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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r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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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川原礫] 刀劍神域 - 艾恩葛朗特(番外篇之卷) [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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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1:44:1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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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密特所寫的店家,是間位于第20層主要街道的小小酒館.這家在蜿蜒小路旁掛著招牌的店,外表看起來實在不像能做出「每天吃都不會膩」等級的料理.

但是,隱藏的美食往往出現在這種店里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我費了不少工夫才壓抑下自己闖進店里把菜單從頭試到尾的欲望.如果葛利牧羅克是那個長袍刺客,那麼他應該已經看過我的長相才對,要是先被他發現,那他可能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了.

我和亞絲娜躲在附近的陰影處,開始確認周圍的地形,接著發現一間可以清楚看見目標酒館的旅館.我們兩個看准人潮中斷的瞬間沖進旅館里,然後租下二樓面對街道的房間.

正如我們所料,從房間的窗戶就可以清楚地看見酒館入口.我們關上燈後把兩張椅子拿到窗邊,接著並排坐下開始監視.

但亞絲娜馬上就說了句「那個……」然後皺起眉頭.

「……監視歸監視,但我們根本不知道葛利牧羅克長什麼樣子吧.」

「嗯.所以我原本想帶修密特一起來的,但看他那個樣子應該是死都不會願意來才對……雖然對方當時穿著長袍,但我剛才也算是從近距離看過那個疑似葛利牧羅克的玩家了.只要注意身高和體型,等到有相似的家伙出現,我就豁出去直接邀請決斗來確認是不是本人.」

「什麼——?」

亞絲娜隨即瞪大眼睛叫出聲來.

在SAO里頭,只要把目光聚焦在其他玩家身上,就會出現綠色或是橘色的情報視窗——「彩色游標」.但是初次見面的對象,游標里只會出現HP條與公會標簽,根本無法得知對方的名字與等級.

這是為了預防各種犯罪行為所做的必然手段.要是姓名單方面被人得知,就有可能碰上不當使用「及時訊息」的惡作劇:此外如果能簡單得知別人等級,就能夠輕松地在街上尋找等級低的獵物,然後跟蹤他到練功區後才進行強盜·恐嚇等犯罪行為.

但像這次一樣需要找人時,這種無法得知對方姓名的系統就會讓事情變得更加棘手.

若要確實得知初次見面的玩家姓名,我所知道的方法就只有一種.那就是一對一的決斗,也就是得向對方提出決斗的邀請.

按下選單視窗的決斗鍵,在選擇決斗模式時用手指指定對方的彩色游標,我的視野里面便會出現【向誰提出了1對1決斗的邀請】這樣的系統訊息.只要看見這個,就能夠知道對方姓名的正式拼法了.

但同一時間,對方的視野里也會出現我向他提出決斗邀請的訊息.所以我沒辦法躲起來調查對方的名字,而忽然提出決斗又是相當沒禮貌的行為,更糟糕的是對方很可能會接受決斗而拔出武器.

聽見我的話後,亞絲娜開口似乎准備說些什麼——她應該是想說「這樣太危險了」吧.

但亞絲娜馬上又閉起嘴唇,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她應該也理解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于是她接下來所說的是——

「……但是,和葛利牧羅克說話的時候我也要一起去唷.」

聽見她若無其事地這麼說道,原本要叫她在房間里等待的話也只能吞了回去.

這次換成我猶豫地點點頭,然後確認了一下目前的時間.現在是下午六點四十分,差不多快到各層街道因為來吃晚飯的玩家而變熱鬧的時候了.那間酒館雖然外表不怎麼起眼,但是店門卻時常被拉開.不過目前還沒有任何身高·體格與那個長袍嫌疑犯相近的玩家出現.

雖然我們只能把一切賭在這間成為最後線索的酒館上,不過其實還有一個無法忽視的不安要素存在.那就是在第57層的旅館里,修密特宛若呻吟般說出來的話.『屋頂上那個黑色長袍克……不是葛利牧羅克.葛利牧他還要更高一點』——我雖然懷疑嚇得驚慌失措的修密特是否能在那一瞬間做出正確判斷,但如果他所言不虛,這場監視行動就會變得毫無意義,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而且只能一整晚在這里看著那間隱密名店的門不斷被拉開,然後連一道菜都嘗不了…………

剛想到這里就有一股強烈的饑餓感襲上心頭,讓我不由得按住胃部.

此時,忽然有一包東西被推到我面前來.那玩意兒用白紙包著,散發出誘人香氣.當我仔細凝視著那包東西時,視線依然看著酒館的亞絲娜簡短地說了句「拿去啊」.我反射性地再度確認了一次.

「……要,要給我嗎?」

「在這種狀況下不給你要給誰?難道你以為我只是拿出來炫耀一下而已?」

「不,不是啦,抱歉.那就謝謝啦.」

我縮了縮脖子,迅速把紙包接過來:接著我又瞄了亞絲娜一眼,發現她還是繼續在監視,但正相當靈巧地把另一個紙包實體化.

我馬上把包裝紙剝開,里面出現一大塊歐風三明治,烤得相當脆的面包中間夾著滿滿的蔬菜與烤肉.正當我呆呆望著三明治出神時,亞絲娜再次用冷靜的聲音說:

「耐久值差不多要歸零了,很快就會消失,所以你還是快點吃比較好.」

「咦,好,好的,那我不客氣了!」

聽她這麼說我便知道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了.除非使用特殊食材,否則食物道具的耐久值算是相當低,我也曾有過好幾次正要吃的便當忽然從手中消失的經驗.但只要把東西放進由大師級工匠才能制作的「永久保存盒」里,就算放在練功區里也永遠不會腐爛,可惜盒子的尺寸實在很小,大概只能放進兩粒花生米而已.

因此我盡可能張開嘴巴迅速地晈了下去,然後立刻沉浸在歐風三明治多層次的口感當中.調味雖然簡單卻帶有適當的刺激性,讓人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地吃下去.食物的耐久度不會影響味道,所以只要還存在,吃起來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雖然將視線固定在酒館入口上,不過還是一口氣將一大瑰歐風三明治吃了個精光,然後滿足地呼出一口氣來.我瞄了一眼在旁邊優雅嚼著三明治的亞絲娜,道了聲謝後才接著說:

「多謝招待.不過你什麼時候買了便當?剛才經過的攤販里沒有賣這麼好吃的料理啊?」

「我剛才不是說過耐久值快要歸零了嗎?這是我想到可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所以今天早上特別准備的.」

「哇……不愧是KoB攻略組的負責人啊.我完全沒有想到吃飯的事情耶.順便問一下,是在哪家店里買的?」

剛才那份香脆面包搭配蔬菜與烤肉的歐風三明治,已經可以排進我的美味店家排行榜前幾名了;由于我決定接下來好一段時間里要把它拿來當成攻略時的糧食,所以才會繼續這樣問.然而亞絲娜微微聳肩,給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答案.

「非賣品.」

「咦?」

「不是店里賣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說到這里便安靜下來,似乎不打算多開口了,感到很奇怪的我在想了一陣子後才終于理解.若非購自NPC商店,亦即自制道具是也,這便是KoB副團長大人想要表達的意思.

我愣了十秒後,才想到得快點說些什麼才好,卻因此陷入了輕微的恐慌當中.絕對不能再做出早上完全忽視亞絲娜精心打扮那種丟臉至極的事情了.

「那……那個,該怎麼說呢……沒,沒有仔細品嘗就吃光實在太可惜了.啊對了,應該拿到阿爾格特的市場里去拍賣才對,一定可以大賺一票的哈哈哈……」

喀滋!亞絲娜以白色皮靴用力踢了一下我這張椅子的腳,讓我整個人嚇得挺直了背杆.

充滿緊張氣氛的幾分鍾過去後,自己也用餐完畢的亞絲娜才低聲說了句:

「…………都沒出現耶.」

「咦,唔,嗯.不過根據修密特所說,葛利牧羅克也不是每天晚上都會來.而且如果那個黑袍人就是葛利牧羅克,剛PK完之後應該也不會馬上想吃東西吧……看來我們要有在這里待上兩,三天的心理准備了.」

我連珠炮般說著,並且再次確認了一下時間.從開始監視到現在還沒滿三十分鍾.雖然我已經決定不論得花多少時間,多少日子,都要在這里監視知道找出葛利牧羅克為止,但不知道副團長閣下是怎麼打算的.

想到這里,我再度看了亞絲娜一眼.但她還是整個人靠在椅子上,毫無起身的意思.

……難道說,剛才那段話意思也有可能變成「一起在這里住兩,三天」?我現在才注意到這點,手心不禁開始流起汗.此時亞絲娜忽然丟出一句:

「我說桐人啊.」

「什……什麼事!」

幸好——或許也能說可惜,她接下來所說的話跟我剛才的想法完全沒有關連.

「換成是你會怎麼做?如果你是金蘋果的成員,然後遇見超稀有的寶物掉下來時,你會說什麼?」

「…………」

我先啞口無言了幾秒,接著又默默思考了幾秒,然後才開口這麼說:

「……這個嘛,我本來就是討厭這種情況才選擇當獨行玩家的……在接觸SAO之前玩的游戲里,曾經有過成員藏匿稀有寶物,或是侵占販賣寶物之後的利益,而使得公會發生糾紛,最後讓公會整個崩潰的經驗……」

大部分MMO玩家玩游戲的原始動機是要獲得優越感,這點我無法否定.而把優越感換成更簡單易懂的指標,便是所謂的「強度」.極端一點來說好了,靠著鍛鏈出來的能力值以及強力稀有裝備來打倒怪物或者是其他玩家,這種快感大概只有在網路游戲里才能嘗到.而被稱為「攻略組」並獲得受人敬畏的快感,無疑是讓我到現在還願意長時間打怪練等的理由之一.

假如我屬于某個公會,然後在組隊時遇上帶有強力性能的稀有裝備掉了下來——而公會里也有適合這種裝備的成員……

我能夠對那個人說「應該由你來使用」嗎?

「…………不,我說不出口.」

低聲說完後,我便搖了搖頭.

「雖然不會跟同伴說自己想裝備,但我也不是能把它笑著讓給其他成員的聖人.所以……如果我是金蘋果的成員,我應該會贊成拍賣戒指吧.那亞絲娜呢?」

我一這麼問,亞絲娜馬上毫不遲疑地回答:

「屬于撿到的那個人.」

「咦?」

「KoB里有這樣的規定.組隊時隨機掉下來的寶物,全部都歸幸運的拾獲者所有.因為SAO沒有戰斗過程(Combat log)紀錄,所以只能自行申告撿到了什麼樣的寶物.那麼為了避免藏私也只有這麼做了.而且……」

亞絲娜稍微停了下來,這時她雖然還看著酒館入口,不過眼神已經不再那麼嚴厲了.

「……正因為這種系統,這個世界里『結婚』的責任才如此重大.只要結婚,兩個人的道具庫就會合並對吧?這樣一來,原本可以輕易隱藏的寶物,結婚後也就藏不住了.反過來說,如果曾隱藏過自己撿到的稀有寶物,那麼就沒辦法和自己公會的成員結婚.『道具庫共通化』其實是個相當現實(Pragmatic)的系統,但我同時也覺得它相當浪漫.」

她那種口氣,讓人感覺到某種憧憬,于是我忍不住眨了兩三下眼.接著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緊張了起來,在沒有仔細考慮之下便以興奮的聲音說:

「是,是嗎,原來是這樣.那,那如果和亞絲娜組隊,我一定不會私藏獲得的寶物.」

亞絲娜隨即因為連人帶椅往後飛退而發出「喀噠!」的聲音.

由于房間里沒有點燈,所以無法看清她的臉,不過在藍白色光線下還是可以見到「閃光」臉上輪流出現了好幾種表情,她最後才舉起右手大叫著:

「別……別說蠢話了!你永遠等不到那一天!啊,那,那一天指的是和你組隊的日子唷.還有,你,你好好監視酒館啦!要是漏看嫌疑犯怎麼辦!」

哇——一聲怒吼完,亞絲娜便迅速把臉轉到一邊去.在對話中一秒也沒將視線從酒館上移開的我多少有點受傷,但在軟弱地反駁完「我有在看啦」後,忽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造成金蘋果崩潰的那只戒指.說起來,一開始是掉到誰的道具庫里的呢?

事到如今這或許已經不重要了.但如果不惜殺害會長也要把戒指奪走,那麼一開始就把它藏起來不是簡單多了嗎?也就是說,自我宣告撿到寶物的玩家絕對不是殺害會長的犯人.

想到應該順便問修密特這件事情的我,忍不住繃起臉來.由于我和亞絲娜都沒有將修密特登錄成朋友,所以也沒辦法傳訊息向他確認.雖然只要知道姓名,就算不是朋友也能傳送即時訊息,但這種訊息不在同一層里就沒辦法送達,而且能寫的文字數也相當少.

反正下次遇見修密特時再問他就好了.因為我們追查的並非半年前的「戒指事件」,而是目前仍在進行當中的「圈內殺人事件」.我一邊這麼想,一邊不死心地拿出修密特寫給我的羊皮紙.

對著亞絲娜依然浮現奇妙表情的側臉說了句「暫時別把視線從酒館上移開」後,我便確認起羊皮紙上列舉的所有金蘋果成員的姓名.

葛莉賽達,葛利牧羅克,修密特,夜子,凱因茲……由潦草的字母所寫出來的八個名字.當中至少有三人已經不在這座浮游城里了.

不能再讓犧牲者出現.絕對要阻止葛利牧羅克,找出圈內殺人的手法.

我在心里這麼告訴自己,然後准備將羊皮紙收進道具庫里.

但是,當小小的羊皮紙要從實體轉換成文字所表示的道具名稱時——

我的視線忽然被羊皮紙上的一點給吸了過去.

「…………咦……?」

我急忙把眼睛靠近羊皮紙.結果聚焦系統立刻產生作用,羊皮紙上頭文字的表面解析度馬上隨之增加.

「……這,這是怎麼回事…………」

聽見我的呢喃後,依然注視著酒館的亞絲娜便小聲問道:

「怎麼了?」

但我現在根本沒有多余心思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拼命思考眼前情況的意義,理由,以及推測究竟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形.

——幾秒後.

「啊……啊啊…………!」

我邊叫邊踢倒椅子站起身.右手上的羊皮紙反映出我所受到的沖擊而劇烈地晃動起來.

「原來啊……原來是這樣嗎!」

我喘息般大叫完後,亞絲娜便發出了疑惑,不耐以及焦躁的聲音.

「什麼啦,你到底發現什麼了?」

「我……我們……」

我從喉嚨里擠出沙啞的聲音,然後用力閉起雙眼.

「……根本沒看見事實.我們以為看見了,但其實根本沒有.實現『圈內殺人』的武器,技能,邏輯,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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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1:45:2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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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之後才聽說的事.

身居公會「聖龍聯合」重裝盾戰士(Defender)隊隊長要職的攻略組玩家·修密特,即使在回到公會本部自己的房間之後,也完全不想就寢或解除重金屬鎧甲.

他的房間位于石造城堡——或許稱為要塞會比較合適——深處,四面牆上完全沒有窗戶.其實就系統上來說,也只有會員才能進入公會根據地,所以只要待在房間里就很安全.他雖然這麼告訴自己,但還是無法將視線從門把上移開.

眼睛一離開的瞬間,門把會不會無聲無息地轉動呢?穿著長袍的死神會不會像影子般滑進來,于不知不覺間站在自己的背後呢?

雖然周圍的人都認為他是個大膽的坦克戰士,但修密特之所以會拼命讓自己的實力保持在攻略組的前幾名,其實最大的動機就是「害怕死亡」.

這個死亡游戲開始後大約一年半,某一天他在「起始的城鎮」的中央廣場努力地考慮……不對,或許因該說是迷惘.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活下去.最有效的辦法當然就是絕不踏出起始的城鎮一步.因為所有的主街區都有「禁止犯罪指令」保護,只要待在里面,數值化的生命——HP條就不會有任何減少.

但現實世界里除了是網路游戲玩家外也是運動員的修密特,很清楚規則是會改變的.誰能夠斷言「街道是安全區域」這SAO的規則在未來——一直到游戲被完全攻略的瞬間都不會改變呢?假如有一天街道不再是「圈內」,全部的門都有怪物像雪崩一樣沖進來該怎麼辦?從來沒有離開過起始的城鎮,也就是從未獲得任何經驗值的玩家,這時只能像無頭蒼蠅般逃亡.

所以,要活下來果然還是得變強.而且要用安全的手段.絕對不能冒任何的險.

煩惱了一整天的修密特,最後選擇了「變得更加堅固」這個選項.

他首先到武器店去,買下手頭上的金錢所能夠買到的最高級鎧甲與盾牌,然後用剩下來的錢買了棒狀武器.接著便到城里的北門去,在無數募集成員的小隊中找到最重視安全的隊伍並加入他們.他第一次的狩獵,是十個人一起圍殺SAO最弱的怪物——小型山豬.

之後,修密特便用長時間彌補低報酬的方式來賺取經驗值.升等的效率當然遠遠不及少人數隊伍或獨自進行高風險狩獵的封弊者們,但是對「堅固」的無窮執著,最終還是讓他爬上了攻略組最強公會「聖龍聯合」的隊長職位.

修密特的努力終于有了成果,現在他的最大HP,裝備的防禦力以及鍛練出來的各種防禦技能,已經可以說到達艾恩葛朗特最堅固的程度了.

他有自信,只要右手拿著巨大的護衛長槍,左手拿著塔盾展開防禦,就算有同等級的三只怪物從正面來襲,也能夠撐個三十分鍾左右.對修密特來說,身上穿戴像紙一樣的皮革裝備同時武器與技能構成完全偏向攻擊的傷害制造者——就像數十分鍾前碰過面那個全身漆黑的獨行玩家——全都是腦袋有問題的怪人.事實上,所有的角色構成里,死亡率最低的確實是全身穿著堅硬鎧甲的坦克戰士.當然,由于他們欠缺殲滅敵人的能力,所以一定得參加大規模的隊伍才行.

總之身上已經擁有「最強防禦力」的修密特,終于能夠不讓「死亡的恐懼」對自己產生影響了.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但是——

能夠無視大量HP,鎧甲性能以及防禦技能……總之就是能夠穿越所有系統性保護的殺人者已經出現了.而且那家伙還很明顯地針對自己而來.

當然他並未真的相信對方是幽靈.

不對,或許連這一點都已經無法確定了.禁止犯罪指令目前依然是這里的絕對規則,但這個死神卻能夠像黑霧般穿越這種限制,然後用一只小小的短槍或飛刀來輕松奪取玩家的性命.那會不會是「那個女人」被殺之際,將怨念透過NERvGear傳入伺服器而生的電子幽靈呢?

如果是這樣,無論多堅固的城牆,多厚重的門鎖,甚至是公會本部的不可侵犯性,全都發揮不了作用.

那個人一定會來.她一定會趁今晚自己睡著時到這里來.然後用第三把有倒刺的武器奪去這條性命.

修密特坐在床上,用包覆著銀色護手的雙手抱住頭部拼命思考著.

要從她的報複下存活,只剩下一種手段了.

那就是乞求她的原諒.直接下跪並把額頭貼在地面上向她謝罪,希望她能夠因此而消氣.要親口坦白自己的罪過——那個半年前,為了追求更強的實力,不對,應該說更加堅固的防禦好轉移到強力公會時所犯下的唯一一個過錯——然後由衷地表示懺悔.這樣一來,就算對方是真的幽靈應該也會大發慈悲才對.因為自己也是誤上賊船,是被人慫恿之後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做出那種輕微的犯罪行為——不對,不能稱為犯罪,應該說是稍微違反禮儀的行為.自己真的沒想到,最後竟然會引起那樣的悲劇.

修密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並打開道具庫,選出一顆為了緊急時刻而庫存的轉移水晶並讓它實體化.接著他用無法使力的右手握住水晶,深吸了一口氣後才用沙啞的聲音呢喃著.

「轉移……『拉貝魯庫』.」

修密特的視野立刻被藍色光芒包覆,當光芒變淡時,他已站在一片夜色當中.

目前已經過了晚上十點,而且這里又是偏僻的攻略完畢樓層,所以第19層的轉移門廣場前幾乎看不見任何玩家的身影.周圍的商店也早已關上鐵門,路上可以說連一個NPC都沒有,所以修密特頓時有種不是來到圈內而是跑到練功區里了的錯覺.

大約半年以前,金蘋果公會在這個村莊的邊緣設置了小小的公會本部.雖然已經很熟悉這里的景象,但修密特這時甚至有種整個村子都在抗拒自己的感覺.

厚重鎧甲下的壯碩身軀雖然微微顫抖著,卻依然死命地拖動那雙隨時都要喪失力量的腳往村外走去.

他的目的地,是離開主街區後步行約二十分鍾的小山丘上面.那個地方當然是「圈外」,所以禁止犯罪指令也就無法發揮效用.但修密特卻有無論如何都得到這里來一趟的理由.若要讓那個黑衣死神饒過自己,他也只想得到這個辦法了.

修密特拖著雙腳登上山丘頂端,從稍遠處凝視山丘頂唯一一棵蜿蜒矮樹下方的某個物體,接著身體便開始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那是一塊已經風化且長滿青苔的墓碑.這當然就是「金蘋果」的會長,過世的女性劍士,葛莉賽達的墳墓.空中照射下來的朦朧月光,將十字架影子刻畫在干燥的地面上.不時吹起的夜風,讓枯木的枝啞發出嘎嘎聲.

樹木和墓碑原本都只是地形物件.沒有經過什麼特別設計,只是系統放在那里當成風景的裝飾品而已.但是葛莉賽達被殺後數天.金蘋果決定解散的當日,剩下來的七名玩家便決定把這里當成她的墓碑,並將她遺留下來的長劍埋于此地——正確來說是放在墓碑底部,任由耐久值歸零而消滅.

所以墓碑上沒有碑文.但如果要向葛莉賽達謝罪,修密特也只想得到這里了.

他忽然重重地跪下,然後爬行著靠近墓碑.

修密特額頭貼著滿是沙石的地面,用力咬緊牙根數次之後,才擠出所有的意志力來張開嘴說話.從他嘴里發出來的聲音竟然還相當清晰.

「抱歉……是我不對……饒了我吧,葛莉賽達!我……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我完全沒有料到你會被殺啊!」

『真的嗎……?』

忽然有聲音響起.那是一道有著奇妙回音的女性聲音,仿佛是由地底傳出來的.

修密特拼命不讓自己昏厥過去,然後畏畏縮縮地往上看.

有一道黑影無聲地由彎曲的樹干陰影里出現.那人身穿漆黑長袍,袖子重重地垂了下來.在黑夜中根本看不見兜帽深處的臉.

然而,修密特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由兜帽深處放射出來的冰冷視線.他用雙手按住幾乎要發出慘叫的嘴巴,接著開始不停地點頭.

「是……是真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我只是按照指示……做了……做了一點點小事而已……」

『你做了什麼……?你對我做了些什麼,修密特……?』

修密特瞪大的雙眼,看見從長袍的右邊袖子里伸出一條細線.

那是一把劍.但是劍身非常細.那是幾乎沒人在用的單手用近距離貫通武器,「刺劍」.讓人聯想到大型縫衣針的圓斷面劍身上,有著排列成螺旋狀的密密麻麻倒刺.

第三把「倒刺武器」.

修密特由喉嚨深處發出「咿~~」的細微慘叫,然後不停重複磕著頭.

「我……我!我只是……在決定拍賣戒指當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腰包里多出了水晶和一張紙條……然後上面寫著指示…………」

『是誰啊?修密特.』

這次換成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誰給你指示的?』

修密特的脖子頓時變得僵硬,整個人像被冰凍住了一般.

他好不容易才抬起似乎變得跟鐵塊一樣重的頭部,往聲音來源瞄了一眼.這時剛好第二個死神也從樹蔭里現出身影.這人身上也穿著完全相同的黑色長袍.身材大約比第一個人還高了一點.

「…………葛利牧羅克……?」

修密特馬上再次低下頭,然後發出幾不成聲的呻吟.

「你也……你也死了嗎…………?」

死神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無聲地向前踏出一步.這時候從兜帽底下又傳出了陰森的扭曲聲音.

『是誰……是誰在背後操縱你……?』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修密特以沙啞的聲音大叫著.

「紙條里……紙條里只寫著要我跟在會長後面……等,等她進了旅館登記完住房,到外面去吃飯時,就潛入她房間設定回廊水晶的位置,然,然後把水晶放進公會共用的道具庫里……我,我所做的就只有這些事情!我沒碰到葛莉賽達一根汗毛!真,真的沒想到……對方偷走戒指之後……還,還把她給殺掉了!」

當他拼命為自己辯解時,兩名死神完全沒有任何動靜.只有吹拂而過的夜風晃動著枯木樹枝與長袍的衣擺.

修密特的恐懼雖然已經達到界限,但他腦海里還是回想起事情發生時那短暫的時間.

半年前的那一天.當他從腰包里拿出羊皮紙並看見上頭所寫的指示時,馬上就覺得這種計劃根本不可能成功.但同時他內心也為這種縝密的手法感到驚歎不已.

系統雖然會將旅館的客房上鎖,但除了睡覺之外通常會設定成朋友/公會會員可以開啟的狀態.對方就是利用這一點,要他潛進房間後把回廊水晶的轉移位置設定在房間里,然後趁房間主人熟睡時才入侵.接著就只要提出交易申請,自行動著對方的手指按下承諾鍵,然後選擇戒指再按下交換鍵就可以了.

雖然有被發現的危險,但修密特直覺這應該是在圈內奪取寶物的唯一方法.紙條末尾所寫的報酬,是賣掉戒指之後的一半所得.只要成功,就能一舉獲得四倍金額;如果失敗——會長在交易中醒過來,被她看見的也只會是給自己紙條的人,也就是盜取戒指的實行犯.就算那家伙事後想把自己拖下水,也只要打死不承認就可以了.自己只是潛入旅館把轉移的座標設定在房間里,並不會留下任何證據.

修密特雖然猶豫了一陣子,但產生迷惑這一點就已經算是背叛了公會與會長.這一切都是為了早一點升上攻略組.如果這樣對完全攻略游戲有所幫助,那結果也算幫到會長了,修密特就這樣把自己的行為正當化,然後完全按照紙條上的指示去做.

隔天晚上,修密特才知道會長被殺害的事實.又過了一天之後,正如紙條里所寫的,他就在自己床上發現了裝滿珂爾的皮袋子.

「我……我很害怕啊!要是把那張紙條的事情告訴同伴,下次就會有人想要謀害我了……所,所以我真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人寫的!請,請饒了我吧,葛莉賽達,葛利牧羅克.我,我真的沒想過要幫忙人家殺人.拜托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修密特在尖銳的慘叫里硬是擠出聲音這麼說道,接著又不停地磕著頭.

這時夜風開始變強,枝桎晃動的聲音也跟著大了起來.

當一切聲響停下來時,一道完全沒有之前那種陰森回音的女性聲音忽然靜靜地響起.

「我全部錄音下來羅,修密特.」

這是相當熟悉的聲音——應該說最近才剛聽過而已.修密特畏畏縮縮地抬起頭來,然後因為驚訝而瞪大了雙眼.

黑色兜帽迅速被摘下來後,出現的臉孔正是幾個小時前才被這長袍死神所殺的那位女性.她那波浪狀的深藍色頭發,正輕輕隨風飄揚著.

「…………夜子…………?」

修密特幾乎不成聲的呢喃道,但隨即又因為看見旁邊另一個死神露出樸實的臉孔而差點暈過去,不過他還是低聲叫了一句:

「………………凱因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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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說他們還活著……?」

面對發出驚愕叫聲的亞絲娜,我緩緩地點了點頭.

「嗯嗯,還活著.不論是夜子小姐還是凱因茲都一樣.」

「但,但是…………但是……」

急促呼吸了好幾次之後,亞絲娜才在膝上闔起雙手,然後用沙啞的聲音反駁:

「但是……我們昨天晚上不是親眼看見了嗎?被黑色短槍貫穿然後從窗戶上吊下來的凱因茲他……『死亡』時的模樣……」

「錯了.」

我用力搖了一下頭.

「我們所見到的,只是凱因茲的角色灑下大量多邊形碎片,然後散發出藍色光芒『消滅』的現象而已.」

「所,所以啦,那不就是這個世界的『死亡』嗎?」

「……你還記得嗎?昨天從教堂窗戶被吊在半空中的凱因茲,忽然凝視著空中的一點.」

我伸直了右手食指放在臉前面並這麼說道.亞絲娜點了點頭回答:

「應該是看自己的HP條吧?看著它因為貫通持續傷害而不斷減少……」

「我本來也這麼想,但並非如此.他看的東西其實不是HP條,而是自己身上那件全身鎧的耐久值.」

「你,你說他看的是耐久值?」

「嗯.今天上午試驗貫通傷害在圈內會變成怎麼樣時,我不是脫下左手的手套了嗎?若是在圈內,無論玩家做什麼HP都不會減少.不過物體的耐久值還是會降低……就像剛才的歐風三明治一樣.當然裝備類的耐久值不像食物一樣會在街道里自然減少,不過那是在沒有受到損傷的狀況下.聽好,那個時候凱因茲的鎧甲已經被短槍貫穿了.所以短槍所削減的不是凱因茲的HP,而是鎧甲的耐久值.」

說到這里,原本皺著眉頭的亞絲娜忽然瞪大眼睛說:

「那,那麼……那時候飛散的不是凱因茲的肉體而是……」

「沒錯.只是他身上的鎧甲而已.說起來我原本就覺得很奇怪,明明是去吃飯,為什麼還要穿著那麼厚重的鎧甲呢……結果那是為了要讓多邊形爆散的效果盡可能誇張一點.而凱因茲算准了鎧甲毀壞的瞬間,立刻就……」

「利用水晶轉移了.」

亞絲娜這麼低聲說完後,像是要在頭腦中播放當時的畫面般閉上眼睛,接著又繼續說:

「……結果發生的就是『散發出藍色光芒且有多邊形粉碎,玩家也隨之消滅的現象』……也就是雖然近似于死亡效果,卻沒有人死亡的現象.」

「嗯.我想凱因茲應該是在圈外用那把槍貫穿自己的鎧甲及胸口,然後利用回廊水晶移動到教堂二樓,把自己的脖子掛到繩子上後,在鎧甲快要被破壞之前才從窗口跳下去,最後配合鎧甲破壞的時間使用轉移水晶移動到別的地方……大概就是這樣吧.」

「…………原來如此……」

依然閉著眼睛的亞絲娜緩慢且深深點了點頭,最後還吐出一口長長的氣來.

「……那麼,傍晚夜子小姐的『消滅』應該也是用相同的手法吧.原來如此……他們還活著嗎…………」

亞絲娜無聲地說了句「真是太好了」,接著又馬上用力咬緊嘴唇.

「但,但是……雖然她確實穿了許多衣服在身上,不過飛刀是什麼時候刺進去的呢?在圈內的話會被指令阻擋,根本就碰不到身體才對吧.」

「從一開始就刺在她身體里面了.」

我馬上這麼回答.

「仔細想想.從我們和修密特進到房間里起,她從來沒有讓我們看見她的背後對吧?當我們傳過去即將到訪的訊息後,她就馬上跑到圈外在背上刺了飛刀,然後穿上披風與長袍之類的衣物再回到旅館里.她又留著那種發型,只要緊靠在沙發上,那種小飛刀的刀柄一定不會被別人看見.然後她一邊確認衣服耐久度減少的情形一邊和我們對話,算好時間才面對著我們倒退至窗邊,最後用腳踢牆壁或是什麼東西來弄出效果音並向後轉.在我們看起來,就像她轉過來的瞬間馬上被從窗外飛進來的刀子給刺中了一樣.」

「接著再自己從窗戶上掉下去……那是為了不讓我們聽見轉移指令對吧.這麼說……桐人你追蹤的那個黑色長袍就是……」

「我看八成不是葛利牧羅克,而是凱因茲.」

我一如此斷定,亞絲娜便往上空看去,然後短短歎了口氣.

「那根本不是犯人而是受害者嘛.咦……不過,稍等一下……」

她皺起眉頭,探出了身子.

「昨天晚上,我們不是親自到黑鐵宮去確認過『生命之碑』了嗎.凱因茲的名字上確實被劃了一條橫線啊.死亡時刻也沒錯,而且死因也確實是『貫通屬性攻擊』.」

「你還記得那個凱因茲的拼音嗎?」

「嗯……我記得應該是K,a,i,n,s對吧.」

「對,因為夜子小姐是這麼告訴我們.而我們也就深信不疑了.但是……你看這個.」

我把引導出這一連串推理的那張羊皮紙遞給了亞絲娜.那是幾個小時前,修密特寫給我的「金蘋果」成員一覽表.

伸手接過去的亞絲娜看了一下紙片的內容,然後隨即發出「咦——」的叫聲.

「『Caynz』……?這才是凱因茲真正的拼音嗎?」

「如果只是一個字就算了,既然有三個字不同,那應該就不是修密特記錯了吧.也就是說夜子小姐故意告訴我們錯誤的拼法.而這全都是為了讓我們把K字頭的凱因茲誤認為C字頭的凱因茲.」

「咦……那,那……」

亞絲娜繃著臉,壓低了聲音說:

「所以說……那時候我們在教堂前面目擊C字頭凱因茲偽裝死亡的瞬間,艾恩葛朗特的某個地方也同時有位K字頭的凱因茲因為貫通傷害而死亡了嗎?這應該……不是偶然吧……?難道說…………」

「不是啦不是啦.」

我一邊輕笑,一邊用力揮動右手.

「不是夜子小姐他們的共犯配合在那個時間點殺害了K字頭的凱因茲.你想想看,生命之碑上面的死亡記錄是這樣的……『櫻花月22日,18點27分』……艾恩葛朗特里的櫻花月,也就是四月的二十二日呢,其實昨天已經是第二次了.」

「啊…………」

亞絲娜頓時啞口無言,接著才跟我一樣露出了無力的笑容.

「…………怎麼會這樣.我完全沒想到這一點呢.那是去年的今天對吧.去年的同一天,同一時間里,K字頭的凱因茲,也就是跟這件事完全無關的玩家就已經去世了……」

「嗯,我想這應該就是他們這個『計劃』的出發點.」

我深深吸了口氣,在整合思緒的同時繼續說下去:

「……夜子小姐和凱因茲,應該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同樣念成凱因茲的某人在去年四月時死亡了.一開始可能只是當成聊天的話題而已,但那時他們其中一人便注意到似乎可以利用這個偶然來制造凱因茲死亡的假象.而且還不是一般在對怪物戰斗時的死亡……而是加上了恐怖演出的『圈內殺人』.」

「…………確實,我和你都輕易地上當了.發音與自己相同的死者姓名,在圈內由貫通持續傷害所造成的裝備破壞,以及同時間的水晶轉移……利用這三個要素,就能讓圈內PK看起來像真的一樣…………而這麼做的目的就是……」

亞絲娜輕聲說下去:

「為了將『戒指事件』的犯人逼入絕境,好讓他露出馬腳.夜子小姐和凱因茲反過來利用自己也可能是犯人的立場,演出自己遭到殺害的殺人事件,創造出一個虛幻的『複仇者』.這個能夠無視禁止犯罪指令在圈內進行PK的恐怖死神出現之後……會因為恐懼而展開行動的就是……」

「修密特.」

我點了點頭,然後用指尖摩擦了一下額頭.

「我想,他們一開始就有點懷疑修密特了吧……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太禮貌,但修密特確實是從中堅公會『金蘋果』跳級加入了在攻略組里最大規模的『聖龍聯合』,這實在是很少見的例子.如果不是經過瘋狂的練等,或者是花了大筆金錢更新裝備根本不可能辦到……」

「因為加入DDA的條件相當嚴格啊.不過……那他就是戒指事件的犯人嗎……?殺害葛莉賽達小姐,奪走戒指的人就是他嗎……?」

身為攻略組作戰參謀的亞絲娜,曾經在會議里見過修密特好幾次.這時她睜大了眼睛直盯著我看.

我先在腦海里回想那個長槍使的模樣,然後才微微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雖然確實有令人懷疑的動機……但要是說到那家伙有沒有『紅色玩家』的特質嘛……」

SAO里的殺人者,也就是紅色玩家,通常都帶著一種超乎常軌的氣息.其實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在這里殺害其他玩家,也就等同于阻礙攻略游戲,換言之那些紅色的家伙甚至認為「不能離開這里也沒關系」——又或者他們可能積極地希望「這個死亡游戲永遠不要結束」.

這種負面的願望,時常會在他們的言行舉止里表現出來.但是,從那個打從內心害怕黑衣死神,甚至要我們護送他到公會本部去的修密特身上,我感覺不到「紅色玩家」的瘋狂氣息.

「…………我沒辦法確定.不過我相信他跟那個事件一定有某種程度的相關……」

聽見我的呢喃後,亞絲娜像是要表示同意般也點了點頭.我們把背靠在並排在窗口那兩張椅子的椅背上,像是已經忘記正在監視對面酒館一般把視線往街道上空移去.

「…………無論如何,修密特現在應該已經被逼到絕境里了.他完全相信複仇者的存在,連圈內……不對,應該是連位于公會本部的自己房間都覺得不安全了吧.他接下來會采取什麼行動呢?」

「假如戒指事件有共犯,那麼他應該會和那個家伙連絡吧.我想夜子小姐和凱因茲先生正是想讓他這麼做.不過,如果就連修密特本人也不知道共犯者目前的所在地,嗯……如果換成是我…………」

如果換成是我會怎麼做呢?因為一時的欲望而殺害其他玩家,等事情結束才覺得後悔時,我還能夠做些什麼呢?

我在這個世界里,還沒直接奪走過玩家的性命.不過,卻有因我而死的伙伴.我的愚蠢加上那丑陋的自我表現欲,讓除了我之外的所有公會同伴全都喪失了生命,這件事經常讓我感到懊悔不已.那時當成本部的旅館後院里有一棵小樹,而我就將那棵樹當成他們的墓碑,雖然這麼做也沒辦法贖罪,但我還是時常拿著酒或花束去祭拜他們.所以,修密特恐怕也——

「…………如果葛莉賽達小姐有墳墓,修密特應該會到那里去請她原諒自己吧.」

亞絲娜似乎很敏感地察覺我說話的語調有所改變,于是從椅子上筆直看著我,同時露出平穩的微笑.

「是啊.如果是我也會這麼做.KoB本部里,也替之前在魔王攻略戰中喪生的成員做了墳墓——對了,我想夜子小姐和凱因茲先生一定也在那里……他們一定也到葛莉賽達小姐的墳墓去了.他們會在那里等待修密特的出現…………」

她說到這里便閉上嘴巴,露出有些沉重的表情.

「……?怎麼了?」

「沒事……只不過忽然想起一些事情.如果葛莉賽達小姐的墳墓在圈外呢?那麼修密特到那里去懺悔……夜子小姐和凱因茲先生會就這麼饒過他嗎?雖然我覺得應該不至于,但他們這次要是真的准備複仇……」

這出乎意料之外的話語,讓我的背部瞬間感到一陣寒意.

我無法否定絕對不會有這種情形出現.因為夜子和凱因茲對戒指事件犯人的憎恨,已經足以讓他們做出如此費功夫的「圈內殺人事件」演出了.他們至少因此而使用了兩個轉移水晶,說不定還用了一個回廊水晶.這對他們兩個人的等級來說,應該是筆相當大的開銷.在經過如此精心准備之後,光是讓犯人到墳墓前謝罪這種結果真的能滿足他們嗎……?

「啊……對了……原來是這樣……」

但我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于是便搖著頭說道:

「不會的.那兩個人不會殺掉修密特.」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肯定?」

「因為亞絲娜跟夜子小姐應該還是處于朋友狀態吧?沒看到對方解除登錄的表示對吧?」

「啊……聽你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因為我相信她已經在旅館遇害,所以認為已經自動解除了;如果她還活著的話,狀態應該沒有變化才對.」

亞絲娜揮動左手叫出視窗,迅速操縱了一下後點點頭說:

「確實還是登錄狀態.如果能早點察覺,就能發現事件的手法了……不過,既然如此,為什麼夜子小姐當初要接受我的朋友登錄呢?計劃很有可能從這兒露出破綻不是嗎?」

「我想……」

我閉起眼睛,腦袋這次換成回想那個有著一頭深藍色頭發的女性.

……除了是對欺騙我們所做的謝罪之外,還有一個意思就是她相信我們吧.就算從朋友登錄狀態發現她還活著,並且從這一點推測出他們的真正企圖,也不會去阻止他們讓修密特說出真話.亞絲娜,你試著追蹤看看夜子小姐的位置.」

我睜開眼睛這麼說完之後,亞絲娜便點了點頭並再次敲了一下視窗.

「……她目前在第19層的練功區里.那是距離主街區有點距離的一座小山丘上……那麼這里就是……」

「金蘋果的會長,葛莉賽達小姐的墳墓.凱因茲和修密特應該也在那里才對.如果修密特在那里死亡的話,我們便會判斷是夜子小姐他們下的手.所以他們兩個應該不會殺害修密特才對.」

「那……反過來呢?戒指事件的秘密被發現後,修密特會不會因為想要滅口而殺了他們兩個人……?」

聽見亞絲娜依然有些擔心的口氣,我也稍微考慮了一下,但這次還是搖了搖頭.

「不會的……這樣也會被我們發現是他干的好事,說起來那個人根本無法忍受自己因為變成犯罪者,不對,應該說是殺人者(紅色)而被攻略組放逐吧.所以不用擔心他們會殺害對方.就交給他們自己去解決吧…………我們在這次事件里的任務已經結束了.雖然完全上了夜子小姐他們的當,然而……我倒是不會覺得不高興.」

我這麼一說,亞絲娜也沉思了一陣子,最後點頭並且露出微笑.

但是,我和亞絲娜這時還沒看清楚事件的真相.

事件其實根本就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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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1:46:2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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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我事後才聽說的.

修密特雖然因為過度震驚而差點喘不過氣來,卻還是交互看著從死神長袍底下露出臉來的兩個人.

原本以為是葛莉賽達與葛利牧羅克的兩個死神,真實身分竟然是夜子與凱因茲.但是這兩個人應該也早已經死了才對.凱因茲的死亡雖然是來自于傳聞,但夜子的死——那是幾個小時之前自己親眼見到的.從窗外飛來的黑色小刀貫穿了她的身體,而且從窗戶上掉下來時她的角色就已經四散了.

所以他們果然是幽靈嗎?一想到這里修密特又差點暈過去,但夜子在露出真面目前所說的那句話,在最後關頭挽救了修密特的意識.

「錄……錄……音……?」

夜子像是要回答這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沙啞聲音般,從長袍懷里伸出手來讓修密特看.她手上握著發出淺綠色光芒的八角形水晶柱.而那正是錄音用水晶.

幽靈不可能會使用道具來錄下剛才的對話.

也就是說夜子與凱因茲的死都是偽裝的.雖然想不出是用什麼方法,但是兩個人藉由演出自己的「死亡」來創造出不存在的複仇者,用來將第三個真正該被複仇的人逼入絕境.最後更將感到恐懼的第三人自己對罪過的告白及懺悔給錄下來.這一切都是為了——暴露遙遠過去某個殺人事件真相所訂下的計劃.

「…………原來……是這樣嗎…………」

終于了解事情真相的修密特發出幾乎不能稱為聲音的呢喃,接著就軟倒在現場.

對于自己完全上當而且對方還握有證據這件事,修密特並沒有特別感到生氣.他只是對夜子與凱因茲竟有這麼深的執著——以及對葛莉賽達有這麼深的景仰感到相當驚訝.

「你們兩個……竟然這麼仰慕會長…………」

凱因茲聽到他的呢喃後,靜靜地回答道:

「你不也跟我們一樣嗎?」

「咦……?」

「你也不討厭會長吧?雖然你對戒指有強烈的執著,卻絕對沒有想要殺掉她,這話應該是真的吧?」

「那……那是當然的,是真的,拜托你們相信我.」

修密特的臉扭曲了起來,然後不停點著頭.

以戰力上來說,就算他們兩個聯手應該也打不過修密特才對.但他完全沒有想過要拔出武器在這里將他們兩個滅口.除了「如果變成紅色玩家,就沒辦法待在公會甚至是攻略組里了」這樣的心情之外,他也確信如果在這里殺掉夜子和凱因茲,自己將沒辦法繼續當個正常人.

所以,修密特即使知道水晶還在錄音當中,依然不斷說出自己過去曾經犯下的罪.

「我只有……潛進會長在旅館的房間,然後設定轉移的出口而已.當然……我承認是靠這麼做所得到的金錢買來稀有武器與防具,才能夠通過DDA的入團標准……」

「你真的不知道那張紙條是誰寫的嗎?」

一聽見夜子嚴厲的聲音,他馬上再度用力點了點頭.

「我,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啊.應該是八個人里面,除了我和你們,會長和葛利牧羅克之外所剩下的三個人其中之一……但之後我完全沒有和他們連絡過……你們也沒有線索嗎?」

修密特這麼問道,結果夜子只是輕輕搖頭並回答:

「他們三個人在公會解散之後全都加入了與『金蘋果』相近的中堅公會,過著相當普通的生活.沒有一個人購買稀有裝備或玩家小屋.忽然升級的就只有你而已唷,修密特.」

「…………這樣啊……」

修密特低聲說道,接著低下頭去.

葛莉賽達死後不久,出現在房間的皮袋子里裝著當時所無法想像的钜款.原本自己只能以羨慕的眼神看著拍賣場寄售清單的最上層,但有了那些錢之後甚至能夠一口氣買齊整套清單上的超高性能裝備.

獲得這麼大筆的金錢後,真的要有鋼鐵般的意志力才能夠把它們丟在道具庫里不去動用.不對,更重要的是——

修密特瞬間忘記自己正身處絕境,抬起頭來將自己心中的疑問給說出口:

「……但,但是……這很奇怪吧……如果不花這筆錢,為什麼即使殺掉會長也要把戒指搶走呢…………?」

夜子與凱因茲也像是被問倒了一般,上半身稍微往後縮了一下.

在艾恩葛朗特里面,把賺來的錢一直放在道具庫里幾乎沒有好處.因為在Cardinal System縝密的掉寶機率操作之下,1珂爾的價值根本就不會有什麼變動,既不可能出現通貨膨脹也不可能出現通貨緊縮.所以就算買下高價的劍或是鎧甲,只要仔細地進行維護,等哪一天不要時就能夠以跟買價沒什麼差別的價錢將它賣掉.把珂爾放著不用根本沒有意義.也就是說——

「就是說……寫下那張紙條的人……」

修密特拼命攪盡腦汁,把隱隱約約浮現的推測說了出來.

但可能是意識太過于集中了吧,當他注意到「那個」時已經太遲了.

「修…………!」

眼前夜子發出沙啞的聲音時,從背後伸出來的小刀已經「噗嗤」一聲由胸口與喉嚨護甲中間的縫隙刺了進去.這是藉由小型突刺武器專用技「透甲」,以及非金屬防具專用技「躡足」結合而成的偷襲——

在最前線所鍛練出來的反應能力,讓修密特從瞬間的驚訝當中恢複過來,他隨即准備飛身退後.這個世界里就算喉嚨被割斷也不會馬上死亡.雖然因為傷到重要部位所以損傷稍微大了一點,但與修密特極高的HP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

但是——

在修密特准備轉身時,雙腳已經快一步失去了知覺,于是他整個人滾倒在地上發出了金屬碰撞聲.HP條已經被閃爍綠色光芒的框線圍了起來.這是麻痹狀態.身為坦克的他明明已經提升了抗毒技能,但目前所中的卻是能夠無視抗性的高級毒藥.到底對方是何方神聖——

「倒了一個!」

如少年般無邪的聲音從天而降,修密特只能拼命將視線往上移.

他首先看到有著銳利鞋釘的黑色皮靴.然後是同樣為黑色的緊身長褲.貼身的皮革護甲也是黑色.來者右手上拿著一把泛綠的細長小刀,左手則插在口袋里面.

而此人的頭部,則被類似頭陀袋(注:日本的和尚,比丘于路邊托缽時掛在胸前的袋子)的黑色面罩給覆蓋著,只有眼睛處開了圓形的洞.當修密特注意到從洞里透出來的黏稠視線時,視野里跟著出現了玩家游標.上面的顏色不是平常見慣的綠色,而是相當鮮豔的橘色.

「啊……!」

背後傳來細微的慘叫,修密特將視線轉過去後,發現夜子與凱因茲同時被一名拿著極細長劍的矮小玩家威脅.這個人也是穿著一身黑,但衣服材質不是皮革,全身都有像破布般的布條垂下來:此外頭上還戴著一個骷髏型面罩,黑暗眼窩深處有對露出紅光的小眼睛.他右手上握著的劍,雖然與夜子手上那把有倒刺的劍同為刺劍,但從劍會自己發出血紅色光芒這點,就能知道其性能要比夜子手上那把高出許多.而男子身上的浮標也同樣是橘色.

骷髏面罩男伸出左手,輕松地從呆立當場的夜子右手上拿下黑色刺劍.他看了一下劍身,然後以混雜著咻咻摩擦聲的聲音說:

「設計,還算,過得去.就把它,加入我的,收藏品吧.」

修密特知道這兩個人.雖然沒有直接見過面,但在公會本部傳閱的「需特別警戒的玩家」前幾名中就有他們的全身素描.

某種意義上來說,攻略組仇視他們的程度甚至在魔王怪物之上.這兩個男的都是殺人玩家,還在當中最大最凶惡的公會里擔任干部.讓修密特麻痹的是毒小刀使「強尼·布萊克」.而牽制著夜子與凱因茲的刺劍使則是「赤叭沙薩」.

也就是說……難道——連「那家伙」也……

騙人的吧.千萬不要啊.別開玩笑了.

隨即有一道新的腳步聲響起,仿佛要嘲笑修密特內心的嘶吼.

修密特畏畏縮縮地看過去,那讓人感受到艾恩葛朗特里最大級恐怖的身影,隨即出現在他瞪大的眼睛前面.

那人身穿長達膝蓋的雨披.頭上戴著完全蓋住眼部的兜帽.

他輕松垂下來的右手上,握著一把宛若菜刀的四角型厚重大型短刀,而且那把短刀還有著如血般的暗紅色刀刃.

「………………『PoH』…………」

從修密特嘴唇里擠出來的一句話,已經因為充滿恐懼與絕望而強烈顫抖著.

殺人公會「微笑棺木」.

他們是在SAO這個死亡游戲開始一年之後所組成的公會.在這之前,所謂的犯罪玩家都只是以絕對優勢的人數圍住獨行或是少數玩家來搶奪珂爾或道具而已;但在這些人當中,部分擁有激烈思想的人自行集合起來組成了這個激進的團體.

他們的中心思想就是——「既然是死亡游戲,那麼殺人便是理所當然」.

現代日本社會所不允許的「合法殺人」,在這個極限狀況之下就能夠實現.因為所有玩家的身體都在現實世界里完全潛行當中,也就是所謂的無意識狀態,本人的意識甚至沒辦法運動一根手指.在日本的法律涵蓋范圍內,「殺害」HP歸零玩家的是殺人裝置NERvGear以及它的設計者茅場晶彥,而不是讓死者HP減少的玩家.

——那為何不殺呢?我們要好好享受這款游戲.因為這是游戲賦予所有玩家的權利.

像劇毒般的煽風點火,讓不少橘色玩家為之心動並被其洗腦,最後走上瘋狂PK的歧途.散播這種思想的罪魁禍首,正是眼前這個身穿黑色雨披,手握切肉菜刀的男人——PoH.

這名高瘦男子有著令人發噱的名字,眼神卻如寒冰般冷酷.他在走近修密特身邊後,便發出簡短的命令.

「把他翻過來.」

強尼·布萊克用靴子尖端戳進趴倒在地的修密特腹部下方.黑色雨披男隨即從被翻轉過來的修密特上方望著他,再度發出了聲音.

「WoW……確實是條大魚.這不是DDA的隊長大人嗎?」

明明是個充滿彈性與活力的動人聲音,但語調里不知為何藏著某種特異的氣質.雖然表情被雨披的兜帽給遮住了,但還是有一縷黑發垂了下來隨夜風飄動.

修密特雖然知道自己已經陷入絕境,但腦袋里還是有一半的思緒不停想著「為什麼?他們怎麼會來這里」.

這幾個家伙,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呢?「微笑棺木」的三大巨頭可以說是恐怖的象征,同時也是窮凶極惡的通緝犯,不可能毫無理由就在這種下層的練功區里閑晃.

也就是說,這三個人是知道修密特在這里,才會特別前來襲擊.

但這根本就不合理.自己沒有告訴DDA的成員要去哪里就出門了,而夜子與凱因茲也不可能把情報流出去.何況他們兩個也被「赤眼沙薩」用刺劍威脅著,臉上早已失去血色.就算是微笑棺木的成員偶然在第19層主街區看見獨自走在路上的修密特而連絡了PoH,他們來的速度也實在太快了.

難道自己真的這麼倒黴,剛好碰上了因為別的事情而到這層來的三人?還是說——這個偶然本身就是死去的葛莉賽達對我的報複……?

PoH低頭看著像根圓木般滾倒在地上,思緒亂成一團的修密特,接著輕輕歪頭說:

「那麼……雖然很想馬上說句It's showtime……但是要怎麼玩比較好呢……」

「就玩那個吧,頭兒.」

強尼·布萊克馬上用尖銳的聲音興奮地說著.

「『互相殘殺,活下來的家伙就饒他一命』游戲.不過這三個人實力懸殊,還是得設定公平的條件才行.」

「你嘴里雖然這麼說,上次還不是把最後留下來的家伙干掉了.」

「啊,啊——!現在講出來就玩不成了啦,頭兒!」

聽見這種毫無緊張感卻令人發毛的對話後,手里舉著刺劍的沙薩便發出咻咻的笑聲.

到這個時候,現實的恐怖與絕望感終于侵入修密特體內,讓他忍不住閉起眼睛來.

包覆全身的厚重金屬鎧甲,在動彈不得的此刻也只是重擔而已.這幾個家伙馬上就要結束像餐前酒那樣的閑聊,露出渴望鮮血的獠牙.尤其是PoH手上這把從怪物身上掉落的大型短刀「切友菜刀」,性能更是超過了目前最高等級的鐵匠所能打造出來的最高級武器,也就是所謂的「魔劍」.應該很容易就能夠貫穿全身鎧甲的裝甲值才對.

——葛莉賽達.葛利牧羅克.

如果這就是你們的複仇,那麼我死在這里也沒甚麼好抱怨的了.

但是,為什麼要連累夜子和凱因茲呢?他們為了找出害死你們的真犯人,可是費盡了全副心力啊.為什麼還要讓他們過上這種事情呢?

修密特那充滿絕望的思緒就像泡沫般浮現,但就在這個時候——

他緊貼著地面的背部似乎感到有些微的震動傳了過來.

「咚咚咚,咚咚咚」,這充滿律動感的節奏愈來愈強烈,當修密特確定這一點時,耳朵里已經可以聽見清脆的低音了.

PoH隨即以尖銳的呼吸聲警告兩名部下.強尼立刻舉起淬毒小刀往後飛退,而沙薩手上的刺劍則是更加用力地抵住夜子與凱因茲的脖子.

脖子無法動彈的修密特只能拼命移動眼珠,接著他發現從主街區方向有一道白色磷光往這里直線前進.

幾秒之後,他才看清楚那道不停上下躍動的光芒.那是一匹幾乎融入夜色當中的黑馬蹄上所包覆著的冷焰.馬背上有一名同樣一身黑的騎士.這個不知名人士簡直就像是從冥府里出現的不死騎士一樣,在荒野上劃出白色的火焰軌跡,同時以猛烈速度往這里接近.這時馬蹄聲已經變成直沖耳里的巨響,而且還能聽見黑馬尖銳的嘶叫.

瞬間到達小丘山麓的馬匹,在經過幾次跳躍後便爬上山頂並用後腿立了起來,而且它鼻孔里還猛烈噴發出白色的火熱氣體.強尼被馬匹的氣勢給逼退了好幾步.接下來,用力拉住缰繩的騎士——便從馬背上往後滾了下來.

屁股「碰咚」著地的同時,騎士一聲「痛死了!」隨即脫口而出,修密特立刻發現自己曾經聽過這個聲音.

這名摸著腰部站起身子的闖入者,手里依舊握著馬匹的缰繩.他在看了修密特以及夜子,凱因茲後,便用毫無緊張感的聲音說:

「看來勉強趕上了.交通費就由DDA來出啦.」

艾恩葛朗特里,沒有能夠拿來當成坐騎的動物道具.但是一部分的街道或村子里有NPC經營的廄舍,玩家能在那里租借馬匹騎乘,或是租用牛車搬運無法收在道具庫里的大量行李.但是要操控這些動物不但需要相當高超的技巧,租金還頗為昂貴,所以幾乎沒什麼人在利用.這個死亡游戲里面,會浪費時間來練習騎馬的閑人可以說相當少——

修密特緩緩呼出堵在胸口的氣息,抬頭看著闖入者——攻略組獨行玩家,「黑色劍士」桐人的臉.

桐人用力拉了一下手里的缰繩讓馬回過頭來,然後啪一聲拍了一下它的屁股.租借契約就這樣解除,而黑馬也立刻離去,但它的蹄聲已經沒有剛才那樣的魄力了.

「哈羅,PoH.好久不見了.你怎麼還是那種遜斃了的打扮啊?」

「……你沒資格說我.」

PoH回答的聲音里,可以聽出帶有濃濃的殺意.

隨後向前踏出一步的強尼·布萊克,則是用明顯相當激昂的聲音叫道:

「你這混帳……!少在那邊裝鎮定了!你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嗎!」

PoH用左手制止了揮動淬毒小刀的部下,然後用右手上切肉菜刀的刀背咚咚敲著自己的肩膀.

「正如這家伙所說的.桐人啊,這樣登場固然是很帥沒錯,不過就算是你,也不會以為能孤身同時對付我們三個人吧?」

修密特用力握住在麻痹狀態當中全身唯一能夠活動的左手.

狀況正如PoH所言.就算是戰斗力可謂攻略組頂尖的桐人,也不可能一次打倒微笑棺木的三名干部.他為什麼不把「閃光」也帶過來呢?

「嗯,我想也是.」

把左手放在腰上的桐人輕松地回答道.但他馬上又接著說:

「不過我已經先喝了耐毒藥水,身上還帶著不少回複水晶,撐個十分鍾沒什麼問題.有這點時間,已經足夠援軍趕到這里了.就算是你們,也不會以為能靠三個人同時對付三十名攻略組成員吧?」

聽見對方回了一句自己才剛說過的話後,PoH便在兜帽深處輕輕咋舌.強尼與沙薩則是有些不安地讓視線在四周的黑暗中游移.

「…………Suck!」

不久後,PoH短短咒罵了一聲,右腳也跟著往後退去.

他彈了一下左手手指,兩名手下立刻往後退了數公尺.從紅色刺劍下解放出來的夜子與凱因茲當場無力地跪倒在地.

PoH舉起右手上的菜刀壁紙對准桐人,低聲丟下一句:

「……『黑色劍士』.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這家伙趴在地上求饒.我要讓你重要的伙伴血流成河,而你只能狼狽地在里面打滾.好好等著吧.」

說完之後,他便靈巧地將切肉菜刀在手指上旋轉了一圈,然後才把它收進腰間的刀鞘里.其余兩人隨即追著翻轉黑皮雨披悠然走下山丘的首領離去.

強尼·布萊克似乎相當在意往這邊趕來的攻略組集團而走得相當快,但全身披著爛布條的刺劍使——赤眼沙薩卻在前進了幾步後便轉過頭來,以骷髏面罩里發出昏暗光芒的雙眼緊盯著桐人低聲說:

「別以為,那樣登場很帥.下次換我,騎馬,來追你了.」

「……那麼,你可要努力練習啊.騎馬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唷.」

聽見桐人的回答後,沙薩只是發出咻咻的沉重呼吸聲,隨即追著同伴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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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影子走下山丘並消失在夜色里之後,搜敵技能的效果使得他們橘色的游標依舊顯示在視野當中.

我以前曾經過過一次微笑棺木的首領PoH且與他交談過幾句,但見到他的兩名心腹還是頭一遭.這兩人是有著小孩子態度與外表的毒小刀使以及穿著破爛衣服的刺劍使,而他們的游標上當然沒有顯示姓名;原本我為了慎重起見打算等一下跟修密特確認他們的名字,但轉念一想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下次和那些家伙見面時,應該就是決一死戰的時刻.將用劍互相殘殺的對手之名,我實在不想知道.

因此,我只是默默地注視著已經到達搜敵技能的極限距離而開始閃爍的游標.

罪犯玩家原則上無法進入由禁止犯罪指令保護的街道或村莊內,也就是所謂的「圈內」.當他們踏上這些地方的境界時,就會有強如鬼神的NPC守衛大舉來襲.而各層的轉移門都位于該層圈內的主要街道區,所以那三個人要移動到其他層時,就只有利用轉移水晶將目的地指定為「圈外村」,或者使用高價的回廊水晶,再不然就是徒步由已經攻略完畢的迷宮區高塔來上下移動.

我想他們應該是用第一種方法吧,不過光是這樣來回就得花掉六個轉移水晶,對那些家伙來說應該也是筆不小的開銷才對.即使內心為此而暗自感到痛快,但當三個游標從視野里消失之後,我還是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真是夠了,竟然會有這種意料之外的恐怖對手冒出來.但這也就表示,那三個人早就知道修密特——聖龍聯合的前衛隊長,攻略組里擁有最高HP與防禦力的男人,將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此處.

而我們也馬上就會知道這個情報是從哪邊流出去的.

我把目光從籠罩在黑暗中的荒野那兒收了回來,叫出視窗之後,迅速對應該帶了十幾個人往這里趕來的克萊因傳了【微笑棺木逃走了,先在街上待機吧】的訊息.

接著我又讓修密特的左手握住從腰包里拿出來的解毒藥水.看著這個巨漢用顫抖的左手舉起它一飲而盡後,我便將視線移到稍遠處的兩個人身上.

身穿死神長袍的兩名玩家此時臉上依然沒有半點血色,但我還是忍不住用調侃的語氣對他們搭話,不過其實這也不能怪我吧.

「很高興能再見到你,夜子小姐.還有……這應該算是我們初次見面吧,凱因茲先生.」

幾個小時之前才在我眼前變成多邊型碎片四處飛散的夜子,這時候抬起眼睛看著我,然後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本來打算等一切結束之後要好好向你們道歉的……不過現在才這麼說,你應該也不會相信了吧.」

「我相不相信,就要看你們請客時的菜色來決定了.話先說在前面,我不接受什麼詭異的拉面或是大阪燒哦.」

夜子聽見後著實嚇了一跳,而她身邊的男人這時也脫下了黑色長袍,露出樸實的面容——這位「圈內事件」的頭號死者·凱因茲,隨即對我低下頭.

「初次見面——應該不能這麼說羅,桐人先生.那時我們的眼神曾經對上過一次吧.」

他以沉穩的低音這麼說道,這時我才想起來確實是這樣.

「這麼說來的確如此.那時候你不是快要死亡,而是准備在鎧甲破壞的瞬間轉移到別處去對吧?」

「嗯.那個時候我就有種預感,覺得可能會被這個人識破假死的手法.」

「那你真的太抬舉我了.我完全被你們騙過去了.」

這次換我露出了苦笑.好不容易稍微緩和下來的空氣,卻因為修密特那緊張的聲音而再度緊繃.他坐起身子,那件全身鎧隨之當啷作響.

「……桐人,很感謝你救了我……不過你為什麼知道那三人會來這里呢?」

我回望著緊緊瞪著我的巨漢,稍微猶豫了一下該怎麼解釋比較好.

「我也不算是知道.只是推測可能會發生這種事.要是一開始就知道對手是那個PoH,搞不好我早就嚇得逃走了.」

最後之所以選擇這種模糊的回答方式,其實是有理由的.

我接下來要說的,應該會對這三個人——尤其是會對夜子和凱因茲造成很大的沖擊.寫下所有劇本並擔綱主角賣力演出的兩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其實還有個「制作人」躲藏在整個事件後面.我緩緩吸了口氣,以能夠發出來的最平穩聲音開始說道:

「…………其實我是在三十分鍾前,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

事件到此為止.接下來就交給夜子,凱因茲以及修密特就可以了.

在能夠俯瞰第20層主街區某間酒館的旅館二樓里,我對著亞絲娜這麼說道,然後把身體整個靠到椅背上.

他們應該不會自相殘殺.那麼,這個「圈內事件」還是由成為起因的「戒指事件」當事人自己來解決比較好.如此確信的我這麼說完後,亞絲娜也點點頭答了一句「說的也是」.

但是在籠罩現場的寂靜當中——我忽然有種胸口卡了根小剌的感覺.

我應該多考慮些什麼才對.明明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卻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去想,心里充滿這樣的焦躁感.

剛才亞絲娜待在房間里監視酒館時所說的話,似乎跟現在的感覺有所關連.我才剛有了這種想法,就下意識地開口對她搭話.

「那個……」

「……什麼事?」

我面對著旁邊椅子上稍微揚起視線的KoB副團長大人,一邊將思緒的大半拿來分析這種不協調感,一邊提出了大膽至極的問題.

「亞絲娜,你有結過婚嗎?」

回答我的是帶著冰冷殺氣的眼神,用力握緊的右拳以及半彎腰前傾身子准備出手的動作.

「沒事,當我沒問過!」

我在被揍之前趕緊這麼大叫,然後用力搖動雙手並急忙補充道:

「不是啦,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你剛才對結婚發表了些感想對吧?」

「我是說了.那又怎麼樣?」

對方開始狠狠瞪著我,而我只能發著抖拼命動著嘴巴說:

「那個……說,說得具體一點……就是什麼浪漫又塑膠(注:「現實的」英文為Pragmatic,「塑膠的」英文為Plastic,兩者發音相近.)的啊……」

「我才沒這樣說呢!」

結果亞絲娜以差點觸發禁止犯罪指令的氣勢迅速踢了我的小腿一下,然後糾正我的記憶.

「我是說浪漫又現實!我告訴你,Pragmatic是『現實』的意思!」

「現實……你說SAO里的結婚嗎?」

「是啊.因為道具庫共通化之後,在某種意義上根本就沒有個人的隱私嘛.」

「道具庫……共通化…………」

就是這個.

這句話就是造成我胸口卡了根小刺的原因.

結婚之後的玩家道具庫會完全統合,道具容量的上限會擴張成兩個人力量值的總和.雖然這樣會帶來很大的便利性,但也衍生出結婚詐欺——拿到稀有道具便逃走的危險性.

為什麼這個系統會讓我覺得這麼不妥呢.

我在極為強烈的焦躁感煎熬之下,繼續提出下一個問題.

「那,那……離婚的時候道具庫又會變得怎樣呢?」

「咦……?」

聽見這意料之外的問題,亞絲娜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微微歪著頭,把原本准備拿來揍我的拳頭輕輕放在小小的下巴上.

「這個嘛……我記得是有幾種選項唷.像是自動分配,輪流選擇所有道具等等的……其他還有幾個,不過我不記得了……」

「真想知道詳細的情形.怎麼辦才好呢……對了,亞絲娜,要不要試試看和我……」

這時候沒有把話說完,真不知道該說是自己決斷英明或者只是僥幸.

「閃光」帶著比剛才強烈數倍的殺氣,左手抓住名劍「閃爍之光」露出了微笑.

「試試看和你怎樣?」

「…………和,和我…………一起傳訊息問希茲克利夫吧?」

——大約過了一分鍾就傳回來的訊息里,詳盡且簡潔地記錄了離婚時道具庫的相關處置.這男人真的是游戲系統的活字典啊.

除了剛才亞絲娜曾經提過的自動等價分配,交互選擇分配之外,好像還可以用百分比多寡來進行自動分配.這也就是說,可以向離婚對象收取贍養費的意思.的確是很現實的系統.

我聽著亞絲娜閱讀訊息的聲音,拼命地繼續思考.

這些選項當然是在離婚時經過雙方同意之後才能選擇.反過來說,如果有一方不同意分配的方式,那在系統上就沒辦法離婚了.但是,不可能所有離婚的例子都是在理性討論之下所完成.遇上無論如何都想離婚的對象,另一方卻怎麼樣都不肯離婚時,該怎麼辦呢?這個世界里根本不存在能幫忙調解離婚手續的離婚調解庭.

而回答我這個疑問的,是希茲克利夫寫在信件末尾的一句話.

「……『順帶一提,無條件離婚只有將自己的道具分配率設定為零,將對方設定為百分之一百時才能成立.而在這個例子里面呢,當離婚成立,道具庫分割時,另一方所無法容納的道具就會全部掉在腳邊.桐人啊,如果另一半准備要無條件離婚時,我推薦你還是選擇躲在旅館的單人房里會比較好唷』……上面是這麼寫的.」

讀完訊息的亞絲娜,用微妙的表情將視窗消除.

我呆呆地望著她那種表情,同時在口中不斷重複著剛才那封訊息的一個地方.

自己是零,對方是一百.自己是零……對方是一百……

「啊…………」

刺在胸口深處讓人感到很不舒服的小刺,忽然帶給我一股尖銳的疼痛感.

原本細微的尖刺,瞬間開始不停地變大.我的心情也從原本的焦躁轉為懷疑,接著又通過確信化成驚愕,最後更變質成了恐懼.

「啊…………啊啊啊……!」

大叫著翻倒椅子站起來的我,用力抓住眼前亞絲娜的雙肩.嚇了一跳往後退的「閃光」,改用沙啞的聲音說:

「等……怎,怎麼……你難道是想在這里…………」

我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這句話的意思,只能從喉嚨里擠出呻吟.

「自己一百,對方零.要做到這樣的離婚,就只有一種方法而已.」

「……咦……?你在說什麼啊…………?」

我用力抓住她纖細的肩膀,把她的小小的臉龐拉過來,然後在她耳邊低語:

「那就是死別.結婚對象死亡的瞬間,道具庫就會變回原來的容量,沒辦法收納的道具就會全部掉在腳邊.也就是說……就是說…………」

我動了一下顫抖的喉嚨,繼續說出接下來的答案.

「……就是說,金蘋果的會長·葛莉賽達被某人殺害的瞬間,放在她道具庫里的稀有戒指其實不會被犯人拿走……而是會留在結婚對象葛利牧羅克的道具庫里,不然就是會在葛利牧羅克的腳邊實體化才對.」

近在眼前的栗子色雙眸緩緩地眨了一兩下.

原本浮現在眼里的疑惑,忽然轉變為深沉的戰栗.

「戒指……沒有被奪走……?」

但我卻沒辦法立刻回答她這幾乎不成聲的問題.我放開亞絲娜的肩膀撐起身體,把背部重重靠在窗沿然後低聲說道:

「不對……不是那樣.應該說被奪走了.葛利牧羅克他奪走了在自己道具庫里的戒指.他不是『圈內事件』這個假象里的犯人.而是半年前『戒指事件』的黑幕.」

從亞絲娜左手上掉下來的細劍刀鞘,在落到地面上之後發出了沉重的金屬聲.

「…………其實我是在三十分鍾前,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我說啊,凱因茲先生,夜子小姐.那兩把武器……有著倒刺的短槍與飛刀,你們是怎麼入手的?」

聽見我的問題後,夜子先與自己的伙伴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才開口說:

「……我們『偽裝成圈內PK』的計劃,無論都如何需要強化持續傷害的貫通屬性武器.我們在許多武器店里找了很久,都沒發現有這種特殊型態的武器……若是找鐵匠訂做,武器上又會留下他們的姓名.這樣只要詢問鐵匠,就能知道訂制的人是我們兩個受害者自己了.」

「所以,我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在公會解散之後首次跟那個人……也就是跟會長的丈夫葛利牧羅克取得了聯絡.這當然是為了向他說明我們的計劃,並請他制作需要的貫通性武器.雖然不知道他身在何方,不過因為還是在朋友登錄的狀態下……」

從凱因茲接下去說明的話里,終于出現了那個名字.我把全部神經集中在耳朵上,仔細聽著他接下去怎麼說.

「葛利牧羅克原本不太願意幫助我們.回覆的訊息里寫著『就讓她安眠吧』.但在我們拼命請求之下,他終于還是幫我們做了這兩件……不,應該是三件武器.我們是在另一個凱因茲死亡的日子前三天左右,才收到這些武器的.」

從這些話中,就能聽出夜子和凱因茲果然都相信葛利牧羅克是喪妻的受害者.

我用力吸了口氣,硬是從胸口把應該會對兩個人造成強烈沖擊與深切傷害的話擠了出來.

「…………很可惜,葛利牧羅克他反對你們的計劃並不是為了葛莉賽達小姐.他是害怕發生『圈內PK』這種誇張的事件,到時候如果引起許多人注意,『那件事』或許會被人發現也說不定.結婚之後的道具庫共通化,在不是離婚而是死別時……里面的道具會變得如何?」

「咦……?」

夜子他們像是無法理解我說什麼般,顯得十分納悶.

也難怪他們聽不懂,因為艾恩葛朗特里就算感情再怎麼好的情侶,也沒有幾對能發展到結婚的地步.離過婚的人已經很少了,而離婚是因為另一半死亡的例子更是少之又少.我就不用說了,連亞絲娜都深信葛莉賽達小姐被殺死後,戒指一定就此落入殺人者的手里.

「聽好……葛莉賽達小姐的道具庫,同時也是葛利牧羅克的道具庫.就算殺害了葛莉賽達小姐,也沒辦法奪走戒指.因為在她死亡的瞬間,戒指就會傳送到葛利牧羅克的道具庫里去.修密特……你幫忙對方完成計劃後,有收到酬金對吧?」

聽見我的問題後,盤腿坐在地上的巨漢只是呆呆點了點頭.

「要准備那麼多餞,就只有真的把戒指賣掉才有可能.也只有拿到戒指的葛利牧羅克才能夠這麼做,而且他還知道修密特就是那個計劃的共犯.這也就是說……」

「是葛利牧羅克……?那家伙就是寫下那張紙條……然後把葛莉賽達搬到圈外去殺害的真正犯人嗎?」

休密特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呻吟著.我考慮了一下之後,只否定了他話里的一個地方.

「不,我想直接下手的應該不是葛利牧羅克.從旅館里把睡著的葛莉賽達小姐轉移到圈外時,她很有可能會忽然醒過來.如果那時被看見,就沒有辯解的理由了.我想應該是委托了專門干這種肮髒事的紅色玩家動手吧,但葛利牧羅克的罪行不會因此而減輕……」

「……………………」

修密特再也沒有開口,只是無力地凝視著天空.

這時夜子和凱因茲臉上也露出跟他一樣失魂落魄的表情.幾秒後,夜子才開始輕輕搖起深藍色頭發,不過她的動作隨即愈來愈激烈.

「騙人……不可能會這樣的!那兩人總是形影不離……葛利牧羅克先生總是笑咪咪地站在會長身後……而且,如果那個人是真正的犯人,為什麼還要幫忙我們的計劃呢?如果他不幫我們打造武器,我們根本什麼都不能做.『戒指事件』也就不會被挖出來了.不是嗎?」

「你們對葛利牧羅克說明了全部的計劃,對吧?」

我這唐突的問題讓夜子先暫時閉起嘴巴,然後才輕輕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他知道計劃如果完全成功會出現什麼結果.充滿罪惡感的修密特會到葛莉賽達的墓前懺悔,而扮成幽靈的夜子小姐和凱因茲會在這里逼問他,這些事他全部都知道.那麼,他就可以利用這個情況來將『戒指事件』徹底埋葬在黑暗當中.也就是把共犯修密特以及追求真相的夜子小姐,凱因茲先生等三人一起解決掉.」

「……原來如此.所以……所以那三個人才會…………」

瞄了一眼以空虛表情這麼呢喃道的修密特後,我才沉重地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微笑棺木』的三大干部之所以會突然出現,就是因為葛利牧羅克提供情報給他們.葛利牧羅克告訴他們……會有DDA干部這種大獵物在沒帶同伴的情況下來到這里.我想,應該在委托殺害葛莉賽達小姐時,他們之間就有了聯絡管道……」

「…………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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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蓋失去力量的夜子整個人軟倒,幸好凱因茲用右手將她撐住.但即使在月光照耀之下,也能看出她的臉已經變成一片慘白.

夜子就這樣抓著凱因茲的肩膀,以失去所有活力的聲音低語:

「葛利牧羅克先生……他想要殺掉我們……?但是……為什麼……?說起來……為什麼不惜殺掉自己的結婚對象也要拿到那枚戒指呢…………?」

「我也沒辦法推測出他的動機.不過,『戒指事件』時他為了確保不在場證明多半沒離開過公會據點,這次一定會想來看看你們三個人是不是已經被殺掉,兩件事情是不是終于完全葬送在黑暗當中了.所以……詳細的情節,我們就直接問他吧.」

我話才剛說完,就聽見山丘西邊斜面傳來兩道往這里爬上來的腳步聲.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在黑暗當中依舊顯得相當鮮豔的紅白相間騎士服.不用說也知道那個人是「閃光」亞絲娜.她右手上垂著一把近似透明的銀刃細劍.據我所知,那是艾恩葛朗特最為纖細美麗的劍,同時也是能夠貫穿所有防禦的猙獰武器.

旁邊還有一個男人,他被細劍尖銳的劍尖以及其主人凶狠的眼神逼得不斷往前走.

男人的身材相當高大.他穿著下擺相當長的寬松前扣式皮衣,戴著有寬帽沿的帽子.從他陰沉的臉上,還可以看見不時反射著月光的眼鏡.此人整體的印象其實不像是鐵匠,倒比較像是香港電影出現的殺手.當然,這可能是因為我已經有了先人為主的觀念.

兩個人身上的游標都是綠色.本來以為亞絲娜為了阻止那個男人逃走很有可能得暫時變成罪犯——若是這樣,我當然也打算陪她一起解非常麻煩的任務,好讓她恢複成原本的狀態——看見這種情形後不禁讓人松了口氣.不過我也馬上打起精神,從正面看著爬上山丘的男子.

他銀框眼鏡底下的臉,確實給人一種柔和的印象.瘦削的輪廓配上有些下垂的眼角,看起來相當溫柔.但是,鏡片深處那對偏小的黑色眼睛里,也確實存在著讓我提高警覺的某種危險氣息.

男人在離我三公尺左右的位置停下腳步.他先是看了修密特,接著是夜子,凱因茲,最後才瞄了一眼長滿青苔的小墓碑並開口說:

「嗨……好久不見啦,各位.」

過了幾秒之後,夜子才對這低沉平穩的聲音有了反應.

「葛利牧羅克……先生.你真的……你真的…………」

殺害葛莉賽達小姐奪走戒指了嗎,然後為了隱藏整起事件,甚至要殺了我們三個滅口.

面對這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大家都聽見了的問題,男人——前「金蘋果」副會長,鐵匠葛利牧羅克沒有馬上開口回答.

他看見背後的亞絲娜把細劍收回劍鞘里並走回我身邊,這才動起保持著微笑的嘴唇說:

「……這是誤會.我只是覺得有責任看這件事究竟有什麼結局,才會來到這里.而之所以乖乖遵從這個恐怖大姐的威脅,也是為了要向你們解開誤會.」

——喔?竟然否定嗎?我暗暗在內心感到驚訝.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顯示他把情報透露給PoH,但戒指事件的系統設定他應該沒有辦法辯解才對.

「不要騙人了!」

亞絲娜隨即嚴厲地反駁他.

「你剛才明明躲在樹叢里面.要不是被我識破,你根本沒有打算走出來對吧!」

「這怎麼能怪我呢?我只是個小小的鐵匠,如你們所見,我根本沒有戰斗力,為什麼得因為沒有跑到那幾個橘色玩家面前而被你們罵得狗血淋頭呢?」

他冷靜地反駁著,然後輕輕張開戴著皮手套的雙手.

修密特,凱因茲以及夜子都靜靜聽著葛利牧羅克說話.看來他們對我說的話還是覺得半信半疑.過去的公會副會長,竟然委托凶惡的紅色玩家來殺害自己,這種事果然還是很難讓人相信,而且我想他們也不願意去相信.

用左手制止了准備再次反駁他的亞絲娜後,我這時才終于開口說道:

「初次見面,葛利牧羅克先生.我叫做桐人……嗯,說起來我其實只是個外人.確實——目前沒有明確的證據能證明『微笑棺木』襲擊這里和你在這里出現有任何關聯.我想就算問那些家伙,他們也不會作證才對.」

其實,現在要葛利牧羅克叫出視窗並將其可視化,然後檢查他已經送出的訊息,收件者中應該就會有負責替「微笑棺木」接受委托的玩家才對.但很可惜的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名字.

不過,就算不管謀殺修密特未遂這件事好了,關于戒指事件的犯行總無法辯解了吧?內心這麼確信的我開口繼續說道:

「但是,去年秋天成為公會『金蘋果』解散原因的『戒指事件』……這一定和你有關,不對,應該說是由你主導的.因為不論殺害葛莉賽達的人是誰,戒指都會留在和她共用道具庫的你身邊.你隱瞞了這件事,偷偷地把戒指賣掉,然後把一半的金額給了修密特.這是只有犯人才能辦到的事.因此,你會和這次『圈內事件』扯上關系的唯一動機……就是想要殺了相關人士滅口,好讓戒指事件永遠不會被提起.我有說錯嗎?」

我一閉上嘴,厚重的沉默就馬上籠罩在荒野的山丘上.不知從何處降下的藍色月光在葛利牧羅克臉上形成了濃厚的陰影.

「原來如此,確實是很有趣的推理啊,偵探小弟.不過……很可惜,還是有個破綻.」

「什麼?」

瞄了反射性這麼問的我一眼後,葛利牧羅克便用帶著黑手套的右手把帽子往下拉.

「當時我和葛莉賽達的道具庫的確已經共通化了.所以她被殺之後,原本放在那個道具庫里的所有道具也都留在我手邊……到這里的推論都很正確.只不過……」

高瘦鐵匠先是從反射月光的圓眼鏡底下放射出嚴厲的眼神盯著我,接著才用沒甚麼抑揚頓挫的聲音接著說下去:

「如果那個戒指沒在道具庫里呢?也就是說,如果葛莉賽達將它實體化後戴在手上,又會如何呢……?」

「啊…………」

亞絲娜發出細微的叫聲.

其實我也跟她一樣嚇了一大跳.我確實沒想到這種情況,只能說自己實在太大意了.

實體化之後的道具,在裝備它的玩家被怪物或其他玩家所殺時,就會無條件掉落在現場.所以,如果葛莉賽達裝備著引發問題的戒指,那麼戒指沒有轉送到葛利牧羅克道具庫而被犯人奪走的說法,就有可能成立.

可能是自認為形勢已經逆轉了吧,葛利牧羅克的嘴角開始有些上揚.但這種表情很快就消失了.鐵匠接著把右手指尖放在額頭上,然後像是相當惋惜般動著脖子.

「……葛莉賽達原本就是速度型的劍士.想要在賣掉那個戒指之前感受一下它所帶來的強大敏捷加成,應該也是人之常情吧?聽好,她被殺死的時候,放在我和她共有的道具庫里的所有道具確實都留在我身邊了.但是里面沒有那枚戒指.事情就是這樣,偵探小弟.」

我下意識咬緊自己的牙根.雖然拼命想要找出反駁葛利牧羅克主張的資料,但能夠證明戒指有沒有裝備在葛莉賽達手指上的,就只有實際下手殺害她的犯人——也就是某個微笑棺木的成員而已.

葛利牧羅克向保持安靜的我輕輕挑起帽沿.然後他環視其余四人,很有禮地鞠了個躬.

「那麼,我也差不多要走了.可惜沒能找出殺害葛莉賽達的首謀,但修密特的懺悔應該就能讓她的靈魂得到安息了吧.」

鐵匠再次深深地拉下帽子,輕巧地轉過身子准備離開——

但夜子卻對著他的背部發出平靜里帶著某種熾烈情緒的聲音.

「請等一下……不對,你給我站住,葛利牧羅克.」

男人倏然停下腳步,把臉稍微轉向這邊.鏡片後那對柔和的眼睛里,似乎浮現某種不愉快的感情.

「還有什麼事嗎?可不可以別再拿些沒有根據而且不客觀的指責來煩我了?對我來說這里可是個神聖的地方啊.」

葛利牧羅克平順且傲慢地這麼說道,但夜子卻繼續向他跨出一步.

不知道為什麼,少女把白皙的雙手舉到胸前並瞥了一眼.當她再度抬起頭來時,那對深藍色眼珠里,已經出現至今為止從未見過的強韌意志.

「葛利牧羅克,你剛才說會長裝備著那枚戒指,所以戒指沒有傳送到你這里而是被殺人犯奪走了,對吧.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哦?你有什麼證據?」

葛利牧羅克緩緩轉過身來,而夜子則依然以嚴厲的聲音對著他說:

「你應該也記得公會全員開會討論怎麼處置戒指時的事吧?我,凱因茲還有修密特,都說該留下來增加公會的戰力而反對賣掉.在會議里,凱因茲明明想自己裝備,卻先把會長給抬了出來.他說——『金蘋果』里最強的人是會長.所以應該由會長來裝備.」

夜子身邊的凱因茲臉上浮現了尷尬的神情.不過夜子絲毫不在意,只是夾雜著肢體語言繼續說道:

「而會長當時回答他的話,我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那個人笑著這麼說了——在SAO里,一只手只能夠裝備一枚戒指.我右手上已經戴著公會的印章,而且……也不能把左手上的結婚戒指拔下來,所以沒辦法使用.你聽好羅?那個人不可能解除這兩枚戒指之一,來偷偷嘗試稀有戒指的能力!」

當她尖銳的聲音響起時,我們幾個人都摒住了呼吸.

確實,主要選單的裝備人偶所設定的戒指格,只有左右手各一個而已.要是兩邊都填滿,就沒辦法裝備新的戒指道具.但是——

這論點還是太薄弱了.

葛利牧羅克像是擷取到我內心的想法般低聲回答: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什麼叫『不可能』?真要這麼說,那麼你們就應該先聽聽我的講法——和葛莉賽達結婚的我不可能會殺害她.你所說的,根本是毫無根據的抹黑.」

「你錯了.」

夜子呢喃般答道.我摒住呼吸,看見這名嬌小的女性玩家緩慢而明確地搖了搖頭.

「你完全錯了.我有證據…………殺害會長的犯人,把認為沒有價值的道具全都留在練功區里的殺人現場.發現道具的玩家剛好認識會長,把她的遺物送回公會根據地.所以我們……在決定把這個墓碑當成會長的墳墓時,才會把她的劍放在墓碑底部任由耐久度減少然後消失.但是……但是,其實不只是那把劍而已.我沒跟大家說……其實我還埋了一個遺物在這里.」

夜子說完,馬上就在旁邊的小小墓碑後面跪了下來,用手挖起土壤.在現場所有人無言的凝視之下,不久後夜子起身亮出右手上的東西給大家看.她手上的小箱子雖然剛出土,但受到月光照射之後卻還是發出了銀色光芒.

「啊……是『永久保存盒』……!」

亞絲娜輕輕這麼叫道,正如她所言,夜子拿出來展示的東西,正是只有大師級工匠才能制造的「耐久值無限」的保存盒.由于它最大的尺寸也不過十公分見方,所以沒有辦法裝大型的道具,不過應該可以容納下幾個首飾才對.而道具只要放在這里面,就算擺在練功場也絕對不會因為耐久值的自然現象而消滅.

夜子靜靜伸出左手,打開銀色小箱的蓋子.

放在里頭白色絹布上的兩枚戒指馬上發出光芒.

夜子首先拿起其中一枚較大的銀戒指.它平板的頂部雕刻著蘋果的圖案.

「這就是經常裝備在會長右手上的『金蘋果』印章.因為我也有一枚一樣的戒指,所以比較一下就能知道了.」

說完她便把戒指放回去,接著悄悄拿起另外一枚——閃耀金色光芒的小戒指.

「而這就是——她一直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了,葛利牧羅克!戒指內側還清楚地刻著你的名字!這兩枚戒指出現在這里——就是會長被搬到圈外殺害的瞬間,它們都還裝備在會長手指上的鐵證!我有說錯嗎?有錯的話你倒是反駁看看啊!」

話說到最後,已經變成夜子參雜著淚水的大叫.

臉上流下大滴淚珠的夜子,直接把閃爍著金色光芒的戒指拿到葛利牧羅克面前.

好一陣子都沒有任何人開口.凱因茲,修密特以及亞絲娜和我,都只是摒住呼吸,瞪大著雙眼持續看著他們兩個人.

瘦高的鐵匠嘴角依然略微歪斜,整個人僵住了十秒以上.最後他的嘴終于開始微微顫抖,緩緩張開——

「那個戒指……夜子,你曾經在喪禮那天問過我想不想保留葛莉賽達的結婚戒指,對吧?然後我回答就任由它和那把劍一起消失吧.如果那時候……我說想要的話…………」

葛利牧羅克深深垂下頭,把臉藏在寬帽沿底下,接著整個人就像失去支撐的玩偶般當場跪倒在地.

夜子把金戒指放回盒子里並闔上蓋子,然後將其緊緊抱在胸前.她仰望著天空,被淚水濡濕的臉龐整個扭曲,用泄氣的聲音低語: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葛利牧羅克.為什麼要為了奪取那枚戒指而不惜殺害自己的妻子?你就這麼想要錢嗎?」

「…………錢?你說我想要錢?」

跪在地上的葛利牧羅克用沙啞的聲音笑了起來.

他揮動左手,叫出選單視窗.經由簡短操作所出現的,是一只略大的皮袋子.葛利牧羅克拿起袋子後隨意往地上一扔,立刻有好幾道沉重的金屬聲從袋子里傳了出來.光是聽聲音,我就知道那袋子里面裝了大量的珂爾.

「這是賣掉那枚戒指後剩下來的另一半珂爾.我沒有花到任何一分錢.」

「咦…………?」

葛利牧羅克先抬頭看了一眼感到疑惑的夜子,接著又依序看著我們每個人,最後才用尖銳的聲音說:

「我不是為了錢.我……我無論如何都得在她還是我妻子的時候殺了她.」

鐵匠的圓眼鏡轉向長滿青苔的墓碑,接著他繼續開口表示:

「葛莉賽達.葛利牧羅克.名字開頭的發音相同根本不是偶然.我和她在進入SAO之前所玩的網路游戲里,也經常使用這兩個名字.而且如果系統允許,我們倆也一定會結為夫婦.因為……因為,她在現實世界里也是我的妻子.」

打從心里感到驚訝的我,微微張開嘴巴.亞絲娜急促地倒抽了口氣,而夜子等人臉上也出現訝異的表情.

「對我來說,她是個沒有缺點的理想妻子.甚至可以說夫唱婦隨這句成語,就是為了她這種女性所創造的,她是那麼地可愛,順從,我們根本沒有吵過一次架.但是……一起被囚禁在這個世界中之後……她就變了……」

葛利牧羅克隱藏在帽沿下的臉靜靜地左右搖動,接著他低聲歎了口氣.

「只有我一個人因為這無法逃脫的死亡游戲而感到害怕,恐懼.沒想到她竟然會有這樣的才能……不論是戰斗力還是狀況判斷能力,葛莉賽達……不對,『優子』她都遠超過我.而且還不只是這樣.她最後終于不顧我的反對成立了公會,募集會員,並且開始鍛鏈自己.她……跟在現實世界里相比,可以說整個人充滿活力……而且過得相當充實……在旁邊看見她那種模樣,我也不得不承認,我愛的那個優子已經消失了.就算有人完全攻略游戲,我們終于能夠回到現實世界,那個凡事順著我的優子也永遠不會回來了.」

他穿著前扣式大衣的肩膀輕輕抖了起來.這究竟是他的自我嘲笑,抑或是他喪失愛妻的感歎?我沒有辦法判斷.而他呢喃般的聲音又繼續說:

「……你們能夠了解我的恐懼嗎?如果回到現實世界時……優子說要和我離婚的話……我實在沒有辦法忍受那種屈辱.既然這樣…………既然這樣,干脆在我遺是她丈夫的時候……在這個可以合法殺人的世界里……把優子永遠封印在我的回憶當中……試問又有誰可以責備我的這種心願呢……?」

即使他這一長串獨自已經停止,在場的所有人還是好一陣子沒有出聲.

這時候,我聽見自己硬是從喉嚨里擠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屈辱……你說那是屈辱?就因為太太變得不聽你的話……你竟然就因為這種理由而把她殺掉?為了能從SAO中解放而鍛鏈自己與同伴……希望有一天能加入攻略組的人,你竟然……因為這種理由……就把她…………」

我的右手瞬間想往背上的劍伸去,但左手隨即強行將它壓了下來.

葛利牧羅克緩緩抬起頭來.眼鏡下端發出些許微光的他接著又對我低聲說道:

「這種理由?你錯了,這是很充分的理由.總有一天你也會了解的,偵探小弟.等你得到愛情,而又快要失去它的時候……」

「不,錯的人是你,葛利牧羅克.」

反駁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亞絲娜.

她那清純姣好的臉龐上,浮現了我看不透的表情.這個細劍使靜靜地如此宣告:

「你對葛莉賽達小姐抱持的根本就不是愛情,只是個人的占有欲而已.如果敢說自己還愛著她的話,就把你左手上的手套脫下來.葛莉賽達小姐直到遇害時都還把戒指戴在手上,而你應該早就把它扔掉了吧.」

葛利牧羅克的肩膀微微抖動.他像是剛才的我一樣,右手用力抓住了左手.

但是鐵匠的手至此就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保持沉默而沒有准備脫下皮手套的樣子.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修密特,這時開口打破再度降臨的沉默.

「……桐人.可不可以把這個男人交給我們處置?當然,我不會動用私刑.但一定會讓他為自己的罪過付出代價.」

他沉穩的聲音里,已經聽不出幾個小時前的膽怯了.

「我知道了.就交給你們吧.」

修密特無言地對我點了點頭,接著抓住葛利牧羅克的右臂讓對方站起來.他用力抓緊垂頭喪氣的鐵匠後,短短地說了一句「受你關照啦」便往山坡下走去.

之後,再度把銀色小盒子埋回去的夜子與凱因茲也准備離開.他們在我和亞絲娜旁邊停下腳步並深深一鞠躬,接著互看了一眼.最後夜子開口說:

「亞絲娜小姐.桐人先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你們道歉……以及道謝.如果不是你們兩位趕到,我們早就已經被殺……而且也無法揭發葛利牧羅克的惡行了.」

「沒有啦……最後還是多虧了夜子小姐想起那兩枚戒指,才能讓他無所遁形.回到現實世界後,你很適合去當檢察官或律師唷.」

夜子聳了聳肩並微微一笑.

「不……或許你們不會相信,但那個瞬間,我似乎聽見了會長的聲音.她要我快點想起戒指的事情.」

「……這樣啊……」

兩人再度深深一鞠躬,然後隨著修密特的腳步走下山丘,而我和亞絲娜就這樣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

「…………我說,桐人啊.」

亞絲娜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如果換成是你……如果你和某個人結婚之後,發現了那人隱藏的一面,到時候你會有什麼想法?」

「咦?」

面對這完全沒有想過的問題,我頓時說不出任何話來.畢竟我不過是個十五歲零六個月的小鬼頭.根本沒有試著去理解這種人情事故.

但是我在拼命想了老半天之後,竟然講出了一個有點淺薄的答案.

「我想,我會覺得很幸運吧.」

「咦?」

「因……因為啊,我就是喜歡上了那個人的每一面才會結婚的吧?所以,結婚之後如果能發現對方新的一面並再度喜歡上……那,那不是得到了兩倍的好處嗎?」

雖然這種說法俗氣到了極點,但亞絲娜皺了皺眉頭後,隨即又歪著頭露出了微笑.

「呵呵,真是個怪人.」

「怪……怪人…………」

「算了.話說回來……實在發生太多事,讓我的肚子都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說,說的也是.那……我們就來試試阿爾格特名產,外表是大阪燒但醬料卻沒有味道的那個…………」

「駁回.」

當場被拒絕的我垂頭喪氣地准備邁步離去,亞絲娜卻忽然從後面抓住我的肩膀.

嚇了一跳而回過頭去的我眼前——

出現了自從跟這個「圈內事件」扯上關系後,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的不可思議景象.

艾恩葛朗特里,所有的感覺情報都可以經由線路置換成數位檔案.所以絕對不可能出現所謂的靈異現象.

因此我現在看見的,若不是伺服器的BUG,就是真實世界里腦部所產生的幻覺.

在山丘北側稍遠處.豎立在彎曲古樹根部那塊長滿青苔的墓碑旁邊……

出現了一名閃爍著淡淡金光,而且身體有一半透明的女性玩家.

那人纖細的身體上,裹著最低限度的金屬鎧甲.她腰部掛著一把略細的長劍,背上還有一面盾牌.這名短發女子的容顏,看起來相當和藹且美麗,眼中也跟我認識的數名玩家一樣帶著堅強的光芒.

只有希望靠自己的劍來終結這個死亡游戲的攻略者,才會擁有那樣的眼神.

這名露出平穩微笑的女性玩家,只是靜靜凝視著我和亞絲娜;但不久後她便像要交給我們什麼東西般,對我們伸出張開的右手.

我和亞絲娜也同時對她伸出右手,當手掌感受到一股熱量的瞬間便緊握起手來.那道熱氣流進體內並在我心中點起了火,更在變成她想傳達的話之後從我的嘴唇流出.

「我們會繼承你的遺志……總有一天,一定會攻略這款游戲,把大家從這里解放出去.」

「嗯,一定會.所以……請你保佑我們,葛莉賽達小姐.」

亞絲娜的呢喃,就這樣乘著夜風傳到了那名女性劍士的身邊.她那透明的臉龐也跟著出現了非常燦爛的笑容——

下一個瞬間,那個地方再也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我們放下手後,又在現場站了好一段時間.

最後亞絲娜才用力握住我的右手,微笑著對我說道:

「回去吧.明天得繼續努力了.」

「……說的也是.希望能在這個禮拜內突破現在的最前線.」

接著我們便轉身走下小山坡,開始朝著主街區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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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1:48:22 |只看該作者
05:心的溫度

艾恩葛朗特第四十八層

2024年6月

巨大水車平穩地轉動著,那讓人心情平靜的聲音充滿了整間商店.

雖然只是間不大的職人等級用的玩家專屬房屋,但就因為這個水車,價值也跟著水漲船高.當我在第四十八層主要街道區「琳達司」的街道上發現這間屋子的時候,腦中瞬間浮現「就是這里了!」的念頭,接著則是因為它的價格而驚訝不已.

從那之後,我就開始拚命工作,甚至從各方管道借錢,最後只花了兩個月就存滿目標金額的三百萬珂爾.若這里是現實世界,我揮動鐵錘的次數應該足以讓自己全身長滿肌肉,右手布滿厚重的繭了.

這麼做總算有代價,我比幾名勁敵稍早一步拿到了證書,在這間附有水車的房子開了「莉茲貝特武器店」.這是在三個月前,還帶有涼意的春天發生的事情.

1

在水車匡啷匡啷的震動聲背景音樂下,我慌張地喝完早晨的咖啡——艾恩葛朗特里有這個,實在是太好了——換上冶煉商店的制服,並面對牆上的大鏡子整理儀容.

雖然說是冶煉商店,但服裝的設計卻不是工作服,真要說的話,應該比較接近服務生的制服.暗赭紅色的泡泡袖上衣,同色的傘裙,上面再套著純白的圍裙,胸口別上紅色蝴蝶結.

這套服裝的設計師不是我,是身兼朋友與重要客人,跟我同年的女孩子.她是這麼說的:「因為莉茲貝特有張娃娃臉,太正式的服裝一點都不適合妳啦.」我原本還覺得這根本是多管閑事!可是換了這套制服後,店鋪的營業額就上升了一倍——所以雖然並非我的本意,但從那之後就一直延用這套制服.

她建議的不只服裝,就連發型也斤斤計較.我現在這頭嬰兒粉紅的輕柔短發也是在她幾近威脅下訂制出來的.但是就周圍的反應看來,似乎也不是完全不適合我.

我——冶煉商店老板-莉茲貝特,剛登入SAO時是十五歲.在現實世界就常讓人覺得比實際年齡小,而在來到這個世界後,這種傾向又變得更加強烈.映照在鏡中的我,有著粉紅色頭發,深藍色大眼睛和小巧的口鼻,配上古典的連身圍裙後,更醞釀出如同洋娃娃般的氣息.

因為在另一邊的我是個跟流行絕緣的認真國中生,所以很難不感到隔閡.直至最近我才好不容易習慣了這個外表,但個性就是改不過來,對客人怒吼,使客人驚慌失措更是家常便飯.

確認沒有忘記裝備後,我走到店門口,將寫著CLOSED的木牌翻過來.露出最燦爛的笑容面對在店外等著的幾名玩家,並大聲說出「早安,歡迎光臨」招呼他們.能自然地招呼客人其實也是最近才習慣的事情.

經營一家店是我從小就抱持的夢想.就算是在游戲中,夢想與現實還是有很大的差距.招呼客人等服務業的難處,在以旅館為據點擺攤販售時,就已經嘗到討厭的地步了.

我自覺不擅長擺出笑臉,所以決定以商品質量來決勝負.所以很早就開始專心致力于提升武器制作技能的等級,就結果而言,這是個正確的選擇.自從在這里開店後,就有很多固定的客人非常愛用我制作的武器.

大概都打過招呼後,就把接待客人的任務丟給NPC店員,我則是躲進與賣場相鄰的工作室當中.因為一定要在今天完成的特制訂單,還有十件左右堆積在那里.

拉起裝設在牆上的控制杆,以水車為動力的風箱開始往火爐送入空氣,旋轉磨刀石也跟著發出聲響.從道具窗口中取出高價的金屬素材,放入火紅燃燒的爐內,等溫度充分上升後再用鉗子夾起,放到鐵砧上.單膝跪在地上,拿起慣用的鐵錘,在自動選單上指定要制作的道具後,接下來就只剩下在金屬上敲下固定的次數,制作出武器道具.這個作業並沒有什麼特殊技巧之類的,雖然完成的武器質量完全是由隨機數決定,但相信敲擊時的氣勢會影響結果的我,還是一邊集中精神,一邊緩緩地舉起鐵錘.就在准備向金屬素材敲下第一擊的瞬間——

「早安啊!莉茲!」

「哇啊!」

因為工作室的門突然打開,讓我的手整個偏掉.鐵錘敲到的不是金屬,而是鐵砧的邊角,伴隨著丟臉的效果音蹦出火花.

抬起頭來,就看到闖入者搔著頭發,吐出舌頭笑著.

「抱歉,我下次會多加注意.」

「妳這句台詞我已經聽膩了……算了,不是在開始敲擊後才這樣已經很好了.」

歎了口氣起身,並重新把金屬放回火爐中後,我雙手叉腰轉過身去,看著那位身高稍微比我高的少女.

「……亞絲娜,早安.」

身為我的摯友,同時也是重要客人的細劍使亞絲娜非常自動地在工作室里走動,往白木制的圓椅坐了下去,接著用指尖梳開長及腰間的栗子色秀發.她的每個動作都像在拍電影一樣,就連認識她很久的我也不禁看得入迷.

我也往鐵砧前的椅子上坐了下去,並把鐵錘靠在牆壁上.

「……所以,這麼早就跑過來,究竟是有什麼事?」

「啊,要麻煩妳處理這個.」

亞絲娜解開拍在腰間的劍鞘,把細劍連鞘一起輕輕丟了過來.我用單手接下,並稍微把刀身拔出.雖然因為不斷使用使得光芒變弱,但銳利度應該沒有降低.

「還不到不能使用的程度,要拿來打磨還太早了一點吧?」

「是沒錯啦,但是我希望可以保持閃閃發亮的樣子.」

「嗯?」

我重新審視亞絲娜.白布上印著紅色十字架的騎士服配上迷你裙,這打扮與平常沒有兩樣,但靴子像全新的一樣閃閃發亮,耳朵上甚至還戴著小小的銀制耳環.

「實在是很可疑啊.仔細一想,今天可是平日耶,公會的攻略預定怎麼樣啦?不是聽說第六十三層相當麻煩嗎?」

我這麼一說,亞絲娜便浮現出害羞的笑容.

「嗯——我今天請假,因為等一下跟人有約……」

「咦咦咦——?」

我不顧椅子被我弄得喀喀作響,直往亞絲娜逼近幾步.

「給我從實招來!妳要跟誰見面!」

「秘,秘密!」

臉頰越來越紅的亞絲娜撇過頭去.我交抱雙臂,深深地點頭說道:

「原來如此,才覺得妳最近莫名地開朗,原來是交到男友了啊.」

「才,才不是那麼回事哩!」

她臉頰上的紅暈又更明顯了.亞絲娜清了清喉嚨,然後余光看著我說:

「……我跟之前真的差很多嗎……?」

「這個嘛,我們剛認識時,妳不管睡著還是醒著,滿腦子都是攻略迷宮.我還在想妳會不會繃太緊了,可是從春天開始妳就稍微變得不一樣了.至少我實在無法想象之前的妳會翹掉平日的攻略活動.」

「是,是嗎……果然被影響了啊……」

「所以,是誰?我認識嗎?」

「妳應該……不認識吧……應該.」

「下次把人帶來讓我瞧瞧吧.」

「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樣啦!根本就還只是……單相思……」

「啥——!」

我這次可是打從心底嚇了一跳.亞絲娜不但是最強公會KOB的副會長,同時也是艾恩葛朗特前五名的美女,想追她的男人多如繁星,我作夢都沒想過會有她反過來倒追的一天.

「怎麼說呢,他可是個怪人啊.」

喃喃述說的亞絲娜陶醉地看著半空中,嘴角還露出微笑.這要是少女漫畫,用來襯托她的背景肯定是大量的花朵四處飛舞.

「該說是捉摸不定嗎……還是我行我素……而且還強得亂七八糟.」

「哎呀,比妳還強嗎?」

「強太多了,單挑對決的話,我連一分鍾都撐不了.」

「哦哦——這樣就可以把名單縮減到一定程度了.」

當我開始翻起腦中的攻略組名冊的瞬間,亞絲娜慌張地揮舞雙手.

「哇啊!不用想象啦!」

「好啦,我就衷心期待妳帶他來見我的那一天.不過要是有機會,就多幫我宣傳一下吧,拜托啰.」

「莉茲真的很努力推銷啊.我會幫妳介紹的——啊!糟糕,快點幫我研磨啦!」

「啊,是是,我立刻動手,妳就稍等一下吧.」

我拿著亞絲娜的細劍站了起來,往裝置在工作室角落的旋轉磨刀石移動.

從紅色劍鞘中拔出細劍.武器類別「細劍」,專有名「閃爍之光」,是我至今冶煉出來的劍當中最高級的逸品之一.即使使用現在能取得的最高級材料,配合最高級的鐵錘與鐵砧,因為數值完全隨機,做出來的武器質量也參差不齊,每三個月能打出一把這種劍就該偷笑了.

用雙手支撐住刀身,往緩緩旋轉的磨刀石送過去.研磨武器並不需要特殊的技術,只要抵著磨刀石一段時間就能完成.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想隨便做做了事.

從刀柄開始往前端仔細地滑動刀身.橘色火花伴隨著尖銳的金屬音飛散開來,同時銀色的光芒也逐漸蘇醒過來.當研磨完成時,細劍也回複成被朝陽照射時會閃亮反射,甚至還有種穿透感的純銀色.

將劍完全收回鞘中,往亞絲娜丟了過去.同時用指頭接住她彈過來的一百珂爾銀幣.

「謝謝惠顧!」

「下次再請妳幫忙修理鎧甲——我還要趕時間,先走啰.」

亞絲娜起身,把細劍吊上腰間的劍帶.

「實在讓人很在意啊——我也跟妳一起去好了.」

「咦!不,不行啦!」

「哈哈哈,開玩笑啦,不過妳下次要帶他來喔.」

「有,有機會再說.」

揮了揮手,亞絲娜便逃跑般飛也似地奔出工作室.我歎了口大氣,重新坐回椅子上.

「……真好.」

這突然脫口而出的台詞,讓我不禁露出苦笑.

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半,個性生來就是直來直往的我,把熱情全投注在讓生意興榮上並一路走到現在.冶煉技能幾乎都已經完全習得,還開設了自己的店鋪.最近似乎是因為找不到目標,有時也想要談談戀愛.

因為女性在艾恩葛朗特占壓倒性少數,至今我也不是沒被人追過,但就是提不起勁來.果然還是由自己主動喜歡上的人比較好——我是這樣想的.所以就這層意義來說,我真的很羨慕亞絲娜.

「我也能觸發『華麗的邂逅』這種事件嗎?」

我邊說邊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將這奇怪的想法甩開後站了起來.從火爐中取出燒得通紅的鑄塊重新放到鐵砧上.腦中想著這暫時就是我的戀人,同時高舉鐵錘用力敲下.

響徹工作室的規律敲擊音總是能讓我的腦中變得一片空白.但只有今天,某種令我焦躁的東西怎麼樣也揮之不去.

那個男人來店里光顧是隔天下午的事情.

我昨晚勉強把特制武器的訂單全部完成,因為睡眠不足而陷在擺設于店頭門廊的大搖椅上打瞌睡.

甚至還作了個夢,那是我小學時的夢.我雖然是個認真且文靜的孩子,但總是在午後第一節課感到愛困,常在半夢半醒間被老師叫醒.

我很崇拜那個大學剛畢業的年輕男教師,所以覺得被他抓到自己打瞌睡是很丟臉的事,但我又很喜歡他叫人起來的方法.輕輕地搖動肩膀,同時用低沉又平穩的聲音——

「那個,不好意思打擾妳……」

「是,是!對不起!」

「嗚哇?」

在像上了發條般彈跳站起並大叫出聲的我面前,有個一臉驚訝且全身僵硬的男性玩家.

「咦咦……?」

我癡呆地環視周圍,這里是並排著桌子的小學教室——才怪.有些過剩的行道樹,寬廣的石板路與環繞四周的水渠,以及鋪滿草坪的庭院.這里是我的第二故鄉,琳達司的街道.

看來是很久沒有過地徹底睡糊塗了.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後,向應該是客人的男子回打招呼.

「歡,歡迎光臨.找武器嗎?」

「啊,嗯,是的.」

就第一印象而言,實在不覺得他是個高等級玩家.年紀應該比我大一些,黑發,同為黑色的樸素短衫及長褲,靴子,武裝只有一把背在背上的單手劍.我店里的商品幾乎都是要求高能力值的武器,所以我實在很擔心這名男子的等級夠不夠.話雖如此,我還是面不改色地帶他走進店里.

「單手劍都在這個櫃子上.」

當我指出陳列量產武器展示品的櫃子後,男子便露出困擾的微笑說道:

「啊,這個,我想要的是特制武器……」

這讓我越來越擔心了.使用特殊素材制造的特制武器價格最低也超過十萬珂爾,若是在出示價格後讓客人發火或是嚇到,我自己也會很尷尬,所以怎麼樣都要避免這種情況.

「現在金屬的價格有點貴,所以費用應該也會跟著提高……」

雖然我這樣表示,但黑衣男子卻擺出一副這沒什麼的表情,還回了個令人吃驚的回答.

「妳不用在意預算,我只要妳做出至今最棒的劍就好.」

我好一陣子只能呆呆地望著男子的臉,最後終于開口:

「……雖然你這麼說……但沒給我個具體的性能目標值……」

我連語氣都變得有點顧不得禮儀了,但男子卻完全不在意地點點頭.

「說的也是.那……」

他取下用細劍帶吊在背後的單手劍,往我遞了過來.

「跟這把劍同等以上的性能,這樣如何?」

就外表看來,我並不覺得那是多了不起的武器.黑色皮革制的柄,同色的劍鞘.不過,就在我用右手接過來的瞬間——

好重!

差點就要掉到地上了.這個筋力要求值實在高到恐怖.身兼冶煉師與戰錘使的我,筋力值也算相當高,但似乎還是無法揮動這把劍.

戰戰兢兢地拔出刀身,幾近漆黑的厚重刀刃反射著光芒.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相當銳利的劍.用指尖輕點,將自動選單叫了出來.種類「長劍/單手」,專有名稱「闡釋者」,制作者名不存在.由此可知這東西不是出于同業的手.

存在于艾恩葛朗特的所有武器,大約可分為兩個種類.

一種是我們冶煉師制作的「玩家制造型」,另一種則是在冒險中獲得的「怪物掉落型」.因為冶煉師們自然而然對掉落物的武器不抱好感,無名或雜牌等揶揄名稱也就跟著橫行起來.

但我覺得這把劍在掉落物中也是非常稀少的道具.一般來說,若將玩家制造型的普通價格物,與怪物掉落型的一般出現物做質量上的比較,前者更勝一籌,但偶爾也會出現這種「魔劍」——大概吧.

總之,這東西大大刺激著我的對抗意識.賭上我身為冶煉師的自尊,怎麼樣都不可以輸給掉落物!

把重劍還給那名男子後,我取下一把掛在店鋪正後方牆上的劍.這是半個月前冶煉出來,我目前的最高傑作.出鞘的刀身上帶有淡紅的光輝,看起來就像纏繞著火焰一樣.

「這是我目前制造出最好的劍,應該不會輸給那把劍才對.」

他不發一語地接過我遞去的紅劍,用單手揮了幾下後歪著頭說:

「稍微輕了點耶?」

「……那是因為使用了速度系的金屬……」

「嗯——」

男子擺出一臉適應不來的表情再度揮了幾次劍,最後看著我說:

「我可以稍微測試一下嗎?」

「測試……?」

「嗯,耐久力.」

他拔出左手上的劍打橫放在櫃台上,站到前方擺出姿勢,右手緩緩舉起我的紅劍——

察覺到男子意圖的我慌張地說:

「等,等等,這麼做你的劍可是會斷掉喔.」

「斷了就表示它不夠格啦,到時再說吧.」

「太……」

我硬是把到嘴邊的「太亂來了」吞回肚子里.把劍高舉過頭的男子,眼神帶著非常銳利的光芒.瞬間,刀身就被淡藍色的效果光包圍住.

「喝啊!」

趁著氣勢的一擊,劍以非常快的速度揮下.下一瞬間劍與劍互相敲擊,沖擊的聲響令店內的空氣為之震蕩.炸開來的閃光過于炫目,讓我瞇起眼睛退了一步,就在這個剎那——

刀身完美地從中問斷成兩半飛了出去.

——我最佳傑作的刀身.

「嗚啊啊啊啊啊!」

我慘叫著往男子的右手飛奔而去,搶過留在他手上的下半截劍,拚命從各個角度觀察.

——不可能修複了.

當我下了這個判斷,更因此垂頭喪氣之後沒多久,剩下一半的劍也變成多邊形碎片四散消失了.在幾秒鍾的沉默後,我慢慢拾起頭來.

「你……你……」

我的嘴唇顫抖著,右手同時用力揪住男子的胸襟.

「你在搞什麼鬼啊!竟然把我的劍弄斷了!」

男子也表情僵硬地回答:

「抱,抱歉!我沒想到會是發動攻擊的劍斷掉……」

……瞬間,一把火冒上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劍比你想象中的還要不堪一擊?」

「咦——啊——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啊!竟然還承認了!」

放開男子的衣服,兩手叉腰挺胸說道:

「我話先說在前頭!如果有材料的話,能簡單砍斷你那把劍的武器,要幾把我都冶煉得出來!」

「——喔喔.」

聽了我順勢吼出來的話,男子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我鄭重拜托妳,做出一把可以簡單砍斷這把劍的家伙.」

看著他從櫃台拿起黑劍收回鞘中,我的血液也跟著全部往腦袋沖——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陪你玩到底!先去找金屬素材吧!」

想到「啊,糟了.」的時候,話已經脫口而出,不過我也沒有退路了.男子挑了挑眉,用肆無忌憚的眼神觀察我好一陣子.

「……這倒不必,我一個人去會比較好吧.我可不想被妳礙手礙腳.」

「唔呀——!」

這男人到底有多惹人厭啊.我不斷揮動雙臂,像個小孩般抗議.

「不,不要小看我!我好歹也是個熟練的戰錘使!」

「喔喔——」

男子闔聞言便吹了聲口哨.根本完全把我當笑話看.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瞧瞧妳的實力吧——總之,我先付妳剛剛那把劍的錢.」

「不必了!相反的,如果我做出比你的劍還強的武器,我可要好好敲你一筆!」

「請便,要多少錢我都會付給妳——我的名字是桐人,在妳做出劍之前請多指教.」

我交抱手臂,刻意撇過頭說:

「請多指教,桐人.」

「哇啊,直接省去稱謂了喔.算了,沒差啦,莉茲貝特嘛.」

「唔啊!」

——以隊友來說,這真是壞到不行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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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1:49:1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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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個金屬」相關的傳聞,大約十天前開始在冶煉師之間流傳.

SAO中最終的大型任務自然是指突破到最上層.除此之外,還有其它大大小小種類繁多的任務.例如NPC委托的任務,擔任護衛,還有尋找物品等,雖然任務內容廣泛,但因為報酬中有著令人滿足的道具,而且一旦有人完成後,就要隔好一段時間才能再觸發,其中甚至有只會出現一次的任務,所以非常受到玩家們的矚目.

這種任務其中之一,是在第五十五層角落的小村莊中發現的.某個擔任村長的白胡子NPC說——

有只白龍棲息在西邊的山中,每天將水晶當食物吃下,並囤積大量經由肚子精制而成的貴重金屬.

這很明顯是個能得到武器素材的任務,所以立刻就有大隊人馬組成了攻略隊伍,輕松地討伐山上的白龍.

——然而,什麼都沒拿到.掉落物只有少量的珂爾與窮酸的裝備道具,甚至連藥水跟回複水晶的費用都補不回來.

之後大家猜想金屬可能是采隨機數掉落,所以許多隊伍與長老對話,觸發事件並把白龍打倒,但還是完全沒有出現.一星期內大家宰了不計其數的白龍,卻沒有任何一個隊伍得到金屬.最後有人提出一定是少觸發了什麼任務條件的意見,所以現在大家似乎正努力進行考證.

聽完我說的話,那個啜著我原本不想泡的茶,翹著二郎腿坐在工作室的椅子上,名叫桐人的男子回了「啊啊」一聲,並輕輕點了點頭.

「這件事我也有聽說過.確實是很有得到素材道具的可能啦.可是還沒有人得到過不是嗎?我們現在跑去真的能取得嗎?」

「在各種傳聞中,有個內容是『隊伍里面可能一定要有冶煉師』,因為有進行提升戰斗技能的冶煉師沒幾個.」

「原來如此,那的確有嘗試的價值——既然如此,我們就快點出發吧.」

「…………」

我非常受不了地盯著桐人的臉.

「真虧你這麼沒有危機意識還能平安活到今天.這又不是去狩獵小妖精,要是不好好募集隊伍成員……」

「但這麼做,就算目標物真的掉落了,也可能分不到吧?那只白龍是第幾層的怪?」

「……第五十五層.」

「嗯——這樣我一個人應該就能搞定了,莉茲貝特不出手也沒關系喔.」

「……你到底是超級強者,還是超級笨蛋啊?算了,我沒差,反正看你邊哭邊轉移逃走好像也很有趣.」

呵呵地笑了笑,什麼話都沒回的桐人迅速喝完茶,把杯子往作業台一放.

「那麼,我隨時都可以出發,莉茲貝特呢?」

「啊——算了,反正你也沒打算加稱謂,叫我莉茲就好……白龍棲息的山范圍似乎不算大,可以當天來回的話,我稍微准備一下就好了.」

打開窗口,先在連身圍裙上裝備簡單的防具,確認慣用的戰錘收進了道具欄後,再檢查手上的水晶跟藥水的數量是否充足.

我關掉窗口說了聲OK,桐人也跟著起身.從工作室來到店面一看,幸好現在一個客人都沒有,我便趁機將門口的木牌翻過來.

從玄關抬頭往外圍看去,透進來的陽光還相當燦爛,看來還要好一段時間天才會黑.不論是成功取得金屬還是失敗——怎麼想都覺得後者機率比較高——我都不希望太晚回家.

話雖如此.

——事情好像演變成有點奇怪的狀況……

走出店外,我一邊往轉移門廣場移動,一邊在內心仔細思考.

我對悠閑地走在身旁的黑衣男子絕對沒什麼好印象——應該.不但發言令人火大,還是個自以為了不起的自大狂,最重要的,還弄斷了我的傑作.

話是這麼說,我卻跟這個剛認識的男人並肩走在一起.而且還組了隊,准備出發到頗遠的樓層進行狩獵,這樣不就是——不就是約……

想到這里,我硬是將思考停了下來.過去我從來沒碰過這種事.雖然有幾名感情不錯的男性玩家,但我一定會找各種理由避開兩人單獨出門的狀況.若要這麼做,第一個一起出去的,一定是自己主動喜歡上的人,我原本一直是這麼打算的.

然而等我回過神來,卻是跟這個奇怪的男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完全沒發現我內心的糾葛,桐人一看到轉移門廣場入口處的食物攤販,就直接往那里沖了過去.當他回過頭來,嘴上已經咬著一根巨大的熱狗.

「粒烏黑透要吃嗎?」

……我的內心瞬間充滿無力感,更覺得剛才煩惱的自己根本像個笨蛋.于是我大聲回答:

「要!」

口感很脆的熱狗——正確來說,那是外表類似熱狗的謎樣食物——殘留在口中的濃厚味道還沒完全消失,我們就已經抵達第五十五層北側那個傳說中的村落.

而且在練功區遇到怪物時也沒發生任何問題.

考慮到現在的最前線是第六十三層,出現在這里的怪物應該也算是強敵的類別.不過我的等級在65左右,而且說了大話的桐人也有差不多的實力,所以好幾場戰斗幾乎都在無傷的狀況下結束.

唯一的失算,就是這個樓層的主題是冰雪地帶這件事——

「哈啾!」

當踏進小村落的圈內而放松下來的瞬間,我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其它樓層的季節都是初夏,所以太大意了.這里的地面不但積著雪,每間房子的屋簷還垂著巨大的冰柱.

這股仿佛連骨頭都能凍結的寒冷,讓我整個人喀噠喀噠地發起抖來.而站在一旁的桐人,則是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問道:

「……妳沒有帶別的衣服嗎?」

「……沒有.」

接著,看來也沒穿很多的黑衣男子便操作起窗口,先將大件的黑皮革斗蓬實體化,然後往我的頭頂放了上來.

「……你自己不要緊嗎?」

「我說啊,這是意志力的問題.」

這男的真是每一句話都要惹人生氣耶.不過這件有毛皮襯里的斗蓬看來很暖和,我無法抗拒它的魅力,立刻穿了起來.感覺不到冷風的瞬間,著實讓我松了口氣.

「好了……哪一間是長老的家呢?」

桐人這麼一說,我環視這小小的村落,發現中央廣場的對面有間屋頂特別高的房子.

「應該是那間吧?」

「應該吧.」

互相點了點頭,我們便邁開腳步.

——幾分鍾後.

我們如料想般找到了長滿白胡子的村長NPC,也成功觸發了對話.因為他的故事是訴說從漫長的兒童時期開始,經過青年,壯年期時的苦水,然後才唐突地提到棲息在西邊山脈的白龍這種拐彎抹角的廢話,等他全部講完時,夕陽已經完全籠罩整個村莊了.

我們筋疲力盡地離開村長家.覆蓋住所有房子的雪被夕陽染成橘色,這幅景象實在美不勝收,不過——

「……沒想到光是觸發事件就花了這麼多時間……」

「受不了……怎麼辦?等明天再挑戰?」

轉頭與桐人對看.

「嗯——不過也有聽說白龍是夜行性的啊.是那座山吧?」

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不遠處聳立著一座陡峭的白色山峰.雖說如此,在艾恩葛朗特構造的限制下,高度絕對不會超過一百公尺,所以爬上山頂應該不是什麼多難的事.

「也是啦,出發吧.反正我也想早點看到你哭的樣子.」

「妳才不要被我華麗的劍術給嚇到腿軟咧.」

原本面對面的兩人哼了一聲便轉過身去.不過,該怎麼說,明明在跟桐人互相斗嘴,我的心里卻開始感到有些小鹿亂撞——

我用力搖了搖頭,把沒營養的想法重置後,便踏著雪走了出去.

白龍棲息的山脈遠看時相當險峻,真的開始攀登時卻毫不費力就爬了上去.

仔細想想,至今許多混合隊伍都毫無困難地登頂成功,難度本來就不可能太高.

雖然跟時間也有關系,在會出現的怪物當中最強的,只有名為「霜之骸骨」的冰制骷髏.何況骸骨系的怪物完全不是我戰錘的對手.我就這麼敲出鏘鏘的清脆聲響同時不斷擊倒敵人.

在堆滿雪的路上走了幾十分鍾,轉進陡峭的冰壁,就抵達了山頂.

上層的底部看來距離很近.到處聳立著突破積雪的巨大水晶柱.夕陽的紫光不規則反射而發出七彩光芒,這幅景色只能用夢幻一詞來形容.

「哇啊……!」

不禁發出歡呼的我正准備跑出去時,卻被桐人一把抓住衣領.

「唔咕……你在干嘛啊!」

「喂,妳先准備好轉移水晶.」

面對那過度認真的表情,我只能乖乖點頭答應.我將水晶實體化,並放進圍裙的口袋里.

「還有,接下來會很危險,所以由我一個人出面就好.只要白龍一出現,妳就躲到那邊的水晶後面,絕對不要出來.」

「……什麼嘛,我的等級明明就還滿高的,我也要幫忙.」

「不行!」

桐人那黑色的瞳眸直視著我的眼睛.在眼神相交的瞬間,我了解到這個人是打從心底擔心我的安危,因此屏住氣息當場呆立.我什麼話都沒回,只是再次點了點頭.

露出笑容的桐人拍拍我的頭,說了聲「那麼,走吧.」而我只能不斷用力點點頭.

總覺得突然連氣氛都整個改變了.

會跟桐人一起跑來這里,要說是想轉換心情呢?還是順勢而為——總之,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要賭上生命的戰斗.

何況我升級的經驗值本來就有一半以上來自制作武器,根本不曾去過毫不容情的戰場.

但我覺得這個人不一樣.他有著每天都在充滿危機的地方戰斗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抱著混亂的心情走了一會,立刻抵達山頂的中央.

迅速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白龍的蹤影.不過看到了那個被水晶柱圍起來的空間——

「嗚哇……」

開了個直徑少說有十公尺的巨大洞穴.表面結冰而閃閃發亮的壁面垂直向下延伸,深處更覆蓋著令人看不見底部的黑暗.

「好深啊……」

桐人用腳尖將一小塊水晶碎片往洞穴踢了下去.掉下洞穴的碎片反射出的小光點立刻消失不見,而且連個回音也沒有.

「妳可不要掉下去啊.」

「才不會咧!」

在我嘟起嘴唇回話沒多久,一陣像是猛禽的尖銳叫聲,將被最後一抹夕陽染成藍色的空氣撕裂開來,響徹整個冰雪山頂.

「躲到那後面!」

桐人指著附近的大水晶柱,用命令的語調說著.我慌忙照他的話做,對著桐人的背影比手畫腳大喊:

「那個……白龍的攻擊模式是雙手的鉤爪,冰凍吐息和暴風攻擊……你,你要小心喔!」

很快地補上最後那句話,便看到桐人保持背對著我這種耍帥的姿勢,揮出豎起拇指的左拳.他前方的空間幾乎同時晃動起來,巨大的對象跟著如滲透般湧出.

局部粗大多邊型接二連三凹凸不平地不斷出現.隨著那些多邊型一一接合,情報也跟著逐漸成形的外表而增加,最後巨大的身軀幾乎完成——才剛能辨識外貌,令人全身顫抖的吼聲再度響起.無數的碎片往四方飛散,接著閃著光芒蒸發消失.

出現的是鱗片如冰塊般閃耀的白龍.牠緩緩拍動著巨大的翅膀懸停在空中.那個姿態令人感到恐懼——其實用非常美麗來形容會更合適.牠瞪著那紅玉般的大眼睛,居高臨下睥睨著我們兩個.

桐人以冷靜的動作把手伸向背後,高聲拔出漆黑的單手劍.接著,那個聲音仿佛信號般,白龍張開了牠大大的下顎——伴隨硬質的音效,噴出閃著白光的氣體洪流.

「是吐息!快點閃開!」

我不禁如此大叫,但桐人卻一動也不動.他直挺挺地站著,將右手的劍往上刺了出去.

那麼細的武器怎麼可能擋得住吐息攻擊啦——我才剛這麼想,劍就以桐人的手為中心,開始像風車般旋轉起來.從包覆著淡綠色的效果光判斷,那應該是劍技的一種.沒多久,旋轉的速度快得看不見刀身,外表看來就像是光做成的圓盾.

冰的吐息從正面往光盾襲擊過去,發出炫目的純白閃光,讓我不禁別過頭去.不過,冷氣洪流打在桐人用劍做出的盾牌上,就像被吹散般擴散,蒸發.

我連忙凝視桐人的身體以確認他的HP條.可能因為沒辦法完全擋下吐息,他的生命值正一點一點往左邊減少.但令人驚訝的是,那些損傷在經過幾秒後又立刻回複了.這應該是超高等級戰斗技能中的「戰斗時回複」——然而,想讓這個技能的等級上升,就必須在戰斗中持續受到很大的傷害.以現實層面考慮,這個技能根本不可能安全修行.

他——到底是誰……?

事到如今,我才開始努力思考這名黑衣劍士的身分.實力如此堅強,只會讓人聯想到是攻略組玩家.但是以KOB為主的頂尖公會人員名單中,並沒有這個名字.

這時,算准吐息攻擊結束的桐人有了動作.他踏出爆炸般的雪塵,往停在半空中的白龍撲了過去.

一般來說,面對飛行的敵人時,理論上都是先使用戰戟系或投擲系,這種攻擊范圍較長的武器將對方拖到地面後,攻擊范圍較短的成員才跟著加入戰局.但桐人卻令人驚訝地飛到幾乎快碰到白龍頭頂的地方,接著在空中發動單手劍連續技.

發出鏘鏘尖銳的聲音,桐人的攻擊以眼睛根本跟不上的高速不停往白龍身上招呼.雖然白龍也用左右手的鉤爪應戰,但效果實在差太多了.

當桐人經過漫長的滯空重新落到地面時,白龍的HP條已經減少了三成以上.

——單方屠殺.看著這讓人不敢相信的戰斗場面,讓我不禁背脊發冷.

雖然白龍瞄准落地的桐人噴出冰凍吐息,但他這次用沖刺進行閃避後再度跳起.隨著重低音響起,單發的重攻擊也接連擊中目標,這時白龍的生命值也大規模地減少.

HP條立刻從黃色變成紅色,應該再進行一,兩次攻擊戰斗就會結束了.我決定這次就率直地誇贊桐人的實力而站起身來,從水晶柱後面踏出一步.

這個瞬間,桐人彷佛背後有長眼睛似的,突然大叫:

「笨蛋!還不要出來啊!」

「什麼嘛,明明就要結束了不是嗎,快點解決……」

當我高聲回話時——

飛得比原來更高的白龍將雙翼大大展開.兩只翅膀在身體前方拍打的同時,白龍正下方的積雪「砰!」的一聲飛舞起來.

「……?」

在不禁呆立現場的我前方數公尺處,將單手劍刺入地面的桐人像是要對我說什麼似地動著嘴,但他的身影立刻被雪塵掩蓋.下一瞬間,我在空氣障壁的撞擊下被輕輕松松吹到半空中.

糟糕……是暴風攻擊!

在空中翻滾時,我才想起了剛剛從自己口中說出的白龍攻擊模式.不過很幸運的,這可說沒什麼攻擊力,所以我幾乎沒有受到傷害.我張開雙手,擺出著地姿勢.

然而——在雪塵散開後的前方,沒有地面存在.

是山頂上的巨大洞穴.我被吹到那個洞穴的正上方了.

思考瞬間停止,身體也整個凍結.

「騙人……」

我在無意識中只能喃喃說出這句話,右手徒然往空中伸出去——

——一只戴著黑皮革手套的手,緊緊抓住了我的指頭.

我大大地睜開幾乎失焦的雙眼.

「…………!」

在遙遠的地方跟白龍對峙的桐人以驚人的速度奔馳而來,豪不猶豫地往空中縱身躍起,並用左手抓住了我的手,就這樣把我拉到他的懷里.然後將放開的手臂環繞到我背後,緊緊地抱住我.

「抓緊了!」

我聽著桐人那在耳邊響起的吼聲,並且忘我地用雙手抱住他的身體.下一瞬間,兩人開始墜落.

在巨大洞穴的中央,我們兩個人抱在一起直直往下掉落.耳邊風聲大作,斗蓬也啪嚏啪嚏地翻飛.

若是這個洞穴延伸到樓層表面,從這個高度掉下去肯定會死.這個想法掠過腦袋,但我怎麼也不覺得是現實中發生的事,只是呆滯地看著那逐漸遠去的白光圓圈.

突然,桐人握著劍的右手動了起來.先是用力往後舉起,接著向前方揮了出去.光芒伴隨「鏘咻!」的一聲金屬音飛散開來.

強大突進技的反作用力改變了我們落下的角度,往洞穴的壁面彈去.藍色的冰壁眼看著漸漸逼近,我不由得咬緊牙關.要撞上了——!

就在差點撞上去前,桐人再度舉起右手上的劍,全力往壁面刺了過去.就像武器與旋轉磨刀石接觸時一樣,激烈的火花飛散而出.這瞬間的沖擊使得落下的速度減緩下來,但還是沒辦法停住.

彷佛切開金屬的聲音不斷響起的同時,桐人的劍正削著冰壁.我轉動脖子往落下的方向看去,已經能看見積滿白雪的穴底了.眼看著越來越靠近,只剩不到幾秒就要撞上去了.我心想至少不要發出慘叫而拚命咬住嘴唇,並用力抱住桐人.

桐人將手上的劍放開,用雙臂緊緊抱住我,並旋轉身體使自己位于下方.接著——

沖擊.巨響.

順著爆發之勢飛起的雪花輕輕飄落在臉頰上,接著消失.

那股寒冷將飛散的意識拉了回來.睜開眼睛,在非常近的距離下跟桐人的黑色眼睛視線相交.

桐人依舊緊緊抱住我,僵硬地揚起一邊嘴角微弱地笑了.

「……還活著啊.」

我也輕微地點了點頭,出聲回答:

「嗯,還活著.」

數十秒——也有可能是數分鍾,我們動也不動地保持這個姿勢躺在那里.桐人身上傳來的熱氣讓人整個放松下來,腦袋也一片空白.

不久,桐人放開了手臂慢慢站起身來.先將掉在附近的劍撿了起來收回鞘中,接著從腰間的袋子拿出應該是高級回複藥水的小瓶子,還拿了一瓶給我.

「好歹還是喝了吧.」

「……嗯.」

我點著頭坐起上半身接過瓶子,並確認自己的HP條.我還剩將近三分之一,但直接撞上地面的桐人則已經進入紅色區域了.

我拔開瓶蓋,把酸甜的液體一口氣喝完後,往桐人的方向轉過身去.保持有點隨便的坐姿,我動起還不太能好好說話的嘴唇.

「那個……謝,謝謝你救了我……」

桐人微弱地露出一如往常的冷笑回答:

「要道謝還太早了.」

將視線往上空一瞥.

「……白龍沒有追來是謝天謝地,但現在要怎麼做才能離開這里呢……」

「咦……用瞬間轉移就可以了啊?」

我伸手探進圍裙的口袋,把閃著藍色光芒的轉移水晶抓出來給桐人看.可是——

「應該沒用,這原本就是要讓玩家掉落的陷阱,我不覺得能用那麼簡單的手段逃出去.」

「怎麼這樣……」

桐人用視線示意我實際試試看,于是我緊握住水晶說出命令:

「轉移!琳達司!」

——我的叫聲空虛地在冰壁上造成回音,最後消失.水晶只是無言地發出閃光.

桐人不動聲色地輕輕縮著肩膀.

「要是我確定可以使用水晶,剛剛在墜落的時候早就用了.因為這里感覺很像水晶無效化空間……」

「…………」

我失望地垂下頭去,桐人啪的一聲把手放到我頭上,還把我的頭發摸得亂七八糟.

「好啦,別那麼沮喪.不能使用水晶,就表示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以從這里離開.」

「……很難說吧,這可能是以讓掉下來的人百分之百死亡為條件的陷阱耶……應該說,通常已經死了吧!」

「原來如此,說的也是.」

看到桐人輕易地點頭同意,讓我再度感到全身無力.

「你……你這個人啊!能不能有精神一點啊.」

看到我瞬間吼出聲,桐人露出了笑容說道:

「莉茲還是比較適合生氣的表情,就是這股氣勢!」

「什……」

我的臉不知不覺間紅了起來,而且身體僵硬.桐人把手從我頭上拿開,並站起身來.

「接下來就開始做各種的嘗試吧……點子募集中!」

對于桐人那就算遇到這種狀況依然我行我素的態度,我只能露出苦笑.覺得自己也稍微提振起精神後,我啪的一聲用雙手拍了自己的臉頰,跟著站起身來.

環視周圍,這積著薄薄的雪,還算平坦的冰地板確實是洞穴底部.直徑應該與洞口相同,大約十公尺左右.經由冰壁反射進來的夕陽余光,從又高又遠的入口處無力地照了下來,但應該立刻就會完全被黑暗包圍.

看來不論是地面還是周圍的牆壁,全都沒有像是可以離開的通路.我把雙手叉在腰間,拚命地動著頭腦,接著將最先浮現的點子說出口:

「那個……找人來幫忙呢?」

「嗯——這里算是迷宮吧?」

遭到桐人簡潔地否決掉.

雖然跟登錄在朋友名單上的玩家,例如亞絲娜,有類似郵件,名叫友人訊息的聯絡手段,但是這個機能無法在迷宮中使用.附帶一提,也無法追蹤對方位置.慎重起見,我還是開啟訊息窗口來看了一下,但就如桐人所言無法使用.

「那……大聲呼叫來狩獵白龍的玩家呢?」

「這里距離山頂大約有八十公尺……聲音應該傳不上去……」

「是嗎……喂!你也好好想想辦法啊!」

當我因為意見不斷被打回票而有點動怒地回嘴後,桐人就說出了非常不得了的發言.

「順著牆壁跑上去吧.」

「……你是笨蛋嗎?」

「是或不是,試了就知道……」

在我驚訝的視線下,桐人先是往牆壁靠到最近,接著突然以非常快的速度朝另一邊牆壁飛奔而去.積在地板上的雪花激烈地飛起,強風也打到我的臉上.

就在快撞上牆壁時,桐人瞬間低下身去,隨著跟爆炸一樣的聲響往上跳起,在又高又遠的牆上立足後,就這樣斜著往上方跑去.

「怎麼可能……」

距離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的我遙遠的上方,桐人跟美國拍攝的三流電影中的忍者一樣,在冰壁上呈螺旋狀往上奔馳.他的身影眼看著越來越小——在爬到約三分之一的高度時,腳一滑跌了一跤.

「哇啊啊啊啊啊!」

桐人啪噠啪噠揮著手臂,對准我的頭頂掉落下來.

「哇啊啊啊?」

我尖叫著往後退開.下個瞬間,「砰!」的一聲,就在我剛剛站著的地方撞出了一個人形凹洞.

一分鍾後,與喝完第二瓶回複藥水的桐人並肩靠牆坐著的我,忍不住歎了口大氣.

「雖然我一直覺得你是笨蛋,但沒想到會笨到這種地步.」

「助跑距離再長一點就爬得上去了啦.」

「才沒這回事咧.」

我輕聲嘀咕著.

把喝干的瓶子往袋子扔的桐人無視我的吐嘈,用力伸了個懶腰後開口:

「嗯,總之天色也暗了,今天就在這里露宿吧.幸好這個洞穴似乎不會出現怪物.」

確實,夕陽的顏色已經完全退去,深不見底的黑暗完全包圍著洞底.

「也是……」

「既然決定了就……」

桐人打開窗口,移動手指,開始把各種東西一個接一個實體化.

大型露宿用提燈,鍋子,幾個神秘的小袋子,以及兩個馬克杯.

「……你一直隨身攜帶這些東西?」

「在迷宮徹夜未歸可是家常便飯啊.」

他擺出認真的表情回著話,看來不是在開玩笑,並點擊提燈點火.啵的一聲,明亮的橘色光芒照耀四周.

將小小的鍋子放在提燈上,桐人先拿起雪團丟了進去,接著又把裝在小袋子里的東西全倒下去.蓋上鍋蓋,連點兩下鍋子,倒數料理等待時間的窗口便浮現出來.

不久,藥草類的芳香傳進了我的鼻子.仔細想想,中餐根本只啃了一根熱狗.我現實的胃就像清醒過來一樣,開始強烈主張自己餓了.

伴隨砰的效果音,定時器也跟著消失.桐人拿起鍋子,把里面的東西倒進兩個杯子里.

「我料理技能的熟練度是零,所以別期待味道啊.」

「謝謝……」

接下遞過來的杯子,一股溫暖慢慢在雙掌間擴散開來.

雖然只是用藥草跟肉干簡單做成的湯,但食材道具似乎很高級,味道真是好得不得了,溫暖漸漸滲透冰冷的身體.

「真是……奇妙的感覺……好不真實……」

我喝著熱湯輕聲嘀咕.

「像這樣……在沒來過的地方,跟初次見面的人坐在一起吃著飯……」

「是嗎……因為莉茲是職人等級嘛.闖蕩迷宮時,跟遇到的玩家組成野團露宿的狀況可是屢見不鮮呢.」

「嗯——這樣啊……再多講一些關于迷宮的事嘛.」

「咦,嗯,好吧,我是不覺得多有趣啦……啊!在那之前……」

桐人動手回收兩個空掉的杯子,和鍋子一起收進窗口.接著又繼續操作,這次拿出的是兩塊大布塊.

從攤開後的模樣看來,應該是露宿用的攜帶式床鋪.外表跟現實世界里的睡袋很像,但是非常大.

「這可是高級品喔,隔熱效果絕佳,還附有對主動怪物用的隱蔽效果.」

他笑著丟了一個過來.我接住後在雪地上攤開,發現這東西大到足以裝進三個我.我再度驚訝地說:

「虧你可以帶著這種東西到處跑,而且還兩個……」

「要徹底利用道具持有量嘛.」

桐人迅速解除武裝,鑽進左邊的攜帶床鋪中.我也跟著解除了斗蓬跟戰錘,把身體滑進袋狀的布團中.

不傀是他得意的道具,里面確實很溫暖,而且還比看起來要輕盈柔軟.

我們之間放著提燈,各自躺在相隔大約一公尺的地方.不知為何——我感到有些害羞.

彷佛要驅散這股害羞,我開口說道:

「欸,繼續剛剛的話題吧.」

「啊啊,嗯……」

桐人將兩只手臂交叉放到頭後面,接著開始娓娓道來.

在迷宮區踩到MPK——刻意聚集怪物以襲擊其它玩家的惡質犯罪者——陷阱時的事.面對攻擊力雖低但異常堅硬的頭目怪物,大家輪流小睡,連續戰斗整整兩天的事.為了分配稀有道具而舉辦的百人擲骰子大會的事.

每個故事都很刺激,令人痛快,有時也有些滑稽.而且,所有的故事都明確地指出,桐人是不斷在最前線戰斗的攻略組成員之一.

然而,如果是這樣——這個人的肩上可以說背負了數千名玩家的命運.應該不是可以為我這種人付出性命的人.

我轉過身看著桐人的臉,那反射著提燈光芒的黑色眼睛看了我一眼.

「那個……桐人,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怎麼突然那麼慎重?」

「那個時候,為什麼要來救我……?又不是保證一定能得救,不對……應該說你也一起死掉的機率還高得多,可是……為什麼……」

桐人的嘴角瞬間微微僵住.不過又立刻和緩下來,用平穩的聲音回答.

「……比起對人見死不救,那還不如一起死了算了.而且對象又是像莉茲這種女孩子.」

「……你真是笨蛋耶,不會有像你這樣的家伙了.」

嘴上這麼說著——眼眶卻不禁滲出眼淚.我努力地否定自己的內心深處緊緊地揪成一團.

這種老實到不行又直接的溫暖話語,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還是第一次聽見.

不對——即使在原本的世界也不曾聽過.

這幾個月來持續留在我內心深處,不斷刺痛我的那股想多與人接觸的心情與寂寞的感覺,突然變成大浪侵襲著我.我想要以能接觸到內心的距離,更直接地確認桐人的溫暖——

無意識中,簡短的話語從我口中流泄而出:

「欸……握住我的手.」

將身體轉向左邊,從攜帶床鋪中伸出自己的右手,往旁邊伸過去.

桐人微微睜大了黑色眼睛,不久便小聲地答了一聲「嗯」,然後戰戰兢兢地伸出左手.在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先縮了一下,接著才再度握住.

用力緊緊握住的桐人的手,比剛剛裝了湯的馬克杯還要溫暖許多,手的下方明明接觸著結冰的地面,但我完全沒有意識到那股寒氣.

插圖061

是人的溫暖啊……我這麼想著.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時常盤據在我一部分內心的那股渴望,我現在似乎終于了解它的真面目了.

因為這里是幻想的世界——真正的身體被放置在遙遠的地方,不論我怎麼伸手都無法觸及,因為害怕意識到這件事,所以我不斷訂定目標,全心投入工作當中.不斷告訴自己磨練冶煉的技術,讓店鋪更繁榮就是我的現實生活.

但是在我的內心深處,仍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單純的檔案.我渴望著真正的人的溫暖.

當然,桐人的身體也是檔案的構成物.現在包圍住我的溫度,只不過是電子訊號讓我的腦產生溫暖的錯覺.

但是,我終于了解到那根本不是問題所在.感受對方的真心——不論在現實世界或這個虛擬世界,只有這點是唯一的真實.

緊緊握著桐人的手,我面帶微笑閉上了眼睛.

心髒跳得比平常快,但很可惜的,睡意卻早早就降臨,將我的意識帶往舒服的黑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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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1:49:5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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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爽的香氣輕飄飄地掠過鼻子,慢慢睜開眼睛,看見白色的光芒充斥整個世界.經由冰壁反射了好幾層的朝陽,將積在洞穴底部的雪照得閃閃發亮.

轉動視線,發現提燈上放著茶壺,而且還不斷飄著蒸氣.看來這就是香氣的來源.提燈前坐著一個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側臉的黑衣人.一看到那個人影,我的內心就彷佛點起了小小的火焰一般.

桐人轉過頭來,露出小小的微笑說:

「早啊.」

「……早.」

我也跟著回話.准備起身時,才發現原本擺在外面的右手,已經好好地放回攜帶床鋪當中了.將彷佛還殘留在掌中的那股溫暖往嘴唇輕觸後,我用力地跳了起來.

桐人將冒著熱氣的杯子往爬出床鋪的我遞了過來.道了謝接過之後,我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裝在杯子里的是以前沒有喝過帶有花與薄荷香氣的茶.一口接著一口慢慢喝下,內心都暖了起來.

我挪動身體,正好與桐人的身體靠在一起.轉過頭去,兩人的視線便在一瞬間相交,但又立刻撇開來.好一段時間,只有兩個人啜著茶的聲音.

「欸……」

終于,我將視線放在杯子上小聲嘀咕著.

「嗯?」

「……要是就這樣無法從這里離開,該怎麼辦?」

「每天睡覺混日子.」

「你回答得真干脆啊!再多想一下嘛!」

我笑著用手肘戳了戳桐人的手臂.

「……不過,這樣也不錯……」

說完,准備把頭往桐人的肩膀靠過去時——

「啊……?」

桐人突然叫了一聲並往前探了出去,害得失去支點的我整個人倒在地上.

「你干嘛啦!」

我在挺起上身的同時發出抱怨,但桐人頭也不回地直接站了起來,就這樣往圓形洞底的中央跑了過去.

一頭霧水的我也跟著站起來,往他身後追了過去.

「到底怎麼了?」

「啊,只是有點……」

桐人跪在地上,開始用雙手撥開積雪.隨著嚓沙嚓沙的聲音,挖出了一個深洞.接著——

「啊!」

一道銀色的光芒突然射進我的眼睛,有某個東西在積雪的深處反射著朝陽閃閃發亮.

桐人挖出那個東西,用雙手緊緊抓住並站了起來.我也興致勃勃地從非常近的距離觀察.

那是個透明的白銀色長方形物體,比桐人的雙掌更大一些.那是我非常熟悉的形狀和大小的商品——金屬素材.但這種顏色我還不曾看過.

我動起右手的指頭,輕輕點擊金屬的表面.自動窗口立刻浮現出來,道具名稱是「水晶石英鑄塊」.

「這——該不會是……」

往上看著桐人的臉,他也一副搞不清楚的表情點了點頭.

「嗯……應該是我們要找的金屬啊…………」

「可是,怎麼會埋在這種地方啊?」

「嗯……」

桐人一邊仔細觀察用右手手指抓住的鑄塊一邊思考著,突然輕輕「啊……」了一聲.

「……白龍吃下水晶……在腹中精制而成……哈哈,原來如此!」

他像是想通什麼似的笑了出來,並把金屬往我這邊丟了過來.我慌張地用雙手接住,將它緊抱在胸前.

「到底是怎樣啦!不要自己想通就算了!」

「這個洞穴不是陷阱,是白龍的巢.」

「咦,咦咦?」

「那個鑄塊其實是白龍的排泄物,也就是糞.」

「糞……」

我的臉頰抽搐,同時將視線落在懷中的鑄塊上頭.

「嗯!」

接著不由得往桐人那里丟了回去.

「喔!」

桐人非常靈巧地用指尖將它彈了回來.我們像小孩一樣互相丟來丟去,最後是桐人迅速開啟道具欄,敏捷地將鑄塊收起來才告一段落.

「好啦,無論如何我們的目標都達成了,接下來就是……」

「如果能離開這里……」

兩人互看了一眼,歎了口氣.

「總之只能先把想到的方法一個個試試看了.」

「也是啦.啊~~要是跟白龍一樣有翅膀……」

話還沒說完,我就因為想到了一件事而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莉茲,怎麼了嗎?」

轉身面向歪頭看著我的桐人.

「欸,你剛剛說這里是白龍的巢對吧?」

「是啊.既然有糞便那就應該……」

「那個怎樣都好啦!白龍是夜行性,那天亮之後不就會回來巢穴嗎……」

「…………」

與沉默的桐人對看一會,接著兩人同時抬頭往空中,也就是洞穴入口看去.沒想到就在這個瞬間——

在又高又遠的圓形白色亮光中,一個黑影如滲透般出現.那個黑影眼看著越來越大.不久,就連一對翅膀,長長的尾巴,長有鉤爪的四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出……出……」

我們一起往後退.當然,並沒有任何地方可以逃走.

「出現了——!」

我們同時大叫,並各自拔出武器.

往洞穴中急速降落的白龍,在確認我們的身影後先是尖銳地吼了一聲,接著懸停在快要碰到地板的地方.有著細長瞳孔的紅色眼睛,浮現出對侵入巢穴者明確的敵意.然而這狹小的洞底沒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我只能壓抑住緊張,緊握住戰錘.

同樣握住單手劍的桐人站到我的面前很快地說:

「聽好了,躲在我的背後,生命值只要稍有減少,就要立刻喝下回複藥水.」

「嗯,嗯……」

這次我乖乖地點了點頭.

白龍大大地張開嘴,再次發出吼叫聲.翅膀卷起的風壓令雪花飛舞,長長的尾巴不斷拍打地面,將積雪挖出了深溝.

為了搶得先機,桐人舉起右手的劍准備突進.但是——不知為何他突然停止了動作.

「……啊……難道……」

低沉的聲音流泄而出.

「怎,怎麼了嗎?」

「嗯……」

桐人沒有回答就把劍收回鞘中.接著突然轉過身來,用左手把我的身體抱了過去.

「咦?」

搞不清楚狀況而陷入混亂的我,輕輕松松就被桐人扛到了肩膀上.

「等,等一下,你到底想——哇啊!」

隨著乓的一聲沖擊音,周圍的景色變得模糊.桐人以猛烈的速度往冰壁飛奔而去.接著在撞上去之前高高地跳起,與昨天嘗試脫離方法時一樣,在彎曲的冰壁上跑了起來.但似乎沒有攀登的打算,軌道保持在水平的狀態.白龍彎曲脖子,持續鎖定我們為目標.但桐人以比牠跟隨的動作還要快的速度持續在冰壁上跑.

幾秒後,當桐人終于在洞底著地時,我已經頭昏眼花了.反複眨了幾次後才睜開的眼睛前方,出現白龍的背影.牠正因為跟丟了我們而慌忙地左右晃著腦袋.

就在我想著「接下來應該打算從背後攻擊吧.」的這段時間,桐人不知為何躡手躡腳地往白龍走去——伸出了右手,用力抓住白龍搖晃著的尾巴尖端.

這時,白龍發出了尖銳的叫聲.驚愕的慘叫——會這麼覺得應該是心理作用吧.就在我越來越無法理解桐人的意圖,也要發出尖叫聲的時候……

白龍突然展開雙翼,開始以猛烈的速度上升.

「嗚噗!」

空氣打在臉上.才剛這麼想,我們的身體就如同被弓射出的箭般往空中飛了出去.被龍尾拖著,一邊左右搖晃一邊在洞穴中上升,離圓形的洞底越來越遠.

「莉茲,抓緊啰!」

聽到桐人這麼說,我便忘我地抱住他的脖子.照射周圍冰壁的陽光越來越亮,風聲的速度也出現微妙的改變——爆出白色的光芒!當我這麼想著的瞬間,我們已經飛到了洞穴外面.

睜開瞬間瞇起的眼睛,就看見第五十五層的全景在眼下寬闊地展開.

正下方是美麗的圓錐形雪山.稍遠處有個小村子.在廣大雪原與深邃森林的另一側,主要街道區的每戶人家那尖尖的屋頂並排著.看著這些全都在明亮光芒的照射下閃閃發光,我忘了恐懼,不禁發出歡呼.

「哇啊……」

「耶——!」

桐人也放聲大叫,右手放開了白龍的尾巴.他輕松地將我橫抱起來,順著慣性在空中轉圈飛舞.

飛翔的時間應該只有幾秒,但感覺上卻有十倍久.我想當時自己是笑著的.滿溢的光與風洗滌著心靈,將咸情升華.

「桐人——我啊!」

我放聲大喊.

「什麼?」

「我喜歡你!」

「什麼?我聽不見!」

「沒——事!」

緊抱住他的脖子,我發出了笑聲.不久,這奇跡般的時間結束,我們越來越接近地面了.最後一個轉身,桐人將雙腳大大地張開,擺出了著地姿勢.

「磅!」的一聲,雪花向上飛起.在長距離的滑行中,我們像鏟雪車一樣將白色結晶撥開,同時慢慢減速,最後在山頂的邊緣停了下來.

「……呼.」

桐人呼了口氣,將我往地面放了下來.我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抱住他脖子的雙臂.

兩人同時抬頭往大洞的方向看去,就看見找不到我們的白龍在上空慢慢盤旋著.

桐人握住背上的劍,並稍微將劍身拔出,但又立刻鏘的一聲收回鞘中.他露出微笑,小聲地對白龍說:

「……一直以來的狩獵行為讓你很困擾吧.只要把取得道具的方法傳開,應該就不會再有人來殺你了.你以後就悠哉地生活下去吧.」

——你對著只是照系統設定好的規則而動作的怪物說什麼蠢話啊!如果是昨天的我,肯定會這麼想吧.但不知為何,現在的我覺得桐人的話語很直接就滲進內心.我伸出右手,悄悄握住桐人的左手.

在兩人的無言注視下,白龍轉過頭發出一聲清澈的吼聲,便往巢穴中降落.四周變得一片寂靜.

沒多久,桐人往這里瞥了一眼說道:

「好啦,回家吧.」

「嗯.」

「要用水晶飛回去嗎?」

「……不,走回去吧.」

我微笑著回答,然後牽著桐人的手走了出去.這時,我想起了某事,往桐人的臉看去.

「啊……提燈跟攜帶床鋪那些東西,全都忘在那里了耶.」

「聽妳這麼一說……算啦,沒差.搞不好哪天有人用得上吧.」

我們相視而笑,這次是真的踏上了歸途,在山路上慢慢地走著.從距離很近的外圍看著天空,是個萬里無云的好天氣.

「我回來~了~!」

我用力推開懷念的自家大門.

「歡迎回來.」

對著站在櫃台,很有禮貌地回話的少女NPC店員揮揮手,我環視整個店鋪.只不過一天不在,我卻有股奇妙的新鮮感.

在昨天那個攤販買東西吃的桐人,則是咬著熱狗跟在我後面進到店里.

「快中午了,好好去餐廳吃個飯嘛.」

聽到我的抱怨,桐人笑著揮動左手叫出窗口.

「在那之前,快點把劍冶煉出來吧.」

快速操作起道具欄,將白銀的鑄塊實體化.接住他輕丟過來的素材——同時盡量不去想道具的來源——我點了點頭.

「也是,開始動工吧.過來工作室.」

一開啟櫃台後方的門,匡啷匡啷的水車聲變得更大了.拉下牆上的控制杆,風箱開始往火爐送進空氣,火爐立刻燃成一片火紅.

將鑄塊丟進爐中,我轉頭面向桐人.

「單手用直劍對吧?」

「嗯,就拜托妳啦.」

坐上客人用的圓椅,桐人點了點頭.

「了解——話先說在前頭,做出來的東西會受到隨機數左右,不要抱太大的期待啊.」

「失敗的話再去拿素材就好啦.下次我會記得帶繩索.」

「……要帶長一點的對吧?」

想起那大規模的墜落,我就忍不住笑了出來.往火爐看去,鑄塊似乎已經燒夠了,我便用夾子取出,放在鐵砧上.

從牆邊拿起我常用的冶煉用鐵錘,設定好選單後,我再次往桐人的臉看了一眼.對著沉默地點頭的他回以笑容後,我高高舉起鐵錘.

全神貫注往發出紅光的金屬敲了下去,隨著鏘的一聲清脆聲響,一陣明亮的火花跟著四處飛散.

在說明的冶煉技能項目中,關于這個工程只寫了【根據要制作的武器種類與使用金屬的等級,對鑄塊敲擊相對應的次數.】

也就是說,用鐵錘敲擊金屬的這個行為中,沒有玩家技術介入的余地.雖然只能這樣解讀,但在各種傳聞與特殊現象交錯的SAO中,有敲擊節奏正確與否以及氣勢會左右結果這項根深蒂固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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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1:50:20 |只看該作者
雖然我認為自己算是個理性的人,但唯有這個說法,讓擁有長年經驗的我深信不疑.因此,我有一種信念——在制作武器時絕不思考別的事情,只將意識集中在揮著鐵錘的右手,保持內心空明地持續敲擊.

但是——

將鑄塊敲出「鏘!鏘!」清脆的聲音,現在的我卻無法揮去腦中的各種想法.

如果順利制作出好劍,完成了委托——桐人當然會回最前線進行攻略,也就不可能時常見面了.就算會為了要維修劍而過來這里,但了不起十天一次就很不錯了.

我不要——我不要這樣.我的內心不斷這麼喊著.

明明渴望人的溫暖——應該說,正因為這樣,我至今才會對與特定男性玩家進一步發展感到猶豫.害怕內心的寂寞轉變成愛慕,因為那不是真正的戀愛,只是虛擬世界創造出的錯覺.

但是昨晚,在感覺桐人的手傳來溫暖的同時,我發現那股猶豫正是捆綁住我的假想荊棘.我就是我——既是冶煉師莉茲貝特,同時也是筱崎里香.桐人也一樣,他並不是游戲的角色,而是活生生的真人.那麼,這股喜歡他的心情絕對是真的.

冶煉出令他滿足的劍後,就把這樣的心情跟他說吧.就告訴他,我希望待在他身邊,希望他每天從迷宮回到這個家來.

就在鑄塊的光輝隨著冶煉不斷增加的同時,我心中的感情也逐漸變得穩固.我有一種心里的感情從右手滿溢而出,通過鐵錘流進了誕生中的武器這種感覺.

——接著,那個瞬間終于來臨.

不清楚究竟是第幾次——大約是兩百下到兩百五十下之間——敲擊音響起後,鑄塊發出了更加耀眼的白光.

長方形的物體發出光芒一點一點地改變模樣.前後開始變薄延展,接著應該是刀鍔凸起的部分膨脹了起來.

「喔喔……」

桐人用低沉的聲音發出感歎,從椅子上起身,往這邊靠了過來.我們並肩注視著,對象花了幾秒完成生成,一把劍終于就此誕生.

那是一把很美,非常美麗的劍.以單手長劍來說甚至有點奢華,劍身很薄,但是沒有細劍那麼纖細.像是接收了鑄塊的特性,感覺視線還能隱隱約約穿透過去.劍刀的顏色是炫目的白,柄則是帶點青色的銀.

就像在附和「在這個世界,劍就是玩家的象征.」這段詩歌一般,SAO中設定的武器種類多到不行.一般認為若把各種類型的武器專有名稱從頭條列出來,恐怕不下數千種.

與普通的RPG不同,武器的等級越高,專有名稱就越多樣化.等級低的武器,例如單手直劍,在這個世界存在著無數把冠上「青銅劍」,「鋼鐵刀」這種無聊名稱的劍.但現在出現的最高等級武器,像是亞絲娜的「閃爍之光」,在這個世界恐怕只有一把,只能制造出一次.

當然,不論是玩家制作型還是怪物掉落型,都存在著擁有相同程度性能的細劍,但名稱,外觀各異.正因如此,高等級的武器會吸引使用者,將它當作分享靈魂的搭檔.

因為武器的名稱與外觀都是由系統決定,就連身為制作者的我們在完成前也無從判斷.當我打算用兩手從鐵砧上拿起閃著光芒的劍時——就因它有著從優美的外表看不出來的重量而感到驚訝.它的筋力要求值不亞于桐人所持有的黑劍「闡釋者」.紮穩腳步,一鼓作氣將它舉到胸前.

伸出支撐住劍身底部的右手手指輕輕點了一下,看著浮現出來的自動窗口.

「呃——名稱是『逐暗者』.這名稱我第一次聽到,所以應該是還沒被記載在情報商店名冊上的劍——來,試試看吧.」

「嗯.」

桐人點點頭,伸出右手握住劍柄,接著以完全感受不到重量的動作輕松舉起.揮動左手叫出主選單,以白劍為目標操作著裝備人偶.就這樣,這把劍在系統上也裝備到了桐人身上,能夠確認數值上的能力值.

但是桐人立刻關起選單,往後退了幾步.將劍換到左手,咻咻地揮了幾下.

「——如何?」

等不及的我如此問道.桐人先是沉默地看著劍身好一段時間——最後露出大大的笑容.

「好重……真是把好劍.」

「真的嗎?……太棒了!」

我舉起右手擺出勝利的姿勢.接著將那只手伸出去,與桐人的右拳互擊了一下.

以前——自己還在第十層的主要街道區擺攤販售時,當一心一意做出來的武器受客人贊賞也是這種心情.那瞬間會打從心底覺得,當上冶煉師真是太好了.這也是在鑽研技能,只與高等級玩家做生意的這段時間里,不知不覺中忘了的心情.

「……完全……是心的問題啊……」

因為我突然說出的話語而感到奇怪的桐人歪著頭納悶.

「不,沒什麼,什麼事都沒有——對了,我們去好好慶祝一下吧!我肚子餓了!」

我為了掩飾害羞,一邊大喊一邊從桐人背後推著他的雙肩.正准備就這麼離開工作室——我突然浮現出一個疑問.

「……欸.」

「嗯?」

轉過頭來的桐人背上吊著黑色單手劍.

「對了——你一開始說,要跟這把劍同等級,對吧?那把白色的劍確實是一把好劍,應該跟你這把掉落物差不多喔.為什麼你需要兩把相同的劍呢?」

「喔喔……」

桐人轉過身來,擺出猶豫的表情盯著我看.

「嗯——我沒辦法全部跟妳明說.如果妳答應不多問,我就告訴妳.」

「裝什麼神秘啦!」

「稍微離我遠一點.」

我退到工作室的牆邊後,左手依然提著白色劍的桐人,用右手高聲拔出黑色的劍.

「…………?」

完全搞不懂他要干嘛.既然剛剛操作過裝備人偶,現在系統上呈現裝備狀態的,就只有左手上的劍.就算右手上多拿一把武器也不會有任何效果.不僅如此,還會被視為非正規裝備狀態而無法發動劍技.

桐人只瞄了一眼我不解的表情,緩緩將左右手上的劍擺出架勢.右手的劍在前,左手的劍舉到背後,重心放低——接著,下一瞬間.

將工作室染成一片紅色的效果光爆發開來.

桐人雙手上的劍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交互往前方揮擊.「咻啪啪啪!」的效果音壓迫著空氣.只是往空中揮擊,卻讓房間里的對象全都喀啦喀啦震動起來.

這很明顯是系統規定的劍技.但是——我從來沒聽過有同時操作兩把劍的技能存在啊!

插圖071

在驚訝地呆立的我面前,放完大約十連擊連續技的桐人靜靜地起身,將左右手的劍同時揮舞了一下——只把右手上的劍收入背上的鞘,然後看著我說: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這把劍也需要個鞘,能隨便挑一個給我嗎?」

「啊……嗯,嗯.」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桐人嚇破膽,所以我也差不多習慣了.總之先把自己的疑問擺到一邊,將手伸向牆壁叫出房屋選單.

移動到庫存畫面,看著從熟識的手工藝師那里采購來的劍鞘一覽表.選出跟現在裝備在桐人背上相似的黑皮革樣式的鞘加以實體化,加上我小小的店徽後遞給桐人.

鏘的一聲將白劍收入鞘中,桐人叫出窗口收了起來.他似乎並不打算在背上裝備兩把劍.

「……要保密對吧?剛剛的事.」

「嗯,是啊.希望妳不要說出去.」

「了解~~」

技能情報就是最重要的生命線,既然他說不要多問,那我也就不繼續追問.何況,他願意讓我看到一部分秘密就很令人高興了.于是我帶著微笑點點頭.

「……那麼……」

桐人將手放到腰間,正色說道.

「這麼一來委托就算完成了.我要付妳劍的費用,多少錢?」

「啊——這個嘛……」

我咬了一下嘴唇——接著將一直在內心醞釀的答案說了出來:

「我不要錢.」

「……咦咦?」

「不過,我想成為桐人的專屬鐵匠.」

桐人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是什麼意思……」

「——從今天開始,每天在攻略結束後,你就過來這里,我幫你保養裝備……」

心跳無限加速.這究竟是這虛擬身體的威覺,還是我真正的心髒現在也同樣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呢——我腦袋的角落正這麼想著.臉頰好熱,我的臉現在肯定是一片通紅吧.

總是掛著一張撲克臉的桐人,可能是了解了我話中的意思,也害羞地紅著臉低下頭去.雖然我至今都覺得他比自己年長,但看到這個模樣後,突然有種他應該跟我同年,甚至有可能比我小的感覺.

我擠出勇氣往前踏了一步,將手放到桐人的手臂上.

「桐人……我……」

這句話在從白龍的巢穴脫逃時,明明就那麼大聲地喊過,如今想說出口,舌頭卻一動也不動.我盯著桐人黑色的眼睛,終于要將那句話化為聲音.但就在這時——

工作室大門被用力地打開.我反射性將手從桐人身上拿開並跳了開來.

「莉茲!我好擔心妳啊!」

下一瞬間沖進來的人一邊大叫,一邊以快撞上來的氣勢緊抱住我.栗子色的長發輕飄飄地在空中飛舞.

「亞,亞絲娜……」

亞絲娜以非常近的距離瞪著驚訝地僵在原地的我,接著突然發起飄來:

「沒辦法傳訊息,無法追蹤地圖,連常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妳昨晚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啦!我可是連黑鐵宮都跑去確認了耶!」

「抱,抱歉,被稍微困在迷宮里面了……」

「迷宮?莉茲妳一個人?」

「不,跟那個人一起……」

我的視線指向亞絲娜斜後方.轉過身去的亞絲娜,認出閑閑站在那里的黑衣劍士後,便目瞪口呆地停住動作,接著喊出高八度的聲音——

「桐,桐人!」

「咦咦?」

這次換我吃了一驚.跟亞絲娜一樣呆站在那里看著桐人.

他清了清喉嚨,稍微舉起右手說:

「喔,亞絲娜,好久不……不對,兩天不見.」

「嗯,嗯……嚇我一跳,原來你這麼快就跑來了哦?跟我說一聲,我就會陪你過來啦.」

看到亞絲娜的雙手在背後握著,露出害羞的笑容,長靴的後跟喀喀的敲著地板,臉上更染上輕微的粉紅色——

我全都察覺了.

桐人會來這間店並非偶然.亞絲娜遵守了約定,為這間店做了宣傳……對她喜歡的人.

——怎麼辦……怎麼辦.

這句話不斷在腦中轉來轉去,還有種體溫都從腳尖流泄出去的感覺.全身無力,無法呼吸.我不知道該怎麼發泄這股情緒……

亞絲娜擺出天真的表情,對著茫然的我說:

「這個人是不是對莉茲說了什麼失禮的話?他一定提出了很多無理的委托對吧?」

這時她微微歪著頭.

「咦……那,這麼說來,妳昨晚是跟桐人在一起啰?」

「這……這個嘛……」

我突然踏出腳步,抓著亞絲娜的右手,接著推開工作室的門.微微轉頭面向桐人所在的方向,但刻意不看他的臉快速說道:

「你稍微等一下喔,我們馬上回來……」

我就這麼拉著亞絲娜的手來到店面,關起門後穿梭在陳列架之間往店外跑去.

「莉,莉茲,等一下啦,怎麼了嗎?」

亞絲娜發出不知所措的聲音,但我只是無言地持續往大街奔去.我沒辦法繼續待在桐人面前.如果不逃出來,我怕會脫口說出那無處發泄的心情.

亞絲娜可能發現了我的異樣,便不再多說什麼默默跟了上來.我輕輕放開她的手.

在往東邊的小巷里走了一會,便來到一間被高大石壁隱藏起來的露天咖啡店.里面一個客人都沒有.我選了個在最旁邊的桌子,然後往白色椅子坐了上去.

坐在對面椅子上的亞絲娜很擔心地看著我的臉.

「……莉茲,到底怎麼了……?」

我努力擠出所剩無幾的力氣,對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是平時與亞絲娜天南地北地閑話家常時那種一貫的笑容.

「……就是那個人對吧~~」

我交抱手臂斜斜看著亞絲娜的臉.

「咦,什麼?」

「亞絲娜喜歡的人啊!」

「啊……」

亞絲娜縮著肩膀垂下頭去,接著滿臉通紅地用力點著頭.

「…………嗯.」

我硬是不理會那股錐心之痛,露出更燦爛的笑容.

「確實是個非常奇怪的人啊.」

「……桐人他做了什麼嗎……?」

對著擔心的亞絲娜用力點點頭.

「他突然就把我店內最好的劍給弄斷了喔.」

「嗚哇……對,對不起……」

「亞絲娜又不用道歉~~」

看著把這件事當成自己的事,雙手合掌道歉的亞絲娜,內心那股疼痛更加強烈.

再一下……再一下就好,莉茲貝特,加油.

我在內心如此喃喃自語,臉上則保持笑容.

「然後啊,為了要做出擁有那個人指定能力值的劍,無論如何都需要稀有金屬.我們為了取得金屬跑去上層,結果掉進了陷阱洞穴.因為逃脫困難,所以昨晚就回不來了.」

「原來如此……通知我去幫忙就好了嘛.啊,沒辦法傳訊息……」

「要是有找亞絲娜一起去就好了,抱歉.」

「不會啦,昨天正好有公會的攻略活動……那,劍做好了嗎?」

「啊,是啊.受不了,我可不想再接這麼麻煩的工作.」

「妳一定要好好跟他敲一筆喔~~」

她同時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保持著微笑,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總之,他雖然很怪卻不是壞人.我會支持妳的,加油喔,亞絲娜.」

句尾微微顫抖,我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嗯,嗯,謝謝……」

亞絲娜點點頭,同時疑惑地看著我的臉.趁著將視線朝下而無法被看透時,我猛然站了起來說道:

「啊,糟糕!我跟人約好要進行交易.我去下層一趟喔!」

「咦?店……桐人那邊怎麼辦?」

「就交給亞絲娜啰!麻煩妳啦!」

接著轉身沖了出去.無法回頭的我,只對背後的亞絲娜揮了揮手道別.

先往轉移門的方向跑,直到抵達從露天咖啡店無法看到的地方,在第一個街角轉往南方,接著全心往沒有玩家的城鎮邊界沖去.眼角一滲出淚水,我就舉起右手擦拭,就這樣不斷地邊擦邊跑.

當我回神時,已經跑到圍住城鎮的城牆前面了.在那帶著微微曲度延伸的城牆前,等距種著高大的樹木.我走到其中一棵樹下,用手撐著樹干站定.

「嗚咕……嗚……」

再也壓抑不住的哭聲從喉嚨深處流了出來,拚命忍下的淚水更是傾泄而出,不斷劃過臉頰後消失.

這是在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二次流淚.在第一次登入當天因混亂而哭出來後,我就決定不再流淚,心想實在對這硬是讓人流出眼淚的感情表現系統敬謝不敏,但現在滑過我臉頰的淚水,比在現實世界所流過的眼淚更熱,更令人難受.

在與亞絲娜對話時,喉嚨里總是卡了一句話.我不只一次想把「我也喜歡那個人」說出口,但我不能這麼做.

在工作室看到桐人與亞絲娜面對面說話的景象時,我就領悟到,桐人身邊的那個位置不屬于我.原因是——在雪山時,我害桐人遇到生命危險,該待在他身邊的,必須是跟他一樣內心堅強的人.沒錯……就像亞絲娜那樣……

在面對面的兩人之間,有著如同量身訂制的劍與鞘那種互相吸引的強烈磁力.最重要的是,亞絲娜已經喜歡桐人好幾個月了,而且每天都為了慢慢縮短與他之間的距離而努力——事到如今我怎麼能做出橫刀奪愛這種事.

沒錯……我認識桐人才短短一天而已.這只是因為跟不熟的人進行不習慣的冒險,所造成的吊橋效應罷了.不是真的,這份感情並不是真的.戀愛是急不來的,應該放慢步調,多加考慮——我本來就一直,一直都這樣認為.

既然如此,我現在為什麼會哭成這樣?

桐人的聲音,動作,還有在這二十四小時內看到的所有表情,全部一一浮現在眼前.他的手撫摸我的頭發,抓著我的臂膀,緊緊回握我的手的觸感.他的溫度,那心的溫度——一觸碰到那些烙印在我心中的記憶,胸口深處就傳來強烈的疼痛.

會忘記的.這只是一場夢,就用淚水把這場夢洗刷掉吧.

靠在行道樹上的手指緊握成拳頭,我壓低聲音不停地哭泣.在現實世界的話,淚水總有流干的一刻,但我怎麼都不覺得現在從我雙眼流出的溫熱液體會有流盡的時候.

接著——那個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莉茲貝特.」

突然被那股輕柔,平穩,還殘留著少年味道的嗓音呼喚名字,讓我全身震了一下.

這一定是幻覺.他不可能在這里.我心里這樣想著,連眼淚也沒擦就抬起頭轉過身去.

桐人就站在那里.他那雙在黑色瀏海下的眼睛正浮現出心痛的神情看著我.我望著那對眼眸好一陣子,之後才以顫抖的聲音低聲說道:

「……你怎麼可以現在跑來呢.明明只要再一下,我就能回到平常那個充滿精神的莉茲貝特了.」

「…………」

桐人沉默地踏出一步,右手往這里伸了過來.我輕輕搖搖頭拒絕了他.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我這麼一問,桐人便轉過頭,伸手往城鎮中心指了過去.

「從那里……」

他指著的遙遠彼方,有個從建築物波浪中探出頭來,面對轉移門廣場所建的教堂尖塔.

「眺望整個城鎮,才找到妳的.」

「呵,呵.」

眼淚依然不斷流出,但在聽了桐人的回答後,我的嘴角浮現出笑容.

「你還是一樣亂來啊.」

就連他的這部分……我也無法自拔地喜歡著.

嗚咽的沖動再度湧出,但我拚命地壓抑下來.

「抱歉,我……不要緊,你快點回去亞絲娜身邊吧.」

就在我好不容易才回出這句話並准備轉身時,桐人接著把話說下去:

「我——我想跟莉茲道謝.」

「咦……?」

因為這意料之外的話語而感到不知所措的我,再度看著他的臉.

「……我過去曾害公會成員全滅……從那之後,我就決定不再跟任何人有所交集.」

桐人皺起眉頭,緊咬住嘴唇.

「……所以我平常都避免與任何人組隊.但是昨天,當莉茲找我一起去攻略任務時,我卻不知為何立刻就答應了.我一整天都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麼我會跟這個人走在一起呢……」

我瞬間忘了胸口的疼痛,只是直直看著桐人.

這麼說——這麼說,我……

「以前不論是誰的邀約我都一概拒絕.認識的……不,就算是不認識的,光是看到別人在戰斗,我的腳就開始發抖.所以我才一直將自己關在沒多少人會去的最前線迷宮深處——掉進那個洞穴時,我不是說過與其一個人活著,不如兩個人一起死嗎?那可不是騙人的喔.」

他的臉上浮現些許微笑,但隱藏在後面那深不見底的自責卻讓我不禁屏住氣息.

「但是,我們活下來了.雖然很意外,但我對于跟莉茲一起活下來這件事,真的感到很高興.然後,夜里……當莉茲對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我明白了.就是因為莉茲還活著,所以手才會這麼溫暖……這更讓我了解到,不論是我或是其它任何人,都不是為了死亡而存在,是為了活下去而活著.所以……莉茲,謝謝妳.」

「…………」

他這次總算打從心底露出了真正的笑容.我沉浸在不可思議的感慨中,開口說了:

「我也是……我也一直在尋找著,這個世界究竟有什麼是真的.對我來說,那正是從你手上傳來的溫暖.」

我突然覺得那根刺進內心的冰錐似乎慢慢地融化,眼淚也在不知不覺中止住.我們有好一段時間只是默默地看著對方,在飛翔中造訪的那段奇跡時間的感觸,再一次短暫地輕拂過我的內心,接著消失.

我想……他回應我了.

桐人剛剛所說的話將我破碎的戀情碎片包裹住,就這樣往內心深處沉沒下去.

我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甩掉小小的水滴後,帶著微笑開口:

「剛才那些話也說給亞絲娜聽吧.那女孩也很辛苦.她渴望著桐人的溫暖啊.」

「莉茲……」

「我沒問題的!」

輕輕點點頭,將雙手放在胸前.

「這股溫暖還會殘留一段時間.所以……桐人,拜托你,將這個世界終結吧.我會努力到那個時候的.但是,等回到現實世界後……」

我露出了惡作劇的笑容.

「我可要展開第二回合喔.」

「……」

桐人也笑了出來,並用力點點頭.接著揮動左手叫出窗口.我正在想他要做什麼,他就把背後的「闡釋者」取下,收進道具欄.接著繼續操作裝備人偶,在同樣的地方將新的劍實體化.是「逐暗者」,充滿了我的感情的白色長劍.

「今天開始這把劍就是我的搭檔了.酬勞……就到現實世界再付吧.」

「喔!這可是你說的!會很貴喔!」

我們兩個人笑著伸出右拳互擊.

「那麼,回去店鋪吧.亞絲娜等得都累了,而且我肚子也餓了.」

說完,我站到桐人前面開始走了起來.我最後一次用力擦了擦雙眼後,留在眼角的眼淚散落,化為光的粒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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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3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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