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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千山茶客】重生之女將星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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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4:48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四十章 過關

  禾晏猜得不錯,三日後,背著沙袋長跑之時,梁教頭在前面喝道:「明日起,繞軍營跑改成五圈。其餘時間做兵器操練!所以今日,都給我好好跑!跑不好的,中午沒飯吃!」

  大夥兒一聽,頓時興高采烈。比起炎炎夏日背著袋沙子不歇的跑,兵器操練聽起來要輕鬆許多,也更像是新兵該做的事。能結束這個煉獄,進入新的階段,或許正是說明,他們已經漸漸成為一名像樣的大魏兵士。

  禾晏卻明白梁教頭話裡的言外之意,今日也就是最後一次「檢驗」,若是跑的不好的,明顯體力跟不上的,就再也沒有資格做後面的兵器操練了。

  禾晏彎腰去背沙袋,這時候,有人從她身後經過,突然重重的撞了一下她的身體,她站直身子看去,竟是前幾日搶她肉饃的刀疤臉王霸。王霸看著他,露出一個陰陰的笑容,「小子,今天一過,你就去做伙頭兵了,你的好日子也都到頭了。」

  禾晏聳了聳肩:「不明白。」

  「你那兩個兄弟不會一直跟著你,一個伙頭兵……」他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暴虐,「我弄死也不會有人管!」

  「那你就來試試。」禾晏將沙袋往背上一甩,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道:「順便告訴你,我不會做伙頭兵,絕對。」說完,也不管王霸是什麼表情,轉身上了長道。

  小麥惴惴的跟在他身邊,問道:「阿禾哥,剛才他沒為難你吧?」

  「哪能?」禾晏笑盈盈回答,「我們就是閒聊了幾句。」

  「這樣。」小麥又笑起來,「阿禾哥,你好厲害,你現在跟著我們跑都不喘了,還跑的這麼快!」

  小麥和石頭自小在山裡長大,獵戶整日都要出門打獵,一出門就是一整天,體力好,跑的本來就快。而禾晏剛開始的孱弱勉強眾人都看在眼裡,如今,她一天比一天精神,一天比一天輕鬆,讓人懷疑她私下裡是不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

  「是麼?」禾晏一本正經的點頭,「我果然很有潛力。」

  另一頭,圍在樹林長道邊觀察情況的教頭們聚在一起。

  大半個月的每日長跑,除了訓練新兵的體力,也是為了判斷新兵的資質。每日他們都會記錄在冊,今日也是最後一次記錄。今日過後,長跑不會再成為判斷資質的手段,而會變成一項普通的訓練。因為能進行兵器操練,代表著此人已經具備成為大魏新兵的資格,不會因為身體原因還沒有開始就死在戰爭之前。

  軍營裡也分強弱,強弱對比更為鮮明。資質好的一開始就會顯得亮眼,資質差的一開始也會非常礙眼。這是個很不公平的事,畢竟天生誰也沒辦法改變。

  不過這其中,出了一個意外。

  「老梁,」有人拍了拍梁教頭的肩,「你們隊裡那個叫禾晏的小子,可真是個人才哪。」

  禾晏就是那個意外。

  她的資質很差,一開始就得到了教頭們統一的評價。就算去做伙頭兵大家都怕她被火熏出毛病,可一日比一日輕盈,如今卻已經能穩穩地跟上隊伍,甚至於處在隊伍靠前的位置了。

  這是個奇蹟。

  「繩鋸木斷,水滴石穿。」梁教頭很得意,「我早就說過了,我梁平不會看走眼的。這小子這份心志難得,做什麼都不會差。」

  「你可別說大話了,」給他潑冷水的叫杜茂,亦是教頭之一,他不以為然的開口,「你也知資質就是資質,他之所以能跟得上隊伍,憑的是什麼,憑的是努力!」

  這倒是事實,眾人看向跟在隊伍中飛奔的少年,他年紀正好,形容樂觀,看著倒是很討喜。他奔跑的時候也很規矩,很少和周圍的人說話,跑步也跑的認真,總之,看起來像是非常認真的在做這件事。

  「他十分努力才能做到的這件事,旁人不需要努力,也許用一分就能做到。」杜茂道:「如今只是背著沙袋長跑而已,日後的兵器操練、佈陣演習只會越來越複雜,他也要投入比旁人多的努力才行。這樣,他永遠不會拔尖,只能做一個普通的士兵。」

  「我勸你,還是多投入精力在你隊裡資質好的新兵,別過分注意那小子,」杜茂搖頭,「沒什麼意義。」

  「我說不過你,我懶得跟你說。」梁平被他一番話說的不怎麼高興,拿著長槍走了。

  可是邊走,他內心也打起了嘀咕,他們這些做教頭的帶了不少兵,最後能在戰場上活下來的,或是建功立業的,往往是那些一開始就表現驚豔,有過人之處的人。

  那少年只有努力……可努力,真的就有用嗎?

  ……

  禾晏一口氣跑完今天的份,領了飯食,吃完了,等到下午的時候,梁教頭忽然前來,點了十來個兵,跟著他走掉了。

  「哎,那些好像就是去做伙頭兵的。」小麥道,「可是伙頭兵用的了那麼多人麼?」

  禾晏笑著搖頭,「只是一個稱呼,並不是都是做飯的,也有做其他的,總之不必直接前線同人打仗。」

  「那挺好的,」洪山伸了個懶腰,「不必以命搏命,活著不好嗎?」

  「不過阿禾哥這回可高興了,」小麥促狹道,「可算不用去當伙頭兵!」

  禾晏不願意當伙頭兵,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她也沒有反駁,只是笑道:「可喜可賀。」

  「是不是馬上就能給你表現的機會了?」洪山斜晲著她,揶揄的開口,「接下來的兵器操練,你能大展身手了吧。」

  「唔,也不是。」禾晏想了想,才回答。

  刀箭馬術她都可以,長槍步圍也不難,跑了這麼久,爬山衝鋒不在話下,唯一的難處,大概就是弓弩了。

  弓弩需要極大的手勁,非身強體壯者難以拉開,以現在禾大小姐的體質,可能有點勉強。

  不過,肖玨練兵,應該也不會上來就來弓弩吧?她想。

  她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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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5:0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四十一章 我拉不開

  第二日起來,果真如梁教頭所說,他們跑圈的路程少了一半,完成的也很早,甚至還不到吃飯的時候。

  接著,所有的新兵都被拉到了演武場。

  涼州衛所旁邊的演武場極大,大概是因為山腳下有大片空曠原野,足以容納所有人。禾晏打量著,心道這的確是個練兵的好場所。此刻正值烈日當空的正午時分,一絲風也無,高台上的旗幟緊貼旗杆,像被曬得蔫頭巴腦的新兵們。

  「從今日起,你們就要開始兵器操練。」沈總教頭將他那桿長槍往地上重重一頓,眾人皆是一震,打起精神看他。

  「看到那片空地了沒有?」沈瀚長槍指向北面。

  但見兵器架附近的空地旁,一排排架著十來支弓弩,氣勢洶洶的盯著他們,弓弩正前方百步外齊唰唰的立著箭靶,整整齊齊。

  「今日起,你們就開始學練弓弩!」沈總教頭一聲令下,接下來的日子又給安排的滿滿當當。

  眾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哇!射箭我最喜歡了!」最高興的大概是小麥,「哥,這回輪到咱們威風一回了!」

  禾晏問石頭,「你們打獵的弓沒有這麼重吧?」

  石頭看了那弓弩一會兒,搖頭道:「沒有,比這個輕,也不是牛角做的,是我自己削的竹子。」

  「大同小異,」小麥一臉樂呵,突然想到了什麼,問禾晏,「阿禾哥,我們能不能借這個弓上山獵兔子去?」

  禾晏:「……好好訓練,別做夢。」

  仍舊是分成一隊一隊,各隊由教頭領著去練弓弩。教頭先演示一遍,拉弓放箭,箭羽「嗖」的一下飛進箭靶正中,牢固的很。

  新兵們湧出一陣歡呼,教頭面有得色。

  禾晏也忍不住在心中讚了一聲,梁平並不是個假把式,是真有本事的。這樣的人在戰場中,也是一把好手。

  兵營裡的小兵們都很興奮,躍躍欲試,紛紛上來試弓。有些天生巨力的,將弓拉的很滿,雖然射的不準,但卻射的遠。有些從前就已經摸過弓箭,便要姿態嫻熟一些。更多的新兵們空有力氣沒有準頭,射的七歪八扭,箭頭還沒到箭靶前就半空折落,掉了一地。

  到底是拉弓射箭了一回。

  洪山也上去試了,他生的壯實,拉弓拉的不錯,就是準頭不行,堪堪到了箭靶邊緣便掉了下去。他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還覺得很滿意似的,點頭道:「不錯,不錯。」

  石頭和小麥兄弟也緊隨其後。石頭手勁要穩一些,力氣也更大,那一支羽箭,從他手裡「嗖」的一聲飛了出去,沒入箭靶,雖然不是正中,卻也算是中間了。

  梁教頭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問:「你叫什麼名字?以前可摸過弓箭?」

  「我叫鐘石頭,以前是獵戶。」石頭沉聲道。

  「難怪。」梁平滿意的點頭。隊裡出了個好苗子,他自然高興。

  小麥湊上去:「我叫鐘小麥,我是他弟弟,我也是獵戶!」

  「哦?」梁教頭有些期待了,道:「你來試試?」

  小麥也學著石頭的模樣拉起弓,不過這一回,他並沒有自家大哥讓人刮目相看的本事,那隻羽箭射的偏偏的,連箭靶都沒挨上。

  梁平:「……」

  小麥摸著鼻子悻悻的退了回來。

  禾晏有些好笑,正當她想著自己也要不要試一試的時候,有人比她先快一步,走了出來。

  「謔,」洪山在禾晏身邊低聲道,「是他。」

  竟是王霸,平日裡跑步也沒注意著,王霸居然與他們同是梁教頭手下的兵。他走上前,把袖子挽到肘間,「呸呸」朝掌心吐了兩口唾沫,拿起那把弓。

  禾晏瞧著,他手臂崩的很緊,隱約可以看見壯實的蜜色肌膚,他是個力氣很大的人。而王霸也並沒有如其他新兵一般急於將箭射出去,他沉住一口氣,對準了靶心。

  這個樣子……禾晏在心裡盤算著,他應當不是第一次拉弓,同石頭一樣,是常常摸弓箭的好手。

  終於,繃緊的弦發出一聲錚鳴,那把羽箭直衝靶心而去,眾人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閃,接著,前方立著的草靶被那支箭矢帶起的力氣一撲,「砰」的一下倒地。

  箭矢盡數沒於靶心,只露出一點箭羽在外頭,將草靶不僅射了個對穿,還將靶子給帶倒了。

  禾晏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嘆,這是頗驚豔的一箭,王霸力氣大而穩,準頭又好,沉得住氣,很難得。梁教頭看向王霸的目光已有了異樣。這批新兵裡,一個鐘石頭,一個王霸,就弓弩這一行,實在很不錯。

  王霸收了弓,倒沒有立刻走開,而是兩步走到禾晏跟前。這個面色陰鶩的刀疤漢子雙手抱胸,看向禾晏,帶著一種看好戲的幸災樂禍,道:「換你上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周圍好些人的目光都朝禾晏看來。迎著王霸挑釁的目光,禾晏走上前。

  弓是上好的牛角弓,摸起來十分光滑,大概從前已經被用過無數次,可見痕跡。禾晏一點一點的撫摸過,過去軍中的時光,倏而又出現在眼前。上一次使用弓弩,她還是「飛鴻將軍」。

  一晃多年,就這麼過去了。

  梁平看向禾晏,神情有些古怪。

  他知道,弓弩和別的東西不一樣,是需要極大的手勁。以禾晏的體格和之前的表現來看,他不會發揮得很好。但是……這又是一個很努力的新兵,人對可能產生的未知情況都是存在期待的,梁平自己也很矛盾。

  「你在這摸來摸去的幹嘛,別耽誤別人時間,」王霸冷笑一聲,「還不快給我們看看你精湛的射藝?」

  禾晏將那把弓拿起來,手指搭在箭矢上。

  片刻後,她將弓箭放下來。

  「阿禾哥這是什麼意思?」小麥不解的問道。還沒有開始拉弓,怎麼就放下了,是哪裡有不對嗎?

  「怎麼不動了?」王霸不滿,「動啊!」

  「不必了,」禾晏一臉坦蕩,「這弓,我拉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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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5:1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四十二章 全軍最弱

  「這弓,我拉不開。」

  周圍新兵一臉呆滯的看著禾晏,梁教頭也不可置信的抬頭,險些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

  什麼叫「這弓,我拉不開」?還說的這般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他帶過這麼多兵,這是他帶過的最差的一個!

  真是氣死他了!

  「你在說什麼胡話?」王霸也沒料到禾晏這般坦誠,他還以為那一日禾晏做囂張姿態,手上自然有些絕活,這結果,簡直讓人無法接受。

  「我如今手上力氣還不夠,拉不開這弓,何必耽誤時間,把弓弩讓給需要練習的兄弟才是。再過幾日,我手勁力氣夠了,就能拉開弓了。」

  「禾晏,衛所不是給你玩的地方。」梁教頭也沉下臉,他還以為這少年努力又肯吃苦,心志堅定,必然能成事,沒想到他把自己的無能說的這樣理所當然。

  「我沒當做玩的地方。」少年眼神清澈,想了想,做出了退讓,「那再過一日,明日我就能拉開這把弓,如何?」

  梁教頭氣的鼻子都歪了,「禾晏!」

  他居然還給他討價還價!把衛所當菜市了這是?先前負重行跑禾晏令他很是滿意,一日比一日進步,可弓弩又不是簡單的事,手上的力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他哪裡來的自信明日就拉得開了?

  梁教頭這時候開始後悔當初沒有聽杜茂的,就不該在禾晏身上投注過多關注,早早的把他弄去做伙頭兵,省的在這氣著自己。他這把年紀,氣出個好歹可怎麼辦?

  實在不想看到禾晏那張無辜的臉,梁教頭對禾晏擺了擺手,「你別拉了,過去,背沙袋行跑,五圈!」

  禾晏慢吞吞的「哦」了一聲,乖乖的走到一邊去,扛起沙袋就上了長道。

  他倒是聽話,可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令梁教頭更加憋氣了。他撇過頭,決定不再看那個令他生氣的少年。

  禾晏慢慢的跑著,身邊不覺多出一個人,竟是王霸。

  「小子,你這麼弱,還敢來軍營?」王霸笑的猖狂,「你連弓都拉不開,還敢大言不慚?」

  「這位兄台,」禾晏一邊跑一邊道:「你成日都盯著我,是否真的很怕我?」

  「怕你?」王霸一愣。

  「你若不是怕我,大可不必整日跟著我,生怕我奪了你風頭。」

  「誰怕你了?」王霸簡直想破口大罵,這什麼人啊,刀槍不入油鹽不進,自己自有一套自己說法。

  「你要知道,軍中是禁止私下鬥毆的,」禾晏對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被抓到會軍棍處置,山裡裡到處都有監員,就算你想找我麻煩,現在也不是好時候。」

  這倒是真的。

  王霸盯著她,皮笑肉不笑道:「我要找你麻煩,何必私下裡,你連弓都拉不開……演武場上,我就能讓你跪下求饒。」

  「哦。」禾晏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好的,那咱們演武場上見,不見不散。」說完,她像是急著趕路似的,背著沙袋加快腳步,將王霸遠遠地拋在身後,跑了。

  王霸瞧著她輕快的背影,只覺得扎眼至極,罵了一句粗話,轉身走開了。

  ……

  這一日的弓弩訓練,在日落西山之後,終於結束了。

  新兵們飛撲過去找飯吃,急於填飽肚子,教頭們則是聚在一處,一邊吃單獨做的晚飯,一邊談論今日各自隊裡的軼事。若是有資質不錯的新兵,更要好好炫耀一番。

  梁平本想誇誇王霸和石頭兩人,但一想到禾晏又覺心塞,只怕被人提起,乾脆沉默著低頭吃飯。沒想到越怕什麼越來什麼,杜茂關心的問:「老梁,你們隊裡那個禾晏,今日怎麼樣了?」

  梁平無話可說。

  他旁邊一個教頭笑道:「他呀!哈哈,今日還沒拉弓就放棄了,說了一句『這弓,我拉不開』,」他學著禾晏平靜的語氣,只是配著他的表情,像是諷刺似的,「當時就把老梁氣的唷,臉色都青了。」

  「連弓都沒拉開?」杜茂也很詫異,「這也太離譜了。」

  「那小子看著就不像是能在兵營裡待的下去的人。你不知道,當時他還說給他一日時間,明日就能拉開了。我說老梁是從哪裡撿的這麼個寶貝,我真懷疑他,」說話的教頭用手點了點腦袋,「這裡有問題。」

  正說著,有人進來,教頭們回頭一看,肖玨和程鯉素走了進來,眾人立馬放下手中碗筷,站起來行禮道:「都督,程公子。」

  「老遠就聽到你們在裡頭說話說得熱鬧,在笑什麼哪?」程鯉素笑嘻嘻的問。

  這少年郎慣來一副開心模樣,這幾日在涼州衛便是吃吃喝喝,自得其樂。雖然不知京城裡錦衣玉食的小公子不好好待在家裡享福,來涼州衛做什麼,不過既是肖玨帶過來的人,都要給幾分薄面,不敢怠慢。

  又是開頭那個擠兌梁平的教頭搶先開口,「在說今日新兵們訓練的情況。老梁手下有個新兵,連弓都拉不開,還說明日就能拉開了。程公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咦,連弓也拉不開,那豈不是比我還不如?」程鯉素大驚。他已經是世家公子裡文武最弱的一位,可弓弩還是能拉的,沒想到在這裡竟然能逮著個比他還弱的人,登時來了興趣。他轉而看向肖玨:「舅舅,你聽到沒有,至少在涼州衛,我還不算最糟糕。」

  肖玨瞥了他一眼,似是不太想理會他。程鯉素碰了個冷臉,倒也不惱,只是興致勃勃的轉向幾位教頭,問:「那位壯士姓甚名誰,同我如此志趣相投,我必然要好好會一會他,結拜為兄弟。」

  梁平:「……」

  「哎,老梁,那個新兵叫什麼來著?」說話的教頭使勁兒回憶,「禾……禾什麼來著?」

  他是做錯了什麼,老天為何要如此待他?丟人都丟到都督面前了,梁平有點想哭,眾目睽睽之下,他只得硬著頭皮接道:「禾晏。」

  一直神情冷淡的青年聽到此話,猝然抬眸。

  禾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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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5:26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四十三章 夜訓

  禾晏正與石頭小麥坐在一起。

  洪山憂愁的臉都快滴出水來了,看著禾晏道:「阿禾,你如今連弓都拉不開,日後怎麼辦?要不我們去同梁教頭說說,你還是去做伙頭兵算了。雖說聽著不怎麼光彩,可命大,是不是小麥?」他用手肘碰了下小麥,示意小麥也來說兩句。

  小麥磕磕巴巴的附和,「沒錯阿禾哥,你就算當了伙頭兵,我們也會常常來看你的。」

  禾晏笑了笑,沒說話。

  洪山看在眼裡真心著急,這些日子同禾晏相處下來,他同這少年脾性異常投緣。比起自家嬌身慣養有時候令人頭疼的弟弟,禾晏實在是懂事多了。他理想中的兄弟就當如此,不知不覺中,也就將禾晏當親弟弟看待。

  只是禾晏連弓都拉不開,日後上了戰場,那就是去送命的份,他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兄弟往火坑裡跳?

  「山哥,不用替我擔心,明日我就能拉的開弓了。」她安撫道。

  「你當你是言靈師,說說就成真了啊。」洪山氣急敗壞,「這孩子怎麼就不開竅呢?」

  倒是一直沒說話的石頭,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可有什麼訣竅?」

  「訣竅沒有,」禾晏想了想,「我這個人,資質一向不太好。做不到的事情很多,沒辦法,就只能多試幾次。後來我就發現了,只要多試幾次,就能成。」說完這話,禾晏自己也嘆了口氣。

  世人皆傳封雲將軍乃天生將星,天縱奇才,其實哪有這麼神奇,甚至於因她是女子,天生體力就要弱於男子,換句話說,資質不好。她花了許多年,將禾晏變成了戰場上勇武無敵的將軍,可重生一回,竟然又給了她這麼一副柔弱的軀體。

  難道這就是「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勞筋骨,餓體膚」?她也不指望能有多出色,投生的時候投成王霸那樣的壯漢也成啊。

  做起事來會比現在輕鬆許多吧!

  一直到夜裡上了塌,禾晏都想著這事。

  白日裡新兵們累了一天,夜裡自然睡得香甜,鼾聲此起彼伏,禾晏估摸著時間,夜深人靜,便又從塌上爬了起來。

  小麥翻了個身,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禾晏停了會兒,將他沒有醒,這才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出了房間,直奔演武場而去。夜裡的演武場空空蕩蕩,山裡夏日多夜風,夜風將旗幟吹得獵獵作響,月光下,林間綠濤起伏,綿延出一片月色。

  邊境多是苦寒之地,涼州衛已經算是很好的了。這樣的風景,她過去帶兵駐守的時候沒看過,多是荒涼景色。一時間腳步竟也慢了下來,彷彿不忍踏碎了靜謐夜晚。

  白日裡的弓弩有些已經收進去了,只留下一兩支不太好動的放在原地。草靶子們東倒西歪,還沒來得及扶起,明日早晨行跑結束後,自有新兵將這裡收拾好。禾晏走到那一排草靶子邊,尋了許久,黑暗裡摸索到一根落在旁邊的箭矢。她拿著箭矢走回到了那支弓弩前。

  旁人輕而易舉能做成的事情,她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才能完成。可偏偏又無法不去做,倘若不做,一輩子便也只能如此了。

  她試著拉了拉弓,弓很沉,只能剛剛拉開一小點兒,用眼睛去看的話,實在很不明顯。

  禾晏放下弓,揉了揉手腕。

  過了一會兒,她又重新嘗試著拉弓,還是如方才一般,只有一小點兒。

  她這般嘗試了五六次,終於有所好轉,這一次拉的弓,比方才拉的更好一些,至少能看得出來是拉動了。

  禾晏鬆了口氣。

  白日裡同梁教頭說的話,事實上她自己也沒什麼把握,實在是因為禾大小姐過去的十幾年連塊重東西都不曾提過,她剛到禾家的時候,只劈了一塊柴就把手磨破了。拉弓對於禾大小姐來說,實在是有些吃力。可當時情勢所逼,也就只能這麼說。如果明日拉不開弓,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大不了對著教頭耍賴,再多來幾次機會。

  世上之事,努過力的總比沒努過力的有結果。她沒什麼天分,唯一有的也就是這份努力。可這世上也有終其一生努力也無法可得的東西,就是人心。

  她為禾家犧牲奉獻,為許之恆獻出她全部的愛戀,已經這般努力,也是無果。

  禾晏的眼睛垂下來,手指搭弓射箭,這一箭像是要將她的苦楚全部發洩出來,在黑夜裡發出颯颯風聲,朝著暗處的草靶而去。

  箭矢並沒有落到草靶上,到了一半就無力的掉了下去,她的力氣還是太小,能勉強拉開弓了,也能將箭射出去,但也僅僅只是如此。

  並不是每一次痛苦都能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洩。

  禾晏笑了笑,起身去撿箭矢,她才走到箭矢旁邊,忽然察覺到什麼,抬起頭來,距離她十來步遠的地方,有一雙錦靴,靴子上繡著金色的暗紋,在夜色裡閃出瑰麗的色彩。

  這裡有人?她剛才一心練箭,竟未察覺。禾晏直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於是那站在夜色裡的人得以全部展現出來。

  竟然是肖玨。

  演武場這般大,僅有月光照亮,他站在草靶後面,又穿著黑色深衣,便隱沒在夜色裡,被禾晏當做了旁邊的靶子。

  豐姿俊秀的青年淡淡看著她,並未有要解釋的意思。禾晏無端的覺出幾分狼狽。她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決定先發制人,道:「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看你練箭。」

  明明是冷淡的語調,禾晏卻分明聽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我練箭怎麼了?你看完了,覺得怎麼樣?」禾晏問。

  秀麗的青年斂下眉眼,長長的睫毛在月色下,仿若蝴蝶翅膀,溫柔的輕顫,然而語氣卻是冷的,帶著一點嘲意。

  「我很意外,竟有人這般努力,還如此不堪一擊。」

  禾晏愣住。

  一時間,時空交疊,風聲慢慢遠去,夜晚星子鋪盡長空,眼前的青年身姿漸漸模糊,變成一個少年的背影。

  是誰的聲音落在耳邊,帶著似曾相識的嘲意。

  「沒想到竟然有人這般努力,還是個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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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5:38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四十四章 當時明月

  在未去賢昌館進學之前,禾晏一直覺得,自己很不錯。

  在進去賢昌館後,禾晏的每一日,都在懷疑自己的道路上又進了一步。

  賢昌館進學的,全都是勳貴家的子弟。不僅有錢有權,還家族底蘊豐厚,這樣的人家,暴發戶或者靠承爵來度日的人家,是不可能相比的。若非當初禾元亮同師保有了私交,也不能走了後門將禾晏給塞下來。

  一方面,禾晏對自己能進賢昌館十分高興,一方面,她又對自己在賢昌館的每一日充滿痛苦。

  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比起這裡的孩子們,她的成績實在是有點慘不忍睹。

  禾家在外頭教養她用男子的禮儀和行事,但關於內裡的東西,她又並沒有學到多少。剛到賢昌館,一問三不知,經常鬧笑話,先生都無可奈何。

  若說文科方面還好些,她多看幾次,多背幾遍,講學的時候認真聽,也能勉勉強強混個中等。但到了武科,實在是一敗塗地。

  禾晏小時候起,就偷偷溜去後山幫和尚挑水練手勁,她自認如今也是像模像樣,結果第一次在賢昌館裡做武科校驗,就成了賢昌館的奇景。

  「弓、刀、石」沒有一樣合格,馳馬從馬上摔下來,發箭箭箭不中,連先生都搖頭嘆息,周圍的少年們指著她大笑不止,有人道:「禾如非,你不會是個女子吧?你怎麼什麼都不會?你平常在家是在學繡花嗎?」

  禾晏慌慌張張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心裡想,不行,再這樣下去會被發現身份的,在發現身份之前會被禾大夫人接回去,就又得在家裡憋著。還是勤學苦練,這樣才能安全的在賢昌館一直待下去。

  於是禾晏開始了「勤學苦練」之路。

  鑿壁偷光沒有,囊螢映雪也沒有,聞雞起舞是有的,懸樑刺股也是有的。禾晏經常一邊在心裡罵一邊練,練字、練騎馬、練射箭、也練刀。

  她費盡心機,也只能在尾巴邊緣掙扎,於是那些不必努力,也能輕鬆拔得頭籌的天之驕子,就顯得格外刺眼。

  肖玨就是其中一個,還是最討厭的一個。

  這個少年生的如擲果潘郎,如琢如磨,家境這般優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也便罷了,他每日踩著點進學,還經常遲到,有時候早早的就離開,平日裡也沒見他多用心,每每文科武科,都是第一,雷打不動。

  禾晏很困惑,上天已經給了他美貌和尊貴的地位,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給他智慧呢?就不能分一點給自己嗎?

  上天沒有回答禾晏,她只能含淚將勤補拙。

  漸漸地,禾晏的「刀、馬、弓」開始有了成效,雖然比不上那些自小在家中父兄陪伴下接觸的少年,也不至於次次都倒數第一,有時候爭取爭取,還能爭取個倒數第三。

  禾晏自覺滿意,努力,還是有收穫的。

  賢昌館到了後面,武科裡會在兵器裡分一分,禾晏在刀劍中選了劍,不是為了別的,只是覺得劍比刀輕巧一些,揮動起來不至於那麼吃力。

  然而她的劍術也是一塌糊塗。

  禾家沒有單獨為她請過武先生在府裡教過,禾晏一點根基都不會,連馬步都扎的歪歪斜斜。賢昌館的劍術先生對她也並沒有報以太大的希望,只要看著像副樣子就行,能不能禦敵,且再說吧。哪家公子出門不帶幾個侍從,真要有危險,侍從上就是了。

  禾晏卻覺得這樣不行。

  她既然選了,就當將劍練好。學子們一月只有兩日可回家,其餘時間都住在賢昌館內。她在夜裡偷偷摸黑溜出來,跑到學館院子裡練劍。

  學館修築清雅,月色好的時候,風吹動竹林沙沙作響,一片翠色蜿蜒,有月有竹柏,池塘裡紅鯉擺尾,彷彿天上人間,畫中仙境。高人在此練劍,只等天下異動,逢亂必出。

  禾晏練的挺高興,如果忽略她蹩腳的劍術以外。

  不小心把衣服削掉了一角,不小心被劍鞘打到了頭,不小心絆了一跤,不小心……

  她聽到一聲輕笑。

  夜色裡,這輕笑來的莫名,禾晏緊張的爬起來,莫不是見鬼了?

  她見小院的石凳上,不知何時坐了一人,白袍錦靴,眉目明麗,正是那名被老天爺眷顧的天之驕子,肖玨。

  肖玨低頭看她,她把手背在後面,把污跡在衣服上使勁擦了擦,一臉鎮定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看你練劍。」少年懶洋洋答道。

  「有、有什麼好看的?」她鼓起勇氣回答。她一向不愛同賢昌館裡的少年們說話,他們不喜歡她,還總是欺負她。

  肖玨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站起身,她猝不及防間,少年已經到了眼前。她是女孩子,生的總不如男孩子高,便只能堪堪達到少年胸前。她抬起頭,能看到對方清晰的下頷線,和那雙漂亮的,如秋水一般溫柔微涼的眸子。

  「我只是意外……」少年輕輕勾了勾唇角,他本就生的英姿秀麗,一笑,將滿院清涼夜色都比了下去,比月光動人,然而吐出的話語卻帶著嘲意,「竟有人這般努力,還是個弱雞。」

  禾晏:「……」

  她搡了肖玨一把,撿起劍跑了,心中憤憤,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了這少年美貌才華和家世,偏偏沒給他一副好心腸。

  這人忒討厭!

  這之後,禾晏仍舊每晚偷溜到院子裡去練劍,她想的簡單,勤能補拙,努力總比不努力好。

  不過令她氣憤的是,自那天起,肖玨竟也每夜跟著出來。她練劍,他就坐在石凳上就著燭火看書飲茶,她摔得鼻青臉腫,衣裳削壞了好幾件,他明月清風,姿態優雅,好整以暇的看她出醜。

  她依舊努力的維持倒數第一到倒數第三的衝刺,他不費吹灰之力,樣樣頂尖。

  努力的依舊努力,輕鬆的依舊輕鬆,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少年已長成青年,少女已換了臉龐。白雲蒼狗,滄海桑田,不變的,唯有賢昌館裡的夜色,和後院竹梢的三更彎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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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7:02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四十五章 他變了

  夜色如畫卷中的濃墨,星如點綴,洋洋灑灑其中,將風聲也帶出了幾分詩意。

  眉眼秀麗英挺的男子,仰頭認真看他的青澀少年,單看畫面,是幅美景。

  禾晏沉默。

  肖玨開口了,聲音淡淡,「你叫禾晏?」

  禾晏大驚,脫口而出,「我已經這麼出名了?」

  在兵營裡,她自認還沒有優秀到驚動都督的地步,怎麼連肖玨現在都知道她了?

  肖玨冷笑一聲,「負重行跑次次倒數,拉弓弓弩不開,」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禾晏的髮頂,輕描淡寫道:「還這麼矮,兵營裡,我想不出別的人。」

  禾晏:「……」

  還這麼……矮……

  一瞬間,她似乎又回到當年賢昌館同肖玨初見時,肖玨對她的四字評價,又笨又矮。

  沒想到換了個身體,肖玨看見她,居然還是這個評價?他還真是一如既往,如此傲氣,如此不近人情,這樣看他,便少了幾分長成青年帶來的冷漠,一如印象裡優秀到近乎刻薄的少年。

  禾晏自然也很委屈,說實話,她這個個子,在女子中,委實不能稱作是「矮」。只是在到處都是彪形壯漢的軍營裡,便顯得弱如小雞。可這也怪不得她,當年她做禾晏時,是要比現在更高一點點,況且後來禾如非代替了她,旁人也不會覺得飛鴻將軍是個矮子。可如今,她總不能往鞋裡塞墊子,顯得自己高。

  她正想著,冷不防肖玨又近一步,於是同她之間的距離,就近的有些過分了。

  禾晏懵在原地。

  他的眼睛形狀極漂亮,清眸溫柔,垂著眼睛看她時,教人生出一種錯覺,彷彿在看情人。他皮膚亦是很白,比禾大小姐看起來都要晶瑩,越發襯得眉目如畫,青絲束起,垂在肩頭,看起來也是涼涼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月麟香氣,教人很想摸一摸。

  禾晏心想,那騎著鹿來的仙子,只怕看見此人,也要羞得掉頭而去。難怪京城裡那麼多女子的春閨夢裡人都是這位貴人,對著這張臉,一輩子都看不膩。

  「你在想什麼?」他不鹹不淡的問。

  「在想吃什麼可以長得像你一樣好看。」禾晏答道。

  他的動作一僵,不再欺身逼近了,像是驗證了什麼結果一般,移開目光,道:「無聊!」

  他居然沒有罵人?禾晏詫異,她還以為肖玨要搬出軍令來凶她一句,不過轉念一想又明了,肖玨到現在還沒表明身份,按照常理,她不該「知道」他是誰,所以便只能如一個無意間撞到她在此練箭的陌生人而已。

  「這有什麼無聊的,」禾晏吹了下額髮,吊兒郎當的開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肖玨身子頓住,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彷彿在看一個死人,禾晏毫無畏懼的回視回去,大約也沒見過她這麼不知死活的人,肖玨也怔了一下,隨即他似是冷笑一聲,轉身大步而去,只剩下禾晏一個人留在演武場。

  禾晏發現了一件事情。

  肖玨的脾性比以前更冷了,可也比以前更好了。從前這樣氣他,他能諷刺十句八句不帶重複的回敬,如今卻只是瞥了她一眼,不欲與她多說。當年她不敢招惹肖玨,但如今這位高貴的肖家二公子,已經不屑於像小時候那樣同別人針鋒相對,那豈不是意味著她可以隨便把肖玨氣死,報一報當年他給她的心裡傷害之仇?

  老天爺還是公平的,她想,這不,就來了一齣「風水輪流轉,今日到我家」。

  甚好。

  ……

  禾晏在肖玨走後,又拉了半個時辰的弓弩,手酸到無法容忍之時,才回去睡覺。第二日一早,醒的便稍稍晚了些,小麥推他:「阿禾哥,起床了。」

  禾晏才睜開眼。

  要說人與人的身子,果真是不同的。她原先少年時候,無論深夜偷偷練劍到多晚,第二日還能精神奕奕的去聽先生講學。如今不過是熬了一宿,也不至於很晚,便覺得渾身不得勁。

  難道自己上輩子果真就是個吃苦的命,禾晏這樣反省自己。

  反省歸反省,該做的事還是要做。今日亦是先身負沙袋行跑,跑完之後,眾人自覺同隊伍裡的新兵一同到演武場的背面,昨日射箭的地方準備。

  弓弩早就被放了上來,白日裡沒有了夜裡的清涼,日光亮的有些晃人眼睛。梁教頭就站在弓弩旁邊,新兵們一個個依次去試弓。比起昨日來,新兵們沒有那麼激動興奮了,手法也穩了許多,射到亂七八糟的地方的少了一些,至少都是衝著箭靶子去的沒錯。

  洪山也去射了,他射的比昨日好一些。石頭依然贏得了梁教頭的讚賞,小麥雖然手勁小,倒也不至於很差,而且因為又石頭這個哥哥在一旁指點,也算進步明顯。

  禾晏又看到了王霸。

  王霸不緊不慢的走上前,拉弓之前,還特意給了禾晏一個輕蔑的眼神。禾晏回以他一個笑容,這笑容像是激怒了他,他馬上沉下臉,想也不想的拉弓射箭。

  「嗖」的一聲,羽箭破空,直直穿過草靶,幾乎和昨日一模一樣的畫面,那草靶子被帶的往前一栽,倒掉了。

  周圍的新兵們立刻鼓掌叫好。人在這裡,總是崇拜強者的。

  王霸放下弓,走到禾晏跟前,氣勢凌人的道:「該你了。」他故意提高了聲音,好叫周圍人都能聽到:「昨日你拉不開弓,當著大夥兒的面說,今日就拉得開。這位禾晏兄弟,今日就讓我們看看,你是如何拉開弓的,怎麼樣?」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朝禾晏看來。

  昨日拉弓一事,禾晏這個名字幾乎已經傳得整個兵營都知道了。誰都知道梁教頭手下有一新兵,連弓都拉不開,還敢大言不慚的放狠話。此刻見到真人,都紛紛打量禾晏,等著看熱鬧。

  「阿禾哥……」小麥有些膽怯的扯了下她的衣角。

  禾晏朝他笑了笑,慢慢走出來。她迎著王霸不懷好意的笑容,神情坦蕩,語氣謙虛,「難為兄台將我的話記得這麼清楚。」

  「你那麼想看,就讓你看看吧。」她輕飄飄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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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7:1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四十六章 我必勝你

  眾人都盯著禾晏的動作。

  少年走到了弓弩旁邊,與他瘦小的身子相比,這把弓弩同她一點都不相襯。她將弓弩拿起,從箭筒裡抽出一支羽箭,手指搭了上去。

  王霸不屑的看著她,道:「你使點勁兒,別跟昨天一樣,擺了半天架子,最後來一句你拉不開。」

  禾晏彷彿沒聽到他的話,倒是洪山有點緊張,為禾晏暗暗捏一把汗。軍中這些新兵,本就慕強,禾晏又不是女子,大家也不會產生什麼憐香惜玉的想法。只會覺得他弱小,弱者本就不值得人同情,若是再加上一個愛說大話,就更讓人看不起了。禾晏昨日放話,今日要是做不到的話,不僅教頭會暗中鄙視,日後在兵營裡,旁人也會恥與為伍,不會對他友好的。

  昨日拉都沒拉就放棄了,今日難道就能拉得動了?

  少年目光凝視著箭靶,從這個方向看去,手極穩,沉下去的眼神像狩獵的野獸,安靜的等到躍起的那一刻。

  弓被拉動了。

  一點一點的,並不輕鬆,但是緩慢的,沒有任何顫抖,慢慢的被拉動了。和昨日並不一樣,能看得出弓慢慢的張開。

  「動了……」小麥激動地扯了一下石頭的衣角,「大哥,阿禾哥拉動弓了!」

  他就知道,禾晏說到一定能做到,這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

  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王霸也沒料到是這麼個情況,先是愣住,隨即立刻有種被打臉的氣憤,他咬著牙站在原地,想看看禾晏究竟能表現出個什麼樣的精湛射藝。一邊原本不抱什麼希望的梁教頭也被禾晏的動作吸引了目光。

  這小子,可以呀。昨日說今日能拉動弓,今日果然就拉動了,一日之內他是怎麼做到的?該不會昨日他就是在扮豬吃老虎,根本會卻說自己不會,就是為了眼下這般出風頭吧?

  眾人議論間,弓已經張開了接近一半,禾晏停住動作,沒有再繼續往下拉了。

  這已經是她的極限。

  她鬆開手,箭矢穩穩地朝箭靶迅疾而去!

  眾人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隻箭矢的尾羽。

  羽箭向著箭靶的方向,並未到達箭靶,只在中間就無力的掉了下去。看熱鬧的人群發出一陣遺憾的嘆息,彷彿這支箭本該毫無疑問射到箭靶的中心似的。

  禾晏收回手。

  小麥第一個跳出來,他跑到禾晏身邊,雙眼發亮道:「阿禾哥,你真的拉動弓了!」

  「了不起!」洪山也走過來拍了拍禾晏的肩膀,「果然有你的!」

  石頭雖然沒說話,卻也笑了笑,表現出很高興。梁教頭也給了禾晏一個肯定的眼神。

  周圍看熱鬧的新兵們見狀,議論聲漸漸傳出來。

  「真的被他拉動了,看來也不是在說大話。」

  「是運氣吧,剛好運氣好拉動了而已。」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而且人家說到做到了嘛,不錯了。」

  王霸有些茫然。

  他是來看禾晏出醜的,怎麼到頭來,好像還成就了禾晏出風頭一樣。要知道,他看著那支掉在中間的箭,禾晏根本就沒射中靶子,他連靶子的邊都沒挨上。這要換了旁人,都算很差的成績,怎麼在他這,就差沒為他鼓掌歡呼,熱烈慶祝了?

  他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王霸不服氣道:「不就是拉動弓了嗎?你問問這兵營裡拉動弓的,有多少?只怕除了你都是。哪裡了不起了?」

  「我?」禾晏指了指自己,笑起來,「可我就是那個拉不動的例外,我一天前還拉不動,一天後就拉動了,這就叫了不起。」

  她眉眼彎彎,笑的開心,這笑容落在王霸眼中,直把他氣的心中翻江倒海。他道:「我不服!」

  「你不服什麼?」禾晏問。

  王霸此人,應當是欺軟怕硬,崇拜強者,鄙視弱者。如禾晏這般「體弱」的,天生就不對他的眼。再加之從前同禾晏有過節,不給禾晏找點岔子,他就不痛快。

  「你這樣的人,怎麼能做新兵,和我們同為訓練。」王霸轉向梁教頭,「梁教頭,我不服氣!」

  梁教頭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並未有要插言的意思。他是教頭,並非是他們的上司。這批新兵在這裡訓練好後,也許會駐守涼州衛,也許會跟著肖玨去往別的地方,總歸不是他的人。他的職責,只是教給他們基本的技能,挑一些好苗子,到了最後行陣列兵,都是將軍們的事。

  要為一個看起來不是特別優秀的禾晏,失去一個弓弩一項很有天分的王霸麼?

  「你不必為難梁教頭。」禾晏看一眼梁平,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這裡的教頭狡猾的很,這種時候肯定有權衡。她看向王霸,「你說說你想怎麼樣。」

  王霸獰笑一聲,「你去做伙頭兵。」

  「不行。」禾晏想也沒想的拒絕,「憑什麼?」

  「憑什麼?」王霸道,「就憑你昨日拉不開弓,今日拉開弓卻射的這麼差,你的朋友居然還為你叫好。難道日後到了戰場,大魏的將士都如你一樣,弓弩用的亂七八糟,一個敵人都打不死,還要有人來為他們叫好麼?這叫什麼兵!」

  哇,禾晏忍不住在心裡為王霸鼓掌了。還說是大老粗山匪不通文墨,如今看來,鬼精鬼精的,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她剛進兵營的時候,可沒這麼能說會道,不愧是山裡當家的,要不會唬人,怎麼做老大呢?

  好在她這麼多年跟著兵營裡混,也不是沒見過這陣仗。

  「不錯,你說的很對。」少年拂開落額前的一綹碎髮,頓了頓,才開口,「不過,你也看見了,昨日我拉不開弓,今日我就能拉開了。昨日你射中了這支箭靶子,今日你還是射中了。」

  眾人看著她,不明白她這話是何意。

  「我一日比一日強,你卻只是一日復一日。這樣的話,十日後,我也能射的中那支草靶子,你呢,還是只射的中這支草靶子。」

  「十日後,我必勝你。」她一字一頓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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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7:2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四十七章 十日之約

  「十日後,我必勝你。」

  少年擲地有聲,笑容奕奕,日光照在她的瞳影裡,彷彿亮晶晶的寶石。

  一瞬間,王霸竟然有些懷疑自己。

  下一刻,他被自己片刻的懷疑驚住了,暗中唾罵了自己一番,竟然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嚇到。他活了大半輩子,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弱雞似的小子。黃口小兒,口無遮攔,自以為是,不知死活!

  他冷哼道:「禾晏,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什麼話?」

  「要我再重複一遍嗎?」少年笑眯眯道,「既然你耳朵不好,我就再說一遍,十日後,我必勝你。」

  「你!」王霸握緊拳頭。

  「阿禾是不是瘋了……」洪山喃喃道。王霸的弓弩射藝,眾人都是有目共睹,禾晏雖然是比昨日進步了一點點吧,但是……能一箭中靶,那不是十日就能練出來的啊!

  少年人心氣大,氣頭上來撂狠話都能理解,但說的太過了日後下不來台怎麼辦?

  「十日後你若是勝不過我,你怎麼辦?」王霸咬著後槽牙說道。他決定不和這個少年磨嘴皮子了,禾晏臉皮忒厚,你諷刺他,他權當沒這麼回事。

  「我若勝不過你,我去做伙頭兵。」禾晏回答得爽快,「但若你勝不過我…...」

  「我去做伙頭兵!」王霸大聲道。

  「我可沒這麼說,」禾晏搖頭,「就算我要你做伙頭兵,梁教頭也不會同意的。」她意有所指的看向梁平。

  正心裡盤算著的梁平:「……」

  邪了門了,這小子怎麼會知道他在想什麼?王霸這樣好的資質,拿去做伙頭兵,總教頭會殺了他的!」

  「那你說!」王霸不耐煩道。

  禾晏的腦海裡,突然浮現起少時在賢昌館時,少年們最愛約定博戲。肖玨作為賢昌館第一,年少時沒少被人糾纏著挑戰過,那時候他是怎麼說的?她記得那少年坐在學館裡的假山後正在假寐,被人吵醒,煩不勝煩的坐起身,對著前來挑戰弓馬的同窗懶洋洋道:「行,我若輸了,隨你處置。你若輸了,」他勾了勾唇,「就得叫我一聲爹。」

  禾晏想著,就覺得眼下這場面和當初,實在有些相似了。

  但她也不能讓王霸叫她爹。

  「這樣吧,我聽聞你是山裡坐頭把交椅的當家,是他們的老大,我若勝過你,便是我的能力在你之上,你日後需叫我老大。如何?」她道。

  這個要求,真是聞所未聞。

  大家看看個頭還不及王霸胸高,手臂細的跟柴火似的禾晏,再看看人高馬大,拳頭比禾晏臉還大的王霸,沉默了。

  「你的野心還真不小。」王霸死死盯著禾晏,皮笑肉不笑道。

  「老實說,我當初投軍之前,也想過落草為寇來著。」禾晏一臉感懷。

  她當年從禾家出走,夜裡揣著包袱行李,在城門口幾番躊躇,兩條路猶豫不決。一條路是直接南下落草為寇,一條路是向西投奔撫越軍。落草為寇好在自在,無人管束,不好在萬一收成不好,無人經過,吃了上頓沒下頓,要挨餓,還有官府出來剿匪,時常東躲西藏,不太體面。

  投軍雖是辛苦一點,但畢竟是吃皇糧,說出去有面子。

  不過這兩樣都不收女子,害的她還得喬裝打扮,多虧她從小扮少爺得心應手,才能後來步步高陞。

  現在想來,真是唏噓感嘆。

  見禾晏還一副懷念過去的模樣,王霸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子如今看來也就十五六歲,幹嘛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懷念過去,他有過去可懷念嗎?

  「行。」他努力維持著不讓暴怒的自己削掉這少年的腦袋,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想當老大,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好!」禾晏朝周圍的新兵拱了拱手,「煩請諸位做個賭約的見證,既然如此,我們十日後還是此地見分曉!祝我自己好運!」她打了個響指,一派自在,不知道是心大還是有絕技在手不愁,那模樣,活像是篤定自己會贏。

  王霸怒氣衝衝的走了。

  小麥和洪山衝上來,圍在禾晏身邊,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偶有幾個注視著禾晏的,都帶著幾分既佩服又同情的複雜神色。

  大概都認定了禾晏必然要去做伙頭兵。

  梁平看了一眼禾晏,搖了搖頭,負手離開了,邊走邊感嘆,少年人哪,就是容易衝動,做事不考慮後果,不過……為何他想著想著,還有點小小激動呢?

  ……

  禾晏同王霸的這個賭約,不出半日,整個涼州衛都知道了。

  兵營裡暗中有人開始做賭局,人都沒什麼錢,窮得慌,便拿伙房裡分的乾餅做賭。賭王霸輸的,一賠十,賭禾晏輸的,一賠二。

  這幾日吃乾餅的人都少了許多。成日都是訓練,能找個樂子實在很不容易。

  屋中,程鯉素走了進來。他換了件嶄新的黃色衣袍,袍角繡了一尾紅色錦鯉,活靈活現,可憐可愛。他一進來就沖坐在桌前的青年嚷道:「舅舅,你知道現在兵營裡都在說十日後的弓弩之約麼?」

  肖玨的目光都沒從書頁上移開,道:「知道。」

  全兵營都知道了,一個想做山匪老大的弱雞小子,一個想趕對方當伙頭兵的射箭好手,真是一對奇葩。

  「現在連賭局都有了,我也打算去下注,你去不去?」程鯉素擠到肖玨身前,興高采烈的問他。

  「程鯉素,」肖玨放下手中的書,平靜的看向他,「你在兵營裡開賭?」

  分明是平淡的語氣,程鯉素卻打了個寒噤。他連忙雙手向上,「不是不是,不是我。是別人開的,又不賭錢,至多幾個乾餅,打發時間,尋個樂子嘛!舅舅,我還是個孩子,打桃射柳很正常!」

  肖玨哼道:「玩物喪志。」

  「我本來就沒有志,怎麼喪?」程鯉素理直氣壯地回答。

  這話肖玨也沒法接。

  「舅舅,你不去的話,我就自己去下注了,我不吃乾餅,我就拿我的肉乾跟他們賭吧,也不算銀子。」他樂顛顛的說完,就要出門。

  「你賭的誰?」他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肖玨的聲音傳來。

  肖玨一向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程鯉素訝異了一刻,還是乖乖回答,「當然是王霸啦!那位禾晏兄弟不是和我一樣一無所成嗎?」

  肖玨扯了下嘴角,「我勸你還是換個籌碼。」

  「哎?」

  「不要小瞧會努力的笨蛋,」青年垂眸,似是回憶起了另一個身影,秋水一般的長眸泛起動人漣漪,「我見過的上一個這樣的笨蛋,現在,他成了三品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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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7:4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四十八章 苦練

  禾晏同王霸打賭的第一日起,兵營裡私下裡也跟著賭了起來。

  一些當時沒在場看見禾晏拉弓的人,還特意在晚上歇寢之前來看一下禾晏長什麼模樣。禾晏記得上一次自己這般引人矚目的時候,還是做飛鴻將軍打了勝仗朝廷嘉獎之時。

  如今雖然情況不同,好歹也是出了名。

  「那些人太過分了!」小麥從外面回來,不滿道:「我聽說賭阿禾哥勝的人一隻手都數的過來,這是篤定了阿禾哥贏不了啊!」

  「這只是正常人正常的選擇。」洪山扶額。

  托禾晏的福,這些日子以來新兵們每次除了演練吃苦什麼都不能做,這事一出,多了好多樂子,處處都洋溢著歡聲笑語,彷彿來到了京城的坊市。

  「我和大哥也去湊熱鬧了,好給阿禾哥壯點氣勢,我們可是賭阿禾哥贏。」小麥看向禾晏,討好道:「阿禾哥,我們是不是很講義氣?」

  禾晏還沒來得及說話,洪山先問了,他問:「你們賭了多少乾餅?」

  「我和大哥一人一塊。」

  「一塊——」洪山故意拉長了聲音,「那你們投了王霸多少塊?」

  「十塊呀。」小麥想也沒想的回答,等他回過神,迎上禾晏的目光,才一下漲紅了臉,結結巴巴道:「不、不是,我們想著多贏幾塊餅,回頭大家一起分,阿禾哥要是輸了,總不能人財兩空……填飽肚子也好。」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不敢說話了,可憐巴巴的看著禾晏。

  禾晏很驚奇,「你們哪裡來的十塊乾餅?」

  每日省一塊也省不了這麼多啊?

  「賒的……」

  居然還能賒賬,禾晏心裡大為驚奇,想著這居然還是個大賭局,不是隨隨便便的小打小鬧。

  她語重心長的對小麥道:「小麥,你還是趕緊把王霸那賭撤了,十塊乾餅,你打算十日餓肚子,捱的過去麼?」

  洪山頭痛:「阿禾,你講點道理,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

  禾晏:「……我要怎麼說你們才肯相信我沒有賭氣?」

  怎麼都不肯相信。其他三人把這句話就差寫在臉上了。

  禾晏無可奈何,只好站起身道:「那我先出去練習了。」出了屋子。

  「哎。」小麥惆悵的嘆了口氣。

  「哎。」洪山憂鬱的嘆了口氣。

  石頭默默地看著他倆,沒有出聲,也跟著嘆了口氣。

  屋子裡一片愁雲慘淡。

  ……

  和王霸的這個打賭,只是禾晏成名的一個開始。

  這些日子,走到哪裡都能聽到禾晏的名字。

  「你聽說了嗎?梁教頭手下那個叫禾晏的新兵瘋了!」

  「我知道,和王霸打賭十日後比射弓弩的那個,他打賭不就已經瘋了嗎?」

  「他現在更瘋,白日裡不去好好練習弓弩,竟然去擲石鎖!連箭都不射了?」

  「那他可能確實一定是瘋了。」

  禾晏正在空地上擲石鎖,白日裡大家訓練弓弩的時候,很多人圍觀看她,她索性不去練弓弩了。問教頭借了個大石鎖,有事沒事就擲著玩兒。

  她得增加力氣。

  要將弓弩的威力發揮到最好,當然需要足夠的力氣將弓拉滿。而她如今最缺的也就是力氣,石鎖是最能練習力量的工具,從前在兵營時,她手下有位力士,原是街頭賣雜耍的藝人,從小就學練石鎖,能將石鎖玩出花兒來。石鎖能在全身上下飛舞,什麼接荷葉、扇梁子、砍觔斗、雪花蓋頂、關公脫袍什麼的,應有盡有。

  這位力士也是射箭的一把好手,不僅準頭好,而且旁人拉弓,都拉不到像他那般滿,他能將弓弩的力量完全發揮出來。禾晏曾和他雙人對拋練臂力,兩人互扔,騰挪躲閃間,臂力、腕力、手力、腰力也就練出來了。

  如今沒有人和她對扔,不過她也只想先練練臂力,將弓拉的滿滿的。

  練石鎖增長力氣,比拉弓來的快多了。白日裡禾晏擲石鎖,到了夜裡,她還是趁大家都睡著了後,偷偷溜到演武場。幸而每日演武場總有那麼一兩支弓留在那裡,能讓她暗中練習。更幸運的是,自從上一次見到肖玨後,她晚上再來,沒有繼續遇到肖玨了。

  雖然她也不怕遇到肖玨,但被肖玨看到自己夜晚偷偷練習時,總有一種隱晦的狼狽。令她彷彿回到了少年時候,看到笨拙的自己每晚要拚命努力,才有可能衝刺到「倒數第三」,不堪回首。

  這大概就是被天之驕子鄙視的屈辱感吧!

  她本來已經擺脫掉這屈辱感了,誰知道老天爺重走一遭,陰差陽錯,竟又讓她再來感受一回這種屈辱。

  何德何能讓老天如此看重?

  她每日練習,最不理解的,也就是身邊這幾位兄弟了。

  「阿禾,」洪山欲言又止,「你把弓拉得再好,準頭不好,也沒辦法勝過王霸的。」

  「是啊,我每日都在幫你留意王霸,他次次都能射中箭靶中心,幾乎沒有失手的時候。」小麥跟著道。

  「王霸本就是射藝好手,」禾晏道,「應當是擅長用弓箭傷人,看起來,比石頭還要嫻熟。」

  石頭點頭,這點他承認。

  「那阿禾哥你為什麼每日都不去練練箭呢?」小麥更不解了,「你好歹也射箭幾次,練習幾次準頭,要是羽箭飛到樹林裡去了怎麼辦?」

  「不用。」禾晏道。

  小麥瞪大眼睛看著他,「難道……」

  難道禾晏有什麼秘密法寶?

  禾晏笑了,她哪裡有什麼秘密法寶,她只是把別人睡覺的時間拿去練箭了。她每日就著月色拉弓射箭,弓拉的越來越滿,卓有成效,而射箭的準頭嘛,也並未退步,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我這個人,資質不好。」她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認真道,「但是我,運氣很好。你們要相信,就算我不練箭,只要能把弓拉開,拉滿,到時候,這個箭啊,它也會像長了眼睛一樣,自己飛到箭靶子上。」

  大家看著笑意盈盈的禾晏,腦中不約而合閃過一個念頭。

  禾晏是真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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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17:5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東海有勇婦 昔為烈士雄 第四十九章 十日到

  十日時光,一蹴而過。

  整個涼州衛都在期待這個熱熱鬧鬧的賭局,大部分人都賭王霸會勝,小部分人站在禾晏那邊,偶爾路過的時候,還能聽到支持禾晏的人同另一方的人據理力爭:「禾晏怎麼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真乃大丈夫也!」

  不小心聽到的禾晏:「……」

  不過無論嘴上怎麼說,賭注是最能看出人心所向,押禾晏勝的乾餅總共只有三塊,小麥、石頭、洪山一人一塊。

  除此之外,令禾晏意外的,還有一位不知名的人,竟押了禾晏十塊牛肉乾。

  「是誰這般大手筆?」小麥冥思苦想,「竟然押了阿禾哥這麼多寶,他一定很富裕。」

  「不僅富裕,也很有眼光。」禾晏想,兵營裡總算出了個聰明人。

  洪山看了禾晏一眼,「可惜腦子壞掉了。」

  「山哥你也不能這麼說,這人一定是很欣賞阿禾哥,才暗中給阿禾哥支持。我要是有這麼多肉乾,我也給阿禾哥下注。」

  「行,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別這麼認真。」禾晏灌了口水壺裡的水,站起身,「等下就去演武場了,先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石頭問她:「你真的能行?」目光裡滿是懷疑。

  「我說過了,我每次運氣都不錯。」禾晏笑笑。

  等到了演武場,發現梁教頭身邊,早已圍了不少人。看見禾晏來了,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禾晏來了!」頓時,黑壓壓的一大片人衝過來。

  「在哪呢?在哪呢?」

  「他居然真的沒有逃跑,真的來了!」

  「快,乾餅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禾晏:「……」

  這種眾星拱月般的待遇,真教人有些不太習慣。梁教頭冷眼看著,本來在兵營裡做這些私賭一事是嚴令禁止的,但因他們用的是乾餅,又是這麼個情況,總教頭並沒有要阻止的意思,梁平也就沒有多加置喙。況且他自己也熱血上湧,想跟著看看這是個什麼結果。

  畢竟人嘛,骨子裡多多少少有些好賭性。

  禾晏才走過去,看到一個穿甘草黃衣裳的少年也站在梁平身邊,這少年唇紅齒白,神采奕奕,生的十分面熟。禾晏一時覺得在哪見過,便看向他。

  那少年見她看過來,展露一個大大的笑容,走過來熱情道:「原來你就是那個禾晏!」

  這也是來特意看她的?不過觀這少年衣著打扮,並不像是兵營裡的新兵,更不像是教頭,同京城裡勳貴人家子弟一般無二。

  「我早就聽說了你的事,我很欣賞你!我想和你拜把子,日後我們就是兄弟了,如何?」他道。

  禾晏莫名其妙,這人上來就拜把子,她還不知道這人叫什麼,姓什麼。

  這時候,梁教頭上前,對黃衣少年笑道:「程公子,都督讓您離弩箭遠一點。」

  肖玨?禾晏忽然想起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少年了。她同禾雲生在校場裡,暗中出手教訓趙公子,使得趙公子遷怒於自己的愛馬,想要當街殺馬,被肖玨攔住,當時和肖玨同行的,便是這位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少爺。

  咦,他竟然跟著肖玨到了涼州衛?

  「舅舅就是太多心了,有什麼關係,箭又不會射到我身上。」少年嘟囔了幾句,還是乖乖退遠了一點。

  舅舅?禾晏更驚訝了,這少年是肖玨的外甥?可是肖家只有兩位公子,並未有其他女兒,這又是什麼七拐八帶的親戚關係?

  不等禾晏想清楚,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你來了!」

  正是王霸。

  他今日也是做了十足的準備,赤色勁裝的外衫已然脫了,只穿了紅色褂子,打著赤膊,額上還綁了一條紅色長帶,活像是要去打擂台。

  他聲音也十分洪亮,聽聞昨夜帳中兄弟將食物都給了他,是要他今日發揮十足精力。

  他走到弓弩旁邊,與禾晏站在一起,挑釁的看向禾晏,「十日已到,現在就是你履行約定的時候。」

  「我記得,你不必說的那麼大聲。」禾晏掏了掏耳朵,「你先吧。」

  王霸哼笑一聲,湊近禾晏,低聲開口,「你現在求饒還來得及?」

  「這正是我想對你說的話。」禾晏不疾不徐的回答。

  「我看你是在找死!」王霸冷笑一聲,跨一大步上前,道:「禾晏不敢先來,那我先!」

  周圍頓起議論之聲,禾晏聳了聳肩,站到一邊。洪山小聲問他:「阿禾,你緊張不?」

  「我不緊張。」禾晏有些無奈,拍了拍一臉緊張的洪山,「所以你更沒必要緊張了。」

  「我怕他發揮得太好……」

  事實上,王霸每一天都發揮的很好,根本沒有「太好」一說。只見他上前一步,將弓弩搭好,手指扣著箭矢。因著同禾晏的這場賭約,王霸每日練弓練的更加勤快,禾晏都能感覺到他的力氣比起十日前又有長進,而射箭也比從前更沉著一些。

  箭矢對準著草靶子的方向,這時候太陽被雲覆蓋,灑下一片短暫的清涼,王霸深吸一口氣,猛地鬆開手指。

  眾人去看,箭矢穩穩地射中靶心,將靶子帶倒。

  很穩,和這些天王霸每日的練箭一樣的成果,能保持這樣的箭術,已經實屬不易。

  梁平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無論今日的結果是什麼,王霸都是一個極好的苗子。這樣的人就算在其他教頭手下,也要被重視的。

  王霸拍了拍手,將弓弩放了回去,走到禾晏身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問道:「怎麼樣,現在該你了?」

  禾晏笑而不語,轉身上前。

  「來了來了!」程鯉素激動地伸長脖子,低聲自語,「禾晏兄弟,我可是在你身上投了十塊肉乾,雖然不算什麼,但這是本少爺一片心意,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禾晏並不知道自己還背負著程鯉素的十塊肉乾之期。從她走到弓弩邊開始,周圍的議論聲都停止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這小子,究竟是口出狂言呢?還是身負絕技?

  不過世上之事,能充的上奇蹟的實在太少。除了一小部分是指望有奇蹟發生,大部分的人,都不過是來看笑話而已。

  禾晏拿起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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