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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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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黃姜] 科舉出仕(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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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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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8:35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若不論其他,只憑兩人交情——外人眼中的交情甚篤,他黎池都應該幫趙儉。況且在兩人之間,刨去相互借勢和互相利用,還是存有真實交情的。

  另有一點,趙儉是在貞文帝的寵愛和教養中長大的。生於幸福之中,再加上帝王教養,將他養得寬容卻又不缺手段。比起陰狠多疑或小家子氣,趙儉這樣的要更加合適當帝王。

  寬容大氣能出明君,或者庸碌之君。而陰狠多疑只會成暴君,或者亡國之君。黎池更支持趙儉這樣的皇子,成為大燕下任皇帝。

  再加之趙儉應該是重生而來,有著先知優勢,這對大燕社稷或有好處。

  雖三趙儉這次的表現有些令人失望,但黎池還是決定幫他這一次,再以觀後效。

  “和周,我該找何說辭?又要如何描補這兩次的失常表現?!”

  黎池見趙儉確實已經冷靜下來,這才說到:“照實說?”

  兩輩子的時間了,趙儉還是對黎池有些了解的。黎池此刻口中的‘照實說‘,必然不是一般理解的照實說。於是趙儉安靜地等著,等黎池繼續說下去。

  趙儉安靜等著黎池繼續說下去,這之中表現出的信任,讓他剛對趙儉產生的一絲失望,消去了些許。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想知道一些情況:你在朝會上求情時,腦子昏昏沉沉的,應也說不出多少理由,恐怕只是一味求情了?”黎池觀趙儉的神情,就明白他說對了。

  “那看來,趙兄之後也未向聖上說起過,當時你那般言行的緣由了?”黎池繼續問趙儉。

  此刻趙儉的腦子清醒過來了,想起他最近諸般言行,覺著羞愧得很。“我,我慌了,那次在大殿上的事一出,我就慌了。慌亂之後的言行……”

  沒人能比重生而來的趙儉,更明白嚴琳琅身上的邪異之處。

  就不說上輩子的事了,可明明這輩子早已不一樣,他未娶她做王妃,除抓捕那天之外再無交集!結果他竟然會在朝會上、百官之前,為嚴琳琅求情!

  當時那種言行似乎不由他控制的感覺,他是真的慌了!他怕嚴琳琅給自己下了咒,心中慌亂又恐懼地回到王府之後,食不下寢不安!突然有那麼一瞬,就想到找個神婆來驅邪。

  一步錯,步步錯,直至發展成如今這樣。而這些他又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只能先描補過去,再努力表現、慢慢挽回。

  黎池再如何擅長體察他人情緒,也不可能清楚趙儉的內心苦衷。不過看趙儉是真冷靜下來了,那就還值得挽救,“那麼昨日朝會之後,聖上訓斥趙兄在府中行巫蠱之事時,你也沒說緣由了?”

  被黎池三連追問下來,趙儉又覺得他最近的言行,實在匪夷所思,竟完全不像他本人了!不過想到兩輩子的黎池,都能從嚴琳琅的邪異中掙脫,且做出一番功績,趙儉就對他信心滿滿了。“哈哈哈!確實也沒說,就光聽著父皇訓斥了。”

  趙儉終於笑出來,笑容也有了幾分以往的疏闊爽朗。黎池心中的失望和沉郁,也進一步消散,不剩多少了。

  “沒說緣由也好。”一直站著的黎池,不客氣地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再才接著說:

  “朝會上求情的事,你照實說……照實說你與嚴琳琅之兄嚴瑾的交情,為她求情,也僅是因為她是嚴瑾之妹。”

  趙儉雙眼睜圓,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愕,再就是贊嘆!

  兩輩子的時間,趙儉都不討厭嚴瑾,但也只是不討厭而已,要說交情還真沒多深。這輩子不用多說,交情是不可能多深厚的。而上輩子交情不深,大概是出於‘凡與王妃有關系的男子,他都喜歡不起來’的原因?

  “當然,僅此緣由,並不能扭轉趙兄在朝會上的失常言行。我剛也說了,只能盡力描補,以圖日後。”

  黎池停頓一瞬後,終究還是補充了幾句。“趙兄在向聖上解釋時,可著重哭訴我們三人的年少友情。我與嚴瑾決裂,你與嚴瑾間幾乎也是斷絕往來,昔日年少一見如故,如今少年友情分崩離析……你當時在朝會上想到這些,這才一時糊塗、言行失常。”

  趙儉腦子清醒時,是真的不傻!他沒有漏聽‘哭訴‘二字,‘哭’和‘訴’怕是同等重要。他也懂了,黎池一直強調的‘年少友情‘的深意。

  年少情誼最是讓人難忘,也最是引人動容,而他們三人如今這般情景,想想就悲從中來……一時言行失常,也算是真情真性。

  若說帝王不需真性情?但他只是一個皇子王爺而已,若這時就樣樣符合帝王要求了……現在寶座上的父皇,就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而且有這層年少友情在,他與黎池的交往過密的行為,在父皇那裡除了‘結黨營私’之外,就又有了‘少年交情’這個緣由。

  趙儉想通其中關竅,心中再次震動不已:不愧是黎池,對人心和人性的把握,著實厲害……

  黎池見趙儉懂他的深意了,也有些高興: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至於在王府中行巫蠱之事……或許聖上是誤會了。可能聖上誤以為你求情不成,就欲靠巫蠱救人。”

  黎池這一說,趙儉臉色猛然一白,後怕不已!若父皇真以為他‘巫蠱救人‘,那就是違抗聖命!而竟然還只是留下他,訓斥警誡一番……

  兩輩子的時間,足以讓趙儉確定:他父皇對他是真心喜愛。也是因為這一點,他才有信心即使是秘密立儲,他的贏面也是最大的。

  經過這事,再又對比其他兄弟,趙儉才知道父皇對他的寬容,究竟是到達了何種地步。

  黎池看趙儉的神情變化,發現竟然有幾分孺慕真情。這樣就最好了,帶著幾分真情實感的哭訴,才最能讓他人信服,如此或許才能讓一個帝王信上七八分。

  “和周,神婆之事,我准備向父皇解釋說,是為祈求大婚順利。”關於神婆之事,趙儉自己想出來一個借口。

  想一想大燕皇室在趙儉這一代上,詭異的婚育狀況……並且原先內定於四月初五,為趙儉的大婚之期,卻又因為宮中太後身體有恙而延後了,而下個吉日尚且未定。

  在此種大婚之期一延再延的情況下,趙儉為婚事祈福,也很說得過去。“這解釋很好,可以這樣說。”

  —‘翰林院修撰兼工部行走黎池,進儉王府一個時辰,出來時神態蕭瑟,雙眼紅腫似是哭過。’

  這條消息經由隱秘途經,進到貞文帝耳中。

  而在第二日一早,儉王入宮求見皇帝,皇帝在乾清宮召見了。

  半個時辰過後,儉王從乾清宮出來,據說儉王雙眼浮腫似是哭過一場,神情堅定仿佛決心痛改前非。

  ……

  四月中,由內閣周首輔親自執筆寫就的國書,送抵瀚海國,如今再就等待瀚海國回信國書了。

  兩國之間國書互通,所耗時日必然不會很短,想達成出最終協議,還有得等。

  在等待期間,赫連舍及使團成員,就依舊圈在萬國使館之中。除了不能出入自便外,其他方面的待遇,大燕也沒苛待他們。

  赫連舍折了的兩條腿也已接上,修養一段時間,就能下地正常走路了。

  不過據傳,赫連舍傷好雖能正常走路,但日後每逢陰雨天或雪後天氣時,兩條腿怕是都會痛上一場,而且跑跳和騎馬方面,也會有很大妨礙。

  大燕有‘熱審‘和‘秋審‘的審判之制。‘熱審‘即是從孟夏之月(農歷四月)開始,核審罪犯對其予以減刑或釋放。

  貞文二十一年四月‘熱審‘中,水泥配方盜竊案中的相關犯人,並未獲准減免刑罰,俱都維持原判。

  黎溫依舊向西流徙三千裡,即日流徙!錢鐵匠及嚴琳琅依舊‘誅三族‘,待‘秋審‘後執行。

  ‘秋審‘是為復審死刑的制度,在秋八月開始,主要為復審是否有冤假錯判。

  水泥配方盜竊案,是就在京中三司會審的,且是皇帝親判。錢鐵匠和嚴琳琅‘誅三族‘的判罰,‘秋審’時怕是不會變更的,只等走一個‘秋審‘的過場,之後立即行刑而已。

  水泥配方盜竊案,就此塵埃落定。

  相關人黎池,在書房中靜坐沉思過那一次之後,就又沉浸於工作和生活中去了。

  趙儉在乾清宮中,對著貞文帝一頓哭訴之後,也一樣回歸了正軌。只是變得愈加努力做事,以求挽回他在貞文帝心中的好印像。

  趙儉時不時地就跑到翰林院去,與黎池一起討論各省地方的水泥局選址。

  燒制水泥的初衷既是為了治水,且推動鐵碾也要水力,燒制工序中也要用水。那麼水泥局的選址,就應選在大燕的三條大江大河的岸邊。

  黎池給予技術指導、定出了選址原則,之後具體的定址事宜,就多是趙儉的事了。其中涉及到的利益拉鋸和平衡,就是趙儉需要去考慮的了,黎池最多在他選址時給些參考意見而已。

  ……

  四月二十這天,黎池正在翰林院中辦公。

  臨近中午時,翰林院把守大門的守衛,將小廝黃芪帶了進來。黎池看到黃芪出現在這裡,心中就已有所預感……

  還未等守衛開口說,黃芪一見到自家老爺,就立即嚷開了:“夫人要生了!老爺!夫人要生了!”

  黎池將手中筆一扔,也不去管筆尖上的墨水將草稿污黑了!“竹帛,幫我將案上的草稿謄抄後,交給王掌院!”

  “嗯?”剛埋頭辦公,卻被黃芪嚷得抬起頭的鐘離書,反應了過來。“好……”

  一句話將手頭工作交接出去後,黎池兩個大步就閃身出了辦公間!看得鐘離書和明晟一臉懵,一時沒來得及太多反應。

  黎池出了辦公間,就疾步翰林院大門而去!然後走著走著,就甚至小跑起來了!小廝黃芪也趕緊跟上!

  傳旨太監李公公,剛從轎子裡探出來一個頭,就看見一前一後兩道人影,從他面前‘呼’地一陣風跑過,眨眼間就跑遠了!

  “唉?剛不就是黎修撰!”李公公認出來了,剛從他面前跑過去的就是黎池,“黎修撰!黎修撰!雜家這裡有給您的聖旨唉~”

  奈何黎池早已經跑遠,聽不見李公公的呼喊了。

  既然接聖旨的人都跑遠了,李公公索性也就先進了翰林院。得知剛黎池府中的小廝前來,說是府中夫人要生產了!黎池這才著急忙慌地跑了回去。

  “還真是湊巧!賞賜一到,這邊就要生了。不過既然人都跑回府裡去了,那雜家就轉道走一趟狀元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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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8:47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跑出翰林院之後,黎池和黃芪兩人就時而疾走、時而小跑,急匆匆地地往回趕。

  黎池一路疾走或者小跑時,還不斷問黃芪:“老夫人可在府中?”

  “在、在府中!”黃芪來時是一路跑來翰林院的,如今回去時卻是跑不了了,累得氣喘吁吁的。“早間時候,夫人覺著、有些異樣,老夫人和老太爺,就都留在府中看顧著夫人。”

  “那你為何不早來叫我!”既然早間時候就有異樣了,卻這個時候才來叫他。

  “夫人不讓,說老爺的公務要緊。”

  黎池腳下疾走不停,還伸出手來,指戳著黃芪,“你個憨傻兒!其他聽夫人話也就罷了,這事能聽嗎?你該早點來叫我的!”

  黃芪累得大口喘著氣,艱難地跟上他老爺的步伐,感到有些委屈,“夫人不讓,老夫人和老太爺,也沒吩咐……”

  黃芪這樣身契都捏在主人家手中的下人,也不能指望他們見機行事,而且他忠心聽話也沒錯。黎池不再責怪他,又問:“太醫可到了?穩婆呢?”

  “夫人發動一會兒後,黃精就去找宮太醫了!穩婆、在早間時就等在府上了!”一邊疾走一邊答話,黃芪大口喘氣,答話都斷斷續續的。

  問完急須知道的,黎池就專心趕路了,黃芪不用邊跑邊答話,也輕松了一些。

  一路上,碰見好幾個挑擔子的貨郎,見黎池行色匆匆,還會問上一句:“六元老爺!這是做甚去呢?”

  “家中內人即將臨盆。”黎池一路上都這樣回答道,腳步不停。

  “喜事啊!定然母子平安!”“祝夫人母子平安啊!”“提前賀喜您喜得貴子啊!”

  從翰林院到狀元府,走路約一刻鐘的路程,這次黎池和黃芪兩人只花了約十分鐘。

  帶著一路的祝福,黎池大步跨進狀元府大門,步履匆匆地穿過前院、直接往後院去。

  黎池到了夫妻兩起居的寢房外時,徐芩也正等在房外檐下走廊上,“岳父,如何了?”他想要知道的太多了,最終卻只問出了一句‘如何了‘。

  此時房內傳出徐素撕心般的痛呼,讓聽的人也心神不寧起來。

  徐芩朝黎池安撫一笑,“素素她母親也在裡面陪著呢。你岳母的母親就是穩婆,你岳母年輕時耳濡目染,也學了一些,素素出生時,她都沒有用上穩婆,自己就給接生了。而且裡面還有一個正經穩婆在,不會有事的,我們就在外面等著。”

  聽了徐芩的話,黎池平息著一路疾走小跑回來的紊亂氣息,安心了許多。

  ‘吱呀‘一聲房門背打開,飄出來一股血腥氣。桂枝和紫蘇兩個丫鬟,端出來兩盆血水,從黎池和徐芩身前走過。

  黎池忽然吩咐到:“桂枝和紫蘇,你兩去前院等著,等太醫來了就趕緊帶過來。”

  桂枝和紫蘇身形一頓,領命:“是,奴婢們將這盆血水倒了後,立即就去。”

  徐芩年少時也是在徐家生活過的,內宅陰私見過不少。女兒以前欲將這兩個婢女充作女婿的房中人,不過被女婿不動聲色地拒了,眼下這情境容不得半點疏失,支開這兩個婢女也好。

  “房裡還有誰?”黎池又問徐芩。

  “銀朱,你岳母和穩婆。”

  黎池放心下來。不過支走桂枝和紫蘇後,人手就不夠了。“黃芪,你帶上一個小廝,去廚房提開水!囑咐沈廚娘,不要停火歇火,多多地燒開水備上!”

  “好!我叫上黃參,這就去!”氣還沒喘勻的黃芪,又趕緊往後面廚房跑。

  黎池愛惜形像的習慣使然,並沒有表現出慌亂無措,也沒有在房門打開後衝進產房裡去。

  徐芩偏頭看向身邊的女婿,初一看:神情鎮自若,身姿依舊直挺。

  不過再一細看……身姿過於直挺,以至於顯得身體僵直。一雙手交握在腹前,十根手指緊緊地絞在一起,指節用力得都發白了。

  ……

  黎池雙腳向房門方向挪了一步、兩步,豎起耳朵聽裡面的動靜。但他耳裡,似乎只聽得見徐素的痛呼一樣,痛呼聲聲聲入耳。

  “素素!女婿回來了!就在外面呢,加把勁兒啊!”傳出來徐夫人的聲音。

  黎池趕緊朝房裡喊到:“素素!我回來了,我就外面等著你和孩子們呢!你要加把勁啊!”

  黎池喊完,房內徐素的痛呼聲高了些,似是在回應黎池。此時徐素已經騰不開精力,去與黎池說話了,只能用高一聲低一聲的痛呼回應!

  “夫人!宮口是已經全開了的!你加把勁兒啊!加把勁兒,孩子一會兒就出來了!”

  “裡面可是有兩個孩子啊!他們正等著和夫人相見呢!夫人,你要加把勁兒!來,跟著我,吸~呼~使勁!”

  “吸~呼~使勁!”

  房內的痛呼聲沒有先前密集了,只有穩婆指導著使勁節奏的‘吸~呼~使勁!‘聲音。

  聽著房內的說話內容,黎池壓下心中的不好猜想,告訴自己保持鎮定。在又一次開門換水時,他忍住沒有跨出右腳跟著進去。

  “黃芪,黃參,多多提熱水來!”

  “是是!”剛才提來兩桶開水放在門外的兩個小廝,又趕緊往後面廚房跑去。

  “岳父,您告訴我,素素,素素她進去多久了?生產多久了?”黎池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黎池不敢多想,但卻又止不住去想。黃芪說的是夫人早間時候就覺著有異了,若是早上就已發動,如今都午間時候了……

  “和周,別多想。”徐芩拍拍黎池的肩膀,“素素進去剛有小半個時辰,我就遣黃芪去叫你了。”

  “那這樣算一算,這都大半個時辰了,黃精怎還沒將宮太醫帶回來?”黎池漸漸地已不能維持他一貫鎮定的形像,變得有些焦躁。

  正在黎池甚至開始來回踱步時,桂枝小跑了過來。

  “怎麼?宮太醫來了?怎不帶進來?算了,我親自去請進來。”

  桂枝跑近後草草地行個禮,說出的話卻並非是黎池所以為的, “老爺,有聖旨到!請您去前面接旨。”

  原來並不是太醫到了。黎池轉身拜托徐芩:“岳父,您幫忙看著些,我去接了旨就立即回來。”

  徐芩望著黎池點點頭,保證到:“去,屋內有你岳母,屋外有我呢,不會有事的。”

  黎池這才趕緊疾步往前院去接旨。

  ……

  “……賞字畫三副,文玩擺設一箱,上好藥材兩盒!欽此!”

  黎池跪著聽完聖旨,謝過恩之後雙手接過聖旨站起身來。從懷中摸出一個荷包,對算是熟人的傳旨太監李公公說到:“勞煩李公公跑這一趟,本官內人正在生產,提前給李公公包個喜慶紅包。”

  李公公接過黎池遞來的紅包。看見黎池一臉掩飾不住的擔憂焦急神色,再一想翰林院門口他跑過的身影,也就知道真如外面所傳那樣:黎池夫妻伉儷情深。

  如此情境,黎池怕是沒有心思招待他的,李公公也就識趣地有事說事,“那三副字畫和一箱文玩擺設,是聖上聽聞黎大人書房簡陋,特意賞給黎大人裝點書房的。那兩盒上好藥材,則是聖上想著黎夫人臨盆在即,或許產後進補能用得上。”

  “勞聖上想得如此周到,臣感念萬分,來日再前去叩謝聖上!”

  不得不說,貞文帝在賞賜時是用心的,或說在用心收買臣子的忠心。黎池籌建京城水泥局有功,貞文帝想起以前與趙儉閑談時,說過黎池書房簡陋的事,就賞了字畫和文玩擺設。又記起他夫人快要生產了,就再賞上兩盒上好藥材,不管生產救急還是產後進補,都能用得上。

  李公公說完正事,識趣地提出告辭:“既然聖旨已傳到,雜家也就回去復命了。”

  黎池並未挽留,只准備將他送出門外。“本官送李公公。”

  將李公公送出大門、上轎離開之後,就剛好就看到小廝黃精,正拉著宮太醫疾走而來!

  “宮太醫!可把你盼來了!”黎池幾大步迎上前去,與黃精一起攙扶起宮太醫。

  “呼!呼!累得、老夫喲……”宮太醫被黎池和黃精一左一右攙扶著,幾乎是被架起兩條胳膊,往府裡抬了!

  ……

  黎池和黃精兩人,合力將宮太醫扶(提)到後院產房外。

  “先、先讓老夫、歇一歇……”宮太醫被放下後,大喘著氣,擺擺手道。“老夫得歇歇,這樣進去、也不中用的。”

  “那宮太醫先歇歇,之後還要仰仗您了。”黎池看看還站在院裡的桂枝,以及跟在後面一起進來的紫蘇,對一旁還在大喘氣的黃精說:“黃精,你去前院大廳,將聖上賞賜的兩盒藥材拿來。”

  黃精雖還喘著大氣,也只好領命、腿腳酸軟地去了,不一會兒就將密封好的兩盒藥材拿了來。

  黎池揭了大內封條、打開藥盒,盒子裡分了好幾個格子放著幾種藥材,“宮太醫,你看這些藥材用不用得上?”

  宮太醫直起腰看看兩個藥盒中的藥材,“這些都是孕婦生產及產後,常用的上好藥材。想必聖上是特意吩咐了的,這些藥材都是後宮娘娘們生產時常備的藥材,如何用不上?用得上!”

  “我回府還沒放下藥匣呢,就被你家小廝給拉了來,都沒來得及准備藥材,這些藥材剛好用得上!也不用你們再去跑一趟抓藥了。”宮太醫接過藥盒,從中抓出一些湊成了一副藥。“將這藥,趕緊去煎一碗來。”

  桂枝正欲上前去接過藥材,黎池就吩咐剛好提熱水前來的黃芪,“黃芪,將這藥拿去,盯著煎一碗來,快去!”

  黃芪擠到桂枝的前面,接過一大捧藥材,用衣擺兜著往後面廚房快步走去。

  宮太醫稍歇片刻,聽著產房內傳來的叫聲,也顧不得沒有歇足,趕緊就推開門進去了。

  “遮掩的簾子已經拉上了啊,那就不耽擱了,把產婦手拿出來,老夫號脈。”

  “將盒子裡那支百年人身,切片後給產婦含一片。”

  “穩婆,不等她自己生了,開始使手段助產。”

  ……

  黎池站在房外,幾次試探地伸出腳,最終卻還是沒有踏入房中去。

  他就在檐下走廊上,時而僵直地貼門站著,豎耳聽房內的聲音,時而來回踱步。

  在外面這段漫長的等待中,黎池腦海中時而喧騰熱鬧,時而寂靜空白,不知所處何時何地。

  期間,黃芪熬好了藥端來一碗遞進房裡,不久又去端來一碗,再端來一碗。

  一盆又一盆血水端出來,丫鬟銀朱出來提水時,身上都沾滿了血,似是穿了一身血衣。

  再後來,宮太醫喊黎池進去說話,可黎池硬是不肯進去。徐芩拍著肩膀讓他進去,後來徐夫人也出來勸他進去,黎池也都拒絕了。

  “不進去,我不進去!”黎池語氣非常堅決,視線有些模糊,“素素!我不會進去的!我就在外面等你和孩子們!我不會進去的!”

  ……

  黎池拒絕進去之後,就一直站在房門外,聽著裡面斷斷續續地傳出來的悶哼聲。

  直到夕陽將落時,伴著滿天晚霞,一聲嬰啼傳來……

  “啊!啊啊啊~”

  “和周!生出來一個!出來一個了!”

  嬰兒啼哭的聲音,岳父徐芩的說話聲,仿佛從天邊傳來,朦朦朧朧、不甚真切。

  “灌一碗參湯!再含三片參片!”

  “素素!還有一個孩子!還有一個!素素,你女兒還沒出來!素素,你加把勁兒啊!”

  產房中傳出來的動靜,傳到黎池的耳中,然後在腦海中不斷地回繞,繞來繞去、繞來繞去……

  黎池恍恍惚惚中,又有一聲弱弱的嬰啼傳出,“嗯……嗯嗯……”

  ……

  過了一會兒,產房門打開,宮太醫提著藥匣走出來。

  “喝!”猝不及防地,宮太醫被眼前的黎池嚇了一跳。

  此刻的黎池,若是遠看,則依舊身姿直挺。但近看就能發現,他神情茫然、雙眼無神,彷如活死人般麻木得很,猛一看上去有些嚇人。

  “黎大人?黎大人?”宮太醫盯著黎池,輕聲喚了兩句。幸好,雖然反應遲鈍,還是有反應的。“恭喜黎大人了,夫人誕下一對龍鳳胎,如今大小皆平安。”

  “大小皆平安?”黎池就跟那鸚鵡學舌似的,重復著問道。

  看了黎池的樣子之後,宮太醫對於他沒問‘龍鳳胎‘,而是問‘大小皆平安‘,也就不覺奇怪了。“對,大人和兩個嬰兒都平安無事。只是夫人累得昏睡過去了,小的那個千金有些體弱,大小都要注意仔細地養著。”

  “素素!素素!”黎池終於反應過來了,伸出兩只手抹了一把臉。

  黎池耳中寂靜無聲的世界,重新喧鬧起來!甚至仿佛能聽得見胸腔中,跳著的‘砰砰’心跳聲!

  “小聲些!”徐夫人和穩婆兩人,一人一個小襁褓,將一對龍鳳胎抱了出來,“往哪兒去呢!喊你進去時,你可是狠得下心來的,硬不肯進去!這時素素都睡著了,你倒是想進去吵她了?”

  徐夫人這麼一說,黎池就露出一個燦燦的笑容來,“這就是我們的兒子和女兒了?長得真好看!”

  “我外孫和外孫女當然好看!”徐夫人接著問黎池,“你給這兄妹兩取名了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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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8:58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兩個孩子的名字,黎池在陪還懷著的徐素閑聊解悶時,夫妻兩就已定下四個名字備用。

  因宮太醫號脈號出是雙胎,生出的雙胎,就有三種排列組合可能:兩個男孩,兩個女孩,以及一男孩一女孩。

  不到生產結束,都不知道是哪一種可能。於是夫妻兩索性就取了四個名字,男孩名和女孩各兩個。

  兩個男孩名是黎炘和黎燁。兩個女孩名是黎煙和黎靈。女兒名字中帶火,夫妻兩不都想女兒性格過於火爆,最好是像她(們)娘這樣溫婉大方,於是就取了‘煙‘和‘靈‘,這兩個聽起來溫溫柔柔的名。

  “……兩個孩子這一輩從‘火‘字輩,長兄名炘,姓名黎炘。妹妹名靈,姓名黎靈。”黎池看著襁褓中一對紅猴子似的兒女,定下了他們的大名。

  大兒子精神得很,還在‘啊啊‘地叫著!可小女兒看上去小小的一只,安靜地閉著眼,看上去細弱可憐得很。

  於是黎池話到嘴邊,又將‘黎煙‘改成了‘黎靈‘。不迷信的他也怕了‘人如其名‘,怕女兒真會如一縷‘煙’一樣,風一吹就飄散了。

  “兩個孩子的小名,就叫平平和安安。平平安安,比其他任何美好寓意都要好。”黎池此時才有了當父親的真實感,心中就覺得兒女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重要。

  “揚光曜之燎燭兮,乘景炎之炘炘。黎炘,好名字!”徐芩品了品外孫的名字,誇贊道。

  而徐夫人則更鐘意兩個孩子的小名,“平平!安安!這是你們爹給取的小名,盼著你們平平安安地長大,一輩子都平平安安呢!”

  ……

  府中的女主人剛生產完,累了正昏睡著,不過所幸還有徐夫人這個女性長輩在。

  在當下風氣風俗中,黎池一個大男人不好插手去做的事,徐夫人都幫忙做了。比如胎盤的封存,還有產後的一些風俗講究等。

  黎池把宮太醫送走前,給他包了一個八百兩銀子的喜錢紅包。一是按照風俗,用喜錢衝一衝進產房後身上沾染的血氣,二也是真心表示感謝。

  宮太醫接下了喜錢,並承諾‘洗三‘那天,再來給大人和兩個小孩看一次診。本來徐素生產完,宮太醫的職責就已履行完畢,洗三那天再來一次,也是看在喜錢和交情上。

  黎池感激不已地將宮太醫送到大門外,又等他走遠之後,這才轉身進府裡。

  之後,黎池又給了穩婆喜錢,給府中下人散過喜錢。

  送走穩婆,兩個小孩由銀朱和徐夫人照看著。乳娘是早就找好的,已經進府住下了,已經喂了兩個小孩來到這世間的第一頓飯。

  忙過這一陣,黎池的一雙腳,到這時才終於踏進了房裡。

  房間內已經重新被收拾得干淨整齊,可卻還是彌漫著一股血腥氣,在鼻間縈繞不去。

  徐素生產時躺的榻,已經被移了出去,在兩人的臥室中又專門鋪了一張床,供徐素坐月子時睡躺。

  徐素已經被換上干淨衣衫,挪到了新鋪的床上。

  黎池走到床前,在床邊蹲下,伸手去夠徐素那張毫無血色的煞白臉龐,臉上冰冰涼涼的……

  直到黎池的手指在徐素的脖頸側,感知到了溫熱觸感,指尖下也有一跳一跳的躍動感時,他挺直的上半身,才終於是伏趴到了床上。

  如今房內沒有其他人,徐素也是昏睡著的,黎池將臉埋在被褥中,眼淚剛一脫眶,就被吸收了,無聲無息。

  他前世年少時,做過哭鬧撒潑的事,後來有時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或者為了響應周遭氛圍,也會眼眶微紅或者是潸然淚下。

  這輩子他已經很少哭了。年幼時的哭鬧,也都是打雷不下雨,離家時那次紅了眼眶,是他第一次真的動情。

  而這次埋在被窩裡哭,是這輩子第二次。

  “素素,對不起,我當時不能進來看你,我不敢進來……”

  “我怕,我怕你見到我後,向我把事情交待清楚,你就會安心地……我不能讓你安心,對不起……”

  “對不起,你很辛苦,我知道。素素,可我不能進來看你,不能讓你安心……我要你堅持下去,哪怕你真的很辛苦。”

  “素素,對不起,是我狠心了……”

  ……

  房門外,徐夫人停住腳步,終究沒有推門進去,站了一會兒就轉身走開。

  “你去叫和周來吃晚飯的呢?”徐芩見妻子一個人回來,問道。

  “我們先吃,女婿可能不餓,餓了他自個兒會去找食的。”徐夫人到飯桌邊坐下,端起飯碗、拿筷子往嘴裡扒飯。

  徐芩一臉無奈地勸到:“還在置氣呢?和周不進去……也是有他的想法的,狠心是狠心了些,可你看最後不是大小都平安嗎?別置氣了?”

  “哼,就你聰明,老婆子我不知道嗎?”

  “那你還不喊和周來吃晚飯?”

  “我說了他可能不餓,你這麼多話做甚!”

  徐芩:……你怎麼知道別人餓不餓的?

  不過徐芩決定,他不和妻子爭辯。不餓就不餓,少吃一頓也不是甚了不得的大事。

  ……

  徐素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黎池向翰林院告了三天假,在家陪著她。

  徐素醒來後,黎池就忙前忙後地伺候著。端湯遞水,熬藥喂藥,極盡耐心!

  就算一對龍鳳胎兄妹,也挪來了夫妻兩寢房的側間房裡,黎池也沒去多看他們兩眼,全身心撲在了徐素身上。就連徐素多看或多抱了兩個孩子幾次,黎池都要勸她不要累到自個兒!

  徐素本就聰慧,與黎池做夫妻也已有一年光景,自己丈夫的心思,她也能猜到幾分。

  對於當時黎池死活不肯進房裡來的事,徐素挺過來之後,也就不在意了。尤其是徐素母親徐夫人,在房裡與她單獨待過之後,她對黎池就更是沒意見了。

  黎池見徐素沒有翻舊賬,心裡也松了一口氣。前世一個同事,家中有老婆在坐月子,黎池就聽那同事講過一些產後的駭人事例,比如患上產後抑郁症後,有整天整夜哭的,甚至有抱著孩子跳樓的……

  黎池就怕徐素想不通那件事,也得了產後抑郁症,如今看來是沒有征兆的。

  徐素的身體剛生產完,又還是生的雙胎,身體虛弱得很,只能臥躺在床上。為了給徐素補回來,徐夫人親自下廚,給徐素燉補湯喝,宮太醫開的藥方也熬了在喝著。

  到第三天給孩子們‘洗三‘時,徐素的精神頭已經好些了。

  ……

  到了後世,大多產婦都是在醫院生產的,住院都要住上好幾天了,‘洗三‘這樣的生育習俗,就日漸消失了。

  不過在大燕,‘洗三‘儀式還很隆重,要邀請至親好友前來祝賀,要為嬰兒舉行沐浴儀式,洗滌污穢、消災免難。

  生產那天送穩婆離開時,黎池就已經請托過,請穩婆三日後‘洗三’時那天當收生婆婆,主持‘洗三‘儀式。府裡也依她的囑咐,准備上了挑臍簪子、圍盆布、金銀錁子等等二三十樣小東西,樣樣都有講究。幸好徐夫人知曉這些,都准備齊全了。

  洗三這天,黎池只邀請了幾個好友,鐘離書、明晟、孫玉林和李乾桉四人,以及趙儉。還有在京中的至親——徐芩夫妻。

  到了這天,鐘離書他們給王掌院打過招呼,延長了中午的午歇空檔。抽空來狀元府上,參加龍鳳胎的‘洗三‘禮。

  來時除送上傳統禮品,如油糕、雞蛋等之外,他們都是進士出身的翰林官,自然還要送上一些風雅的禮物。

  於是一人送上了一首‘賀洗兒詩‘。與其他技能相比,黎池雖算不上擅長作詩,卻也能在提前准備後,以一首‘洗兒詩‘相酬。

  走過這一場之後,就依次序上桌、開席了。

  吃完‘洗三面‘,洗三儀式就准備開始了。

  一對龍鳳胎黎炘和黎靈,被包在襁褓中抱了出來。抱給前來的客人一一看過,也都誇贊幾句“長得真好”、“真有福相”,再說幾句祝福的話:“祝平平安安”、“願健健康康”……

  尤其是趙儉,看著一對可愛的龍鳳胎,再一想自己至今無兒無女,羨慕之色溢於言表。“和周,恭喜你!這對孩子真好看,真有福氣,定能平平安安地長大,一生平安順遂!”

  黎池一一謝過了各人的祝福。

  該供上的如送子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都供上了,收生婆婆抱過哥哥黎炘,洗三序幕也就正式拉開了。

  依尊卑長幼,趙儉第一個上前,往盆裡舀了一勺清水,然後往盆裡添了兩錠金元寶。

  收生婆婆喜得笑眯了眼!“盆兒響,金兒來,用不完!”

  趙儉第一個‘添盆‘之後,接著徐芩和徐夫人也上前,往盆裡舀了一勺清水之後,各往盆裡添了兩錠銀元寶。之後依長幼,孫玉林、李乾桉、明晟和鐘離書也依次上前,或是銀錁子、或是碎銀子,也都添了雙份——龍鳳胎一人一份。

  ‘添盆‘之後,收生婆婆拿秤杆在盆裡攪一攪,“一攪兩攪連三攪,兄妹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

  ‘添盆’後念完吉祥話,這才要開始給嬰兒洗澡了。

  因為龍鳳胎中的妹妹身體細弱,在與收生婆婆商量過後,今日‘洗三’就用溫熱水。剛眾人往盆裡舀的清水,就是溫熱水。

  不過龍鳳胎中的哥哥很識趣,雖然用的溫熱水洗澡,沒有因受涼而受到驚嚇,可他還是‘啊!啊啊!‘地大哭了幾聲,討了個‘響盆‘的好兆頭。

  收生婆婆在為兩個嬰兒洗澡時,是每個動作都有講究,每洗一下,都會伴隨著一句吉祥話。

  一個嬰兒洗完之後,就又將孩子用新襁褓包好,以防受涼。不過幸好如今已入孟夏時節,都有些炎熱了,不容易受凍著涼。

  哥哥和妹妹都在收生婆婆手裡經了一遭,兩個都洗過之後,又被抱著拿蔥杆輕輕地打了三下,接著用秤砣比劃了幾下,最後才將他們放到兩個茶盤中。

  收生婆婆用茶盤中事先准備的金銀錁子,往嬰兒的身上掖一掖,“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

  又用鏡子往嬰兒的屁股上照一照,“用寶鏡,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淨。”

  黎池眼看一對兒女,在收生婆婆手中轉來轉去,都被玩出花了,也是替他們覺得辛苦。

  不過至此,也終於是洗完了。徐夫人和銀朱上前,將龍鳳胎抱去了後院。

  收生婆婆又規矩講究地收了場子,才又向黎池道喜,“恭喜黎老爺您一舉喜得兒女!祝願公子長大後,子肖父相,高中六元!祝願千金長大後,女肖母相,溫婉賢淑!”

  黎池依規矩給了收生婆婆兩份喜錢,“承您吉言,今日多謝了。”

  收生婆婆得了喜錢,又用圍盆布將‘添盆’的金銀元寶、銀錁子和碎銀子,以及二三十樣小東西,全部兜一起,兜走了!

  收生婆婆最後離開時,腳步都是輕飄飄的,龍鳳雙胎、雙份‘添盆’、雙份喜錢,賺大發了!六元府都是好人!

  洗三儀式結束後,鐘離書他們也急匆匆地離開了,他們還要回去翰林院繼續坐衙(上班)。

  趙儉也沒有多留,很快就離開了。趙儉最近正努力表現,所以也並不清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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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9:09 |只看該作者
第113章

  ‘洗三‘順利結束,客人也已全送走。黎池就回去了後院,然後陪一陪徐素,看一看龍鳳胎兒女。

  下午時候,宮太醫依約前來復診。

  宮太醫先給徐素號過脈,又去側間給兩個嬰兒看過。然後就順理成章地出門,避開了房中的徐素。

  黎池心有所感,宮太醫的診斷結果,可能會不太好,否則他也不至於刻意避到外面來。

  將宮太醫引到外院的書房後,他才開口說到:“夫人生產時,腹中胎兒胎位不正,生產中途也幾度驚險。最後能順利生產,且大小皆平安,全靠夫人性情堅韌,以及聖上賞下的好藥。”

  徐素孕期時的真實情形,並不是很好,雖她一直表現得積極開朗。黎池實際上也是察覺到了的,不過他也一樣,沒有表現出來。他們兩個人,之前都在瞞著對方,只將積極的一面展示了出來。

  “雖大小都平安,但夫人在生產時,終究是傷了根本。一般婦人生產完三天,都不會有夫人這樣虛弱,她們躺在床上是為休養、不想起身,而夫人躺在床上是體虛、不能起身……以後恐怕不能再要孩子。即使懷上,也不能孕育到生產,否則到時怕是會……”

  黎池明白宮太醫的未盡之言——‘怕是會一屍兩命‘,“在下明白。”

  當大夫就是這樣,總要說這些剜人心窩子的話,並且有時還要剜人幾刀。“小公子身強體壯,仔細養著定然能健康長大。小千金……則要更加精心地養著,丁點不能凍著熱著了,入口的也不能馬虎。”

  黎池心中難受,卻也沒有辦法。

  “老夫稍後為夫人開一張藥方,你們去抓來熬著喝上。因是調養進補的藥,藥材貴了些,不過黎大人府上應是供得上的。”

  若這府上的夫人嫁在一般人家,恐怕是吃不起這些補藥的。不過若是在一般人家,怕是也不能生下兩個孩子來,早已一屍三命,何談之後吃貴重補藥調養。

  “不過小千金還太幼小,受不住藥性,只能先精心養著。等長大些之後,再看是否能用藥調養,或者不用調養就是最好。”

  黎池神情沉郁,可如今事情已然如此,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宮太醫,還請您別將這事說出去,怕傳到在下夫人耳裡去了。”

  “黎大人待夫人體貼情深,老夫明白,一定守口如瓶。”

  ……

  送走宮太醫後轉身回來時,黎池忽然問守門的小廝,“黃柏,水泥配方盜竊案中,判了向西流放三千裡的那個犯人,啟程了沒?”

  黃柏是守門的小廝,有人上門後負責向內通傳,有時還負責將客人引進府內。門房小廝,應變機靈是必須的,消息靈通就更好了。

  “老爺是說黎府的長房大公子黎溫?”黃柏恰好愛打聽消息,消息靈通,“已經向西流放了,三天前啟程的,據說要去往風沙滿天的西疆。”

  “可惜,走得早了。”黎池點點頭轉身進門,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飄到小廝黃柏的耳中。

  黎池回到後院時已經神情如常,進屋時恰巧聽見徐素在和她母親爭執。

  “……我就想自己喂平平和安安。”

  “素素啊,娘不是和你說了?這京城有哪家的夫人,是親自喂養孩子的?而且……”徐夫人正想說婦人喂養孩子有礙身形,將不再身姿精致曼妙,就看到黎池走進來了。

  黎池聽了半截,大概知道兩人是在爭執徐素想親自哺乳的事。“素素,想親自喂養平平和安安?”

  徐素的聲音還很虛弱:“嗯,我想親自喂養兩個孩子,我是他們兩的母親。”

  黎池理解徐素的母愛情懷,但他支持徐夫人。倒不是什麼京城貴夫人的體面,而是她身體不允許。況且之後她就要一日三頓地喝藥了,喝藥期間哺乳不太好。

  “素素,你為生下他兩已經受夠了苦,喂養他們的這份累,就別受著了。”黎池坐到了徐素床邊的圓凳上,“剛才宮太醫說了,素素你還要喝一陣藥,喝藥時是不能喂孩子的。”

  徐素只得妥協,“那好,等我不喝藥了時,就再喂他們。”

  黎池心中一頓,面上卻不顯,“好,等你不喝藥了,再喂他們。”

  俗話說一孕傻三年,但徐素依舊聰慧得很。

  “剛剛宮太醫避開了我,你們出去後說什麼了?”徐素不執著於親自喂養兩個孩子之後,就想到了這一點。

  坐在一旁的徐夫人,接過話說到:“能說什麼好?你在月子裡要少思少想。”徐夫人有生養徐素的親身經驗,且她過世的母親也是穩婆,給不少婦人接生過,所以徐夫人知曉得更多。對於女兒如今的狀況,徐夫人心中也有些底。

  “和周,宮太醫說什麼了?”徐夫人越是阻攔,徐素就越是想知道。

  堵不如疏,同理:完全隱瞞不如透漏一二。‘好奇心‘滿足了,也就不至於一直想,反倒嚇到了自己。“素素,你答應我,我說了你要保持鎮定。”

  徐夫人正欲開口阻止,徐素就搶先答到:“好,我答應你。”

  “宮太醫剛單獨給我說……”黎池整理一下面部表情,讓神情看上去盡量輕松之後,才繼續說到:

  “宮太醫說,安安有些體弱,要精心養著,不能疏忽了。”

  徐素的心神都放在黎池的話上,因此並未發現她身旁的徐夫人,聽了黎池的話之後暗暗地松出一口氣。“安安,看上去是有些體弱,不過精心養著也就是了。況且安安的體弱是與平平相比的,我還見過更體弱的嬰孩兒呢,不也照樣養大了?”

  徐素每每看見安安小小的一個,就憐惜心疼不已,“和周,以後平平和安安就養在側間房裡,你……你就暫時到前院的書房睡!等過幾個月,安安長大些、身子健壯了,再將他們挪出去,你再回來睡。”

  黎池:……

  “好的……”黎池無奈一笑,“本來我還想,夜裡照顧兩個小孩兒時,我也能幫上一把的。”

  反正最近一兩個月,睡臥室與睡書房也沒區別,被攆就被攆了!還能跟兩個孩子去計較不成?那兩個孩子,可是他親生的呢。

  “你後日就要去翰林院點卯了,夜裡要睡好才行,要以公事為重。我和娘會照顧好平平和安安的,再說還有乳娘和丫鬟們呢。”徐素知道自己的丈夫,也明白公事和仕途之於他的重要性,她們不能拖了他後腿。

  黎池正經地向徐夫人道謝:“實在是勞煩岳母和岳父了,若是沒有二老,小婿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黎池是真心真意地說的這話。‘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話不是說說而已,尤其是像這種時候,家中有一個有經驗的長輩,實在太重要了,心中都更要有底氣些,遇到事情了也有個能請教的人。

  若是沒有徐芩和徐夫人,就黎池和徐素夫妻兩,哪怕府中有再多下人,也照樣忙不過來。遇事能幫忙拿主意的長輩,與只敢聽從主家吩咐的下人,是不一樣的。

  “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你們的孩子就是我的外孫,不幫你們我還能去幫誰?說這些客氣話做甚。”

  之後三人又說了會兒話,等徐素感覺有些累了時,才停下不再聊。

  為讓徐素安靜睡覺,黎池和徐夫人兩人起身離開,一起到側間房裡去看兩個孩子。叮囑乳娘不要餓著或撐著兩個孩子,讓銀朱仔細些看著……

  ……

  ‘洗三‘之後,黎池又在家呆了一天。

  這一天,黎池將府中的桂枝和紫蘇遣去了徐素的嫁妝莊子上。這個莊子只是一個百畝的小田莊,與京郊那些供主家去散心的莊園不同,總之小田莊上的日子,不會多輕松就是了,下地做農活都是常事。

  黎池准備等再過一兩個月,就無聲無息地將兩人賣給外地的人牙子。若是立即就喊人牙子到府上來領走,傳出去不好聽。

  畢竟府中剛誕下一對龍鳳雙胎,這麼大一樁喜事,卻轉頭就賣下人,外人說起來會說:就是為了給兩個孩子積福,也不該立即就賣下人。所以黎池決定等一兩個月,再無聲無息地賣了。

  桂枝和紫蘇被遣去田莊後,府中就有些缺人手了。丫鬟就只有同一批買進來的銀朱和豆蔻了,小廝倒是夠用,若是以前還好,如今家中添了兩個小孩子,缺了人手是真不行。

  所幸從徐府借來了兩個老媽子。都是徐府的老人,用著順手還讓人放心,就先借來用一陣,等買了丫鬟調教好之後再還回去。

  “夫人還沒出生時,我兩老婆子就已經在徐家了。幫老夫人照顧大了夫人之後,如今又能照顧夫人的兒女,也是我兩老婆子的福分了!”

  “是啊是啊!老夫人和老太爺都到姑爺府來了,我兩老婆子在府裡閑得慌!如今跟著來照顧小少爺和小小姐,高興得不得了呢!”

  這兩個老媽子,是徐府中快二十年的老人了,讓人很放心。

  ……

  四月二十五日,黎池結束三天假期,回到翰林院去點卯上衙了,還收到了一波‘老翰林‘們的恭喜。

  今日正值五日一朝的朝會,假期歸來的黎池無事可做,於是就給皇帝寫謝恩奏折。

  大燕官員得了賞賜之後,是要寫謝恩奏折的。

  在奏折中,黎池對貞文帝賞他字畫文玩,尤其是賞賜他兩盒上好藥材,以及恩准宮太醫到府上看診的事,表達了充沛的感恩之情!

  實際上黎池也是真的感恩,若無宮太醫,若無那兩盒對症的上好藥材,恐怕今日情景,還不知是什麼樣呢。

  以黎池的記憶力,他的詞彙之豐富一般人難以想像,再加上他寫這封謝恩奏折時,摻入了七八分的真情實感,字裡行間的感恩戴德幾乎滿溢出紙面了!

  “……聖上於臣之妻子、兒女,是再造之恩,於臣亦如是。”

  ……

  寫完感恩奏折之後,黎池無事可做之下,有感於寫奏折時的體悟——要善於表達自己,忽然心生一念:開始寫日記。

  要善於表達自己,也要善於營銷自己。無論是流傳後世,還是在必要時候宣傳造勢或表露心跡,寫一本日記都很適用。

  於是當日下衙之後,黎池寫下了第一篇日記:《孟夏四月,喜得兒女一對》。

  “孟夏四月,喜得兒女一對。吾心甚喜……”

  ……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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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00:19:20 |只看該作者
第114章

  “……陛下於臣之妻子、兒女,乃再造之恩,於臣亦如是。”

  乾清宮內。

  貞文帝看完黎池的謝恩奏折,對隨侍身側的張忠說:“這黎和周,真會說漂亮話。”

  前不久才贊過黎和周真乃‘務實君子‘,如今就又說他說‘漂亮話‘?

  張忠看貞文帝神情,不像是讀到‘拍龍屁‘奏折時的嘲諷神色啊?於是張忠說到:“老奴聽宮太醫講起黎夫人臨盆那日,他可是被黎大人嚇了一跳。黎大人擔心房內產婦,擔心到仿佛失了神智的情狀,猛一看有些嚇人,細一想卻也令人動容。”

  “嗯。”貞文帝隨便‘嗯‘一聲。謝恩奏折中,黎和周寫到他當時心境之處,讀來確也令人動容。讓他想起三兒子出生時,彼時他的心境,也如這黎和周的一般無二。

  “黎大人與黎夫人夫妻情深,而陛下的賞賜,助黎夫人渡過了臨盆難關。老奴想黎大人,應是真情實意地感恩陛下的。”

  貞文帝忽然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張忠,你對黎和周很有好感?”

  皇帝近侍,最忌與朝臣交往過密。張忠心中一‘咯噔‘,卻並未跪地求饒——那只能顯得他心虛。

  張忠:“黎大人發現煤炭,燒制水泥,善待匠戶,一樁樁事情,都是在為百姓社稷謀福祉。老奴就想,若是當年老奴和父老鄉親們,也能遇到這樣的官,那就好了。老奴得天之幸,能來侍奉陛下,可老奴的那些父老鄉親卻是……不過他們大仇得報,也算走得安心了。”

  貞文帝登基第二年的那樁‘黃河水患‘,天災遇人禍。黃河決堤,又遇貪官貪了賑災錢糧,餓死災民無數,最後險致嘩變。貞文帝一直將這樁事記在心中,且引以為誡。

  身邊的張忠就是‘黃河水患‘中的災民,也因此格外厭惡貪官、喜歡清官,張忠對黎和周懷有好感,也是正常。

  貞文帝不再疑慮張忠與黎池勾結,“嗯,黎和周此人著實難得。難得能將那份多智,用在正道上,不像有些官員……”

  張忠見皇帝似乎想到朝中某些官員,就又繼續安靜地站著,不再出聲。

  其實張忠對黎池有好感,不僅因他是一個不貪的官,還因為他們的夫妻情深。

  張忠還年幼時,家庭和睦、父母恩愛,所以他現在就格外喜歡夫妻和美的場景。可如今朝中的官員,嘖嘖,個個都是偽君子!不僅妻妾成群,甚至某些還養外室、逛青樓!

  於是,黎池和他夫人這樣夫妻和美的,不就在張忠眼裡凸顯出來了?在總管太監張忠這裡,黎池因此贏得了更多好感。

  ……

  黎池他們這科的新翰林們,入翰林院已有大半年,都已適應了翰林院的日常。

  翰林院是個清貴衙門,而往往以‘清貴‘二字描述的,多半還能冠以‘冷清‘二字。

  事實也確是如此,翰林院作為內閣成員的‘培訓儲備基地’,在沒有史書及其他書籍修撰任務的現在,儼然就是內閣的一個秘書處。幫忙內閣草擬一些日常性的,不太重要的聖旨而已。

  在這個清貴衙門——內閣秘書處裡,黎池他們做的就是文字秘書的工作。有公務來了就寫,沒公務時就看看書、喝喝茶,尤其如今正值年中‘公務淡季‘,那是清閑得很呢。

  不過諸多‘清閑人‘之中,並未包含黎池。

  黎池點卯上衙之後,若給他分派了公務,他就認真做。若沒有,他就忙水泥局的事情。

  如今水泥局已經開始運轉,黎池暫時又還管著水泥局,那當下水泥局的大小事情,以及水泥局日後的發展規劃,他都是要管上一管的。

  翰林院不那麼忙時,黎池就抽出空來,將水泥局的各種規章制度,比如考勤制度、處罰制度、銀糧補貼制度以及晉升制度等,都參照前世的制度模板,結合當下世情,給一一明確了出來。

  這一套制度,在水泥局內部公布並施行之後,不知是工匠們真心支持這一套制度,還是僅僅攝服於黎池的身份,總之效果還算不錯。

  並且在六月份的時候,黎池根據這一套制度的考核結果,從三十多個甲長之中,選出了一個水泥局代副使,協助他管理水泥局,且在他不在時全權負責水泥局相關事務。

  大燕朝廷官營的局、院、作坊,例如某省的織染局,編制最底層是匠戶,接著是牌長和甲長,再就是織染局副使,織染局大使。

  ‘大使‘官階從九品,雖是芝麻末流小官,卻也是有品階的。黎池雖暫管著水泥局,卻也沒那資格授官水泥局大使,只能授職無品級的水泥局副使——還是暫時的代副使。

  能從眾多甲長中脫穎而出,成為‘代副使‘的容綱,當然不會是蠢人,反而聰明靈透得很。他雖是‘代副使‘,但若是在接任黎行走的水泥局大使到來之前,他已將水泥局的事務摸透,那就不愁到時他這個‘代‘字去不掉。

  從一介匠戶,成為京城水泥局副使。這短短四五個月,就完成了一個匠戶、奮鬥終生可能的最高職務成就!

  容綱非常明白,這一切都是黎行走黎池賦予他的。不論是出於感恩,還是為了鞏固他與黎池之間的聯系,容綱都表現得對黎池唯命是從。

  黎池不僅將容綱提為代副使,還將在水泥配方盜竊案中,做過‘魚鉤‘的何匠,從牌長提拔成了甲長,補上了容綱升任‘代副使‘之後留下的職缺。

  黎池在徐素產後一個來月的翰林院點卯上衙期間,就抽空將京城水泥局調理好了。除開需要他去工部催要銀糧補貼之外,他完全做起了甩手掌櫃。

  五月二十一,黎池去工部催要六月份水泥局匠戶的銀糧補貼。若是可以,他還想將下半年的也一起要來,免了以後來回跑的麻煩。

  黎池與左侍郎易硯商量好匠戶的銀糧補貼之事,出來准備離開工部時,恰巧與黎鏡在院裡迎面碰上。

  彼時的黎鏡,與前不久黎池來要匠戶名冊時相比,要消瘦得多。

  眼底青黑,一張臉皮黃瘦得很,官袍也顯得空空蕩蕩,簡直就是一個可憐垂暮老人了……

  如果不看他那雙眼睛的話。或許還能博得旁人幾分憐憫,只是他那雙眼睛太過陰郁,甚至是陰毒……看著不會讓人覺得憐憫,反而會讓人想敬而遠之。

  “侄孫如今風光無限,兒女成雙,真是恭喜啊。”黎鏡嘴上說著恭喜的話,可表情和眼神卻陰毒得很。

  黎鏡雖然更喜歡庶孫黎浪,但黎溫畢竟是他的嫡長孫。如今黎溫卻被流放到飛沙走石的西疆,連子嗣都沒留下一個……嘖嘖,可憐。

  黎池兩輩子活到現在,被放過不少次狠話。又豈會被黎鏡的一句威脅嚇到?

  借著低頭一笑的動作,黎池轉動眼珠確定了近處沒有人,然後才抬起頭,笑著對黎鏡輕聲地說到:“鏡四爺爺,黎溫堂哥的事,還真不是侄孫我刻意設陷謀害。”

  “但是,您應該慶幸的,桂枝和紫蘇沒有得手。侄孫我可還年輕著呢,兒女子嗣總會有很多的。可如果黎浪堂哥也了出事,就不知道樓大伯和渠二伯,還中不中用了?”

  黎池依舊是一臉溫雅地笑著,若是有人遠遠地看過來,准保不會想到他剛才說過這些話。

  “黎池你!黎池!你……”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黎池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樣純良!黎池全都知道,他是全都知道的……

  黎池觀察了一下黎鏡的神色,看來桂枝和紫蘇確實有問題了,稍微一詐就詐了出來。“鏡四爺爺,您可千萬別激動,萬一激動得氣血上腦,出了個好歹……黎府的其他人,可該去依靠誰呢?”

  若說恐嚇人,黎池可比黎鏡要精通多了。

  黎府的頂梁柱是黎鏡,沒有了他,黎府就什麼都不是,那一府的庸碌蠹蟲,能靠誰?

  黎池嘴裡說著聳人的話,臉上笑容卻依舊完美無缺,就仿佛那笑著殺牛砍羊的屠夫……

  不,這可是天子腳下,他黎池不敢的!

  可是姑且不論陰私手段,只論陽謀算計,他也擔心黎池能將他烏紗帽掀了。

  黎池的話一說完,對面黎鏡的臉色就幾番變化!起初的陰毒眼神早已不見,變得怯懦閃躲起來。

  黎池忽然就沒了興致,不打算繼續與黎鏡說下去。“黎右侍郎,下官告退。”

  禮儀周到地行了禮,黎池這才走出工部衙門,沿途還如常地與遇見的一個工部官員打招呼。

  史最難對付的有兩種人,一種是能忍的,另一種是不能忍的。前者能忍,等待時機成熟,他總會成功報復回來。後者不能忍的,那是說炸就炸,做起事來不顧後果,什麼都敢做,這樣的最好不要招惹。

  像黎鏡這樣介於這樣兩者之間,還長滿了軟肋的人,黎池認為並不難對付。

  ……

  徐素一直喝著宮太醫開的補藥方子,身體雖然依舊虛弱,卻也在慢慢好轉。

  兩個孩子褪去了初生嬰兒的一身紅皮膚,整個像是剝了殼的雞蛋,香軟可愛得很!

  黎池雖被‘攆‘了去睡書房,但每天下衙回家之後,第一時間就是趕緊去後院,看看徐素和一對兒女。

  徐素雖然身體在好轉,但滿了一個月之後,還是不太能起床到處走。於是黎池和徐夫人,就以生雙胎要‘坐雙月子‘的風俗,成功讓徐素再在屋裡休養一個月。

  龍鳳胎的滿月酒自然也就沒辦,不僅是因為徐素的身體,還因為女兒黎靈,她雖然沒出大問題,卻也是養的戰戰兢兢的。

  於是決定不辦滿月酒,到時再大辦‘百日宴‘,也是一樣的。

  徐素懷孕之初,黎水村老家就寄來了一些舊衣服,如今黎炘和黎靈也會穿一件,沾沾人氣說是更好養一些。

  孩子‘洗三‘之後,黎池就給黎水村老家去了信,今日就收到了從老家寄來的回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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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這日黎池從翰林院下衙回到家,在後院與徐素一起吃完晚飯,龍鳳也胎被銀朱她們抱到側間房裡去照看了。

  徐素拿出從黎水村老家寄來的家信,“今日午間,四寶店的書童送來了爹娘他們寄來的書信,還有一個包裹。”

  黎池接過信,一邊看一邊問到:“爹娘他們又寄了什麼來?”

  “信中說上次知曉我懷胎之後,時間匆忙,只寄來一些舊衣服。”徐素看著正讀信的黎池,一臉笑容地說道。“那之後奶奶、母親和伯母們,就開始仔細地准備了。”

  “這次給寄來的包裹裡面,有娘親手給我兩各做的一套夏衣,還有奶奶親手給平平和安安做的各兩套小衣服。兩個伯母也給平平和安安,用五色絲線做了一套五毒香囊。還有江哥給你寄來一刀紙,說是他造出的彩箋,寄來給你看看成果。”

  黎池很快就看完兩張紙的家信,“奶奶和娘她們,真是有心了。我走時建議江哥嘗試的彩箋,他終於也做成了。”

  徐素嫁給黎池之後,就是黎家的人了,夫家越過越好,她是再高興不過的。

  “江大嫂只比我早了兩天,誕下了一子,這真是太好了。”李氏之前生了個女兒黎燚時,心中怕也是不安的。如今終於生下一個兒子,長房長孫的血脈得以延續,想必李氏心中該輕松多了。

  黎池對於此時只有男子才算傳承血脈的認知,無法置喙。“寫下這封信時,河哥正在全力備考今年八月的鄉試,河二嫂也有了兩個月身孕。”

  “我們就祝願河哥鄉試一舉得中,也為河二嫂和她肚中的我們侄兒祈福。”徐素希望秦氏能一舉得男,生產時亦母子平安。她們女人生產實在太辛苦,第一胎就有一個兒子傍身的話,會輕松許多。

  “是啊,祝願家中的爺爺奶奶和爹娘,還有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如今黎池他們這一輩,黎池不用多說。黎江有了一門造紙手藝,兒女雙全,夫妻恩愛。黎河鄉試在即,一旦得中就是舉人了,秦氏也懷有身孕,功名和子嗣全都在望。

  而在浯陽縣城開私塾的黎湖,私塾倒是辦得不錯。可黎河、黎池和他,都是差不多時間成婚的,都一年多了,卻只有他媳婦兒孫氏,肚子裡還沒有動靜。

  這也急壞了二伯母趙氏,大兒子黎湖都二十多了,還沒有兒女。小兒子黎海在京城跟著黎池,可他比黎池都還大上幾個月,都了十九,媳婦兒在哪都還沒影兒!

  “二伯母在信中提及海哥的婚事……我們這做弟弟和弟妹的,可該怎樣給他操辦呢?”在黎海的終生大事這件事上,徐素也難辦。她若是黎海的嫂子,他爹娘長輩不在身邊,‘長嫂如母‘,她還能為他張羅婚事。可她一個弟妹,這就不好做了。

  若是讀書科舉耽擱還情有可原,像黎海這樣,十九歲還吊了郎當一個單身漢子的,實在不多。可這麼久觀察下來,黎池覺得黎海不會這麼早就安定下來的。

  黎池並不覺得十九歲就是‘剩男‘了,但如今世情如此,就入鄉隨俗。“素素,你當誰都有為夫這樣的幸運,早早地就能遇見合心意的人?我到時去問問海哥,看他心中的章程是怎樣的。”

  兒女都生下一雙了,還時不時地就說些甜言蜜語!

  徐素雖然羞赧,可黎池這樣時不時就一本真誠地說些蜜語,她也感覺心裡甜津津的。“那好,你去問問海哥是如何想的,之後再做打算。”

  之後夫妻兩又拉拉雜雜地,聊了許多家長裡短的話題。比如:今日平平和安安乖不乖呀,哭了幾次、為何哭,兄妹兩又有哪些有趣互動等等……

  直到徐素顯露出疲態時,黎池才起身出門,回他前院的書房。

  黎池下衙回到家,是泡過澡、洗去一身汗意之後,再才去後院找徐素和一對兒女的。所以黎池睡前不用再洗澡,只坐到書案後寫了一篇日記,再就在書房的小榻上睡下了。

  這小榻放在書房裡,是為平日看書看累之後,用來小憩一會兒的,如今竟成了黎池晚上睡覺的地方。

  不過這小榻說是榻,其實比一般單人床還大一些,睡起來也很舒服。其實,被攆到書房的黎池,也不是那麼可憐嘛。

  後來黎池找機會問過黎海,果真如黎池所料。黎海直言暫時不想考慮婚事,他如今正沉迷於做出一番大事,暫時不想分心。

  黎池也就隨他去了。

  ……

  黎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那怕上輩子沉迷工作以致倒在辦公桌上,也依舊沒能改掉他的工作狂屬性。

  在翰林院點卯上衙,手頭沒有公務可做時,黎池就閑不住了。

  他煩惱起了賺錢這樁事兒。

  宮太醫給徐素開的補藥方子,裡面很多名貴藥,像是冬蟲夏草、阿膠、當歸、紫河車、何首烏等,一副藥都要一百七八十兩銀子。

  而且一副藥還只能喝十天,一個月下來,就要耗費五百兩銀子。不怪宮太醫當時說,一般人家喝不起這補藥。

  不過黎池覺得,若他再不想辦法,他家的也快要喝不起了。

  六元及第時皇帝賞的六百兩黃金,這一年裡七七八八地用去不少,如今家中只剩下兩百多兩了——也即兩千多兩銀子,只夠徐素喝四個月補藥的。

  還不知四個月之後,徐素是否需要繼續喝。若需繼續喝,或者以後雖不喝一樣的補藥方子了,但還需吃其他藥養著呢?

  又還有兩個小孩,若是他們有個三病兩痛的,尤其是安安,時常怕她生個什麼病的。一旦真生病了,看病吃藥都要錢的。

  黎池覺得,身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總不能妻子和兒女生病了,他卻拿不出錢來給他們看病醫治,然後眼睜睜看他們硬生生熬著。

  可是他一年的俸餉,才六十兩餉銀,外加六十斛俸米——即三百鬥米。他一個翰林官,又不像行省地方的官員,還有幾百到幾千兩不等的養廉銀。

  京城這個地方,一個普通四口之家,一年收入三十多兩銀,支出要稍微多出一些,不超出四十兩,很多都入不敷出。

  他這六十兩銀,外加六十斛米,若是沒有賞賜的狀元府和六百兩黃金,家中養下人就別想了,只剛好夠養活他們一家而已。

  黎池俸餉不不多,可家中用錢的地方卻不少,所以他就煩惱起了賺錢的事情。

  雖然缺錢,但黎池有他自己的底線:絕不從百姓身上刮錢。所以京城水泥局的錢,黎池是不會動的。

  然後位於西郊石山下,黎池私人的水泥作坊,如今也只是剛好收支平衡而已。而就是這收支平衡,也還是黎海努力經營之後的結果。

  水泥這個東西,賣到民間的話,主要還是用於蓋房子、平整房屋地面等,與三合土和糯米灰漿的用途差不多。

  水泥是個新鮮東西,但定價卻也不能比糯米灰漿的貴上太多,水泥是大批量消耗品,與單價高的奢侈品還是不同的。所以其實每袋水泥的盈利並不多,只能是‘薄’利多銷。

  黎池利用水泥的知名度,在京城中拉了一單業務:一個江南大富商在京城中建宅院,談成由他們供應水泥。有了這一單大生意在,這才維持了收支平衡。

  水泥作坊想要賺錢,還要再等一段時間。等水泥的真正威力,展示到眾人面前之後。

  ……

  經過近半年時間的忙碌,趙儉終於完成了地方水泥局的選址工作。

  就跟織染局要建在桑麻大省一樣,結合生產水泥的必須要素:水、石灰石、燃料(煤炭的運輸),以及水泥用於治水的主要用途,地方水泥局擬建於大燕的三大江河岸邊。

  在三大江河流域定址之後,將參照京城水泥局範例,建設共計十七座水泥局,主要用以治水,防治江河決堤的水患。

  不過除三大江河流域邊的水泥局之外,還將在北疆邊城建設三座水泥局,主要用於加固城防。

  這些都是趙儉要去監督地方上做的事。

  據說等他大婚之後,大約在今年入冬時節,就要出京去巡視各地水泥局的籌建。爭取在明年上半年籌建完畢,後年開年即貞文二十三年開年時,燒制出一批水泥,開始用於治水。

  在趙儉的上輩子裡,貞文二十五年時——即是四年之後的夏天,黃河潰堤,奪淮入海!那一場水患……慘烈無比,趙儉想要阻止它的發生。

  這也是為何趙儉,會如此心急地搭上黎池,並提前了十來年,‘啟發‘他將水泥燒制出來的原因。

  黎池並不清楚趙儉的打算,倒是發生了一件與他有關的事。

  京城南部城區之中,鋪成了一條水泥路。

  在水泥局正式運轉之後,黎池寫的‘工作總結‘奏折中,提議用水泥鋪一條路,讓京城和天下百姓看一看。如此各地方在修建水泥局時,或可消除民間非議聲。

  貞文帝批復,准了。

  於是京城水泥局燒制出的第一批水泥,就被用了來鋪南城區的一條路。

  京城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說法,南城坊廂中,住的大多都是平民和手藝人。不像西城和東城,大多住的是權貴和富裕人家,門前街道都是青石板鋪路。

  南城區坊廂間的許多街道,沒有人家出錢鋪設,就都是泥土路。一到下雨天,就整條路上都是泥坑,出門一趟回來時,必然是一腿泥濘。

  四月份前後,京城水泥局放出消息,說是收麻布袋。這麻布袋也不用織得多精細,也不需用織布的好麻線去織,孬麻就可以,只要織得能裝住東西就成。

  兩文錢一個麻袋。聽說有這樣的好事,南城區的婦女們立即行動起來,也不耽擱白天的正事,就每天晚上織一兩個時辰,就能只出一個麻袋來,也就相當於白賺兩文錢。

  後來見果真有水泥局的人來收麻袋,而且承諾以後有多少收多少,就有好多婦女甚至專門在家織麻袋了。

  一天織上五六個麻袋,就能賺上十來文錢。一月就是三百多文錢,比在外做力夫的丈夫賺的,也不差多少了。

  後來又聽說水泥局要在南城鋪一條水泥路,前不久也果真來鋪了。不過鋪好後,他們就將路面用麻布袋蓋上了,還不時往上面灑水,神秘得很!

  直到今天,才將覆蓋在路面上的袋子揭開。由建起水泥局的‘六元老爺‘,親自帶頭揭開的!

  “謔!好長一塊青石板!”

  “啊呀!這麼長一塊青石板,可怎麼抬得起?!”

  “你們真是……!不是說了,這是水泥鋪的路,不是青石板鋪的!”反駁的這個婦人也震驚到了,雖聽前不久終於准許回家來的那口子說過,但沒想到真如此驚人!

  一眼望去,只偶爾有一條線隔斷,除此之外竟沒有任何拼接的痕跡,平平整整的!這哪裡是將要被他們踩在腳下的路啊?這是大人物才配在上面走的路?

  這個婦人的想法,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這樣筆直、平整、干淨的路,看著都不忍心踩上去啊!

  黎池率領從京城府衙中借來的衙役,將路面上覆蓋的,裝過水泥的麻布袋揭開之後,就率先踏上路面,並邀請圍觀百姓也上來走一走。

  “還請諸位上來走一走這水泥路,告訴本官好走不好走?若有不好的,本官也好督促他們改進。”

  六元老爺都請了,圍觀百姓再不敢推辭,紛紛躡手躡腳地踏上了水泥路面。

  “謔!好走!這路還不好走,那也就沒有好走的路了!”

  “六元老爺,這路好走!”一個小老頭張著雙臂,腳下小心翼翼地走了兩步,“好走是好走,就是生怕把它踩壞了……”

  黎池聽了小老頭的話,親切地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老人家,您就放心大膽地踩!別說您一個人,就是再來十個、百個您,也踩不壞這路面。”

  六元老爺竟是如此親切!笑得又還那麼好看,有些婦女不知不覺地看紅了臉……

  黎池這一爽朗大笑之後,氣氛輕松起來,官與民之間的敬畏隔閡,也輕薄許多。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甚至好些婦女,還三五成堆地湊一起,說起小話來:

  “六元老爺,果真如傳說中俊美呢!”

  “還很親切,笑起來真好看!”

  “這麼好看,還那麼聰明,六元及第呢!真是太了不起了!”

  “對對,果然是文曲星君轉世下凡的!”

  ……

  黎池出席過南城區水泥路的竣工儀式之後,就叮囑黎海可以加大燒制水泥的量了。該招工擴充人手的就招工,該擴大場地的就擴,不要吝惜前期投入。

  隨著南城區那條水泥路消息的傳開,有越來越多人去親眼見過水泥路之後,水泥的需求會急劇升高,到時賺錢的時機也就到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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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黎池借官家的廣告——南城區水泥路,順帶也給自家作坊的水泥宣傳造勢了,效果很不錯。

  不過兩三天,就有人到狀元府來詢問,或直接去西郊石山下找黎海購買水泥。購買水泥的量有多有少,有一包兩包的,也有四五包的,最多不超過十包。像江南富商那樣的大宗買賣,沒有再碰到過。

  黎海也知道,那江南富商之所以在南城水泥路還沒出來時,就敢定下如此大宗的水泥,不過是看在他堂弟黎池的身份上而已。

  皇帝交給黎池的幾樁事,他都辦得妥妥帖帖的,不管在誰來看,他都已是官場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何況看皇帝和朝廷的態度,煤炭局建起來了,如今京城到朔平府的官道上,車馬粼粼,時常可見成群結隊運煤炭的車隊。雖民間還未能燒到煤炭,但想來是不錯的。

  水泥局也建起來了,且更是有在大燕土地上多處開花的樣子。想必這煤炭和水泥不會是無用的,這也是黎池實打實的政績。

  既如此,那江南富商也就選擇堵上一把,最多不過是損失一個宅院的錢而已,由此能與狀元府搭上一絲關系,也是劃算的。

  不過雖然沒有增加大宗訂單,但小宗的卻不少,積少成多也是一樣。

  西郊石山下的水泥作坊終於開始賺錢,黎海甚至比黎池都更高興!他大半年都撲在這水泥作坊上,如今終於到收獲時節,這種勞有所獲的成就感,不可言喻,妙哉妙哉啊!

  水泥作坊開始賺錢了,但就這一個作坊的產量,在分給黎海兩成利潤即二十五兩銀子之後,黎池每月最多也就能賺一百兩。想靠水泥作坊一夜暴利,那是不可能的。

  當然,這要是放在以前,別說一個月,就是一年時間,能賺一百兩就已經很好了。但對現在的黎池來說,依舊不夠用。

  不過積少成多,慢慢地多開幾個作坊,也就能賺得多些了。

  ……

  時間來到六月中旬。

  歷經三個多月,大燕與瀚海國兩輪國書來往,其中幾次討價還價,達成了最終協議:

  一,瀚海國承認自家二王子行為略有不妥,對大燕皇帝及水泥配方試驗者黎池,表示歉意。

  二,既二王子在中秋宴上,與黎池打賭輸了,他們也就認下賭注。但是四千匹良馬,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以三只羊抵一匹馬,付給大燕一萬兩千只羊。

  三,為彌補羊馬轉換間的損失,瀚海國再給大燕一萬兩白銀。

  其實那一萬兩白銀,不過是借了彌補羊馬轉換損失的借口,行了贖回赫連舍之實而已。

  黎池聽了孫玉林講完這些。對主導這次談判的周首輔,在心中生出好感來。

  周首輔這種不裝大度,有得賺就賺的作風,真是爽快。

  其實在中秋宴上,他兩次說出兩千匹良馬即共計四千匹良馬的賭注,本就沒打算能全額要到賭注。

  瀚海國雖已立國,但畢竟不比大燕這樣的中原大國來得底蘊深厚,甚至到現在雖瀚海國中只有一王,實質上卻還是幾大部族共掌朝政。

  這樣的國家,不用奢想他講‘大國體面‘,四千匹良馬就是四千精良騎兵,利用得好了是能攻下大燕一座甚至幾座城池的,他們會爽快地給了才奇怪!

  如今他們二王子赫連舍犯了事被軟禁,他們還不想失了‘天縱之才‘,以及和一個使團的官員,這才用一萬兩千只羊,外加一萬兩白銀贖回去。

  明晟說到:“只是這護送瀚海二王子,前往‘殺虎口‘與瀚海國交接的人,還不知要派誰去才合適?”

  明晟正說著不知由誰‘護送‘赫連舍,前往‘殺虎口‘與瀚海國一手交羊、一手交人呢,傳旨太監就到了。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翰林院修撰黎池,聰敏善思,應變機警。朕命爾為特使,與副使桓茗同行,前往殺虎口與瀚海國使者會晤。工部行走之職卸去,專心會晤之事。欽此!”

  不管心中如何想,黎池當下還是神態恭謹地跪接了任命聖旨。“臣黎池,謹領聖旨。”

  ……

  徐素如今連雙月子都還沒坐滿,抓了宮太醫開的補藥方子喝著之後,身體雖在好轉,已不如最初時的虛弱,卻也遠不如當初的健康。

  黎池卻在這個時候,要以特使身份出京,去與瀚海國會晤(交易)。從他丈夫身份出發來說,是有些不合格的。

  上次以欽差身份去朔平府平魯一趟,一來一回加上停留時間,就耗費了一個月出頭的時間。

  這次去‘殺虎口‘,所耗時間怕是只會更長、而不會短。此去‘殺虎口‘,比去平魯的路程要長。去時要‘護送‘著赫連舍,還不能像上次那樣日夜兼程地加緊趕路。

  到‘殺虎口‘之後,與瀚海國間的會晤,你來我往或許要花上一些時間。會晤(交易)成功之後,那一萬兩白銀還好說,但那一萬兩千只羊,要怎麼處置?

  難不成將一萬兩千只羊,給一路趕回京城?那不知道要趕多長時間,才能將羊趕回來了。到時他在民間除了‘六元老爺‘外,恐怕還要多出一個‘六元羊倌‘的諢號了。

  這一來一回將要花在路上的時間,加上與瀚海國‘會晤‘,以及處置那些羊的時間,最快怕是都要花上兩個月時間才行。若稍微耽擱一下,恐怕三四個月也不稀奇。

  出京兩個月、甚至是三四個月時間,那麼龍鳳胎的百日宴,黎池是肯定不可能出席了的。

  甚至因為黎池這個男主人沒在家,龍鳳胎的百日宴都要取消了。滿月酒沒宴客,百日宴也不辦,黎池身為一個父親,真的是不稱職的。

  但是沒有辦法,任命聖旨已下。黎池只得去,不能推卻。

  “……素素,抱歉。”黎池將徐素的雙手包在自己手中,“為夫要將你和平平與安安留在家中,出京幾個月。”

  聽黎池說完任命之事,徐素神情愣怔,一時間沒有說話。

  “平平和安安還那麼小,甚至連百日宴都不能給他們辦。”黎池心中愧疚得很,但此行又非去不可。

  “他們還那麼小,就要留在家裡讓你一個人照顧,若是他們有個頭疼腦熱的,素素你甚至連找我出出主意都不能。那些擔驚受怕,都要你一個人承受著,真的抱歉……”

  而且還有一點也是黎池很擔憂的,那就是徐素的身體情況,不能勞累,不能多思。

  徐素確實溫婉大氣,並不做那些矯揉造作的姿態。但生了孩子還沒出月子,丈夫就要出遠門的這種情形,她一個地道的這個時代的女子,還是會有些面對不能的。

  但歷史上也並不缺丈夫去世後,一介女流撐起一個家族的事跡。真等到這種不得已的時候,還是只能接受。

  徐素只是紅了眼眶,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流淚。“和周,你放心去。沒事的,兩個孩子的百日宴不辦了,不是還有周歲宴嗎,到時我們再大辦一場。”

  “我也沒事的,你放心。”徐素忍著心中的酸楚,“請我爹和我娘,再在家裡住上一段時間,住到和周你回來。”

  徐素沒有向他哭鬧,但就是這份堅強明事理,反而讓他更加心疼。

  “我到時去拜托岳父和岳母,實在是勞煩二老了。”到時家中都是老弱婦孺,且還都病病弱弱的,黎池心中也不放心。黎池一雙細長好看的雙手,將徐素的雙手牢牢包住……

  “我明日去儉王府一趟,鄭重地請托儉王幫忙照拂著府上。到時若有難事,比如有人欺負到我府上來,或者……需要請太醫了,你們就直接求上儉王府。不管怎樣,只要你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到時為夫不過是償還人情罷了。”

  “嗯……”徐素答應著。

  雖五日之後才出發,但黎池和徐素卻已經覺得似乎立即就要離別一樣,都非常珍惜離別前的相處時刻。

  所以當黎池晚上沒有去書房去睡時,徐素也沒有提醒他。不過雖然黎池已經快一年沒有夫妻生活了,但今晚真的只是純粹地蓋上同一條被子睡覺。

  徐素雖坐的是雙月子,但在滿了一個月之後,就照常地洗澡洗頭了,所以夫妻兩蓋上被子單純地睡覺,並不是因為她身上有汗臭之類的。

  而是因為連通的側間房裡,還睡著一對兒女,以及照看孩子的乳母和兩個老媽子。

  而且徐素的身體,目前也還不太能承擔得起。

  黎池久違地將徐素擁到懷裡,抱著她入睡,一夜好眠。

  就連夜裡側間房裡孩子的哭聲,都沒徹底將他吵醒,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孩子哭過。

  當然被抱得緊緊的徐素,也是沒能起床去看孩子的。不過還有專門照看孩子的乳母她們在呢,並沒有什麼事。

  ……

  因黎池經常身兼雙職,所以他在翰林院的點卯(考勤)並不嚴格。在接到任命聖旨的第二日,黎池就翹班去了儉王府,拜托趙儉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幫忙照看一下府上。

  趙儉滿口答應了,言是一定會幫忙照看,若是有什麼事,就讓徐芩直接來儉王府找他。

  當晚黎池又專門去請托了岳父徐芩,勞煩他二老在府上再住一段時間,幫忙照看一下徐素和一對龍鳳胎。

  出發前的這五天時間裡,黎池除了收拾行李之外,就在裡裡外外地安排府中的大小事情。想著要給徐素安排妥當了,以免到時候她還要拖著病體,去操心這、操心那的。

  在出發前,關於一萬兩千只羊的處置問題,也得了貞文帝的批復:便宜行事,讓黎池看著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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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出發離京這天是六月二十,徐素剛好在這天出雙月子。

  黎池沒有讓她來送行,他不忍到時激起了離愁別緒,最後紅著眼眶淚汪汪的。

  這一天只有岳父徐芩前來送行,“和周,你此去盡管放心,專心公務,不要過於牽掛家中。”

  臨行前,黎池再一次拜托到:“要勞煩岳父和岳母了。小婿不在家中時,還請一定幫忙照看一下家中。”

  徐芩與黎池同為男子,但可能與徐夫人已經是老夫老妻的,就沒有那許多兒女情長了。在徐芩眼中,仕途公務要比兒女情長重要,前者才是男人的立身之本。

  因此對於黎池這樣掛心家人的行為,徐芩不知怎麼說才好,畢竟人家牽掛的是他親生女兒。也就只能幫他將人給照看好,這才能讓他在外放心,“放心,那也是老夫的親生女兒和一對外孫,老夫一定會給照看好了的。”

  “有岳父照看,小婿也放心了。”

  同徐芩道別之後,黎池翻身上馬,與桓茗一起‘護送‘著馬車中的赫連舍,以及後面幾輛馬車中的瀚海使團成員,西出城門往西方而去。

  此行趕赴與瀚海國在‘殺虎口‘的這場‘會晤‘,由黎池任特使正使,主要負責與瀚海國的使者會談。桓茗任特使副使,帶領一百御林軍,負責一路的行路安全,確保將瀚海國使團安全‘護送‘到達。

  身著金黃軟甲的一百御林軍輕騎,‘噠噠‘前行,旌旗飄飄,更襯得騎馬在前的兩人氣勢不凡。

  桓茗很早就聽說過黎池的‘六元‘大名,去年中秋宴時,他恰好就負責殿內守衛,自然也見過黎池的懾人風采。

  不過在去平魯之前,桓茗都以為黎池就是一個純正的文人,風雅偏偏也弱不禁風。

  但那次去平魯,黎池卻並未乘坐馬車,而是與他們一樣騎馬趕路,且還要求日夜兼程地趕路。那次同行的一些御林軍都直喊累,他一個文人卻能面不改色。

  這之後,桓茗才真正覺得黎池是與一般文人不同的。因此這次黎池選擇騎馬,他也沒有驚訝。

  “桓大人的家中,兒女多大了?”

  因隊伍中有馬車,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並不快,隊伍中的馬匹只是小跑著而已。所以黎池覺得無聊了,還能與並駕齊驅的桓茗嘮嘮嗑,聊聊家常。

  “在下沒有黎大人福分好,如今家中只有一子,已經有五歲大了,正是調皮的時候。”

  黎池前世初高中都是寄宿,之後四年大學畢業後又忙於工作,在家待的時間不多,只有過年時會回一趟家。但也足夠讓他從幾個外甥身上,領會到小孩子的熊勁兒了,簡直難以招架!“小公子都是怎麼調皮的?”

  桓茗一想起家中的兒子,就頭疼得很,“他就像只猴兒似的,整天嘴裡嘰嘰哇哇地叫個不停,就不讓人耳邊有個清淨的時候!”

  “而且他整天在家裡橫衝直撞的,不能碰的東西偏偏要去碰一下,不能去的危險地方總要去闖一闖,總之就是很不聽話!又生怕他磕到或碰到哪了,讓他曾祖父整日跟在那小子後面護著。一天下來,累得他曾祖父米飯都要多吃一碗。”

  桓茗說起家中兒子的調皮表現,那真是光聽語氣,就能感覺到他的抓狂和無奈。

  “桓太傅他老人家身子健朗,還能享享含飴弄孫的樂趣。”桓太傅是當今皇帝的帝師,已經致仕近十年了,竟還能在家帶曾孫。

  朝中事情總帶著一股不可言說的感覺,比如壯年致仕這樣的事情。“唉,我那兒子,雖才兩個月大,卻也活潑得很,哭鬧起來嗓門兒大得很!等他長到能跑能跳的時候,恐怕也是個混世魔王。”

  桓茗很有經驗的樣子,“我家那個也是,從小也很活潑,如今長大了果然調皮。所以黎大人,你一定要趁早管教一番,不然到時有你頭疼的。”

  黎池表示受教,“對,小孩子要從小就開始教,否則等已經養成熊性子了,再教就晚了。”想起前世幾個外甥,黎池覺得‘教育要從娃娃抓起‘這話,是再正確不過了。

  黎池初為人父,卻已經在擔心兒子長大後雞飛狗跳的日子了,並且開始操心起了孩子的教育問題。至於小女兒安安?他的女兒必定是安靜聽話、乖巧可愛、善解人意……的。

  黎池和桓茗在前面有說有笑,不過後面坐在馬車裡的赫連舍,就不太愜意了。

  走在前面的黎池和桓茗,騎著馬匹小跑著,可速度並不很慢。後面的馬車想要跟上,自然也不能慢了。這速度一起來,馬車可不就顛簸起來了?

  他們雖然走的是官道,但卻不是水泥路,路面上的小坑小窪並不少。馬車跑起來時,那顛簸程度可想而知。

  其實黎池選擇騎馬,而不是坐馬車,也是因為馬車太顛了。馬車的顛簸,還和騎馬的不一樣。

  騎馬的話,空氣新鮮,視野開闊,騎在馬上即使顛簸也能跟著調節。而坐在馬車中,空間狹窄,不知何時會顛一下,防不勝防。這樣相比,騎馬可就舒服太多了。

  尤其是赫連舍這樣,算是在馬背上長大的人,讓他坐馬車都坐不慣。

  “黎六元,你給本王子過來!本王子要騎馬!”別人喊黎池‘黎六元‘是尊稱,赫連舍喊‘黎六元‘,就喊成了不良綽號。

  黎池駕馬來到赫連舍的馬車旁,問將腦袋伸出小窗的赫連舍,“赫連王子有何事?”

  “本王子要騎馬!”赫連舍可能有些暈車,氣力不足影響氣勢,以至於發火的樣子看起來,都顯得色厲內荏了,“我不要坐這破馬車!”

  黎池目光掃視了一下精致雕花的馬車外部,這馬車實在是說不上破的。但他並不打算與赫連舍多費口舌。

  “在我大燕,只有主、賓才坐馬車,步行或騎馬隨行在旁的,都是護衛。而且,在下與桓大人護送赫連王子回國,若是讓您騎馬跟著我們一起奔波……這不太合乎禮儀,所以赫連王子您還是坐馬車。”

  赫連舍剛剛的言語蠻橫,黎池就當沒看見一樣,語氣依舊溫溫和和地解釋著。然後,駁回了赫連舍的要求。

  “繼續趕路!”黎池命令道。

  還伸出一顆頭在小窗外的赫連舍,一臉不可思議地雙眼瞪圓。“黎六元!你信不信……”

  黎池嘴角帶笑地盯著赫連舍,“赫連王子,我信。但恕在下提醒在先,若是您的行為不利於‘護送‘,那就別怪在下采取措施了。”

  “什麼措施?”

  “比如,將您固定在馬車內,這樣能有效避免您覺得馬車顛簸。”

  赫連舍氣鼓鼓地縮回腦袋,坐回馬車裡去了。果然虛偽至極!威脅將他綁在馬車裡,都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虛偽至極!

  不管赫連舍如何腹誹,黎池也讓隊伍繼續出發了。

  之後的一路上,赫連舍還提過其他要求。比如不要走太快,能在驛館歇息,為何要為了多趕一段路,而露宿荒野呢?

  比如飯食能不能再好一點,大燕皇帝不是給撥了很多伙食路費銀子嗎?

  不過赫連舍的所有要求,都被黎池給有理有據地拒絕了。赫連舍明知黎池是在瞎說搪塞,虛偽至極,卻每每找不到話語回擊,一路上真是憋屈得很。

  ……

  黎池可不管赫連舍是否憋屈,赫連舍一個在別國犯事之後被‘引渡‘回國的人,還能指望會將他當成上賓款待?

  黎池辦事大部分時候都很講究效率,尤其是家中還有病妻幼兒的情況下,趕路的速度並不慢。

  至於一路走、一路吐,暈車的赫連舍?黎池能做的,也就是每天晚上落腳休息時,前去關心問候一番而已。更多的,就不可能了。

  就這樣,黎池他們一行人穿過朔平府之後,又往西北行了兩天,耗費半個月的時間,終於到達了‘殺虎口‘。

  殺虎口,是大燕與瀚海國交界的一座邊城,或者說一個衛所。城中所住居民,大多是衛所士兵及其家人。

  衛與所,是大燕的一種軍事制度。大燕在各府縣設立衛所,衛或所內的士兵,閑時屯田耕種、戰時隨軍作戰。根據衛所轄下士兵數量多少,分為千戶所和百戶所,‘殺虎口‘就是千戶所。

  因‘殺虎口‘是邊疆衛所,每年入冬和開春時,都會與南下‘狩獵‘的瀚海游散部族打上兩次,所以整個殺虎口的民風或者說軍風,都非常剽悍。

  ……

  黎池他們來到殺虎口城門下,黃土城樓上的士兵確認過身份之後,才放了他們一百多人進城。

  進城後,身穿金黃軟甲、腰配精致長刀,一看就很有錢的一百御林軍,就被圍觀了。

  黎池感受到圍觀軍民的多樣目光,依舊保持著一貫溫雅的微笑,鎮定自若。

  收到消息前來迎接的殺虎口最高將領——楊千戶,剛一個照面,就將目光落在了後面馬車上,赫連舍正掀開簾子向外看。

  “這就是瀚海國二王子?”

  在這樣的北疆衛所中,瀚海國和瀚海國的人,就是他們不共戴天的死仇!

  黎池感受到圍觀軍民的目光變了,那是一種想將赫連舍,給分而食之的仇恨目光!

  “哈哈哈!”在周圍軍民憤起叫罵,或者直接湧上去動手之前,黎池率先開口了,“對,楊千戶,這就是那價值一萬二千只羊,外加一萬兩白銀的瀚海王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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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對,楊千戶,這就是那價值一萬二千只羊,外加一萬兩白銀的瀚海王子。”

  黎池這話一出,圍觀軍民看赫連舍的目光又為之一變。那是比剛才看御林軍身上的壕氣,還要更加灼熱的目光……

  雖京城也有不少過得艱難的百姓,但邊城殺虎口的軍民的日子,普遍要過得更加艱難些。

  圍觀百姓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的,補丁疊補丁,或者就直接爛成布條了。雖然他們的眼神凶狠犀利,但卻普遍消瘦精悍,一看就是常年挨餓,卻又勞動繁重才能養成的體型。

  因此他們才會聽了黎池的話,就像是餓狼一樣雙眼仿佛冒綠光!一萬兩千只羊……那得多少羊肉啊!那是羊肉啊,肉啊!

  被像是盯肉山一樣的目光盯住和赫連舍,手一松就放下了簾子,安分地坐回馬車裡去了。也不計較黎池用羊和銀子,仿佛稱斤論兩地來衡量他的事了。

  沒了仇人兼肉山在眼前,圍觀軍民的情緒還沒憤起,就已經被黎池打斷。雖不共戴天的死仇,不是一萬兩千只羊和一萬兩白銀,就能夠消除的。但一旦沒有一鼓作氣地憤起,再想鬧些大動靜就不容易了。

  一觸即發,下一刻就要抄家伙動手的場面,就這樣被黎池的一句話給打斷了。

  “有勞楊千戶相迎,本官乃是翰林院修撰黎池。”黎池翻身下馬,往前迎了幾步,對楊闖楊千戶拱手一禮,“此次奉皇命‘護送‘瀚海二王子,以及瀚海使團歸國,並以欽派特使身份,與瀚海國在殺虎口‘會晤‘。”

  黎池說話稍一停頓,神情中帶上了幾分輕蔑,“之後在將後面的瀚海二王子和使團,給安全送還的同時,還將收下瀚海國的贈禮:一萬兩千只羊、一萬兩白銀。”

  黎池話中的深意,並不難懂。觀他說話時的輕蔑神情,聽他別有深意的話,這哪是在護送,這明明是‘一手交羊和銀、一手交人‘的場面,是瀚海國在贖回‘俘虜‘啊!

  雖殺虎口軍民性格剽悍,但在與草原上驍勇善戰的瀚海人的交戰中,還是占劣勢的時候多。否則若是占盡優勢,就不會將瀚海人當成死仇,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了。

  可這聽著,像是他們占了優勢啊?瀚海國用萬只羊和萬兩銀,來贖回‘俘虜‘,而不是白白給送回去,這聽起來就心中舒爽了!

  當然,以上的心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是軍民們對皇帝和皇命,以及欽派特使身份的敬畏。

  黎池從他的坐騎上取下‘奉天誥命聖旨箱,證明他所言非虛。被欽派出京辦事,大多都會提著這個聖旨箱,裡面裝著任命聖旨或其他指示聖旨。

  這聖旨箱以香樟木打造,上以金片紋飾了龍、鳳和獅子等圖案,不僅精美華貴,還盡顯尊貴無上的皇室威嚴!總之,就是很能唬人。

  邊城的底層軍民,大多生於此地、死於戰場,一生或許都沒見過聖旨。如今見了這聖旨箱,見了據說守衛皇城的御林軍,以及從京城來的特使……

  這種見到大人物時,自然而然生出的膽怯,又將他們心中面對瀚海使團時,想抄家伙上手打的衝動,給澆滅一些。

  在黎池與楊千戶見禮之後,桓茗也上前來,以武人之間的禮節抱拳行了一禮。“本官乃御前帶刀護衛桓茗,此次乃是欽派副使之職。率一百御林軍,確保此次‘護送‘能沿途順利。”

  黎池和桓茗一文一武,一攻心、一威懾,最終鎮住了殺虎口城中的圍觀軍民。這才能在城中軍民們對瀚海人死仇的情緒中,也得以平安脫身。

  “在下楊闖,殺虎口衛所的千戶頭。”楊闖沒再多說,也做了自我介紹。“諸位請跟在下前往驛館休息。”

  黎池他們跟著楊闖去了。

  一般來說,驛館是建在城外的。因為城中有宵禁,而驛館間傳遞消息卻是不管白天黑夜的,若是建在城中就會擾民,而且夜裡關閉城門之後還要打開,非常麻煩。

  但殺虎口的驛館,卻是建在城中。邊城不是能安居樂業生活的地方,敵人隨時都可能殺進來,哪裡還會有宵禁。若驛館建在城外,也非常不安全。

  殺虎口驛館,就是一個建在城內的,非常簡陋的驛館,是黎池出京兩次以來,見到過的最簡陋的。可能是因為沒有官員投宿入住的緣故,來殺虎口的官員很少,甚至可說幾乎絕跡。

  所以剛在街上遭圍觀,或許也是因為軍民們好久不見陌生官員,出來看個稀奇。

  驛館非常簡陋,但黎池和桓茗都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他們還是高高興興地入住了。

  一路上都挑剔不滿的赫連舍,也沒有再挑剔,恐怕他是怕若太惹人嫌,很可能被忍無可忍的殺虎口軍民群毆了。

  黎池、桓茗和赫連舍及使團成員,入住到簡陋的驛館中。而那一百名御林軍,則在驛館周圍前後的街道和空地上,扎起行軍帳篷,等晚上時就露宿在驛館外。不過如今天氣還很熱,晚上露宿在外也沒問題。

  ……

  大燕在與瀚海通國書時,只定下了‘會晤‘的大概時間:七月中旬或下旬,地點倒是確定的:殺虎口。

  這裡的殺虎口非是指殺虎口城,而是指城外三十多裡外,與瀚海交界的一處天然關隘——殺虎口。

  在驛館歇息一夜之後,第二天,黎池派一隊二十騎御林軍,前往殺虎口巡看。

  如此三天之後,終於與也前來巡看的瀚海國使者接上話了。並且約定在兩天之後,也即是七月初十這天,在殺虎口‘會晤‘。

  雖然瀚海國不太可能利用這次會晤,趁機攻打殺虎口城、進而南下中原,但謹慎些也沒有妨礙。

  所以,在‘會晤‘前的這兩天時間裡,黎池除了在心中推演當天的可能情境,以備萬全的應對措施之外。也與楊千戶楊闖商量了‘會晤‘那天,殺虎口軍民要如何配合和防範的事。

  一切安排妥當,時間終於來到七月初十這天。

  殺虎口兩側高山對峙,地形險峻。這一天,黎池和桓茗率領一百御林軍在前,楊千戶帶兵一千墊在後面。與瀚海國一方負責此次‘會晤‘的使者,對峙於兩山之間開闊的蒼河谷地。

  就像大燕這邊有軍兵壯勢一樣,瀚海國那邊也有。但對面瀚海國軍兵的軍容,相比之下就有些遜色了:沒有統一著裝,雜七雜八的衣服都有,騎在身下的馬也遛遛噠噠的,全然沒有軍容整肅的樣子。

  瀚海國的軍隊,仿佛是一只雜牌野軍,並不是一個國家的正規軍隊。

  而黎池他們這邊,陣前是身穿一身金黃軟甲,腰背挺直騎坐於馬背上,整整齊齊的一百御林軍!

  這第一回 合,氣勢和排面的比拼,大燕就已經贏了瀚海。

  說是兩國‘會晤‘,但兩國使者都未下馬,自也沒有步行上前,兩方坐下來面見交談。而是不約而同地騎在馬上,遠遠地隔了一段距離對峙著。

  兩方都信不過對方,怕對方做出‘斬殺來使’的事來,畢竟這次究竟是不是友好‘會晤’,他們都清楚得很。這個時候,黎池也將大無畏的風度放到了一邊,一切謹慎為上。

  按禮一番言語來往之後,黎池早已注意到對面瀚海軍的左右和後面,都空蕩蕩一片。這明顯是沒有將一萬兩千只羊趕來咯?

  “不知貴國贈禮我大燕的,一萬兩千只羊正在何處?”黎池率先說到今日‘會晤‘的實質正題。

  “一萬兩千只羊實在太多!那些牲畜不聽使喚,還沒來得及驅趕過來!明日或者來日,我國定然將羊群趕到殺虎口城下!”對面瀚海軍中的前排,有一人駕馬往前走出來幾步,然後喊話回答道。

  現在看來,這瀚海國是明目張膽地准備賴賬了?

  不過黎池之前在推演‘會晤‘情境時,就已經事先推演過這種瀚海國或許會賴賬的場面。

  黎池抬起胳膊,朝後面打了一個手勢。然後立即就有三架馬車,在三百名軍兵的擁簇之下,朝殺虎口城的方向飛速駛了回去!

  黎池、桓茗以及御林軍,還有墊在後面的楊闖及其帶領的殺虎口軍兵,各個都戒備了起來。

  顯然對面瀚海國的人也看見了,且猜出了那三架馬車中所載為何人。“你們這是何種意思?!”

  對面瀚海國軍中馬匹嘶鳴,隱隱有躁動之意……不過黎池並未後撤半步,喊話的聲音依舊沉穩中又溫雅彬彬:

  “既貴國的羊群不聽話,還未能驅趕過來。那就等驅趕到了之後,我們再行商談。若不然,我們約定後日此時此刻此地如何?到時貴國應已能將羊群驅趕過來了?”

  過了一會兒,應該是商議完畢了,對面瀚海國使者才喊話答應:“那就約定後日此時此刻此地,到時我國定將贈禮貴國的羊群,以及白銀准備齊全!”

  於是,兩國的第一次‘會晤’就此半途中止,等待兩日後的第二次‘會晤’。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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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3 11:22:52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兩天之後,同一時刻,同一地點。

  殺虎口兩山之間開闊的蒼河谷地上,大燕與瀚海兩方使者,再次會見於此,進行第二次‘會晤‘。

  與第一次‘會晤‘不同的是,瀚海方的一側寬闊空地上,聚集著很大一群羊。有二十多和瀚海人,騎馬圍在羊群外圍,不讓羊到處跑。

  “大燕特使!我國將贈予你國的肥羊和白銀,都帶來了!不知我國二王子,以及使團其他成員,可否安然到來?”

  到了之後,黎池就一直把目光放在羊群上,最後在心中估算出了一個大約數目。

  ‘果然,今日也不能‘會晤‘成功呢。‘黎池在心中暗想道。不過清點羊的只數太耗費時間,那就從銀子的斤兩上入手?

  “瀚海使者!赫連王子及貴國使團成員,自然是安然到來了的。”黎池喊話道,“不過,不知可否讓本使先賞看一番貴國的贈禮,如何?”

  其實說白了,就是黎池要求先驗貨。

  黎池話中透出的意思,讓瀚海一方有些惱怒和心虛,喊話的語氣就有些衝,“不知大燕特使要如何賞看?過來看一看、摸一摸這些肥羊嗎?”

  黎池的神態言語未變,話語中似乎都帶著笑意,“那倒是不用!煩請瀚海使者,將一萬兩白銀抬上前來,本使賞看一番白銀就好!”

  瀚海與大燕之間,並無可以通兌的銀票,因此這一萬兩白銀,只能是白銀實物。

  大燕這個朝代的一萬兩白銀,換算成黎池前世世界的市斤,約有七百四十斤。這個重量和體積,可得六七個大木箱子才能裝下了。

  瀚海那方從陣中抬出來五個大木箱子,放到兩方前面的空地上,然後又回去了。黎池看向桓茗,桓茗會意,指了十個御林軍,下馬去將五個大木箱子抬了回來。

  “上稱!”黎池高聲吩咐道。

  於是,立即就有殺虎口兵士,抬出一杆用來稱量軍糧的大稱來!

  然後按照黎池的吩咐,打開大木箱子,檢查過所裝的白銀並無異樣之後,就開始稱量五口大箱子的重量……

  黎池特意高聲地吩咐稱重,就是想讓對面的瀚海方聽見。

  果然,瀚海方聽見黎池的吩咐,看見大燕兵士稱重的行為時,立即交頭接耳起來:

  “那黎六元,竟然帶了一杆秤!”

  “驗一驗白銀真假也就罷了,怎麼還稱重了?”

  “那黎六元實在太精!太摳門了!以前與大燕不少人都打過交道,但卻沒遇見他這樣的!與大燕人交易時,他們不是都很大方地,只開箱看看就罷了?看來我們的打算,要被識破了……”

  瀚海人的交頭接耳聲音並不大,隔了不近距離的黎池他們,自然聽不見他們的說話內容,不過並不難想像出來。

  五個大木箱子都稱重完畢,一個負責管理記錄軍糧的主簿,來到黎池馬下回報:“稟黎特使,除去五口箱子的重量,白銀不足一萬兩,僅約七千兩。”

  黎池點點頭,示意主簿帶人回隊伍裡去了。然後又吩咐那十個御林軍,將五口大木箱子抬回原處。

  “瀚海使者!本使賞看過了貴國的贈禮之一,但似乎缺斤短兩?一萬兩白銀,其實卻僅七千兩,這缺斤短兩的還很厲害呢!”

  瀚海方的使者,完全沒想到黎池會當場稱重!按他們的想法,黎池最多也就打開箱子驗看一番而已,等黎池回去之後即使發現有缺斤短兩,可事情已成定局,也找不著他們了。

  瀚海方一時間沒有答話,黎池就繼續喊話到:“本使一介文人,拳腳功夫或弓箭馬術這類,可能不太擅長。但《九章算術》類書籍,卻看過不少,也懂得一些。因此大概能斷定:貴國不僅在白銀上缺斤短兩,而且羊的數量也不足一萬兩千只,大約少了三千只羊?”

  瀚海方的使者暗暗咬牙:這黎六元竟一眼就看出來他們少給了多少只羊,果真厲害!

  “本使並不想猜疑,貴國可能贈禮之心不誠。所以,或許是貴國有人貪了贈禮?緣由為何,也不是本使一個外人,應該去操心的了。”

  接下來,第一次‘會晤‘時的場景重現了:黎池舉起胳膊,做了一個手勢。然後立即就有三架馬車,在三百兵士的簇擁護衛之下,往殺虎口城的方向飛速駛回!

  兩日前這個場景發生時,瀚海一方還隱隱有躁動之意,想要衝上來硬搶。兩日後的今天,場景再現時,瀚海一方就安靜多了。

  既然瀚海一方沉默不說話,黎池也就不拖沓了。“兩日的時間,該是足夠貴國找出貪污之人,追回丟失的三千兩銀和三千只羊了?”

  黎池貼心地為瀚海方找好了借口,說的話聽來非常善解人意,完全不咄咄逼人,瀚海方想要借題發揮都不能。

  “兩天時間足夠了,本使回去之後定會找出貪污之人,追回缺失的贈禮。”瀚海國使者喊話回應。

  “我中原大地上有句俗語:有些事可再一再二,卻不可再三再四!本使希望兩日之後的此時此地,第三次‘會晤‘能夠順利!”黎池喊話完。

  桓茗和楊闖就指揮著手下,且退且防備,率先離開了殺虎口。

  ……

  又兩天之後,同一時刻,同一地點。

  黎池代表大燕,與瀚海國使者進行第三次‘會晤‘。

  雖然前兩次瀚海方都耍了手段,非常的沒有誠意。但是黎池對今天的第三次‘會晤‘,還是很看好的。

  畢竟‘事不過三‘,赫連舍和瀚海使團還在他們手上。瀚海國若是再耍心機,就要擔心人質的處境待遇了。

  果然,今天這第三次‘會晤‘,瀚海國是有誠意的。

  “大燕特使!我國贈予大燕的禮物:一萬兩白銀和一萬兩千只肥羊,已經備好!”瀚海方主動開口喊話。

  黎池隨即喊話回應:“可否將一萬兩白銀抬上前來,且先容本使賞看一番?”

  “可!”瀚海一方抬出來七口大木箱子,放到兩方之間的空地上。

  桓茗指了十四名御林軍,將七口大木箱子抬回來,接著打開箱子,在前面一字排開。

  黎池驅馬踱步上前驗看。與上次一模一樣的木箱增加了兩口,而每口箱子中裝的銀錠,看上去也是一樣多的。

  應該是足斤足兩的一萬兩,不過還是稱一稱為好。雖然按常理推測,今天瀚海方應該不至於再耍手段,但他們的二王子赫連舍的言行,讓黎池不太自信去以常理推斷瀚海國的人。

  “上稱!”

  還是上次的那個主簿,帶著四個人和一杆大稱上前,一一將七口箱子稱了重。

  然後到黎池馬前回稟:“稟黎特使,除去七口箱子之後的重量,還有一萬兩出頭,應是足兩了的。”

  “好,厲主簿請回,本官業已知曉。”黎池讓主簿回去後面的隊伍了。

  “本使已經賞看過貴國的一萬兩白銀贈禮,好看得很!”黎池喊話道。“本使也不負我國陛下皇命,將貴國二王子和其他使者護送到達了。”

  “還請瀚海使者退後半射之地,本使亦將前進半射之地。當然,羊群留在原地。然後瀚海使者,就可准備迎接貴國二王子和使團使者了!”

  瀚海方退半射之地,大燕方進半射之地,這樣羊群差不多就在兩方中間了,再等大燕方放回人質。這樣就完成‘一方交羊、一方放人‘的會晤(交易)了。

  “好!”瀚海方喊話答應了。

  瀚海方將羊群留在原地,向後慢慢地退後半射之地。黎池這邊,也前進了半射之地。

  如此,羊群就正在兩方中間了。因為瀚海人已經退後,羊群就沒有人看管了,外圈的羊就‘咩咩‘地慢慢往外擴散開來……

  伴著羊群的‘咩咩‘聲,黎池騎在馬上,對撩開簾子的赫連舍拱拱手,禮儀可說是周到了,“赫連王子,今日一別,有緣來日再見。”

  赫連舍的一雙藍眼睛,狠狠地剜了黎池一眼,‘唰‘地一摔簾子,“哼!”

  黎池笑笑沒在意。其實他還蠻喜歡看人氣得牙癢癢,卻又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的。

  等三架馬車在‘咩咩‘聲中,‘噠噠‘地駛到瀚海方的陣前的時候,黎池揚聲喊到:“還請二王子和使者們,將馬車留在原地!本使還要將馬車架回京城去的!”

  “黎六元!本王子才不稀罕這破馬車!?”彎腰站在車轅上,正欲下馬車的赫連舍,聽到黎池的喊話,立即怒吼回去!

  怒吼完之後,真是一瞬都不想多待,立即就跳下馬車!然後,雙腿都折過的赫連舍,這猛然跳下的舉動,讓他雙腿一軟險些撲倒在地……

  黎池眼神很好,但也只能遠遠地看到赫連舍跳下馬車落地時,好像身形有些晃悠。“二王子慢走!瀚海使者慢走!本使就在原地,目送諸位一程!”

  “不用你送!”赫連舍忍著雙腿抽痛,翻身騎上臣子牽過來的馬,“我們走!”

  真是不想再多聽到一耳黎六元的聲音!不想再多看一眼那黎六元虛偽至極的笑容!

  現在的赫連舍,還是瀚海國願意花肥羊和白銀,將其贖回去的天縱之才二王子,他的話瀚海使者自然要聽從。

  於是瀚海使者命令兵士們,跟在赫連舍後面,騎馬離開了。

  黎池握著馬韁站在原地,目送赫連舍和瀚海方的人馬,騎著馬很快就跑遠,最後消失在視線可即的遠方盡頭……

  ……

  黎池自然不是因為不舍赫連舍他們,所以才要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遠去,甚至他們的人影都徹底遠去、看不見之後,都還在原地站了約有一刻鐘。

  主要是因為這一萬兩千只羊。這些羊要等瀚海國的人徹底走遠,並且沒有回來的跡像了,才好專心處理。否則萬一瀚海方還懷有其他目的,殺一個回馬槍呢?

  楊闖驅馬來到黎池旁邊,“敢問黎特使,這些羊要怎樣處理?瀚海國人陰毒至極,這些羊會否不妥?”

  楊闖能在瀚海國游散部族一年兩次的‘狩獵‘中,守住殺虎口城,沒讓他們進城來搶掠,就足以說明他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將領。

  但也正是因為楊闖打仗抗敵經驗豐富,所以在思考事情時,思維就被束縛住了,不能從兩國大局關系的高度上思考問題。

  “這一萬多只羊,是此次瀚海與大燕兩國之間友好‘會晤‘,瀚海給大燕的‘贈禮‘,應是不會有不妥的。”

  楊闖是戍守邊城的武人,與朝中那些能夠聽話聽音的官員不同,心思裡沒那麼多彎彎繞。眼見楊闖還未聽懂,黎池解釋到:

  “此次會晤,是兩國互通國書多月之後,方才定下的。是兩個國家之間的事情,若是他們在羊身上用下毒這類手段,那就意味瀚海主動與大燕決裂為敵。這與瀚海國游散部族南下‘狩獵‘,是兩件完全不同程度上的事情。

  如今大燕正值國強繁盛的時候,瀚海國應是不會主動選擇與大燕為敵的。所以,那些羊應是不會有不妥之處的。”

  “不過,為防意料之外,將羊群趕到城外之後,還是先在城外養上個三五幾天,之後再做打算。”

  瀚海國若是在羊身上下毒,或者做其他文章,發作時間都應該不會太長。因為如今這個時代,醫藥水平還未發展到,能夠制作出潛伏時間很長的毒藥。

  至於用羊群來傳播瘟疫一類的傳染疾病,是不太現實的。因為在傳染給黎池他們這些大燕人之前,就先要傳染給接觸過羊群的瀚海國人了。

  楊闖覺得黎池說得在理。於是命令手下的二十個兵士,將一萬兩千只羊一路趕回去,裝有一萬兩白銀的七口箱子也抬了回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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