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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丑劍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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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6:45:4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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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午夜驚魂
第01章 血的開始       
第02章 無雙仙子       
第03章 第二劍手
第04章 泣血身世       
第05章 初飲仇血       
第06章 情海癡魂
第07章 蒙面劍客       
第08章 鬼火留痕       
第09章 曠古奇學
第10章 迷離莫測       
第11章 神算鬼女       
第12章 絕嶺求醫
第13章 武林傳柬       
第14章 神秘少年       
第15章 藥聖毒奠
第16章 將計就計       
第17章 解鈴繫鈴       
第18章 靈隱索仇
第19章 情天不老       


楔子 午夜驚魂

  月黑!
  風高!
  夜黯!
  星沉!
  整個的大地,像是已懾服在夜的淫威下,萬籟俱寂,四野無聲。
  時正三更,突地一聲尖銳刺耳的厲嘯,撕裂了夜的沉寂,破空而起,搖曳悠長,這聲音不禁使人聯想到死亡、兇殺、鮮血、鬼魂……。
  緊接著,使人頭皮發炸,毛骨悚然的慘嚎聲,此起彼落。
  瘋狂而恐怖的樂章,開始奏鳴。
  喝叱聲,喊殺聲,搏擊聲,慘嗥聲……
  在夜空中激盪,湧捲,起伏。
  足足一個更次,令人驚魂失蹄的聲浪沉寂了,代之而起的,是熊熊的烈焰。
  被譽為武林第一家的「二賢莊」,沉埋在火海中,燭天的火光,照亮了數里地面。
  莊後,一條小路上,一個渾身浴血的中年秀士,挾扶著一個大腹便便的黑衣婦人,踉蹌疾奔。
  那婦人釵橫發散,淒厲知鬼,嘶啞著聲音道:「官人,我……走不動了……!」
  中年秀士裝束的男子,睜著一雙血眼,向四外掃掠了一周,顫聲道:「娘子,你在這裡等著,大哥死了,我必須救出大嫂,為南宮氏保持一點命脈,如果我不死,我們會再見的?」
  「官人,不……你不能拋下我……」
  「娘子,我不能讓南宮大哥絕了嗣,我……不能,啊……」
  「官人,你……說過永遠也不會離開我的!咱們死也死在一塊……」
  慘絕人寰的呼喊!絕望的嘶喚!
  中年秀士用袖子一抹臉上的淚水、汗水、血水,親了親他妻子的面頰,咬了咬牙,硬起心腸把愛妻抱在路邊草叢之中,返身回撲……
  奔出里許,路旁林中,傳出一陣女人的慘哼聲。
  中年秀士轉身折入林中,狂吼一聲,目眥皆裂,只見四個黑衣人,按住一個美如天仙的孕婦,欲圖非禮。
  「殺!」
  栗吼聲中,響起四聲慘號,四個黑衣人在中年秀士揮掌之間,橫屍當場。
  「大娘……」
  「何二叔,你大哥呢?」
  「死……了……」
  「哦!」
  美如天仙的孕婦,慘呼一聲,暈了過去,中年秀士抱起孕婦,又回身飛馳,到了他與妻子分手的地方,可是,已不兀妻子的蹤影……
  「何一凡,你插翅難飛!」
  暴喝聲中,中年秀士一個踉蹌,口裡發出一聲悶哼,背上端正地插著一柄金色短劍,鮮血汩汩而冒,接著,一個蒙面人飛瀉而落。
  中年秀士放下手中孕婦,撲向那蒙面人,忘命的出手猛攻,堪堪十個照面,蒙面人口吐鮮血,彈身急遁。
  「何二叔,你……」
  那孕婦這時已甦醒過來,顫巍巍地站直橋軀。
  中年秀士反手拔下背上的短劍,嗤地撕下一塊衫角,把劍包了送與那孕婦。
  破空之聲,又告傳來……
  「大嫂,你……快走,我……不行了……」
  「何二叔……你……」
  「快走,要孩子報仇,快走……」
  中年秀士撲地栽倒。
  美如天仙的孕婦,杏目滲血,蹣跚地向密林中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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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6:46:52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血的開始

  寒風蕭瑟!
  草木凋零!
  入目一片肅殺景象!
  一個約莫十來戶人家的村落,背山而結,這偏僻的村落,和四周收穫的田地一樣,荒涼,毫無生氣,似乎已進入了冬眠狀態。
  村後,一條黃泥小徑,通向後山。
  夕陽銜山,寒鴉歸巢。
  村中,升起了裊裊炊煙,這是死寂荒涼之中,唯一的無聲的點綴。
  一個蹣跚的人影,沿著那條黃泥小徑,緩緩地移動,越過草坡,穿過疏林,到了山腳下一堆隆起的新土之前,那人影停住了。
  這時,可以看出那人影是一個十五六歲的材裝少年,劍眉星目,鼻如懸膽,唇若塗朱,那身村俗的打扮,掩不了他絕世的風標,只是,他面上那一層濃厚的恨意,使人見了不自禁地心生寒意。
  那少年面對土色猶新的墳墓,兀立如一尊石像。
  墳頭,立著一塊四尺間下的墓碑,奇怪的是碑上沒有半個字跡。
  久久,一種令人心悸的聲音,從少年口中吐了出來:「媽,孩兒要離開你了!」
  然後,那少年轉身移步到墓側一株兩人合抱的虯松之前,面上除了恨,依然沒有其他表情,幾番伸手插入樹腳的士中,但僅只沒及手腕,又猶豫的縮了回來。
  最後,他終於喃喃地道:「媽,孩兒聽您的話,當孩兒有朝一日,練成蓋世身手,能一舉而毀這巨松之時,再掘出您遺留的東西……」
  接著,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面寸汗大的玉鎖,不住的撫摸,彷彿他又聽到他母親生前,重複了不知多少遍的話聲:「孩子,另一個持有這相同的玉鎖的人,如果是男的,他是你兄弟,是女的,她是你妻子,孩子,千萬記住,不要多想,不要多問,當你有一天練成蓋世身手,能一舉而毀去村後那株巨松時,你可以掘開土,你會明白一切!」
  他慘然地搖了搖頭,他想起母親說這話時的神情,他知道,這樹腳下的泥土中,埋著的是一個可怕的謎。
  驀地,一條人影,踉蹌奔至,「砰!」的一聲,撲倒地上,接著,是一聲微弱的淒哼,那撲倒的人影,好半天才掙扎著站起身形,方一挪步,又栽了卜去,口中頻呼:「水……水……我要水,水……」
  少年把那隻玉鎖,貼身藏好,然後轉過身來,冷漠地掃了那匍匐在地上作上幾掙扎的人一眼,似乎無動於衷地舉步離開……
  「水……水……」
  聲音逐漸微弱,象徵著生命已在一點一滴的消失,哀嚎成了絕望的呼喊。
  那少年已走出數丈之外,突地又回轉身來,奔近一塊突巖之下,撥開草叢,用手捧了一捧水,走回那瀕死的陌生人身前,把水徐徐灌入他的口中。
  如此一連在復三次。
  破風之聲,倏告傳來。
  那少年面上的肌肉微微一動,一把抓起那人,迅快池投入一叢矮樹之中,然後回到原來的位置。
  數條人影,疾奔而至,陡地齊齊剎住身形,為首的是一個失臉削腮,留著一撮山羊鬍子的半百老者,目中精芒如電,一掃那少年道:「娃兒,你可看見一個受傷的人從此經過?」
  少年人充滿恨意的目光,朝對方一瞟,沒有答腔。
  「娃兒,老夫在問你?」
  少年依然冷漠的站在當場,不言不動。
  老者面色一變,厲聲道:「小子,你敢是聾子不成?」
  少年雙目一睜,直視著對方,目光中充滿了冷森、怨毒、憤恨……
  老者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顫,這種令人一見難忘的目光出現在一個十四五歲的村俗少年身上,的確令人駭異。
  老者身後,一個勁裝漢子突地大聲道:「稟堂主,地上有血跡,和人體拖滾過的痕跡!」
  老者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娃兒,說,人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
  「不知道!」
  原先發話的勁裝漢子怒吼一聲:「小土蛋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大爺教訓教訓你,看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喝話聲中,一個彈身,舉掌向少年摑去。
  「拍!」的一聲脆響,那少年踉蹌倒退了兩步,面上現出五個清晰的手指印,口角泌出了兩縷鮮血。
  到裝漢子嘿嘿一笑道:「小鬼,你說不說?」
  少年沒有答腔,伸手一抹口邊的血漬,臉上的恨意更濃了。
  勁裝漢子一個箭步,像抓小雞似地把那少年擲到那被稱為堂主的老者腳前。
  老者皺了皺眉,冷喝道:「小子,你當真不知道?」
  少年兩手撐地,站了起來,從牙縫裡進出了三個字:「不知道!」
  山羊鬍老者怒哼一聲,單掌一揮,道:「去你的!」
  悶哼聲中,那少年被震得飛瀉而出。
  老者目光掃向那方才出手的壯漢道:「你在附近搜一搜,我們先追下去!」
  說罷,一擺手,率眾疾奔而去,那勁裝漢子,刷地抽出背上長劍,撥草翻枝,在周近搜索起來,漸漸,搜到了那垂死者匿身的樹叢……
  突地——
  一聲冷得令人發顫的聲音道:「你找死!」
  勁裝漢子大吃一驚,手中長劍向後一揮,轉過身來,不由又是一震,發話的竟然是那被一掌擊飛的少年,怔了一怔之後,獰笑一聲道:「哈哈,小子,想不到你還是個練家子……」
  一抖腕,劍花錯落,刺向少年胸前三大死穴。
  「你死定了!」
  少年冷喝一聲,出手如電,一下就扣住了對方持劍手腕。
  那壯漢做夢也估不到這不起眼的村俗少年會有這一手,登時亡魂大冒,翻左掌……
  半聲慄人的慘嚎傳處,那少年的一隻手掌,已齊腕插進那壯漢的胸膛,少年並不抽手,舉起壯漢屍身,奔向那方巨石之後,扔入一個天然土穴之中,然後搬幾塊大石,堵死了穴口,喘了一口長氣,轉身便走……
  「小兄弟留步!」
  少年木然止步回身,冷漠而帶恨意的面上,居然湧現了一片驚愣之色,眼前,站著那個被他所救的人,只見對方一件長衫,已變成了血衫,百孔千瘡,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鱗孔,臉上,一邊一個十字,皮肉翻轉,加上凝結的血污,簡直淒厲如鬼。
  「小兄弟,謝謝你救我一命!」
  少年面上又回復原來那種深厚的恨意,冷冰冰地道:「用不著謝,這是意外!」
  「什麼,意外?」
  「是的,我本無意救你……」
  「但你救了找?」
  「所以我說這是意外!」
  這種口吻,出自十四五歲少年的口,的確驚人。
  「小兄弟,你似乎……恨滿心頭!」
  「嗯,我為了恨而活,為了恨而生!」
  那遍身血污的人,駭然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
  那少年冷冷地注視了對方一眼,扭頭便走。
  眼一花,那人已攔在身前。
  「小兄弟,我們交個朋友?」
  「朋友?沒有這個必要!」
  就在此刻——
  破風之聲傳處,原先那留山羊鬍的老者和手下六人,去而復返。
  一個聲音道:「血跡到此而止,十有九成是藏匿在這附近!」
  「朋友,你說對了!」
  話聲中,一條血污狼藉的人影,如鬼魅般的出現在眾人身前,七人同時驚叫一聲,面色大變,不約而同地退了數步,留有山羊鬍的老者,粟聲道:「你……沒有死?」
  「哈哈哈哈……」
  笑聲中,包含了一種殘酷狠毒的意味,令人為之毛骨悚然。
  笑聲一斂,語意森森地道:「朋友們是出來收屍的,對嗎?你們要失望了,『辣手書生』豈會如此輕易地死去,那成了武林中的笑話了!」
  山羊鬍老者的臉色一連數變,陡喝一聲道:「上!」
  六支長劍,挾一雙肉掌,暴然捲向了「辣手書生」。
  驚心動魄的慘嗥,破空而起,只三個照面,地上橫屍六具,全被抓碎腦門而死。
  山羊鬍老者猛揮三掌,返身……
  「胡九齡,你走得了那是奇跡!」
  喝話聲中,「辣手書生」橫身一攔,目中射出駭人的煞芒。
  山羊鬍老者面如死灰,全身籟簌而抖。
  「辣手書生」一抬手,一柄棄劍到了手中,冷冰冰地道:「讓你第一個先嘗嘗劍鋒劃面的滋味!」
  劍芒一網,接著是一聲淒哼,山羊鬍老者面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兩腮均被劃了一個十字,慘狀令人股慄。
  「辣手書生」拋去手中劍,厲聲道.「胡九齡,納命吧!」
  山羊鬍老者咬牙哼了一聲,呼呼一連三掌,以雷霆萬鈞之勢,劈向了「辣手書生」當胸,這三掌顯示出老者身手相當不凡,快猛狠辣,令人咋舌。
  「辣手書生」身形似魅,一晃,反欺對方身後,手出如電,一下便扣住對方「肩井」冷笑聲中,把老者身軀扳轉,成了面對面之勢,單掌上揚,徐徐下落……
  山羊鬍老者目現極度恐怖之色,面上創口鮮血汩汩直冒。
  「噗!」的一聲,「辣手書生」的手掌,已按上對方天靈。
  老者慘嗥半聲,腦血齊迸,栽了下去。
  「辣手書生」閉上雙目,身形搖搖欲倒,血衣上又滲出鮮紅的血漬,顯然這一折騰,身上的劍創又迸裂了。
  那少年轉身出場,面上微顯激動,瞟了「辣手書生」一眼,一手一具屍體,抓向原先埋的土穴,六具屍體掩藏停當之後,又用手掌一陣揮掃,滅去了現場留下的血漬,然後走到「辣手書生」身前,冷漠地道:「兄台覺得怎樣?」
  「辣手書生」雙目電張,苦笑一聲道:「小兄弟,不要緊,死不了!」
  「我願意和你做朋友!」
  「什麼,你願意了?」
  「不錯!」
  「為什麼?」
  「我很欣賞兄台殺人的手法!」
  這種語調,令人不寒而慄。
  「辣手書生」駭然注視了少年良久,才道:「兄弟,你的名字?」
  「宮仇,宮室之宮,仇恨之仇?」
  「宮仇?」
  「不錯!」
  「愚兄我叫徐陵,外號『辣手書生』,今年癡長二十五,賢弟你呢?」
  「十六!」
  「我們結為兄弟如何?」
  「遵命!」
  「辣手書生」一拉宮仇的手,雙雙跪了下去,朗聲祝禱道:「我徐陵與宮仇結為異姓手足,禍福與共,生死與同,如有違誓,天厭之,皇天后土,實所共鑒!」
  拜罷,兩人席地而坐。
  「辣手書生」沉聲道:「仇弟,你似有隱痛在心?」
  宮仇咬牙頷首道:「是的!」
  「是否為我一道?」
  「無從說起!」
  「比如說,身世……」
  「謎!」
  「什麼,賢弟身世是謎?」
  「是的,可以這麼說!」
  「愚兄不能?」
  「小弟從有記憶時起,就與家母相依為命,住在下面村中……」
  「哦,令尊呢?」
  「不知道!」
  「令堂……」
  宮仇朝不遠處的新墳一指,道:「在那邊!」
  「伯母過世了?」
  「是的,七日前!」
  「是患病還是……」
  宮仇俊面驟變,目中射出兩股怨毒至極的光芒,臉上的肌肉急劇的抽動,恨聲道:「意外!」
  「辣手書生」愕道:「如何死的?」
  宮仇陡他站起身來,雙手緊握,全身抖戰,面孔扭曲得變了形,歇斯底里地吼道:「不要問我!」
  「辣手書生」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意識到這新結拜的弟弟,有不可告人的最大隱痛。
  好半晌,宮仇激動的情緒逐漸平復,頹然坐下,歉疚地道:「大哥,原諒我出言無狀!」
  「仇弟,我不該問的!」
  「不,大哥,我要說,我告訴你……」
  「仇弟!」
  宮仇再度激動起來,臉上除了恨,什麼表情都沒有,以令人顫慄的聲音道:「家母被惡魔輪姦致死!」
  「辣手書生」陡地一震,目射駭人煞芒,厲聲道:「是些什麼人?」
  「不知道!」
  「伯母不會武功?」
  「會,小弟這兩手三腳貓,就是家母教的!」
  「那怎麼……」
  「小弟上山打獵,回家時慘禍已成!」
  似乎,他又想到母親赤身裸體,躺臥在草屋中的那一幕,兩隻手不知不覺的深深插入土中,目眥欲裂,一對眼珠,像是要突眶而出。
  「辣手書生」不忍見他痛苦之狀,岔開話題,道:「仇弟,你身手不弱,何以初時挨打而不還手?」
  「家母的墳墓在此,下面小村,全是些樸實本份人,我不能給他們帶來禍患!」
  「你掩滅屍體的目的也在此?」
  「是的!」
  「仇弟,你年紀青青而能有這樣縝密的思慮,真了不起!」
  「大哥過獎了,倒是大哥何以落成這般模樣?」
  「辣手書生」咬牙切齒地道:「愚兄我栽女人手裡!」
  宮仇惑然道:「女人?」
  「不銹,一個美如天仙,毒如蛇蠍的少女,我傾心愛慕的人。」
  「大哥的愛人?」
  「是的!」
  「誰?」
  「紅花會長的二女兒邢玉嬌!」
  「紅花會,邢玉橋?……」
  「不錯,賢弟你尚未踏入江湖,這些你大概不甚了了?」
  「是的!」
  「目今武林中最大的一個幫派,叫『金劍盟』,有席捲武林之勢,連堂堂七大門派,都不敢對它正眼而視,『紅花會』已加入『金劍盟』,愚兄我主持的『青衣幫』……」
  宮仇一震道:「大哥是『青衣幫』幫主?」
  「是的,三日前,邢玉嬌約我在『黃鶴樓』頭相會,誰道這賤人蛇蠍其心,在酒中下了毒藥,復被預伏的百餘高手圍攻,我身受數十創傷,臉上也被邢玉嬌的哥哥邢雄劃了兩個十字,我在內毒外傷之下突圍而走……」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該幫高手,分途兜截,窮追不捨,兩天兩夜,我腳不停奔,仇弟,如果不是你,我十個也完了!」
  「方纔那老者……」
  「青衣幫外三堂一名堂主!」
  宮伙一瞪眼道:「大哥,首先那邢玉嬌該殺!」
  「辣手書生」恨恨地道:「當然,我判斷這陰謀是『金劍盟』授意,『青衣幫』總壇可能在我遇事的同時冰消瓦解了……」
  話聲中,突然臉色大變,目光渙散,額上汗珠滾滾而落。
  宮仇大驚道:「大哥,你……」
  「辣手書生」咬牙沉默了片刻,道:「仇弟,我……毒勢又發作了,我本已把毒逼聚『三焦』,因外傷太重,又妄用真力……」
  「怎麼辦!」
  「辣手書生」從身上取出已種丹丸,各吞了五粒,道:
  「我得在明天日落前趕到曲州星子巖,向『黑心國手』求治!」
  「離此多遠?」
  「三百里左右!」
  官仇躊躇了片刻,毅然道:「大哥,我送你去!」
  「你……」
  「大哥,我已一無牽掛了!」
  說著,走到墳前,拜了三拜,含淚祈禱道:「母親,孩兒立誓訪名師,習絕藝,追兇報仇,孩兒叩別了!」
  他擦乾淚痕,回到「辣手書生」身前,道:「大哥,我背你走?」
  「不必,我還能勉強行動,目前最要緊的是先到附近鎮上買些衣服更換……」
  夜幕深垂,寒星閃爍。
  一高一矮兩條人影,緩緩馳行在鄉村小徑之上。
  約莫半個更次,遠處燈火明滅,看來是一個大鎮。
  宮仇相了相地勢,道:「大哥,那邊有座『張仙祠』,你在那兒等我,我到鎮上買衣服給你換,並弄些吃的來!」
  一面說,一面向側方一團黑黝黝的暗影一指。
  「辣手書生」點頭道了聲:「好!」從懷中掏一個小金錁子,遞與宮仇,然後折身向暗影處奔去。
  宮仇展開身形,撲奔鎮集,匆匆地買了一套衫褲,幾個饅頭,包了些乾菜,出鎮奔向「張仙祠」。
  「張仙祠」隱在一叢參天的龍柏之中,在這無月的夜晚,顯得分外的陰森恐怖。
  宮仇一口氣奔到了柏林之前,忽地幾點白滲滲的東西,使他不期然地止住了腳步,走近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七個骷髏頭,按北斗七星之式排列。
  這是村童的惡劇?還是……
  他想不出其中道理。
  他覺得除了感到有些恐怖之外,便沒有什麼。
  發了一陣呆之後,終於舉步進入柏林。
  暗影中,傳出了數聲低沉的驚呼,如果宮仇稍有江湖閱歷的話,他當可發現四周空氣有些異樣,尤其那七顆骷髏頭,可惜,他只是個初入江湖的維兒。
  入林不及五丈,突被一樣軟軟的東西絆了一下,定睛一看,不由毛髮具豎,蹬蹬蹬退了三步,駭極地叫了一聲:「死人!」
  剎那之間,只覺得心房收緊,手足發麻,第一個湧入腦海的意念,是結拜大哥「辣手書生」遭了意外?或是毒發身死?
  他定了定神,俯下身去,藉著葉隙間透入的微弱星光,仔細辨認,幾乎連呼吸都窒住了,死者面目不辨,血肉模糊,從衣著上,他認出並不是「辣手書生」。
  難道死者是「辣手書生」下的手,這種殘酷的殺人手法的確很像。
  宮仇鬆了一口氣,直起身來,目光所及,又是一呆。
  死屍橫七豎八,不下十具之多,死狀完全一樣,全被抓碎臉孔而死。
  他一顆心有如鹿撞,但下意識中卻有一絲莫名的快感,也許這是他遭遇奇慘,從偏激的恨意中所產生的反應。
  他三腳兩步,奔入洞中。
  「大哥!」
  沒有反應。
  「大哥!」
  他放大了聲音,依然沒有反應,空洞的迴響,使他心裡發毛。
  他走上天階……
  「嘩啦!」手中的衣衫食物,掉落塵埃。
  他股慄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怖之感,從內心湧起,汗珠滾滾而落。
  天階上,血泊中,倒臥著一具黑如焦炭的屍體,屍身胸衣洞開,露出一片刺目的模糊血肉,看樣子,是被剝去了胸皮。
  慘,令人不忍卒睹。
  是誰在殺人之後,還剝去胸前的皮?
  「辣手書生」人呢?是生抑死?
  宮仇兩腿發軟,身形搖搖欲倒。
  這種場面,在他下意識中感到快意,但卻由衷地感到恐怖和顫慄,畢竟他年紀不大,偏激的性格,還沒有定型。
  胸內一片混亂,他無法分析這些慘事為什麼發生。
  他想離開,但,他又不更意放棄追查「辣手書生」的下落。
  正在他猶豫不決之際,突然,一個冰寒澈骨的聲音道:「娃兒,你敢是吃了天雷膽,竟敢闖了進來!」
  宮仇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迅快的一旋身,雙掌作勢應變,目光所及,不禁亡魂盡冒,一個亂髮紛披,白得不帶半絲人色的怪女人,站在身前不及一丈之地,這怪女人如何現身欺近身旁,他一無所覺。
  驟然之間,像是喉頭被什麼東口堵住,連氣都喘不過來。
  怪女人陰淒淒地逼視著宮仇道:「小鬼,你出娘胎到現在一共有幾天,竟敢前來送死!」
  娘胎兩個字,觸動了宮仇的椎心隱痛,登時驚懼之色全消,令人見而失寒的很意,又罩滿俊面,倏忽之間,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冷聲道:「你是誰?」
  怪女人大感意外,嬌白的面上露出一絲驚怪之色,道:「小鬼,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你不說我從何知道?」
  「你看到林外的『七星骷髏』標記沒有?」
  宮仇暗忖,對方所指的定是那七個白骨骷髏頭無疑,當下面無表情地道:「看到了,七個枯骨頭。」
  「你不怕?」
  「怕,有什麼可怕的?」
  「你該知道我是誰了?」
  「不知道!」
  「桀桀桀桀,小鬼,你倒是膽大包天,裝得滿象,那些下三濫指使你進祠察看我夫妻的生死,是不是?」
  「我自來找人,沒有受任何人指使!」
  「找誰?」
  「一個結拜的大哥!」
  「凡入祠的均沒有活口,他可能死了!」
  宮仇雙目一瞪,厲聲道:「你殺了他?」
  「怎樣?」
  「有一天我會殺你!」
  怪女人又是一陣鬼嚎也似的狂笑,道:「小鬼,你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
  「黑白雙屍!」
  「黑白雙屍?」
  「嗯!」
  「沒聽說過!」
  怪女人不是奇而是怪了,她想不到天下竟然有人不認識「黑白雙屍」,而在聽了「黑白雙屍」之名後,依然面不改色。
  「小鬼,你聽過江湖中所的『寧見閻羅,莫逢雙屍』這句話沒有?」
  宮仇心中暗地一震,依然漠然無懼地道:「第一次聽到!」
  侄女人又是一陣狂笑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白屍』今天碰到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宮價心念暗轉,這怪女人自稱「白屍」,那「黑屍」呢?莫非那具焦炭般的屍體就是「黑屍」,如果是,剛才她曾說過「我夫妻」三個字,既然是夫妻,他又何以慘死之後還被剝去胸皮,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心念之中,脫口道:「黑屍呢?」
  「白屍」目中陡射慘綠光芒,一把抓住宮仇的手腕,宮仇連轉念頭的餘地都沒有,便被抓個結實,本能上的反應,另一隻手立掌如刀,插向對方當胸。
  在他母親墳前,他曾以這一手戳死過追擊「辣手書生」的壯漢。
  「嚓!」
  宛如插在一塊生鐵之上,五指如折,痛澈心脾。
  「白屍」恍如未覺,一支慘白的手爪,抓上宮仇的面門,尖銳加利劍的指甲,已破皮進肉。
  宮仇想起祠外所見的那些五官不辨的死屍,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但後天仇恨的孕育,使他漠視於生死兩個字,他連腳都不曾移動一下。
  「小鬼,我撕下你的皮之後,你有半個時後的罪好受!」
  「下手吧!」
  聲音冷漠,出奇的平靜。
  「小鬼,你不怕死?」
  「死則死矣,有什麼可怕的!」
  「白屍」突地收口手爪,道:「小鬼,何人門下?」
  「無門無派!」
  「你的這幾手頑童功夫呢?」
  「家傳!」
  「你父母是誰?」
  「你管不著!」
  驀地—-
  「白屍」像是發現了什麼動靜,順手一點宮仇的穴道,把他朝身後地上一拋,盤膝坐了下來。
  宮仇穴道被制,耳目仍靈,工夫不大,果然聽見門外停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腳步聲止於門外,空氣趨於死寂,但死寂之中,卻隱伏著無邊的殺機。
  久久之後,一個蒼勁的聲音道:「死了,天階上橫陳的不是『黑屍』的屍身嗎?」
  另一個尖細的聲音道:「事有可疑,以雙屍深不可測的功力,恐怕……」
  那蒼勁的聲音又道:「千年黑蜘蛛之毒,神仙也禁受不起,一般高手,當之立斃,雙屍功力通玄,也總是血肉之軀,前後已過兩個時辰,不死那是奇聞了!」
  「前輩何不進去查深一下?」
  「當然,老夫犧牲兩隻千百年難覓的黑蜘蛛,所為何來……」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前輩,您事前曾說過,之所以要如此做乃是為了替武林除害……」
  那蒼勁的聲音道:「老朽是說過,有何不妥?」
  「前輩對那東西,想來是不屑伸手的了?」
  「哈哈哈,我『黑心國手』既號『黑心』,不能妄自菲薄,以負『黑心』之名,不過,如有那位捷足先登,老朽不再伸手也就是了!」
  「如此有僭了!」
  宮仇在暗中尋思道,原來這些人是要在「黑白雙屍」手中謀在一件東西,但不知是什麼稀世奇珍,值得這些武林人捨命以求,拜兄「辣手書生」被愛人邢玉嬌毒算,他此番正要找「黑心國手」求治,想不到「黑心國手」來了此地,而拜兄卻生死不明……
  心念之中,只見一條人影,飛射入祠,電閃撲上天階,出手抓向「黑屍」屍身……
  幾乎是瞬眼工夫,另外數條人影也告撲到,不約而同地抓向「黑屍」。
  「在這裡!」
  眾人駭然驚吁了一聲:「白屍!」
  紛紛起身圖逃。
  「別動!」
  令人毛骨悚然的喝聲中,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其中一人,已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被「白屍」抓碎臉孔,倒地淒哼慘唉不止。
  其餘幾人,像是腳下生了根,一個個木立當場,動彈不得。
  「白屍」目光一掃眾人,厲吼道:「『黑心國手』,你怎麼不敢進來,等著!」
  慄人的厲吼聲中,身形繞著眾人一轉,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向祠外射去。
  又是教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入祠的高手,無一倖免,齊齊栽了下去。
  「白屍」的身手,唬壞了被制在地上的宮仇,他簡直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武功高到這般境地的人,這些入祠的高手,想來決非無名之輩,竟然被「白屍」在瞬眼之間毀去,的確使人難以置信。
  祠外,遙遙傳來幾聲慘嗥,想來又有人被「白屍」所毀。
  片刻之後。
  宮仇眼前一花,「白屍」去而復返,只見她身形連晃,慘厲地呼吼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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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6:47:12 |只看該作者
  宮仇直著眼,望著這駭人的怪物。
  「白屍」突地一屁股坐在「黑屍」屍前,嗚嗚地哭出聲來。
  那聲音,很難辨別是哭還是叫,像是子夜梟啼,深宵鬼哭,聽來十分刺耳。
  宮仇口不能張,身不能移,只好聽天由命。
  他無法想像這怪物將要如何對付自己。
  足足盞茶工夫,「白屍」止住哭聲,反手一拂,解開了宮仇的穴道。
  宮仇挺身站了起來,心悸神搖,「白屍」在三丈之外虛空一拂,竟能解開自己的穴道,這簡直是近於玄術。
  「小鬼,過來!」
  宮仇心知要逃也逃不了,索性大方地走了過去,反正生死早已置諸度外了。
  「白屍」懾人心志的目芒,在暗夜中像是兩點鬼火,罩定了宮仇道:「小鬼,『黑白雙屍』自出道以來迄於現在為止,從沒有放過半個沖犯的人,你將是『雙屍』一生唯一的例外……」
  宮價大感意外,但表面上仍是冷漠地道:「為什麼?」
  「白屍」淒厲地道:「因為我快要死了!」
  求生是人的本能,任何一個視生死如草芥的人,也不例外,求生不能時,無視於死,但當生的希望來臨時,他一樣會感到死亡的顫慄,宮仇正是如此,但他不解「白屍」功力未懈,何以驟然說要死?她現在既能虛空解穴,要殺自己不過舉手之勞,她為什麼要放過自己?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你要死了?」
  「不錯!」
  「因為你要死了,所以不殺我?」
  「也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
  「你替我辦件事!」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辦不到!」
  「小鬼,我『白屍』生平沒有求過人,現在也不例外,我給你相當的代價!」
  「說說看?」
  「我這一死,全部真元將隨之消失,我把全部真元輸給你,另外給你一件武林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你替我夫妻收屍,並帶信給找女兒,要她為父母報仇!」
  宮仇大為動心,如果得到「白屍」的全部真元,功力將平增不知多少倍,但轉念一想,搖搖頭道:「歉難從命!」
  「白屍」大聲道:「你不幹?」
  「不幹!」
  「小鬼,你敢再說一遍,我把你撕成碎片!」
  這話出自「白屍」之口,的確令人毛骨悚然,頭皮發作。
  宮仇抗聲道:「辦不到!」
  「白屍」一抬手,宮仇陡覺一股極強的吸力,把他拉了過去,兩個踉蹌,已被「白屍」扣住手腕。
  「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
  「白屍」五指一緊,半寸長的指甲,全嵌入宮仇的手腕,鮮血隨著外冒,劇痛攻心,宮仇俊面頓呈煞白,但眉目之間,卻湧起了無比的怨毒,咬著牙不哼出聲。
  「如何?」
  「不幹!」
  「白屍」長歎一聲,放鬆了手,道:「小鬼,你倔強得世間少有,到底為了什麼?」
  「你殺了我的大哥,我恨不能劈死你!」
  「哦!有種,你大哥什麼形象?」
  「他叫『辣手書生徐陵』……」
  「青衣幫主?」
  「一點不錯!」
  「小鬼,他沒有在被殺一列,『辣手書生』我認識,他並未在此現身!」
  「真的?」
  「白屍尚不致於對你黃口小兒撒謊!」
  宮仇大惑,拜兄究竟到哪裡去了呢?哦!是了,拜兄身為一幫之主,見識何等廣博,「黑白雙屍」既有標記擺在林外,暗中又埋伏了這多好手,他豈有不覺之理,看來是彼此錯過頭了。
  他忽地想到拜兄身負毒傷,必須在明天日落前找到「黑心國手」求治,而「黑心國手」方才在此現身,他此去星子巖一定撲空,性命難保,同時……
  當下急切地道:「你方才殺了『黑心國手』?」
  「白屍」恨哼了一聲道:「被那老毒物溜脫了,你問這幹嘛?」
  「沒有什麼,隨便問問!」
  「你到底答不答應?」
  宮仇心急拜兄生死,欲謀脫身,無可奈何地道:「我答應替你傳信,不需你所說的代價,你讓我走!」
  「不行,你走不了!」
  「為什麼?」
  「你從洞內安然而出,外面那些該殺的傢伙不會放過你!」
  「未見得!」
  「小鬼,這可由不得你,你既答應了,得聽我的,現在聽清楚,第一,我死後,把我夫妻的屍體葬在後院的枯井之中,設法掩飾,以免被人發現毀屍……」
  「可以!」
  「第二,我女兒叫陳小芬,年紀可能比你大上一兩歲,找到她時,告訴她我夫妻死於『黑心國手』的千載『黑蜘蛛』,要她報仇……」
  「這……如果找不到你女兒呢?」
  「你必須找到她,去年底因了一點小事,她負氣出走,我夫妻為了找她,跑遍中原,唉!若非為了她,怎會中了暗算……」
  「好,我答應,萬一找不到,我替你報仇!」
  「不,一定要找到她!」
  「好吧,還有呢?」
  「白屍」從懷中掏出一卷紅滲滲的東西,道:「這個給你!」
  宮仇定睛一看,駭然道:「人皮?」
  「不錯,是一塊人皮,是我由我丈夫胸前剝下的!」
  宮仇頭皮發炸,慄聲道:「你剝下你丈夫的胸皮?」
  「這是不得已!」
  「這……這……送給我做什麼?」
  「代價!」
  「我不敢接受這代價!」
  「小鬼,聽著,我夫妻兩年前無意中得到了半部武功秘笈,叫做『一元寶菉』,這是上半部,載練氣增元之術,修到極限,可以成金剛不壞之身……」
  「下半部呢?」
  「不知道,這秘笈是千五百年劍聖『一元子』所遺……」
  「劍聖……」
  「黑心國手等謀算我夫妻,為的就是這半部秘笈……」
  「這與人皮……」
  「我丈夫早計及必有這種情況發生,是以把這半部秘笈刺在胸口上,秘笈則已銷毀,他死了,我不能讓它落入那些鼠輩之手,所以把它剝了下來。」
  「哦,原來如此!」
  「現在拿去……」
  「我可以把它轉交與令嬡?」
  「不必,練這奇功必須元陽之體,對她沒有用!」
  說著,把一卷人皮,塞入宮仇懷中。
  宮仇大為激動,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確實是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了,又道:「還有呢?」
  「還有,我把這身內元轉輸給你,現在坐下!」
  「這……」
  「坐下!」
  手一帶,宮仇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一隻手掌,已按上了「泥丸宮」。
  「垂帝內視,導元接引!」
  一股熱流,已滾滾衝入了「泥丸宮」,循經走脈而下。
  宮仇不答應也是不行了,只好依命施為,用內元接引,那熱流愈來愈甚,全身有如火焚,血液似乎也隨著沸沸揚揚。
  盞茶工夫之後,勁流突地衝向「任」「督」兩脈之交的「生死玄關」。
  宮仇全身一震,失去了知覺。
  醒來之時,天色已經泛白,扭頭一看,「白屍」已伏在「黑屍」身上,魂歸極樂了,幸喜沒有發生任何情況。
  宮仇站起身來,但覺神清氣爽,真元充沛,身形飄然欲舉。
  不管「黑白雙屍」生前為人如何,自己總是受了人家莫大恩惠。
  於是,他拜了下去,默祝道:「晚輩宮仇,誓完成前輩心願!」
  祝畢,提起兩具屍體,穿正殿到了後院,果見一座半坍的涼亭畔,露出一圈井欄,暗忖:「白屍」可能預知不幸,所以連葬身之處都設想好了,可是,如果不碰上自己冒冒失失地撞了來呢?這真是冥冥之中的巧安排了。
  自己如果早知「雙屍」之名,說什麼也不會進祠。
  本來自分必死,想不到禍中得福。
  他把兩具屍身,投入那口枯井之中,略作思索之後,揮掌劈向涼亭,狂飆捲處,木石齊飛,涼亭坍下,正好淹沒了那口井。
  他冷冷地笑了笑,轉回正殿。
  這時,天色已經大明。
  他想,那些武林人,可能還不死心,自己一定,難保他們不入洞窮搜,那新坍的涼亭,是一個破綻,倒坍的聲音,可能已傳出洞外,想什麼辦法消滅痕跡呢?
  他無目的地在殿中來回走動,突地,一眼瞥見供桌之上放著一副火鐮,想來是守祠的人取火時用的,靈機一觸,扯下神龕上懸掛的布幔,把絨艾搭在火石上,用鐵鐮一敲,引著了火,點燃布幔,就在院中放起火來。
  一道濃煙,沖空而起。
  宮價眼看火勢已成,才舉步走出詞外。
  他心中盤算著如何追上「辣手書生」……
  方一穿出柏樹林,無數人影,已激射而至。
  宮仇心頭一緊,故作不見,大踏步向前走去……
  「站住!」
  震耳暴喝聲中,宮仇不期然地停下了腳步,舉眼望去,喝住自己的,是一個猛惡頭陀,髮束金箍,上身半袒,露出胸前一撮黑毛,手中托著一個斗大的銅缸。
  四下裡,僧道俗俱全,不下百人之眾。
  有部分人已飛奔入祠。
  宮仇目光一掃那頭陀,冷冷地道:「閣下阻路為何?」
  那頭陀被宮仇面上所帶的濃重恨意驚得一征,隨即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哼,你是昨晚人祠的,不錯吧?」
  「怎樣?」
  「『黑白雙屍』是你什麼人?」
  這一問使宮仇心頭大震,看來是後患無窮了,當下反問道:「閣下何方高人?」
  「五台苦頭陀!」
  「在下記住了!」
  說著,腳步一跨……
  「苦頭陀」獰笑一聲道:「小子,你還想走,回答洒家的話!」
  「什麼話?」
  「你是『黑白雙屍』的什麼人?」
  「什麼也不是!」
  「小子,『黑屍』死了,『白屍』呢?」
  「閣下何不自己去看?」
  「你不說實話,洒家一缸砸扁你!」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閣下無妨試試看?」
  「苦頭陽」怒哼一聲,手中銅缸迎面砸向宮仇,這銅缸少說也有三百斤重量,推去之下,竟然輕若無物,足見這頭陀功力深厚。
  宮仇恨哼一聲,舉拿劈向罩身擊來的銅缸。
  「鏘」的一聲巨響,「苦頭陀」臉色大變,蹬蹬蹬一連退了數步,手中銅缸幾乎脫手飛去。
  宮仇也自駭然,他知道這是「白屍」把全部真元輸給自己的結果。
  「果然不愧『雙屍』的傳人!」
  話聲中一個襟繡兩柄交叉金色小劍的黑袍老者,緩緩越眾而出。
  宮仇不由啼笑皆非,對方竟然把自己當成了「雙屍」的傳人。
  「苦頭陀」當眾栽了一交豈肯甘休,正待發作,一見那金劍老者出面,竟然不聲不響地退了下去。
  那老者對著宮仇微微一笑,和聲道:「小哥確實是『黑內雙屍』的傳人?」
  宮仇見對方說話和氣,冷聲應道:「不是!」
  「那小哥何以能脫出『白妖』之手,一夜安然無事,還有祠中這一把火……」
  「無可奉告!」
  老者面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陰影,皺了皺眉道:「小哥叫什麼名字?」
  「宮仇!」
  「哦,老夫『穿心劍韓方』,恭掌『金劍盟』白旗壇!」
  「韓壇主!」
  「嗯……今日之事,看來是一場誤會,不過……在場的朋友太多,小哥要想解說,恐怕很難,看小哥器宇不凡,本盟正亟需年青高手,如果小哥願意入盟,老夫保你平安退出此地!」
  人群中發出了數聲冷哼。
  人影晃動之中,八個胸繡一柄金劍的黑衣佩劍漢子,越眾而出,在「穿心劍韓方」身後扇形排開,一個個目暴精光,顯然都是內家高手。
  「穿心劍韓方」冷眼向人群中一掃,道:「哪些朋友不服氣,請站出來說話,何必躲著發哼?……」
  話聲未落,人群一分,三個裝束不倫不類的老者,步入場中。
  「穿心劍韓方」哈哈一笑道:「原來是蔣氏昆仲,有何見教?」
  三老者之一道:「韓方,你算盤打得不錯,我『碭山三怪』不服氣,怎麼樣?」
  「穿心劍韓方」老臉一寒,道:「三位意在何為?」
  三怪之一道:「今天在場的朋友,恐怕不會讓閣下順利把人帶走?」
  「老夫是說三位?」
  「我兄弟當仁不讓!」
  「好一個當仁不讓,本盟向不寬恕反對本盟的人!」
  「哼!」
  「白旗三劍接待三位朋友!」
  「遵令諭!」
  八名金劍弟子之中的前三名,恭應一聲,長劍出鞘,破空飛芒,撲向「碭山三怪」,暴喝聲中,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姓韓的,閣下未免大目中無人了!」
  喝話聲中,一個青袍道士,閃身到了「穿心劍韓方」身前不滿五尺之地。
  「穿心刻韓方」臉色微微一變道:「武當『三陽』道長,敢是不慣老夫之言?」
  「不錯,『金劍盟』居然一手遮天,驕橫跋扈……」
  「道長辱及本盟,恕老夫依例行事了!」
  聲落,一掌擊了過去,這一擊之勢,不但快逾電閃,而且勁道如山。
  「三陽道人」一側身,反擊三掌。
  「穿心劍韓方」不閃不避,硬接對方三掌,間不容髮地緊攻五掌,塵土飛揚之中,「三陽道人」身形一個踉蹌。
  寒光乍閃。
  一聲淒厲的慘哼,破空而起,「三陽道長」緩緩地栽了下去,胸前血泉狂噴。
  「穿心劍韓方」面不改色,手中一柄長不及尺的小劍,尚在滴著鮮血。
  這一手,震驚全場。
  「三陽道人」是武當近代最傑出的高手之一,竟然走不出三個照面。
  又是三聲慄人的狂嗥先後響起,「碭山三怪」人頭離頸,橫屍劍下,三個白旗劍手,長劍歸鞘,站回原位,面不改色。
  「穿心劍韓方」神色自若地收起小劍,面向宮仇道:
  「小哥,老夫的話考慮過沒有!」
  「歉難從命!」
  「小哥可知道目前處境?」
  「這是我自己的事,毋勞操心!」
  「老夫一向言出不改?」
  宮仇登時心火直冒,冷峻的一哼聲道:「閣下是何居心?」
  「敝盟主愛才,請小哥入盟!」
  「辦不到!」
  「恐怕由不得你了!」
  「閣下要強人所難?」
  「穿心劍韓方」老臉一沉道:「就算這樣吧!」
  宮仇重重的一哼,轉身便走……
  「站住!」
  栗喝聲中,兩名白旗劍手,橫劍阻住去路,宮仇偏激之性大發,雙掌一抬,挾以全身功力,照定兩名劍手劈去,他自從「白屍」臨死輸功,內力方面,已接近百年修為,他自己可不知深淺,全力一擊,其勢豈同小可。
  掌力過處,慘嚎陡起,兩名劍手飛瀉而出,落向人圈之外。
  這一擊,滿場皆驚。
  「穿心劍韓方」心頭大駭,他想不到宮仇小小年紀,內力如此驚人,身形一欺,嘿嘿一聲陰笑道:「宮仇,你敢……」
  宮仇不待對方話落,雙掌猛推了出去,勢若萬鈞雷霆。
  「穿心劍韓方」不甘示弱,揮掌硬接。
  「隆!」然一聲巨響,捲起塵沙如幕,宮仇身形一連幾晃,韓方卻退了三步之多。
  「穿心劍韓方」羞怒交迸,臉上倏籠殺機,連連攻出了三招。
  宮仇雖說內力驚人,但招式方面較之赫赫有名的「金劍盟」壇主,可就相形見納了,登時被迫得手忙腳亂,連連倒退。
  「穿心劍韓方」已看出了對方的弱點,招式一緊,連下殺手。
  宮仇咬牙苦撐,五個照面之後,已然險象環生。
  「砰!砰!」
  挾以一聲慘哼,宮仇前胸被一連擊中三掌之多,口血噴處,人也跟著倒了下去。
  「穿心劍韓方」一擺手,喝道:「帶走!」
  兩名白旗壇屬下劍手,雙雙應聲而上,一左一右,抓向宮仇。
  宮仇雙掌一圈,人已跟著站起,這一圈之勢,奇詭絕倫,兩名劍手抓出去的手爪,竟然避無可避地被齊腕劈斷,淒哼聲中,身影一個踉蹌。
  人叢中傳出了數聲驚呼。
  宮仇身形才直,雙掌不收,疾逾電光石火的變式戳出……
  兩聲淒絕人寰的慘號,破空而起,宮仇的雙掌,已分別插入兩名劍手的胸膛。
  「穿心劍韓方」驚呼一聲:「這掌法……」
  半句出口,倏又止住,他覺得這一手奇詭狠辣的掌式,似曾相識,但又想不出在哪裡見過,也想不出是屬於何門何派。
  宮仇一收雙掌,血泉噴灑,兩名劍手的屍身,仰栽了下去。
  「穿心劍韓方」如夢乍醒,手出如電,一下子扣住宮仇脈門,宮仇但覺全身一麻,勁道全失:「宮仇,現在你想活也活不成了!」
  就在此刻……
  另兩名襟前繡著一柄金劍的勁裝漢子,排眾入場,向「穿心劍」打了一躬,其中的一個壓低了嗓音道:「稟壇主,全洞已被燒燬,弟子兩人冒火搜索,不見雙屍的屍體!」
  「知道了,下去!」
  「謝令!」
  「穿心劍韓方」老臉倏忽數變,凝注了宮仇片刻,突地伸手點了他的「軟麻穴」,手一鬆,宮仇虛軟地躺了下去。
  「帶走!」
  首名劍手疾步上前,伸手俠起宮仇……
  「慢著!」
  隨著這聲冷喝,場中多了一個獨臂老者,這多高手,竟然沒有幾人看出這獨臂老者怎麼入場的。
  人群中起了一片嗡嗡之聲,隱約中在驚喚著:「天殘老怪!」
  「天殘……」
  「天殘老怪」頂上白髮蓬虯,雙目青光熔煙,冷淒淒地道:「放下!」
  那名挾著宮價的劍手,目露駿然之色,顯得有些失措。
  「穿心劍韓方」老臉大變,沉聲道:「閣下有何見教?」
  「天殘老怪」連睬都不睬,再次發話道:「放下他!」
  「那名劍手不得諭令,焉敢放手,登時額角見了汗。
  四下裡人群中,不乏頂尖好手,因懾於「金劍盟」的威勢,躊躇著不敢出手,但貪婪之心未戢,一見「天殘老怪」出面,都不禁下意識地喜形於色。
  「天殘者怪」天生獨臂,六十年前即已名震江湖,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武功深不可測,行蹤詭秘,獨來獨往,出手之狠辣,世無其匹。
  「穿心劍韓方」額上青筋暴露,色厲內荏地道:「以閣下的修為,難道還視於區區『一元寶菉』?」
  「哈哈哈,韓方,你口氣不小,既屬區區之物,你們又所為何來?」
  「本盟不希望與閣下為敵?」
  「住口,『金劍盟』算什麼東西……」
  語音未落,倏地轉身……
  一聲刺耳的慘號過處,那名劍手頭骨盡糜,變成了一具無頭屍身,萎頓在地,宮仇被拋滾五尺之外。
  所有在場的高手,看得頭皮發炸,動魄驚心。
  「天殘老怪」對著「穿心劍」猙獰地一笑,舉步欺向宮仇。
  宮仇口中發出一聲悶哼,突地站了起來。
  眾高手大駭,「無殘老怪」也下意識地一愣。
  原來宮仇被拋落之際,無巧不巧,被制的穴道觸正了地下」的碎石,禁制立解。
  宮仇充滿恨意的目光,一掃現場,不言不動,內心卻激憤得有如火焚。
  「天殘老怪」目注宮仇片刻,突地自語道:「難得!難得!天生奇才……」
  驀地——
  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破空傳來,所有在場的高手,齊齊面上變色。
  笑聲甫歇,一條黑影,旋空瀉落,赫然是一個鬚髮如銀的黑袍老者,衣襟上繡著五柄金光閃閃的小劍,作梅花形排列。
  在場的五名劍手,齊齊俯首躬身。
  「穿心劍韓方」精神大震,搶前三步,單膝一曲,恭謹地道:「弟子『白旗壇』執壇韓方,參見長老法駕!」
  五劍老者一揮手道:「免!」
  「謝長老!」
  「穿心劍」起身,倒退下去,和剩餘的五名劍手,排在一列。
  「天殘老怪」老臉也自變色,哈哈一聲宏笑道:「想不到,『神風老人』居然當上了『金劍盟』的長老!」
  「神風老人」一捋頷下如銀白髯,道:「獨臂老怪,你別不自量力!」
  「怎麼樣?」
  「金劍盟不容許有敵人存在!」
  「本人不在乎!」
  「那你會後悔!」
  「憑你?『神風老人』?……」
  「難道收拾不了你?」
  「無妨試試?」
  「神風老人」在武林中的名頭,並不弱於「天殘老怪」,這兩個蓋代人物碰在一起,使場面無形中驟呈無比的緊張。
  宮仇咬著牙,冷眼瞟視著這些武林人,心想,如果我不死,有一天我要教訓教訓你們這些敗類。他十分清楚,由於自己夜入「張仙祠」,無恙而出,已被人誤為「黑白雙屍」的傳人,這些人的目的,志在半部「一元寶菉」,不錯,「一元寶篆」在自己身上,但已變成了一張人皮……
  心念未已,只聽「神風老人」振聲豪笑道:「天殘老怪,在動手之先,我有句話問你!」
  「說說看!」
  「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的目的是什麼?」
  「天殘老怪」電炬也似的目芒,一連幾閃,反問道:「你呢?」
  「一元寶錄!」
  「彼此!彼此!」
  「你也……」
  「不過,本人……」
  「怎麼樣?」
  「改變了主意!」
  「此話怎講?」
  「我要人!」
  「要人?」
  (缺兩行)
  宮價氣得七竅冒煙,不禁冷哼出聲。
  四下群豪,在兩個蓋代巨掌現身之後,已知奪寶無望,這時全轉變為隔岸觀火的心理,一個個屏息而待。
  「天殘老怪」似乎經過一番內心的搏鬥,沉默了半晌,才道:「好,一言為定!」
  「神風老人」轉身移步,到了宮仇身前伸手可及之處,沉聲道:「娃兒,你已聽清楚了,現在拿出來!」
  宮仇恨恨地一哼道:「拿什麼出來?」
  「娃兒,難道要老夫動手不成?」
  「動手吧!」
  「神風老人」面色為之一變,他不願有失身份,回首道:「韓壇主!」
  「穿心刻韓方」彈身近前,道:「弟子在!」
  「搜!」
  「遵令諭!」
  宮仇忍無可忍,一咬牙,舉掌劈向了當面的「神風老人」,掌聲才起,驀覺手腕一緊,已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扣個結實,聲,連衣角髮絲都不錯過,
  (缺六行)
  「且慢」!
  「怎麼,你敢後悔?」
  「神風老人」陰森森地道:「東西不在他身上,但仍須著落他交出來!」
  「天殘老人」雙目一瞪道:「雙方講明各取所需,你敢食言?」
  「但本座尚未得到所需?」
  「那是你老兒運氣不佳!」
  「本座在取得東西之後,保證毫髮不損,把人交給你?」
  「辦不到!」
  「老殘廢,你待怎的?」
  「帶人!」
  「同樣辦不到!」
  「那只有手下見分曉了?」
  「最好!」
  「依我看來,他並非『雙屍』傳人!」
  「何以見得?」
  「出手路數不對!」
  「神風老人」一怔,道:「老殘廢,你聽說過有人能安然脫出過『雙屍』之手否?」
  「天下事未可一概而論,也有意外!」
  「黑屍已毒發而死,『白屍』在昨夜仍能出手傷人,尤其這一把火……」
  「廢話少講,放開他!」
  「辦不到!」
  「不敢?」
  「嘿嘿,本座要毀他不費吹灰之力,如果你要人,耐心等上一個時期,如果你要死屍,現在可以帶走!」
  「天殘老怪」老臉倏寒,殺機雲湧,他一心要收宮仇傳自己的衣缽,是以才甘願犧牲「一元寶菉」不要,對方以宮仇的死要挾,他一時之間,沒了主張。
  「神風老兒,你要不要臉?」
  「怎麼不要臉?」
  「你答應手下見真章的!」
  「神風老人」生平極惜羽毛,當然不肯輸這口氣,略一沉吟道:「來吧,老殘廢,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說著,鬆開了扣宮仇的手。
  就在此刻……
  場中人影一晃,旋風陡卷,一道排山勁氣,撞得「神風老人」橫移數步,另一人影,如閃電般飄逝,場中失去了宮仇的身影。
  「天殘老怪」暴吼一聲,破空追去……。
  四周爆起一片驚呼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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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6:57:23 |只看該作者
第02章 無雙仙子

  兩條人影電閃入場,其中一人,用掌力迫開「神風老人」,另一人挾宮仇閃電般飄逝,「天殘老怪」暴喝一聲,破空追去。
  場中爆起一片驚呼之聲。
  「天殘老怪」與「神風老人」功力通玄,來人竟然能從兩人面前劫人而遁,這份身手,的確是驚世駭俗。
  「神風老人」碎然遇襲,被震開了數步,但他的身手豈是等閒,退步之間,已極快地揮出三掌。
  但對方似乎志不在此,幾乎是「神風老人」反擊的同時,飛遁而逝。
  出手,劫人,飛遁,僅是電光石火之間的事,在場高手,沒有一個看出,來人是什麼形象。
  也就在群豪驚震莫名之際,場中同時失去了「神風老人」的影子。
  快,快得令人歎為觀止。
  一場暴風疾雨,至此煙消雲散。
  「張仙祠」已被燒成了一片瓦礫之場,僅有那些焦梁斷柱,還在冒著輕煙。
  於是——
  所有心懷貪慾的黑白兩道高手,一個個啞然若失地敗興而離。
  於是——
  「白屍」的生死,宮仇的來歷,「一元寶菉」的下落,在江湖中成了一個謎。
  當然,這不是謎,宮仇心中雪亮。
  且說,宮仇被人挾持電奔,但覺眼前景物,從視線內飛馳倒退,一時之間,他無法看出挾持自己的是什麼樣的人物,只是感到對方的身手高得駭人而已。
  那人似在躲避後面的人追蹤,主旋右變,專揀隱蔽之處而行。
  足足半個時辰,來在一座巉巖棋布的峰頭之上,那人剎住身形,放下宮仇。
  宮仇目光掃處,不由怦然心驚,這劫持自己的,竟然是個半老徐娘,風韻依稀,腮旁一顆蠶豆大的紅痣,襯得她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他年方十六,對男女間事,不甚了了,這只是一種本能上的反應。
  那婦人眉目之間,隱含煞氣,冷冰冰地道:「你叫宮仇?」
  「不錯!」
  「你是『黑白雙屍』的傳人?」
  宮仇心內暗忖,來了,原來仍是為了這個,當下以更冷的聲音道:「不是!」
  那婦人揚眉一豎,嬌斥道:「你說謊!」
  「信不信由你!」
  「好小子,看你邪還是老娘邪……」
  這一聲老娘,使宮仇聯想到他的母親,母親被姦殺的慘狀,又呈腦海,他像中了蛇蠍似的一震,雙掌挾以全部功力,陡然劈了出去。
  他自承受了「白屍」的全部真元之後,內力之強,已達驚人之境,雖說尚不能全發為己用,但已非同小可,這傾力一擊,勢若倒海排山。
  那婦人估不到他會碎然出手,粉腮為之一變,但身形不移,雙掌一圈一劃。
  這一劃之間,排山勁氣竟然被引得滑向一邊。
  「隆!」然巨震聲中,石屑亂飛,一根合抱的石筍,被劈成了一堆碎石。
  「好小子,有你的!」
  一個震耳的喝聲傳處,一個五給長鬚飄拂的青衫中年,現身出來。
  宮仇掌力被對方引開,心頭大駭,見這中年現身,又是一震,那突發的恨火,在一擊之後,消失了大半。
  那中年人笑吟吟的向那婦人道:「怎麼樣?」
  「這小子邪得緊,矢口否認!」
  「先廢了他的功力再說!」
  宮仇聞言之下,肝膽皆炸,重重地哼了一聲。
  那中年偏頭打量了宮仇片刻,道:「這小子骨格不凡,想不到做了『雙屍』的傳人,可惜……」
  「可惜又怎麼樣?」
  「可借其壽不永。」
  「臭男人,你什麼時候學舍了看相?」
  「哈哈!賊婆娘,碰到我倆手裡,難道還想活?」
  宮仇暗忖,原來他們是夫婦,只不知是什麼來路。
  中年男子目光又移到宮仇面上,冷冷地道:「小子,你還是照實說的好,『一元寶菉』竟在何處?」
  宮仇憤恨至極地道:「無可奉告!」
  「白屍是生是死?」
  「不知道!」
  「好小子,你聽說過『侏儒神通』這門工夫沒有,我只消雙指一伸,嘿嘿……」
  宮仇登時心頭巨震,透心冰涼,他曾依稀記得母親生前曾向他說過,武林中有一個專走偏激邪門路子的門派,叫「奇門派」,武功自成一格,黑白道聞名喪膽,處置敵人的手法,殘忍酷虐,其中最駭人的是「侏儒神通」,被這邪門工夫所傷的人,筋骨收縮,狀類嬰兒,終生現世……
  心念之中,脫口道:「你倆是『奇門派』的?」
  那男子嘻嘻一笑道:「小子,你說對了,『乾坤雙煞』,不陌生吧?我叫『乾煞西門琛』,她那『坤煞吳鶯鶯』,比你那師父『黑白雙屍』高明吧!」
  宮仇抗聲道:「我不是『雙屍』傳人!」
  「坤煞吳鶯鶯」冷笑一聲道:「小子,你會說實話的!」
  話聲中,並指如戟,朝宮仇胸前點去……
  宮仇亡魂大冒,他並非怕死,而是怕求死不能。
  驀在此刻——
  一個沙啞但卻雄渾的聲音,破空傳來:「餐星吞月,倚雲臥波,煙水微茫,奇門為尊。」
  「乾坤雙煞」登時面色大變。
  「坤煞吳鶯鶯」顧不得再傷宮仇,慄聲向「乾煞西門琛」道:「怎麼辦?」
  「走!」
  「走!」
  「這……」
  「賊婆娘,你想死我可還要活呢!」
  「這小子呢?」
  「帶走!」
  宮仇智慧超人,知道這是一個轉機,稍縱即逝,半聲不吭,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猛然劈出,勢若怒海狂濤。
  「乾坤雙煞」似乎怕極了那暗中發聲的人,恨哼一聲,雙雙縱落峰頭,電掣而逝。
  宮仇茫然了。
  這暗中發聲驚走「乾坤雙煞」的人是誰?
  目的何在?
  以「乾坤雙煞」的功力尚且准逃之不暇,顯見這暗中人必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物,自己豈非離了虎口,又入獅口?
  心念之中,身後突地傳來一聲脆笑。
  宮仇驟然回身,登時怔住,面對自己的竟然是一個衣衫襤褸,既黑且髒,年紀和自己不相上下,形同叫化的毛頭小子。
  難道驚走「乾坤雙煞」的會是他?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但聽他剛才的笑聲,脆得像個女孩子……
  心中雖驚疑,但仍不得不問道:「兄台……」
  「什麼,你叫我兄台?嘻嘻……」
  這一笑,露出了瑩白如玉的貝齒,宮仇又是一愕,訕訕地道:「這稱呼不當麼?」
  「哦……這……這字眼不大好聽,看來你年組比我大,叫我的名字吧,我叫馮真……」
  「馮兄!」
  「說要你叫我名字!」
  宮仇被弄得尷尬非凡,只好道:「我叫宮仇……」
  「早知道了!」
  「哦!貴庚?」
  「十五!」
  「我十六,托大叫你真弟,如何?」
  「好極了,就這樣吧!」
  宮仇迭遭慘事,形成他性格早熟,但天真未混,馮真的談吐,引發了他被壓抑的童心,也掃除了他下意識中的冷漠,掀起一種躍躍欲試之情。
  「真弟,方才『乾坤雙煞』……」
  「怎麼樣,不壞吧?」
  「是你?」
  馮真調皮地一笑道:「這一手如何?」
  「我不懂!」
  「我是冒名施詐,想不到真的把『雙煞』唬得抱頭鼠竄!」
  「可是那聲音?」
  「要不要我學給你聽聽!……餐星吞月,倚雲臥波……」
  聲音沙啞而不失雄渾,與方纔所聽的一般無二,不由為之絕倒,莞爾道:「這怎麼學的?」
  「你知道口技這一行沒有?」
  「江湖玩意!」
  「不錯,我曾經學過這一門!」
  其實馮真是完全憑著精湛的內功,改變嗓音,宮仇見識少,沒有體會出來。
  「真弟,那四句詩不像詩,詞不像詞的玩意,怎能唬走『乾坤雙煞』?」
  馮真聞言一呆,隨即輕聲一笑道:「這是一個無名老人教我的,他說如果逢上『乾坤雙煞』,這法兒最有效,到底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
  「哦!」
  宮仇明知這是句搪塞的話,但卻無可挑剔,彼此才認識,當然也不好追問,「哦!」了一聲之後,接著道:「真弟,謝謝你解了我的危難!」
  「不必掛齒,適逢其會罷了!」
  宮仇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道:「真弟,你家住哪裡?」
  馮真眼圈一紅,道:「我沒有家!」
  「什麼,你沒有家?」
  「是的,我媽死了,我爹不要我了!」
  「這,怎麼說?」
  「我爹不許我出來,我自己偷跑出來,他不要我了!」
  「你怎知令尊不要你呢,天下父母心,沒有不疼兒女的!」
  「我出來一年多了,也不見他找我,這證明他不要我了!」
  宮仇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真最孩子活,忍俊不住地道:「也許今尊正在找你,只是找不著罷了?」
  馮真展顏一笑道:「也許是的,可能我錯怪他老人家了!」
  「真弟最好還是回家,以免令尊大人牽掛,你這年紀出來飄泊……」
  馮真用手指比腮一羞道:「你只不過比我大一歲而已,一年三百六十天,說話倒是滿老練的,那你呢?為什麼又……哦,我想起來了,你是『黑白雙屍』的弟子,所以……」
  「我不是!」
  「真的?」
  「我何必騙你!」
  「嗯,我想你不是,你的武功路數,完全不是『雙屍』的路子,但你夜入『張仙祠』,而能安然度過一夜,這為什麼?」
  「我是去趕拜兄之約,胡闖進去,弄出這大的誤會。」
  「你還有拜兄,他是誰?」
  「辣手書生!」
  「哦!名氣不小!」
  「真弟對江湖事知道得不少?」
  「道聽途說而已!」
  宮仇想起拜兄「辣手書生」,不禁大感急躁,如果他找不到「黑心國手」求治,後果不堪設想,心念之中,道:「真弟,後會有期……」
  「什麼,你要走了?」
  「是的!」
  「我還有話要給你談。」
  「以後吧!」
  「什麼事這樣作急?」
  宮仇無奈,只好把「辣手書生徐陵」,被愛人邢玉嬌下毒謀害,必須要在今天日落前,找到「黑心國手」求治的事,說了一遍。
  馮真嗯了聲道:「如此,你拜兄算是死定了!」
  宮仇不由心頭巨震,一把捉住馮真的手道:「為什麼?」
  這一捉,但覺對方的手滑膩細緻,柔若無骨,但也不大注意,他一心繫戀拜兄「辣手書生」的安危。
  馮真眼內閃過一絲異樣的色彩,徐徐地道:「黑心國手醫術天下無雙,但其心之黑也是普天下難找第二人,凡求他醫治的,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照仇哥之言,『辣手書生』被害,間接由於『金劍盟』存心要剪除『青衣幫』,而『黑心國手』已被『金劍盟』延攬,他找到『黑心國手』也是死,找不到那就更不用提了!」
  宮仇登時額角現汗,狠聲道:「如果拜兄遭受不幸,我要為他報仇!」
  馮真偏頭想了一想,猛地抽回被宮仇握住的手,道:
  「有了!」
  「什麼有了?」
  「我們得馬上找到『辣手書生』。如果他還不死的話,總有辦法可想!」
  「事不宜遲,走吧……」
  「真弟要和我一路?」
  「你不願意?」
  「走吧,焉有不願意之理!」
  說著,彈身馳下峰頭,他心裡惶急,腳下可使出了全勁,去勢如電,奔了一程,暗罵一聲該死,這一跑,馮真豈能趕得上,心念之中,陡然止步。
  馮真的聲音道:「噫,怎麼不走了?」
  宮仇回頭一看,馮真距自己不過五尺,面不紅氣不喘,一付嘻皮笑臉之相,不自禁地面上一紅,道:「我怕你追不上?」
  馮真嘻地一笑道:「還可勉強應付,仇哥你盡量吧!」
  宮仇對於這突梯刁鑽的小友,感到有些駭然了,自己承受了「白屍」的全部真元,猶有可說,對方這大年紀,看情形內力修為在自己之上,江湖閱歷也相當深,真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以斗量。
  當下重行舉步,全力疾奔。
  顧盼之間,山區已盡,眼前現出坦蕩官道。
  兩人不期然地一剎身形。
  宮仇道:「真弟,現在如何追去?」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星射而來,到了兩人身前,突地止住奔勢,赫然是一個五十上下的枯瘦老者。
  那老者打量了兩人幾眼,目注宮仇道:「小哥兒就是宮少俠?」
  宮伙一怔神,道:「不錯!」
  那老者面上呈喜色,道:「請隨小老兒來!」
  宮仇惑然道:「閣下何方高人?」
  「小老兒『飛天蝙蝠胡靖』,奉命恭請少俠!」
  「奉何人之命?」
  「少俠到後自知!」
  馮真突地一拉宮仇道:「跟他去!」
  宮仇茫然道:「跟他去?」
  馮真喜逐顏開地道:「走吧,沒有錯,胡分舵主請帶路!」
  「飛天蝙蝠胡靖」駭然望了這既髒且黑的小叫化一眼,掉頭飛奔。
  宮仇疑雲滿腹,眼看馮真已舉步,只好跟著彈身,心中卻有些忐忑難安,馮真現身突兀,與自己相交前後僅一個時辰不到,如果其中有什麼陰謀,那豈非睜著眼睛往火坑裡跳?「一元寶篆」的事,已使他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熟了不少,但,想儘管想,腳下卻不曾稍慢。
  「飛天蝙蝠」人如其號,奔馳起來,直似一縷輕煙。
  宮仇若非在昨夜得「白屍」輸功,以他原有的造詣,那真要望塵莫及了。
  奔行了約莫十里,拆入山區,愈行愈是荒僻。
  眼前,來在一座幽深的谷口。
  「飛天蝙蝠胡靖」首先剎住身形,宮仇和馮真也跟著停下。
  谷側峰壁半腰,傳來一聲輕喝:「何方朋友?」
  「飛天蝙蝠」立即應道:「頭頂一柱香!」
  「以何為證?」
  「青腰三帶結!」
  「請進!」
  宮仇心中大感惶惑,分明這谷中是一個神秘所在,福禍全在進退一念之間。
  「飛天蝙蝠」一擺手,道:「兩位請跟我來!」
  宮仇正自躊躇之際,馮真已露齒一笑道:「走吧!」
  宮仇天生傲性,心一橫,不計利害,跟了進去。
  谷道幽暗深長,一路之上,隱約中人影憧憧,約莫盞茶工夫,面前現出一幢苔蘚遍佈的石屋,屋前站著四個青衣漢子,滿面淒苦之色,其中之一搶步上前道:「舵主回來了!」
  「飛天蝙蝠」道:「請稟幫主,客已請到!」
  青衣漢子道:「幫主有諭,客到立即請進,毋須通稟了!」
  「飛天蝙蝠」往旁邊一側身,道:「兩位請進吧!」
  宮仇惶然望了馮真一眼,看不出他臉上有什麼異樣表情,咬一咬牙,大踏步往裡便走,那青衣漢子忙搶前領路。
  晃眼來在一扇半開的房門之前,又是兩名青衣漢子左右保門。
  那領路的青衣漢子向那守門的兩名青衣人道:「宮少俠到!」
  房內立即傳出個孱弱的聲音:「請進來!」
  宮仇一聽聲音,登時領悟,大叫一聲:「大哥!」一腳跨了進去,馮真隨之而進。
  房內錦榻之上,半臥著一個面色憔悴的青衣人,他,正是「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
  宮仇激動地再喚了一聲:「大哥!」
  「辣手書生」目光掃向宮仇身後的馮真,道:「兄弟,這位是……」
  宮仇忙道:「這是小弟新結識的好友馮真!」
  「哦,請坐!」
  馮真大咧咧地朝旁邊椅子上一坐,道:「幫主,幸會!」
  「辣手書生」眉毛微微一皺,向宮仇道:「兄弟!愚見我以為此生不能相見了,想不到還能……」
  說到這裡,一陣哽咽,竟然說不下去。
  宮仇鼻子一酸,淚水幾乎奪眶而出,悲聲道:「大哥,情形怎麼樣?」
  「青衣幫總壇和各地分舵,在同一天被毀,幫中弟子大半被屠殺,少部分漂游在外,這裡是唯一僅存的一處分舵!」
  「誰下的手?」
  「金劍盟!」
  宮仇咬牙哼了一聲,道:「大哥,你的傷……」
  「兄弟,我還有一個時辰可活!」
  宮仇的淚水,終於滾落腮邊。
  「辣手書生」又道:「昨晚我奔赴『張仙祠』,發現「黑白雙屍』的標記,只好回頭,想不到與你錯過,一切經過,已得門下弟子傳報,兄弟,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趕上最後一面……」
  馮真在一旁冷冷地接口道:「別哭,死不了!」
  這話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令人啼笑皆非。
  宮仇卻認真地道:「真弟,你說你有辦法?」
  「當然!」
  「什麼辦法?」
  「我這裡有一粒『血豆蔻』……」
  「辣手書生」半躺著的身軀,倏地坐直起來,顫聲道:「血豆寇?」
  「不錯,『血豆寇』可以使閣下保住元神,遏阻毒勢,一月之內,絕無生命之憂,僅一月的時間,定可從『黑心國手』處得到『辟毒丹』!」
  「這……『血豆寇』是稀世之珍啊……」
  馮真一撇嘴道:「這東西我家裡有的是,算不了什麼,你既是我仇哥哥的拜兄,再珍貴的東西我都不在乎!」
  宮仇心裡感到一陣欣慰,結交了這位慧黠的朋友,的確不冤。
  「辣手書生」感激地道:「小兄弟,如此我受之有愧了!」
  口裡說,心裡卻在想,這形同小叫化的少年,究竟是什麼來路,「血豆寇」稀世之珍,他竟說家裡有的是,但,一時也不好問出口來。
  馮真伸手懷中一陣掏摸,取出一粒血紅的豆蔻來,直伸到「辣手書生」口邊,道:「吃下去吧!」
  那只既髒且黑的手,實在令人不敢恭維,「辣手書生」伸手接過,放入口裡。
  宮仇誠摯地向馮真道:「真弟,我該謝謝你!」
  「免,不值言謝!」
  說完,轉面向「辣手書生」道:「我也叫你大哥吧,你現在該運息一番,幫助藥力推行,我和仇哥哥暫且告辭!」
  「什麼,要走?」
  「替大哥去向「黑心國手』討藥!」
  「小兄弟,你與那黑心老兒相識?」
  「不!」
  「那……」
  「我自有辦法!」
  「愚兄我這裡有幾粒珠子,帶去向對方交換,也許好說話些……」
  「不必!」
  宮仇對馮真雖說仍莫測高深,但卻相信他的話決非無的放矢,接話道:「大哥,如此我們告辭了!」
  「兄弟,最少也得用過酒飯……」
  「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大哥,不必了!」
  「兩位兄弟,為我如此奔波犯難,教我心何能安?」
  「大哥這話豈非見外了!」
  「既然如此,兄弟,本幫目前已由明轉暗,我傳令門人弟子,隨時聽候吩咐,凡是衣服前襟上有一段青線的便是本幫弟子!」
  「小弟記下了,大哥珍重!」
  「辣手書生」雙目滾淚,這淚水是感激也是悲哀。
  宮仇與馮真別了「辣手書生」,雙雙出谷。
  宮仇道:「真弟,哪裡去找『黑心國手』?」
  「星子巖,他的老窩!」
  「如果他不在呢?」
  「更好!」
  「為什麼?」
  「屆時自知,趕路吧!」
  黃昏時分,兩人來在一座大鎮甸中。
  華燈初上,人群熙來攘去,熱鬧非凡。
  馮真道:「仇哥哥,我們先去吃飯吧!」
  宮仇點頭道了聲:「好!」他對新結識的兄弟,始終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受,但又無法分析異在何處。
  兩人穿插在人群中,直奔大街。
  走了沒有幾步,宮仇忽然發覺馮真竟然失去了蹤影,不由大是惶然,目光四掃之下,連一點影子都看不到。
  突地——
  前頭行人波分浪裂,向兩旁閃開,間或傳出一兩聲驚「噫!」,看見一個貌相威稜的老者,旁若無人地迎面疾走而來。
  宮仇大感駭然,眨眼之間,那老者已行到身前,但覺有一股極強的暗勁,把自己的身形,向外猛推,本能上的反應,使他沉氣穩身,但仍被迫得踉蹌退開,心中之駭異,莫可言宣。
  那老者似有所覺,目光向宮仇一掃。
  宮仇的目光甫一接觸到對方的目光,立感心旌搖搖,六神無主,不自覺地低下頭去,心中暗呼:「邪門!」
  老人去遠了,他仍征在當場。
  忽地有人拉了他一把,道:「走呀,發什麼呆?」
  一看,竟然是馮真,不知何時又回到自己身邊,訝然道:「方纔你去了哪裡?」
  馮真不自然地一笑道:「去如廁!」
  「你看到那邪門老人沒有?」
  「什麼老人,沒有呀?」
  宮仇餘悸猶存地把所見說了一遍,馮真雙目連眨道:「我知道了,他就是當今武林第一高手『白石島主』、『奇門派』掌門人!」
  「乾坤雙煞的師父?」
  「不錯!」
  宮仇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這就難怪了!」心中卻暗自佩服馮真見聞廣博。
  兩人沿街而行,馮真七揀八揀地,最後在一間氣派十足的酒樓前停下步子,道:「仇哥哥,這裡將就吧!」
  宮仇倒是胸無成見,微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手拉手地踏進酒樓大門……
  店小二看這兩個人上門,一個是村俗少年,另一個和乞丐差不了多少,神氣十足的橫身當門一站,吆喝道:「你兩個小子胡闖些什麼?」
  宮仇一怔神,馮真一翻跟,大聲道:「你們這兒是幹什麼買賣的?」
  「酒樓!」
  「這不就結了!」
  店個二瞪眼道:「你倆……」
  馮真呸了一聲道:「小子,你則狗眼看人低,以為小爺吃了付不起錢,是不是?」
  說著,從腰間取出一錠金子,晃了一晃。
  店小二馬上改容道:「兩位請進!」
  馮真白了小二一眼,進去揀最大的一副座頭坐了,高聲嚷嚷道:「小二,四時鮮,四乾果,再揀你們店裡拿手的菜十個二十個,上等花彫半斤!」
  小二倒嚥了一口唾沫,轉身下去。
  宮仇皺眉道:「兄弟,吃不了這許多?」
  馮真噗哧一笑道:「吃不了擺著看吧!」
  不一時,酒菜齊上,宮仇是確實餓了,舉箸大嚼,而馮真卻斯文得很,淺嘗則止,但每一盤每一碟他都用筷子窮翻一遍。
  吃喝間,馮真認真地道:「仇哥哥,你內力相當深厚,而招式卻令人不敢恭維,什麼原因?」
  「這,想是缺了明師指點的原故!」
  「我替你介紹一個師父好不好?」
  「師父?」
  「不錯,以你的內功根基,只消一年半載,包管使武林側目!」
  「什麼樣的師父?」
  「你先說願不願?」
  「願當然願意,不過……」
  「怎麼樣?」
  「我要學劍!」
  「學劍?」
  「嗯!」
  「為什麼?」
  宮仇面上流露出一片慘厲之色,激動地道:「先母生前一再告誡,必須習劍!」
  馮其「哦!」了一聲道.「你也沒有媽媽了?」
  宮仇眉目之間,怨毒之色大濃,咬牙道:「孑然一身!」
  「你比我還可憐!」
  「真弟,武林中以劍術稱雄的有哪些?」
  「論武功當推『奇門派』掌門『白石島主』第一……」
  「真弟,你似乎對『白石島主』特別推崇,我說的劍術!」
  「劍術嗎………四大劍派武當、崑崙、峨嵋、華山,近百年來,人才調落,不足一道,目今當以『金劍盟』盟主為最!」
  「盟主是誰?」
  「不知道,但傳言他的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可能找不到敵手!」
  「只他一個?」
  「不,『二賢莊』莊主南宮靖與何一凡合稱『無敵雙劍』,但……」
  「怎麼樣?」
  「十六年前,『二賢莊』遭逢巨變,自莊主以下,無一倖免,被譽為『武林第一家』的『二賢莊』也被燒成白地!」
  「哦,什麼樣的巨變?」
  「這在武林中是一個謎!」
  「另外呢?」
  「百年來僅見的劍術好手『丑劍客』,但他在三十年前失了蹤,這也是一個謎!」
  宮仇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我們該走了?」
  馮真點頭招呼小二,把那錠約莫一兩重的金棵往桌上一放,道:「小二,剩下的賞你!」
  店小二連眼都直了,好半晌才哈腰作揖地道:「謝小爺的賞,小的方才有眼無珠,請小爺原諒!」
  說著,把金錠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側身恭送。
  馮真一拉宮仇,道:「走!」
  因起身得急,把站在一邊的小二,撞得倒退了一步。
  出了店門,馮真一揚手,道:「仇哥哥,你看!」他手中正是方才付給小二的那錠金子。
  宮仇徵得一怔,拂然變色道:「真弟,你……」
  「我怪他狗眼看人,消遣他一下!」
  「這不是我輩應為的事!」
  「你不高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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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0-7-10 06:57:46 |只看該作者
 「好,你別扳面孔,我回去還給他吧!」
  說著,真的回身入店,往櫃台上一放便走,那小二還蒙在鼓裡哩!」
  方出鎮梢,馮真怪叫一聲道:「糟了!」
  宮仇愕然道:「什麼糟了!」
  「我們不該在那大酒樓之中露面!」
  「為什麼?」
  「『金劍盟』耳目眾多,『黑心國手』既是該盟的人,對於我們求藥的事大有妨礙,間時『張仙祠』之役,不少武林人都認識你,這……」
  宮仇對於這刁攢古怪的真弟,開始有些懷疑了,以他這年紀,不但武功高得出奇,而且江湖門檻之精,令人咋舌,尤其唬走「乾坤雙煞」,店中竊金,這兩件近於下三流玩意的「詐」「扒」手段,更使他不能釋之於懷,他無法想像馮真到底是什麼來歷!
  心念之中,脫口道:「真弟,你到底是什麼門派?」
  「問這幹嗎?」
  「我想知道!」
  「說來話長,以後慢慢的會告訴你,現在你等一等,我去去就來!」
  說著,不待宮仇答應,返身又朝大街奔去,眨眼消失在人叢之中。
  宮仇迷憫地望著馮真背影消失,不知他這一去又弄出什麼花樣。
  突地——
  一條人影,從暗角裡轉了出來,向宮仇一抱拳道:「在下『神行客鄭良』,職司『青衣幫』巡察總監,奉令聽候差遣!」
  宮仇一看,對方是一個短小精悍的老者,襟前穿著一股青線,隨道:「鄭總監,差遣兩字不敢,目前沒有事!」
  「在下告退!」
  聲落,人影已沓。
  工夫不大,馮真興沖沖奔了來,手裡提著一個包袱,一言不發,拉著首仇就走,來到鎮外無人之處,馮真打開包袱,取出一套書生行頭,衣履頭巾俱全,道:「仇兄快換上。」
  「這……做什麼?」
  「換上吧,多少可以避點耳目,以免發生意外麻煩!」
  (缺三行)衣角,竟然是上等衣料,笑嘻嘻地道:「我不會刻苦自己,行了吧!」
  宮仇莫測高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經不住馮真一再催促,只好換上衣履頭巾,這一換上書生裝束,立即顯得俊秀飄逸,成了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馮真一拍手道:「仇哥哥,你真美!」
  宮仇尷尬地一笑道:「美?」
  「是呀,美男子,俏書生!」
  宮仇吐了一口長氣道:「真弟,我們該走了!」
  「走吧,但不必太急,我們天明時趕到『星子巖』!」
  兩人漏夜上道,向「曲州」奔去。
  日出時分,兩人來到了「星子巖」前,只見一片碣色石林中,隱著一所巨宅。
  馮真用手一指道:「到了,這就是『生死莊』!」
  「什麼『生死莊』?」
  「『黑心國手』,醫道蓋世無雙,用毒也是世間少有,能活人,也能死人,所以叫做『生死莊』,同時,施醫必談代價,如果代價不合,人死在腳前他也不管!」
  「醫術所以濟世,這作風的確令人不解!」
  「現在我們去取藥!」
  宮仇一怔道:「取藥?」
  「不錯,取藥!」
  (缺二行)
  「葫蘆代表懸壺,是生門,有人把守,求醫的必得走這條路,骷髏頭代表死門,步步皆毒,但沒有人把守!」
  「那還有誰睜著眼進死門,豈非多餘?」
  「一點也不,我們現在要進死門!」
  宮仇怦然心驚,慄聲道:「進死門?」
  馮真神秘地一笑道:「從現在起,你最好少開口!」
  說著,走到掛著白骨骷髏頭的路口,揚聲高叫道:「金光萬道!」
  未幾,一個聲音遙應道:「劍氣衝霄!」
  宮仇心中一動,只見一條人影,從石筍夾峙的珙道中奔了出來,赫然是一個胸前繞著一柄金劍的漢子。
  那漢子一見兩人之面,頓時愣住了,面上全是驚詫莫名之色。
  馮真愣地從懷中抽出一柄金光燦然的小劍,向上一揚。
  那漢子面色一肅,躬身道:「弟子『榮養殿』侍衛孫丕候令!」
  馮真一收金劍,道:「殿主可在莊中?」
  「外出未歸!」
  「何人主持莊務?」
  「殿主千金黃淑惠!」
  「要她接令!」
  「容弟子入內通稟?」
  「快!」
  侍衛孫丕施禮疾退。
  宮仇心中殺機陡熾,想不到馮真會是「金劍盟」的人,「金劍盟」主使「紅花會」毒害拜兄「辣手書生徐陵」,毀了「青衣幫」,又假「黑心國手」以「黑蜘蛛」毒殺「黑白雙屍」,自己受「白屍」輕功贈笈之德,理應有所報效……
  心念之中,一雙帶煞的眼睛,已迫視向馮真。
  馮真見狀駭然道:「仇哥哥,你怎麼了?」
  宮仇慄聲道:「我要殺你!」
  馮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殺我,為什麼?」
  「你自己心裡明白!」
  「我不明白!」
  宮仇冷哼了一聲,一掌劈向馮真當胸,他自得「白屍」輸以全部真元,內力之強,已到了驚人地步,這一掌勢如排山。
  馮真尖叫一聲,雙掌一圈,一道排山勁氣,竟然被引得捲向空處。
  宮仇這一驚非同小可,這種引開掌勁的玄奇功力,他曾在「乾坤雙煞」的手下體驗過,想不到馮真小小年紀,也會來這一手。
  馮真雙目圓睜,厲聲道:「你這是幹什麼?」
  那眼神之中,似有一股懾人的力量,使宮仇大感氣餒,但仍怒聲道:「想不到你會是『金劍盟』的人……」
  一條纖細人影,如行雲流水般珊珊而至。
  馮真狠狠地白了宮仇一眼,壓低了嗓音道:「你是個笨麼,傻瓜,如果你不願意大哥死的話,就放規矩些,否則壞了事由你負責!」
  來人,已停在身前,是一個豆蔻芳華的綠衣麗人,美得令人目眩,不問可知,她就是剛才那黑衣漢子口中的黃淑惠。
  宮仇滿頭霧水,蹩了一肚子悶氣。
  黃淑惠目光掃及馮真時,秀眉一蹙,及至看到宮仇時,粉腮之上倏起兩片紅暈,芳心卜卜亂跳,她被宮仇的絕世風標吸引了,竟忘了禮數。
  馮真冷冷一降,道:「你就是黃姑娘?」
  黃淑惠如夢乍覺,訕訕道:「正是,兩位如何稱呼?」
  話聲中,一對剪水雙瞳,仍然瞟向宮仇,宮仇被她看得面上一熱,但這神情,被他臉上融不開似的冷漠恨意所掩蓋了。馮真再次取出金劍,也不表明身份,朗聲道:「黃姑娘接令!」
  「弟子在!」
  「盟主上諭,即取『辟毒丹』應用!」
  「遵諭!」
  馮真收起金劍。
  黃淑惠大惑不解,何以美書生雙唇緊閉,而由這叫化般的小子傳令,同時兩人身上都沒有穿著『金劍盟』的規制服色,但,懷疑僅管懷疑,「金劍令」大於一切,除發令者和長老之外,任何職位的弟子,都得恪遵,當下目注宮仇道:「但不知上諭要多少位應用?」
  宮仇面寒如冰,悶聲不響,心中卻響咕不已,他完全不明白馮真在弄什麼玄虛。
  馮真冷冷地道:「盡其所有!」
  黃淑惠一怔神,顫聲道:「家父生平一共只煉製了二十粒,用去五粒,目前僅存十五粒!」
  「這最上諭,恕小可無法作主!」
  「請進!兩位緊隨我身後不要超出兩丈,這通道遍地皆毒!」
  馮真大咧咧地道:「這不須姑娘吩咐!」
  隨著,向宮仇施了一個眼色,跟在黃淑惠身後,向裡走進,宮仇滿腹疑雲未消,復又心驚於遍地皆毒這句話,硬著頭皮跟去。
  甫入通道,鼻中忽聞一股濃郁的異香,他本聰明絕頂,參以黃淑惠囑咐不要離開兩丈的話,頓悟這異香必是解這通道之毒的解藥無疑。
  顧盼之間,來在一座宏偉的門樓之前,黃淑惠側身一讓道:「兩位請進!」
  馮真嘻嘻一笑道:「黃姑娘,上諭緊迫,沒有太多的時間,姑娘不必拘禮了!」
  「如此請隨我來!」
  一路穿門入戶,所有莊中人莫不以驚怔之色注視兩人。
  不久,來人在一間精緻的小軒中,黃淑惠道:「兩位稍候,我進丹房去取!」
  馮真向宮仇施了一個眼色,對黃淑惠道:「黃姑娘,黃股主醫術通神,必煉有不少稀世靈丹,我們近衛長意欲見況一下丹房,可以嗎?」
  黃淑惠面現難色,但當目光觸及宮仇時,突地粉腮微微一變,點頭道:「請!」
  宮仇心中既惶惑又好笑,馮真竟然把自己稱作近衛長,這是從何說起?他這一見識丹房,不知又要玩出什麼花樣?
  驀地——
  軒外傳來一聲驚異的呼聲道:「近衛長?」
  宮仇心中卜的一跳,這一露出馬腳,勢將功虧一簣,「生死莊」遍地皆毒,縱使本領通天,也莫奈毒何!
  黃淑惠粉腮一變……
  馮真冷笑一聲道:「外面是誰?」
  一個繡金劍的漢子,出現在軒門邊。
  馮真煞有介事地喝叱道:「你知道本盟十大規條之中,第七條是什麼?」
  那漢子頓時面如土色,俯首道:「弟子知罪!」
  「說,第七條?」
  「懷疑『金劍令』者死!」話聲中,額上汗珠已滾滾而落。
  「很好……」
  宮仇生怕別生枝節,丹藥不到手,誤了拜見的生命,立即接話道:「念在無知初犯,不令追究,下去!」
  「謝令!」
  那漢子如逢大赦,躬身施禮而退。
  黃淑惠伸手一按壁間,一道小門突地出現,三人魚貫而入。
  丹房內三個巨形木架,各分八層,擺滿了大瓶小罐,每一個瓶罐上,都貼有標籤,註明名稱藥性。
  宮仇走馬觀花地瀏覽了一遍,不由為之咋舌,救人的良藥與殺人的毒藥各佔其半。
  黃淑惠從居中最上一層的一個特製抽斗裡,取出了一個小玉瓶,似乎十分惋惜地看了又看,然後遞與宮仇道:「請驗收,一共十五粒,無論身中任何巨毒,一粒奏功!」
  宮仇隨便看了一看,納入懷中。
  黃淑惠眼波流轉,微紅著臉道:「近衛長尊姓?」
  宮仇一愕,脫口道:「在下姓宮,宮殿之宮!」
  「哦……」
  馮真大聲道:「近衛長,上令所限,立刻動身吧!」
  「好!」
  黃淑惠恭送兩人到了那條「死門」通道之外,似乎惘然若失地向宮仇道:「宮……近衛長,盼能再見!」
  宮仇語含深意地道:「一定會的!」
  這四個字卻使黃淑惠芳心甜蜜無比,不自禁地嫣然一笑。
  馮真狠狠瞪了宮仇一眼道:「走呀!」
  兩人轉出石林,上了大道,馮真從懷中掏出一隻墨綠小瓶,道:「仇哥哥,帶在身上,將來會有用的!」
  宮仇一愣,道:「那是什麼?」
  「療傷聖品,『歸元丹』!」
  「你……」
  馮真一撅嘴,道:「順手牽羊不為偷,『黑心國手』作孽不少,拿他的東西救人算是替迎贖罪!」
  「你拿著罷?」
  「我?嘻嘻,另有家傳靈藥可用!」
  不由分說,強塞到宮仇手中,宮仇只好放入懷裡。
  馮真又道:「到了前路城鎮,如果見有『青衣幫』弟子,給他一粒『辟毒丹』。由他們送回去,比較穩妥,我倆的形跡,恐怕瞞不了對方!」
  語聲才落,一個短小精悍的老者,已迎面而至。
  宮仇心中大喜,急取出「辟毒丹」倒了一粒,搶步上前,道:「鄭總監,你來得正好,這粒『辟毒丹』立即星夜送回去!」
  「神行客鄭良」喜孜孜地雙手接過,道:「敬代敝幫主向兩位少俠致謝!」
  「不敢當,在下與貴幫主八拜為交,份所當為!」
  「神行客鄭良」施禮為退,抄僻路自去。
  宮仇心頭一鬆,笑向馮真道:「真弟,『金劍令』是怎麼回事?」
  馮真洋洋得意地一陣笑道:「這是我無意中得到的,想不到派上了這大用場!」
  「幫派令劍,你會無意中得到?」
  「信不信由你!」
  「可是你對「金劍盟』的切口與內幕,似乎瞭如指掌,這又作何解釋?」
  「這是見聞!」
  驀地——
  道旁林中,傳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笑聲淒厲刺耳,雖在光天化日之下,仍使人有一種陰森恐怖之感。
  宮仇不由心頭一震,不自覺地剎住了身形。
  馮真駭然道:「難道是她?」
  話聲方落,只見一個滿頭白髮紛披,鳩形鵠面的老太婆,手中倒拖著一根黑黝黝的枴杖,從林中踉踉蹌蹌地奔了出來,口中仍然狂笑不停。
  宮仇劍眉緊蹙道:「她是誰?」
  馮真急聲道:「瘋婆子,快走,別惹她!」
  宮仇好奇之念大熾,心想,馮真刁鑽古怪,天不怕,地不怕,怎會獨怕這瘋婆子,其中必有蹊蹺,心念轉處,訝然道:「瘋婆子有什麼可怕的?」
  「你不知道,快走!」
  那老太婆耳朵可真靈,一擺頭,把紛被的白髮甩向頸後,狂笑之聲立止,目中寒芒暴射,厲聲大喝道:「誰是瘋婆子!」
  馮真跌腳道:「這下將纏夾不清了!」
  眼一花,那老太婆已站在兩人面前,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馮真作了一個揖道:「老前輩,我給你行禮!」
  那老太婆聽而不聞,兩眼一不稍瞬地逼視著宮仇,風乾橘皮似的臉上,起了一陣抽搐,突地一掄枴杖,厲聲道:「負心人,我找得你好苦,今天你走不掉了,我先殺了你再自殺!」
  隨著話聲,一拐向宮仇攔腰掃了過去。
  仗沉力猛,破空生嘯。
  馮真一拉宮仇,閃電般暴退五尺,杖影從身前掠過,勁風撲面如割。
  宮仇這一來可膽寒了。
  心念未轉,對方第二拐又告當頭劈到,快過電光火石。
  兩人再度彈退……
  焉知這瘋老婆子,武功竟然高得出奇,中途變勢,一長身,改為橫擊,兩人無論如何也逃不過這這一杖之厄。
  就在這生死繫於一髮的瞬間,馮真一抖手,把宮仇摔出八尺之外……
  「砰!」
  馮真一個小小身形,被一杖掃得旋飛而起,如斷線風箏似的瀉向三丈之外。
  宮仇心肝俱裂,悲呼一聲:「真弟!」
  甫沾地面的身形,暴彈而起,撲向馮真……
  這些,都不過是眨眼間事。
  瘋老婆子閃電般一挪身軀,憑空伸杖一點,宮仇彈在半空的身形,垂直地落了下來,卜地無法動彈,心裡暗道一聲:「完了!」
  杖影橫斜,當頭劈落……
  眼看宮仇勢非慘死當場不可。
  就在此刻——
  只聽「啵」地一聲大響,瘋老婆子的枴杖,竟然被撞得偏向一側,但她的身手,實非等閒,就盪開之勢一掄,再度劈落。」
  空氣緊張得無以復加。
  電光火石之間,宮仇的身軀,被人抱著翻滾而出。
  「砰!」的一聲暴響,碎石飛進,塵沙怒揚,地上被擊成了一個三尺大的深坑。
  宮仇但覺身軀一震,原來被制穴道已被解開,又才推滾了一丈之多,起身一看,出手救自己的,赫然是馮真。
  他心中的震駭,簡直無法形容,這確實是邪門,馮真被瘋老婆子一枴杖捲飛數丈,非但不死,看樣子連傷都沒有。
  邪門,他對馮真更加感到莫測高深。
  當下不自覺地脫口道:「真弟,我以為……」
  「你以為我死了,是不是?」
  人影一晃,瘋老婆子再度欺到了兩人身前,快捷得令人咋舌。
  馮真把宮仇推向身後,趕緊作揖道:「老前輩,你認錯人了!」
  瘋老婆子雙眼一瞪,凝視了宮仇片刻,神情一黯,顧然造:「是的,我認錯人了,他比他年紀要大些……」
  話鋒一頓,突地又厲聲道:「說,我的他究竟在哪兒?」
  氣勢洶洶,看樣子又要動手。
  宮仇可傻了眼了,這突發的怪事,他連想像的餘地都沒有。
  馮真向宮仇扮了一個鬼臉,鄭重其事地向瘋老婆子道:「老前輩,您找的人一個時辰前走了!」
  「走了,從哪兒走?」
  馮真一指路的盡頭道:「這邊!」
  「你不騙我?」
  「不敢!」
  「如你騙我,下次碰上把你砸成肉餅!」
  說著,一溜煙般飛逝。
  宮仇迫不及待地道:「她是誰?」
  馮真感慨地道:「一個情海斷腸人!」
  「你真的看到……」
  「隨口說說而已!」
  「真弟,你不該作弄她!」
  馮真一瞪眼道:「如果不騙她走,我無所謂,你如何脫身?」
  「如果她發覺你在騙她……」
  「不會,她是心神喪失的人,任何人被她纏上時,都這麼把她騙開!」
  「她究竟是誰?」
  「無雙仙子鐘筱紅!」
  「無雙仙子?」
  「不錯,她其實年紀並不大,僅五十過外……」
  「可是……」
  「她為『情』所毀,昔日的紅顏西施,變成了現在的白髮無鹽,我稱她老前輩只是順口之詞,她年紀還沒有我爹大!」
  「何謂無雙?」
  「三十年前,她的姿容天下無雙,在女子當中,武功也是難逢對手,所以稱為『無雙仙子』,在當年,她確曾風靡了無數的武林年輕高手!」
  宮仇興味盎然地道:「你說她是情海斷腸人?」
  「是的!」
  「你全知道!」
  「聽我爹說的!」
  「詳情如何?」
  「大約二十年前,她突然瘋了,頭髮也開始變白,昔日的絕美丰姿,極快的從她身上消失,一變再變,成了現在這模樣,逢人便問我的他在哪裡?如果遇上像你這種書生裝束的少年,更加纏夾不清……」
  「可能她的愛人是個書生?」
  「也許!」
  「也許,什麼意思?」
  「誰也不知道地口中的他是誰!」
  宮優搖頭苦笑道:「她是個可憐人!」
  「你很同情地?」
  「我想誰都會的!」
  就在此刻————
  遠遠一條人影,電閃奔至。
  馮真驚呼一聲道:「黑心國手!」
  宮仇心頭一震,道:「是他了!」
  馮真急聲道:「你快走,在前面等我,這老兒渾身是毒,沾不得……」
  「你呢?」
  「別管,我自有脫身之策!快走!」
  宮仇劍眉一聚,道.「我怎能拋下你……」
  「呆鳥,再遲就不及了,你沒有忘記『張仙祠』外那一幕吧?」
  說著,狠狠地推了宮仇一掌。
  這一推把宮仇送出兩丈之外,宮仇心念疾轉,馮真人小鬼大,看他行事刁鑽古怪,諒來脫身不難,想著,就勢彈身,電奔而去。
  「小子,休想開溜!」
  如雷暴喝聲中,一個襟前繡著交叉四柄金劍的黑袍老者,飛風掠至。
  他,正是『黑心國手』,「金劍盟」屬下「榮養殿」殿主。
  馮真反迎上去,雙掌交揮,劈出一道旋勁。
  「黑心國手」霍地剎住身形,鬚眉俱張,目射煞芒,渾身簌簌而抖,顯然是怒到了極處,戟指馮真道:「小叫化,你和那小子受何人指使,竟敢老虎頭上捫虱子?」
  馮真嘻皮笑臉地道:「閣下就是『黑心國手黃有道』!」
  「黑心國手」老臉成了紫醬之色,切齒道:「小鬼,說,受何人指使?」
  馮真好整以暇地道:「這不幹任何人的事!」
  「你先把老夫的兩瓶靈丹交出來!」
  「沒有這麼容易!」
  「好哇,小鬼,老夫若不把你化骨銷形,就枉稱『黑心國手』!」
  「閣下,是準備用毒的了?」
  「小鬼,憑你還本配老夫用毒!」
  「憑身手?」
  「收拾你小鬼易如反掌!」
  「那閣下算栽定了!」
  「黑心國手黃有道」雙拿一揚,突地又放了下來,厲聲道,「小鬼,你那『金劍令』由何而來?」
  馮真嘻嘻一笑道:「閣下,我不會告訴你的!」
  「黑心國手」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做夢也估不到以他的名頭地位,居然有人欺上門來而且對方竟然居兩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
  「小鬼,你有師承嗎?」
  「沒有!」
  就在此刻——
  數條人影飛射而來,當先的,正是「黑心國手」的獨生女兒黃淑惠,後隨三名劍士,黃淑惠氣急敗壞地道:「爹爹,還有一個呢?」
  「黑心國手」很聲道:「溜了!」
  「女兒去追!」
  「好,不問一切,見面就把他毀掉,注意搜他身上!」
  「是!」
  黃淑惠應了一聲,率同三名劍士,電掣風馳地追了下去。
  馮真心中大為惶急,自己要宮仇在前路相候,黃淑惠一行必然會碰上,論功力,宮仇或可自保,但黃淑惠是「黑心國手」的女兒,當然也是弄毒能手,如果被她追上了,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他眼前又不能脫身追去,如果把「黑心國手」也引了去,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黑心國手」陰惻測地道:「小鬼,你別轉歪念頭,目前你只有一條路,死!」
  「這卻未見得!」
  「哼,還有你那同伴,老夫已飛鴿傳訊,百里之內,他無所遁形!」
  馮真登時心如鹿撞,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冷冷地道:「老毒物,如果我那同伴有什麼失閃,告訴你,『生死莊』將雞犬不留。
  「黑心國手」振聲狂笑道:「小鬼!這些大話到閻老五座前再說不遲,現在,說你的出身?」
  「你打算報復?」
  「說!」
  「告訴你,說將出來你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黑心國手」獰聲道:「你說還是不說?」
  馮真一翻眼道:「不說!」
  「你會說的,小鬼!」
  話聲中,雙掌電扣而出,閃動之間,上下左右,全是爪影。
  馮真滑似游魚,只一晃,便脫出了瓜影之外。
  「黑心國手」大是駭然,從這一式身法,他意識到對方年紀雖小,可不是易與的了,就在雙爪落空之下,突地易抓為劈,振腕之間,連攻了八掌之多。
  馮真一味躲閃,根本不還手。
  「黑心國手」怒發如狂,暴喝一聲,雙掌伸縮之間,推出了一排山勁氣,挾怒發掌,已運足了十成功勁,其勢之強,豈同小可。
  勁氣暴形之中,塵砂如幕,一個小小身軀,劃空飛洩向五丈之外。
  「黑心國手」陰笑一聲,自語般地道:「老夫非得掏出你根底,把你祖墳都給挖出來,否則就不叫『黑心……」
  自語之聲未落,不由的直了眼。
  只見馮真一挺身,從地上蹦了起來,根本就是不曾受傷的樣子。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一擊,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禁受不了,何況他已在掌出的同時,夾施了迷醉之毒。
  這簡直是透著邪門了。
  莫非這小子會是……
  心念及此,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情不自禁地脫口道:「如果是的話,這問題就嚴重了!」
  馮真卻在考慮著如何引走老毒物,再追上宮仇。
  「黑心國手」望著五丈外的馮真,大聲道:「娃兒,你說出來麼,老夫或許看在大人份上,既往不究?」
  馮直脆生生的一笑道:「老毒物,你想左了,我不吃你這一套!」
  「黑心國手」氣沖頂門,暴喝一聲,飛身疾撲……
  馮真一晃身,往相反的方向掠去,身法之快,駭人聽聞,宛若流星曳空。
  「黑心國手」展盡身法,竟然無法把雙方距離縮短。
  顧盼之間,奔出了三里地面,「生死莊」憬然在目。
  「黑心國手」狂吼道:「小鬼,你自投死路!」
  馮真遙遙應了一聲道:「老毒物,後會有期!」
  話聲中,身形一偏,沒入道旁林中,繞了半個圓弧,向宮仇所奔的方向馳去,他心懸宮仇的安危,這一奔行,連吃奶的力氣都給用上了。
  且說,宮仇一口氣奔出了十里左右,才停下身來,心裡卻在掛念著馮真如何脫身。
  驀地——
  一聲陰笑入耳,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道:「小子,山不轉路轉,我們又碰頭了!」
  宮仇陡吃一驚,循聲望去,不由暗道一聲:「苦也,這真是冤家路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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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17:45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第二劍手

  宮仇奔前道等候馮真,忽聽一個陰冷話聲入耳,回顧之下,不由暗道一聲:「苦也,這真是冤家路窄了!」
  身前,站定了一男一女兩條身影,男的身穿青衫,五綹長鬚飄拂胸前,女的徐娘半老,風韻依稀,腮邊一顆豆大的紅痣。
  對方,正是「乾坤雙煞」。
  「乾煞西門琛」嘿嘿一聲慄人冷笑,道:「小子,你這身打扮不俗,的確找不到『屍』氣了!」
  顯然對方仍認定宮仇是「黑白雙屍」的傳人。
  「神煞吳鶯鶯」風情萬種地一笑道:「臭男人,這小子骨格清奇,你看……」
  「乾煞西門琛」一瞪眼道:「賊婆娘,你別大白天做夢,自身都難保,還動這歪念頭!」
  「坤煞吳鶯鶯」笑容一斂,道:「該怎麼辦?」
  「迫出東西再說!」話聲中,轉向宮仇道:「小子,看你人還不笨,應該識相,爽快點交出來吧!」
  宮伙心中暗自焦急,他知道要想脫出「雙煞」之手,難比登天,而馮真又不見動靜,吉凶未卜,當下恨恨地道:「在下再次聲明,不是『雙屍』的傳人!」
  「坤煞吳鶯鶯」道.「也許你真的不是,不過,小子,仍得交出『一元寶菉』!」
  「辦不到!」
  「那你不否認你得到那半本秘笈了?」
  「在下沒有承認!」
  「乾煞西門琛」冷哼了一聲道:「小子,你且先說出『雙屍』的生死下落吧?」
  「不知道!」
  「你真的找死?」
  宮仇偏激之性大發,怒吼道:「下手吧,我宮仇誓不皺眉,不過……」
  「不過怎麼樣?」
  「不殺我你們會後悔!」
  「後悔,什麼意思?」
  「有一天我會殺你倆!」
  「哈哈哈哈,小子,口氣不小,憑你這句話,我今天決不殺你,留你一條小命,等你將來報仇,不過,話說回來,你仍須交出『一元寶篆』!」
  「神煞吳鶯鶯」雙眼不停的四下游盼,忽地道:「臭男人,別再撞上那老怪物,我們換個地方吧!」
  宮仇心中暗忖,老怪物?莫非就是馮真仿他口音驚走「雙煞」的人?
  「乾煞」似乎也極忌憚「坤煞」口中的老怪物,聞言之下,毫不思索地道了一聲:「好!」抄起宮仇,彈身飛逝。
  「就在『雙煞』帶走宮仇之後不久,三條人影,疾奔而至。
  來的,正是「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和兩名劍手,三人當然不知道宮仇已被「雙煞」帶走,略不稍停地追了下去。
  不旋踵間,又一條小小身影,飛射而來。
  「呀!」
  驚叫聲中,身影陡地停了下來,他,正是騙走「黑心國手」拚命趕來的馮真。
  馮真伸手從地上揀起一物,慄聲道:「這是仇哥哥的頭巾,怎會遺落在此,莫非他……」
  於是,他開始在地面上搜尋,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但他失望了,路面上除了些新舊的車輛,蹄痕,腳印之外,他一無所見,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他捧著頭巾,在當地發呆,眼眶裡淚水一轉一轉的。
  破風之聲傳處,黃淑惠一行三人,去而復返,一見馮真之面,齊齊剎住身形。
  兩名劍手,刷地抽出長劍,一左一右搶佔方位,把馮真圍在品字形中。
  黃淑惠顯然十分震驚,駭然掃了馮真一眼,脫口道:「你竟然脫出我爹之手?」
  馮真沒好氣地道:「你爹算什麼東西?」
  黃淑惠秀眸一張,喝道:「你膽敢……」
  馮真狠狠地道:「你爹死了!」
  兩劍手同時驚呼了一聲,黃淑惠芳容大變,厲聲道:「你說什麼?」
  「我說老毒物死了?」
  就在此刻——
  一個暴雷般的聲音道:「小鬼,老夫把你挫骨揚灰!」
  馮真回頭一看,赫然是「黑心國手」追了下來,一彈身,朝道旁林中遁去,其勢如電,兩劍手和黃淑惠連轉念頭的餘地都沒有,別說截阻了。
  且說,宮仇被「乾煞西門琛」挾著,電閃飛奔。
  他在被帶走的瞬間,故意遺下頭巾,目的是希望馮真能看到而知他已遇險,這期間,他並沒有存在任何奢望,第一,馮真是否能脫出「黑心國手」之手,尚成問題。第二,即使馮真僥倖得脫,見到頭巾,也僅只知道他可能遇險而已。第三,「雙煞」功力深不可測,落入他倆之手,一切等完,縱令馮真知道,又將奈何?天下事可一而不可再,馮真勢不能再像上次那樣模仿別人語音,再度驚走「雙煞」,而且,「雙煞」到底要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尚在未知之中。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來在一片窮山惡嶺之中。
  「雙煞」繞著那絕壁懸巖奔馳,一失足使將屍首無存,令人怵目驚心。
  不久之後,來在一座三面絕壑,僅有一線石樑連通邊峰的險惡峰頭。
  峰頭約半畝地大小,怪石磷峋,虯松遍佈,四周霧氣蒸騰,那唯一的通道石樑,半隱霧中,長約百丈。
  宮仇甚是納辛,何以「雙煞」專揀這類險峻的絕地存身?
  「乾煞西門琛」一鬆手,放了宮仇,陰冷地道:「小子,在這『一線峰』頭,就算你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了!」
  宮仇生死已置之度外,聞言只冷哼了一聲,口中仍念念不忘馮真。
  「坤煞吳鶯鶯」接口道:「小子,說,『一元寶菉』現在何處?『黑白雙屍』的下落如何?」
  宮仇恨得牙癢癢的道:「不知道!」
  「小子,我雖答應過不要你的命,但活罪夠你受的?」
  「貪婪無恥,武林敗類!」
  「乾然西門琛」反而哈哈一笑道:「小子,罵得好,現在你先嘗嘗『侏儒神通』縮骨抽筋的滋味!」
  話聲中,人已向宮仇身前緩緩移來。
  宮仇亡魂皆冒,如果被這種邪門功夫所傷,這輩子將生不如死。
  隨著「乾煞」的近逼,他步步後退。
  一退再退,不自覺地已到了絕巖邊沿。
  「乾煞」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再退你就屍首無存了!」
  他滿心以為這句話會使宮仇止步,然而,他失策了,如果他立即下手,宮仇的確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他存著一種貓戲老鼠的心理……
  宮仇生性高傲偏激,當然不願在「雙煞」手下生死兩難,驟然之間,他有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暴喝聲中,奮力擊出一掌。
  他承受了「白屍」的全部內元,這拚死一擊,力猛如鯨波怒濤。
  「乾煞」冷笑一聲,故伎重施,雙掌圈劃之間,把如山勁氣,引向一邊。
  「隆!」然巨響聲中,峰頭岩石飛射。……
  幾乎是同一時間,宮仇縱身跳下了無底絕壑。
  他這一跳的動機,旨在尋死,他不願任由「乾坤雙煞」宰割。
  如果他交出那半本「一元寶菉」的話,或可保全性命,但他不屑如此。
  人,在面臨生死抉擇的一瞬間,根本沒有深思熟慮的餘地,全憑一時的直覺,而這直覺觀念的產生,基於一個人的性格。
  宮仇就是如此,他不願落入人手而出此下策,這是一念由行動,一切後果和利害的影響,他沒有考慮。
  「乾坤雙煞」做夢也估不到對方小小年紀,竟然性烈如火,視生死如無物,齊齊驚叫一聲,電閃前掠,但,遲了,「雙煞」縱使功力通天,也無法挽回這突變的悲劇,宮仇已消失在深沉無底的絕壑之中。
  宮仇一念輕生,身形如殞星飛瀉,剎那之間,他感到死不瞑目。
  父親,在他的意念中是一個謎。
  母親,慘遭姦殺,他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
  母親生前時常向他提及的三件事,第一,練成蓋世身手,劈倒巨松,挖取秘密,第二,若遇另一個持有與他同樣玉鎖的人,男的結為兄弟,女的結為夫妻,第三,必須修習上乘劍術。這些,在母親死後,算是成了遺命,可是,他一樣也沒有做到。
  承受了「白屍」的功力,接受了對方的半部「一元寶菉」,但無法實踐所許諾言。
  刁鑽慧黠的小弟馮真,今後將永無再見之期。
  這些意念,在剎那間電襲心頭,使他感到直如萬箭鑽心一般。
  於是,他為死亡而顫慄了。
  但,這只不過是瞬眼的意念,下落之勢,急遽加速,神志逐漸不清。
  這絕壑似乎深不可測,久久仍不見底。
  驀地,他的身形在半空中似乎被什麼東西一拉,接著「嗤!」的一聲裂帛之聲,長衫似掛在突巖稜角或是伸出巖壁的樹枝之上,降勢猛剎,然後,裂帛聲中,長衫碎裂,再度下瀉。
  這一勾,使殞落之勢十卸其八。
  「砰!」
  身軀落實,劇痛中,他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再度甦醒,但覺金芒隱約,想來已是第二天早晨。
  「我沒有死!我居然還活著!我沒有……」
  他一遍又一遍的自語著。
  此刻,他感覺到生命的可貴,也體驗到了生的價值。
  他想起著非中途長衫彼勾住,減緩了下落之勢,此刻早已粉身碎骨,焉有命在,不由下意識地一顫。
  他想爬起身形,方一轉側,但覺全身骨痛如折,像是被拆散了般,汗珠粒粒而冒,忍不住哼了一聲。
  喘息有頃,他開始打量四川,見自己落身之處,絕壁圍環,半空白雲繚繞,只能見到峰堅半腰,再以上是迷茫一片。
  驀地——
  他被眼前地面上的景象震驚了。
  由身旁起,五丈以內,寸草木生,佈滿了凌亂的足印,像是一個練武場,場邊,隆起了一個小土丘,長滿了野草,土丘旁,擺著一具棺材,棺蓋掀在一邊,從風雨剝蝕的痕跡來看,駭然是一具石棺。
  棺木旁,人立著一塊墓碑。
  宮仇揉了揉眼睛,定神辨認,只見墓碑上大書著:「天下第二劍手……」
  下面是空白,沒有名姓,再以下是「之墓」兩個字。
  他駿然了,這是什麼回事?
  「天下第二劍手」是誰?
  為什麼棺材暴露?
  從地上的腳印來看,此地並非沒有人跡……
  在好奇心與警惕心的驅迫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掙扎著站起身來,挪動著艱難的步子,走向那具石棺。
  一看之下,更加困惑莫名。
  石棺是空的,像是根本沒有裝過人,靠地面的部分,已佈了一層青苔。
  墓碑之後,是一個墓穴,是就地面的岩石壘成的。
  這是一個令人費解的謎。
  一個意念,閃上心頭,「此非善地!」死裡逃生之後,他意識到生命的可貴,目前,他重傷之身,不能再擔半分風險。
  最急迫的是,他必須迅速療傷,由療傷一念,使他想起杯中那瓶馮真竊自「黑心國手」丹房之中的療傷聖品「歸元丹」。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他笑了笑,目光游掃之下,十丈之外,樹叢夾著怪石,看來是個極好的藏身之所,於是,他向那片濃密的叢林走去,選了一個剛能容身又能外觀的石隙,坐了下來,取出「歸元丹」,一口氣吞下了五粒。
  這「歸無丹」是「黑心國手」精心煉製,武林人想求一粒,已相當不易,宮仇卻得了整整一瓶。
  靈丹妙藥,畢竟不凡,甫一入口,立化津液順喉而下,齒頰生香。
  宮仇自得「白屍」輸以全部真元,「任」「督」之脈已通,加上靈丹之助,療起傷來,事半功倍。
  當下閉目垂簾,按照母親生前所授的玄門正宗心法「五心向天」,導元引氣,以助藥力推行,不久,使入了物我兩志之境。
  一個時辰之後,功圓果滿,宮仇由虛返實,正待起身。
  「鏘!」
  一聲金鐵交鳴之聲,傳入耳鼓,舉目從石隙中望了出去,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場中兩條人影,各以長劍往地,互相對峙。
  奇怪,這兩個人怎會到這荒山絕谷之中來比武?
  背對這面的,是一個白髮黑袍老者,面孔看不清,迎面向這方的赫然是一個青衫書生,雖遠隔十丈,仍能看得出那青衫書生面孔奇醜無比。
  突地——
  那黑袍老者哈哈一陣狂笑道:「三十五年苦鬥,今天將可決定誰躺進這具石棺了!」
  宮伙心頭猛地一震,三十五年苦鬥,莫非這兩個人出斗已經三十五年了?這確實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但,不對呀,那青衫丑書生,說什麼也不會超過三十五歲,怎會與這黑袍老者比拚了三十五年呢?王十五年並非是一段短的日子,就算那書生駐顏不老,但兩人又為了什麼不了的恩怨而在這絕谷之中苦鬥三十五個寒署呢?
  怪不得自己墜谷之初,看到滿地腳印。
  從那老者後半句話看來,那石棺顯然是準備埋葬一兩人之中的一人,那兩人是不見生死不休的了。
  這種打法,的確豪勇得近於殘酷。
  碑上預留空位,想是準備添上死者姓名的。
  但,天下第二劍手又作何解呢?
  想及此點,心中倏有所悟……
  心念未已,已聽那丑書生沉聲道:「這場比鬥,是應該結束了,不管是你死,或是我亡!」
  那老者嘲諷般的道:「你氣餒了?」
  「誰說的?」
  「你的語意不是很明顯嗎?」
  「我只覺得無聊、無謂,不值!」
  「嘿嘿,三十五年前你該說這句話,現在晚了!」
  「是的,我們該收場了!」
  說完,雙方一陣可怕的沉默。
  宮仇不自禁地感到熱血奔騰,他明白了,這兩名劍手,為了爭誰是天下第一劍手的虛名,而比拚了三十五年,難怪墓碑上預先刻的是「天下第二劍手」,勝的是第一劍手,那死者當然是第二劍手了。
  這兩名劍手,不知是什麼來歷,兩人在深山絕壑之中,悄悄地爭天下第一劍手的頭銜,爭到了,又如何呢?有誰來為他傳揚呢?
  如果兩敗俱傷,豈非可惜亦復可笑?
  武林人,勘不破的,就是「名」這一關,前古如斯,而今益烈。
  宮仇不由感慨系之了。
  「鏘!」
  人影一觸即分。
  宮仇無法看出,雙方這一個照面使的是什麼招式,他只有一個感覺,奇,快,此外,他看不出什麼來。
  片刻之後——
  雙方長劍再度揚起……
  「鏘!鏘!」一陣連珠密響,雙劍交擊,互撞了數十下之多。
  宮仇不由暗地咋舌,他想,這確實是武林中難遇的場面。
  「砰!砰!」
  人影一分,雙雙跌坐地面,喘息之聲,十丈外清晰可聞。
  由於方位的改變,宮仇看清楚了那黑袍老者鬚眉俱白,唯是鷹鼻鷂眼,顯得十分陰騖,他的江湖閱歷,幾等於零,是以看不出比鬥雙方的來路,這時,他想起了刁攢古怪的馮真,如果他在場,他一定能認得出來。
  事實非常明顯,雙方都已成了強弩之末,很可能的結果,將是兩敗俱傷。
  如果雙方死了,誰是第一?誰是第二?
  陽光被浮雲所掩,谷中顯得更加陰森冷寂。
  場中雙方,緩緩站直了身形。
  宮仇的心弦,隨之拉得緊緊的。
  身形,慢慢移近,雙方相距不及五尺。
  場面在死寂中,透出無比的緊張。
  「鏘!」
  震耳金鐵交鳴聲中,黑抱老者長劍折斷,手中剩下尺長一截劍桶,丑書生的劍尖,比在對方的胸膛上。
  雙方,口角沁出殷殷碧血,顯然,都受了嚴重的內傷。
  勝負已見分曉。
  黑袍老者面上掠過一抹死亡的顫慄。
  這一刻,像是空氣全部凝固了,凍結了。
  丑書生的劍尖,久久沒有刺下去。
  黑袍老者慄聲道:「你勝了,刺進去吧!」
  一聲長歎,丑書生收回了長劍,悠悠地道:「罷了,爭得這浮名何用,你我都已行將就木,留此餘生,永伴林泉……」
  話聲未落,慘哼突起,丑書生以手撫胸,身形連連踉蹌,厲聲道:「你……你……無恥……」
  長劍墜地,人也跟著栽倒。
  這突兀之變,使宮仇大為震駭,分明丑書生已經勝了,怎地……
  黑袍老者,口中發出一陣裊鳴鴟號也似的狂笑,夾著斷續的語聲,道:「天下……第一……第二……哈哈哈哈!」
  於是——
  丑書生被裝進了石棺,埋入墓穴。
  黑袍老者在墓碑上迅快的幾劃,然後把丑書生那柄長劍納入自己的劍鞘內,踉蹌朝外奔去,瞬眼消失。
  谷中恢復了死寂,像是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只多了一座新墳。
  宮仇茫然了很久,才長身走了出來,移向墓前。
  一看,不由驚呼了一聲:「丑劍客!」
  墓碑上原來的空白,已被填滿:「天下第二劍手丑劍客之墓」。
  「他應該是天下第一劍手,他勝了,他放過了對方……」宮仇喃喃地自語者,竭力在分析這件事的因果。
  「丑劍客」何以在勝了之後,突然慘哼倒下?
  馮真的話音,似乎又響在耳畔:「……百年來僅見的劍術好手『丑劍客』……三十年前失蹤,這也是一個謎!……」
  「謎?」
  這不是謎,「丑劍客」為了一個「名」字,與人比鬥了三十五個寒暑,現在,他是真的死了。
  這件武林秘辛,宮仇是唯一的目擊者。
  突然——
  一個奇怪的念頭,湧上他的心田,「丑劍客」何以突然倒斃?
  這念頭,愈來愈強烈,終於,他忍不住好奇心的催迫,他動手掘開了墳墓,思維再三,他揭開了棺蓋。
  「呀!」他驚呼一聲,俊面立起抽搐,「丑劍客」胸前血漬殷殷,一段劍柄,露在外面。
  剎那之間,他明白過來了,那黑袍老者,乘對方不備,突然以半截斷柄,刺入對方的胸膛,這種卑劣的手段,的確令人髮指。
  若非「丑劍客」一念之仁,不肯乘勝下手,黑袍老者,焉有命在。
  難道,武林人都是這麼邪惡?
  在他人江湖的短短時日裡,他看到的是巧取,豪奪,用謀,詭詐、卑鄙……
  「哼!」
  那是一聲低沉窒息的呻吟。
  宮仇不由毛髮俱豎,這聲呻吟,是發自「丑創客」之口。
  難道他還沒有死?抑是自己的錯覺?
  又是一聲微呻,死者的眼皮,似乎動了一動。
  宮仇定了定神,伸手摸向死者前胸,不惜,心臟尚未停止跳動,對方果然沒有死,想不到黑袍老者狠心把他活埋。
  於是,他從懷中取出一位「歸無丹」,扳開「丑劍客」的嘴,把藥丸塞了進去。
  宮仇空有一身深厚的內力,限於所學不多,無法加以運用,助對方復元,是以塞下藥丸之後,他只有靜觀變化。
  盞茶工夫之後,「丑劍客」長哼一聲,翻身坐起。
  宮仇歡然道:「閣下……」
  「丑劍客」醜臉一無表情,但目光中卻充滿了激動之情,截住話頭道:「你是誰?」
  「在下宮仇!」
  「怎麼回事?」
  「閣下被那黑袍老者活埋,在下一念好奇,掘開墓穴……」
  「老夫明白了,他人呢?」
  「帶了閣下的劍離開了!」
  「你,娃兒,怎會到這罕無人跡的絕地來?」
  宮仇不願多加解釋,淡淡地道:「偶然!」
  「是你救了老夫的命?」
  「這……談不上救命二字,也算它是偶然吧!」
  「丑劍客」從石棺中移出了身形,竟然有些站立不穩,一連晃了數晃,眼中驟現痛苦之色,奇醜無倫的臉上,依然沒有半絲表情。
  宮伙心中暗道,好一個冷漠的怪人。
  「丑劍客」摸了摸插在胸膛上的劍柄,淒厲地道:「想不到堂堂『武當一老』,竟然卑劣陰殘到這種地步!」
  宮仇一怔道:「武當一老?」
  「不錯,以名門正派第一劍手自居的『武當一老玉虛真人』!」
  「他不像是道土……」
  「他頂上沒有挽髻,不過,你忽略了他身上那件黑色道袍!」
  「哦!」
  「孩子,老夫生平從不平自受人好處……」
  這一聲孩子,使宮仇大感不釋,冷冷地道:「閣下真的是『丑劍客』?」
  「你認為不是?」
  「閣下的年齡……」
  「老夫今年正好一百歲整!」
  「一百歲?」
  「嗯!」
  說著,伸手徐徐褪下面具,赫然是一個鬚眉如霜的老者,只是老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想是流血太多之故。
  宮仇駭然向後退了一個大步,道:「老前輩原來是戴了面具……」
  「孩子,武林中唯一見到老夫真面目的,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剛才你給老夫服下的是否叫『歸元丹』?」
  宮仇大為愕然,對方竟然能一語道出丹藥名稱,點了點頭道:「是的!」
  「那你是『藥聖毒尊易卜生』門下?」
  「藥聖毒尊易卜生?」
  「怎麼?」
  「晚輩不認識!」
  「那你哪來他的獨門靈丹?」
  「取自一個叫『黑心國手』的人!」
  「哦!也許他們是一家!孩子,老夫有個要求?」
  「老前輩請講?」
  「為老夫善後!」
  「善後?」
  「不錯,老夫自知時間不多了,孩子,願意嗎?」
  「這『歸元丹』晚輩身邊……」
  「丑劍客」身軀晃了晃,面色更加蒼白了,愴然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靈丹雖妙,難救必死之人,老夫心脈若斷還續,三十五年不息苦鬥,內元所傷甚巨,神仙也無能為力了,不過,夠了,老夫百歲之人,死不為夭,能活轉來交待幾句後事,死也瞑目了!」
  宮仇心中大是不忍,他母親生前一再提示,要他學劍,現在面對這百年來第一劍手,有說不出的感慨,對方決要死了,以他孤傲的性格,他是不會開口有所求的。
  「丑劍客」轉身用手掌拂去了墓碑上「天下第二劍手」四個字,然後又道:「孩子,你師承何門?」
  「沒有!」
  「今尊堂?」
  「姓宮!」宮什麼,他說不出來。
  「丑劍客」不再追問下去,轉身又坐回石棺之中。
  宮仇額聲道:「老前輩,您……」
  「丑劍客」老臉微見抽搐,額際汗珠滾滾,費力地道:「孩子,你願意學劍麼?」
  這話大出宮仇意料之外,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丑劍客」又道:「孩子,不必為難,老夫生平不收徒,現在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老夫不願平日受人恩惠,臨死無物可贈,由此向東五十丈之處,是老夫所居窟洞,壁間有本劍笈,舉以奉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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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一陣喘息。
  宮仇急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丑劍客」又道:「孩子,如你不接受的話,你就離開吧!」
  宮仇突地豪聲道:「老前輩,晚輩有一天必找那『武當一老』,要他知道武林正義不泯!」
  「丑劍客」目中忽放奇光,面上肌肉急劇的抽動,半晌,才激動無比地道:「老夫死了,但願『丑劍客』不死……」說到這裡,突然頓住,神色一黯,頹然道:「老夫語無倫次,休怪!」
  宮仇正想說什麼……
  只見「丑劍客」雙目神彩漸收,狂叫一聲,拔出那插在胸前的半截斷劍,鮮血湧處,人已仰面栽倒石棺之中。
  他死了,一代劍術名手就這樣含恨以終了。
  宮仇沉思有頃,突地朝石棺下跪,祝禱道:「弟子宮仇,接受遺贈,願拜您老人家為師,誓必完成師父之志,『丑劍客』不死,並誓雪師父之仇!」
  祝禱畢,從「丑劍客」手中取過面具,和那半截斷劍,放入懷中,脫下他的青衫,然後蓋上石棺,重新掩埋,復用斷劍剷去了墓碑上餘下的「丑劍客」三字,將就以斷劍改刻為「天下無敵劍手之墓」幾個字。
  諸事妥當,再次下拜,然後依指示朝東奔去,細尋之下,果然發現一個極為隱密的洞口,當下毫不考慮的衝了進去。
  果然,在一個壁洞裡,他找到了一本薄薄的絹冊,封面上題了四個工筆楷書「萬流同宗」,下署「丑劍客」三個小字。
  宮仇當時也無暇翻閱,隨手塞入懷中,復在洞中的仔細巡視了一遍,見沒有什麼有價值的遺物,方才離洞朝谷外馳去。
  豈知這谷竟然是個死谷,四周儘是插天巨峰,根本沒有出路。
  以宮仇現在的修為,要想越峰而出,根本就辦不到。
  思維再三,他有了一個決定,於是重新折回「丑劍客」所居的洞中。
  他脫下鞋子,從襪底取出一小圈赤紅的東西,赫然是那張「白屍」所贈的人皮。
  原來在「張仙祠」內,「白屍」把這張刺有半部「一元寶菉」的人皮遺贈宮仇,宮他心知處境險惡,祠外不少武林高手,不計生死,目的就是這半部「一元寶菉」,於是他把它藏在襪底裡面,是以「金劍盟」長老「神風老人」搜他身時,一無所見。
  這張人皮,因為沒有硝制,已開始變硬萎縮,幸而宮仇是藏在襪底貼近腳掌,受體溫的保護,勉強還可撕開,否則,這半部「一元寶菉」就算毀了。
  他費了極大的功夫,才把人皮平整攤開,由於字是刺上去的,已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時日再久,必將腐壞無存。
  於是——
  宮仇不求其解,一遍又一遍地辨讀,先把它默記在心裡。
  口訣記熟之後,他照式把所有圖解用木炭描摹在石壁上。
  這樣,化去了兩天的時間。
  一切停當,他用火焚化了人皮。
  這被目為武林瑰寶的「一元寶菉」,除了保留在宮仇的心裡以外,算是失去了有形的實質。
  正如「白屍」所說的,這上半部「一元寶菉」,全是練氣增元之術,艱深僻奧,玄奇莫測。
  宮仇把全部心神,完全貫注在這半部寶笈中。
  時光,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
  谷內草木枯而又榮,榮而又枯。
  宮仇依賴谷中的野草充飢,漸漸,他日數日不食,本來黝黑的石洞,在他眼中已絲毫無隱。
  從草水的榮枯,他意識到兩年的時光已過去了。
  半部「一元寶篆」,他已融會了約摸八成,最後一篇,講的是「金剛不壞大法」,這是千百年來,被認為功力的極限。
  以他粗略的估計,這最後兩成如要竟全功,必須要至少五年的時間。
  五年,這時日不長,但也不算短。
  他想到謎樣的身世,也想到那些不知名的仇家……
  也與恨開始折磨他。
  他無法再耽五年,他怕萬一仇人死去?
  於是,他放棄了最後的一程,他開始習練「丑劍客」遺贈的劍笈。
  名雖劍笈,但卻附錄有掌、指、身法。
  悟性,加上修習「一元寶篆」的成就,習練「劍笈」,如順風揚帆,一瀉千里,進境之速,連他自己也感到駭異。
  半月工夫,他獲得了「丑劍客」身手的全部,而在內力方面,由於「白屍」所輸的內元,以及寶菉的成就,超過「丑劍客」本人甚多。
  這一天,他摒擋一切,準備出谷。
  他瞑想著到母親墓前,毀掉那株巨松,發掘那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
  他的心,開始狂跳,他不知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一擊而毀掉那株巨松,但一他充滿了自信,他想,那該不成問題。
  他似乎一刻也不能稍待。
  他把「武當一老玉虛真人」兩年前用以刺殺「丑劍客」的半截斷劍,和「丑劍客」用以掩藏了真面目一生的人皮面具帶在身邊,劍笈則埋藏洞中,然後封洞離開。
  兩年,他該是十八歲了。
  他換上了原來「丑劍客」所著的青衫,除面容外,他成了第二個「丑劍客」。
  照在水中的倒影,使他自我解嘲的發出了一陣輕笑。
  地盤算著出谷之後——
  訪凶!
  報仇!
  為「白屍」尋找她的女兒陳小芬!
  為「丑劍客」報仇!
  斗「乾坤雙煞」!
  更重要的是,找到刁鑽慧黠的小兄弟馮真,他對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懷牽縈……
  顧盼之間,「丑劍客」的墳墓在望。
  突然——
  他怔住了,但隨之而生的,是恨和怒,夾以陣陣湧起的殺機。
  墓前,人影幢幢,不下五十人之眾,而最刺目的,是那件他念念不忘的黑袍,「武當一老玉虛真人」竟然也在其中。
  不言可喻,這些人的目的,在證實被目為天下第一劍手的「丑劍客」,是否真的死了!這榮銜是否該加在「玉虛真人」的頭上。
  墓碑上,「天下無敵劍手之墓」八個字,引起了來人的震驚。
  「武當玉虛真人」激動而困惑地高聲道:「這谷裡有人來過,改變了原來墓碑上的字!」
  突地——
  一個陰沉冷漠的話聲接下去道:「諸位莫被這牛鼻子所迷!」
  眾高手聞聲回顧之下,驚呼之聲爆空而起:「丑劍客!」
  「丑……」
  在距眾人不及四丈之處,像幽靈似的站著一個貌相奇醜的青衫書生,胸前右側一個劍孔,血漬結成了碗大一個黑印,手中,執著半截斷劍,目中射出令人心悸神搖的厲芒,遍掃眾高手之後,落在白髮如銀的黑色道裝老者身上。
  奇突之變,像平地焦雷,震得所有入谷高手,目瞪口呆。
  「丑劍客」沒有死!
  「武當玉虛真人」老臉扭曲得變了形,他不相信這會是事實,被他親手所殺,親手埋葬的人,居然會復活,這不但離奇,而且恐怖。
  汗珠,從老臉上滾滾而落。
  空氣在迫人窒息的情況下,透著莫名的恐怖。
  「玉虛真人」下意識地抽出了長劍,語不成聲地道:「你……沒有死?」
  「死!每一個人必然的歸宿,但『丑劍客』,豈能死在劍下!」
  語音之森冷,令人不寒而慄。
  這「丑劍客」,正是宮仇的化身。
  「玉虛真人」老臉變成了死灰之色,目中儘是駭芒,脫口狂叫道:「不可能!」
  宮仇冷冰冰地吟了一聲,不屑地道:「是的,不可能,以閣下堂堂武當一老,竟然能做出這等令武林同道齒冷的卑鄙殘毒的事來,的確是不可能!」
  在場的高手,均是武林中一流人物,閱歷老到,聞言之下,齊齊把詢問、困惑的目光,射向了業已自命「天下第一劍手」的「玉虛真人」。
  「玉虛真人」震驚過度,情緒在一時之間,不能平靜下來,再次叫道:「你……沒有死?」
  宮仇嘿的一聲冷笑道:「丑劍客豈會如此死於宵小之手!」
  宵小兩字,對「玉虛真人」而言,的確是極大的侮辱,但他目前已無暇計及這些了,他竭力鎮定自己,他在想,難道自己那一擊不曾使對方致命?但,縱使不死於刻,也當堂死於石棺墓穴之中呀!難道他在身傷無盡的情形下,還能破棺毀墓而不成?墓碑上分明是「天下第二劍手丑劍客之墓」十一個字,怎的會變成了「天下無敵劍手之墓」八個字?
  為什麼?
  為什麼?
  於是——
  「五虛真人」再次大叫了一聲:「不可能!」
  宮仇揚了揚手中半截斷劍,朝胸前青衫上血污的劍孔一比,道:「牛鼻子,什麼不可能?」
  「玉虛真人」下意識地連退三步。
  所有在場的高手,主動的朝兩側分開,剩下「玉虛真人」獨對「丑劍客」。
  宮仇狠狠地道:「牛鼻子,這半截斷劍,將物歸原主,照樣的刺進你的胸膛!」
  「玉虛真人」額上汗流如珠,全身籟籟而抖。
  在場高手,迷惆的望著這兩個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劍手,似明白,又似不明白,他們隨同「玉虛真人」入谷的目的,是要證實「丑劍客」是否真如「玉虛真人」所言,落敗身亡,然而事實卻出乎每一個人意料之外,從「玉虛真人」的神情來看,這突變一樣出乎他本人意料之外。
  宮仇逼近數步,平舉半截斷劍。一動勁,一道白森森的制氣,暴閃八尺。
  高手群中,爆出一片驚呼。
  「玉虛真人」駭上加駭,在他的記憶中,對方並沒有這麼精湛的內力,兩年時間,難道會發生奇跡?能從斷劍上逼出八尺劍芒,這近乎驚世駭俗。
  「拔劍!」
  隨著宮仇這一聲大喝,場中的空氣在神秘離奇中驟呈無比的緊張。
  「玉虛真人」手按劍柄,卻拔不出來,似乎他已失去了往昔為爭第一劍手之名,而與對方苦鬥了三十五個寒暑的豪氣。
  宮仇冷冰冰地道:「牛鼻子,本人不殺不抵抗的人,希望你死得像個劍手!」
  「玉虛真人」被這話一激,神志復甦,唰的一聲,長劍出鞘,他與「五劍客」拚鬥了三十五年,這證明雙方功力無分軒輊,造詣幾乎完全相等,現在雖發覺對方內力方面有駭人的進展,但對方手中只是半截斷劍,拚鬥起來,尚不知鹿死誰手。
  心念之中,膽氣也壯了許多。
  當然,他做夢也住不到「丑劍客」不是那「丑劍客」。
  宮仇自修習「一元寶菉」之後,內力方面,武林中已難找相與匹敵的對手,由於內功精湛,是以改變嗓音極為容易,他是有心人,把「丑劍客」的聲音模仿得維妙維肖,即使有稍稍破綻,「玉虛真人」在目前的情況下是無法辨認得出來的。
  「玉虛真人」右手抱劍,斜指上方,左手半抬,捏出一個刻訣,剎那之間,他像另外換了一個人,氣定神閒,一派名劍手風範。
  宮仇手中斷劍一幌,八尺長的芒尾,幻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高手群中響起幾聲驚呼:「梅花劍!」
  「起手式!」
  「梅開五幅!」
  一場武林中罕見的劍鬥,即將展開,而且是一場生死之鬥。
  所有在場的高手,一個個屏息凝神而待。
  宮仇冷喝一聲道:「出手!」
  「玉虛真人」半言不發,縮肘垂劍,斜斜刺出,這一擊之勢,看似緩慢,其實快極,中藏玄奧變化,使對方無法判別攻向什麼部位。
  宮仇斷劍一劃,寒芒暴漲,「雪梅含苞」封住門戶。
  「嗆!」
  一聲清越的脆響過處,雙方各退了一步。
  乍分倏合……
  剎那之間,但見劍氣縱橫,寒芒打閃……
  空氣被劍芒劃裂,響起一片刺耳的絲絲之聲。
  三丈之內,臉氣森冷逼人。
  轉眼之間,過了三十招,宮仇竟然守多攻少。
  「玉虛真人」豪情大發,著著進逼,專指對方要害大穴,招式也愈見凌厲狠辣。
  宮仇雖參悟了「丑劍客」所遺贈的「萬流同宗」劍笈,但較之「五劍客」本人,在運用方面,當然要遜色幾分,而「玉虛其人」與「丑劍客」搏鬥了三十五年,對他的招式變化,可說瞭如指掌,何況,宮仇手中是半截斷劍。
  但,內力方面,宮仇要凌駕「丑劍客」之上數籌,目前他所憑藉的就是這點。
  奇招絕式,從雙方的攻守之中層層疊出。
  看得所有高手,目震心懸。
  五十招!
  一百招!
  兩百招!
  主客易勢,宮仇憑著深厚的修為,全力攻拒,「玉虛真人」每接對方一劍,必須使出全力,時間一久,招式上的優勢,被逐漸削弱的內力消減,變成了守多攻少。
  三百招晃眼即到。
  宮仇劍氣如虹,愈攻愈厲,由劍氣捲起的罡風,追得近場的高手,紛紛變色倒退。
  「玉虛真人」劍招已發不出應有的威力,險象環生,節節後退。
  宮仇大叫一聲:「寒梅吐艷!」
  滿空劍影,如朵朵白梅,向對方罩去……
  「嗆!」
  挾以一聲悶哼,「玉虛真人」倒縱一丈之外,手中劍已掉落地面,右邊袍袖半裂,鮮血涔涔順臂而下。
  場外爆發了一陣驚呼。
  宮仇用腳尖一挑,那柄長劍飛向了「玉虛真人」,口中道:「牛鼻子,再來,你還有機會!」
  「玉虛真人」一手抄住飛來長劍,白髮蓬立,老瞼扭曲,目中射出一種似恨似悔的異樣光芒……
  宮仇一轉身,迫近對方身前,冷聲道:「出手、抵抗、本人要下手了!」
  「玉虛真人」突地把手中劍朝地上一插,慄聲道:「貧道輸了,下手吧!」
  人影晃處,四個中年道人,各執長劍,飛投場中。
  「玉虛真人」暴喝一聲道:「你們下去!」
  就在此刻——
  只見「玉虛真人」老臉大變,身形一連晃了幾晃,張口噴出一股血箭,仰面栽倒,一陣抽搐,寂然不動。
  四個中年道士齊齊怒吼一聲,四道銀虹破空而起……
  未及出手,銀虹突斂,凝哼聲中,「砰!砰!」栽倒,口血汩汩外冒。
  宮仇頓時手足無措,心中寒氣直冒,他想不透對方何以在剎那之間倒地而亡?
  恐怖的怪事,緊接著出現。
  外圍觀戰的高手群中,慘哼之聲此起彼落,人影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死狀和「玉虛真人」等完全一樣,個個口噴鮮血,奇突的死亡。
  宮仇頭皮發炸,膽裂魂飛,怔在當場,不能動彈。
  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這些高手何以會突然死亡?
  前後僅半刻光景,場中除了宮仇一人之外,已沒有半個活人。
  死了!
  全部入谷的高手,就這樣突然地暴亡。
  死屍,血,再就是無邊的恐怖。
  宮仇怔立了足足一個時辰光景,才按住滿腹疑團,以掌劈了一個數丈大坑,把數十具死屍堆疊坑中掩埋了,又用一塊巨石,樹立墳前,用指大書:「乙酉仲春,武當玉虛真人等一行五十四眾,入谷暴斃,死因不詳。丑劍客」
  然後,揀起原屬「丑劍客」而為「無虛真人」所侵奪的那支長劍,佩在脅下,摘下了面具,叩別「丑劍客」之墓,飛身出谷。
  到了集鎮,他置備了一套行裝,全身上下,煥然一新。
  兩年谷居,他已由十六歲的少年,變為一個玉樹臨風般的美男子,青衫佩劍,別有一番風姿。
  第一個浮上他腦海的影像,是那刁鑽慧黠的小弟馮真。雖然他對他的出身來歷一點也不清楚,但,兩人短暫的相處,已建立了不可磨滅的感情,兩年,不算長,但也不短,人事滄桑,他不知是否能找到他,心中頓時充滿了悵然之感。
  其次,他想到本身。
  母親被姦殺,他泣血椎心料理後事的殘酷記憶,歷歷如在目前。
  於是——
  那種剖心切膚的恨,又上了他的臉。
  他想起母親墓前的那株區松,巨松之下,埋藏著全部秘密,母親生前留言,如他的功力可以一舉而毀巨松,就可以發掘這秘密。
  這秘密是什麼,他無法想像,但可預知的,必是一件血的秘密。
  他自信,自己已習得「一元寶菉」所載神功的八成,只差兩成功候,便可以為金剛不壞之身,毀那巨松,當非難事。
  於是——
  一連串的幻象,湧現心田,訪仇,緝兇,報怨,雪恨……
  他的血液,在驟然之間加速,流露在眉目之間的恨意,山相對的加濃。
  他取道直奔兒時故居——那偏僻的小村落。
  發掘秘密,是他始終念念不忘,而目前亟於要兌現的夢,這關係著他的身世,也是他自有記憶以來,一直想解開的謎底。
  傍午時分,來在一座鎮市之前,他不由自主的緩下了身形。
  這裡,正是宮仇第一次介入江湖是非的地方。
  鎮外的「張仙祠」,他誤打誤撞的從「白屍」手中獲得了被視為武林不世奇珍的半部「一元寶菉」,也同時得到「白屍」臨死輸功,這決定了他的全部命運,不幸的遭遇使他得到了意外的奇緣……
  往事歷歷在目,他信步走入鎮中。
  甫入鎮口,一聲斷喝倏告傳來:「站住!」
  宮仇應聲止步,面前已站定了四個黑衣劍手,各人胸前繡著一柄小小金劍,不問可知,這四名劍手是「金劍盟」屬下。他與「金劍盟」本無恩怨可言,但念及拜兄「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的滅幫之恨,使他對「金劍盟」產生了仇視之心。
  一雙帶著濃厚恨意的眸子,冷冷地掃向了四名劍手。
  這種由於深仇極恨所孕育的目光,的確令人不寒而慄。
  四名劍手不期然的臉色一變。
  但當四個驕橫成性的劍手,悟及對方僅是一個文縐縐的書生之時,膽氣立豪。
  宮仇修習上半部「一元寶菉」,已到了神儀內蘊之境,是以表面上除了出奇地冷漠,和一雙恨意的眸子之外,別無驚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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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18:44 |只看該作者
  四劍手之一狂傲地道:「朋友也是武林中人?」
  宮仇冷冰冰地道.「是又如何?」
  那劍手面上掠過一抹凶殘之色,也斜著眼道:「既是道上朋友,該懂得規矩!」
  「什麼規矩?」
  「解下你的佩劍!」
  「解劍?」
  「不錯!」
  「為什麼?」
  另一個鷹目馬臉的劍手,獰聲一笑道:「窮酸,你別混充內行,聽清楚了,除了本盟之外,不許任何人佩劍!」
  宮仇一怔之後,從鼻孔裡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道:「這是誰立的規矩?」
  那原先發話的道:「金劍盟,本盟之外無劍士!」
  宮仇怒極反笑道:「金劍盟竟敢如此目空四海?」
  「朋友,還是識相些好?」
  「如果不呢?」
  「你將後悔莫及!」
  宮仇縱聲大笑道:「在下可不知什麼叫做後悔!」
  四劍手臉色同時一沉,仍是那原先發話的道:「朋友,難道要本人動手?」
  宮仇俊面一寒,目中煞芒一現而隱,語意森森地道:「憑你們四個還不配談動手兩個字!」
  四劍手頓時目射凶光,齊齊哼了一聲,那為首的暴喝一聲道:「莫非你還有兩手要表現一下?拔劍!」
  話聲中,已自掣出了背上的長劍,一抖腕,挽成了一個劍花。
  宮仇連眼皮都不曾動一下,冰寒迫人地道:「本人拔劍有個規矩?」
  「窮酸,你還有規矩?哈哈哈哈,說說看?」
  「本人拔劍不見血不回鞘!」
  「哈哈哈哈,本人倒想見識一下!」
  宮仇一瞪眼,兩縷電炬星芒也似的青光,暴射而出,朝四人一掃。
  四劍手被這目芒所迫,駭然各退了一個大步,他們意識致眼前的書生不簡單了,「嗆!嗆!」連聲,四劍全出了鞘。
  宮仇殺念已生,雙唇緊咬,右手緩緩按上了劍把……
  不少行人,圍了過來,但看見四名金劍手之後,又紛紛避道而去,顯見「金劍盟」在江湖中,氣焰已到了不可一世的程度。
  銀芒一閃!
  接著響起一聲淒厲的慘號,那發話的金劍手,被一劍斜切藕式劈成了兩段,肝腸五肚,和著刺目的鮮血,瘰瀝一地,慘狀令人不忍卒睹。
  宮仇長劍業已歸鞘,似乎不曾動過一般。
  另三名劍手,一個個亡魂皆冒,面如土色,窒在當場。
  這種詭異狠辣的劍術,的確罕世無匹。
  宮仇目光一掃三人,冷聲叱道:「滾!」
  三名劍手霍地回身舉步,突然又似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所阻,又回轉身來,長劍一領,猝然出手攻向了宮仇。
  宮仇冷哼一聲:「找死!」
  寒芒暴展,長劍第二次出鞘,快得令人目光無法分辨……
  三聲慘啤,彷彿是由一個人的口裡發出,血花飛灑,三人被軌成了六截,殘軀斷體,使人怵目驚心。
  宮仇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冷笑,反手倒劍,正待歸鞘……
  驀在此刻——
  一個冷峻但卻嬌嫩的聲音,倏告響起:「朋友,好劍法!」宮仇暗吃一驚,徐徐回身,眼光掠處,不由一呆。
  眼前,三丈之外,俏生生的站著一個二十許的白衣麗人,髻邊斜插著一朵酒杯大的紅花,清麗脫俗之中,顯得有幾分憔悴。
  白衣女子似乎被宮仇的絕世風標所懾,驟然之間,也呆住了。
  宮仇把劍徐徐歸鞘,冷冷地注視著對方。
  白衣女子粉腮罩起了一層嚴霜,沉聲道:「閣下如何稱呼?」
  宮仇冷峻的道:「在下宮仇!」
  白衣女子陡地向後一退身,道:「宮仇,你就是宮仇?」
  「不錯!」
  「兩年前被武林中誤會為『黑白雙屍』傳人的宮仇?」
  這話使宮仇為之怦然心震,奇怪,對方何以知道自己不是「黑白雙屍」的傳人,而說出誤會兩個字,難道她知道……
  心念之中,脫口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是被誤會?」
  白衣女子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問題,口鋒一轉,道:「宮仇,你膽敢與『金劍盟』為敵?」
  宮仇寒聲道:「怎麼樣?」
  「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未見得!」
  「你無妨等著瞧!」
  宮仇冷哼了一聲,轉身便待離……
  白衣女子嬌聲一喝道:「站住!」
  宮仇不期然地止步回身,俊目中稜芒暴射,如兩道電炬,朝對方一繞,道:「姑娘準備怎麼樣?」
  白衣女子被宮優眼中如刃厲芒照得勞心一震,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宮仇,你以為可以一走了之?」
  宮仇眉鋒一蹙,道:「為什麼不能走?」
  「你公然佩劍而行,違抗「金劍盟」所立的規矩,劍劈四劍手……」
  宮仇一聲冷哼,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意森然地道:「如此說來,你是『金劍盟』的人了?」
  白衣女子淡淡地道:「可以這麼說!」
  宮仇俊面倏沉,眼中恨意隨之加濃。
  就在此刻,被風之聲傳處,兩條纖纖白影,飛瀉而至,赫然是兩個傳婢打扮的白衣佩劍少女,同樣,髻邊各插了一朵紅絨花。
  兩婢女匆匆瞥了宮仇一眼,然後向白衣女子施了一禮,道:「小姐,你……」
  話聲未完,目光觸及地上的殘軀斷體,以下的話使頓住了,滿面駭然之色。
  宮仇忽地靈機一觸,激動地道:「姑娘是『紅花會』的……」
  白衣女子面無表情的道:「不錯!」
  「紅花會長的千金?」
  「嗯:」
  「邢玉嬌?」
  白衣女子粉腮微變,訝然道:「閣下知道得很清楚!」
  宮仇慄聲道:「你真的是邢玉嬌?」
  兩婢女同聲嬌喝道:「你敢對我家小姐無禮?」
  宮仇聽而不聞,雙目暴睜,精芒電射,迫視在白衣女子面上。
  白衣女子似覺對方神情有異,怔了一怔才道:「當然不假!」
  宮仇頓時殺機罩臉,咬牙道:「邢玉橋,我要殺你!」
  那聲音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邢玉嬌粉腮大變,駭然退了一步,驚怪莫名地道:「你說什麼?」
  宮仇一字一頓地道:「我要活劈了你!」
  「嗆!嗆!」兩聲,兩侍婢長劍出鞘……
  邢玉橋一擺手,道:「你倆退開!」
  兩婢女怒視了宮伙一眼,退了開去,但長劍尤執手中,推備隨時出手。
  邢玉嬌光盯視了宮仇片刻,才冷冷地道:「宮仇,我想知道為什麼?」
  宮仇用力從鼻孔裡哼出了聲,冷森而嚴峻地道:「你對『辣手書生徐陵』不會陌生吧?」
  邢玉嬌如被蛇蠍噬咬般地全身一顫,花容失色,向前一挪步,道:「你說誰!」
  「你的愛人『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
  「……你是『青衣幫』……」
  「在下是他結拜兄弟!」
  「他……他人……」
  「哼!『青衣幫』瓦解冰消,我拜兄九死一生,全是你這蛇蠍其心的女人所賜!」
  邢玉嬌渾身簌簌而抖,粉腮一變再變,杏目中淚光晶瑩,語不成聲地道:「他……沒有死?」
  宮仇恨恨地道:「不惜,他沒有死,你很失望,是吧!」
  邢玉嬌身軀一連幾幌,夢囈般地道:「他沒有死!他……還在人間……」
  宮仇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你的心機自費了!」
  邢玉橋再向前逼近了一步,激顫地道:「他在哪裡?」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不,你得告訴我,我求你……」
  「你要得他而甘心?」
  「宮仇,我求你,告訴我他在哪裡,我要……」
  「重下毒手?」
  邢玉嬌含蘊在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滾落粉腮,幽幽地道:「請你不要這樣說!」
  宮仇鄙夷地道:「我該怎麼說?」
  「那是誤會呀!」
  「哼,誤會,你親自誘他到黃鶴樓赴約,親自下毒,復派『紅花會』的高手追殺他,同一時間,『青衣幫』總壇和散在各地的分舵同道『金劍盟』血洗,這是誤會……」
  「我……必須要見他!」
  「會的!」
  「你答應告訴……」
  「我帶你的人頭去見他!」
  邢玉嬌踉蹌退了兩步淒厲地道:「他要你殺我?」
  宮仇咬牙道:「他要親手殺你,不過,機會難得,我只好代勞!」
  邢玉嬌歇斯底里地叫道:「不,我要向他當面解釋,我願意死在他的手中!」
  兩婢女齊齊喚了一聲:「小姐!」
  一左一右,搶近前來。
  宮仇暴喝一聲:「邢玉嬌,你很會演戲,可惜在下不會欣賞,認命了吧!」
  喝話聲中,一掌劈了出去。
  兩婢女同時嬌叱了一聲,劍芒打閃,疾攻而出……
  宮仇中途變勢,雙掌分朝左右揮出,快逾電花火石,淒哼聲中,兩道劍光搖曳破空而去,接著,兩條纖小白影,如斷線風箏般飄瀉三丈之外。
  邢玉嬌歷叫一聲:「宮仇,你以為我怕你!」
  隨著這一聲厲叫,一道狂飆已迎胸撞向了宮仇。
  宮仇修習「一元寶菉」,只差兩成,便到達金剛不壞之境,一般掌力焉能傷得了他,是以他不閃不避,視若無睹。
  「砰!」然巨響聲中,挾以一聲悶哼,宮仇寸步未移,邢玉嬌卻被一股無形的反震勁道,震得連退七八步之多。
  她駭然了,她無法想像對方的功力究竟有多高?
  宮仇一幌身,到了邢玉嬌身前不滿五尺之處,慄聲道:「在你死前的一剎那,希望你對以往的作為,懺悔一番!」
  邢王嬌全身一震,目中暴射出怨毒至極的光芒,粉面肌肉牽動,幾乎失去了原形,咬牙切齒地道:「宮仇,魔鬼,我這樣死不瞑目!」
  宮仇面冷如鐵板也似地道:「邢玉嬌,我拜兄當日如果死了,他一樣死不瞑目,『青衣幫』近千幫眾,也沒有半個會瞑目!」
  邢玉嬌突地掩面而泣,道:「宮仇,我求你,給我見他一面的機會!」
  宮仇心中一動,但隨即又被血淋淋的往事所掩,冷漠得不帶半絲人情味地道:「辦不到!」
  邢玉橋狂叫一聲。出手如電,猛襲宮仇西門……
  宮仇本能地一揮掌。
  「砰!」
  慘號聲中,邢玉橋飛栽兩丈之外,但,她的嬌軀一陣扭動之後,居然又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僅橫發散,櫻口鮮血長流,雪白的宮裝,前襟盡赤,慘厲如鬼,口中啞聲嘶喚著:
  「宮仇,你好狠!」
  說完,嬌軀晃了兩晃,又栽回地面。
  宮仇彈身上前,單掌上揚,就待劈落……
  驀地——
  他眼前幻出一幅慘絕人寰的畫面,一個美賽天仙的婦人,陳屍炕床邊緣,衣裙碎裂,下體血污狼藉,上牙深深陷入下唇肉內,雙目圓睜,眼角盡裂……
  那是他的母親。
  在荒村茅舍之中,被姦殺後的慘相。
  他大叫一聲,全身血管似要爆裂開來。
  幻象消失了,眼前仍是那淒厲如鬼的邢玉橋,在他揚起的手掌下顫慄。
  他收回了手掌,慄聲道:「邢玉嬌,我不殺你,讓我拜兄親手結束你的生命吧!」
  邢玉嬌咬牙站起身來,費力地道:「宮仇,我至死感激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這辦不到!」
  「那……請你轉告他,我在黃鶴樓頭等候他,不論何時!」
  「可以!」
  「哦……你……最好收起佩劍,否則,你走不出十里地面……」
  宮仇面罩恐怖的殺機,狂聲道:「我現在正要找人殺,看他們流血!」
  說完,轉身疾奔而去。
  他母親慘被姦殺,陳屍茅屋之中的那一幕,在他的下意識中,已形成了一種瘋狂的意念,每當回憶及此,他便只想殺人。
  好殺他母親的兇手是誰?有幾人?他完全不知道。
  他上山守獵歸家之時,慘案業已形成。
  他為此痛不欲生。
  他本來是準備入鎮打尖的,這一來,他已忘了飢渴,反身出鎮,重上官道,顧盼之間,已奔行了約三里左右,正待繞小路撲奔母親理骨之處……
  突然——
  破空之處,盈耳而來,聽聲音,來人不在少數。
  他故意一緩身形……
  「小子,站住!」
  暴喝過後,是一陣收剎身形的聲音。
  宮仇陡地回身。
  眼前,十三個黑衣劍手,呈半月形圍了上來,這些劍手的胸前,各繡著一柄金劍,這已表明了對方的身份。
  其中,一個胸前四柄金劍交叉的猴形老者,在圈內與宮仇正面相對。
  宮仇面上被慘痛回憶勾起的殺機尚未消褪,現在復又濃熾起來,目中,閃爍著仇火恨芒,兀立不動。
  那猴相老者被宮仇而上所帶的無邊殺機和恨意,看得老臉變色,但隨即獰聲喝道:「小子,通名!」
  宮仇半晌才迸出兩個字道:「宮仇!」
  「本盟四名巡查是你下的手?」
  「不錯!」
  「老夫『金劍盟』屬下『黃旗壇主賀永』,現在你自動解下佩劍!」
  宮仇冰寒至極地道:「你在做夢!」
  「黃旗壇主賀永」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難道你還想反抗?」
  宮仇不屑地道:「反抗?哼,我現在正想殺人!」
  十三名劍手齊齊面泛怒容,手按劍把。
  「黃旗壇主賀永」暴喝道:「小子,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拿下!」
  兩名劍手,越眾而出,撲了過去……
  「找死!」
  隨著這一聲刺耳的冷喝,但見寒芒一閃……
  慘號破空而起,兩名劍手撲勢未變,腦袋已經離頸而飛。
  驚呼聲中,兩股血泉吹起一丈來高,沒頭屍身已砰然栽倒,其餘十一個劍手,一個個亡魂大冒,目瞪口張,面現駭極之色。
  宮仇劍尖下垂,劍身上不帶半點血跡。
  「黃旗壇主賀永」做夢也估不到對方竟然有這麼高深的劍術,眼睜睜地斷送了兩名手下,頓時目中噴火,額上青筋暴露,「嗆!」的一聲龍吟,長劍出鞘。
  宮仇心中有一股亟待發洩的狂念,慄聲道:「姓賀的,出手!」
  「黃旗壇主賀永」襟繡交叉四劍,功力僅次於五長老一級,在武林中,已屬一等一的劍手,口中微哼一聲,「刷!」的一劍平削出去,劍至中途,連變八式,奇詭狠辣,驚世駭俗。
  宮仇振腕揮劍,劍芒幻成了一片晶幕。
  「鏘!」的一聲震耳交鳴,「黃旗壇主」竟然被震退了一步。
  劍氣縱橫之中,雙方搭上了手,展開了一場令人目震心懸的劍鬥。
  十一名劍手,被刺膚裂衣的劍氣,迫得紛紛後退到五丈之外。
  轉眼過了三十招,雙方無分軒輕。
  宮仇因為不願洩露身份,是以把「丑劍客」最厲害的一套「梅花劍法」藏而不用,僅以一般劍術應戰。
  「丑劍客」一代劍術宗師,所遺贈給宮仇的那本「萬流同宗」劍笈,除了一套「梅花劍法」是他自創的獨特劍法之外,其餘的都是吸取各派之長而成,是以極為博雜,「黃旗壇主」再精,也無法從劍法中認出宮仇的來路。
  轉眼又過了二十招,宮仇大感不耐,把功力提聚到十成,劍勢陡然加緊。
  「黃旗壇主賀永」在「金劍盟」內,算是第一流的高手,在武林中,也是罕有敵手的劍士,想不到竟然鬥不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生,愈打愈是心寒。
  宮仇功力運足,劍芒暴漲,劍氣如虹,幾個照面之下,把「黃旗壇主」迫得節節後退,毫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
  栗喝聲中,一聲折金聯鐵之中,「黃旗壇主」湧身暴退,手中剩下半截斷劍,猴臉成了豬肝之色。
  宮仇冷哼一聲,舉劍再進……
  白光一閃,宮仇猛一偏身,手中劍勢不變。
  悶哼挾慘號以俱起,一柄飛劍,閃過宮仇左臂,而「黃旗壇主」已在同一時間被宮優一劍削去了半邊頭顱,腦血齊濺,橫屍當場。
  十一名劍手,一個個魂飛天外。
  宮仇殺機戢俄,劍芒揮掃,慘號之聲,撕空裂雲,眨眼工夫,十一名劍手無一倖免,全做了宮仇劍下的犧牲。
  一切趨於靜止。
  宮仇冷眼一掃狼藉的屍體,下意識的吐了一口氣,還劍入鞘,取道奔向他母親的墓地,半個時辰之後,墓地在望,那株埋藏著他身世之謎的巨松,像然在目。
  一種謎底即將揭曉的興奮,使他血行加速,心頭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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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26:00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泣血身世

  宮仇奔到母親墓前,雙膝跪倒,一陣悲從中來,撫著沒有半個字跡的墓碑,痛哭失聲,淚如泉湧。
  母親到底叫什麼名字?他不知道。
  父親是誰?他不知道。
  母子何以避居在這窮鄉僻壤?他不知道。
  這些謎,從他懂事起,就一直困惑著他。
  現在,謎底將要揭曉,他在哀傷之中,懷著一份莫名的緊張。
 
  這裡面埋藏了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毀去巨松之後,才能發掘?
  他的心跳蕩得很厲害,情緒在極度緊張之中透著昏亂,雖然他因謎底終將揭曉而興奮,但直覺中,他感到這是一個可怕的謎底,一件殘酷的事實。
  久久之後,他才接捺住激動紊亂的情緒,納劍歸鞘,退後八尺,揚掌劈向樹腳的地面,一掌接著一掌……
  砂土隨著徐緩但卻剛勁的掌風翻捲。
  五尺深處,一個黑忽忽的東西,挾泥沙翻了出來。
  宮仇不自禁地「哦」了一聲,一把抓在手中,赫然是一隻銹蝕斑剝的小鐵匣,持匣的手因激動而發顫。
  謎底,就在這鐵匣之中。
  他定了定神,目光先朝四周掃掠一遍,然後退到他母親墓前,細看這小鐵匣,竟然銹得連隙縫都沒有了。
  端詳了一陣之後,立掌如刀,朝側面居中劈了下去,「卡!」的一聲,鐵匣一分為二,一樣黃澄澄的東西,修呈眼簾。
  宮仇目光一瞥之下,駭然叫了一聲:「金劍令!」
  劍身長不及尺,金芒耀眼,和兩年前,馮真持以騙取「辟毒丹」的那一柄金劍一般無二。
  宮仇用顫抖的手,抓起金劍,只見劍身上赫然刻了一個「副」字。
  「副」字,這代表了什麼?
  母親河以埋藏了這柄金劍?
  謎!依然是謎!
  突地——
  他目光觸及被劈開的匣底上,似乎還附著一個紙卷,迫不及待地一把抓在手中,展了開來,第一行字眼入目,使他心頭狂震……
  「孩子,太不幸了……」
  他認出是他母親的筆跡,閉上眼鎮定了片刻,才定睛看下去:「我為了預防變生不測,碎逢意外,所以佈置了這一著棋,孩子,我希望它是一著閒棋,永遠用不上它,由我來親口向你敘述一切……」
  宮仇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
  「現在,你看到這張紙箋,當然我已遭遇到意料中的不幸……」
  宮仇額上現出了汗漬,繼續看下去:「孩子,另一方面,你必已練成了非凡的身手,因為你已毀去了這株巨松,是嗎?首先,媽請你原諒,這一長串不短的年月,使你一直生活在迷霧之中……」
  「孩子,你的名字該叫南宮仇,你的父親就是被譽為『武林第一家』的『二賢莊』大莊主,『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
  宮仇胸內嗡的一響,眼前發黑,幾乎暈了過去。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是「無敵雙劍」之一的南宮靖的兒子。
  他擦了擦被淚水模糊了的眼睛,咬緊牙齒,往後看:
  「……在你出生的前三天,三鼓時分,『二賢莊』被近百名蒙面高手突襲,莊中二百多口。無一倖免,你父親當場戰死,與莊院同化劫灰……」
  宮仇雙目幾乎滴出血來,鋼牙咬得格格作響。
  「……你二叔何一凡夫婦,僥倖脫身,你二叔何一凡,義薄雲天,撇下即將臨盆的二嬸,救我脫出仇家之手,不幸,你二嬸由此下落不明,而何二叔也告殞命,這柄『金劍副令』,便是你二叔追魂之物,孩子,沒有何二叔,我母子不會活到今天,你必須永世勿忘。三天後,我到了這偏僻的村落,你出世了,給你取名仇,意在要你勿忘這一筆血海深仇……」
  宮仇痛苦地嘶吼道:「媽,孩兒不會忘記的!」
  「……孩子,慘禍發生之日,我與你二嬸都已懷胎足月,即將分娩,雙方約定,如雙方生男,結為兄弟,生女結為姊妹,一男一女結為夫妻,每人各執一面玉鎖為憑……」
  宮仇下意識地撫了撫貼身佩著的玉鎖,心房起了一陣可怕的痙攣。
  「為了怕價家趕盡殺絕,我十多年來,埋名隱姓,不敢把真情告訴你,也不敢傳你更進一步的武功,怕仇家從武功上認出你的來歷,我傳你的那一式掌法,其實是劍法蛻變而成,也是『無敵雙劍』最凌厲的一記殺手『投石破井』……」
  宮仇閉上眼睛,緬想這一式掌法,如用於劍,威力大得駭人。
  「當媽媽的留這書時,你十二歲,現在,你讀它時,不知是幾歲,因為我所懼怕的大不幸已然來臨,我不死,你不會讀到它。
  兩年前,我托你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代訪名師,至今沒有下落。
  孩子,你何二叔是死於『金劍盟』長老『三眼神路竺』之手,昔日參與血洗『二賢莊』的,『金劍盟』僅是仇家之一,另外所知的是『一老』、『二仙』、『三狐』,等六個魔頭,其餘的有待查訪。血劫的起因,是你父親無意巧獲下半部『一元寶菉』……」
  宮仇登時心頭大震,自己巧獲「白屍」贈予上半部「一一元寶菉」想不到下半部卻為父親所有,而且因之造成慘絕人寰的血劫,「黑白雙屍」也因這寶菉而亡身,看來這「一元寶菉」的確是不祥之物,但那下半本「一元寶菉」究竟落入何人之手呢?
  他沉思了片刻繼續看下去:
  「孩子,報仇,訪凶,謀而後動,珍惜你的生命,記住,不能安逞匹夫之勇,如你遭遇三長兩短,南宮氏一脈,將自你而斷,血仇也將永沉海底。母李郁藝手字」
  宮仇掩上了紙卷,他沒有流淚,仇與恨充滿了他的心胸,他細細地咀嚼著他母親遺留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
  遺書中指出偽仇家,有「金劍盟」,「一老」、「二仙」、「三狐」,除了「金劍盟」之外,其餘的他連聽都沒聽說過。
  當年參與血案的仇人近百,這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姦殺母親的兇手是誰呢?當然很可能是當年仇家之一。
  下半部「一元寶菉」,到底落入誰的手中?
  何二嬸的生死下落如何?
  這些問題,攪得他昏亂,暈眩,思緒如麻。
  他倚在墓側,度過了漫長而心碎的一夜。
  天亮了,略帶寒意的晨風,吹得他頭腦清新,於是,他有了一個決定,索仇,訪凶,就已知的仇家,去追索未知的仇家。
  謀而後動,不妄逞匹夫之勇。
  這是母親的遺訓,以他的性格,很難辦到,然而他必須這樣做。
  他把那紙卷毀了,然後藏好那柄「金劍副令」,叩別母墓,疾馳出山。
  首先,他想到的是拜兄「辣手書生徐陵」,也許能從他口中探聽出一些仇人的形跡,再一方面,他必須把那邢玉嬌的訊息傳給他。
  於是——
  他取道直奔「青衣幫」碩果僅存的秘密分舵。
  亂山環列之中,現出一座幽深的峽谷。
  谷口,巍然怔立著一個風標絕世的青衫書生。
  他,正是專程馳來會唔拜兄「辣手書生徐陵」的宮仇。
  宮仇望著那罕無人跡的谷口,心裡不禁疑雲重重,忐忑不已,這裡是「青衣幫」被摧毀之後,所遺留的唯一秘密基地,他記得上次來時,暗樁密佈,警戒森嚴。而現在,卻寂靜如死。
  若非易地重遷,必是發生了意外。
  愕立了一陣之後,舉步便朝谷內欺去。
  甫入谷口,暗影中突地傳來一聲輕喝:「什麼人?」
  宮伙心頭一鬆,暗忖,是自己多疑了,當下照著上次「飛天蝙蝠胡靖」所應答的暗語道:
  「頭頂一柱香!」
  那聲音又道:「以何為證?」
  宮仇毫不猶豫地道:「青腰帶三疊!」
  「請進!」
  宮仇一彈身,朝進奔去,約莫里許,只見數條人影,橫欄道中,急忙剎住身形,一看,谷道居中,放著一張白木桌子,桌上擺了一把酒壺,數只酒杯,四個凶神也似的大漢,一字式站在桌前,他不由呆了。
  這是怎麼回事?
  四大漢乍見宮仇之面,似乎吃驚不小,那為首的粗聲道:「報名!」
  宮仇大是愕然,心想,自己上次來時,一身村俗打扮,現在裝束改變,而且時隔兩年,難怪對方認不出自己了,當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宮仇,與貴幫主八拜為交……」
  四大漢登對面色大變,那為首的駭然驚呼道:「什麼,你……宮仇?」
  宮仇大感惜愕,對方的神態令人費解,為什麼自己報名之後,會使對方驚駭如此,「青衣幫」殘存幫徒不多,拜見曾經關照所屬自己與他之間的關係,在任何情況之下,聽命自己……
  為首的大漢立時換過一副勉強的笑臉,深深一禮道:「少俠請恕小的失禮!」
  「貴幫主在嗎?」
  「現在壇中。」
  「煩帶路!」
  那大漢顯得有些慌亂地拿起酒壺,滿斟了一杯,雙手捧上道:「請少俠先飲一杯宣慰酒!」
  宮仇一怔神,道:「宣慰酒?」
  「是的,這是牧幫主新近所立的規矩,凡幫中弟子出勤回谷,都得先飲一杯,以示宣慰之意!」
  「哦!可是……」
  「少俠……」
  「在下並非幫中弟子,這宣慰之酒愧不敢領!」
  大漢面上一熱,訕訕地放回酒杯,道:「如此,請隨小的來!」話聲中,向旁邊另一大漢擺頭道:「胡標,你先一步進去稟報幫主,宮少俠駕到!」
  那大漢頷了頷首,彈身朝谷內疾馳而去,看身手竟是不弱。
  宮仇隨在這為首的大漢之後,緩緩而行。
  顧盼之間,石屋在望。
  「辣手書生徐陵」已迎了出來,大漢躬身而退。
  宮仇喜孜孜地上前一揖,道:「大哥,久違了!」
  「辣手書生」笑了一笑,並不開口,一把拉住宮仇的手,向屋內走去。
  宮仇下意識地感到拜兄神情似乎有些異樣,當時也不便相詢,兩人手牽手的走入屋中,宮仇正待啟口……
  突地——
  宮仇但覺被握住的右腕上「內關」、「外關」、「會宗」三處穴道,同被點中,心念未轉,後頸椎骨的「大椎穴」著了重重的一指,「大椎穴」是人身手足三陽督脈之會,一旦被點中,手足立時酸麻無力,「砰」然栽了下去。
  「辣手書生」會弊然向他下手,這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他手足雖不能動彈,但口還能開,慄聲道:「大哥,這是什麼回事?」
  「辣手書生」面無表情,口裡陰惻惻地一笑道:「宮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闖來,嘿嘿嘿嘿……」
  宮仇肝膽皆炸,目眥欲裂,狂聲道:「徐陵,你這是什麼意思?」
  「辣手書生」恍若未聞,環顧身側的一個四方臉老者道:「白香主,選派得力弟子四人,由你率領,立即起程,把人帶到總盟!」
  四方臉老者躬身應道:「遵殿主令偷!」
  總盟?殿主?香主?這已夠說明一切。
  宮仇幾乎氣破頂門,厲聲道:「徐陵,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是個狼心狗肺的奴才,竟然投靠了『金劍盟』,徐陵,有一天我會殺你!」
  「辣手書生」陰冷地道:「宮仇,你沒有機會了!」
  宮仇肝膽皆炸,想不到結義的盟兄,竟然以這種手段對付他,若非他在毫無防範之下,以他目前的功力,「辣手書生」豈奈他何。
  他想不透「辣手書生」何以不計全幫慘遭血洗之仇,而賣身投靠。
  他懷疑世間是否仍有正義?
  難道武林中全是這些卑劣無恥之徒?
  他開始運功解穴,他的內力確實驚人,只眨眼工夫,腕間「內關」「外關」「會宗」三穴次第而解,內力如濤,猛撞頸後的「大椎穴」……
  「辣手書生」陡然警覺,一抬腿,腳尖踢中了宮仇的「環跳穴」。
  宮仇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當他神志甦醒,只覺渾身軟綿綿的,四肢無力,像是久病初癒一般,睜眼一看,不由五內皆裂,自己被兩名彪形大漢一左一右的架住,面對一方披著紅巾的長案,長案之後,端坐著一個高大獰猛的老者,老者前襟繡著四柄交叉的金劍。案後廳壁上端,高懸一塊匾額。上書「刑司殿」三個耀眼的金字。
  兩側,雁翅般排列著不下二十名肩披紅綢的大漢。
  直覺告訴他,自己已被送到了「金劍盟」總舵之內了……
  心念末已,只聽「刑司段主」沉聲道:「帶七十號!」
  轟應聲中,兩名大漢挾著一個中年道士直趁案前。
  「刑司殿主」目芒如電,一掃那中年道士,陰森森地道:「朋友是武當門下?」
  中年道士厲聲應道:「不錯!」
  「報上名號!」
  「清風!」
  「嗯,武當五劍之首?」
  「不錯!」
  「在本盟轄區之內,佩劍而行,不聽忠告……」
  「清風道人」目眺欲裂的道:「殺剮任便,武當派並非可以輕侮的!」
  「刑司殿主」不屑地道:「武當派算什麼東西,記住,本盟之外無劍士,司刑弟子何在?」
  「弟子在!」
  兩名肩披紅綢的大漢應聲而出。
  「佩劍沒收,劃面放行!」
  「遵法諭!」
  「清風道人」狂叫一聲,隨即被掩口帶下,接著是一聲慘哼。
  宮仇目眥欲裂,恨火熊熊,怎奈穴道被制,絲毫不能動彈。
  「帶七十一號!」
  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年,被挾了上來。
  「出身門派?」
  少年人應以一聲怒哼。
  「報名?」
  又是一聲怒哼。
  「刑司殿主」桀桀怪笑道:「小子,說不說都是一樣,本殿按規執法,你膽敢殺傷本盟三名弟子……」
  少年切齒道:「小爺恨不能殺盡你們這幫武林敗類……」
  「住口!」
  「刑司殿主」大聲止住少年的咒罵,一偏頭,道:「劃面削腕!」
  少年被帶了下去,兩名肩披紅綢的劊子手,手執牛耳尖刀,搶步跟出……
  淒厲地慘號,令人毛骨悚然。
  宮仇不自禁地掉頭一望,殿門外的階沿上,那少年臉上鮮血淋漓,被劃了兩個十字,雙掌齊腕被削,血如泉噴,身形搖搖欲倒。
  「七十二號!」
  挾持宮仇的兩名彪形大漢,齊應了一聲:「候令!」
  把宮仇帶前數步。
  宮仇俊目電張,兩隻眼珠,似乎要突出眶外,俊面扭曲得變了形,「金劍盟」是他血海仇家之一,而今被「辣手書生」出賣,毀在仇家之手,的確使他死不瞑目。
  「刑司殿主」瞪著宮仇一陣嘿嘿獰笑道:「宮仇,本盟『黃旗壇主賀永』和他手下十三弟子,是否你的傑作?」
  宮仇咬牙道:「不錯!」
  「師承?」
  「你不配問!」
  「宮仇,放明白些,你不願在死前受皮肉之苦吧?」
  宮仇奮力一掙,可憐,在穴道被制之下,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這一掙,有如蜻蜓撼石柱。
  「刑司殿主」陰殘地一笑道:「宮仇,反抗是多餘的,你說不說?」
  「不說!」
  「司刑弟子何在?」
  「弟子在!」
  『刑床伺候!」
  「遵令!」
  工夫不大,四個大漢,抬了一架臥榻也似的東西進來,朝地上一放,然後垂手肅立,等候用刑。
  宮仇下意識地一瞟那刑床,不由心頭泛寒,刑床上全是斑斑剝剝的紫醬色的血漬。
  「套上刑床!」
  挾持宮仇的兩名彪形大漢,架起宮仇,在刑床上一按,四名刑手熟練地從床側抽出四根軸棒各執宮仇的一隻手腳,縛緊在軸捧之上,然後,絞動機關,床心象雲梯似地立了起來,宮仇身軀貼著床心,成了直立懸空之勢。
  「說,師承來歷?」
  宮仇怒氣攻心,幾乎暈了過去,嘶聲怒吼道:「辦不到!」
  「刑司殿主」老臉飄過一抹慄人的殘狠之色,沉聲道:「釘耳穿鼻!」
  兩名刑手,各抽出一柄窄長的匕首,比在宮仇的兩耳上,另一個手中執著一個釣魚針似的大鐵鉤,鉤的一端,連著一段繩子,鉤尖比向宮仇的鼻頭……
  宮仇狂嗥一聲,噴出了一口熱血。
  「刑司殿主」大喝一聲:「用刑!」
  就在此刻——
  廳門之外一聲高喝道:「接令!」
  「刑司殿主」面色一肅,一揮手,道:「停刑!」話聲中,人已離座而起,轉出案桌之外,所有廳中弟子,一個個面露驚凜之色,俯首躬身。
  一個黑衣少年,疾步入廳,到長案之前,轉身面對眾人,手中高擎著一柄金光燦然的小劍。
  「刑司殿主」俯首躬身道:「弟子『刑司殿』掌殿符天申接今!」
  黑衣少年朗聲道:「宮仇一名,著該殿主親自押送總壇,由盟主發落!」
  「遵令!」
  黑衣少年收起「金劍令」,疾步離去。
  「刑司殿主」符天申坐回原位,道:「關壇!」
  兩邊排列的弟子,躬身為禮,魚貫退下。
  「洪峰!」
  原來挾持宮仇的兩彪形大漢之一躬身應道:「弟子在!」
  「帶人隨本殿赴總壇!」
  「遵令偷!」
  應聲中,解了宮仇,挾在肋下,隨在「刑司殿主」符天申之後。沿途儘是毗連的房舍,奔馳了約莫里許,眼前現出一座巨大的牌樓,高懸三個斗大的金字牌額:「全劍盟」。
  兩旁合抱的石柱上,刻了一副對聯。
  上聯是:「金光射鬥牛捨本盟之外無劍士。」
  下聯是:「劍氣凌霄漢看震宇以內我為尊。」
  通過牌樓,是一座氣派宏偉的華宇,門前白石為階,階上八名勁裝佩劍武士,分左右站立,「刑司殿主」入門之際,齊齊按劍為禮。
  一連穿越四重警衛森嚴的門戶,來在一個十丈見方的院落之中,迎面居中,是一間大廳,廳門八扇洞開,一塊書有「令廳」兩字的金色匾額高懸,兩側各站了十二名執劍武士。
  那彪形大漢把宮仇放落在階沿之上,逕自離去。
  「刑司殿主」面對廳門,朗聲報名:「刑司殿符天申回令!」
  良久,廳內才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道:「請進!」
  符天申一把提起宮仇,進入廳中。
  宮仇雖然穴道受制,但耳目功能未失,只見廳中兩側老少男女坐了不下四十人之多,正面朱紅帳慢之前,一列長案,案上一個白玉方鬥,插著一柄金劍,案後五把高背太師椅,居中一把空著,右邊是兩個胸繡五柄金劍,作梅花形排列的黑袍白髮老者,左邊空一位,靠中的椅上坐著的,赫然是該盟長老「神風老人」。
  「張仙祠」之役,「神風老人」曾經參與,所以宮仇一看即知。
  准此而論,另兩個白髮老者,當也是長老無疑。
  忽地,宮仇想起了母親遺書中說的,二叔何一凡死於「金劍盟」長老「三眼神路竺」之手。
  「神風老人」不論,另兩人之中,誰是「三眼神」呢?
  心念之中,金鐘三響,坐在右面一排首位的一個山羊鬍老者,高聲道:「盟主升座!」
  宮仇內心一陣莫名的激動。
  紅幔一分,魚貫走出十二名黑衣少年男女,左右各六,在長案之後站定,每人胸前,三劍交叉,廳中人全部起立,面現肅然之色。
  宮次但覺眼前一亮,居中的太師椅前,已出現了一個國色天姿的黑衣少女。
  剎那之間,他感到有些六神無主。
  那少女的確美,美得令人不敢逼視,秀髮如雲,眉若春山,瓊鼻瑤瑤,一雙美目流露出千種風情,肌膚賽雪欺霜,披著黑色宮裝,幾疑是仙子被謫塵寰。
  胸前襟上,六柄金劍,分為三雙,成品字形排列。
  難道她就是不可一世的「金劍盟」盟主?
  「金劍盟」盟主會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女?
  「金劍盟」橫行江湖,已數十餘年……
  這的確令人不敢想像。
  黑衣少女妙目流波,一掃全廳,然後落在宮仇面上,粉腮微微一變,吐語如珠道:「各位請坐!」
  說著,朝居中太師椅上徐徐落坐,所有的人眾也跟著歸座。
  廳中靜得落針可聞,別有一番威嚴氣氛。
  黑衣少女輕啟朱唇,道:「符殿主!」
  「刑司殿主」俯首道:「屬下在!」
  「解了他的穴道!」
  「刑司殿主」面色一變,道:「稟盟主,姓宮的身手……」
  「不必多說,解了!」
  「刑司殿主」伸指戳開了宮仇被制的穴道。
  「退下歸座!」
  「遵令!」
  「刑司殿主」符天申退到左面第四位空著的椅上落坐。
  宮仇穴道被解,功力登時回復,心中確實感到意外。
  黑衣少女目注宮仇,道:「宮仇,本盟主尊重你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劍手,希望你也自重,不要妄動,現在,回答本座的問話!」
  宮仇的目光,甫一和對方相接,立時感到心旌搖搖,那目光,似含有一種使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魔力。
  他下意識地放低目光,口裡卻冷哼了一聲。
  黑衣少女鶯聲嚦嚦地道:「宮仇,你出身門派?」
  宮仇一定心神,冷漠而帶恨意的目芒,筆直射向對方,冷冷地道:「無可奉告!」
  黑衣少女似被對方異乎尋常的目光掠得一怔,隨即道:「宮仇,本座希望你合作,稍待會破例給你機會,讓你死得像個劍手!」
  這話,深深地打動了宮仇的心,他下意識地把手撫向腰際,但腰際已空無一物,佩劍已被對方解除了。
  「宮仇,講?」
  「無門無派!」
  「你的武學……」
  「家傳!」
  「令尊堂名諱?」
  宮仇一陣熱血沸騰,目中暴射怨毒至極之色。咬牙道:「先父母業已作古。為人子者不便提及名諱!」
  黑衣少女一愕,又道:「本盟『黃旗壇』壇主和手下十三名弟子是毀在你手下?」
  「不錯!」
  「你知道後果嗎?」
  「生死何足俱!」
  「嗯,劍士本色!」
  妙目之中,掠過一抹異樣的光彩,轉面向「刑司殿主」道:「符殿主!」
  符天申立即離座躬身道:「屬下在!」
  「蓄意與本盟為敵,應如何處置?」
  「亂劍分屍!」
  宮仇心中卜的一跳。
  黑衣少女幽幽地道:「本座引用特別條例?」
  「刑司殿主」怔了一怔之後,道:「宮仇不適引用特別條例?」
  「為什麼?」
  「他非一派之長,也非一方之雄!」
  「可是他既能毀去本盟四劍級高手,顯見武功已臻一流,應該適用才對?」
  「例無明文!」
  「本座使用盟主特權,破例准以特別條例處置?」
  「這……」
  三長老同時面色微變,「神風老人」起立道:「盟主在授用特權之際,請予三思,宮仇毀本盟高手不在少數……」
  黑衣少女杏目一轉,道:「本座已經考慮過了!」
  「神風老人」應了一聲:「是!」坐了下去。
  黑衣少女又道:「符殿主,適用何條?」
  「刑司殿主」符天申沉聲道:「特別條例第三條,凡身為一派之長,或一方之雄,准決鬥至死,唯能擊敗本盟指派之高手十人以上者,免死不究!」
  「好,本座指令宮仇引用特別條例第三條!」
  「遵令諭,請指定十名武士?」
  「且慢!」
  說著,目光轉向了宮仇。
  宮仇心中激盪不已,這是一個求生的機會,如果能擊敗對方十名高手,就可脫出生天,「金劍盟」不乏頂尖高手,以一敵十,後果並不樂觀,但,總比聽任仇家宰割強出萬倍,至少,也可以毀去對方幾個高手,忽地,腦海靈光一現,脫口道:「在下可否發言?」
  黑衣少女似笑非笑地一頷首道:「你講!」
  宮仇咬了咬牙,道:「在下是否可以自擇決鬥對像?」
  黑衣少女粉腮一變,沉吟不語。
  「刑司殿主」符天申立即起立接口道:「稟盟主,按規決鬥武士應由盟主親自揀選!」
  黑衣少女一擺手,示意符天申歸座,突地沉聲道:「宮仇,本座破例讓你自擇三名對手,其餘七名,由本座指定!」
  所有在場的人,似乎都被盟主一再破例的行動驚愕了,這是「金劍盟」開派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宮仇大喜過望,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地道:「在下第一個對手擇定貴盟長老『三眼神路竺』!」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
  黑衣少女粉腮也為之一變,默然了良久,才道:「路長老不在壇內,另擇一人!」
  宮伙心內一沉,他揀「三眼神路竺」的目的,是要為二叔何一凡報仇,這一來,算是落空了,當下一橫心道:「盟主說過由在下自擇三人,在下話已出口,不宜更改!」
  在座三長老齊齊面泛怒容。
  黑衣少女黛眉一顰,道:「閣下一定要揀路長老的用心何在?」
  宮仇成竹在胸,冷冷地道:「聽說路長老劍術超群,在下極想見識!」
  黑衣少女一陣思索之後,道:「這姑且不論,你說第二個吧!」
  「辣手書生徐陵!」
  「什麼?『辣手書生徐陵』?」
  「不錯!」
  「閣下揀他的目的是想報被擒之仇?」
  「在下承認!」
  「第三呢?」
  「盟主本人!」
  「我,本座?」
  「一點不錯!」
  坐在長案最右邊的白髮老者,怒沖沖地起身道:「盟主,這小子無理取鬧,本長老建議取消決鬥之議,亂劍分屍!」
  黑衣少女也是楞愕不已,半晌才道:「長老請坐,本座話已出口,不能更改,高總管!」
  廳內右排首座留有一撮山羊鬍子的四劍交叉老者,起立躬身,道:「屬下在!」
  「移座前院!」
  「遵令諭!」
  恭施一禮之後,疾步出廳。
  驟然間,宮仇想起了母親遺書中的訓示:謀定而後動,珍惜生命,不許妄逞匹夫之勇。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有些為自己一時的行動而後悔了。
  根據「金劍盟」的規定,能接戰十名高手而不死,就一切免究,仇家並非「金劍盟」一家,萬一不幸,豈非抱憾終生,以自己所學,接戰十人,大概不會喪命,為什麼要急於冒險報這不急之仇呢?……
  想著想著,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黑衣少女這時開了口:「宮仇,『辣手書生』遠在數百里之外,路長老也無法召回,本座接受你的挑戰,你另揀兩人!」
  這是一個轉機,宮仇正中下懷,故作深思片刻,才道:「在下放棄自擇,由盟主指定!」
  黑衣少女微笑著點了點頭,環顧身畔的三長老道:「長老有何高見?」
  三長老欠身道:「盟主卓裁!」
  宮仇心中困惑不已,憑一個妙齡少女,能登上盟主寶座,使這一幫牛鬼蛇神俯首聽令,真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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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26:46 |只看該作者
 足足盞茶工夫,他才收淚止悲,再拜祝禱道:「母親,孩兒要實踐您生前的囑咐了!」
  拜罷起身,移步到那株兩人合抱的巨松之前,莫名的激動,使得他的身軀微見顫抖,額角鼻尖,也沁出了汗水。
  「嗆!」的一聲,長劍出鞘。
  聚足十二成內力,貫注劍身,劍芒暴吐近丈。
  這種神功,的確是驚世駭俗。
  雙目神光湛湛,注定樹身,陡地吐氣開聲,奮力一揮。
  劍氣裂空生嘯,響起一片刺耳的絲絲之聲,劍光劃樹而過,「轟!」然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那株合抱的巨松,倒落地面。
  樹倒了,他已做到了母親生前一再提示的要求。
  他定了定神,把目光轉向靠近樹根的地方。
  黑衣少女略一思索,道:「十二近衛四龍王鳳聽令!」
  排列在紅饅之前的十二名男女近衛,走出四男三女,繞到案前,躬身為禮。
  「紅、白二旗壇主聽會!」
  座中走出兩個胸繡雙劍交叉的老者,齊趨案前,道:「屬下聽令!」
  「你等九人膺為決鬥武士!」
  九人齊聲恭應一聲,「遵令諭!」
  職司總管的山羊鬍老者,肅立廳門之外,朗聲道:「請盟主移座!」
  黑衣少女緩緩立起身來,移步出廳,三長老隨後,其餘的按身份魚貫而行。
  宮仇由山羊鬍老者領到院中。
  院內座椅擺設與廳內相同,只是中間足足空出了五丈。
  黑衣少女芳容一整,道:「高總管,給他劍!」
  山羊鬍老者恭應一聲,從一黑衣勁裝漢子手中取過宮仇原來的佩劍,遞了過去,宮仇接在手中,心情如怒潮澎湃,這別開生面的決鬥,關係著他的生死。
  黑衣少女嬌喝一聲道:「決鬥開始!由紅白二壇主依次出場!」
  場中空氣驟呈緊張。
  一個鷹鉤鼻的雙劍老者,長劍高舉過頂,朗聲道:「紅旗壇主楚斌,遵諭出戰!」
  說完,轉身上前五步,面對宮仇,道:「拔劍!」
  宮仇此刻心中已有一個決定,盡量速戰速決,保存實力以應付最後一戰,無疑的如果自己擊敗了九人,最後出場的,將是功力無法預測的「金劍盟主」,這最後一戰的勝負,決定自己的生死。
  而目前,他只有靠深厚的內力作後盾,最凌厲的「梅花劍法」他不能施展,否則將暴露了「丑劍客」的秘密,母親生前所傳的那招劍勢化掌「投石破並」,更不能施展,因為那是「無敵雙劍」的成名絕招。
  心念之中,撥出長劍,凝神而待。
  紅旗壇主暴喝一聲:「出招!」
  宮仇冷眼一瞟對方,手中劍一抖,劍芒暴吐八尺。
  所有在場的高手,自盟主以下,莫不駭然變色。
  生死決戰,宮仇已不耐虛談俗套,寒芒乍展,「刷!」地攻出了一劍。
  「紅旗壇主」楚斌舉劍相迎。
  宮仇抱定速戰速決的宗旨,內力已貫足十成。
  「鏘!」的一聲大震,雙劍互擊,「紅旗壇主」被挫退了一個大步。
  宮仇疾進一步,連攻九劍,這九劍之中,暗藏十八個變化,凌厲絕倫。
  「紅旗壇主」運劍如風,勉強接了下來,腳下已退了五步之多。
  宮仇得理不讓,跟著又是九劍出手,劍氣破空生嘯,尖銳刺耳。
  「紅旗壇主」邀功心切,硬接硬架,這正合了宮仇以內力克敵的心意。
  堪堪第十招,「嗆啷!」一聲,「紅旗壇主」長劍墜地。
  「白旗壇主」彈身瓊出,「紅旗壇主」狼狽不堪地退了下去。
  宮仇立定主意不傷人,是以並未乘機下殺手。
  「白旗壇主」功力以較「紅旗壇主」遜色半籌,出手之間,便被震退三步。
  宮仇一招測出對方深淺,猛攻十劍,迫得「白旗壇主」手忙腳亂,倒退不迭。
  一聲暴喝傳處,「白旗壇主」肩頭中劍,鮮血直冒。
  宮仇拄劍於地,急調一口真氣。
  「白旗壇主」老臉緋紅,退了開去,十二近衛中被選派出來的四龍三風之一的首鳳,飄身入場。
  三位長老面色凝重。
  黑衣少女的兩彎秀眉,也深深鎖在一起。
  似乎,宮仇的身手,出乎他們每一個人意料之外。
  「近衛首鳳」嬌喝一聲:「接招!」
  劍化萬點銀芒,罩身擊向了宮仇。
  宮仇勁貫劍身,一招「陽春白雪」再化「兩儀四象」,硬封出去。
  這兩招一為「華山」絕技,一屬「太極」絕招。
  「鏘鏘!」連響,寒芒頓斂,雙方各退了一步。
  乍分倏合,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丑劍客」除了一套「梅花劍法」是獨創之外,其餘全是吸取各派之長,招式極為複雜,是以在場的人,無法從招式中認出宮仇的來路。
  「首鳳」功力稍遜於「紅、白二壇主」,但招式奇詭狠辣,又在二壇主之上。
  轉眼之間,過了二十招。
  宮仇劍法一變,運足功力,連演三絕招,勢如駭電奔雷。
  一聲驚呼傳處,「近衛首鳳」蹬蹬蹬連退數步,虎口鮮血淋淋,長劍幾乎把持不住。
  「近衛二風」,快逾電閃般接了上來……
  二十五招之後,「二風」負傷而退,接著,三十招震脫了「三鳳」的長劍。
  「近衛首龍」一掠入場,片言不發,揮劍猛攻,功力較之三名鳳進衛,高出二籌以上,出手之間,穩准很辣。
  宮仇苦於不能施展絕招,同時又必須保存實力,以應付最後一戰,是以雙方暫時成了平手,若非他習練「一元寶菉」,內力如泉,此刻早已落敗。
  五十招之後,宮仇額角見汗。
  「鏘!」的一聲,雙方劍身招貼,成了內力的比拚。
  論內力,宮仇強得太多,雖連戰六名高手,仍非首龍所能望其項背。
  「撤手!」
  栗喝聲中,人影乍分,「近衛首龍」噴出了一口鮮血,宮仇也面紅氣促。
  「二龍」接踵而上,激鬥約七十招,「三龍」換下「二龍』,百五十招,「三龍」負創而退。
  「四龍」上。
  宮仇在連番車輪戰之下,功力再高,也感到不支。
  五十招!
  一百招!
  二百招!
  宮仇額上汗珠滾滾而落,出手已失去了凌厲。
  「四龍」接戰乏力的官伙,恍若生龍活虎,劍口不離對方要害。
  宮仇幾次要施展殺者,終於被理智克制住了,目前,他只有一個意念,活下去,報仇!
  「嗤!」的一聲,宮仇前胸裂開了半尺長一道口子,鮮血登時染紅了半邊身。
  「宮仇,你不能倒下去,否則一切算完!」
  彷彿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呼喚,一股莫名的勇氣,陡然湧起,刻發如狂,逐漸縮短的劍芒,又告熾盛。
  「呀!」
  一聲令人驚心動魄的粟吼聲中,快以一聲像哼,『近衛胭龍」胸臂連中四劍,踉蹌不穩地退了開去。
  所有在場的「金劍盟」高手,駭然變色。
  宮仇拄劍於地,俊面一片鐵青,胸部起伏不停,他的腦梅裡,除了思量著如何以殘存的內力,去爭取生存,余外什麼也沒存在。
  但,活下去的希望是渺茫的,在力抗了九名一流劍手之後,再來接戰「金劍盟」盟主,勝的成算太小了,幾乎是等於零。
  現在,他後悔當初不該意氣用事,揀選「金劍盟主」作為對象,但遲了,既成的事實,無法推翻。
  「全劍盟」以劍術傲視群淪,盟主的功力不問可知。
  一著之差,滿盤皆輸。
  只怕要應了黑衣少女的活:「……死得像個劍士……」
  他不怕死,也並非想死得像個劍士,他的目的,只是因此有用之身,報仇。
  黑衣少女緩緩離座,步入場中。
  四周響起了一陣被壓抑住的歡呼。
  宮仇心房開始收縮,全身流過了一陣顫慄。
  魚是生與死的考驗。
  報仇不成,反而死在仇家劍下,這是死不能瞑目的。
  於是,母親遺書所述的當年「二賢莊」血案,母親被姦殺後的慘象,一齊湧上心頭,他的心,開始滴血。
  目前的一切,肇因於被拜兄「辣手書生徐陵」出賣。
  黑衣少女已走到宮仇身前八尺之處,停住身形。
  宮仇的意念回到了現實。
  決戰,拚出全部殘存餘力,生,死……
  黑衣少女妙目流波,直照在宮仇面上,目光中,沒有兇殺的成份,是柔和的,異樣的,令人惑然的。
  宮仇極快的按著「一元寶菉」所載訣竅,調勻真氣。
  黑衣少女開口了,聲音仍是那樣震人心弦:「宮仇,你沒有施出全力,本來你可以毀去九個對手,但你沒有做?」
  宮仇心裡猛地一震,黑衣少女不愧一盟之主,洞燭機微,當下,只微「哼」了一聲。
  黑衣少女粉腮倏起變化,一變再變,終於道:「宮仇,你是一名罕見的好手,本座不願乘人於危,以貽江湖口實,現在,聽著,你接本座三紹!」
  宮仇忍不住脫口道:「三招?」
  「不錯,三招,生死全聚於這三招!」
  突地——
  三長老之一「神風老人」起立宏聲道:「盟主,例有明文,決戰至死!」
  黑衣少女粉腮一變,頭也不回道:「長老,還有,能接戰十人不死者免死不究!」
  「盟主,應不限於三招!」
  「請長老勿忘本座身份?」
  「神風老人」老臉一變,道:「盟主,請記住本盟自開一派以來,沒有任何劍手,能接戰十人而不死!」
  「長老焉知本座三招之內不能取對方性命?」
  「神風老人」啞然無以應,半晌才道:「恕卑座失言!」
  說著,坐了下去。
  宮仇做奇地望著黑衣少女,她一再為自己破例,這為了什麼?
  她有意放自己的生路?
  抑或矜於身份,她有把握在三招之內毀去自己?
  生死的考驗,使他無暇去思索這些。
  他疾轉著念頭,如何接對方三招?
  黑衣少女一揚手,「近衛六鳳」之中,立即有「一鳳」雙手捧著一個托盤,盤上履著一方黃綾,飄身近前,高舉過頂。
  宮仇看得大是駭然。
  黑衣少女揭開黃綾,一道黃光沖空而起,赫然是一柄三尺長短的金劍,少女持劍在手,只一抖,金芒映日,使人耀目難睜。
  「近衛一風」施禮退回原位。
  宮仇盡量抑制激動的情緒,長劍斜垂,眼觀鼻,鼻觀心,凝神一志……
  場內場外,靜得彼此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
  所有的目光,一不稍瞬地注定場中。
  空氣在死寂之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黑衣少女冷冷地道:「宮仇,準備好了!」
  宮仇猛一抬頭,四目交接,忍不住心頭一蕩,對方的確太美了,美得無法形容,似乎造物主把所有的女性美,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他並非好色之徒,但,食色性也,這是一種本能上的反應。
  黑衣少女秀眸中飄過一抹異樣的色彩,那色彩使人迷惘,使人沉醉。
  宮仇心中一凜,氣凝紫府,神納太虛,面寒如冰……
  黑衣少女嬌斥一聲:「接招!」
  金劍斜斜刺出,看來緩慢平淡,劍至中途,突然連起七式變化,金芒耀目,彷彿有七柄劍同時攻向七個不同方位,而且快得有如電閃一般。
  宮仇連意念都來不及轉,當堂被迫退了五步。
  黑衣少女好整以嘎地道:「第一招!」
  宮仇但覺全身毛孔每一孔都在冒著冷氣,這種奇詭狠辣的劍法,堪稱世無其匹,武當「玉虛真人」與「丑劍客」被目為武林中第一劍手,但比起「金劍盟主」,似乎遜色太多。
  嬌喝又傳,「接第二招!」
  宮仇無暇分辨對方來勢,一招「流星射斗」,挾以畢生功力,狂掃而出。
  這一招「流星射斗」,是「丑劍客」劍笈中,除「梅花劍法」之外,最凌厲的一招,寓守於攻,加之以全力出擊,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一聲震耳的金鐵交鳴,人影霍然而分。
  宮仇胸、臂、肩、創口達五處之多,登時成了一個血人。
  黑衣少女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第三招,決定你的生死!」
  宮仇強忍傷痛,咬牙聚集全部殘存真無,準備接這最後一擊。
  場中空氣緊張得以乎凝固了。
  三長老竟然離座起立,目芒暴射,注定宮仇。
  宮仇迅快地轉動念頭,是否該施展殺著「投石破井」,以圖搏個兩敗俱傷,但理智告訴他,不能。
  他無法預測對方這一招將施展什麼駭人招式,自己是否可以接得下來,唯一的,他只希望不要倒下。
  「看劍!」
  栗喝聲中,金芒罩身而至。
  他無暇思索,存著孤注一擲的心理,仍是那招「流星射斗」,急封而出,但,對方創勢有若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這一詔「流星射斗」完全無功……
  歡呼聲中,只覺一陣劇痛攻心,身形一連幾個踉蹌。
  眼前金星亂冒,他告訴自己,不能倒下!
  定睛望處,對方的劍尖,正抵住自己胸口,肩背之處。血如泉湧。
  黑衣少女粉腮變得極為難看,似乎一個極大難題使她委決不下。
  宮仇慄聲嘶吼道:「下手吧!」
  剎那之間,他感到一陣幻滅的顫慄,恩怨情仇,將隨著生命的消失而寂滅。
  黑衣少女從牙縫裡迸出了幾個字道:「本座不想殺你!」
  這話,使宮仇大感意外。
  滿場的目光,頓時轉為驚愕莫名。
  三長老同時驚呼道:「盟主不可!」
  黑衣少女斷然道:「本座自有處置!」
  三老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黑衣少女注視宮仇有頃,沉凝十分地道:「宮仇,你是否願意加入木盟?」
  宮仇心頭巨震,想不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來,自己堂堂七尺之軀,豈能腆顏事仇,當下脫口道,「辦不到!」
  「宮仇,你的性命此刻還不屬於你自己。」
  「何不下手?」
  「你願意死?」
  「大丈夫生而何懼死何憂!」
  黑衣少女粉腮又是一變,道:「宮仇,你豪氣驚人,可惜……」
  「可惜什麼?」
  「仍脫不了戰敗而死之名!」
  宮仇全身一額,道:「在下藝業不精,榮辱何足計較!」
  「宮仇,人只能死一次!」
  「盟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生命仍然是可貴的!」
  宮仇倏地記起母親遺書訓示,珍惜生命,謀而後動……,他內心感到一陣劇痛,他的性格,使他無視於生死,使母親的遺訓,卻要他必須活下去,報仇。
  他笑了,愴然的笑,像是對人生的嘲弄。
  黑衣少女微微一怔道:「你笑什麼?」
  宮仇笑容一斂,冷厲地道:「笑我自己的命運!」
  黑衣少女秀眉一蹙,她不懂宮仇這話的含意,緊迫著道:「宮仇,活下去,加入本盟!」
  宮仇森冷地道:「要在下屈服在劍尖之下?」
  黑衣少女面上掠過一抹不易覺察的笑意,收回金劍,素手一招,「近衛一風」疾步趨前,用托盤把金劍接下。
  宮仇長劍歸鞘,疾點穴道止住創口血流。
  三長老怒形於色。
  其餘的屬下,則是驚愕莫名。
  黑衣少女的作為,的確出乎任何人想像之外。
  宮仇暗自尋思,目前仇家大半不明,「金劍盟」既屬當年仇家之一,如果自己托身盟內,對訪凶緝仇當便利不少,眼前這黑衣少女,年未滿二十,當然不可能參與十八年前的血案,主謀可能是上一代的盟主……
  心念未已,只聽黑衣少女脆生生地道:「宮仇,你考慮好了沒有?」
  長老之一接口道:「盟主,請考慮本盟死難弟子之仇……」
  黑衣少女回身道:「長老,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一個超級劍手入盟,對本盟將來的作為裨益至大,在對敵方面,一個傑出高手,定可減少應敵弟子的死傷,何必拘泥於狹隘的觀念之中。」
  此言雖有些強詞奪理,但卻無懈可擊。
  長老默然。
  黑衣少女毫不放鬆地又向宮仇道:「宮仇,本應言出法隨,如你答應,便留下,否則你可以安全離開!」
  宮仇沉思了片刻之後,毅然道:「我答應入盟!」
  黑衣少女展顏一笑,回歸本座,大聲道:「散班,餘事改日再議!」
  所有盟眾,行禮而退。
  黑衣少女也告離場,十二近衛之首的黑衣少年,疾趨上前,道:「在下首龍張均,奉盟主之命接待閣下,請隨我來!」
  宮仇默默隨在近衛首龍之後,穿房越屋,來在一間佈置堂皇的單人寢室之中,隨即有人送上飲食及金創藥物,首龍告退。
  他像是經歷了一場離奇而恐怖的夢境,的確,事情的變幻,全出意想之外。
  他摸了摸懷中,幸喜各物仍在,兩瓶馮真用計詐取「黑心國手」的丹藥,和那柄發掘自巨松之下的「金劍副令」。
  如果這柄「金到副令」落入「金劍盟」之眼,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心念及此,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黑心國手」是「金劍盟」所屬「榮養殿」殿主,如果追究昔日之事,倒是麻煩,心念不期然的又落到刁鑽古怪的馮真身上……
  他也想到狠心狗肺的「青衣幫」幫主,與自己八拜為交的「辣手書生徐陵」,昔日他傷毒在身,若非自己,他早已死於「紅花會」追殺的高手之手,自己還為他冒生命之險取丹解毒,想不到他竟然不計該幫被毀之仇,金劍劃面之辱,賣身投靠,出賣自己。
  如果自己當日一氣殺了邢玉嬌,豈非大大的不值。
  心念之中,不由恨恨地一拍桌子。
  「閣下在想些什麼?」
  聲音傳至,宮仇怦然心驚。
  一看,「金劍盟主」俏麗身形,已出現在門邊。
  這使他感到一陣手足無措,漲紅著臉,訥訥不能出聲。
  黑衣少女,一笑嫣然,這一笑,大有當年楊貴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之概,以扣人心弦的聲調道:「我可以進來嗎?」
  宮仇幾疑身在夢中,好半晌才道:「盟主這話不嫌太過份麼?」
  黑衣少女以袖掩口,道:「現在我不是盟主,我仍然是一個女人,我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談談!」
  宮仇劍眉一蹙,道:「請進!」
  黑衣少女落落大方的進入房中,朝椅上一坐,道:「傷勢如何,你還沒有上藥?」
  宮仇不明白對方如此破格對待自己,居心何為,但仍不得不虛與委蛇,欠身道:「謝盟主關注!」
  黑衣少女嬌聲道:「我叫諸葛瑛,現在,此刻,你不必叫我盟主,何況你還沒有行過入盟大典!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宮仇愕然道:「這怎麼……」
  「話是說了,隨你便吧!」
  宮仇試探著道:「盟主駕臨,必有指教。」
  「我說過要以朋友立場和你談談!」
  「請講。」
  「你的名字真的叫宮仇?」
  宮仇心頭一震,但他面容冷漠成型,倒不容易被對方覺察,淡淡地道:「不錯!」
  「以你的造詣而論,出身決不平凡,可否向我一道……」話鋒一頓一又道:「不過,不勉強你,如有困難,可以不必回答。」
  宮仇不自然地一笑道:「在下已然說過先父母業已作古,不願再提名諱!」
  「好,我相信你!」
  宮仇不慣說謊,即使是仇家,也不願如此,歉然道:「在下相信有一天會向盟主坦白陳明的!」
  諸葛瑛螓首一點道:「希望有這麼一天!」
  雙方相距不過數尺,陣陣處女幽香,沁入宮仇鼻孔,尤其,面對絕世佳人,一種無形的魔力,使宮仇感到杌惶不安。
  他本想乘機一探「金劍盟」內幕,但一想作罷,反正有一天總會知道,問了反啟對方疑竇。
  諸葛瑛幽幽一歎道:「我本不想當什麼盟主,但迫於父命不得不然……」
  說到這裡,頓然止住,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子,直照在宮仇面上。
  宮仇心中一動,以此而論,她是仇人之女,當下只「哦!」了一聲。
  諸葛瑛自我解嘲似地道:「我不該對你說這話,現在,你調息養傷,三天後午時,舉行入盟授職大典,我走了!」
  說著,盈盈起立。
  宮仇顯得有些失常地道:「送盟主!」
  「不必了,如有什麼需要,可以按桌上的鈴!」
  回眸一笑,翩然而逝。
  宮仇坐回床沿,惚惚如有所失,但想到對方的身份時,不禁自責一聲,該死。
  他身上帶有「黑心國手」的療傷聖丹,外塗內服,奏效極宏。
  三天。
  晃眼即過。
  宮仇劍創已完全復原,只是肩背之間,是被諸葛瑛金劍貫穿,傷口雖愈,卻留下老大一個疤痕。
  他的心有些慌亂,他考慮是否該接受「金劍盟」授職?
  三天來,這問題一直困擾著他。
  巳時三刻,近衛首龍張均推門而入,含笑向宮仇道:「閣下,請移步參加入盟授職大典!」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宮仇已沒有考慮的餘地,硬起頭皮,隨同首龍張均出房而去,顧盼之間,來到牌樓之後的演武場。
  靠令廳的一面,是一座丈來高的點將台,台上佈置一如令廳,這時,已坐了不下四十人之眾,全屬雙劍交叉以上的高手。
  台下,黑壓壓一片人頭,數約近千,井然有序。
  宮仇被帶到點將台上,在靠左最末一張空椅上落座。
  金鐘三響,金劍盟主諸葛瑛在十二龍鳳近衛簇擁下,登上將台。
  全場暴起了三聲歡呼,台上人紛紛離座躬身。
  諸葛瑛滿面嚴肅,往居中交椅前一站,素手一揮,朗吟道:「金光射牛鬥!」
  全場轟應一聲:「劍氣衝霄漢!」
  台上的依次落座。
  總管高天成高吟一聲:「盟外無劍士!」
  諸葛瑛接吟:「宇內我為尊!」
  總管高天成打了一躬,道:「午時正!」
  諸葛瑛目光一掃全場,沉聲道:「開壇!」
  立即有數名壯漢在台口擺上香案,案上白玉方鬥,插著一柄金劍,燭影搖紅,獸爐吐煙,氣氛在肅穆之中透著神秘。
  總管高無成側向站在香案之後,朗聲道:「入盟授職大典開始,請盟主上香!」
  諸葛瑛徐步上前,上了三注香,然後歸座。
  總管高天成再次道:「本盟四劍級『黃旗壇主賀永』,因公殉職,首座壇主遺缺,由近衛長馬必武接替馬壇主就位!」
  左邊座中,一個瘦削中年漢子,胸前四劍交叉,離座直趨香案之前。
  「請三長老監誓!」
  三長老應聲而出,並排站在香案右側。
  「宣誓!」
  馬必武單膝跪地,雙掌交叉胸前,高聲道:「弟子馬必武,蒙祖師爺恩典,授任黃旗執壇,誓盡忠職守,恪遵盟規,如有違誓,天慶之!地慶之!」
  誓畢起身,豎右手中指,朝金劍刃口上一捺,摘了三滴。血在白玉方斗之中。
  總管高天成又念道:「禮畢歸位!」
  台下又爆起了三聲歡呼。
  馬必武歸座。
  總管高天成目光朝宮仇一掃,朗聲該「宮仇一名,實授四劍級武士!」
  立即有一名壯漢捧著一個托盤,盤中放著一襲四劍交叉的黑衫,運趨三長老之前,三長老之一的「神風老人」拿起黑衫,抖了開來……
  宮仇登時冷汗淋漓,大有悔不當初之概,他是存心臥底索仇,如果宣誓如盟,弄假成真,豈不冤哉枉也。
  一時之間,他感到進退維谷。
  就在此刻——
  一個黑衣老者,疾掠登台,高聲道:「太上法諭!」
  所有台上各殿壇職司人等,連諸葛瑛在內,齊齊面露驚凜之色,起立俯身。
  黑衣老者一字一頓地道:「上諭,宮仇暫授四劍武士,留盟察看,授職宣誓暫緩!」
  說完,轉身自去。
  宮仇不由喜從天降,這等於替他解了厄,但不知所謂「太上」是誰?為什麼會傳下這道偷令?
  盟主諸葛瑛嘴角微微牽動,狠狠地瞪了三長老一眼。
  宮仇輕鬆地移身台中央。
  「神風老人」把武士衣披上他的身,悄聲道:「宮仇,察看期間,盼你勿生異志!」
  宮仇心中一動,片言不發。
  盟主諸葛瑛突地高聲道:「四劍級武士宮仇,察看期內,暫時代理近衛長之職,統率十二龍鳳侍衛!」
  宮仇又是一陣怦怦然。
  三長老眼巴巴地望著諸葛瑛,欲言又止。
  諸葛瑛怒沖沖地一抬手,道:「關壇!」
  總管高天成接口叫了一聲:「關壇!」
  宮仇突地想起兩年前,馮真假傳「金劍令」,騙取「黑心國手」的「辟毒丹」時,就曾對「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一惠偽稱自己為近衛長,想不到今天自己真的做了「金劍盟」的近衛長,這真是巧之又巧,不能再巧的事了。
  散壇之後,宮仇回到寢處,立即有十二近衛前來晉見,並由首龍張均說明職責及一應事項。
  這十二名近衛,男女各六,全是二十不到的少年,由盟主諸葛瑛一手調教而成,女的職管盟主寢殿內圍警衛,男的警衛外圍,分以首龍,二龍,三龍,四龍,五龍,六龍,首鳳,二鳳,三鳳,四鳳,五鳳,六鳳來識別。
  不消數日,宮仇對總盟之內的一切,已大致瞭解。
  盟主諸葛瑛對他似乎關注得有逾常情,不時藉故召見。
  但宮仇自知道對方是仇人之女以後,已經心如止水,她的美色,已引不起他的絲毫綺念,反之,他在培養對她的恨。
  這一晚!
  時正三更,月華似水。
  位置在總盟之後,半山之間的「悔心院」,修地傳出四聲淒厲的慘號。
  「悔心院」是「金劍盟」專為盟中一些特殊地位的人物而設,這些特殊人物犯過之後,盟規不能制裁,便被送入「悔心院」軟禁。
  午夜沉寂。
  慘號之聲倍覺淒厲刺耳。
  一時之間,警號長鳴,無數人影,星飛丸射的撲奔後山。
  趕到一看——
  負責「悔心院」警衛的六名弟子,悉數例斃血泊之中。
  庭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俯身向地,背上露出一截劍柄,鮮血流了一地。
  「盟主駕到!」
  呼喝聲中,諸葛瑛率同十二近衛之中的六鳳,飄身入院。
  所有各旗壇屬下弟子,紛紛向後閃開。
  「神風老人」直趨諸葛瑛身前,慄聲道:「盟主,卑座查看六名弟子的屍體,已知道來犯之人是誰!」
  諸葛瑛粉腮凝霜,微帶激動的道:「誰?」
  「丑劍客!」
  「什麼,丑劍客?」
  「不錯,死者連中五創,呈梅花形排列,這是『丑劍客』獨特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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