦急不安之色。
  來人既敢明目張膽地侵犯「白石島」,顯見事態相當嚴重,同時在時間上已差了近半個月,島上的情況,更加不敢想像。
  萬鳳真不說話,宮仇也只好默然。
  一個時辰之後,蒼波浩渺之中,露出一個白色的影子,那影子愈來愈大,赫然是一個純白的小島。
  宮仇暗忖,這大概就是「白石島」了。
  足足又行了半個時辰,才抵島邊。
  船未停妥,萬鳳真已飛燕般地掠上了岸。
  宮仇跟著上岸,放眼望去,怪石如林,磷峋交錯,奇的是一片雪白,窮極目力,才看到白色之中,點綴著幾片碧綠,想來那就是島中心了。
  驀地——
  萬鳳真驚呼一聲,粉腮頓呈蒼白。
  宮仇目光一轉,也不由心頭巨震,只見三丈外的石罅間,露出一隻人腿,半截袍角,鼻孔中立時感到腐臭難當。
  兩人不約而同地掠身過去,一看,赫然是一具業已腐朽初屍體,屍身作儒生的裝束,面目還依稀可辨,兩丈之外,又是一具勁裝屍體。
  萬鳳真嬌軀簌簌而科,語不成聲地道:「是……大師兄父子……的遺屍!」
  宮仇原來覺得兩具屍體十分眼熟,經這一提恍然而悟,死者正是「懷玉山莊」莊主「長江廢人賈亮」父子。
  「長江廢人」父子在此陳屍,顯見島上已發生了極不尋常的事。
  萬鳳真粉腮呈現一片慘厲之色,一拉宮仇的手道:「走!」
  彈身朝怪石林中奔去,只見石筍凌亂,倒塌了不少,似被一種掌力所震毀。
  萬鳳真急得淚水盈眶,慄聲道:「壞了,這白石奇陣,一半天生,一半人工,是我爹精心佈置,想不到竟然被人破了,是誰有這大能耐……」
  宮仇心中一動,道:「莫非是那『神算鬼女黎雯』尋仇來了?」
  「不可能,她沒有這大能耐,奇門術技,並非一蹴可就的學問,同時船手吳祥分明說來人有五十之眾,並沒有說為首的是女子!」
  「這很難說,也許『神算鬼女』雜在其中,也許她請到了厲害幫手!」
  「她可能性不大!」
  「她究竟與令尊是什麼仇怨?」
  「不知道,我爹沒告訴過我!」
  奔行了里許左右,又見散落的屍體,不下十具之多,全部都已腐臭,看來遇害的時間與「長江廢人」父子是同一天。
  萬鳳真肝膽皆炸,顫聲道:「這些全是島上的第三代弟子,想不到也遭了毒手!」
  宮仇也不禁熱血沸騰,看來是對方是蓄意要摧毀「奇門派」。
  再向前行,只見翠竹成蔭,松柏參天,方圓約十畝,像是沙漠中的一塊綠洲。
  穿進林蔭,猛覺一股硫磺火硝之味,撲鼻而來。
  轉完幽徑,眼前一片被瓦殘垣,尚有餘燼未熄,冒著縷縷輕煙。
  萬鳳真大叫一聲,嬌軀搖搖欲倒。
  家,已成了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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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5:37 |只看該作者
  「南昌大豪」疑惑地道:「吳老哥,此地十里之內戒備嚴密,何以不見示警?」
  「武林一老」道:「丑劍客的身手,恐非貴門下所能發覺的!」
  「我看那姓宮的來路可疑?」
  「憑你我的身手,如有意外,難道還應付不了……」
  驀地——
  一聲蒼勁的斷喝從林中傳出:「娃兒,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奢言挑戰?」
  接著,是宮仇的聲音:「在下不信武林中有誰的劍術能蓋過『無敵門』!」
  「南昌大豪」與「武林一老」對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那蒼勁的聲音又道:「娃兒,老夫無意傷你,別不自量力?」
  宮仇冷傲的聲音道:「在下就要領教三招!」
  「武林一老」可沉不住氣了,一彈身便向林中撲去。
  「南昌大豪」大叫一聲:「吳老哥,別莽撞!」
  但,「武林一老」已一閃消失在林中。
  「武林一老」撲入林中,卻不見半絲入影,心頭不由一窒。
  就在此刻——
  一個冰涼的聲音道:「吳不非,候駕多時了!」
  「武林一老」陡地回身,一看,不由心頭巨霞,站在面前的,赫然正是那生死對頭「丑劍客」,奇怪的是宮仇連影子都不見,當下硬起頭皮道:「丑劍客,你居然沒有死?」
  宮仇嘿嘿一笑道:「吳不非,今天你死定了!」
  聲音中充滿了恐怖的殺機,使人不寒而慄。
  「武林一老」朝宮仇上下一陣打量,倏然覺悟,慄聲道:「想不到會是你,小子,老夫算是陰溝裡翻船,上了你小子的惡當!」
  宮仇語意深深地道:「吳不非,你知道得太遲了!」
  「武林一老」面上驟湧殺機,但想到對方的功力,又不由寒氣直冒,他做夢也想不到使整座武林為之震顫的「丑劍客」根本不是數十年前的「丑劍客」,而是一個二十不到的毛頭小子,當下硬起頭皮道:「小子,你與老夫作對的目的何在?」
  宮仇目中煞芒暴射,咬牙切齒地道:「吳不非,你知道我是誰?」
  「武林一老」駭然道:「你是誰?」
  宮仇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無敵雙劍之後南宮仇!」
  「武林一老」宛若焦雷轟頂,蹬蹬蹬連退三步,額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身軀不由自主戰抖起來,目瞪如鈴地道:「南宮仇?」
  「不錯,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這筆賬今天要收回!」
  「小子,真想不到……」
  「因果循環,你該早想到才對!」
  「武林一老」突地哈哈狂笑起來,笑聲如裂金帛,數里之外可聞。
  宮仇己覺察對方突然放聲狂笑的原因,刷地拔劍左手,向前欺了四個大步。
  「武林一老」心頭一寒,止住了笑聲。
  宮仇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吳不非,笑吧,告訴你,當『南昌大豪』聞聲而至時,你已經沒有命了!」
  「武林一老」心念疾轉,以上次搏鬥的經驗,交待十個照面當無問題,只要「南昌大豪」一到,以兩人的功力,收拾「丑劍客」並非難事,必要時,再陪上右手五指,以「血指追魂」取對方性命,永絕後患。
  心念之中,面上的殺機又濃了許多。
  但,他忽略了一點,上次交手,宮仇並未用劍。……
  宮仇深知對方功力,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前車之鑒,他無意纏鬥,有心在一招之中取對方性命。
  對方維持了短暫的沉默。
  倏地——
  宮仇大喝一聲:「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只見劍光一閃。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武林一老」身形一個踉蹌,戟指宮仇,口裡慘厲地嘶叫道:「你……你……這劍訣是……」
  血泉噴處,「砰!」然栽了下去。
  不可一世的「武林一老」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死了!
  他曾經保有過「一元寶菉」下半部,雖然因為他沒有修習過上半部特殊的運氣行功之法,是以無法習練這冠蓋武林的一招劍法,但,他是認得出來的。
  宮仇還劍入鞘,心裡升起一絲復仇後的快感。
  他靜靜地等待第二個仇人「南昌大豪」,但,奇怪,竟然不見「南昌大豪」聞聲來援,他發覺情況有些不對,猛一彈身,飛縱出林。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視界已毫不受阻。
  林外小道中,那輛油碧香車仍靜靜地停在原地,兩匹馬不斷的以前蹄叩地,像是極度不耐的樣子。
  御座上,「南昌大豪」的范陽氈笠,仍拉得低低地半遮著面。
  奇了,「武林一老」那一陣狂笑,和他被殺時那一聲慘號,是聾子也該聽見了,何以對方這麼沉得住氣?
  心念來已,只聽一聲吆喝,長鞭吧達一響,兩匹馬象飛也似地向前狂奔。
  宮仇暴喝一聲:「哪裡走!」
  身形電射而起,疾逾鬼魅的朝那輛馬車閃去。
  數個起落,已超越到馬車前面,返身朝路中一站,揚掌拍出一道勁風。
  兩匹狂奔的馬、有如碰上T一增無形的牆,希瀝瀝地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連連後挫,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
  那車快一拉帽沿,露出了一張滿天星似的大黑麻面,怒聲道:「嗨!朋友,大清老早的,照子放亮些!」
  宮仇驚「哦!」了一聲道:「你……不是……」
  那滿臉大黑麻子的車伕凶霸霸地道:「不是什麼,識相的快閃開!」
  宮仇打量眼前的馬車,不錯,是原來的那一輛,此地並非通商大道,在這拂曉時分,不可能有相同的另一輛油碧馬車經過,而且那車伕的氈笠……
  心念之中,冷哼了一聲道:「找死!」
  務形一欺,伸手去揭車簾。
  勁風拂處,一條黑忽忽的長鞭,兜頭罩險而至。
  宮仇用手一抓,那長鞭有加靈蛇,伸縮之間,避開了這一抓,捲向下盤,從這一式看來,這車使身手煞是不弱,宮仇一把抓空,長鞭已臨下盤,鞭梢竟然指向「中讀」、「陽輔」,「委中」、「復溜」四大穴,當下身形「沖天一往」硬生生地拔起近丈高下,凌空一掌揮了出去。
  慘哼聲中,那車伕連人帶鞭飛滾到兩丈之外,萎頓不起。
  宮仇冷笑一聲,再度去揭車簾。
  一看之下,不由征在當場,做聲不得。
  車內,端坐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婦,根本就不是萬鳳真。
  那少婦尖叫一聲,花容失色,慄聲道:「你……是人……是鬼?」
  宮仇心念數轉,已明白過來,寒聲道:「你是『南昌大豪』的什麼人?」
  少婦面色又是一變,道:「什麼?『南昌大豪』是誰呀?」
  「在老夫面前用不著弄花巧了,說,車中人呢?」
  「你……提誰?」
  「老夫『丑劍客』!」
  「丑劍客,嗯!的確醜得怕人,可是你並不老呀,怎麼自稱老夫……」
  「你不說?」
  「說什麼呀?」
  「老夫問你的話!」
  「喲!你欺侮我是個女流之輩是嗎?」
  宮仇氣得七窮冒煙,冰寒至極地道:「那你是想死?」
  那少婦身軀縮作一團,瑟瑟直科,顫聲道:「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是要錢的話……」
  宮仇一瞪眼厲聲道:「住口!」
  伸指連彈,點了那少婦的穴道,轉身走向那駕車的麻面漢子。
  那漢子被宮仇這一掌傷得不輕,人雖已醒轉,但卻爬不起身來,一見宮仇走近,不由亡魂皆冒,觳觸不已。
  宮仇目射煞光,迫視著那漢子道:「你是『南昌大豪』手下?」
  那漢子上下牙齒打戰,驚飾地道:「老……老前……輩,小人……不是!」
  「你不是?」
  「不……是!」
  「聽著,如你不說實話,老夫點你三處陰穴,割下你的五官,要你死活兩難!」
  大漢面色頓呈死灰,額上汗珠顆顆直冒,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話道:「小人身不由己!」
  「說,『南昌大豪』和那被擄的女子哪兒去了?」
  「小……小人不敢說!」
  「為什麼?」
  「小人說出,全家五口將遭不幸!」
  「你寧死也不說?」
  「老……前輩下手吧!」
  驀在此刻——
  遠遠傳來一聲淒厲的慘號。
  接著,一聲,兩聲,三聲,……,由遠而近,令人毛骨悚然。
  宮仇大感震駭,一時之間,猜不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由怔住了。
  最後一聲慘號,起自他與「武林一老」交手的林中,隨著兩條人影閃電般從林中射出,撲向那輛油碧的雙套馬車。
  宮仇也掠身到了車前,不由驚「哦!」出聲,來的,駭然是萬鳳真的師兄姐「乾坤雙煞」,不言可喻,那一連串的慘號聲,必是那些伏在暗中的「南昌大蒙」手下人被「雙煞」下手除去。
  「乾坤雙煞」乍見宮仇之面,同時驚叫了一聲:「你……」
  顯然,「雙煞」顧及宮仇的身份,所以你字以下的話給吞回去了。
  宮仇沉聲道:「兩位已然得訊?」
  「乾然西門琛」面上殺機未退,緊皺著雙眉道:「小師妹呢?」
  「已被『南昌大豪』擄走!」
  「這車……」
  「就是那輛劫或真妹的馬車!」
  「武林一老橫屍林內……」
  「是在下殺的,此次事件他是主謀!」
  「嗯,家師所料果然不差,這老狗妄想劫持師妹,以交換『一元寶菉』……」
  「坤煞吳鶯鶯」突地道:「還有那女子是誰?」
  宮仇一愕道:「女子,什麼樣的女子?」
  「一個妖媚十足的少婦!」
  宮仇掀開車簾一看,車中已空空如也,不由恨恨地道:「好一個刁鑽的女人!」
  「坤煞吳鶯鶯」再次道:「她是誰?」
  「可能是『南昌大豪』家人或是門下!」
  「我把她劈了!」
  「劈了?」
  「就在那邊林中!」
  宮仇暗忖,那少婦必是乘自己去追問車伕口供之時溜走的,她能脫走而不讓自己發覺,這份身手也不等閒,可惜碰到了「坤煞」這女魔頭,反而自速其死。
  「乾煞西門琛」向數丈外的車伕一指道:「那是誰!」
  宮仇道:「趕車的!」
  「待我問問他?」
  「不必了!」
  「為什麼?」
  「他不會說,他怕家小遭『南昌大豪』殺害!」
  「說與不說都是一樣!」
  「乾煞西門琛」彈身繞了一個圓弧,退回原處,那車伕慘號了半聲,登時氣絕。
  「坤然吳鶯鶯」目注「乾煞西門琛」道:「走吧,別讓師父等得心急!」
  「好!宮老弟,再見!」
  「雙煞」手拉手地疾奔而去。
  宮仇心念疾轉,自己此次目的是我「南昌大豪」索取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的大仇,「南昌大豪」十有九成是回到南昌城內居處,俗語說馬能識途,我何不如此如此,以免被「白石島主」佔了先籌,索仇的事就要落空了。
  當下走到那已死的車伕身前,剝下他的全部行頭,改扮起來,揀起長鞭,躍上了車座,帽沿遮了他大半個臉,加之他戴著「丑劍客」的面具,那露在外部的下顎部份,乍看之下,與那原先的大黑麻子車伕,並無多大分別。
  長鞭一抖,兩馬撥開八蹄,朝前直奔。
  宮仇把韁繩完全放鬆,讓兩匹馬任意奔馳。
  獸有獸性,尤其騾馬最是識途,如不加以駕御,必然會奔回飼主之處。
  果然不出宮仇所料,那馬車轉彎抹角,逕朝城門奔去。
  入城之後,馬車自動地緩了下來,想是平時習慣了的緣故,一連越過七條大街,然後折入一條小巷,沿著一道高牆走了半刻,在一道門邊停了下來。
  宮仇一看,停車處竟是一道偏門。
  突地——
  門內隱約傳出一陣陣搏擊與慘號之聲。
  宮仇心頭一震,暗忖,難道「白石島主」和門下已經先自己而到?
  正自準備採取下一步行動之時,一條人影,躍牆而出,乍見馬車停在門外,身形頓然停住,沉聲喝道:「劉四,怎麼不到指定的地方,反而折了回來?」
  宮仇偷眼一覷,不禁喜出望外,來人正是「南昌大豪」,脅下換著萬鳳真。
  宮仇暗念,對方口中的劉四,必是那趕馬車的黑麻大漢無疑,此刻著驀然出手,又怕危及萬鳳真,若不出手,只須一開口必露破綻……
  「南昌大豪」顯然十分惶急,接著又問道:「三姨太呢?」
  三姨太,當是死在「神煞吳鴛駕」之手的少婦了。
  宮仇含混的應了一聲:「出事走了!」
  「南昌大豪」心慌意亂,竟未聽出宮仇的口音不對,一頭鑽入車廂,道:「速赴東莊,快!」
  東莊,宮仇當然不知道是什麼所在,摧動馬車,順著卷子馳去,不一會上了大街認了認城樓的影子,加速向城外馳去,出了城門,帶動韁繩,轉入荒郊。
  「南昌大豪」似有所覺,怒聲道:「劉四,怎麼回事,這不是往東莊的路,若讓『白石島』的人掇上,你就該死!」
  宮仇一言不發,馬車長鞭猛掄,馬車如電閃雷奔般衝向荒野。
  「停車!」
  「南昌大豪」暴喝一聲,掀簾飄出車外。
  這一來,正中宮仇的下懷,他正愁無法使對方放下手中的萬鳳真,隨即勒住馬匹,把馬車停了下來。
  「南昌大豪」顯然怒極,殺氣騰騰地道:「劉四,你這是什麼意思?」
  宮仇沉住聲音道:「赴墳場呀!」
  「什麼?」
  「給閣下送葬!」
  「南昌大豪」已聽出聲音不對,暴喝道:「你是誰?」
  宮仇拋去氈笠,脫下外衣,一躍落地。
  「南昌大豪」駭然退下兩步,亡魂皆冒,面色如土,慄聲道:「丑劍客!」
  宮仇冷冰冰地道:「你說對了!」
  「南昌大豪」心頭抹過一縷死亡的恐怖,彷彿耳畔又響起拂曉時,在荒林中「武林一老」所發的那一聲慘嗥,他自忖功力不及「武林一老」,碰上了「丑劍客」是準死不活的了……
  身形一彈,朝外射去……
  一道如山勁氣,當頭罩下,把他迫落地面,眼前,站著然神般的「丑劍客」。
  「布可仁,你還妄想逃走?」
  「丑劍客,本人自問與你毫無瓜葛……」
  「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有你一份吧?」
  「這……」
  「南昌大豪」驚魂出竅。
  宮仇拉下面具,一露真容,隨又戴上。
  「南昌大豪」面上的肌肉連連拍動,再退了數步,語不成聲地道:「你……究竟是誰?」
  宮仇眼中儘是恨毒的煞芒,咬牙道:「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的遺孤南宮仇特來索債!」
  「南昌大豪」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面孔已扭曲得變了形,顫聲道:「南宮仇,『金劍盟』不會放過你!」
  宮仇心中不由一動,「南昌大豪」會突然與「武林一老」聯手動持萬鳳真,對付「白石島主」莫非也是「金劍盟」的陰謀?「金劍盟」一心要領袖中原武林,對所有不結盟的幫派與武林中知名之士,不擇手段地予以消滅,這事十有九成不會錯。
  心念之中,不屑地一哼道:「金劍盟太上也難逃劫數,你認命了吧!」
  「南昌大豪」沉哼一聲,撲向宮仇,雙掌猛劃而出。
  這一擊,他已用了畢生勁功,純屬拚命之舉,其勢有如萬鈞雷霆。
  宮仇一招「旋乾轉坤」,不但消解了來勢,還把對方震退三步。
  「南昌大豪」一退之後,再度撲上,出手之間,連攻一十八掌之多,每掌俱有開碑裂石之威,勁風雷動,捲得石走沙飛,樹折草偃。
  宮仇不閃不避,硬接了一十八掌,乘對方一十八掌攻完一窒的瞬間,一招「月落裡沉」疾攻過去。
  「南昌大豪」已豁出了性命,不理來招,左掌右指,一劈腦門,一戳「七坎」,出手之快,部位之奇,令人咋舌。
  宮仇冷笑一聲,中途變招,改為「閉門謝客」。
  「南昌大豪」應勢變式,連演三絕……
  雙方以快攻快,出手均指向要害大穴。
  轉眼之間,互換了八個照面。
  一聲暴喝傳處,宮仇施出了煞手,一招「投石破井」,掌鋒戳向對方心窩。
  這一招「投石破井」是他父親南宮靖的獨門殺手,原本是劍招,當年他母親為怕被仇家識破,所以把它變為掌招傳給宮仇,宮仇自修習了全部「一元寶菉」之後,內力的應用方面,已達登峰造板之境,這一施展,威力豈同小可。
  但「南昌大豪」成名也非幸致,尤其在情急拚命的情況下,專走險招。
  「砰!」的一響,宮仇的掌尖剛觸及對方衣襟,「南昌大豪」交叉如剪的一擊,已切中了宮仇的臂彎。
  宮仇一咬牙,被切中的手臂,陡地反轉,指尖點上了對方的「脈根穴」。
  這一式是「一元寶菉」兩種指法中的一式「玄弓反射」。
  「南昌大豪」悶哼一聲,右臂登時虛軟地垂了下去。
  宮仇大喝一聲:「納命!」
  仍然是那一招「投石破井」。
  「南昌大豪」避無可避,但他還是切出了一掌。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傳處,「南昌大豪」發須逆立,雙睛幾乎突出眶外。
  宮仇的右掌,插入對方的心窩,直沒及腕。
  「南昌大豪」垂死掙扎切出的一掌,劈正了宮仇的左胸,兩股鮮血,從嘴角沁了出來,給青衫添上了兩等紅龍。
  宮仇抽掌斜跨一步。
  一道血泉,疾噴而出,直達丈外。
  「砰!」的一聲,「南昌大豪」的屍身仰面栽了下去。
  宮仇在屍身上擦淨了手掌,急趨車前,打門車簾一看,萬鳳真斜倚在車座上,仍是早晨所見那副如癡如呆的樣子,一探脈息,完全正常,查經脈也不似穴道被制,他頓時沒了主意……
  忽地——
  他想起離開南昌城時,「南昌大豪」宅內正在交手,極可能是「白石島主」一行,以「白石島主」所學的博雜,使萬鳳真復原當非難事。
  他憐惜地撫了撫萬鳳真的臉頰,然後關好車門。
  為了掩人耳目,他重新揀起那氈笠和外褂穿戴上,躍登御座,往回疾奔。
  盞菜工夫之後,他又回到了不久前離開的側門前,只見側門大開,一眼望去,躺了不少的屍體。
  搏擊呼喝之聲,仍清晰可聞。
  宮仇大惑惑然,如果說搏戰的一方是「白石島主」和他的門人「乾坤雙煞」等,「南昌大豪」尚且狼狽而逃,難道他的手下能支持到現在?
  如果說另有其人,那該是什麼人物呢?
  躊躇了片刻之後,他們以車伕裝束,抱起萬鳳真直向裡走去。
  越過了兩重院落,竟然無一處不見死屍,他冥想當年自己的家慘被血洗,那景況比眼前的恐怕更淒慘百倍,殺機在胸中蠢然欲動,他想,這應該由自己來做。
  搏鬥之聲更加清晰了,而且交手的不止一二人。
  進到第三重院落的中門過道時,一個陰森刺耳的聲音喝問道:「劉四,怎麼回事?」
  宮仇抬頭一看,那人正是在林丘地室之中見過一面的獐頭鼠目漢子。
  這一抬頭,露了本相,那黑衣漢子暴喝一聲:「你是誰?」
  宮仇片言不發,一掌揮了出去。
  慘號曳空,那漢子被一掌震得飛滾向第二重院落之中。
  宮仇踏入第三重門戶。
  院地四周,零落的有十來人觀戰。
  院中,激鬥方酣,聲勢十分駭人。
  細一分辨,不禁大為驟然,只見「白石島主」鬚髮蓬飛,正與一個黑袍蒙面劍士打得難分難解,「白石島主」自負武功天下第一,而這黑袍蒙面人竟然能與之乎分秋色,這就相當駭人了。
  另一邊,「乾坤雙煞」與「無雙仙子鐘筱紅」聯手合戰問一裝束的黑袍蒙面劍士,以三人的震世武功,竟被迫得險象環生,「無雙仙子」似乎已受了傷,一根枴杖揮動之間,並未見成勢。
  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什麼來路?
  與「南昌大豪」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要掩去本來面目?
  宮仇驀地想及「金劍盟」八大護法,他所見的三人之中,全是這種裝束,莫非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八大護法之中的兩人,但看身手比之首座護法孫平章竟然高了幾倍,這就有些令人費解了,難道「金劍盟」太上,是因人施教,是以八個弟子之間,功力懸殊如此之大?
  再看兩個蒙面劍手的劍術,的確是奇奧狠辣,世無其匹。
  一聲暴喝傳處,挾以一聲悶哼,「無雙仙子鐘筱紅」棄仗而退,肩頭血湧如泉,登時染紅了半邊身。
  「乾坤雙煞」更形不支了,在如虹的劍氣之下,被迫得走馬燈般亂轉。
  那邊——
  「白石島主」赤手對劍,仍是不勝不敗之局。
  宮仇陡地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猛如春雷乍響,場中人不期然地各各收勢後退,所有的目光,全朝這邊射來,夾著幾聲驚噫!
  「白石島主」彈身撲了過來,慄聲道:「真兒沒有死?」
  宮仇遞了過去道:「沒有,前輩一看便知!」
  「白石島主」把萬鳳真接在手中。
  宮仇甩笠褪褂,恢復「丑劍客」的容貌,一閃入場。
  劍芒動處,場中現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丑劍客!」
  「丑劍客!」
  驚呼聲中,兩個黑抱蒙面劍手,雙雙移步到宮仇身前。
  其中身軀修偉的一個陰惻惻地道:「丑劍客,幸會!」
  宮仇還劍入鞘,大刺刺地道:「與老夫報名!」
  兩蒙面劍士對望了一眼,另一個身材較矮的沉聲道:「丑劍客,你能接下十個照面而不死的活,我倆自會報名!」
  宮仇狂聲笑道:「老夫出手你兩個就沒有報名的機會了!」
  「大言不慚!」
  「老夫言行如一!」
  兩個黑袍蒙面人再度交換了一次眼色,移步換位,各站了一個角度,看樣子是準備聯手而攻了。
  宮仇口雖輕狂,心中可不敢托大,能與「白石島主」秋色平分的高手,武林中實不多見,簡直可以說是奇跡。
  院子的一個角落裡,「白石島主」正為獨生愛女萬鳳真診查,連頭都不抬。
  宮仇冷眼注定兩人,手指徐徐搭上了劍柄,冰寒至極地道:「出手!」
  這一呼喝,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每個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丑劍客」劍未離鞘,竟然喝令對方先出手,而對方任一人的劍術,都已到了登峰造極之境,武林中再難找出對手,「丑劍客」若非太狂,便是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連知悉「丑劍客」內幕的「乾坤雙煞」也感到駭然。
  「出手!」
  宮仇再次喝了一聲。
  栗喝聲起,兩個黑袍蒙面人同時攻出了一劍……
  寒芒耀目,劍刃撕風。
  「嗆!嗆!」兩聲震耳的金鐵交鳴。
  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其中身材修偉的一個,已暴退八尺之外,另一個較矮的卻凝立原地不動,手中的劍斜伸……
  宮仇劍尖下垂,兀立如山,沒有人看清他如何拔劍出手。
  「砰」然一聲,那身材較矮的蒙面劍手突地栽了下去,手中劍仍緊握不放,血,開始湧了出來。
  「呀!」
  一陣顫慄的驚呼。
  身材修偉的那蒙面劍手閃電般彈起身形……
  「報名!」
  隨著這聲暴喝,一道劍光破空而起。
  慘哼聲中,那蒙面劍手本已彈起的身形,滾回地面,背上已開了一個尺長的口子,鮮血泊泊而冒。
  宮仇並未離開原地,他僅從劍尖逼出劍芒,便把那劍手截了回來,這種內力,的確是震世駭俗。
  那劍手的身軀,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宮仇依然語冷如冰地道:「報名!」
  那劍手震了一震,突地一劍攻出。
  「嗆!」劍刃相觸,雙方各退了一步。
  宮仇厲聲道:「你是否『金劍盟』八大護法之一?」
  那劍手背部流血過多,又經過這全力的一擊,身形己呈搖搖欲倒之勢,但,他始終不開口報名。
  宮仇恨恨地哼了一聲道:「成全你!」
  手起劍落,地上多了一具無頭屍身。
  那原先散落在場外的高手,這時已沒有了蹤影,想是見勢不佳,悄悄地溜了。宮仇一拭劍身,緩緩入鞘,然後轉身向「白石島主」父女身前走去……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疾奔而入,向「無雙仙子」面前一曲膝,低語了數聲。
  「無雙仙子」慄聲道:「真有這回事?」
  「稟掌道,千真萬確!」
  「好,你退下!」
  「謝令!」
  那人影一晃而沒。
  宮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腳步,他雖不知道那人來稟報什麼,但從「掌道」兩字稱呼而言,那人是「空道」屬下的弟子無疑。
  「無雙仙子」向「乾坤雙煞」一招手,閃身撲近「白石島主」身前,低語數聲,「白石島主」陡地站起身來,怒喝一聲:「鼠輩敢爾!」
  抱起萬鳳真,一閃而沒,「無雙仙子」與「乾坤雙煞」連招呼都不及與宮仇打,緊跟著彈身而去。
  宮仇滿頭玄霧,怔在當場。
  他並非關心他們的行動,而是想到生平唯一的紅粉知己萬鳳真,不知被「南昌大豪」以什麼手法弄得像白癡似的。
  由於幾日前與「白石島主」之間的不愉快事件,冷傲的他,不願追上去。
  癡立了片刻之後,他扯下面具,恢復本來面目,轉身就將離去……
  驀地——
  一個極為耳熟的女子聲音自外傳來:「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如果我們早來一步,也許……」
  原先的女子聲音道:「這情況發生得全出意料之外,一著差,全盤輸!」
  宮仇已知來者是誰,閃身便朝院落的側門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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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將計就計

  「白石島主」認為宮仇對他的獨生愛女萬鳳真負情,與之理論,宮仇憤而訂下半年之約,親赴「白石島」作交代。
  驀地——
  一個冷冷的風聲起自近身不遠之處:「奇聞,小兩口鬧意見,丈人要殺女婿!」
  宮仇與「白石島主」同感一愣,以兩人的功力,十丈之內飛花落葉可聞,竟然被人欺到五丈之內而不自覺,則來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尤其「白石島主」身為「奇門派」掌門,常以天下第一高手自許,現在等於是栽了觔斗,訕訕地滿不是滋味,殊不知兩人都是因氣憤過度而心神不屬,否則任何人要想綴近,是件頗不容易的事。
  宮仇已首先發話道:「是哪位朋友?」
  隨著喝問之聲,一個籃衫蒙面人從林中飄閃而出。
  宮仇心中一動,暗忖:「怎麼會是他?」
  藍衫蒙面人朝「白石島主」一個長揖,道:「見過島主!」
  「白石島主」連禮都不還,口裡哼了一聲。
  藍衫蒙面人轉向宮仇道:「幸會!」
  宮仇一拱手,也說了一聲:「幸會!」
  「白石島主」堅眉瞪眼地道:「閣下怎麼稱呼?」
  藍衫蒙西人再次施禮道:「武林小卒『索血書生』!」
  「白石島主」一皺眉,可能他第一次聽到這名號,冷冷地道:「現身何為?」
  語意之中,似對「索血書生」冒然現身,相當不快。
  「索血書生」似乎深知此老脾氣,若無其事地道:「在下因追趕一個可疑人物,回頭至此,不期與兩位相遇!」
  「什麼可疑人物?」
  「殺害『金剛童子』的兇手!」
  宮仇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插口道:「誰?」
  「索血書生」道:「一個額有劍創的老人!」
  「疤面老者!」
  「你認識?」
  「曾經動過手!」
  「白石島主」似乎也提起了興趣,但聲音仍是那樣冷漠高傲道:「他是誰?」
  「武林中前所未見!」
  「功力如何?」
  「已臻化境!」
  「結果呢?」
  「在下力有不逮,追丟了!」
  「嗯,武林大亂已起,你是否眼見『金剛童子』被害?」
  「是的!」
  「下手的目的是什麼?」
  「先是『金剛童子』被『金創盟』數十高手聯攻,『金剛童子』的功力島主當有所悉,『金劍盟』數十高手在十個照面之間,無一活口……」
  宮仇不由暗自乍舌,「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的身手,一般武林高手,根本不能望其項背,「金剛童子」在十個照面之間毀孫平章以下近五十的高手,的確是駭人聽聞,那疤面老者……
  思念末已,只聽「索血書生」又道:「之後,疤面老者現身,雙方激鬥近百招,疤面老者一指戳中『金剛童子』要害,『金剛童子』狂叫一聲,栽了下去,被疤面老者開膛破腹……」
  「白石島主」面色突轉凝重,一抬手道:「且慢,『金剛童子』已練就『金剛神功』,指力焉能傷得了他?」
  「索血書生」頷首道:「島主說得是,晚輩當時也相當震駭,因置身在十丈之外,是以無法看清,不過,『金剛童子』在栽倒之時,曾厲聲喝問何以知道他的『練門』在臍下三寸之處!」
  「白石島主」急聲道:「疤面人怎麼說?」
  「索血書生」道:「疤面老者狂笑連聲,逕自逸去,沒有作答!」
  「白石島主」舉目向天,像自語般地道:「中原武林,何來這一號人物,能搏殺天南第一高手,奇怪,這其中……」
  宮仇接口道:「晚輩懷疑疤面老者也是『金劍盟』的一員?」
  「白石島主」道:「有理,『金劍盟』處心積慮,要以劍道領袖中原武林,奇怪的是上屆盟主諸葛武雄始終未見現身江湖……」
  「君山大會他可能會出面!」
  「白石島主」望了宮仇一眼,欲言又止。
  「索血書生」目注宮仇道:「宮老弟曾為『金劍盟』近衛長,應當有所聞才對?」
  宮仇覺得「索血書生」對自己言詞之間,似較以前客氣了許多,可能他已知道自己脫離「金劍盟」的事了,心裡倒是對他的正義感頗為悅服,當即道:「在下僅知上屆盟主被尊為『太上』,正閉關修練一部劍笈,居處之地,劃為禁區,除少數人外不能涉足,所知僅此而已。」
  「恭喜你脫離了『金劍盟』!」
  「兄台好意在下心領,當初投身『金劍盟』並非本心,兄台久後自知!」
  「哦!本人前此言語之間多有得罪。」
  「在下並未放在心裡,知道兄台是出於善意。」
  「承情了!」
  「白石島主」似已不耐久停,冷冷地說了聲:「老夫走了!」不等兩人回答,身形一閃而逝,快得令人乍舌。
  宮仇望著「白石島主」消失的方向,面上浮起了一絲苦笑。
  「索血書生」輕聲一笑道:「宮老弟,你愛上了『萬老邪』的女兒,有的是麻煩夠你受!」
  宮仇冷冷一哂道:「這所謂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宮老弟,據傳聞你是『丑劍客』前輩的傳人?」
  宮仇心裡暗呼了一聲僥倖,看樣子「索血書生」到來的時間並不木久,否則自己揭面具的一幕將被他看到,機密就要拆穿了,當下點了點頭,道:「不錯,兄台有何見教?」
  「令師對敝友『辣手書生』所屬幫派,曾有援手之德,請代致意!」
  宮仇心中一陣黯然,隨口道:「在下一定轉達!」
  「君山大會令師是否參加?」
  「可能!」
  「有否接到請柬?」
  「請柬?這倒不會,因家師居無定所,行蹤飄忽!」
  「君山大會是憑請柬入場……」
  「哦!這……」
  「請柬是由『金劍盟』與當今五大門派聯名發出。」
  「兄台接到了?」
  「本人與發起人之中的一個交厚,備有數份準備送與素識高手,宮老弟無妨帶兩份去,屆時與令師一併參加,如何?」
  說著掏了兩張大紅束帖出來,遞與宮仇。
  宮仇心念疾轉,自己以本來面目或是「丑劍客」的面目與會,都不妥當,最好是暗裡參加,請柬根本用不上,當下拱手道:「家師也許已接到請柬,盛情心領了!」
  「索血書生」窒了一窒之後,道:「也好,如果需要,赴會當日晨早,本人在湖邊相候。」
  「如此在下先行謝過!」
  「老弟忒謙了!」
  「在下告辭!」
  「珍重!」
  宮仇別了「索血書生」出林撲上官道,心裡盤算著在會期之前這一段時間,該做些什麼,心念幾轉之後,決定赴南昌城,向「南昌大豪布可仁」索仇。
  於是——
  他取道疾奔南昌。
  這一天,對已近西,距南昌尚有四十里之遙,他心切親仇,連夜疾趕,二更時分,夜色迷濛中已看到南昌城巍巍的睢蝶影子。
  身形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心裡盤算著索仇的方式,首先要做的最探明「南昌大豪布可仁」的住處……
  將近城廂,忽見點點飛磷斷斷續續地列成一線,向西迤邐而去,這在旁人看來,也許不會在意,但看在宮仇眼中,卻使他心頭大震。
  這是「空道」救命三寶之一的「鬼火留痕」。
  當初「空道」掌舵「千手秀士范世光」被「三狐」劫持,萬鳳真就是憑「鬼火留痕」的指示而直搗狐穴。
  「空門」是「奇門派」的一個分支。
  是誰發出這求救的訊號呢?
  掌門人「白石島主」,以他的功力而論,當然不至於發訊號求救,而且他和自己分手不久。
  「空道」現在掌道「無雙仙子鐘筱紅」或是她的手下?
  再就是「乾坤雙煞」與「長江廢人」等其中之一?
  最後,他想到了萬鳳真,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跳蕩起來。
  莫非真的是她落入人手?
  萬鳳真刁鑽慧黠,智計百出,但卻相當任性,天不怕,地不怕,江湖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父親「白石島主」剛愎自負,處處結怨,說不定遭受報復,她一個黃花閨女,如落入歹人之手,後果就堪虞了。
  心念及此,更加惶惑無主,先向「南昌大豪」索仇?還是先追查這「鬼火留痕」的真相?
  考慮至再之後,他終於轉過身形,順著那連綴成線的點點磷火奔去。
  身形展開,快逾夜宵蝙蝠。
  漸漸,南昌城已被拋在身後沉沉的夜幕之中。
  顧盼間,來在一個隆起的林丘之前,磷火倏然中斷。
  宮仇略一躊躇,彈身撲上林丘,丘上偏植丹楓烏柏,疏落有效,他繞遍了整個林丘,毫無蛛絲馬跡可循。
  「鬼火留痕」到丘下而止,照理已到了地頭,這就透著蹊蹺了。
  就在此刻——
  一個幽靈似的黑影,朝宮仇身後緩緩欺來。
  荒丘靜夜,加上宮仇的非凡造詣,那黑影雖澎同鬼魅幻影,但仍滿不過他的聽覺,就在黑影欺近到三丈左右之時。宮仇冷冷發話道:「來的是何方朋友?」
  黑影一窒,隨即宏聲大笑道:「好功力!」
  宮仇徐徐傳過身來,一看,週身血液似在陡然之間停止了運行。
  來的正是生死冤家活對頭「武林一老吳不非」。
  一個念頭,在他腦內閃現,上次與「武林一老」拚命之時,他是以「丑劍客」的面目出現,所以他認得對方,對方卻不認識他,「武林一老」此次出山,目的是報復「奇門派」屬下「千手秀土范世光」劫取他下半部「一元寶菉」之仇,他對「奇門派」人下手,是必然之事,以「武林一老」的地位聲望,當然不至於向小腳色下手,那萬鳳真被劫持的可能性便大了……
  心念之中,情緒頓時平復下來,為了探索事實真像,他不得不小心從事,當下挪了一下步子,明知故問地道:「閣下何方高人?」
  「武林一老」日如寒星,在夜暗中閃爍發光,打量了宮伙片刻,反問道:「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宮仇!」
  「半夜三更到這荒野之地河為?」
  宮仇硬生生地把仇火殺機壓抑下去,隨口答道:「追人!」
  「什麼樣的人?」
  「萬老邪!」
  「武林一老」面色大變,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慄聲道:「白石島主萬老邪?」
  宮仇心中暗自好笑,平淡地道:「天下不會有第二個萬老邪,當然是他!」
  「人呢?」
  「在半里外追丟了!」
  「武林一老」面上頓湧疑雲,自語道:「不可能,老夫斷無不發覺之理,而且……」突地歷聲向宮仇道:「娃兒,憑你也配追蹤萬老邪?」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為什麼不配?」
  「憑萬老邪的身手,武林中誰敢誇口追蹤地,小子,你有多大道行?」
  「信不信在於閣下,這可是在下個人的事,沒有取信別人的必要?」
  「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誰?」
  「請教?」
  「武林一老!」
  宮仇冷漠地道了一聲:「久仰!」
  他的冷漠,使「武林一老」大感意外,憑「武林一老」四個字而不能使一個後生小子動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小子,你狂傲得緊?」
  「何以見得?」
  「憑老夫難道當不得你一聲前輩的稱呼?」
  「武林中達者為先,論年紀你大,論其他,稱你一聲閣下足夠!」
  「武林一老」面色一連數變,沉聲道:「你師承何門?」
  宮仇語含深意地道:「無敵門!」
  「什麼?」
  「無敵門!」
  「娃兒,沒聽說過這個門派?」
  「本門禁例,無事不現江湖!」
  「武林一老」困惑地望著宮仇,道:「無敵二字何解?」
  「出手有勝無敗!」
  「哈哈哈哈……」
  「閣下因何發笑?」
  「武學深如瀚海,自詡無敵二字!」
  「閣下不信?」
  「老夫並非三歲孩童!」
  「要試試?」
  「武林一老」震驚了,這二十不到的少年,竟敢公然向自己挑戰,莫非真的有所謂「無敵」一派,但以自己的閱歷,不能說毫無所知呀?
  當下將信將疑地道:「你攻老夫一招試試?」
  宮仇心中大感為難,目前他還不想取對方性命,但若不施展那招「一劍降魔」,決難使對方服貼,「武林一老」的功力,在當今武林中已罕有敵手,心念數轉之後,忽得了一個主意,「一劍降魔」名雖一招,其實招中套式,玄奧無方,只消施展半招,必可使對方落敗……
  當即冷冷地道:「接招!」
  寒芒閃處,「武林一老」驚呼一聲,暴退數步,前襟被劃了半尺長一道口子。
  「嗆!」長劍出鞘。
  發聲,拔劍,出招,快得猶如一瞬。
  以「武林一老」的功力,竟然避無可避地被劃破衣袍,當然,生死只在一髮之間,如果宮仇要他性命,只消劍芒再吐一寸,勢非剖腹開膛不可。
  宮仇仍然冷漠地道:「如何?」
  「武林一老」驚魂乍定,額上冷汗涔涔,慄聲道:「好劍術,老夫開了眼界!」
  「過獎了!」
  「小友追蹤『萬老邪』必有緣故?」
  「當然!」
  「老夫可以與聞否?」
  「武林中少不了恩仇二字,在下所能奉告的僅此而已!」
  「武林一老」目珠連轉,沉思有質之後,道:「小友可願隨老夫去見一位朋友?」
  「誰?」
  「跺跺腳風雲變色的人物,『南昌大豪布可仁』!」
  宮仇心中的激動,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他來南昌的目的,正是要向「南昌大豪」索仇,想不到巧之又巧的使兩個仇人聚在一處,這真可謂之天從人願了,心雖激動,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好整以暇地道:「在下曾聽說過這麼個人物,只不知閣下為何要結在下引見?」
  「武林一老」哈哈一笑,道:「布大豪求才若渴,像小友這樣的人中之龍,豈能失之交臂!」
  宮仇毫不放鬆地道:「怕不只此吧?」
  最在暗夜,仍可見「武林一老」窘態畢露,尷尬地道:「小友真可謂料事如神,的確……老夫因小友提及『萬老邪』,所以也打算乘機一談,以小友的超凡身手,老夫也許可以借重……」
  「好說!好說!不過……」
  「怎樣?」
  「敝派門規嚴禁參預外事!」
  「哦!這個……老夫隨口說說而已,主要是希望小友能一識布大豪!」
  「如此請帶路!」
  「隨老夫來!」
  宮仇隨在「武林一老」身後,心內殺機波翻雲湧。
  「武林一老」當然做夢也想不到自帶煞星上門。
  在楓柏林中繞了片刻,重又回到宮仇登上林丘之處,也就是「鬼火留痕」突然中斷的地方。
  「武林一老」在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楓之前,轉了三匝,地面突然裂開,現出一道門戶,隨著四個勁裝漢子問了出來。
  其中之一恭謹地向「武林一老」施禮道:「老前輩有何指示?」
  「武林一老」大剌剌地道:「老夫為貴主人引見一個朋友!」
  那大漢向宮仇打量了幾眼,臉色忽地一變道:「這位朋友想是『金劍盟』的宮近衛長?」
  「武林一老」轉頭回顧,以一種詢問的眼色看著宮仇。
  宮仇若無其事地道:「你說對了,在下曾經受聘為該盟近衛長,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武林一老」抬手道了聲:「請!」當先跨入地底秘室的門戶,宮仇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經過一段曲折的石砌甬道,眼前現出一些門戶,珠簾繡懷,燈燭輝煌,並隱隱傳出絲竹管弦之聲,夾雜著婦女的燕語蔦啼。
  宮仇在內心裡發出了一陣驚歎,在這野林荒丘之下,居然有這等宏偉的構築,的確是駭人聽聞,自己若逕赴南昌城,不但撲空,很可能打草驚蛇,無法覓仇蹤。
  轉過一段回欄,來在一間特別考究的廳堂之內。
  「武林一老」向座椅一指道:「請稍坐,老夫去去就來!」宮仇冷冷地說了聲:「請便!」自在靠左首的近茶几椅上落坐。
  立即有一個妖嬈蕩冶的丫環裝束少女,端上香茗,嬌滴滴地道:「相公請用茶!」
  宮仇連眼皮都不抬,頷了頷首。
  那丫環口裡輕輕地嘟嚕了一句:「冷神!」放下香茗扭腰擺臀地去了。
  管弦調笑之聲頓息,片刻之後,腳步聲由遠而近……
  宮仇冷眼一掃,只見「武林一老」與一個紅光滿面癡肥如豬的半百老者,並肩而至,直入廳中。
  「武林一老」打了一個哈哈道:「小友,容老朽引見!」
  說著向身邊的老者一指,道:「南昌大豪布可仁。」
  宮仇暗地咬了咬牙,起身拱手道:「久仰!」
  「武林一老」又指宮仇道:「無敵門宮少俠!」
  「南昌大蒙布可仁」深深地注視了宮仇一眼,聲如洪鐘般地道:「幸會!」
  三人分賓主落坐之後,「南昌大豪」目注宮仇道:「宮少俠,怒本人直言,武林中似從未聽過有『無敵』一派?」
  目光似絲絲銀線,像是要穿透宮仇的內心。
  宮仇蕪爾道:「布老兄說的是,本門開派不久,但首要信條就是無事不現江湖!」
  「南昌大豪」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那少俠現身江湖,是有所為的了?」
  「不錯!」
  「但不知……」
  宮仇靈機一動,俊面現出沉凝十分之色,道:「在下無妨明告一點,因敝門有一個弟子被『萬老邪』囚禁『白石島』,在下奉令救人,只是『白石島』佈置奇詭,說句自愧的話,往下兩赴『白石島』,均不得其門而入,是以改弦更張,在中原道上直接找『萬老邪』理論……」
  兩人齊為之動容,「武林—老」向「南昌大豪」瞥了一眼,道:「小友是否已有頭緒!」
  「萬老邪神出鬼沒,在下始終無法與之正面接觸……」
  「武林一老」再度把目光投向「南昌大豪」,「南昌大豪」微一頷首,似乎兩人之間有某種默契,宮仇看在眼裡,只作沒見。
  「南昌大豪」先爽朗地一笑,然後一本正經地道:「宮少俠,坦白奉告,『萬老邪』已在本人與吳老哥掌握之中!」
  宮仇暗吃一驚,表面上不動聲色地道:「有這樣的事?」
  「武林一老吳不非」接口道:「以布老弟的身份,難道還會危言聳聽不曾,這是事實!」
  「願聞其詳?」
  「在說明真相之前,老朽有句不中聽的話……」
  「請講?」
  「希望小友合作!」
  「合作?」
  「嗯!」
  「共同對付『萬老邪』?」
  「小友意下如何?」
  宮仇以退為進,冷冷地道:「這一點恐怕有違尊命了,本門規例不許插手外人恩怨!」
  「南昌大豪布可仁」打了一個哈哈道:「宮少俠,你不是說有位同門被囚『白石島』待救嗎?」
  「是的!」
  「所謂合作,不過同一步調,各行其事,與貴派門規並不牴觸!」
  「這……」
  宮仇故作深思之狀,良久才淡淡地道:「可以考慮!」
  「武林一老」詭譎地一笑,道:「小友,『萬老邪』的寶貝女兒,現在此處!」
  宮仇心頭不由巨震,想不到自己猜測成了事實,萬鳳真竟真的被對方劫持了,這種手段,可說卑鄙至極,當下故作吃驚地道:「兩位劫持了『萬老邪』的女兒?」
  「武林一老」與「南昌大豪」同感面上一熱。
  「南昌大豪」不自然地一笑道:「劫持談不上,目的只是藉以使『萬老邪』出面了斷過節而已,宮少俠,如有『萬老邪』女兒帶路,直入『白石島』當不成問題!」
  宮仇點了點頭,道:「好棋一著!」
  「武林一老」哈哈一陣大笑道:「那小妮子刁鑽已極,布老弟因她而失了七名手下!」
  宮仇明知「武林一老」尋仇的目的是因了,「白石島主」曾遣門下「千手秀士范世光」從他手中騙取半部「一元寶菉」,當下明知故問道:「閣下與『萬老邪』是什麼過節?」
  「這……嘿嘿,說起來沒有什麼,一點意氣之爭,不過武林人爭的就是一口氣,小友以為然否?」
  「高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這確是武林人本色!」
  「武林—老」老臉又是一紅。
  宮仇接著又道:「聽傳言,閣下曾與被目為當今第一高手的『丑到客』較量了一場?」
  「武林一老」臉色一沉,恨恨地道:「算他命大,下次碰頭,老朽決不輕易放過他!」
  「聽說閣下曾以獨門神功『血指追魂』重創『丑劍客』!」
  「武林一老」舉起失去了五指的手掌,道:「有這回事!」
  宮仇雙眼一亮,道:「這門神功堪稱冠絕武林!」
  「不是老夫誇口,這一門武功普天之下無人敢當一擊!」
  「不過……」
  「怎樣?」
  「閣下只有一雙手,如果再施展一次,豈非對自身損害太大?」
  「武林一老」登時面泛怒容,但隨即尷尬地一笑道:「普天之下,能值得老夫施展這神功的,充其量不過一二人而已!」
  宮仇暗罵了一句。「死到臨頭還信口張狂!」話鋒一轉,道:「在下可否見『萬老邪』的女兒一面?」
  「南昌大豪」變色道:「少俠的意思是……」
  說了半句,修然住口,似等待宮仇的下文。
  宮仇平靜而冷漠地道:「在下希望能從她口中一探敝同門被囚的事實真相,同時也希望能從她口中套問幾點有關『白石島』的奇門佈置關鍵。」
  「哦!這……」
  「武林一老」接過話頭道:「小事一件,先商量行動的步驟之後,再訊問如何?」
  宮仇心切萬鳳真的安危,不知被折磨成了什麼樣子,當即輕輕一笑道:「在下以為先釋去心中之疑,然後才能決定行動!」
  「可是,人並不在此處!」
  「什麼,不在此處?」
  「萬老邪機智超人,那小妞兒滿有父風,為慎重計已經三易其地!」
  「哦!兩位的作法可稱萬全,但不知目前究在何處?」
  「武林一老」突地回顧「南昌大豪」道:「布老弟,此刻五更將殘,距天明已不遠了,不若依計行事,同時宮少俠也可藉機訊問?」
  「南昌大豪」頷了頷首,順手把桌上的金鐘敲了三下。
  一個獐頭鼠目的黑衣漢子,疾趨而入,向「南昌大豪」一揖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等立即動身,接照原來計劃進行!」
  「是!」
  「還有,我走之後,把地室機關封死,在第四重加強戒備!」
  「遵命!」
  黑衣漢子躬身而退。
  「南昌大豪」站起身來,抬手道了聲:「請!」
  當先向外走去,「武林一老」與宮仇並肩後隨。
  若大一座地下室,居然不見半個人影,足見佈置之巧妙與號令之森嚴。
  出得地下室,只見晨裡寥落,曉風撲面,天快要亮了。
  林丘之下,靜悄悄地停著一輛雙套馬車,宮仇正自不解之際,「南昌大豪」已極快地鑽入馬車之中,出來時已改成了馬伕裝束,一頂范陽氈笠,壓得低低的,向「武林一老」和宮仇招了招手,運自坐上前轅。
  「武林一老」道:「小友,隨老夫來!」
  宮仇惑然道:「怎麼回事?」
  「武林一老」神秘地一笑道:「你上車之後就明會白!」
  說著,當先向馬車走去,掀開車簾,坐了進去。
  宮仇跟著登上馬車,一看,不由肝膽皆炸,「武林一老」緊傍著一個少女而坐,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紅顏知己萬鳳真。
  萬鳳真兩眼直視,如癡如醉,顯然是被點了穴道。
  宮仇強忍怒火殺機,在前面座位上坐了下來。
  一聲叱喝,馬車緩緩上道。
  「武林一老」得意的道:「如果『萬老邪』確在附近現過身,不過午時,他必趕到!」
  宮仇訝然道:「為什麼?」
  「因為我們已派出了近百的人,分向各水旱碼頭,散佈消息,『奇門派』掌門千金,替某致仕回鄉的官宦,保了一筆重鏢,以油碧雙套馬車為記,直放杭州……」
  「如果『萬老邪』不在附近呢?」
  「除非他離開中原返回東海,否則遲早必尋了來!」
  「如果他已返回東波『白石島』了呢?」
  「噫!小友不是說曾追蹤……」
  「在下是說比方的話!」
  「那我們逕赴東海!」
  宮仇心裡暗道:「你兩個老匹夫將走不出十里地面。」
  「武林一老」又道:「小友說有話要問她,是否老夫先解開她幾處穴道?」
  宮仇目往車窗之外,突地驚呼一聲道:「丑劍客!」
  馬車戛然而停。
  「武林一老」面色大變,慄聲道:「什麼丑劍客?」
  「不錯,在下見他在三丈之外一現而隱!」
  前轅駕坐傳來「南昌大豪」的聲音道:「本人何以一無所見。」
  宮仇冷冷地道:「在下自信眼力不差,決無看錯之理!」
  「武林一老」目注宮仇道:「小友,『丑劍客』必是衝著老夫而來!」
  宮仇平靜如恆地道:「閣下準備應戰?」
  「武林一老」沉吟著道:「當然,不過……」
  「南昌大豪」宏聲道:「我們還是趕路吧,等他現身再說,憑你我二人,難道收拾不了他?」
  宮仇顯得豪氣干雲地道:「聽說『丑劍客』劍術天下無雙,出手一招,便分勝負生死,在下忝為『無敵』門人,藉這個機會與他一搏倒是件快事!」
  「武林一老」曾領教過宮仇劍術的味道,對他詭稱「無敵門」一節,已深信不疑,當下別具用心地道:「個友,這可能是件空前盛事,老夫替你掠陣!」
  宮仇詭稱「無敵門」是有深心的,因為他父親是「無敵雙劍」之首,「武林一老」當然做夢也想不到內中另有文章,同時,宮仇謊言見「丑劍客」現蹤,目的要使「武林一老」離開萬鳳真,否則她無法出手相救,「武林一老」加上「南昌大豪」,聯手合擊的話,那威勢是可想而知的。
  宮仇煞有介事地冷哼一聲,出了車廂,向道旁林中撲去。
  「武林一老」已到了車外,心中轉著念頭,如果能藉宮仇之手除去「丑劍客」,這可是意想不到的妙事,否則,等宮仇與「丑劍客」交手之際,乘機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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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3:02 |只看該作者
  一個冰寒至極的聲音道:「丑劍客在此!」
  三人同感意意外的一震。
  只見一個面目奇醜的劍士,幽然出現。
  萬鳳真駭然望著宮仇,以她所知,「丑劍客」是宮仇的化身,現在,居然會又跑出一個「丑劍客」來?
  宮仇心中的激動,就非筆墨所能形容的了,他必須立刻揭開這個謎底。
  疤面老者突地發出一陣震動林樾的狂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窮的殺機。
  宮仇方才承認自己是「丑劍客」門下,現在要想說話也無從開口了,他不能向冒充他的人稱師父,又無法當「疤面老者」之面揭穿對方的行藏,至少,對方在他與「武林一老」相並而為「血指追魂」所傷時,移轉了「金劍盟」的追殺目標。
  他是誰呢?
  是舊識?抑是陌生人?
  是善的?抑是別有圖謀?
  萬鳳真忍不住向宮仇身邊靠近,悄聲道:「仇哥哥……」
  話才出口,便被宮仇止住。
  「丑劍客」目光一連在宮仇面上轉了數轉,從目光中,宮仇看不出對方是敵是友?
  他只覺得那目光十分異樣,令人困惑。
  疤面老者斂住笑聲,目中青芒暴射,罩定了「丑劍客」道:「丑劍客,今日此時能與閣下碰面,的確是三生有幸!」
  「丑劍客」冷漠至極地道:「朋友,如何稱呼?」
  宮仇注意傾聽疤面老者自報名號,但他失望了。
  疤面老者嘿嘿一聲怪笑道:「丑劍客,閣下功力不弱,手段也夠辣,你能接得下本人三招,再報名號如何?」
  「丑劍客」不知是有意,抑或無意,目光先朝宮仇一瞥,然後道:「可以!」
  這下可急煞了宮仇,第一,他不願讓別人替他擋災,因為疤回老者指名要索的「丑劍客」是自己。第二,如果對方功力不敵,「丑劍客」之名將受損害。第三,對方固可冒「丑劍客」的形貌,但武功是冒不來的,勢非當場被拆穿不可……
  疤面老者低沉陰冷地喝了一聲:「亮劍!」
  「丑劍客」大刺刺地道:「對你還毋須本劍客亮劍!」
  疤而老者嘿了一聲,道:「那你死定了,如果用劍,或許能勉強接老夫三招!」
  「丑劍客」雙掌一錯,道:「出手!」
  宮仇可為難到了極點,不知是出手好還是不出手好?
  心念末已,疤面老者已上步欺身,雙掌奇詭無倫地劃了出去。
  「丑劍客」斜身出掌,完全是進手招數,對來招既不拆解,也不封閉。
  疤面老者面色為之一變。
  宮仇與萬鳳真卻驚得呆了,為什麼這「丑劍客」一上手就是拚命的戰法,只攻敵而不自保,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啊,這種打法,如果功力懸殊,那是準死無疑。
  就在雙方掌勢,就要達到攻擊部位之前的電光石火之間,「丑劍客」的左手,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抓向疤而老者腰脅要穴,奇詭狠辣,世無其匹。
  宮仇看得心頭一寒。
  疤面老者右手招式業已遞實,回救無及,閃讓勢亦不能,在這種任何高手都無法應付的情況之下,左掌閃電般橫斬「丑劍客」頸項,以攻應攻,以殺手對殺手。
  如果「丑劍客」不變式,勢必兩敗俱傷,而就事論事,他一抓未必能致對方於死地,但對方橫掌這一斬,他卻非送命不可。
  萬鳳真已然忍不住輕「哦!」了一聲。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丑劍客」的身形,突地一個踉蹌。
  這一來,情勢完全改觀,「丑劍客」攻出的一招一抓,全告落空。
  疤面老者卻因這突然之變而抽身暴退。
  宮仇大惑不解,「丑劍客」何以會在此時,發生這種現象?
  疤面老者一聲怪笑道:「妙極了,『黑白雙屍』的『勾魂爪』竟然出現在你『丑劍客』的身上?」
  提到「黑白雙屍」,宮仇心中一動,莫非「丑劍客」剛才那一抓,便是所謂的「勾魂爪」?那他到底是誰呢?莫非……
  疤面老老話聲才落,雙掌已一先一後劈了出去,分用了兩種不同招式。
  雙掌在同一時間之內,施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招式,可謂武林奇跡,所謂心無二用,高手出招,全賴心意神氣相通……
  雙手分招合擊,等於同等功力的兩人,同時出手,其威力可想而知。
  「丑劍客」雙掌一場,但到了中途,突地虛弱地下垂。
  宮仇與萬鳳真同時驚呼了一聲:「噫!」
  「砰!」然一聲巨響,挾以一聲慘哼,「丑劍客」蹬蹬蹬連退了十來步,一股血箭奪口射出,足有一丈之遙,身形幌了幾幌,栽了下去。
  疤面老者一彈身,伸手去抓「丑劍客」的面具……
  「住手!」
  暴喝聲中,一道排山掌力,挾雷霆萬鈞之勢,捲向了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業已抓出的手掌一翻一劃,如山勁流竟然被消卻於無形,但人已退了一步,額上的疤痕,紅得怕人。
  宮仇嶽峙淵停地站在五尺之外,俊面冷若凝霜。
  萬鳳真機智超人,江湖閱歷極深,可是就始終看不出疤面老者是什麼來路,在她記憶中,從未聽說過這一號人物,武功高得難以想像,不由皺起了雙眉。
  疤面老者惡狠狠地道:「宮仇,你敢向老夫出手?」
  宮仇寒聲道:「為什麼不敢?」
  「老夫目前還不打算殺你?」
  「閣下大言不慚!」
  「你不要激老夫改變主意?」
  「閣下問姑試試看?」
  疤面老者怒哼一聲,拍出了一掌。
  宮仇雙掌一場,硬接了下來。
  「有種,再接一掌!」
  名雖一掌,其實等於兩掌,一陰一陽兩道勁氣,絞扭暴捲而出,掌風未至,暗勁已告壓體。
  宮仇咬了咬牙,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猛然劈出。
  一聲山搖地動的巨響過處,四周枝葉紛飛,砂石激流成柱,旋起數丈之高,聲勢駭人聽聞。
  萬鳳真被勁風餘波,帶得嬌軀連幌。
  躺臥在地的「丑劍客」翻滾出兩丈之外。
  疤面老者兀文原地不動,但滿面俱是駭然之色。
  宮仇只覺氣翻血湧,退了三個大步,這說明了疤面老者的功力較他高了一籌。
  疤面老者陰森森地道:「宮仇,原來你是深藏不露,嘿嘿嘿嘿,你的內力修為,當今之世已少有敵手,看來老夫非毀你不可了!」
  宮仇不明白對方所說的「深藏不露」是何所指,他與對方素昧生平,這話從何說起?他自信他的秘密除了萬鳳真父女,諸葛瑛,與武聖「見性大師」之外,別無人知,而這幾人,都不會洩他的底,除非對方深知他的過去……
  心念之中,疤面老者黑袍鼓漲如球,目中青光熾烈,虯鬚蓬起如蝟,向前連跨了兩個大步,看樣子,他要下殺手了。
  宮仇一橫心,功集雙掌,準備全力施展「旋乾轉坤」這一招以圖背水借一。
  萬鳳真粉腮白裡透青,殺機隱隱,雙掌貫勁,伺機出手援助檀郎。
  場面緊張得無以復加。
  只有那不知誰何的「丑劍客」靜悄悄地躺在三丈之外,死活不知。
  這一刻,像是一年那麼長久。
  宮仇是第一次逢到功力比他還高一籌的勁敵,雖然竭力鎮靜,仍有忐忑之感,他想不透的是對方的來路和目的,糊里糊塗地較上了生死。
  當然,迷糊的只是他,疤面老者肚裡雪亮。
  疤面老者臉色一連數變之後,終於暴喝一聲道:「接掌!」
  一股撼山栗岳的迴旋勁氣,以排山倒海之勢匝地捲出,挾著震耳的雷鳴之聲。
  宮仇雙目盡赤,一招「旋乾轉坤」,封了出去。
  這一招「旋乾轉坤」,奇奧無方,既可攻敵對招,也可分式拆解以拚掌力,在「一元寶菉」所載三掌之中,是最後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掌,際此生死關頭,宮仇以畢生修為發出,其勢之強猛可想而知。
  萬鳳算也在同一時間,從斜裡劈出一道勁流。
  一聲驚世駭俗的巨響,撕空裂雲而起,四外林木,有如疾風中的小草,爆出一片繼折之聲,十丈之內,昏天黑地,伸手不見五指。
  勁氣消失,場內復趨明朗。
  萬鳳真粉腮蒼白,嬌喘吁吁,停身兩丈之外。
  疤面老者胸部急速地起伏,雙足下陷半尺。
  宮仇跌坐八尺之外,口角鮮血殷殷,俊面赤紅如火。
  萬鳳真彈身近前,惶然道:「仇哥哥,仇……」
  宮仇面露一絲苦笑,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聲音依然那樣的平靜,道:「我沒事!」
  疤面老者瞪視了宮仇半晌,才進出一句話道:「小子,你居然不死?」
  宮仇哈哈一笑道:「不錯,閣下非常失望,是嗎?」
  突地,俊面浮現一抹痛苦之色,額上滲出了大粒的汗珠,顯然他內傷不輕。
  疤面考者目中殺機再現,舉步向宮仇欺去……
  萬鳳真厲喝一聲道:「老匹夫,你敢……」
  疤面老者單掌一揮,勁風捲處,萬鳳真跌跌撞撞地退了開去,嬌軀搖搖欲倒,顯然方纔的一擊,她也受傷不輕。
  宮仇目中幾乎噴出血來,狠盯著疤面老者漸漸移進的身形,心裡卻在想著那曠世無濤的一招「一劍降魔」,如果此刻有刻在手,鹿死誰手尚難逆料,然而,想終是想,他明白己不堪再受對方的一擊了。
  疤面老者在宮仇身前伸手可及之處停下身形,右掌緩緩揚起……」
  萬鳳真尖叫一聲,彈身撲了上來。
  「砰!」挾以一聲悶哼,她在疤面老者左手一揮之下,倒瀉回去,坐地不起。
  疤面老者揚起了手掌,久久不曾擊下。
  宮仇拚聚了殘留內力,準備臨死一拚,雖說是多餘,但他不甘束手待斃。
  驀地——
  疤面老者上揚的手垂了下來,轉身向「丑劍客」躺臥之處走去。
  宮仇猛一咬牙,踏著不穩的步子,追了過去,朝「丑劍客」身前一站,道:「你準備把他怎麼樣?」
  疤面老者額上的疤痕又現紅光,殺氣騰騰地道:「宮仇,你一定要找死?」
  宮仇抗聲道:「我問你準備把他怎麼樣?」
  他為什麼不計生死維護這根本不知其所自來的假「丑劍客」,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疤面老者的行為激起了他潛意識中的恨,也許,他自己也是「丑劍客」的化身?也許,他認為這「丑劍客」可能是救他保全了秘密,不落入「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之手的恩人,總之……
  疤面老者嘿地一聲怪笑道:「對了,你說過與『丑劍客』是師徒關係,宮仇,老夫很佩服你這一份傲氣,不過,告訴你,他死定了,老夫只是要看看不可一世的『丑劍客』,究竟是由哪一位武林朋友來扮演而已!」
  宮仇心中起了一陣疙瘩,看來江湖很多人都不相信日下的「丑劍客」是數十年前,以劍術稱尊的那「丑劍客」,當了慄聲道:「什麼,他死定了?」
  「不錯,你很驚奇是嗎?」
  「丑劍客永不會死!」
  他這話是別有用意而發,疤面老者當然聽不出來。
  「小子,可是事實上他不會再活了!」
  「何以見得?」
  「沒有人能在老夫『九宮掌』之下逃生,他五腑業已離位,神仙難救了!」
  宮仇切齒道:「有一天找會要你嘗嘗死的滋味!」
  疤面老者不屑地一哼道:「你知道你能准活?」
  宮認慄聲道:「如果我不死,這話會兌現的!」
  他面老者沉聲道:「小子,憑這句話讓你活下去!」
  「你不後悔?」
  「哈哈,後悔?小子,老夫沒有後悔可言!」
  「你敢留名?」
  「這……」
  「怎麼,不敢?」
  「你方才接不下老夫三掌,『丑劍客』也沒有走出三招,老夫沒有留名的必要,不過,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老夫自會找你!」
  「好!」
  「不過老夫仍須揭開這個謎底!」
  「辦不到……」
  宮仇喝聲才出口,疤面老者的手掌虛空一抓,「丑劍客」的面具應手而揭。
  「呀!」
  三聲驚叫,同時傳出。
  面具之下顯現的是一張黝黑的少年面孔。
  難道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劍客」?
  宮仇心中的激動莫可言宣,他,正是那神秘的陳姓少年,想不到不久前自己被「武林一老」以「血指追魂」突襲重傷,昏臥林中,假自己的化身,引開孫平章等人的可能便是他,怪不得他說有話要跟自己談。
  三人中,只有他清楚來龍去脈,但這姓陳的少年究竟是什麼來路,目的何在,他仍然無從猜測。
  疤面老者目瞪如鈴,迫視著宮仇,道:「他……『丑劍客』?」
  宮仇冷冷地道:「不錯!」
  「他到底是誰?」
  「丑劍客!」
  「小子,『丑劍客』早死了……」
  宮仇忽地想起「丑劍客」臨死前說過的一句話:「……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見到老夫真面目的人……」由此看來,武林中根本沒有人知道「丑劍客」的真面目,於是冷冰冰地道:「誰曾見『丑劍客』死了呢?」
  「武當玉虛老道!」
  「玉虛真人呢?」
  「據說也死了!」
  「不錯,玉虛真人死了,還有數十個當今各派的劍手,但,『丑劍客』沒有死!」
  「真話?」
  「信不信由你!」
  「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劍客』本人?」
  「也許!」
  「也許,什麼意思?」
  「在下也無從奉告!」
  「你承認是他門下?」
  「這與真正面目無關!」
  「從現在起江湖中沒有『丑劍客』其人了!」
  宮仇要想說什麼,又忍住沒有說出來,口風一轉,道:「閣下目的已達,何不請便?」
  疤面老者獰笑一聲,挪步向「丑劍客」屍前……
  宮仇一閃身迅快地把原來佩在陳姓少年身上的劍取到手中,一抖,慄聲道:「閣下還想打算什麼?」
  疤面老者陰陰地道:「宮仇,你當看得出來?」
  宮仇寒聲道:「看出什麼?」
  「丑劍客之死!」
  「不錯,『丑劍客』在應戰中途,突然失去了抵抗力,所以閣下得以輕易遂了心頭,也就是說閣下毀了一個沒有抵抗力的人……」
  「老夫事後才警覺!」
  「這沒有什麼,在下已記下這筆債了!」
  「老夫說這話的目的,只是告訴你明人不做暗事,至於他的死,坦白講,是還債,老夫心中便無不安!」
  「請便!」
  「宮仇,下次見面老夫不會容情了,記牢?」
  「閣下也記住,下次見面,我兩隻有一個人留在世上!」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疤面老者一幌而沒,快捷得有如鬼魅。
  宮仇這才回身向怔立一旁的萬鳳真道:「真妹,你傷得如何?」
  萬鳳真慰然一笑道:「仇哥哥,輕傷,不打緊,你恐怕……」
  宮仇立即道:「現在好多了,輕穴無損!」
  「吃下這個!」
  「什麼?血豆蔻!」
  「嗯!雖非稀世靈丹,也算武林至品!」
  宮仇接過來納入口中,然後俯身探視這神秘的黝黑少年,觸身冰涼,不由黯然道:「死了!」
  萬鳳真秀眉一蹩,道:「死了?」
  「不錯!」
  「他到底是誰?」
  「他這一死,只怕永遠成謎了!」
  「他怎會假冒……」
  「我也無法判斷!」
  說著,把自己與「武林一老」搏鬥,大意受重傷,等等經過說了一遍。
  萬鳳真低頭想了一陣道:「論當時情況,他是為了救你,可是你與他連一面之識都沒有,他這樣做若非受人之命,便是另有目的!」
  「可是……那想像中的人是否就是這黑少年本人呢?」
  「是他!」
  「何以見得?」
  「他替你換上的黑衫,與他的身材一樣,顯見是他從身上脫下來的!」
  「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宮仇陡地一震,只見那黑少年眼簾微動,鼻息絲絲可聞,死人復活,這確實是件不可思議的怪事,急忙伸手去探他的胸口,一摸之下,驚呼一聲,如中蛇蠍般的直跳起來。
  神色大變。
  萬鳳真也吃了一驚,急聲道:「怎麼回事?」
  「他……」
  「他怎麼樣?」
  「是個女的!」
  「女的?」
  萬鳳真秀眉一挑,伸手摸去,激動地道:「不錯,是女的,但她活了!」
  就在此刻——
  那女子的雙眼,竟然睜了開來,先是一料茫然,既而眼神慢慢聚合,目光竟停留在宮仇的面上,久久,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宮仇弄得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好,因為對方是個女的。
  萬鳳真卻搶先開了口,道,「姐姐,你到底是誰?」
  這算解了宮仇的窘。
  那女子的目光,微微向萬鳳真一瞥,然後仍停留在宮仇的面上。
  宮仇忍不住開口道,「姑娘,你是誰?」
  那女子雙眼一閉,擠出了兩顆晶瑩的淚珠。
  宮仇更加迷茫奠釋了,他自問了十幾遍:「她是誰?」但,記憶中,根本找不出這皮膚漆黑的少女影像,甚至連相似的也沒有。
  萬鳳真輕輕一觸宮仇,悄聲道:「她是誰?」
  宮仇苦笑一聲,雙手一攤,道:「問她!」
  「可是她好像認識你?」
  「我也覺得十分不解!」
  「先想辦法救她再說!」
  萬鳳真又取出了一粒「血豆蔻」,塞入那女子的口中。然後伸掌……
  宮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真妹,你做什麼?」
  「助她一臂之力!」
  「你忘了你的傷?」
  「已經不礙事了,在你與那老頭纏夾之時,我已乘機療傷服藥。」
  「還是讓我來!」
  萬鳳真摔脫了宮仇的手,運自把掌心貼上那女子的「天突」大穴……
  盞菜工夫之後,那女子面色趨於紅潤,呼吸調勻,萬鳳真適時收手,已是香汗淋漓,粉腮煞白了。
  宮仇愛憐地瞥了她一眼,卻沒有開口說話。
  那女子這時開了口,但聲音是微弱的。
  「萬家妹妹,謝謝你!」
  萬鳳真一愕,她怎知自己姓萬?隨即道:「姐姐是……」
  那女子淒然一笑,閉上了眼,皮膚的顏色,開始在變……
  變淡!
  變黃!
  轉白!
  宮仇駭然驚呼道:「這是『先天大化易色』之術,她莫非是……」
  說到這裡,倏然頓住。
  地上,躺著的是一個膚白勝雪,如花似玉的少女。
  她,正是「黑白雙屍」的女兒陳小芬。
  宮仇俊面佈滿了驚愕駭異之色,但掩不住欣喜之情,顫聲道:「陳姑娘,是你!」
  陳小芬精神似乎振作了些,聲音也稍微變大,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吧?」
  「真的想不到!」
  「還……還允許我叫你仇哥嗎?」
  宮仇自與諸葛瑛發生了那場恩怨情仇的糾葛之後,心理上起了極大的轉變,他要報仇,但他不能負義,他決定仇了怨消之日,結束自己的生命,以全「武道」恩怨分明之義,是以對於兒女之情,已經淡漠了,無可,亦無不可,當下一頷首道:「隨你的意思吧!」
  陳小芬笑了,那笑是甜蜜的,但卻帶著幾分淒涼的情味。
  陳小芬的母親「白屍」,對宮仇有輸功贈笈之德,所以他對她在道義上有一種無可脫卸的責任,這責任感的產生,是基於報恩的心裡,至於陳小芬的一片癡情,他倒沒有認為是感情上的負荷,因為他並沒有接受這份柔情的打算。
  「芬妹,你認識那疤面老者嗎?」
  「不認識!」
  「你能從死裡復活,可算是一大奇跡……」
  「這不是奇跡!」
  「那是什麼?」
  「我根本沒有死!」
  「可是你剛才的情況……」
  「我自閉經久……」
  「武林失傳的『龜息』之法?」
  「不錯!」
  「那你的傷……」
  「極重,正如那疤面老者所說!」
  「什麼,你……」
  陳小芬淒惋地一笑道:「仇哥,我真高興還能和你說話,在我的生命之火熄滅之前。」
  宮仇心頭大震道:「什麼意思?」
  「我不會活過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是的,最長!」
  「你現在不是好端端的?」
  「我五腑離位,生機已絕,現在我能開口說話,多虧了萬姑娘的『血豆蔻』,和那一點輸入的真元……噫,萬姑娘她……」
  「怎麼樣?」
  「走了!」
  「走了?」
  宮仇一躍而起,目光瞥掃之下,果然不見萬鳳真的蹤影,他想不透地為什麼突然悄悄地走了?他呆在當場,手足無措。
  這時,在數十丈外的林中,萬鳳真像是受了極大委曲似的倚在一株樹身之上,頻頻試著淚水,宮仇與陳小芬之間的稱呼和熱絡情狀,深深地刺傷了她的芳心,她認為地純真的感情受到了侮辱,她心目中唯一的偶像竟然另有愛人?
  一個最聰明的人,主男女感情上有時表現得最笨拙,萬鳳真就是這樣。
  她一氣之下,悄然離開,但,她又希望宮仇能追上來給他有所解釋,畢竟宮仇是她處女芳心中唯一的主宰,也是世間唯一所愛的人,除了她父親之外。
  陳小芬激動地道:「仇哥,我不行了,別管我,去找她,別使她傷心!」
  宮仇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道:「不!」
  「為什麼?」
  「目前救你要緊,找她有的是機會!」
  「不能為了一個即將辭世的人而影響了你們之間的愛!」
  「你認為我這樣自私?」
  「不,是我的意思!」
  「不,我必須想辦法救你!」
  「不中用了!」
  「我要盡力?」
  「神仙也難為力了,我不單是受了掌傷,還中了……」
  「中了什麼?」
  「慢性劇毒!」
  宮仇大驚失色,轉身回到陳小芬身前。
  那邊,萬鳳真懷著一顆破碎的心,跺跺腳真的走了。絕望,痛苦,使她的腳步像是一個喝醉了酒的人,顯得有些飄浮不穩,她感到這世界變了,不再像她想像中那般美好,眼裡所看到的,是一片灰白……
  宮仇在剎那之間,心回百轉,他想,就讓她這樣走了也好,反正這愛是沒有結果的,為了要報諸葛瑛兩次活命之恩,癡愛之情,他除了一死之外,別無他途可走,大丈夫恩怨分明,親仇不共戴天,他決不能放棄向諸葛瑛的父親索仇,這確實一種殘酷的安排,讓這份愛永伴自己長眠吧!
  思念雖是如此,但他的心是痛苦的。
  陳小芬從頭畔揀起那張面具,又從頸上摘下那取自宮仇身上的玉鎖,道:「仇哥,還給你!」
  宮仇黯然接了過來,關切地道:「芬妹,什麼劇毒?」
  陳小芬眼睛一亮,激情地道:「我已報了親仇!」
  「哦!恭喜你……」
  「我三闖生死莊,終於搏殺了『黑心國手』那老毒物,你給我的三顆『辟毒丹』也正好用完,我割下『黑心國手』的頭,到『張仙祠』祭奠先父母,豈知這老毒物遍身皆毒,在『辟毒丹』的效力消失之後,我仍然被人頭上的毒所傷,初時沒有感覺,僅只胸隔之間稍有不適,我不以為意,及至數日之後,經脈不暢,我感到不妙了,曾化了極長的時間迫毒,但那毒並非普通之毒,既無法迫出,也無法使之聚於一點……」
  「以後呢?
  「我曾訪了幾位療毒聖手,均告束手無策!」
  宮仇心裡感到一窒。
  陳小芬略一喘息,又道:「於是,我對生命已感到絕望,那天,你力拚『武林一老』,我也在場旁觀,之後,你被『血指追魂』所傷,我跟了下去,你昏倒林中,我一念好奇,揭開你的面具,才知道『丑劍客』竟然是你的化身……」
  陳小芬聲音逐漸微弱,目光也黯淡下去。
  宮仇心中大急,額上滲出了汗珠。
  陳小芬頓了片刻,又道:「我正打算為你療傷,『金劍盟』的高手追蹤而來,我知道你在盟中的地位,如無破綻露限,你必獲救,所以我取了你的行頭,化身『丑劍客』,轉移了他們的目標,以後……」
  聲音漸至不可聞。
  宮仇伸手按上她的「脈根穴」,從指尖逼出真元,緩緩注入……
  陳小芬精神又振,接著道:「我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在附近探查,恰巧碰上丐幫這擋事,知道你不便現身,所以替你出面,一番劇鬥,使毒力加速發作……」
  宮仇眼圈一紅,顫聲道:「芬妹,我萬分歉疚,是我害了……」
  「不!那毒遲早要發作的,早發作,早結束痛苦,聽我說,你與萬姑娘離開之後,我又暗中跟上,發現那疤面老者追蹤『丑劍客』,我想,以我將死之身,為你做件有意義的事豈不更好,於是……」
  「哦,芬妹!」
  「聽我講,於是我現了身,豈知在兩個照面之後,毒傷大發,真氣渙散……經過的情形就是這樣,我重傷之後,龜息假死,目的是使疤而老者不再施殺手,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她已無法再說下去,粉腮已現青紫之色,眼皮下垂……
  宮仇全身簌簌而抖,指力再加二成,急聲喚道:「芬妹!芬妹!」
  陳小芬閉上的眼,再度睜開,聲如蚊納般地道:「因為……我想在死前能向你說一句話,我……愛……你!」
  說完,眼簾重新閉上,喉間湧起了一陣痰聲。
  宮仇收回了手,木然望著這即將消失的生命,淚水滾滾而落。
  他只覺腦海裡空蕩蕩的,任何意念都已不復在。
  耳畔,仍響著那斷腸的聲音道:「……我……愛……你!」
  就在此刻——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小子,她也許死不了!」
  宮仇陡地一驚,從極度悲哀中清醒過來,舉目一望,身前八尺之處,站著一個鬚髮虯結,身高不及三尺,加七八歲小孩似的奇矮怪老頭,雙目炯炯,凝視著他。
  陳小芬喉頭「國嘟!」一響,螓首偏向一邊,死了。
  宮仇肝膽俱裂,大叫一聲:「芬妹!」
  眼前一黑,身形幌了兩幌,幾乎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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