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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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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57: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宿命 中

    “宿命?”雙白有些不明所以,他將一只剔透的大食水晶茶壺給擱在一個小小精致銀絲炭爐上,再將山泉水倒進茶壺里,擱上兩勺冰糖。

    他雖然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在說什麼,但是他卻知道眼下的事儿卻是頭等讓人頭疼的,

    “殿下,咱們要不要再加派人手去搜尋秋大人,他雖是今早離開,但是所有的閘口我們都第一時間派出人鉗制,他們人馬不少,必定不會冒險在這個時候出城。”

    百里初示意他將窗台上的杏花拿去清洗,雙白見著自家主子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只得又按著百里初的示意將擱在窗台上的杏花撿了浸在白銀盆子里用清水清洗。

    百里初靜靜地看水晶著水壺里翻騰的滾水,淡淡地道:“不必,藏劍閣在江湖中地位非同尋常,這里是尋常的民間小城,若是他們連自家主子都藏不住,也不會在這江湖中屹立多年不倒了。”

    雙白一愣,轉念一想,便也明白自家主子說的是極有道理的,他遲疑了片刻,又繼續道:“這……周宇那里,還有國師那邊要如何處理?”

    百里初見雙白已經將兩只杏花都洗好了,浸在水盆里,伸手去輕撫那浸泡在銀盆里的杏花柔軟的花瓣:“讓他們走罷,到了街上,自然會有人去帶他們去小白那里。”

    “若是如此……。”雙白眼底閃過一絲亮色,想要說什麼。

    百里初卻打斷了他,漫不經心地道:“本宮說了不必便是不必,就算你真的派人去了,十有八九也會跟丟,阿澤在小白身邊,不必擔憂。”

    他頓了頓,忽然道:“說不得小白會直接讓人上門領阿澤和周宇也未可知。”

    雙白有點不敢置信,挑眉道:“這……秋大人總不至于這般囂張罷?”

    百里初輕嗤一聲:“誰知道呢?”

    事實證明,某人后來果然干出了讓人上門領人,一點都不擔心被百里初順藤摸瓜抓回去的囂張事儿。

    雙白沉默了一會,不予置評,但卻微微顰眉:“殿下,您若是時常這般從沉眠中醒來,會不會太過折損靈神,若是時常如此,万一在必要的時候,您醒不過來,國師又不能如您這般理事……。”

    “這一次,本宮是冒險了些,卻也是情形緊急,但是到底比上次好些。”百里初點點頭,淡淡地道。

    原本是他蘇醒的時間短些,但是隨著時日和年歲漸長,他醒來的時間比阿澤多了不少,而且阿澤只能簡單地感應他的一些心情和一些特別在意的人與事,而他即使在沉眠之中也能清楚明白地知道阿澤到底做了什麼,看見了什麼。

    但是如上次那樣憑借著意念强行醒來,奪取身体的控制權,這麼多年也不過是第二次,耗損精神極大,以至于他把小白救回來,與鶴衛們會和之后,便立刻陷入極度的疲憊沉眠之中。

    若非雙白和一白都為他注入了不少內力調息,只怕他未必能在小白蘇醒之前蘇醒。

    但是,比起第一次他强行醒來,他的精神恢復已經快了許多,也許到了哪一日,他可以自如地隨時控制讓自己醒來或者沉眠。

    “殿下還是謹慎行事。”雙白雖然相信自家主子的能耐,但是終歸免不了還有些擔憂,畢竟自家主子体質實在特殊。

    好在國師性子單純,便是醒來之后,在宮里也是整日閉門不見人,只顧日日吃齋念佛,就算皇帝陛下和太后老佛爺召見或者行占卜祈福之事,也不願意出欽天監的祭宮,都是陛下和太后老佛爺領著后宮眾人親自前往祭宮。

    國師和殿下氣質西相去甚遠,眾人根本不曾將他們兩人想做一處,殿下又做了那個‘强搶國師’的局,這些年方才平安無事,從未被人發現不對勁。

    雙白遲疑了片刻忽然道:“殿下,此次秋大人離開,我們几乎毫無阻止只力,若是將來大人他厭煩這種……受制于人的日子,拂袖而去……。”

    他的師門到底出自江湖之中,自然明白江湖人雖然也是俗人重名重利,但他們所求的名利不過江湖長歌之中那些劍破蒼穹,槍挑五岳,獨孤求敗的武中至尊之名,別門他派道起來人人敬仰之利,就算是黑道中為錢為財可滅他人滿門的江洋大盜,也是不屑被朝廷招安的。

    更何況原本地位超然的藏劍閣主。

    他私下托了關系曾探聽過秋葉白的名聲,未曾繼承閣主之位前,夜四少便聲名在外,有人用了四句打油詩形容夜四少——江流石不轉,明月濯清華,公子踏夜來,涼香遺千山。

    “江流石不轉,明月濯清華,公子踏夜來,涼香遺千山……這是在說小白心智堅韌敏銳,又風流不羈,難以捕捉,只余涼香麼,呵……倒是有些意思。”百里初親自將粉白的杏花撈出來,細細地瀝干水。

    雙白點點頭,他有些擔心地看向自家主子。

    沒有誰比他更明白自家主子性情最不可捉摸,但是唯一樣,若是他中意的物件儿,便是毀了都從來都不會放給任何人,前半生里,他几乎不曾見過自家主子對誰如秋大人那麼上心。

    百里初打量著手里的杏花,被泉水浸潤得嬌融妍麗,花瓣柔粉,在他修白的指尖上半躺著,自有一股子慵懶的風情。

    他垂下曳麗的眸子,輕嗅花瓣上被水衝淡了許多,卻愈發清新的香氣,淡淡地道:“《步虛辭》曰——‘宿命積福應,聞經若玉親’,人時常以為自己能逃脫宿命,不是麼?”

    雙白不明白自家主子怎麼忽然岔開話題,又提起什麼宿命,但一邊將上好的雀舌放進壺里,一邊點頭道:“若是已經知道命之將折隕,自然總歸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呵呵……天下人心從來得隴望蜀,若是能輕易滿足,佛早已人人成佛,四大皆空。”百里初瀲灩唇角彎起一道莫測的弧度,忽然一把利落地捏緊了手心,將手里的杏花捏做了一團。

    雙白看著那瞬間被捏碎得不成花形的花朵,竟莫名地感覺到微微的疼痛感,仿佛能聽見花儿的哀鳴。

    百里初卻仿佛很欣賞自己手里被捏碎的花朵,滿意地一笑:“本宮想著,再華美貴重的宮籠都襯不上那只漂亮的小豹王,何苦讓她恨本宮,所以本宮倒是不若讓她的宿命和她的不甘心建成一座城池,那是她自己的籠子,可與本宮無關呢。”

    雙白一愣,只覺得自家主子說話玄機太深。

    百里初將捏碎的花瓣一點點地扯落下來,優雅地一點點扔進茶壺之中:“這一次小白在宮中為本宮所獲,又經歷了被梅蘇圍捕,她一貫逍遙不羈,頭腦又好,想必是第一次嘗到如此的挫敗的滋味,如今她心有羈絆,不得脫身,照著你說的那几句詩不詩,詞不詞的玩意儿形容,她既脫身不得,定會迎難而上,這權力的漩渦,豈是說進來便進來,說抽身便抽身的,站的越高,羈絆便越深。

    看著那沸騰的水壺里煮得亂紅紛飛,凄艷非常,將透澈的茶水染成一片血色嫣紅,百里初唇角彎起一絲莫測深長的笑容。

    秋家四女的宿命。

    如若不死,又不為皇族所馭之神妓,必定惑亂朝綱,禍國殃民……

    當年的那位國師,真真儿批的好命。

    就讓他來推一把罷。

    呵……

    ……

    雙白看著自家主子那副愉快得不得了的表情,他心中莫名的一涼,殿下又要玩弄世人于掌心之間了麼?

    ”是了,雖然咱們不去攔截小白領著她的人出城,但是要讓小白乖乖地順著本宮給她的‘康庄大道’走下去,總歸要有人來做這個壞人罷,本宮看梅大公子或者說梅大少爺就是極妙的人選。“百里初含笑拿起滾好了的杏花茶,聞了聞里面的花香,滿意地點點頭。

    也只有自家主子才會在三伏天里喝熱花茶,還能喝得那麼愜意舒爽。

    雙白看著自家主子近乎嫵媚的笑容,終于明白一向睚眥必報的自家主子為什麼沒有動手收拾梅大少爺了。

    他忍不住問:”那好人……?“

    百里初品了一口花茶,輕嘆:”做壞人做多了,本宮今儿心情好,所以就勉為其難地做個好人罷。“

    雙白:”……。“

    ——老子是旺旺用公主的大竹棍去驗明正身小白的分界線——

    且說這一頭秋葉白和寶寶一起下樓,院子里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看風部紈绔們正各自收拾著手上的東西,將地面上黏糊糊的玩意儿弄走。

    見秋葉白下來,他們都殷勤又有些窘迫地上前抱拳見禮:”大人。“

    秋葉白看著他們整齊划一的動作,已經比曾經行禮都亂做一片的樣子好了許多,便微微一笑:”不必多禮。“

    但是一干紈绔們瞅瞅她邊上已經做了蔣方舟模樣的寶寶,還是恭敬地將禮行完。

    秋葉白看了看地面上那些黏糊糊的東西,便頗有些好奇地道:”那是些什麼東西,黏性如此之大,讓本千座都著了道?“

    簡直比她前世見到的万能膠都要讓人驚嘆。

    早前那靈活的胖子站了出來,頗有些自得地道:”回稟大人,那玩意儿喚作水泡子,是咱們京城里一個知名的手藝匠人發明的,原是用來黏木頭房梁子,小人瞅著那玩意儿設陷阱很有些用處,便從他那里高價討了配方出來……。“

    他習慣性的邀功請賞,卻不想自己周圍全部都是餓紅了眼的‘弟兄’,這會子見胖子邀功,頓時都不滿起來,尤其是那被踢腫了臉的瘦子‘大鼠’新下直接就捂住臉呲牙咧嘴地譏諷道:”可拉倒吧,肥龍,你就裝蒜罷,你那破玩意儿不就是麼雞胡同里的賣黏鼠沾板子的王二麻子麼,什麼高價配方,也就是點松香、樹膠子和些不知道什麼破玩意儿混成的,你自己琢磨著那松香還得一吊子錢一桶,還打算換漿糊,結果制糊糊了,跟拉稀似的臭得老麼直往老子那鑽。“

    一邊其他看風部的紈绔們頓時都齊齊笑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奚落那外號肥龍的胖子來。

    肥龍的臉從紅到綠,看著秋葉白瞅著自己的眼神,頓時愈發地惱了,尖叫:”你丫的才豬鼻頭插大蔥裝蒜,你以為你是什麼好貨,你那陷阱很精妙麼,你咋不說你那陷阱到底為什麼那麼精妙,還不是你去偷小平安巷子里的風流梅寡婦,結果梅寡婦另外一個姘頭是定軍侯家的侄少爺,把你打了個半死,你不就是為了偷寡婦方便和報復那定軍侯家侄少爺才去和街頭賣藝的老頭學的挖坑鑽洞的本事!“

    大鼠瞬間臊了,捂住臉一蹦三尺高,指著肥龍罵:”你丫瞎說!“

    ”誰他娘的瞎說,誰知道!“肥龍不甘示弱地跨前一步。

    這互相揭短,讓眾人呆了呆,隨后笑聲差點把樓頂掀翻。

    肥龍和大鼠兩個越說越來惱火,眼看著就要揪住對方衣服撕扯掐架,完全忘了之前設下陷阱抓秋葉白時候的互助之誼了。

    寶寶翻了個白眼,撫額喃喃自語:”朽木不可雕也。“

    秋葉白看著也忍俊不禁,只示意人將大鼠和肥龍拉開來,鼓掌道:”很好,很好,這會子,本千座算是見識了什麼叫高手在民間!“

    秋葉白的聲音極為清冽,即使一片嘈雜聲中也能讓人聽了個分明清楚。

    大鼠和肥龍忽然驚聞秋葉白的聲音,方才立刻松了肩頭肉,沒跟烏眼雞子似地朝著對方皮上去瞎啄咬

    ”大人。“兩人齊齊看向秋葉白,臉色也是一溜從白到綠最后轉在了紅上面,窘迫地低下頭去。

    秋葉白卻淡淡地點頭,含笑道:”你們兩個的本事都是極好的,本千座說了高手在民間,只要是能真正制敵之招數,從來就不會有人去考慮是怎麼來的,所有人都只會記得這招數有哪些而且打得漂亮,能一招制敵。“

    肥龍和大鼠兩人不免愣住了,他們雖然平日里也從來不在乎自己用的手段是不是登不上場面,反正他們本來雖頂著世家子的名頭,其實多不過都是些旁支子弟。

    他們在家族里的日子也未必比一般人家里的人過得好,都是些吃公中糧的破落戶,家族里實在看不過眼才讓他們找個旮旯里蹲著,別整日里偷雞逗狗不務正業把自己好好的正經子弟教壞了。

    周宇和蔣飛舟之所以能讓他們仰視許多原因也是他麼要麼出身不凡,要麼就是背后有些人支持的,唯獨司徒寧才是靠著點本事爬上役長的位置。

    進了司禮監他們也不過是混吃等死。

    而居然被頂頭上司稱贊他們這種‘雞鳴狗盜’上不得台面本事,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頓時吶吶說不出話來。

    其他人眼底卻有些奇異的閃亮光芒。

    秋葉白看在眼底,挑眉道:”看樣子,咱們司禮監看風部也是臥虎藏龍,那今日本千座就來看看你們到底誰能拿出些真本事,讓我開了眼界,今晚就讓人去醉仙來打包上一桌子好宴席,好酒好肉皆管夠,使得否?“

    一干紈绔們早就被寶寶操練得眼冒綠光,聞言立刻興奮地齊齊大吼了一聲:”使得!“

    大鼠是個機靈的,立刻示意同僚一起去搬了兩張大藤椅子過來讓秋葉白和寶寶坐。

    秋葉白也毫不客氣,徑自坐下了,大鼠立刻又屁顛屁顛去弄了一壺冰酸梅湯來,給兩人倒上:”來,千總大人,屬下給您倒上。“

    一邊的肥龍看著大鼠那殷勤的模樣,輕蔑地哼了一聲:”什麼玩意儿,也就會奉承了。“

    大鼠瞅著周圍的人看自己有些輕蔑的眼神,頓時有些窘迫起來。

    秋葉白卻伸手接過大鼠手上的杯子,方才含笑道:”奉承也是一門活計,不是誰都能奉承到點子上,那是要腦子的,這史上拍馬屁拍到馬腿上的人被砍頭的可也不少,如今本千座看著大鼠就很有天賦嘛。“

    秋葉白一番話,說得周圍正摩拳擦掌的的紈绔們一愣一愣的,大鼠也只以為秋葉白在消遣他,臉上浮現出些窘迫的神情來。

    秋葉白看著他們那神情,便一邊低頭品了一口,一邊眯起眼道:”這三伏天里這冰鎮酸梅湯可是讓人極舒爽的,喝自然心情好,看送湯的人也順眼了,這會子送湯的人若是再機靈點,以后近身伺候也不是沒有的,若是近身伺候了,也就時常能從本千座這里探聽到許多一手消息,你們可還記得咱們司禮監老本行里首要的一件事是做甚?“

    這話說得明白,眾人瞬間若有所悟。

    司禮監的本行里首要的一件事是作甚?

    自然是監察百官、刺探消息!

    他們皆知道阿諛奉承這事儿雖然每個人都干過,但倒是真沒有想到這奉承阿諛在自家千總大人嘴里說出來,竟然還有那麼冠冕堂皇的用途。

    秋葉白看著一群紈绔儿們全部都蹲在那里在那若有所思,維度大鼠被她誇得滿面紅光,得意洋洋,伺候得愈發殷勤。

    她也不著急,這群紈绔儿們野了那麼多年,混混僵僵地混了那麼久的日子,讓他們一下子忽然變得耳聰目明,大徹大悟當然是不可能的。

    就得從他們最擅長的來。

    變廢為寶。

    她索性往椅背上一靠,翹著個二郎腿,一邊喝著大鼠殷勤倒上來的酸梅湯消暑,一邊慢條斯理地道:”你們慢慢地想,本千總不會要求你們和聽風部、捕風部的那幫番子一樣,你們也學不來人家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去上什麼刺探、偵緝、’審訊的課。“

    她話音還沒落,一群紈绔里就有人怪聲怪氣地道:”咱們有人去上過那課,在那堂上睡得四仰八叉不說,還和人賭了三錢銀子,道那聽風部來授課的役長下面話儿只有一寸長,愣是擋堂把役長的褲帶子給用魚鉤掉了,雖是贏得了銀子,卻被那看風部的役長打個半死。“

    一干紈绔們瞬間都嗤嗤地猥瑣笑了起來,還有人拿手去摸自己褲襠。

    寶寶看著這群人竟然在秋葉白面前做出那齷齪模樣,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殺氣:”放肆……。“

    但是秋葉白卻忽然伸出兩個指頭在他手背上一敲,寶寶立刻垂下了眼,嘆了一聲,也不再出聲。

    但是他方才的樣子明顯震懾住了一群紈绔儿們,那群紈绔子弟們都蔫儿了下去,繼續蹲著不敢作聲。

    秋葉白卻並不以為意,只繼續似笑非笑地道:”哦,那是哪位如此人才?“

    一干紈绔們面面相覷,也不知道秋葉白這是來的哪一出,都沒有出聲。

    而且,難得的是秋葉白法發現他們竟然眼珠子沒有亂瞟瞟,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避免了泄露目標的危險。

    秋葉白對這一點頗為滿意,便挑眉道:”行,本千座也不是非得知道是誰,只是覺得那聽風部的役長終歸武藝高强,為人機敏,能給人勾了褲子去,這動手的也是個膽大心細之材,很值得獎賞。“

    那群紈绔們聞言,眼底亦是閃過驚訝之光,這事儿后來就算是原先的役長知道,那惹禍的也被好好罰了一頓,怎麼到了秋葉白這里卻是要賞?!

    這時候,有人就大膽地問了一句:”那啥……千總您賞賜個啥?“

    秋葉白微笑:”就賞賜今夜同用醉仙樓的台面怎麼樣?“

    一干紈绔們頓時眼中齊齊冒綠光,羨慕嫉妒地目光同時投在了肥龍的身上。

    肥龍也立刻得意洋洋地站了起來:”千總大人,我……呃,屬下,那好事可是我干的!“

    眾人此時都覺得這千總早前都是個不管事儿的,但是這一管事儿皆讓他們覺得都管到了心里去,可比原本的蔣役長要更得人心。

    寶寶看著肥龍的那樣子,唇角勾起一絲譏誚的笑容來,自家主子可不是那麼好相與的,如何會讓人這般容易吃上酒席,卻也不點破。

    秋葉白看著肥龍的樣子,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很好,肥龍今儿晚上醉仙樓的台面有你一份。“

    紈绔們瞬間就沸騰了,皆爭先恐后,絞盡腦汁地打算把自己以前干了什麼‘好事吧’給露一露,好長個臉,順帶吃上個豐盛酒席,祭腸肚。

    秋葉白便慢條斯理地笑著擺擺手,讓他們自去把自己的豐功偉績說上一說,再尋了筆錄快的,過來將他們的‘光榮事跡’全部都給記下,當然干了‘好事’之后,有沒有被發現,遭到了什麼責罰,或者牽連了什麼人沒有也都記下了。

    什麼去偷了司禮監里哪位大爺的寶貝去換酒喝、什麼把設陷阱把懲罰自己的教官給打個半死、

    什麼在馬廄里下巴豆,把好馬充做病馬拖出司禮監后養好了賣掉、什麼去偷了哪家王爺的几個小妾,什麼設計睡了哪個看起來很漂亮的其他部的同僚,反倒是敲詐了那面皮薄的同僚不少俸祿……甚至連督公鄭鈞養了多年的一條老狗都被這幫紈绔偷出去打火鍋吃掉了!

    秋葉白單手支在那藤椅的把手上,聽得津津有味,嘆為觀止,發現這群紈绔們還真是——無惡不作,各種偷雞摸狗的事儿都干遍了。

    而唯一讓她欣慰的事儿就是,這群紈绔雖然沒干好事儿,但是小惡不斷,大惡沒有,至少沒有牽扯上什麼人命官司,除了……周宇犯下的那個引發一切事情的案子。

    當然,誰也不知道那案子是不是真的因為周宇而導致了最終的惡果,如今她看來倒是覺得那案子像個陷阱,衝著她來的陷阱。

    等著一群紈绔們全部都說了個七七八八,那抄錄的小子也都快累得提不起筆了,日頭都已經西斜。秋葉白聽了兩個時辰故事,方才懶懶地一抬手:”好了,今儿就先到這里罷了。“

    一群紈绔們都頓時有些失望——哎,這就完了,他們還有好些‘豐功偉績’沒有說呢!

    秋葉白卻笑道:”大伙說的都很精彩,讓本千座很滿意,不過這里且說上件正事儿,本千座想著咱們大伙既然不合適那死板教條的法子學東西,就索性玩儿,玩儿到了點子上,玩儿大發了,玩出能耐來,本千座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秋葉白這麼一說,眾人都興奮了起來。

    玩儿?

    他們最在在行了!

    那肥龍正學著大鼠給秋葉白獻殷勤,提著把扇子給自家千總扇風,聽著她這麼說,立刻笑道:”大人可算說到咱們這些弟兄們的長項上了,您且說罷,要怎麼玩,走雞斗狗,賭石耍馬,咱們這可是都有能耐人!“

    秋葉白點頭,以示贊賞:”這些都是好東西,不過既然玩儿也有玩儿的規矩。“

    眾人皆齊齊稱‘是’

    玩儿確實有玩儿的規矩!

    秋葉白見他們都同意了,便低頭在寶寶耳邊低語了几句,寶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后便點點頭:”是。“

    隨后,他看了一干仍舊不知死活,一臉興奮的紈绔們一眼,便起身離開上樓去了。

    唯獨一直留意著秋葉白神色的大鼠發現有點不對勁,那蔣役長離開的時候看大伙的那一眼,怎麼看都像是幸災樂禍和不懷好意。

    他心中雖然不安,但是剛剛想張嘴提醒下自家兄弟們,卻見秋葉白一只杯子遞到了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睨著他:”本千座渴了,大鼠這般機靈,一定知道要做什麼。“

    大鼠被她那看似含笑,卻一點子笑意都沒到眼底的冰冷眼神嚇了一跳,立刻乖覺地點頭:”知道的,當然知道的。“

    說著他立刻戰戰兢兢地給秋葉白的杯子里倒上一杯酸梅湯。

    秋葉白滿意地眯起眸子:”大鼠,你是個聰明人,想來他們應該都挺敬重你罷?“

    大鼠這會子沒有急著表功勞了,只低調又謙遜地道:”哪里,屬下不過是和他們一起廝混的猴崽子,怎麼能妄稱敬重,這詞儿自然是對千總大人和役長大人才能稱的上的。“

    雖然他並不知道秋葉白這個千總從一上任的人人喊打,怎麼會忽然就讓几個原本領頭反對他的役長出面替他鎮壓底下不服氣的聲音,但是既然几個役長都已經臣服,尤其原本最怨恨新千總搶去他位置的蔣飛舟,卻對他們底下這些人試圖折騰麼蛾子的人出手最狠,他們這些小卒子自然也沒有必要非得和這位千總對著干。

    再加上他上任的這段時日,也從來都不怎麼管他們,所以他們自然更是無所謂,但后來出了那一檔子事儿以后,這位秋千總卻忽然一人之力抗下所有的壓力,保護了他們,雖然看起來似乎頗沒有頭腦,但不得不說他們底下這些人都多少有些敬佩的。

    只是今日看來,這位千總似乎很對大伙的胃口,都是一路人,但是他總覺得此人並不是面上看起來那麼好相與的。

    所以大鼠這會子說話愈發客氣。

    秋葉白笑了笑:”大鼠,你不必過于謙虛。“

    隨后也沒有再理會他那汕然的奉承,只低頭喝茶。

    大鼠有些茫然,和一邊站著扇風的肥龍交換了一個眼神,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便還也還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一邊繼續有些忐忑地伺候著。

    直到一會子,寶寶領著兩個蒙面人忽然從樓上下來,他們手里都提著兩把鞭子,瞬間讓大鼠警惕起來。

    一干紈绔們看著寶寶几個人,雖然還有人不明所以,但是不少人都感覺到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肥龍有些緊張地看向秋葉白,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您這是個什麼意思,咱們不是該吃酒席去了麼?“

    秋葉白點點頭,含笑道:”沒錯,該吃酒席去了。“

    她打個響指,不一會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寶寶揚聲道:”進來!“

    不一會門便被人‘吱呀’一聲推開,又是兩個蒙面人提著几個大包袱進來。

    他們一進來,先向秋葉白點頭行禮,隨后便四處張望,隨后便衝著一張被人新搬出來的八仙桌直奔而去,然后便將手里所有的東西全部擱在那八仙桌上。

    包袱一打開,里面的飯菜香氣瞬間飄蕩出了老遠。

    紈绔們眼睛瞬間綠了,立刻有人認了出來:”是醉仙樓的紅燒水晶肘子和八仙鴨!“

    ”還有紅燒獅子頭、油爆河蛤!“

    ”紅燒石螺、糖酥鯉魚、剁椒魚頭!“

    ”還有……。“

    隨著那兩個蒙面人把包袱里的菜全部拿出來擺好,紈绔們也跟小二報菜名似的將一道道佳肴的名稱報了出來。

    秋葉白看了眼他們哈喇子都快流滿衣襟的模樣,有些好笑地看向一邊坐回來的寶寶:”你這是餓的他們夠狠的。“

    她怎麼看他們都認得這一道道大菜,卻似沒有吃過的樣子。

    寶寶輕描淡寫地道:”玉不琢不成器,我不過是在用餐的時候,讓他們蹲在牆角喝粥罷了。“

    秋葉白點頭:”果然好手段。“

    醉仙樓的菜色在秋葉白這個會做一手好菜的饕餮眼里,其實有些混雜,說不上哪家菜系,而且味道不算正宗,但卻已經是南岸最好的酒樓了,尤其是對這群餓紅了眼,許久沒有沾染油水的紈绔們而言。

    但是看著他們雖然很想朝著那菜肴扑上去吃個痛快,卻又强行忍住,不敢動手的樣子,就知道寶寶當時整治他們的手段狠辣。

    寶寶看向秋葉白,輕嗤了一聲:”我算什麼,只怕及不上大人的手段呢!“

    一會子,這群紈绔們害怕的對象就要變了。

    秋葉白不可置否地挑了下眉目,隨后看向那群紈绔子弟,含笑道:”肥龍說的是,這天色都黯淡了,本千座說過‘玩儿’得好的人,必定有賞賜,現在,大鼠,你可以先去用餐了。“

    大鼠一愣,有些猶豫,總覺得這位的飯絕對不是好吃的,但是卻發現眾人熱切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肚子里饞蟲也因被那香氣勾得蠢蠢欲動,總歸最終還是只能拖著腳步,一邊對著秋葉白道謝,一邊慢吞吞地向那一桌子大魚大肉走去。

    但是當他真的拿起一個肘子,啃上一口后,便將所有的顧慮全部都拋卻到了腦后,眼底只有肥膩的水晶肘子入口的香味。

    他們已經足足被蔣役長給餓了一個月不知肉味,這會子就是要死,也得讓他先吃飽了!

    看著大鼠狼吞虎咽,左手一只水晶肘子,右手一只烤雞,一干紈绔們越發地眼紅,口水流了半茬子。

    但是秋葉白卻一直都沒有發話,讓他們過去,他們不說看見蔣役長坐在那里冷眼看著他們,就是那几個提著鞭子站在那里一身冰冷氣息的蒙面人,都讓他們不敢造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鼠真的跟一只大老鼠一樣在那些飯菜里刨吃的,什麼好吃啃什麼,而那些飯菜則是一會子就去了不少,急得他們眼睛發綠。

秋葉白看著大鼠吃得大約有了六七分飽了,方才含笑道:“既然有獎賞,必定有罰,本千座既點了一人受賞賜,便自有人要受罰。”

  眾紈絝一聽頓時都傻了眼——啥,這還得有人受罰?

  秋葉白睨著他們不安的模樣,連大鼠用餐都慢了下來,她慢條斯理地點了第一個人:“肥龍,本千座可是說了你有勇有謀,能奪武藝高強者之胯下褻褲?”

  肥龍這會子有點不太敢像原本那般得意了,而是瞪著秋葉白:“大人說了難道要反悔嗎?”

  秋葉白眸光涼薄:“當然不會,這酒宴當然有你一份,但是你卻一樣有過,有當罰,這就是規矩不是?”

  肥龍頓時惱了,餓極了,也顧不得那麼多,只覺得秋葉白在耍他,橫起來,扯著嗓子喉:“老子哪裡有過了!”

  寶寶看著他,危險地瞇起了眸子,但是卻還是安靜地坐著,沒有如往常一樣,一腳踢上去。

  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這些對四少不敬的傢伙。

  秋葉白單手支著下巴,懶洋洋地把玩著手裏杯子道:“你雖然能奪高手胯下之褲,卻不能善後,只知僥倖逞一時之快,卻讓人發現你的手腳,進而不但你被打了個半死,而且還牽連了看風部的其他兄弟也陪著你受罰,是也不是?”

  肥龍聞言,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蔫了一點,連著一眾紈絝也都想起來了,當時肥龍確實害的他們一群人都被罰跪了半天的校廠。

  但是肥龍卻又立刻不服氣地道:“那都是過去的陳年老帳了,千總大人難道要拿那些老黃曆來責罰咱們兄弟嗎!”

  說著,他細瞇眼立刻掃了一眼那些紈絝。

  一干紈絝們瞬間就想起自己方才那麼踴躍地把‘豐功偉績’拿出來炫耀,還生怕不詳細,全部都讓人給記載了下來,他們頓時騷動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越來越義憤填膺,頗有些要造反的氣勢——

  “就是,大人您這樣也太不厚道了!”

  “大人怎麼可以如此卑鄙!”

  “這也太過分了!”

  “……”

  那執筆的小紈絝瞬間低下頭,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裏。

  但是秋葉白卻忽然冷冷地道:“你們說夠了沒有。”

  她聲音不高,但是終究是在江湖中久居上位之人,話語裏的森冷和威壓之氣瞬間讓一干紈絝們下意識地噤聲。

  她淡漠地道:“你們也還知道這是老黃曆,但是方才領賞邀功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有人說這些事兒是老黃曆,嗯?”

  一干紈絝們瞬間全部蔫了下去,確實,他們方才可是指望著這個來領賞!

  秋葉白繼續慢條斯理地道:“本千座說了,要玩兒就玩兒大發的,玩也有玩的規矩,有賞有罰,這遊戲才有意思,你們可也是同意了的。”

  紈絝們啞口無言:“……”

  什麼叫挖坑給自己跳,這就是了,不過大人也太奸詐了!

  秋葉白一揮手:“行,就從肥龍開始吧,賞罰鞭十下!”

  肥龍瞬間大驚:“為什麼從我開始!”

  說著他立刻轉身就往門外逃,惡狠狠地暗道,十鞭子就算死不了人,但是會疼,而且這可是丟臉丟到老家了!

  別看肥龍胖乎乎的跟個球似的,但是秋葉白上午就見識過他的身手了,靈活之極,這會子就見一個滴溜溜的‘肉球’直往門外滾逃出去。

  秋葉白頭都沒有抬,只低頭喝著她的酸梅湯,一道灰影卻快如閃電一般飛身而出,手上藤鞭朝著肥龍一捲。

  肥龍只聽腦後風聲來襲,他立刻就地來個肥龍打滾,也不顧自己狼狽難看,險險地避開了襲捲過來鞭子,他咧開嘴一笑,嘿,也不怎麼樣嘛。

  但是他笑容隨後僵住了,因為他脖子上已經纏上了一條藤鞭。

  下一刻,只聽藤鞭劃破空氣的風聲伴著一聲慘叫響起,一個圓滾滾的‘肉球’瞬間摔在地上,還彈了幾彈,被那蒙面的灰衣人一腳踩在了腳下。

  “違逆遊戲規則,罪加一等,刑罰多翻一倍,行刑!”秋葉白慵懶地下令。

  灰衣人立刻領命,瞬間揚起了手中的藤鞭子,一點不留情地狠狠甩在了肥龍的背上。

  “啊——!”肥龍瞬間痛得尖叫起來。

  秋葉白顰眉看了眼寶寶,寶寶立刻會意,指示一邊的灰衣蒙面人:“堵了嘴!”

  灰衣蒙面人動手將扯了肥龍身上的一片衣服下來搓成團塞進他嘴裏,肥龍再也嚎不出聲,只能痛得臉色發青,渾身隨著那鞭子抽打下去直抽抽。

  周圍的紈絝們臉色也早已經是一片青白,他們真沒有想到自家上司身邊還有這些來歷不明的高手,肥龍算是他們之中武藝很不錯的了,竟然在對方手下走不過三招。

  看著平日也算是他們之中小頭目,橫行霸道的肥龍這般鼻涕眼淚一起流的淒慘模樣,他們心中不是不發怵的。

  但是亦有些懷疑肥龍是不是太不經打,這藤條細細的,聽著動靜也不大,一鞭子下去衣服都沒有抽壞,連他們去詔獄觀摩刑訊時候的威力都沒有,至於這般痛苦嗎?

  肥龍被堵住了嘴,純粹是有苦說不出,他是真疼啊,他也沒少挨過司禮監其他頭兒們的鞭子,但這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粗鞭子打人,真沒有細鞭子疼,他甚至沒有聞見血腥味,卻覺得自己每次被抽那一鞭子,都像捅了一把匕首進去把血肉給攪和一番。

  寶寶看著那行刑的鞭子,唇角勾起一絲爽愜的笑意,四少該狠辣的時候還是夠狠的。

  他湊到了秋葉白耳邊輕聲道:“四少,上回受這藤鞭的好像是被扒了衣服的天棋公子吧,他可是恨妳恨到如今呢,妳就不怕這些紈絝們恨妳?”

  那藤鞭子抽人最是疼痛,是四少從苗疆弄回來的特殊藤條,抽下去的時候,不但衣衫不壞,就是皮上也不過是些紅色痕跡罷了,但是皮下血肉早就被抽爛了,這樣包在皮膚裏隱而不發,最是痛苦不過。

  秋葉白淡漠地勾起唇角:“天棋是蔣大將軍唯一嫡系子孫,自幼便有一股子無人能及的軍人傲氣,這些紈絝們如果有他的一分傲氣,還輪到我今日在這裏收拾他們?”

  寶寶想想也對,便也不多話,只繼續捧著自己杯子看戲。

  不一會,才抽了十鞭子,肥龍就幾乎要昏死過去了,身上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濕透了,但是那行刑的灰衣人掌控得極好,愣是讓他在痛苦和昏迷邊緣掙扎,卻硬是昏不過去。

  那些紈絝們被肥龍的慘狀是嚇住了,不敢再吱聲,膽子小的已經瑟瑟發抖起來。

  而在一旁啃著八寶鴨子的大鼠,食不知味,手裏捧著半個鴨子愣愣地看著地上受刑的肥龍,還有感受著其他紈絝們忽然投注在他身上那種厭惡又嫉恨的目光。

  大鼠忽然苦笑起來,他終於明白了,他的預感是對的,千總大人的宴就是說書人說的鴻門宴!

  大人只怕是打著震懾他們之後,還有分化他們的目的吧,大人是看出來了他和肥龍是弟兄們中最扎眼,也最有威望的。

  但是就算這時候看,他說出來,也不會再有兄弟們信了,畢竟他是第一個靠著‘阿諛奉承’者得到賞賜的人。

  他們不敢對大人們怎麼樣,便將那些不甘心和恐懼、憎惡投注在他的身上,視他為叛徒。

  即使,他並沒有做什麼。

  終於,二十鞭子抽完了,肥龍也像死過了一次一般,整個人似從水裏撈出來的,被灰衣蒙面人架了起來,提到了秋葉白面前。

  秋葉白看著他,溫和一笑:“本千座一向賞罰分明,肥龍,你可以去享用你的賞賜了。”

  肥龍看著面前這張秀逸非常卻眸光涼薄的的面孔,很想有骨氣地“呸”一聲在對方的臉上!

  但是,他一來還是沒有這樣的勇氣,二來他也沒有這個力氣,最終他還是低下了頭,被灰衣人夾著拖到了一邊的飯桌上。

  大鼠看他的目光有些畏畏縮縮的,而肥龍在狠狠地瞪了大鼠一眼,他沒有勇氣去揍秋葉白,卻還是有勇氣揍大鼠的,雖然他也不知道為啥想揍大鼠。

  但是光憑藉他受苦,大鼠卻在大魚大肉,肥龍就覺得大鼠該揍。

  雖然現在他沒有氣力!

  可當大鼠忽然遞了一隻鴨腿到了他面前,低聲不安地道:“吃吧,這東西最好嚼了,也不用你費氣力。”

  肥龍看著自己面前噴香的鴨腿,抬起了顫抖的手,在眾人以為他會伸手一把打掉鴨腿的時候,他卻終於流下了眼淚,隨後惡狠狠地抓在手裡,一口啃下一大塊肉:“娘的,老子非得吃個夠本!”

  二十鞭子換來的宴席,不吃他娘的虧大發了!

  一干紈絝們看著大鼠伺候著肥龍在席上風捲殘雲地消滅美味佳餚,在呆愣和暗自罵他們是叛徒沒骨氣後,卻又齊齊地覺得肚子——餓了,聞著香氣,不少人肚子裏發出了咕嚕咕嚕聲。

  秋葉白聽著那咕嚕聲,打開方才抄錄的東西,笑吟吟道:“很好,下一位,今兒酒菜管夠。”

  ……

  搞定了肥龍和大鼠之後,接下來的‘賞’和‘罰’進行得異樣順利。

  周圍的人家隱約地聽見不知道哪裡傳來的悶哼聲和飯菜香濃的香氣一起飄蕩到極深的夜晚。

  而這一日,也是後來名震朝野的司禮監看風部番子們,第一次正式開始了他們的——‘愉快的玩樂之旅’。

  也是司禮監自真武大帝之後沉寂多年,再次進入帝國權力中樞的征途的第一步。

  ……

  一夜折騰完,秋葉白看著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滿足與痛苦之色並存的紈絝們,她笑吟吟地一邊剔牙,一邊道:“咱們明兒玩個有趣的遊戲怎麼樣?”

  這回紈絝們都警醒了,千總大人要玩兒的遊戲絕不是尋常遊戲。

  “大人……”大鼠忐忑地道:“您是要玩兒啥?”

  秋葉白托著下巴,漫不經心地道:“很簡單,你們去城裏的一處人家,給我帶兩個人回來。”

  “打暈,搶?”大鼠又試探地問。

  秋葉白擺擺手:“不必,不必,直接上門要人就好了,不過……”

  “不過什麼?”大鼠有些疑惑,心中越發警惕。

  秋葉白想了想:“不過再加一件事兒吧,去給本千座把他們家主人的褻褲偷一條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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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58: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宿命 下

    啥,去把別人家主人的褻褲偷一條回來?

    這……這……他們……沒有聽錯罷?

    “大人,您是說要咱們去偷……。”連奄奄一息快的肥龍給瞬間清醒過來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秋葉白點點頭,肯定了他們心中所想:“沒有錯,就你們想的那樣!”

    一干紈绔們瞬間面面相覷,這……為何要去偷一個男人的褻褲?

    有人忍不住嘟噥:“大人,您這就算是要考磨咱們這些弟兄,也尋個女子嘛。”

    大鼠也嘀咕:“就是,偷香竊玉好歹也是個美人,整個男人,咱們又不是都和周役長一樣好男風那口。”

    紈绔里頭好男風的人陰陽怪氣地道:“咱們就算好那口的,也得看臉罷,都長得跟肥龍似的,這誰也好不起來,不是!”

    一干人聞言,皆盯著肥龍竊笑起來,忍來肥龍的怒目而視。

    秋葉白卻輕笑了起來:“誰告訴你們,不是個美人?”

    眾紈绔聞言,瞬間眼睛一亮:“啥,難不成那戶人家當家的是個女的?”

    秋葉白單手支著下巴,一邊懶洋洋地剔牙一邊道:“總歸是個你們見都都沒有見過的大美人。”

    她說的可是大實話,不打誑語!

    一干紈绔們聞言眼睛都亮了起來,其中一人立刻道:“不知那人家是做什麼營生的?”

    秋葉白倒是沒有想過有人會這麼問,她歪著腦袋想了想:“說起來罷,本千座還真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營生的,總歸也是有自家大盤口的,那是那戶人家的庶出大小姐,生得極好,但性子潑辣了些,是個厲害的,手上還有功夫,又克死了几任夫君,名聲壞了更嫁不出去,但是把家里操持得極好,里里外外,他爹家里的小妾主母都得聽她的。”

    她應該沒有說錯罷,這百里初確實也就是這麼個‘庶出長女’的身份,只是他家里的經營的盤口叫——天下。

    一干紈绔們聞言,瞬間腦補了英姿颯爽的艷麗大美人或潑辣美貌大小姐的形象。

    然后興奮地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嘖嘖……那可是極品啊!”

    “這種潑辣的大美人,上起來味道最夠辣。”

    “大人知道的這麼詳細難不成是那大美人的入幕之賓?”

    秋葉白看著他們一臉猥瑣地笑著,便嗤道:“得,別胡想,讓你們去就去!”

    于是一干紈绔們臉上齊齊露出了一種若有所悟的蕩漾表情——明白了,原來大人你是看上那潑辣大小姐,這是想要偷香竊玉的前奏啊!

    這回事偷褻褲,下回就要偷人了罷?

    秋葉白一看他們那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伸手拿著手里的藤條朝他們揮了几下,笑罵:“你們這群猴儿崽子在想什麼呢,吃完喝完去睡覺,明早想折子把該干的事儿干了,出了紕漏被抓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們!”

    跟這群不著調,被人看不起來的家伙們在一起,她也不自覺地露出了自己的江湖習氣,說話也不講究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群紈绔們笑嘻嘻地脫開她鞭子的樣子,秋葉白卻覺得很是輕松,仿佛又回到走馬江湖,醉臥蓮台的少年時代。

    這麼一鬧,原本因為被懲罰有些凝重的氣氛都散了,那一頓鞭子抽,仿佛都抽在了每個人心底某個小小的角落,看著彼此那狼狽之中卻還能笑嘻嘻地大吃大喝的模樣,再看看原本那高高在上的千總大人也跟著他們一塊沒有一個正形的模樣,紈绔們忽然莫名地覺得秋葉白那張臉也沒有方才懲罰他們時候的面目可憎了。

    一干紈绔們吃飽喝足,也被鞭子抽打夠了以后,便齊齊相互攙扶著向自己房間走去,做了鳥獸散。

    秋葉白看了看天色,已經是月上中天,她也提了酒瓶站了起來,淡淡地吩咐寶寶:“一會子去安排咱們閣里的大夫給他們看一看傷。”

    寶寶點點頭:“四少放心,他們應該沒有大事儿,行刑的都是咱們刑堂的高手,一會我再安排些人去給他們醫治。”

    秋葉白點點頭,便提著酒瓶准備上樓回自己房間睡覺。

    寶寶遲疑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四少,您為何要他們去偷那人的……。”

    這簡直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秋葉白眼底閃過狡黠而涼薄的光芒:“山人自有妙計。”

    寶寶一怔,點點頭,還是補充了一句:“但控鶴監的人不是好相與的,若是他們下了殺手……。”

    秋葉白卻笑道:“不,他們不會的。”

    說罷,她揉揉寶寶柔軟的頭發,促狹地道:“寶寶,要和白姐姐一起睡麼?”

    寶寶比她小上几歲,或者說若是按照前生的那些時日和今世疊加起來算,他比她小上好几十歲,剛剛被她撿回來的時候,一向都是她在照顧重傷的寶寶,寶寶醒來看到自己殘缺的面容和身体之后,几乎徹底崩潰,不願意見任何人,一心瘋狂地求死。

    還是師傅讓她照顧這孩子兩年,才讓他慢慢緩了過來。

    那兩三年里,他們都是同塌而眠,直到有一天寶寶忽然不知道什麼原因,自己抱著小被子就搬了出去,打死都不願意和秋葉白再一起同住一房。

    秋葉白也只當小孩子大了,叛逆期鬧點儿獨立的小脾氣,見他平日里也還是很黏她的,並沒有疏遠彼此的關系,便也隨著他去了。

    寶寶見秋葉白打趣自己,眼底閃過柔軟的光芒,剛想張嘴,最后卻還是別開了臉,硬生生地道:“不要!”

    秋葉白也不為意,笑著拍拍他肩頭:“那我自己上去了。”

    寶寶僵硬地點點頭:“四少好眠。”

    秋葉白把酒壺甩在背上,伸手朝他擺擺手,轉過身哼著小調子向樓上走去。

    寶寶看著她窈窕的背影里自一股子瀟灑秀逸的氣韻,心中百味雜陳。

    白姐姐,你是如此的了解控鶴監,亦或是你很了解控鶴監的主子呢?

    ……

    日升月落,第二日很快就來到了。

    秋葉白洗漱完畢,剛下樓就看見看風部的紈绔們竟然早早地已經在樓下吃早點了。

    見秋葉白走進來,他們齊齊地起身,中氣十足地喚了一聲:“大人,早!”

    秋葉白發現他們沒有如她平日里的在司禮監看到的那般睡到日上三竿,頗有些驚訝,她原本以為是要對這些家伙下點子狠手整頓一番的,但如今他們不但沒有人睡懶覺,就連受傷最重的肥龍也別人攙扶著坐在椅子上,這會子見她看過來,還抓著個滿頭嬉皮笑臉地朝她笑得滿面油光。

    秋葉白又看了看一邊的寶寶,見寶寶朝她眨眨眼,便心知肚明了,這想必是寶寶這些日子調教的成果罷?

    不管如何,一大早看到這般有朝氣的情景還是很讓人身心愉快的,她朝著他們點點頭:“行,大家自先行用餐罷。”

    說罷,她便也在眾人之間,隨便選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一干紈绔們昨天被秋葉白收拾了以后,乖覺了不少,見她出來多少戰戰兢兢的,但見她若無其事地在他們之間坐下,還和他們一起用了粗面饅頭和白粥,仿佛和他們也沒有什麼兩樣,不過是他們之中普通的一份子。

    紈绔們心中都感覺頗為有些微妙,但是這種微妙的感覺……嗯,還不壞。

    秋葉白一邊吃著早點,一邊看著他們的情緒從警惕到疑惑再到平和,唇角彎起一點子淺淺的笑意來:“你們可想好怎麼去那戶人家領人和家主的褻褲了麼?”

    紈绔們互相看了一眼,隨后朝著秋葉白齊齊露出個有些猥瑣的笑臉:“當然!”

    他們昨夜一邊讓那大夫給治療鞭傷一邊合計了秋葉白交代的‘艱巨任務’大半晚上。

    看著紈绔們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秋葉白也點點頭:“這倒是也算謀定而后動,不過本千座再給你們一個后悔的機會,那大戶人家的守衛極為嚴格,而且不但那些護衛們武藝非凡,就是那大小姐武藝也很出眾,若是被抓住,可能會被打個半死。”

    秋葉白一說完,紈绔們就帶愣住了,有人忍不住小聲地嘀咕起來:“這麼凶悍,豈非母老虎一只,難怪嫁不出去呢。”

    大鼠倒是想得多些,畢竟兄弟們昨晚合計了大半夜,他忍不住問:“大人,若是咱們不去會怎麼樣,去了可有獎賞?”

    紈绔們都有些緊張,是的,若是不去呢?

    會不會像昨夜那樣吃鞭子。?

    秋葉白干脆地道:“不會,此事若是成了,本千座自掏腰包給你你們每個人多發五十兩的俸銀,並且不必再吃清粥咸菜,若是不成,那你們就一直吃著清粥咸菜修身養性罷。”

    紈绔們表情瞬間變得極為復雜——

    但是,他們也只是遲疑了片刻,就耐不住心癢癢了,到底是從來沒有領受過這麼‘特殊’的任務,又香艷又猥瑣,有趣得很,本就很符合他們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而且還有銀子拿,又不用吃素。

    聽起來簡直太誘人了。

    一干紈绔立刻騷動起來,紛紛摩拳擦掌表示偷香竊玉,乃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事儿,他們不怕。

    秋葉白看著他們那爭先恐后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幽涼的光:“你們可想好了?”

    大鼠還是冷靜一點,試圖勸自己的兄弟們:“這事儿,咱們是不是再想想,万一那家大小姐的人出手每個輕重,出了人命怎麼辦?”

    肥龍卻已經不耐煩了:“得了,大鼠,就你那破老鼠膽子,有膽子去和人家搶寡婦,沒膽子去弄一條女人的褻褲麼,還是你覺得你偷梅寡婦的時候,那定軍侯家的侄少爺手上太輕了,我可記得你差點被打斷一條腿!”

    大鼠瞬間漲紅了臉,怒道:“老子也是為了兄弟們著想。”

    肥龍拆他的台拆慣了,嗤了一聲:“你是為了兄弟,老子是為了自己,你一點傷都沒有,我背上的傷可不是吃清粥咸菜就會好的。”

    秋葉白發現肥龍說話極為技巧,他雖然說得看似自私自利,但是那群紈绔里頭昨日受了鞭子的人不少,由人及己,頓時都‘感同身受’起來,紛紛奚落大鼠,畢竟昨日他是第一個得到千總大人支持的人,而且一點刑罰都沒受,連原本大鼠一派的人都倒戈了,支持肥龍的決定。

    大鼠氣得渾身直顫抖,嘴上兩撇細細長長垂落下來的小胡須一個勁地顫,看起來倒是真像一只被堵在角落氣急敗壞的大老鼠。

    秋葉白只在一邊慢條斯理地一邊喝粥一邊做壁上觀,並不說話,直到看戲看夠了,方才微笑道:“看起來,你們已經有了決斷了。”

    肥龍立刻揚聲道:“沒錯,咱們都決定搏一搏,一個多月沒肉吃,嘴里都快淡出個鳥來了,有人膽小不願意去,咱們去!”

    一干紈绔們也紛紛地點頭。

    大鼠看著自家兄弟們全部都陷入了興奮的情緒里,心底的預感昨夜那樣不太妙,但是他也沒了退路,索性一咬牙尖聲道:“誰說我不去的,弟兄們都去了,就算被揍了,咱也人人有份,反正以前一起受罰也不是第一次了!”

    肥龍聞言,頓時咧開嘴笑了,一把張開手,艱難地摟住大鼠的肩膀:“這才是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大鼠無奈地笑笑,摸著自己的兩撇小胡須笑笑:“得,既然人家的護院那麼强,大小姐又是個辣子,咱們可得再好好合計合計,能不被揍又完成任務,才是妙事!”

    肥龍立刻大笑:“那是當然,誰他娘的想被個小娘們揍!”

    一干紈绔們也都紛紛地大笑了起來,上去拍大鼠的肩頭!

    秋葉白看著他們那副興奮又胸有成竹,仿佛已經拿到了‘大小姐’的褻褲,輕薄了美人,又完成了任務的樣子,她唇角彎起一絲幽涼莫測的笑意:“既然你們都已經決定了,就祝你們馬到成功了,本千座也已經為你們做好了完全的接應准備。”

    果然總歸是習慣了取巧投機,又容易衝動的家伙們,她只祝福這群笨紈绔們別被‘公主’殿下收拾得太慘,她已經准備了好几個接骨治外傷極好的師傅。

    紈绔們聞言,立刻眼睛一亮,齊齊問:“可還有醉仙樓的台面吃?”

    秋葉白露出個迷人笑容:“自然,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為何一干紈绔們硬生生地在那笑容里打了個寒顫

    ——老子是一枚屬性為總攻願望是扑倒悠大的猥瑣雪冥桅妞的分界線——

    這日依舊是趕集日,南岸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人流如織。

    一處臨江的小茶樓里也坐滿了人,那說書人帶著個干癟的少女坐在堂間,吹拉彈唱,很是熱鬧。

    這演奏的熱鬧,底下看戲的也很是熱鬧。

    有行腳的商人,有那閑聊聚會的友人、算命的、聽曲子的窮酸秀才、還有些不務正業吃酒的地痞閑人……林林總總,各色人形。

    二樓雅間里,一道窈窕的人影懶懶地靠在窗邊的軟榻上,著烏云皂靴的長腿一條伸直,一條翹起來擱在一邊的椅靠上,手里拿著一杯清茶,一本書正懶懶地看著。

    進來送點心的茶娘看著那年輕人,緋紅著有些黝黑的臉,將手里的點心擱下,小小聲地道:“公子,試試咱們這里的點心。”

    年輕公子抬起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多謝。”

    那俊美的容貌和溫雅的笑顏瞬間讓茶娘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她正紅著臉想說點什麼,卻見那年輕的公子又低頭下去繼續看書了,她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后也只得咬著唇道了聲“不客氣”便端著那茶托子離開。

    一邊做管家模樣的大鼠瞅著靠在椅子上的人,心中琢磨,大人這麼隨便一靠一躺,還翹著腿,姿勢看著和老王平日里摳腳的樣子差不多,但怎麼看起來效果差那麼遠?

    “看什麼呢?”秋葉白似長了四只眼睛一般,將大鼠的模樣全看在了眼底。

    大鼠立刻諂媚地一笑:“大人沒見那茶娘春心大動了,方才在底下云子和老麼也看上那茶娘了,結果被那潑辣貨甩了一臉茶水,您這摳腳的姿勢真好看,叫那啥來著……。”

    秋葉白看了眼大鼠:“玉樹臨風,灑脫不羈?”

    大鼠立刻點點頭:“正是,大人這摳腳的姿態真是玉樹臨風,灑脫不羈!”

    秋葉白有些好笑,只嗤道:“得,今儿你這奉承,本千座不愛聽。”

    見大鼠臉色有些發白,她便知道他想到了昨夜那一頓‘賞罰分明’的鞭子,便又懶懶地道:“不必擔心,本千座不會因為這個罰你,不過話說回來肥龍他們的行動到底開展得怎麼樣了?”

    大鼠見自家上司說了不會罰自己,方才松了一口氣,立刻道:“想來也快了,應該布置完畢了。”

    說著給秋葉白遞上一只銅質單筒西洋鏡。

    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亮色,接了過來掂量了一會子:“你們去哪里搞來的這西洋玩意儿?”

    大鼠自己也掏了一只出來,拿絨布小心地一邊拭擦一邊道:“這是上回老葉子陪著鎮南公的世子一塊賭馬,從鎮南公世子手里贏來的,足足七八只,可把那鎮南公的世子給氣壞了。”

    “呵……。”秋葉白笑了笑,她早就料到十有八九是這種答案,她展開鏡筒,來看向窗外。

    這茶樓隔著兩條街就正對著百里初的小樓,而茶樓地勢趕巧在一塊坡地上,所以對著百里初的小樓几乎可以正好是居高臨下,几乎可以將院子里開了什麼顏色的花儿都看得清楚。

    但是因為隔開了兩條街,所以這座茶樓就看起來全不如百里初附近那几間高大茶樓目標那麼大。

    這等踩點法子已經是初具刺探偵緝最基本要素——隱蔽,也是那群紈绔里頭一個叫小樓的少年想出來的,當然,他會如此規划,是因為他曾經在眾目睽睽之下偷了他家家廟里供奉的夜明珠。

    秋葉白聽了,實在覺得這群紈绔里頭果然是人才輩出。

    她拿著手里的單筒西洋鏡,看著百里初的小樓,她一眼就看見,院子外頭站著便裝巡邏的鶴衛,而院子里的某些角落都有隱蔽的鶴衛守住了容易入侵的角落,連著樓頂上也伏著人,几乎是全方位無死角地守著那小樓。

    院子里姹紫嫣紅開遍鮮花,雙白果然還是很‘賢惠’地舉著剪刀在那里修剪花枝。

    但是並沒有看見百里初那一身標志性的紅衣或者黑衣。

    用西洋鏡將小樓能看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秋葉白微微挑眉:“我怎麼沒有看到肥龍他們?”

    大鼠晃動了几下自己的西洋鏡,隨后有些興奮地道:“快看,快看,那里,街角那邊!”

    秋葉白立刻隨著他的指示轉動自己的西洋鏡,果然看見街角有兩道衣衫襤褸的人影,正慢吞吞地朝著那大門走了過去。

    她一看那兩人的造型,瞬間唇角就忍不住抽了抽:“這……有這麼肥胖的乞丐麼?”

    而很明顯,除了她有這個疑問,鶴衛們也有這樣的疑問。

    兩個乞丐正相互攙扶著朝著小樓院門前走去,門口守衛的兩名白衣人警惕地看著他們走過來,立刻伸出手里的長劍一欄:“請離開,這里不是你們可以乞討的地方。”

    當然,他們看著其中一個圓滾滾的乞丐,表情很有點奇怪,這是他們見過最肥胖的乞丐了,怎麼會有人能胖成這樣,最近乞丐的伙食都那麼好麼?

    而他身上那些襤褸的衣裳如布條子一般掛了他滿身,看起來簡直一個掛滿了布條的活動肉球。

    肥龍靠在身邊同伴身上,見自己被攔住,便可憐兮兮地伸手道:“小哥儿,醒醒好,給點吃的罷,咱們都餓了三天三夜了!”

    肥龍說這個話明顯一點子說服力都沒有,兩個鶴衛都面無表情地瞅著他:“請離開!”

    肥龍仿佛很是無奈,只能拿手肘撞了撞了一邊的瘦高個子:“喂,大壯,兩個小哥哥不相信咱們,我嘴笨,你和兩個小哥哥說說。”

    那個被他稱呼為大壯的男子身形纖細如竹竿子一般,但是偏偏又很是瘦高,和肥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肥龍靠在他身上,簡直向一根竹竿子挑了個大砧板,砧板還是超大號的,讓兩個鶴衛忍不住懷疑那細竹竿會不會一會字就被砧板壓倒了。

    這樣的人居然叫做——大壯?

    大壯看著兩個鶴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的臉瞬間就紅了,矮矮期期地道:“小哥哥,你們生的這般俊俏,一定是好心人,能不能給咱們點錢?”

    大壯說話聲音也完全和他的名字不同,軟軟細細的,襯上他那忸怩的神態和他偷窺他們的眼神,頓時讓兩個鶴衛打了個寒顫。

    鶴衛們原本容貌都是極為出挑的,雖然出門的時候為了不扎眼全都做了些簡單的喬裝讓出色的五官看起來平淡了不少,但是仍舊難掩俊秀眉目,而大壯的這副表情,明顯就讓他們想起了京城里那些好男風的貴族子弟們看他們的眼神。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都是主子的人,武藝高强,頂著個‘男寵’的名頭,只怕那些貴族子弟們都要餓虎一般扑上來了。

    而面前的這個乞丐,明顯也和那些貴族子弟是一路貨色。

    鶴衛們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其中一人伸手從腰上摸出一把銅板,看也不看地往肥龍和大壯腳下一扔,冷冷地道:“拿了錢就走,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警告,若是再有無理糾纏,休怪我們兄弟不客氣。”

    雙白大人已經吩咐過了,若是遇到這附近有乞丐糾纏或者別的什麼人糾纏,能以錢財打發就以錢財打發,不要引人矚目。

    肥龍看著被扔在自己腳底的銅錢,又看了眼大壯,見他還是那副痴痴呆呆地看著面前兩個小哥的模樣,忍不住狠狠地捏了他一把:“撿起來啊!”

    大壯方才如夢初醒一般,趕緊蹲下來,去撿那些銅錢,撿完了以后,他仔細地收好,又松開了扶肥龍的手,然后上羞澀地試圖上前道謝:“多謝二位小哥的打賞,奴家一看你們兩就都是好人,奴家有要事要告訴兩位小哥儿呢……。”

    看著大壯一副弱柳扶風要靠過來的樣子,兩名鶴衛眼底瞬間閃過寒意,在大壯靠過來的霎那,他們手里的長劍瞬間出竅,壓在了大壯的脖子上:“找死!”

    他們原本不苟言笑的模樣就頗為嚇人,何況此刻一身陰寒殺氣外露的模樣,頓時讓大壯嚇住了,僵在原地。

    兩名鶴衛原本也只是打算直接將這兩個糾纏的乞丐嚇走,見他那模樣,原本以為目的已經達到,卻誰知他們威嚇的目的是達到了,但是——

    “啊啊啊啊啊啊——殺人了,殺人了!”大壯忽然拔高了聲音尖叫起來。

    兩名鶴衛嚇了一跳,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男人的嗓音竟然能高昂尖利若此,簡直是——穿破云霄。

    而這樣的尖叫,也迅速地吸引了路過行人的目光,皆紛紛好奇地看了過來。

    鶴衛們哪里見過這樣無賴之事,皆有些不知所措,便齊齊怒道:“豈有此理,閉嘴!”

    誰知道他們這怒喝,卻換來大壯更為尖利的慘叫聲:“殺人了,殺人了!”

    兩名鶴衛面面相覷,也暗覺不妙,但是大壯的尖叫聲還在繼續,仿佛經歷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讓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起來。

    這和雙白大人交代過的要低調行事完全不符合!

    而此時,忽然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又是一道白色的身影走了出來,正是一白,他臉上也圍著一層黑紗,擋住了他陰柔俊美的容顏,只露出一雙銳利的鳳眸。

    “這是怎麼回事,何人在此喧嘩!”

    秋葉白在高樓上拿著那西洋鏡將那場景看得清清楚楚,唇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正戲就要開始了罷,不知‘公主’殿下什麼時候會粉墨登場呢?

    院門前,兩名鶴衛立刻簡潔扼要地將事情經過給一白闡述了一遍,一白冷冷地看了眼那還在尖叫大壯:“閉嘴!”

    一白身為控鶴監俸主,身上氣勢非同凡響,渾身凜冽如刀鋒一般的森冷威壓瞬間讓大壯似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硬生生地把尖叫吞了回去。

    大壯和肥龍都齊齊打了個寒顫,只覺得面前的蒙面人陰冷而可怕,並不知道那種陰冷凜冽是來自手斬千人之后的殺神所有,否則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來招惹。

    一白見他們閉嘴了,便又冷冷地看向四周圍觀的人:“散開,還是有人想和這兩個人作伴?”

    充滿了威脅的陰森語氣,瞬間讓圍觀人群立刻做了鳥獸散。

    這几個白衣服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那身氣勢不是混黑道的,就是混白道的官老爺的護衛,他們不過是路人,何苦為兩個得罪人的乞丐出頭?

    不一會圍觀的人便散了干干淨淨。

    肥龍和大壯兩個都呆住了。

    而一白已經眯起眼看向他們兩個:“你們是什麼人,想要干什麼,說實話或者死!”

    大壯和肥龍都感覺自己像是被陰森的老虎盯上的羊羔,瞬間又打了個寒顫。

    面前的這個男人雖然沒有動刀動劍,但是他們都知道此人絕對不是在說笑。

    肥龍看著大壯那不敢說話快嚇尿了的模樣,暗自罵了聲大壯,又問候了一遍秋葉白的祖宗八代,當用他們都是鄉下沒有見識的農民嗎,他們雖然行事下九流了些,但也是貴族子弟出身的多,

    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他娘的哪里是什麼商戶人家的護衛,這麼陰森恐怖,千總大人又耍他們,這種氣勢非當官的沒有,大人這不會是看上哪戶封疆大吏家里的大小姐罷!

    但是不管如何,他們現在都走到這一步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就是皇帝老儿的公主,他們也要弄出件褻褲來!

    肥龍原本就是個死倔的臭脾氣,發現不對勁了,沒想著溜之大吉,而是繼續一瘸一拐地硬是靠在大壯的身上,逼著他把自己帶著湊近一白。

    “這位大哥,咱們也是街邊討生活的,原本來這里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肥龍堆砌起肥碩臉上滿滿地討好笑意。

    一白聞言,冰冷凌厲的眼底瞬間眯起來:“受誰之托忠誰之事?”

    他是聽了雙白說了主子對那周宇和國師的處置方式,所以這會子見了門口有異樣,便懷疑是秋葉白派來的人,所以才有耐心陪著兩個人說了那麼久的廢話,否則他早就直接把這兩個敢在主子附近放肆的家伙敲暈了扔進運河里。

    肥龍一看有戲,立刻又靠近了他一點,做出神秘的樣子:“是一個年輕的俊哥儿,他讓我們來帶走一個白頭發的和尚,還有一個他的朋友,也是男的,他說了,如果我們來這里領人,除了他會給我每人一百兩銀子,你們也會給我們每人一百兩銀子。”

    大壯在一白陰厲的目光下,渾身不舒服,這會子聽見肥龍這麼說,瞬間心中大罵,這個貪財的胖子,大人什麼時候說了后半句,不趕緊把事儿了了,在這個危險時候還不忘記騙一票麼!

    一白一愣,挑眉:“一百兩銀子?”

    如今這世道,二十兩銀子就是一戶普通小門小戶人家一年的花銷,秋葉白也未免太獅子大開口了罷。

    不過既然主子吩咐了……

    一白擺擺手,吩咐一名鶴衛:“去通知里面的人准備一下,把人帶出來,再准備兩百兩銀子。”

    那鶴衛立刻點頭轉身進了院子里。

    肥龍看見一白那輕描淡寫的模樣,瞬間就后悔了,看來他是叫少了,得叫二百兩才是。

    過了片刻,就見那鶴衛取了兩張銀票和領著一個人走了出來,他將銀票交給一白,同時道:“家主說了,先讓周宇出來,大師稍微晚點儿。”

    一白看著表情有些懵懂的周宇,眼底閃過一絲暗光,隨后點點頭看向肥龍和大壯:“你們可聽到了?”

    肥龍接過了銀票,立刻大力地點頭,眉開眼笑:“自然是聽到了,多謝多謝。”

    隨后,他看了眼周宇,心中盤算著既然先出來了一個,那麼先帶走一個是一個,隨后他便笑著對一臉錯愕的周宇道:“這位小哥,您可是有個姓秋的朋友?”

    周宇這個時候已經收斂了自己的表情,看著肥龍,點點頭:“正是。”

    他已經醒來了兩三日,但是卻被人以養病為名軟禁在一處小房間里,只是有人來傳信讓他不必著急,表示秋葉白和和尚都在各自在養傷,好了自然會讓他們相見。

    他雖然著急,懷疑是梅蘇的人抓了他們,但是看樣子卻又不像,這几日都在揣測這是些什麼人,今日忽然就有人來領他出去了,現在一聽是秋葉白派來的人,沒有多想便立刻激動了起來,如今一出來就看見肥龍,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秋大……秋兄可還好?”周宇勉强壓抑著激動道。

    肥龍點點頭:“我看他很好,您要不先去見他,你走出街口就會看見還有一個乞丐,也是秋兄弟叫來接人的,跟著他走就是了,我們在這里等一等另外那位大師。”

    周宇遲疑了一會,但還是點點頭:“好。”

    一白冷眼看著他們對話,有些狐疑,只覺得他們似乎是認識的,但他也並沒有阻止周宇的決定,主子已經在一開始就交代過——隨著他們去。

    周宇和肥龍交換了而一個眼神之后,便頭也不回地大步向街角走去,不一會便消失在了街角。

    而這個時候,肥龍卻忽然搖晃了一下身体,然后‘虛弱’地朝著前方倒去:“哎喲。”

    他滿以為按照常理一白或者另外兩個鶴衛會接住他,但是不想鶴衛們從來奉行的就是冷眼旁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行事准則,從來不會隨意插手任何事情,哪怕是有人在他們面前死了,血飛濺了滿臉,他們一樣可以視若無睹。

    于是肥龍就‘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這回撞到了傷口,倒是真的疼得他臉色發白,渾身直顫抖,差點真的昏厥過去。

    大壯雖然很怕一白的那種眼神,但是基本的兄弟義氣還是有的,立刻衝了過去將肥龍扶了起來:“肥龍,你怎麼了!”

    肥龍偷偷扭了他一下,然后就‘昏了’過去。

    大壯頓時滿臉驚慌地看向一白:“這位大哥,不好了,我家大哥昏迷了過去。”

    一白挑眉:“就算是死了那又怎麼樣?”

    大壯見狀,瞬間流淚了:“枉費你長得那麼俊,卻是個狠心的,我家大哥若是昏迷了,誰替你們把人帶走,我怎麼可能看得動我家大哥,我也不知道要帶人去哪里,你們也瞅見了我們在街口的人已經領剛才那個小哥走了!”

    一白瞬間被大壯那‘梨花帶雨’的羞惱模樣惡心到了,退開一步,冷冷地看了眼他們那模樣,便道:“你們先進院子罷。”

    說罷,便示意身邊的鶴衛把人弄進去。

    他身邊的鶴衛遲疑了一會,還是無法,只得兩個人一人一邊,吃力地抬著昏迷的‘肥龍’進了院子。

    秋葉白在遠遠的樓上看著,見肥龍他們順利地進了院子,而原本在院子里修剪花枝的雙百走了過去,便彎起唇角輕笑了一下。

    雙白正在里面修剪花枝,見人進來了,不免有些奇怪,便也迎了過來,看見被搬到石凳子上的肥龍,他看了眼一白,用傳音入密問:“你怎麼把人弄進來了?”

    一白輕嗤了一聲:“他們既然費盡心思想要進來,便讓他們進來好了,也好看看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雙白看了眼肥龍,忽然見他身上有些傷痕,便有些疑惑地上前問:“這傷是怎麼回事。”

    他是控鶴監刑堂堂主,自然一眼就看出來那些傷不簡單。

    大壯這會子看見個修眉妙目的美男子手里捧著花枝走過來,花妙人更妙,早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一時間又看著雙白發呆。

    雙白看著他那模樣,倒也不惱,只笑道:“這位小兄弟,回魂了。”

    大壯見雙白這般溫和的模樣,竟然沒有嫌棄他唐突,便也靦腆地道:“是這樣的,我們受了那姓秋的兄弟所托,來這里領人,可是昨夜我們用晚餐的時候,不知道哪里忽然來一撥官兵,然后姓秋的兄弟就和他們就打了起來了……。”

    說了一半,他便做出極為唏噓的模樣來。

    大壯別看著是個見色起意的,但是說起謊來,卻一套套地,說話也不說完,但是卻會有人自動腦補,幫他把這個謊話圓了。

    雙白瞬間一震:“你是說……昨夜你們遇上官兵,這傷是那些官兵留下來的麼,那你們那姓秋的兄弟怎麼樣了?”

    大壯看著雙白,眼底瞬間就紅了:“他……他被那些官兵抓走了,但是還是給我們留了銀子,交代我們今日一定要來領回他的朋友,實在是一等一重義之人啊!”

  雙白顰眉,和一白交換了一個眼神,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同一個疑惑——能調動官府之人,難不成是梅蘇?

  但是本地官府也在他們的掌控之中,若是真有此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不過此事涉及到主子最近極為關注的那一個人,終究還是馬虎不得,雙白和一白再次用眼神交換了意見之後,雙白便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請示主子。”

  說罷,他轉身便朝著小樓裡走去。

  大壯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嘿,著了!

  想來一會子就能看見大美人了吧。

  不過自家大人看樣子也不是全不認識那個大小姐,否則對方怎麼可能會表現出這般模樣?

  大人整這齣只怕是要戲弄那大小姐一番了。

  連躺在椅子上的肥龍心頭都是和大壯一般同一個想法,雖然‘昏迷之中’也不忘偷偷睜開眼去偷窺一番。

  果然,沒有多久便聽見衣擺微微拂動的聲音,隨後一道微喑幽涼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消息是誰帶來的?”

  肥龍和大壯聽著那把聲音,雖然覺得和女子的柔軟有些不同,音色雖然好聽,但還是偏低沉了些,可是當他們看見聲音的主人之後,皆齊齊呆了呆。

  美人,絕對是大美人!

  雖然對方面上也戴著一層黑紗,但是光那一雙露出來的眼睛和一身的風姿,便足以叫人只覺得銷魂蝕骨了。

  百里初見兩個形容猥瑣的乞丐盯著自己眼冒綠光的模樣,瞬間顰了下眉。

  而肥龍和大壯瞬間因為他眼底的幽暗虛無的森然詭譎,背後起了一層白毛汗,就彷彿大半夜鬼門關裡吹來的一陣陰風一般。

  不過這一個激靈,他們瞬間就記起自己要做什麼了,大壯立刻眼睛一紅,就顫抖著聲音道:“大小姐,那秋兄弟是妳的姘頭不?”

  眾人:“姘頭……”

  大壯瞬間抽了自己一巴掌,立刻改口:“小人是問那秋兄弟可是和您相識,若是相識,您可得救救他!”

  說著,他就流著淚朝百里初身上撲了過去吧:“您不知道,抓秋兄弟那混蛋說要把秋兄弟給剝光了蒸熟!”

  百里初一時間閃神,只聽見——剝光了三個字。

  閃避的動作遲緩了一點,竟然瞬間被大壯碰到了衣袖,他這般潔癖之人,怎麼能容忍有人這般觸碰自己,下意識又退了一步,而大壯則手上一滑一頭朝著地面栽去,他一頓亂抓竟然好死不死地改揪住了百里初的衣裳下擺,空氣裡瞬間響起‘嘶啦’一聲。

  百里初渾身一僵,瞬覺肩頭傳來大片涼意。

  ……

  秋葉白在酒樓上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再忍耐不住扶著窗櫺笑得全身發抖。

  她果然沒有看錯看風部這些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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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58: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定情信物

    秋葉白好容易笑夠了,發現一邊的大鼠正疑惑地看過來,她擺擺手,繼續撐著個西洋鏡往小樓里那里看。

    百里初被人這麼一扯衣衫,僵住了之后,一把扯住肩頭衣衫,目光厭惡陰郁地掃過地面上的大壯,隨后看向兩邊也呆住了的一白和雙白等鶴衛,露出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來:“本宮發現你們最近身手退步,嗯?”

    大壯方才被百里初那眼神輕輕一掃,瞬間有種自己成為地上螻蟻感覺,高高在上的神祗雖然可以隨意地一腳踩死他,但是神祗明顯不想髒了自己的腳,于是那些護主不力的神衛們就要承受怒火了。

    當然,身為惡心到神祗的他……大壯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果不其然,大壯的預感是對的,一白和雙白兩人之所以會呆滯,完全是因為他們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兩個‘乞丐’武藝極為尋常,誰也沒有將他們看在眼里,更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會些三腳貓功夫的人竟然能沾上自己主子邊!

    而他們因為大意,護主不利,若是對方是高手倒也罷了,偏偏是兩個‘乞丐’,這對鶴衛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這會子被百里初魅眸一掃反應過來了,一白面紗下臉色已經是一片鐵青,周圍的鶴衛已經立刻單膝跪下,而一白則是朝著自家主子先是單膝一跪,隨后又立刻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直接一腳朝著大壯就狠狠地踹了過去。

    大壯雖然早有防備,立刻扭腰閃開,但是一白的大腳哪里是他想躲就能躲開的,頓時被踹飛了起來。

    他慘叫了一聲,‘砰’地一聲掉進了一邊的薔薇花叢里,滿籬笆的花儿扎得他又是一陣吱哇亂叫。

    百里初顰眉,不悅地冷道:“別弄死了!”

    雙白忍不住白了一白一眼,隨后朝著花圃走了過去,拿著手上的花枝朝著對方頭上就是惡狠狠地一通亂抽:“混賬東西,掉哪里不好,我給主子伺候的花,都讓你弄成什麼樣子了,作死的東西!”

    主子既沒有讓他們弄死,想來是有話要問,但是主子可沒有說不讓他們折騰這個讓他們鶴衛臉面無光的蠢貨!

    大壯被抽得滿頭血痕,一個勁地瞎扑騰,卻愣是沒法子從雙白手里的花枝酷刑之中逃出來,又是一陣凄厲的哀嚎。

    那樣子看得躺在長凳上裝死的肥龍都發毛,只偷偷抱緊自己的錢袋,同時以安慰自己,偷香竊玉總是要被打的,瞅著大壯這不是已經見了人家大小姐的裸肩麼?

    最后大壯能逃過一劫,還是因為雙白看著大壯在那花圃里瞎扑騰,把他精心伺候了几日的薔薇都弄折了才松了手,打算把大壯弄出來再用藤鞭子收拾。

    但是雙白才剛收手,准備把大壯弄出來,那原本在花叢里已經奄奄一息的人卻瞬間跟打了雞血似地頂著滿身的碎花瓣和花枝葉和小刺從花圃里一個鯉魚打挺跳了出來,跟只陀螺似地縮到花圃后頭,憤怒地尖叫:“不就是看了下你們家大小姐的肩膀,當我願意看嗎,白是夠白,壯實成那個樣子,送給老子,老子都不要,也就我家大人才會收你家大小姐這種姘頭!”

    百里初是屬于那種穿衣顯瘦,脫衣顯肉的優美身形,作為男子而言,已經是最精致不過,肌理分明,線條優雅流暢,但是作為女子的身形而言——結實隆起的肩頭肌肉,還是看著壯實過了頭。

    雙白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能跟蟑螂似地,一腳下去,看著都扁了,移開腳卻又能拖著殘軀蹦跶出來惡心人。

    這會子看走眼,雙白眼底閃過怒色,他扔了手上花枝,袖子一抖,一條黑色的長鞭子,‘啪’地一聲鞭子在空中划出凌厲風聲,似毒蛇吐信。

    大壯昨夜剛被抽而來三鞭子,這會子屁股上還疼著,一見鞭子頓時嚇得小腿肚子轉筋。

    但是在雙白動手之際,百里初卻忽然冷冷地道:“等一下,把他帶過來!”

    雙白聞言,手腕一沉,原本抽向對方臉上的鞭子一下子纏繞在了大壯脖子上,再一抽。

    大壯只覺得那毒蛇纏上自己脖子之后,他就再次被抽到了半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再次慘遭摔得七葷八素,他只覺得自己三魂還在七魄盡散,只能捂住腰眼呻吟,連尖叫都沒了氣力了。

    而此時,他眼前卻出現一闕華美精致的殷紅袍裾,一道陰幽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你剛才說什麼?”

    大壯這幫痞子,平日里雖然流里流氣,說不上有骨氣,但是這回被打慘了,反而蠢脾氣就上來了,他張嘴就怒道:“說你他娘的又壯又潑辣,活該八輩子嫁不出去!”

    百里初眯起眸子,一腳踏在他的肩頭,再次問:“你剛才說什麼?”

    大壯的骨頭瞬間響起了可怕的‘哢嚓’聲,他尖叫一聲:“說老子他娘的才看不上你這種臭娘們!”

    百里初挑眉,足尖微微向下一踏,只聽‘喀’地一聲,干脆利落地踩斷了他的肩胛骨,大壯這回痛極,差點就暈了過去。

    百里初淡淡地道:“不對,后面那句。”

    一白和雙白等鶴衛很少能看見自己家主子動手逼供,他一向不喜歡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觸,甚至連審訊人都要把牢房布置得干淨典雅如書房,犯人也必須沐浴淨身,雖然迷惑了很多人,但是最終‘干淨的書房’成了控鶴監大牢里最恐怖的代言詞。

    所有的犯人都寧願呆在肮髒的地牢里,也不願去那‘干淨的書房’。

    如今自家殿下竟然親自動手,讓他們只覺得心中也忐忑了起來,這代表著殿下心情不好,殿下雖然很少心情,但是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身邊的人都會度日如年。

    想到這里,一白等人看著大壯和肥龍的目光都愈發陰冷。

    冷得肥龍躺在石登上都快裝死不下去了,他畏懼地抱著銀袋蜷縮了起了身子。

    一白等人眼底除了陰冷之外還多了厭惡,這種除了銀子,自己同伴的生死也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麼?

    秋大人怎麼會和這種臭蟲一樣的東西混在一起。

    大壯只覺得喉嚨腥甜,試圖從那紅色艷麗如奔騰血流一般的腳下脫身出來,但掙扎的結果就是肩膀上傳來的劇痛,几乎讓他恨不得就這麼死過去,所有的骨氣全部都被那一襲妖異的紅袍踩踏進了塵埃里。

    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顫著聲音道:“我家……我家大人才會看上你這種臭娘們。”

    就算痛到死了,也改不了嘴上逞快意麼?

    百里初看著地面上几乎可以說是奄奄一息的大壯,卻忽然笑了:“是她讓你們來的,說,她要你們做什麼?”

    雖然被地上的小蟲豸惡心了,但是聽到他叫罵的話,百里初卻心情難得地變好了。

    但是百里初並沒有因為發現大壯是秋葉白派來的人而對大壯手下留情,大腳照舊踏在他的肩頭。

    大壯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憤怒之下說漏了嘴,頓時眼前一黑,只氣得喉嚨發甜,竟有吐血的衝動。

    他索性豁出去了,朝著百里初就‘呸’了一聲:“對,就是我家大人說的,你這臭娘們等著,我家大人遲早讓你在床上求饒,弄死你丫的!”

    秋葉白在遠處的樓上只看見百里初一腳踏在大壯肩頭,卻不知道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麼,更不知道大壯替她發下了如此的豪言壯語,但是她莫名其妙地手上一滑,差點把手里的西洋鏡給摔出窗外,還好她眼疾手快地撈了几把,才堪堪地撈住這寶貝,輕吁了一口氣,繼續盯著小樓院子里的事態發展。

    而一邊的大鼠卻已經莫名地不安了,他看了看小樓的情形,他總覺得樓里情形不妙,他又看了看身邊的秋葉白,終歸是忍不住輕聲道:“大人,您看咱們是不是要出手?”

    誰知秋葉白卻連眼睛都不眨,只淡漠地道:“你們不是已經住了完全的籌謀麼,既然如此,要不要動手自然是你們決斷。”

    大鼠一楞,秋葉白冷淡的語氣讓他有些不妙之感,他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您也知道,咱們也就是些走雞斗狗的小聰明,若是真的有什麼事儿,當然還是要靠大人決斷。”

    他是懷疑秋葉白和寶寶有后手的,比起自家兄弟那些不著調的法子,當然指望著秋葉白實在些。

    秋葉白輕笑了一聲,轉頭,看著他,冷淡地一笑:“哦,我為什麼要救你們,本千座只是游戲的提議者,最終決定參與的可不是我,我有說要幫你們善后麼?”

    大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

    他看著秋葉白漫不經心地轉過臉看回了西洋鏡里,一顆心仿佛瞬間沉入了冰涼的水底。

    “大人,你為什麼……。”

    秋葉白冷淡地打斷他:“每個人都要習慣于為自己做出的決斷負責,就這麼簡單。”

    隨后,她有些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行了,若是不想看戲,要是真的擔心,便修改你們最初的計划去把肥龍和大鼠弄出來就是了,別在這里瞎吵吵。”

    大鼠看著秋葉白的背影,眼底閃過疑惑、憤怒、茫然、慌張,心亂如麻,他想扑上去把這個玩弄他們生死的上位者,給推下樓去,幻想著將對方碎屍万段,但是大鼠最終卻還顫抖著手繼續抬起西洋鏡看向校場內。

    不,這個時候憤怒沒有用,他根本不是這個人的對手,既然秋葉白已經撒手不管,那他必須冷靜下來,才能去救弟兄們,眼下就是不能輕舉妄動。

    秋葉白眼角余光瞥見大鼠一臉慘白卻努力鎮定下來的模樣,唇角彎起意味深長的弧度。

    嗯,這是個很好的開始。

    有些東西,永遠需要血的教訓和痛,才會讓人銘刻于心。

    ……

    且說小樓的院子里,大壯這等豪言壯語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虎軀一震,連著百里初都愣了楞,隨后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過了一會,他方才心情極好地俯下身子,似笑非笑地對他道:“好,我等著你家大人在床上讓我求饒,弄死我那日。”

    大壯一呆,咦,這個大小姐難道不是應該發誓要將大人碎屍万段麼?

    他頓了頓,難得大發慈悲地從大壯肩頭移開了腳,方才繼續道:“說罷,你家大人到底讓你來這里有什麼目的。”

    大壯不知道面前這個紅衣蒙面人到底為何突然放了他一馬,被踩斷的骨頭依舊痛的讓他想死,但是那種恐怖的壓迫感不在了以后,他多少還是松了一口氣。

    “你……你先讓我起來,老子才不在別人的腳底下說話!”大壯提出一個看起來並不算過分的要求,

    百里初看著他,精致的眼角挑起一個譏誚的弧度:“倒是有點骨氣。”

    隨后他看了眼一白,一白便讓兩名鶴衛上前將那大壯提了起來。

    大壯站穩了之后,百里初方才冷淡地道:“方才你說的有人將你家大人綁了,想來也不是真的罷,她到底想要作甚?”

    大壯遲疑了一會,又看看周圍的人,朝著百里初道:“您能過來不,我來告訴您。”

    一白眼底一寒正要說什麼,卻見百里初擺了擺手,仿佛一點顧忌都沒有地向大壯走了過去,直到他站在了大壯面前不遠處才停下腳步,莫測地睨著他:“可以說了麼?”

    一干鶴衛皆警惕地看著大壯,只等他敢做出什麼對自家殿下不利的事儿來的時候就扑上去把他剁了喂狗。

    卻不想大壯忽然朝著他露出個古怪的笑容,然后似要扑上前抓住百里初,卻在百里初眼底寒光一閃的瞬間,整個身子滴溜地一轉,竟然一言不發地抱著自己被踩斷的肩膀朝著大門外狂奔而去。

    一群鶴衛瞬間被他那種蟑螂一般的生命力和不知死活給震住了。

    看著大壯就快跑近了大門,百里初一點都不著急,輕嗤了一聲:“嘖,真是不知所謂的人養不知所謂的屬下。”

    他大概知道這些家伙是些什麼人了,也不知道小白怎麼會有耐心去收拾這些人,看樣子是真的准備走上那條‘宿命’之路了麼?

    這樣的察知,讓百里初的心情愈發地好了,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會看見惡心到他的‘小蟲豸’會順眼。

    看著大壯快衝到門口了,百里初比了個優雅的手勢,兩道白影便瞬間仿佛兩道鬼影似地瞬間出現,輕飄飄落在了大門口,手腕一翻,兩把帶著血腥殺氣的造型怪異的黑色彎刀瞬間從背上彈出,被他們握在手間,鋒利的刀尖正對著大壯。

    大壯眼看著就要撞上那刀尖,但是他卻靈活地猛然剎住腳步,然后就勢一屁股坐下,小手指曲起靠在自己嘴上猛然地一吹:“嗚嗚嗚——。”

    那聲音並不算大,但是調子卻極為奇怪。

    鶴衛們一愣,不明白他在搞什麼鬼。

    百里初卻危險地眯起了眸子,忽然冷聲道:“鶴衛,散開,正門,東南方向、西北方向,攔人!”

    一白和雙白立刻同時冷然應聲,飛身向門外而去,隱蔽的鶴衛同時也瞬間從角落散開,同時訓練有素地結陣守住院子的每個方向。

    空氣中‘哢嚓’脆響不絕,他們背上黑色骨蓮彎刀全部出鞘,扣在手中,在三伏天的熾烈陽光下硬是反射出森冷的刀光,將所有的熾熱壓下去,只余一片森然逼人的肅殺寒氣。

    仿佛那一瞬間修羅獄開,無常鬼魅皆出,殺氣凜冽。

    大壯和肥龍對鶴衛們那利落的動作和結陣,看得簡直目瞪口呆,嘆為觀止。

    看風部那群家伙擺陣出來的那種駕駛和這些白無常們一比簡直就是狗屎!

    但是,這到底是在朗朗乾坤下……

    一白和雙百兩人剛飛身而出,手中武器剛剛出鞘,卻一個在牆頭上,一個在牆下,齊齊僵住。

    “啊呀,快來,快來,這大善人家在院子里施粥放糧啦,每個人都能領走粥和白米哦!”一個穿著襤褸的瘦弱小乞丐從東南方向衝了出來,背后跟了一大堆乞丐,一白看著那龐大的陣容,非常懷疑是不是南岸所有的乞丐都來了!

    而西北方向的街道上瞬間也衝出了一大群人,為首的一個人是個尋常人家管家模樣的三角眼小胡子,也在那吆喝:“來了,來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我家大小姐昨日定親,所以今日向全城的窮人家施米了,一人一袋精白米,先到先得!”

    站在牆壁上的雙白清楚地看見那龐大的人流滾滾而來,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有便宜不占是蠢物,今日我們都是窮人的興奮。

    雙白他徹底呆滯,腦子里只閃過一個念頭——秋大人是瘋了,還是想要報復殿下想瘋了麼?

    龐大的‘窮人’隊伍和乞丐隊伍迎面相撞,‘窮人隊伍’里不乏穿著綢緞子的人,明顯對著乞丐們露出了厭惡和警惕的神色。

    而乞丐們發現對面出現了如此龐大的‘搶糧’隊伍,也都齊齊剎住了腳步,同樣投去了鄙夷和厭惡的神色。

    畢竟都是衝著糧食來的,按照世俗常理,乞丐們明顯占有‘先天優勢’,但是精白米哎,那一袋子可就是十吊錢,尋常白米的十倍價格,‘窮人們’實在覺得乞丐不配吃,而乞丐們自然覺得‘窮人們’真是貪得無厭。

    雖然那平日里這些‘窮人們’也是他們的金主,但今日都是搶糧的,自然不能講情面。

    雙方人馬先是相互用眼神殺伐了一番之后,目光齊齊地定在了一白和雙白身上。

    ‘窮人’一派里留著小胡子的管家三角眼里小眼珠一轉就上前恭恭敬敬地對著面無表情,手上卻警惕地握緊了鞭子的一白道:“白護衛,我照著大小姐的吩咐已經把咱們府邸放糧的事情公布了,南岸的大伙都很感激大小姐,請您進去通傳一聲,也好開門讓大伙進院子領糧食。”

    一白冷冷地看著他:“你是何人,竟敢誣傳此等流言,蠱惑人心!”

    他一看面前的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管家,獐頭鼠目,那樣子簡直就像米倉里的大老鼠,卑劣的氣質一看就和院子里頭那兩個家伙如出一轍,就知道此事絕對和院子里頭那兩個家伙脫不了關系,當然,還和秋葉白那個混賬家伙也有關系!

    那‘管家’瞬間一驚,仿佛不敢置信地道:“白護衛,您這是怎麼了,今日早晨我才接到大小姐的通知說是今日要放糧的,糧食可都在咱們后院堆滿了。”

    他不等一白說話,就繼續自顧自地道:“難不成是大小姐反悔?”

    他可以提高了聲音,背后一群‘窮人們’可是各個都背了米袋過來的,如今聽到這個消息,豈能善罷甘休,頓時都叫嚷了起來。

    “豈有此理,這不是在玩儿人麼?”

    “太過分了!”

    “真是太黑心了1”

    吵嚷的憤憤不平的聲音几乎掀飛了屋頂。

    一白臉色愈發地陰沉,厲聲呵斥:“放肆,此處豈是爾等可喧嘩之處,還不速速退開!”

    一白氣勢依舊森冷駭人,如同殺神,一下子令所有人都震住了,但是這畢竟不是如方才一般,只有那麼區區二三十人在門前圍觀,不一會人群里就發出了不以為然的噓聲,讓一白臉色簡直黑得能滴墨汁。

    大鼠早就將他之前震懾人的一幕看在眼底,這時候自然不會讓他得逞,眼底閃過狠光:“我家大小姐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你們原本不是大小姐的護衛,而是姑爺帶來的,我家的護衛呢,怎麼沒有看見,昨日我家大小姐和姑爺才拜堂,今日姑爺是不是見到那麼多糧食起了壞心眼,把我家小姐害了!”

    大鼠的話其實頗有些漏洞,但是這時候的‘民意’原本就浮躁不安,‘窮人們’正為自己無功而返憤憤不平,大鼠的話瞬間就讓他們找到了極好的理由,便此起彼伏地道:“對,你們是不是把人家大小姐害了,想搶糧?”

    “精糧價格不菲,你們絕對沒有安上好心眼!”

    “就是,只怕不光想搶糧,還想霸占那家大小姐家的祖產!”

    人多力量大,各種臆想提供了豐富的叫罵內容,直氣得一白差點就想領著鶴衛把這些人的嘴全割了。

    他眼底血腥之色一閃,手上長鞭就毫不客氣地朝著大鼠咽喉襲去。

    先解決這個挑撥人心的禍害!

    但是他的手忽然被雙白一擋,他冷冷地看著雙白,目光陰森凜冽:“放手!”

    雙白搖搖頭,神色凝重地道:“等我去請示主子!”

    這種時候對這些無賴動手,絕對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他們已經習慣對陣的是殺手,甚至圍剿的正規軍隊,但是唯獨沒有面對無賴過。

    對這些無賴,確實不是他們擅長處理之事,雖然不是做不到,但他們總不能把所有受挑撥的民眾殺了。

    大鼠千鈞一發之下保住了性命,抓住機會瞬間尖叫起來:“不好,殺人滅口!”

    領著乞丐來的小乞丐正是那弄來西洋鏡,叫小樓的少年,平日里將大鼠當成自己的叔叔,如今見著大鼠受難,立刻也跟著激動地嚷嚷:“娘希匹的,那些壞人要殺人滅口,咱們衝進去救人,分糧!”

    說著,他就不顧一切率先衝了過去,他一衝,乞丐們見有人帶頭了,那口號又極為誘人,立刻也吱哇亂叫,一窩蜂衝了過去。

    原本‘窮人’們還在觀望中,畢竟這事儿確實有點蹊蹺,忽然今日一大早就有人說要放糧,而且還是昂貴的精糧,但是此刻見乞丐們行動,那種唯恐糧食被人搶了的心情瞬間占據了理智。

    也不知道里頭又是誰喊了句——再不進去,就沒糧分了!

    于是‘窮人’們也只猶豫了一下,便齊齊地也不顧一切地也朝著一白和雙白他們衝了過去。

    自古以來,法不責眾。

    他們又是‘救人’不是?

    眼看著兩邊的人馬烏泱泱地衝了過來,雙白臉色也變了,局勢失去控制了。

    一白眸光愈發暴戾,殺氣濃烈,正想掙脫一白的手,卻忽然聽見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道紅色的身影忽然站了出來,低柔幽涼的聲音響了起來:“要領糧食者,請在左右巷子分別排隊。”

    那一道紅影只是往那里一站,氣度風華無雙,瞬間便讓打算衝進來的人群腳步緩了一緩,只怕真的衝撞了那蒙面的美人。

    及至那美人一句話說完,兩邊人馬皆齊齊站住了腳步。

    大鼠一看那架勢不對,剛想做驚喜痛哭流涕狀扑過去,但是在百里初那種陰詭幽暗的目光下,瞬間吶吶站住了腳步,莫名其妙的只覺得背后發毛,那原本艷麗的紅衣看起來也似浸透了鮮血一般才會如此猩紅。

    邪門!

    他退了一步,不敢再作聲。

    “您是這家的大小姐?”小樓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只一臉懷疑地道。

    百里初身形僵了僵,片刻之后,他冷冷地道:“是。”

    雙白和一白兩人齊齊地因為那一瞬間百里初身上那種如有實質的陰森猙獰打了個寒顫。

    已經許多年沒有人能將主子逼迫承認他不願意承認的事儿了,這些無賴或者說秋大人還真是有惹毛殿下的能耐。

    小樓原本還想質疑一番,但是卻見百里初只懶懶地吩咐一白和雙白:“你們且去把昨日的登記冊子拿几本出來,再讓人出來維持一下左右兩條街的秩序,然后按照先來后到發米。”

    他話音一落,兩邊的人馬哪里還記得要衝進小院子里去,百里初一句話就立刻讓他們開始在兩條長街爭先恐后地擠起來排隊了。

    小樓快氣死了,但是奈何百里初氣勢實在太過逼人,由不得人不信服,他只往那里一杵張張嘴就把他們策動了一個上午的人們耍得團團轉。

    百里初譏誚地掃了那些蝗蟲似地搶著位置的人群,眼底飄蕩過黑暗的霧氣,隨后便要轉身就要向外面的街道走去。

    雙白雖然知道自家主子必定是心中有溝壑的,既然敢這麼說,想必后院里頭一定會再做安排,但仍忍不住喚住百里初:“主子,您這是要去哪里。”

    百里初輕嗤了一聲:“當然是去見我那‘定親的夫君’。”

    說罷,他仿佛忽然有所覺一般猛然地抬起頭,眯起線條精致迤邐的魅眸看向隔著兩條街道外的那一座小茶樓。

    極具穿透性的銳利視線几乎讓秋葉白以為他通過了那西洋鏡能清楚地看見自己,手微微一顫,她下意識地移開西洋鏡,避開他那讓人心驚的目光。

    秋葉白挑了下眉,輕嗤:“嘖,這麼敏感做什麼,果然是個怪物。”

    百里初輕哼了一聲,隨后正准備穿街越巷去會會他的‘未婚夫’,但是還沒有走出兩步,就忽然那聽見院子里頭一陣銳器碰撞的聲音,他微微一顰眉,便轉回身子朝院子里走去。

    他才進了院子,瞬間就看見那一頭,一個瘦長的人影正扛著一個圓滾滾的‘人球’朝著圍牆外頭跳了出去,而兩名鶴衛並沒有追去,而是正舉著弓弩准備冷冷地瞄准他們的背心。

    百里初伸手揮了一下,那兩名鶴衛立刻收回了手里的弓弩,就這麼看著大壯將肥龍給抗著逃掉了。

    他們也不得不佩服,那大壯明明受傷很重,瘦得跟竹竿子似的,竟然能扛著那比他重那麼多的大肉球跑了,遠遠看起來簡直像是一根牙簽長了腿插著個‘大豬肉丸子’在奔跑,‘大豬肉丸子’還在‘竹簽’上一蹦一蹦地。

    百里初淡淡地問:“怎麼回事。”

    一名跟在他身邊的鶴衛窘迫羞愧地低下了頭:“回殿下……都是咱們大意了,沒有想到那肥乞丐明明滿身傷,又是那種膽小如鼠的模樣,只顧警戒著外頭,所以讓他一下子躥到后院晾衣裳那里,把您的……您的……。”

    百里初挑眉:“說話不利索,以后這舌頭就不必留了。”

    那鶴衛嚇了一跳,隨后立刻漲紅了臉道:“把您的褻褲給偷走了。”

    其實那兩個無賴乞丐剛剛偷走,他們就已經發現了,本來若不是殿下讓他們走,他們必定也走不了的。

    百里初聞言,瞬間就無言以對,這麼大的陣仗就為了一件他的褻褲?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吩咐:“去把本宮更衣房里那一抽屜的褻褲通通裹上沉香屑然后送到附近河岸小坡上那里的茶樓去。”

    那鶴衛一愣:“送去給誰?”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沉吟道:“若是沒有估計錯誤,要能看到咱們這里情形如此清楚,風又不至于太大的,應當是三樓朝北的包間,讓掌櫃轉交那些客人里頭容貌最秀美的年輕人,就道是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

    那鶴衛呆滯了一下,但仍舊面色如常恭敬地道:“是。”

    雙白這時候已經走了進來,正看見自家主子並沒有再離開的打算,便上前輕聲道:“殿下,您可還出去?”

    百里初在院子里抬起頭,再次看向小茶樓,露出個淺淺的意味深長的笑容:“不,不必去了,心意到了就好。”

    小白,本宮幫你這麼大的忙,又是操練人,又是送定情之物,要從你身上拿點儿什麼回來才好呢?

    ……

    雙白和剛剛走進來準備領人出去買糧食的一白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一些陰沉的情緒。

  骨蓮彎刀出鞘,非染血而不回。

  這是第一次骨蓮彎刀不曾染血而回。

  雖然對方手段實在無賴,雖然自家主子也是讓他們手下留情,但是他們跟在自家主子身邊這麼多年,從來都是敵人畏懼如死神一般的人物。

  雖然過去死傷戰損不是沒有,但是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悶頭虧。

  方才那種情形,讓一白和雙白兩名鶴衛統領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氣悶之極,不但讓他們近了主子的身,而且殺也殺不得,打也打不得。

  那些無賴的招數簡直令人髮指,卻偏生讓他們習慣了殺伐勾魂的無常們奈何不得,愣是吃了個啞巴虧。

  尤其是在知道那群無賴的身份之後,更令一白和雙白一干鶴衛們接受不了。

  司禮監自最精銳的捕風部在他們眼裡也不過是不堪一擊之輩,平日裡連給他們提鞋都不配,何況是看風部的那些窩囊廢!

  這事兒傳出去,他們簡直不用在京城行走了!

  一白和雙白交換了一個幾乎可以堪稱——殺氣騰騰的陰鶩眼神。

  不管如何,除非殿下下令禁止,這場子,他們遲早要找回來,也好讓那群膽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窩囊廢們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一干鶴衛們也暗自交換了陰沉的眼神,與自家的奉主和刑堂堂主感同身受。

  百里初何等人物,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屬下之間的眼神官司,他也不戳破,只漫不經心地轉身回自己房間。

  總之,有趣的事兒,他都有興趣參與,當然,也包括看戲。

  底下的人這麼折騰,說不定也很有助於他和小白的情誼進展,提早讓小白實現她在床上收拾他的‘宏圖大業’。

  百里初想起那樣場景,便覺得極為有趣。

  雙白無意間瞥見自家主子的那愉悅又期待的詭譎笑顏,默默地輕嘆了一聲。

  一白看著百里初回了樓裡,他眸光有些陰沉:“殿下會不會阻止我們?”

  雙白搖搖頭,輕嗤:“殿下素來是個喜看熱鬧的,如今怕是正暗合殿下的心意。”

  他一直覺得自家殿下大約因為小時候實在太過寂寞,所以才養成了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最喜‘擺人上臺演戲’,甚至興致起來,自己也要去攙和一腳,哪怕多少會牽扯到他自己,也絲毫不在乎。

  只圖個——‘精彩’。

  最明顯就是就可以直接將杜家滅門,卻偏偏這麼放縱著,磋磨著。

  還有秋大人……

  他到了如今也沒有看清楚殿下到底對秋大人是個什麼心態,是真的發現了傾慕之人,又或者是其實就是發現了有趣的玩物。

  而此時的以一白和雙白並不知道,這不過是他們所代表的的控鶴監精英與司禮監的草根紈絝們結下‘宿仇’的開始罷了。

  不遠處的茶樓上,秋葉白擱下手裡的單筒西洋鏡,輕笑了起來,嘖,這群中華田園醜土貓對陣暹羅美豔波斯貓兒的大戰,田園土貓兒的表現出乎她的想像,居然能讓訓練有素的牙尖嘴利波斯貓們吃了那樣一個悶虧。

  這情形讓她想起了前生極為有意思的一句話——不要和豬打架,你會濺了一身泥,而豬會很高興。

  田園土貓兒們雖然勝之不武,最後還是那隻妖王放了土貓們一碼,但是這樣等級差異巨大的對陣,土貓們也已經算是贏得漂亮了。

  波斯貓兒們這會子只怕要氣得撓爪子了,特別為首的那兩隻大白貓。

  秋葉白越想越有趣,不過,待會土貓們回來以後大約會暴跳如雷要撓她了吧。

  果不其然,秋葉白才放下手上的單筒望遠鏡沒多久,就聽見樓下傳來一陣喧嘩聲,隨便是茶樓關門聲,那些腳步聲‘蹬蹬蹬’地就衝著樓上來了。

  包廂大門‘砰’地一聲被人猛地踹開,一道人影率先就衝了進來:“秋葉白,你他娘的混蛋!”

  一隻圓鼓鼓的‘肥土貓’一拳頭惡狠狠地朝著秋葉白臉上狠狠地揍了過去。

  但若是平日裡也許他動作確實極為俐落,而此刻他背上本來傷就正痛楚的時候,今日又折騰這一番,雖然盛怒之下速度也不慢,但秋葉白只略微一偏頭,手腕暗含內勁輕巧地在他背上的傷口一敲。

  ‘肥土貓’瞬間就慘叫一聲,一頭栽倒在凳子上幾乎起不來了。

  秋葉白輕笑:“肥龍,你這是怎麼了,火氣那麼大!”

  ‘肥土貓’恨恨地瞪著她:“別狡辯,姓秋的,大鼠都跟咱們說了,你明知道那戶人家來歷非同尋常,出手狠毒,卻還故意陷害咱們於死地,我在那裡一看就知道你和那臭娘們有一腿!”

  秋葉白挑眉:“哦,那又怎麼樣?”

  攝國殿下不知道喜歡不喜歡臭娘們這個有趣的小稱呼。

  肥龍見秋葉白那樣子簡直氣的厥倒,怒道:“兄弟們,揍他丫的!”

  一干紈絝們早一肚子氣個個操了凳子衝進來,朝著秋葉白就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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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58: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整治紈绔 上

    秋葉白看著他們那憤怒的樣儿,還有那砸向自己的椅子,她一點儿都不著急,眯起眼看了看天色,活動了下手腕:“說起來,你們還沒有見過本千座動手吧,今儿是個好日子,很合適活動手腳呢!”

    說著,她一偏頭,輕巧地閃開了一張扔過來的凳子,隨后又抬手挑開另外一張凳子。

    “提醒你們一句,對上司動手,這在我朝是悖逆之罪,下場可不太好,你們想清楚了麼。”

    她那慢條斯理的樣子讓紈绔們怒火更旺盛,肥龍大罵:“你丫的混蛋,咱們弟兄那麼信任你,你卻出賣咱們就為了勾搭那個臭娘們,老子就不信了,我們那麼多人收拾不了你一個!”

    一干紈绔們瞬間都同時怒聲響應將秋葉白圍在角落。

    大鼠卻躲在門口,並沒有上前,他一臉遲疑地想說什麼,但是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

    秋葉白面不改色地看著周圍的人,忽然一張碩大的八仙桌越過眾人直接狠狠地砸向自己,桌子后是大壯憤怒鐵青的臉,若不是他另外一邊肩頭不自然地耷拉著,全然看不出他受過傷的樣子。

    大壯就是個怪人,看著抽條抽條的身板子像一根竹竿,但是手上的力氣大得嚇人,痛覺神經在他身上都似少了几根一般,尤其耐打,這就是為什麼百里初踩斷了他肩頭,他依舊能夠抱著体重和体積都比他大的肥龍跑路的原因。

    秋葉白看著那張巨大的八仙桌眼看著就要狠狠地砸在自己的頭上,她忽然一伸手,狠狠地捶擊在那桌上,那實木的桌子忽然發出可怕的‘嘎吱嘎吱’之聲,然后轟然碎裂成了無數碎片。

    秋葉白的這一次出拳沒有任何技巧,干脆而直接,但是那種暴戾的效果和她淡然的神情,卻構成了一種極為震懾人心的效果,讓人印象深刻。

    紈绔們看著那沉重的花梨木八仙桌擋不住秋葉白那一拳頭,瞬間裂成了碎片,他們不由自主地呆滯住——

    這真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秋葉白的實力。

    在司禮監的時候,這位爺就是上任的時候跟著他們簡單地打了招呼也就拉倒了,更不要說親自出來在他們面前顯擺几招立威。

    就是后來秋葉白為大家頂下了那樣大的風險,承諾親自查淮南一案,他們雖然都有觸動,但是也不過是覺得秋葉白講義氣到有些呆蠢,后來秋葉白先行領著周宇離開之后,他們反倒是見識了寶寶的‘能耐’。

    因為被寶寶收拾得死去活來的,加上‘蔣役長’素來就極有積威,所以他們從心底反而更多畏懼寶寶,因為寶寶似極為維護秋葉白,所以他們才連帶著對秋葉白恭敬。

    但這種恭敬的基礎太過薄弱,以至于當他們覺得被背叛以后,立刻憤怒得敢對秋葉白動手。

    秋葉白怎麼可能不明白,所以這一次,一出手就極具震懾性。

    但是紈绔們如果能這麼輕易就被震懾住,那他們就不會冒死也要去百里初那里干點儿‘偷香竊玉’的事儿,哪怕差點死在院子里,逃跑的時候,還不忘去抓一條美人的褻褲。

    所以在秋葉白出手震懾了他們一下之后,他們依舊不死心地操著手上的凳子或者在路邊撿來的板磚朝著秋葉白扑了過去,舉手就砸,試圖以人數的優勢將秋葉白困住。

    原本這種街頭打架的招數確實是極有效果的,亂拳頭打死老師傅,但是這一次他們遇到的是秋葉白。

    “這種小流氓打架的招式也使出來了麼?”秋葉白輕嗤了一聲,忽然一手接住一個砸下來的凳子,然后另外一只手腕猛地抓住了那砸凳子的家伙的衣領,抬手就是一甩,瞬間將那家伙砸向圍過來的紈绔們。

    包圍圈硬生生地就這麼被打破了。

    沒等紈绔們再包圍過來,秋葉白抬手又揪住另外一個板磚儿砸向她腦門的紈绔的手腕,一個利落地折腕就在對方的慘叫聲里將他手里的板磚儿奪了下來。

    她掂量了下手里的板磚,笑得一臉匪氣:“糯米糊拌著石漿制的磚,最是堅硬不過,居家出行,打悶棍和群架的好物件,今儿就讓你們這群笨蛋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打架!”

    紈绔們看著她的笑顏,莫名的心一驚,隨后還沒有回過神來,就瞬間看秋葉白足尖一點,直接躍進了他們之間,左右開弓,拳腳橫飛。

    他們甚至明明就看見她操著一塊磚頭,一點技巧都沒有地橫砸過來,偏生就是怎麼也躲不開,既然躲不開,那下場就是——慘叫連連!

    秋葉白這甩開胳膊,在人群里的打得那叫一個爽快,她手上特有效率,一般能一板磚砸趴下的絕對不揮第二下,不一會地面上就躺了一堆哀鳴不斷的人体。

    剩下的几個見勢不妙便都要跑,但是秋葉白怎麼可能讓他們溜了,就在他們剛摸到門把的時候,她直接一個蜻蜓點水,躍過他們的頭頂落在門邊。

    “怎麼,這是要走,咱們這不是還沒有玩儿夠麼?”她含笑著掂著自己手里的板磚。

    那几個紈绔們看著秋葉白的那笑容,只覺得她秀逸非常的面孔此刻看起來猙獰異常,帶頭的大鼠一點都沒有猶豫,立刻帶著紈绔們齊刷刷膝蓋一軟就給秋葉白跪了來:“大人,我們知錯了,咱們都是被肥龍蠱惑的,您行行好,給小的們個機會贖罪,饒了小的們罷!”

    肥龍在那頭早就被揍的鼻青臉腫,聞言瞬間抬起他的豬頭,破口大罵:“放屁,當初說要報仇的時候,你們几個賤人喊得最響了,大鼠,還是你說是大人要整治咱們,這會子又不認了嗎!”

    秋葉白陰森森地笑了笑:“我給過你們機會的,這回就問問我的板磚儿唄,它要饒了你們就行。”

    几個紈绔呆楞地瞪大眼,還沒有回過神來,就看見一塊板磚在他們面前翻飛,毫不客氣直接給每個人臉上都來了一記。

    很明顯,板磚不打算饒過他們。

    他們瞬間吭都沒有吭一聲,直接一頭抽抽著栽倒在地上。

    秋葉白看著地面上橫七豎八疊羅漢似地躺在一起哀嚎的紈绔們,再瞅瞅自己手上砸人砸多了,破了半角的糯米青磚,感慨地嘆了一聲:“到底是許久不玩儿這打群架的活計,不若以前那麼利落,效率低下。”

    想當年,她和師傅在外游歷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最喜歡和街頭的小混混們混一塊儿,体驗熱血的街頭生活,不用那種高來高去的武學技巧,就用最原始簡單的擊技和人過招,也是一種樂趣。

    紈绔們見她在那里感慨,他們都快氣悶得要吐血,什麼叫效率低下,那這混蛋效率高的時候,他們還有活路麼?

    他們怎麼也不明白,這個明明是世家子弟,看起來也跟白斬雞似的家伙怎麼會這麼能打架,而且專門挑他們的弱點輕易就各個擊破。

    簡直比他們還像混混儿!

    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若從嚴格意義上而言,他們這群紈绔們是街頭小混混,那秋葉白這混江湖的就是混道上的幫派頭子,這小混混遇上大混混,自然只能完敗。

    “算你狠!”大壯早就被揍趴下了,從被敲落的一顆門牙的嘴里惡狠狠地吐出一句話。

    這一回他就是再天生缺痛感,也總歸是人,經不住這麼三番几次的折騰和秋葉白的兩記專門砸他身上弱點的狠刁板磚儿。

    ‘大混混’秋葉白一腳踏在一張凳子,居高臨下,輕蔑地嗤笑道:“別以為看起來斯文客氣的人,就不是禽獸了。”

    一干紈绔默默地閉嘴,確實,是夠禽獸的!

    秋葉白在凳子上坐下把手上那塊完成了歷史使命的破板磚隨意地往身后一丟,也不管后頭是不是砸到人。

    聽到后面響起一聲哀鳴之后,她才懶洋洋地翹起二郎腿道:“怎麼,很憤怒麼,覺得本千座背叛了你們,利用你們去勾搭人,嗯?”

    一干紈绔們被她揍得快沒了脾氣,這時候心中多少是有些服了的,不是因為想明白了,而是秋葉白多拳頭硬,混混中,這是頂頂要緊的一件事,這時候見秋葉白開口,他們都沒有再嗆聲,包括最暴脾氣的肥龍。

    秋葉白大大方方地承認:“沒錯,大鼠說的沒錯,我是故意設了個套儿,但是我難道沒有說明白成事儿了好處不少,但是這套里有危險麼,我給你們機會反悔了罷,是誰今早非干一票的?”

    “是誰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

    “是誰信誓旦旦地說做好万全准備,說必定万無一失的?”

    連著几句冷冰冰卻充滿了逼迫感的問話瞬間就讓紈绔們說不出話來了,沒錯,秋葉白是給出了很大的誘惑,卻也警告過他們會有的危險,但是他們卻直覺不會出事。

    不過是偷香竊玉的事儿罷,他們干得不少。

    卻沒有想到……

    “卻沒有想到,會踢到鐵板,然后便指望著會有人來收拾爛攤子,指望有人給你們擦屁股罷?”秋葉白冷笑:“你們在家族里再不受待見,可一旦在外頭惹事,爹娘、家族總會覺得你們是自己的子弟,總不能丟人丟到外頭,所以給你們擦屁股,在司禮監又有几位役長帶頭頂著,再不濟也是司禮監的人,不惹大禍,也就是自己人罰自己人,總不會要了命去,連著這回在司禮監里頭惹出大事,我也幫你們收拾了,所以便指望著總有人罩著,頂著是罷?”

    肥龍和大鼠等人被她譏誚的話語壓得頭愈發地低,肥龍從小到大哪里被人逼到說不出話來,到底忍不住心頭乖戾:“你是上司,罩著咱們難道不應該,你不頂,誰頂事儿,不能干千總,就別干。”

    他話剛說完,就感覺大鼠狠狠地白了一眼,身邊趴著的弟兄里也有人對他投去有些不敢置信的輕視目光。

    他們雖然是混混,但是混混有混混的道儿。

    肥龍亦舉覺得自己說話確實有些過分得沒道理,但是卻硬強著不出聲。

    秋葉白就等著他這句話,挑眉嗤笑:“你還知道我是你上司,我以為你砸我的時候已經忘了,你說的沒錯,上司就得罩著底下的人,但是你知道不知道下屬對于上司的命令必須絕對服從,那你有什麼資格因為我讓你們做的事儿來質疑我,甚至動手,你們可知道我朝律例,下襲上者,輕則坐牢三年,重則流放三千里?”

    肥龍瞬間也啞巴了,這事儿明明原本是秋葉白做的不地道,怎麼現在說著說著就變成他們不地道了?

    他只恨自己沒有多几張嘴,但是心中卻也隱約覺得就算自己多了几張嘴,也沒法子說得過秋葉白。

    倒是大鼠,早前就和秋葉白有過交鋒,這會子卻已經是在深思了。

    秋葉白看著一干默不作聲卻已經平靜下來有些茫然的紈绔,冷淡地道:“這一次,若不是那家主人確實認識我,你們以為你們能活著走出來,這世上,沒有誰永遠會為誰收拾墊后,生死存亡,悲痛歡喜,都是你們自己的,沒有人能替你們承擔,每個人必須為自己的決斷負責看。”

    她頓了頓,繼續淡漠地道:“如果你們依舊指望著有人會為你們扛起所有的事情,那麼你們最好退出看風部,否則,下一次,我一點都不介意讓你們試試什麼叫真的死無葬身之地。”

    一干紈绔們聞言,倒抽一口涼氣,看著秋葉白的神色,忽然明白,她並不是在放狠話,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說罷,她起身向門外走去,臨出門的時候,她負手而立,補充了一句:“要退出的人,到蔣役長那里去登記,淮南一案的結果好壞我自然一人承擔,與你們任何人都無關。”

    秋葉白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款步離去。

    留下一室的寂靜,平日里一點疼都會大呼小叫的紈绔卻仿佛睡著了一般,一言不發。

    ——*——

    秋葉白走到二樓就看見寶寶提著把刀子在二樓靠著樓梯站著,防著剛才打群架的時候,那些紈绔里有人打不過逃出來。

    寶寶見她下來,便笑嘻嘻地道:“怎麼,收拾完了,成果如何?”

    秋葉白淡淡地一哂:“不知,雖然他們確實都有些歪才,但若是他們不能從這事儿里受點教訓,以后跟著我遲早都要斷送性命,既然如此,倒是不如讓他們早散早好。”

    貪小便宜、不顧后果、不肯承擔是身為屬下最大的忌諱,而這些看風部的紈绔們已經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就是這麼過得,只有真正的揍疼了他們,入肉見血,才有可能讓他們吸取教訓。

    淮南一案,最終的結果不管如何,都必定得罪杜家、梅家及太后,看風部如今實力太弱,若是還維持這般風貌,以后只有等待他人屠戮的結局。

    寶寶看著她,嘆了一聲:“四少,你就是太心軟。”

    這些紈绔們根本連藏劍閣的門都不配摸,更不要說得到閣主的親自調教。

    秋葉白卻笑了起來:“寶寶,我哪里是為那些紈绔們著想,不過是為我自己著想罷了,若是讓他們這麼跟著,也只會壞事儿,倒是不如不要。”

    說罷,她又補充了一句:“是了,若是有那來找你要離開的,你便給他們每人五十兩銀子打發了就是。”

    寶寶看著秋葉白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

    這還不是心軟麼?

    敢對自己動手的下屬,就是悖逆,尋常官儿早就尋了一百個法子讓對方玩完,也就她才會又請大夫又給銀子的。

    四少從來都是這樣,最堅硬、最不羈的殼子里裹著個蝸牛肉的心!

    當然,秋葉白一點沒覺得自己長了個蝸牛肉的心。

    ……

    她活動了拳腳,出了一身汗,正舒服,走到一樓,卻見茶樓的老板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模樣,抱著個盒子朝著樓上探頭探腦。

    畢竟誰也不願意有流氓在自己做生意的地儿打群架,偏這些流氓衝進來就給他砸了一包銀子說把他的酒樓包了,把客人都趕走,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看著他們衝上樓,看著客人們鳥獸散,連茶錢都沒給!

    他一看見秋葉白走下來,毫發無損的樣子,有些猶豫,但還是上前道:“這位公子,剛才有人給您送來了東西?”

    秋葉白一怔,挑眉:“我的東西?”

    老板點點,很肯定:“正是,說是給您的定情信物!”

    他若是沒有記錯,三樓上的客人里,就是這位公子最俊俏了,讓他的茶娘都春心大動,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可以毫發無損地走下樓,但是他只負責把東西送到。

    秋葉白看著塞在自己懷里的華美盒子,有點莫名其妙,但只以為是哪家小姐見她經過,便看上了送來暗傳情意的,以前也不是沒有的事儿。

    她便直接拆開了那精美的紗緞包裝,只是盒子里面的東西露出來的時候,秋葉白瞬間無言以對。

    盒子里頭整整齊齊地碼著一疊各色褻褲,赤橙黃綠青藍紫,還裹著一層濃郁的香氣!

    她瞬間就明白這是誰給她送的了,隨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攝國殿下那樣一個高貴、冷艷又不可捉摸的人,原來內里竟然如此的——可人。

    茶館老板瞥著那一盒子褻褲,暗自嘆息,誰家小姐這般風流大膽,真是人心不古!

    ——*——

    秋葉白回到了寶寶在平民窟里租下院子的時候,周宇已經在里面等著了。

    他一見秋葉白就忍不住激動了起來:“大人!”

    劫后余生和被關了几日的惴惴不安讓他立刻忍不住就要扑過來抱住秋葉白。

    身為頂尖的武者,她原本就不習慣別人輕易近身,更何況這種過分親密的動作。

    她習慣性地想要避開他的擁抱,但看著他桃花眼一片濕潤,就快哭了的模樣,閃避的動作便緩了一緩,讓周宇一下抱了個正著。

    她有些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子非,不要如此激動,你的傷還沒有好完。”

    周宇抱著秋葉白,有些閃神,只覺得懷里的身軀這般線條柔韌而窈窕,竟不似尋常男子,但是

    未及細思,他也覺得自己太過唐突,便立刻有些尷尬地松開了手,退到了一邊。

    “大人……您可安好?”

    秋葉白點點頭,笑著道:“還好,有些小傷,遇上故人出手相助,如今已經沒有大礙。”

    周宇一愣:“故人,可是那些白衣人?”

    雖然他總是被軟禁在房間里,都能感覺到他們身上氣勢非同尋常,再加上那種訓練有素的模樣,他都能感覺到那些白衣人絕非尋常人,

    秋葉白點點頭:“正是,是了,子非咱們先用午膳罷,還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商議。”

    周宇看見秋葉白的模樣,知道她不願意多談那些朋友,他也不再追問,便道:“好。”

    秋葉白左右看看,忽然有些奇道:“元澤呢,他沒有和你一塊回來麼?”

    周宇搖搖頭,也很是納悶:“我自打醒來就不曾見到他,不過聽說他被關在我附近的房間里,每次我看見有人來給我送飯都會提著雙份食盒,我既然無事,所以想來他也不會有什麼事儿。”

    秋葉白聞言,苦笑了下:“我倒是不擔心他有什麼事儿,我是怕他讓別人出什麼事儿。”

    鶴衛們武藝再高强,但是和元澤比還是比不得的。

    她並不希望元澤和百里初這就對上,對上百里初,且不說他們武藝修為到底誰高誰低,以百里初的能耐,元澤必定是要吃大虧的。

    這和尚身上,她還有很多事儿沒弄清楚,但是她也知道元澤雖然大部分時間行為不靠譜,偶爾粗暴簡單,但是總的來說性子單純,她並不想無緣無故地害了那個蠢和尚。

    “放心,若是不涉及到食物,元澤也不會發作的,想來一會就回來了。”周宇自然看出了秋葉白的擔憂,便安慰道。

    秋葉白轉念一想,確實如此,只要不涉及到和食物有關之事,元澤也不會隨便‘超度’人,便也放心了。

    不過既然她和周宇都沒有在小樓里聽到不同尋常的動靜,想來他也不會惹什麼事儿,而百里初知道他是她手里的人,也不會太過為難才是。

    周宇的目光落在秋葉白手里的禮盒上,不免一愣:“這是?”

    秋葉白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麼,不過是尋常朋友給送來的禮物罷了,我先拿上去放,梳洗一番,然后再出去用膳。”

    她估摸著那些紈绔們沒有那麼快能回來,寶寶那邊還有得折騰,索性酒飽飯足,先歇一下午再說。

    周宇點點頭。

    等到秋葉白和周宇兩人從外頭用餐回來,果然除了寶寶安排的看門的藏劍閣的門人之外,紈绔們和元澤都沒有回來。

    秋葉白安排了人去打探元澤的消息后便和周宇兩人分頭回各自房間休息。

    秋葉白剛剛一進門,瞬間就呆滯住了,然后下意識地道了聲:“抱歉,走錯房間了。”

    隨后她就關上門退了出來,但是門才關上,她四處看了看,顰眉,不對,這是她的房間。

    可是……

    為什麼她房間里有一個光屁股?

    或者說,怎麼會有一個光屁股對著她?

    更正確地說法是——怎麼會有一個一絲不掛的男人在她的房間里!

    秋葉白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果然……她沒有看錯,是有個光溜溜的家伙正背對著她穿褻褲,半邊臀部還露在外頭!

    “阿彌陀佛,小白施主,你為何不敲門便闖入貧僧的房間?”雖然嘴上說著看似責問的話語,但是依舊動作不緊不慢地將褻褲從屁股下拉上來的和尚異常的從容,一點都不著急自己春色畢露。

    雖然她一貫貪好美色,但是這種完全沒有心理准備下看見春光乍泄的大餐,實在讓剛剛酒飽飯足的她有點吃不消!

    秋葉白忍不住撫著自己有點發疼的額際道:“這是我的房間,元澤,你不覺得你自己太過自覺了麼!”

    這家伙到底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下面的門人沒有一個人發現!

    “哦,這是小白施主的房間麼?”元澤想了想,點點頭:“好罷,貧僧失禮了。”

    秋葉白看著他打算雙手合十唱佛號,褲子又蹭地滑落下去,忍不住閉著眼尖聲道:“你的褲子要掉了!”

    她已經吃撐了,早上又打了一架,還教書育人了一番,這會子全消受不起這般豐盛的春色大餐!

    元澤這才發現自己好像、似乎沒有綁好褲帶,便又收回手,慢條斯理地去把褲帶子抽起來:“抱歉!”

    秋葉白忽然覺得有點儿不對,那大紅色的褻褲好像有點面熟,她瞬間几大步走進去,果然看見原本放在桌子上的盒子被打開了。

    元澤這家伙……真是……

    秋葉白莫名其妙地就有些惱火,心煩意亂怒道:“你腦子被狗吃了麼,走錯房間也就算了,別人褲子,你也要隨便穿,這是作死麼!”

    元澤愣愣地道:“阿彌陀佛,貧僧以為……。”

    秋葉白打斷他,揉揉眉心,緩和了語氣:“行了,是我著急了些!”

    她嘆了一聲氣:“你不必介懷。”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她看見元澤穿著百里初的褲子,就有些上火,元澤的呆蠢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她也不是才知道,想來大概是天太熱了。

    “你先把衣衫穿上罷。”秋葉白道。

    元澤點點頭,但是他卻沒有轉身去穿衣衫,卻忽然伸開雙臂一下子把秋葉白抱了個滿懷。

    秋葉白一愣,鼻尖一下子全部都充斥著他皮膚上那種淡淡的奇異的檀香,竟然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片刻之后,她才微微漲紅了臉,伸手去推他:“你這是作什麼,放手!”

    元澤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溫然道:“小白施主,佛祖庇佑你沒事,這很好。”

    秋葉白推拒他的動作遲緩了一下,心頭不知被什麼觸了一下,她推拒他的動作緩了緩,淡淡地‘嗯’了一聲。

    “你沒事,這也很好。”

    不管元澤是不是真言宮的人,到底是一同患難過,說全然不觸動,是不可能的。

    只是,這個家伙身上的這些氣息,還有這種太過親密的動作,實在是……

    秋葉白忍不住覺得心頭躁動,總覺得非常奇怪,明明是清淨的佛意檀香,但是為何總覺得其間一種靡靡幻意,讓人有些心猿意馬。

    而且……這懷抱,莫名地讓她覺得很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來……

    秋葉白終于忍不住一把推開他:“行了,你先穿衣服,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元澤被她推了一把,腳后跟絆在床腳,一下子就整個人跌坐在床上。

    看著元澤那種有些茫然的模樣,她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面前蹲著一只純真懵懂的小綿羊,還光溜溜的,她總覺得看起來很可口的模樣。

    秋葉白搖搖頭,閉了閉眼,總覺得自己是瘋了麼,明明剛才才吃飽了,還覺得那春色太濃烈會膩歪,但是被他一抱,他皮膚里散發出來的奇異檀香一熏,就覺得血液加速,蠢蠢欲動一般。

    元澤看著她那樣子,有些擔憂:“小白施主,你下面的傷是不是沒好全,需要貧僧幫你上藥麼?”

    秋葉白瞬間回想起來之前這個家伙撞見她……處理小日子,認為她不小心在戰斗中光榮負傷,從此變成太監。

    瞅著呆蠢的和尚的樣子,秋葉白忽然覺得自己清醒了不少,她咬牙切齒地道:“不需要,謝謝!”

    元澤倒是沒有再堅持,點點頭,爬了起來,這回倒是很利落地套上了僧袍,整理完畢之后,看向秋葉白露出個溫潤的笑顏:“既然如此,小白施主,能否帶貧僧去用些齋飯,貧僧腹中實在飢餓。”

    秋葉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想吃什麼?”

    元澤想了想,然后異常堅定而利落地道:“肉包子,貧僧要吃肉包子!”

    包子?

    這個詞語讓秋葉白瞬間又想起了某種不堪回首的記憶,她忍不住怒道:“沒有肉包子,除了這個,你別的葷菜都可以吃!”

    元澤有些茫然:“為何?”

    秋葉白冷道:“不為何!”

    元澤摸了摸自己僧袍的口袋,遲疑道:“那好,那就吃素菜包子罷,要三十個!”

    秋葉白:“……。”

    她忽然覺得自己頭疼,外帶——胸口疼!

    ……

    最終,元澤還是沒有吃上包子,只能吃紈绔們吃的清粥小菜,連點子油星子都沒有。

    他很有點委屈,但是想想,自己總歸是寄人籬下,豈可貪求更多,佛祖也說了貪念乃修行之人的大忌,便也安然地享用起清粥小菜來。

    秋葉白問了他關于被百里初軟禁之后的事情,他卻是一副茫茫然的模樣,秋葉白索性便也放棄再多問了。

    秋葉白好好地睡了個下午,等到她起身的時候,已經是月色初上。

    她起床之后,忽然發現院子里燈火通明,便心中一動,披上衣服下樓。

    果然,等著她下樓之后,便看見一樓院子里頭和花廳里頭站滿了鼻青臉腫的紈绔們。

    他們見她下來,皆露出些不安和尷尬的表情。

    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幽光,低頭看著他們:“回來了?”

    眾人沒有出聲。

    秋葉白搖搖頭,轉身打算上樓,大鼠遲疑了一下,忽然開口:“大人!”

    秋葉白只做未曾聽見,置若罔聞地繼續往樓上走。

    大鼠終于忍不住大聲道:“大人,咱們回來了!”

    肥龍見秋葉白還是在往樓上走,忍耐著腫痛的臉,齜牙咧嘴地也跟著大叫:“大人,你可不能揍了人就走!”

    秋葉白終于頓住了腳步,轉頭看著他們,挑眉道:“哦,你們想怎麼樣,再打一架?”

    肥龍扭扭妮妮,哼哼唧唧了半天,終于開口了,中氣十足地道:“咱們看風部的人哪里是隨便就能招惹的,得等到咱們跟你一樣能耐,把你揍回來那天,出了這口惡氣,咱們才能走,弟兄們你們說是也不是?”

    紈绔們齊齊呲牙咧嘴地吼:“是!”

    秋葉白眸色輕閃,輕嗤一聲:“真打算不自量力麼?”

    大鼠也立刻扯著脖子跟著吼道:“咱們被族里人看扁,被司禮監的人看扁,被京城子弟看扁,看扁了,這回咱就豁出去也不能被這個揍咱的小白臉看扁了,咱們還沒在牌桌上輸慘過,咱們跟他玩儿大的賭他娘的一把,干不干!”

    一干紈绔們皆吼得更大聲:“干他娘的!”

    秋葉白含看著一群紈绔們站都張不穩,還一副歇斯底里,滿面通紅的樣儿,忍不住抱著胸大笑:“得,就衝你們這句話,本千座跟你們賭了!”

    這群流氓小混混,混成這樣了,來表決心還是這副死混死混的樣子,她也算是服了。

    人能活得這麼不要臉,也是種大境界,大本事,不是?

    紈绔們瞬間就激動了,瞅著那樣子,如果不是他們今儿被她揍得還疼著,就要衝上樓抱她了!

    元澤站在樓梯口,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和底下那些痞子們有些形容粗魯的笑罵調侃發呆。

    銀灰色的眼底閃過異樣的光芒。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他忽覺得,西天妙境雖大歡喜、大自在,但這煙火人間,也極好。

    ——*——

    三日之后

    五月初二,己巳月辛丑日。

    衝鼠(戊子)煞北

    宜出求嗣、開光、訂盟、納采、解除、動土、起基、進人口。

    忌出行,安床、上梁、裁衣、入宅、嫁娶。

    天色一片陰沉,暴雨如傾,街上早沒了原先的繁華,偶爾見有人影裹著雨布匆匆而過,依舊被淋了滿身。

    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人影站在門前。

    秋葉白擱下手上的老黃歷,扯了條早已備下的大布巾子迎了過去、

    “怎麼樣?”

    寶寶接過布巾子一邊擦頭發,一邊搖搖頭:“四個出城的城門全部都有人把守,查得很嚴,水路碼頭上看似松懈,但是大部分客船都歇著,只少少几艘船還載人,但我細細觀察,上面的船夫全部都是會武藝的。”

    看那撐船的樣子也就知道他們心不在焉,眼神卻極為警惕地觀察每一個上船的人。

    秋葉白挑眉:“是梅蘇讓人在那里布下請君入甕的陷阱?”

    自打那日紈绔們惹出了轟動整個南岸的‘布糧’事件,又毫無顧忌地衝上茶樓和她打了一架之后,她就知道梅蘇的人遲早會跟狗似的盯上來。

    所以原本想著當日等著紈绔們休養一番,然后第二日一大早就分批次離開南岸。

    但是卻不曾想到,沒有等到第二日,當日夜里,去定船的門人就來稟報,氣氛不對,四個城門都有官兵戒嚴。

    及至第二日就明顯地查驗出城非常嚴格,無路引、或者無地保文書證明的人都被擋下。

    秋葉白、周宇、還有元澤的畫像被制成緝捕令四處張貼,道是抓捕無惡不作、采花殺人的江洋大盜。

    周宇氣得厥倒,大罵這簡直是顛倒黑白,栽贓朝廷命官。

    他們一時間無法出城,另外再行商議辦法,但是接下來的這兩天風聲卻更緊了。

    還有官兵、地保挨家挨戶地發放通緝令,要求看見可疑之人速速上報。

    當初寶寶帶著這一批紈绔們也是分批進的城,租下的地方原本就是藏劍閣在這里的產業,看似只有一處院子,其實附近几處院子都和這里相通聯。

    他們龜縮在此處,雖然暫時還算沒有大危險,可誰都知道,再呆下去,局勢只會變得更惡劣。

    “今日看樣子真是不宜出行。”秋葉白瞥了眼桌上的黃歷,隨后卻忽然道:“讓大家准備一下,等雨停之后分開行動,我們先領著一批人走,其他人都留在城內,每次結伴而行之人不要超過五人,要扮作什麼人,讓肥龍和大鼠他們自行決定。”

    寶寶一愣:“讓他們決定,那兩個家伙……。”

    會不會不靠譜?

    秋葉白搖搖頭:“不,他們常年混跡市井之間,這些事儿,想必得心應手,我們只做接應就是。”

    寶寶點點頭,正准備轉身向樓下,卻忽然見元澤走了進來。

    元澤見寶寶也在,便打了聲招呼,唱了個佛號。

    寶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說話,轉身就下樓了。

    秋葉白知道寶寶不喜歡元澤的臉和百里初如此相似,不愛搭理元澤。

    她便向元澤笑道:“阿澤,怎麼有空這個時候過來?”

    元澤朝秋葉白走去,遞給她一個牛皮紙的信封:“這是方才有人塞進院子門縫的。”

    秋葉白一愣,接過信拆開一看,隨后神色莫測地看著陰鶩的天空。

    看樣子,淮南這趟渾水里的第三方,終于按捺不住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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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59: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小白施主?”元澤看著秋葉白的模樣,有些疑惑。

    秋葉白笑了笑,輕描淡寫地道:“無事,去收拾一下,咱們准備出城。”

    元澤想了想,看了看天色,神色莫名地有些憂郁。

    ——*——

    三伏天,暴雨之后,卻並沒有清涼多少,太陽並沒有出來,但是莫名地燥熱,空氣里彌漫著雨水混合著塵土形成一種古怪的腥味,嗆得人不舒服。

    排隊等著查驗出城門的人人即使在樹蔭下站著一會就已經熱出了一身粘稠的汗。

    “真他娘的見鬼了,這鬼天氣!”守門的士兵忍不住提著手里的水壺往嘴里的灌了一口隨后低聲咒了一聲。

    “就是,這天氣上午下了一陣怪雨,中午又一陣,也不知道龍王爺是不是心情不好,沒事儿撒兩泡龍尿,這種破天氣出來查什麼東岸過來的江洋大盜,真夠倒霉的!”另外一名士兵也一邊打量著等候檢查的人,一邊接口低聲抱怨。

    “得,這就是命!”喝水的士兵使了眼色阻止他說話,隨后對著一名推著獨輪車的男子呵了一聲:“你,過來,車里是什麼東西!”

    另外一名士兵瞥見旁邊的塔樓上窗口里隱約有人影憧憧,似正往下看,便也不敢再多作甚,也假模假式地拿著手里的紅纓槍就往一個老頭儿的推著一車茅草里戳。

    “大少爺,這天儿太熱,您這四處巡視的,熱出個好歹來,奴才可沒法子向太后老佛爺交代。”身著繡麒麟飛鶴飛魚服廠衛模樣的男子手里提著把扇子,一副奴顏媚骨地模樣為站在窗前的一名男子扇著風。

    淺蓮色的紗質長袍裹在男子身上,愈發襯托得他氣度如水一般的悠然沉靜。

    “不打緊。”梅蘇淡淡地道,清淺的眉上一點子焦躁之色都沒有,仿佛這熾熱的天氣到了他這里便成了江南清爽蔥蘢的煙雨。

    “若是人沒有抓住,也許才要擔憂怎麼向太后娘娘交代。”

    莫嫌聞言,頓時覺得自己被噎了噎,隨后干笑:“大少爺說的是,不過按照咱們的這種搜捕方式,您只管瞧好了,一個蒼蠅都飛不出去,把他們都收拾干淨咯。”

    說著,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個刀子的姿勢。

    梅蘇微微側過細白的臉,一雙清淺柔和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哦,那我就等著莫千總的好消息,雖然你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在房里的人就消失了,也沒有認出我的妹妹,但是我相信司禮監出來的人必定威武,想當年真武皇開國之后,司禮監可是威震天下。”

    梅蘇越說,莫嫌臉上的表情愈發地僵硬,那討好的笑容快維持不下去了。

    雖然梅蘇一雙眼眸里也清清淺淺的沒有什麼情緒,但是他就是覺得難以在那雙眼睛之下抬頭。

    莫嫌再不濟,也能看出來梅蘇話里有話,分明都是對他的譏諷。

    誰人不知司禮監在真武大帝之后就被削權削得厲害,漸漸被擠兌出了帝國權力核心中樞,淪落成為皇家打雜工,若不是還掌握著詔獄這個人人都討厭,卻又缺不得不的地儿,只怕早就成為禮部的附屬了。

    因為如今職能上的交叉,禮部尚書早就上書過好几次,要將他們收歸禮部,統一管理。

    梅蘇看著莫嫌的樣子,唇角勾起一絲輕蔑的弧度,隨后轉過頭,一向清淺的眸子里籠上一層陰郁之色:“我讓你去查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莫嫌遲疑了片刻,有些惶恐地道:“回大少爺,奴才已經派人去查了,但是一點蹤跡都沒有,並不知正陰大護衛他們到底怎麼會全部……。”

    他頓了頓,看著梅蘇的背影,惴惴不安地道:“怎麼會全軍覆滅。”

    此話說出的那一瞬間,梅蘇的背影瞬間散發出來到陰冷之氣讓莫嫌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梅蘇眯起眼,背在身后的拳頭慢慢地握緊。

    是啊,怎麼會全軍覆滅?

    每一次想起那個夜晚,他如此勢在必得地確定‘海東青’飛不出他的天羅地網,卻最終折戈沉沙的夜晚,他心頭就像有一團不斷落雨的云,心情永遠無法放晴。

    他忘記不了,左右都等不到任何消息,派人去尋,來人回報正陰出事之后,他親自前去看見的那個場景。

    他几乎以為走錯了地方,夜半三更走錯入了地獄,看見了修羅場。

    屍橫遍野,所有的精銳護衛和追緝的官兵無一生還。

    滿地全都是死無全屍的屍体,連見慣了屍体的仵作都吐了許久,才能勉强查驗,道是每一個人都是被亂刀砍死,手段殘酷不說,要形成這種壓倒性的砍殺傷必是數倍于追兵的敵人才能做到。

    梅蘇根本不相信自己地盤上,忽然來了這樣多的兵馬,自己卻不知道。

    這一點他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可是這樣的情形,他亦完全無法解釋到底出了什麼意外。

    那一夜的修羅場,就是個噩夢一般的詭迷。

    最可能知道真相的就是那些已經身首異處的護衛和士兵,但是他們永遠都開不了口。

    其二,就是那從他的天羅地網之中忽然神秘失蹤的‘海東青’——秋葉白。

    難不成是她在江湖中的人?

    他忽然想起几日前,南岸送來的異報,提到了有形容和秋葉白極為相似的人出沒,而她身邊似乎多了不少人,惹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若不是如此,他還不知道秋葉白逃到了南岸。

    梅蘇神色有些凝沉陰郁。

    莫嫌見他久久不說話,便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道:“大少爺,奴才看此事十有八九是那秋葉白所為,他這等殘忍手段,難怪太后娘娘說要咱們格殺勿論,絕不允許他活著回京城。”

    梅蘇聞言,卻忽然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要殺要剮是我的事情,這一次必須活捉秋葉白,我不希望看到她的身上有任何毀損!”

    莫嫌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梅蘇:“大少爺,太后可是說……。”

    “我自有我的道理,太后那里不必你們這些人操心,照著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說罷,梅蘇看著天空,微眯清冷的眸子:“去巡視罷,我有預感,鳥儿就要出洞了,而且離我們很近。”

    這麼些日子,他敲山震虎,將南岸整治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便是不相信,那只鳥儿還能藏得住,南岸雖然繁華而雜亂,但是若忽然來了許多外地人,必定也會能察覺出蛛絲馬跡,將她或者她身邊的那些人搜出來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呆得越久越危險,若是她夠聰明,必定不會坐以待斃。

    而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這般損失慘重,他一定會從她那里弄明白。

    莫嫌看著他背影,原本想說點什麼討好的話來,但是看著梅蘇看似清雅溫潤,實則冰冷疏離,隨后恭恭敬敬地道:“是。”

    然后弓腰退了下去,將門小心翼翼地關上。

    但是當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莫嫌的眼底就閃過一絲陰冷譏誚的目光。

    梅蘇,你那倒是夠能耐的,竟然連太后老佛爺的命令都敢忤逆,不過是仗著太后老佛爺寵幸你了罷,區區一介商賈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麼玩意儿,真的把本千座當成一條狗,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莫嫌唇角繃起輕蔑的弧度,只是,就算是狗,也會咬人的,你知道麼?

    他朝著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轉身下了樓梯。

    一樓皆是司禮監淮南行走衙門的几個役長,見他下來,都齊齊從凳子上起身。

    “千總大人!”

    莫嫌點點頭,細眯眼看了看外頭的情況,顰眉問:“咱們的人呢?”

    外頭人還是很多,因為查驗的細致,所以堆積的人也不少,因為連續的暴雨,大部份的行腳商人或者途徑南岸的人都想著趕在這個時候出城。

    其中一個役長遲疑道:“大人,他們在旁邊的小茶樓里坐著,這天太熱了,咱們帶來的廠衛本來就不多,何苦還要和這些粗人湊這熱鬧。”

    莫嫌搖搖頭:“你們還是要上點心,那位在這里呢,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太后老佛爺多寵幸他。”

    几個役長面面相覷,隨后都點頭道是,乖乖地冒著大日頭去尋自己的人了。

    莫嫌想了想,還是帶著自己身邊一直伺候的小太監一同向外面走去,不管如何,現在還是梅大少爺在看著,裝的認真負責些總是好的。

    外頭排著隊的人群緩慢地前進著,依舊有不少人被攔下來。

    一名背著包袱的中年拉了拉身邊的年輕人:“少東家,東西都已經准備好了,方才肥龍他們帶著第一批人出去,查驗過了,並沒有問題。”

    一副尋常馬商打扮的年輕人戴著大斗笠,看不清楚臉,聽著他這麼說,點點頭:“恩,一會還是小心一點,我剛才看到了司禮監的人,應該是淮南行走衙門的人。”

    那中年人正是寶寶,他壓低了聲音道:“我也看見他們往茶樓去了,但是這一次的事情,他們也只是跟著走個過場罷了。”

    秋葉白輕聲道:“小心駛得万年船。”

    說話間,前面一批運繡品的行腳商和一批挑貨的貨郎不知道什麼原因被守門的官兵朝著另外一邊拉開另行查驗,秋葉白等人一下子就露出來一大片空缺。

    那指揮查驗的校尉不耐煩地拿著手里的鞭子朝著秋葉白等人比划嚷嚷:“喂,那馬隊,對,就是你,戴著斗笠那個,你們快點啊,發什麼楞,沒看見天熱,后頭還一堆人麼?”

    秋葉白腳步頓了頓,隨后立刻朝著身后比了個手勢,讓跟著自己的人牽著馬車趕緊上前。

    那校尉比了個手勢,其他的士兵立刻上前翻查他們的馬車。

    寶寶則是恭恭敬敬地把自己的路引交給那校尉,那校尉一邊看著一邊打量著他們。

    這一回,秋葉白只帶了寶寶、周宇、元澤和十來個看風部的紈绔們,全部扮做了行腳商的樣子,只是寶寶手巧,將他們中几個身形比較細瘦的化妝成稚弱少年或者打雜的粗使用婆子。

    見那校尉看過來,一干紈绔皆做不安狀。

    他們身邊的兩個小兵見他們這副樣子,就愈發地警惕。

    但那校尉掃了几眼,卻將手里的路引發還給了遞來路引的寶寶,隨后他瞥了眼一直低頭的秋葉白“喂,你,抬頭起來!”

    秋葉白聞言,立刻抬起頭來看向那校尉,一副諂媚的樣子往對方手里塞東西:“官爺,辛苦了。”

    秋葉白這不抬頭還好,抬頭不笑也是好的,但是她這一抬頭一笑,頓時把個遍布麻子的黑黃臉湊到了那校尉跟前,張嘴就露出兩顆大黃牙。

    讓那校尉嚇了一大跳,差點把一聲‘好丑’給叫出來,但是好歹手里還握著人家塞進來的錢,那小袋里的銀子摸著怎麼也不會少了二十兩,這大熱天、大雨天地出來這般辛苦,這些‘買路錢’也就是他的慰藉了。

    他便硬生生地話咽了下去,但是卻立刻退開,趕蒼蠅似地道:“快走,快走,別耽擱后面的人。”

    一邊的小兵不禁有些詫異,壓低了聲音在那校尉耳邊道:“大人,咱們這是不是太松了,上峰不是說像這種商隊要嚴查麼?”

    那校尉得了好處,自然心情很好,得意地道:“這你就沒經驗了罷,上面說了商隊要查,但是你想想,江洋大盜必定都是年輕或者壯年男子,哪里有老弱婦孺都做江洋大盜的?”

    何苦浪費時間!

    那几個士兵都聽見了,皆若有所悟,對那校尉很是佩服。

    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隨后立刻招呼后面的人趕緊趕著車前行。

    但是她這一轉頭,卻發現做出扶貨模樣的大壯的樣子有點奇怪,他似乎正在拼命地縮著脖子,試圖把自己身体縮矮,連肩膀上的傷還沒有好都顧不上了。

    她一顰眉,大壯這樣的行為太過扎眼了,她立刻走過去,仿佛整理貨品一般地壓低了聲音道:“你這樣子,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這有貓膩?”

    大壯也壓低了聲音,臉色蒼白地道:“大人,站在前面的是淮南司禮監的吳役長,早年他上京辦公的時候,我和他一起玩過一段時日。”

    秋葉白瞬間一震,是了,因為最細致的易容是需要大量的時間和材料的,而寶寶這里的材料根本不可能夠上百人易容,又想著這是淮南,不是京城,官兵們不可能認識看風部的人,所以大部分的紈绔們也只做了最簡單的改裝,甚至沒有做太多的臉部調整。

    大壯因為生的一張平凡的丟子啊人堆里就找不到臉,所以也沒有易容,只簡單改裝了一番,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遇上熟人。

    秋葉白心中瞬間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果不其然,就在眾人即將過關的時候,一道粗獷的男音響了起來。

    “等一下。”

    一名穿著藍色飛魚服的高階廠衛領著人走了過,攔住他們的去路。

    看風部眾人原本放下的心又瞬間提了起來,但是面上倒還算不動聲色。

    寶寶立刻一個轉身迎了上去,對著那吳役長賠笑道:“大人,可還有什麼事吩咐?”

    那吳役長卻推開了他的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賄賂朝廷官員,你想做什麼?”

    寶寶一愣,隨后立刻一副委屈茫然的樣子嚅囁:“這難道不是規矩麼,看著大人們辛苦,一點小意思罷了?”

    那吳役長冷笑了一聲,沒有搭理他,徑直走到了大壯面前,上下打量起了低著頭Dev大壯,越看他心頭越是狐疑:“你,抬起頭來,咱們是不是認識?”

    大壯不肯抬頭,卻大力地搖頭,也一句話不說。

    秋葉白看著這情形,心中輕嘆一聲,若是吳役長問的是她,她倒是有信心圓了過去,卻偏偏問的是大壯。

    她看了眼寶寶,又看了眼旁邊的那城樓,隨后仿佛狀似不經意地摸上自己的腰間,那里裹著軟劍。

    寶寶神色凝重地點點頭,隨后便准備去打强行闖關的信號。

    他們絕對不可以在這里抓住,梅蘇就在這里,一旦被抓捕,便很難帶著所有人闖關。

    但是此時,一道略顯尖澀的聲音響起:“老吳,你還在這里做什麼,一會梅大少爺就要去北城門巡視,咱們得先行到那里布置。”

    秋葉白目光一轉,落在那人干瘦的面容上,不是那來接她下船的司禮監淮南行走衙門的莫嫌、莫千總又是誰!

    她眼底冷了冷,果然是老熟人。

    而且同時也證實了她剛才看見了几名梅家護衛出入城樓后的猜測——梅蘇果然在此。

    吳役長扭頭一看來人,見是上司,便立刻恭敬地道:“大人,屬下發現一個面熟之人,想著也許是京城的舊識。”

    莫嫌看了眼大壯,隨后目光落在了一邊的秋夜白身上,片刻之后,他目光里瞬間閃過一絲愕然之色,隨后便又恢復了尋常的樣子,嗤笑道:“你舊識多了去了,這南岸人來人往,相似的人更多,難不成你還打算强行拉人去喝酒,行了,別廢話,快走!”

    那吳役長有點呆怔,這千總大人是說他認錯了人?

    “但是……。”那吳役長看著大壯,總覺得此人異常眼熟,只是此時穿的破爛了些,但是還是那麼瘦條儿似的竹竿子的身材確實讓他有些印象。

    “但是什麼但是,梅大少爺可不是你我得罪的起的,還不快走!”莫嫌仿佛很是不耐煩他的推三阻四。

    那吳役長見自家上司似有點惱火的模樣,他哪里敢隨便得罪莫嫌,便也只得硬著頭皮立刻點頭道:“是!”

    隨后看了眼大壯,便領著自己身邊的小太監跟著莫嫌離開。

    莫嫌經過秋葉白身邊的時候,看著她,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個古怪的笑容:“這種天,還是早點收工,也好回去歇著。”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領著那吳役長離開。

    秋葉白看著他的背景,瞬間危險地眯起了眸子。

    ……

    終于順利地出了城門,寶寶看了眼附近樹上留下的記號,立刻道:“肥龍他們應該已經先比咱們快個十里路的腳程!”

    秋葉白點點頭:“咱們還是要和他們分開走,只有出了淮南再會和,才安全。”

    等出了淮南一帶,便安全了,不,或者說脫離了這些官兵的包圍圈,到了郊外,那些官兵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了。

    寶寶想起方才的古怪情形,還是邊走邊疑惑地道:“方才那莫嫌為何要幫咱們?”

    秋葉白說過這里的官員全部都聽令于梅蘇,何況司禮監行走衙門這種地方原本就是太后的大本營!

    秋葉白微微眯起眸子里閃過一絲冷光,漫不經心地道:“大概是因為,他們也許想要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麼罷。”

    寶寶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化妝成車夫的周宇扯著馬儿過來一邊招呼大家上馬或者馬車,一邊道:“這意思是莫嫌也許未必是梅蘇的人,能幫咱們的人,自然也有想讓梅蘇倒霉的,別忘了淮南一案是個案中案,幕后扯出這些事情的人,可不是咱們。”

    秋葉白看著周宇,贊許地點頭:“子非最近是越來越敏銳了。”

    她不過是告訴了他們有人送來了一封古怪的信,上面的地圖標示著西城門,並且附帶交代他們一定要從那里走,那里才是生門。

    雖然這信上什麼都沒有寫,但是秋葉白認為很明顯,這絕對不是梅蘇的手筆,如果梅蘇知道她在哪里早就領著人將這他們落腳的地方圍得水泄不通。

    更不可能是百里初的手筆,他說了他不會參與此事。

    那麼也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寶寶選了馬儿利落地翻身而上,冷笑一聲:“總之不管是什麼人,都休想只利用咱們。”

    這時候,他也聽明白了,看來很多人都知道他們得到了什麼。

    秋葉白點點頭,也翻身上了馬,冷靜地吩咐了下去:“正是,傳令下去,受傷重的大壯和年紀最小的小樓上馬車,不管等會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不要出來!”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其他所有人都准備好自己的武器,咱們還不知道對方來意是善是惡。”

    眾人此時早已經將几輛空車卸下,只留一輛馬車裝人,隨后齊齊地拱手道是。

    秋葉白一揚鞭子,抽在自己馬匹的屁股上,率先奔了出去:“路上小心!”

    一行人立刻都齊齊地策馬護著一輛馬車跟著秋葉白絕塵而去。

    這就是冒充馬幫的好處——有馬可騎!

    ……

    他們按照寶寶早前勘察過的小路往下一個小鎮而去,那里的碼頭已經在几日前被藏劍閣的勢力暗中接收了,就是為了接應秋葉白他們。

    只要他們順利到了下一個小鎮,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就算官兵們追了過來,秋葉白便又能耐讓那些家伙們吃不了兜著走。

    涉及到生死大事,即使對方是官府之人,她都少不得要讓藏劍閣出來露臉了,不過讓藏劍閣的人改裝一番,扮成綠林中的人樣子,不泄露了身份,想來官府也查不出什麼問題。

    一路上也都算順利,天雖然陰沉沉的悶熱非常,但也還是沒有下大雨。

    按照寶寶的估算,若是一切正常,那麼他們應該可以趕在每日傍晚的大雨來臨之前,能趕到接應點。

    但是……

    秋葉白看著前面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排木釘路障,她眼底瞬間閃過陰霾,猛然地一拉韁繩!

    “謔謔謔謔!”馬儿猛然揚起前蹄嘶鳴起來,止住了去路。

    看風部的眾人也立刻停住了馬儿,瞬間抽出武器,警惕地看向四周。

    秋葉白看著那從樹叢里走出來站在路障后面不遠處一身司禮監千總飛魚服的干瘦男子,不是莫嫌又是誰。

    “秋大人,別來無恙,方才我也算幫了你,怎麼這就走了?‘

    秋葉白撫摸著馬頭,看著他冷冷一笑:”我道是誰,原來是莫千總,方才既然莫千總已經是高抬貴手,何不如好人做到底,讓我等過去,咱們好歹都是司禮監的同胞。“

    莫嫌看著她,笑了起來,眼底精光四射:”好一句高抬貴手,沒錯,咱們是司禮監的同袍,都是自己人,也都是為了查淮南一案,聽說秋大人已經拿到了梅家賬本,那賬本不若交給本千座保管,畢竟秋千總你現在可是梅蘇在淮南通緝的人,目標是在太大,賬本放在你那里並不安全。“

    周宇康和莫嫌男虛偽的樣子,忍不住嗤道:”笑話,難不成放在你那里就安全了!“

    莫嫌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本千座和你家上司說話,一個小小役長有什麼資格插嘴!“

    周宇眼底閃過一絲惱色,隨后冷笑著,並不再說話。

    化妝成廚子的元澤,背著口大鍋,他的坐騎就在秋葉白之后,一陣河風忽然掠過,他輕輕地抽動著鼻子,不知為隨著運河的風吹過帶來的氣息,讓他的臉色有些凝滯,隨后看了眼秋葉白,便策馬慢慢地走到了秋葉白身邊,不動聲色地站著。

    秋葉白只以為他是擔憂,便安撫性地看了他一眼,隨后看向莫嫌,淡淡地道:”莫千總能在第一時間就認出我來,想必是一定早就知道我在城里住在了哪里罷?“

    莫嫌看著她一笑,露出兩排黃牙:”沒錯,本千座在昨日就已經通過線人察覺你們的藏身之處,所以一直為你們打掩護,今早不是還冒險讓人給你送了出城的簡訊麼,你若是不信,也不會按照我給你的路線出城罷,若是沒有我,你們此刻只怕也已經落在了梅蘇手里。“

    他頓了頓,得意又陰險地道:”秋千總,你可知道,太后老佛爺可是對梅蘇下了將你格殺勿論的口諭。“

    既然承了別人的救命情分,總是要還的,若是秋葉白聰明點,就自動還了這個‘人情’,若是秋葉白不夠聰明,他也一樣能有本事讓非把這個‘人情’還了。

    莫嫌的話一出,看風部里的人瞬間嘩然,他們都有些難以置信,秋葉白並沒有告訴他們淮南一案事實的真相,所以此刻他們只以為是梅蘇誣告了秋葉白什麼罪名,所以才會讓太后老佛爺震怒,朝廷震怒。

    此時,眾人都滿心憤怒。

    秋葉白眯起眸子,看著他:”沒錯,我相信莫大人確實很有能耐,知道不少事情,也幫了我不少,但是……。“

    她頓了頓,看著莫嫌一字一頓地道:”賬冊不能給你,除非你家主子親自來問我要。“

    隨后,她猛然手腕一抖,抽出一把軟劍來,飛身而下,一點都不客氣朝著面前的路障猛劈了下去!

    莫嫌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太后密旨透露出來,必定是不懷好意的,如果不是打算將他們也吸納入他們這一派中就是打算——殺人滅口!

    莫嫌不敢相信秋葉白說動手就動手,瞬間惱羞成怒:”秋葉白,你這個不識抬舉的,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就修改本千座送你下地獄了!“

    反正他原本就想著如果不能將他們手上的賬冊騙來,那就直接讓他們全部都下地獄,然后再在他們身上搜尋東西就好了,那東西秋葉白一定不會放心給別人帶走,而是帶在身上。

    說著,他一抬手,瞬間呼啦一聲,周圍的樹叢里衝出來無數弓箭手,將秋葉白等人給圍困住。

    秋葉白眼神一寒,瞬間閃過銳利冷光,使用弓箭手,就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果然,即使是利用他們掀翻此案內幕的第三方勢力,也不是善茬,打的也是將他們除掉搶奪能夠制衡太后和杜家的證據的主意!

    這些皇家中的混蛋沒有一個是好貨!

    ”大人,河上也有弓箭手!“周宇原本想找個出路,卻不想正正看見河面上有弓箭手!

    秋葉白冷冷地眯起眸子:”這就是為什麼莫千總明明比我們出出行的晚,卻比我們走得快能在前面設伏的原因罷。“

    水路一向比陸路要行得快。

    若不是因為她明白這點,梅蘇肯定也明白,所以河上全部都是梅蘇設下的陷阱船,她才不會改走陸路,

    莫嫌得意地獰笑:”是啊,如若不比你們這些看風部的紈绔蠢貨聰明一點,怎麼能讓你們給老子乖乖做個墊腳石呢,原本不想這麼快撕破臉的,可是你們這位千總不識抬舉。“

    ”你可是真夠無恥的!“周宇忍不住唾了一聲。

    一邊的元澤神色愈發的沉冷,但是他面對這般危機,卻似乎心不在焉,反而是不住地,不動聲色地四處觀望。

    秋葉白輕嗤了一聲:”那就讓本千座看看你那顆聰明的腦袋里頭是不是都裝滿了狗屎罷。“

    話音剛落,她立刻抽身而起,瞬間如三尺青峰神劍出鞘直逼向莫嫌的面門。

    莫嫌怎麼也沒有想到秋葉白還是這般說動手就動手,而且對方動作竟然快如閃電,他只能尖叫了起來:”放箭,放箭,快射死他,射死他們!“

    周圍的弓箭手立刻毫不猶豫地射出了手中利箭,無數飛芒帶著重重殺氣直接向包圍圈里的看風部眾人扑殺過去。

    但是箭快,人更快,原本雙方的距離就間隔不遠,電光火石之間,秋葉白已經直接一個鷂子翻身,掠過箭鋒,兩劍直接抽破了那試圖衝上來攔住她的兩名弓箭手,一手就抓住那滾在地上試圖逃跑的莫嫌向后一扯,劍鋒毫不客氣地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笑:”莫大人,下次要殺人之間,不要那麼多廢話。“

    莫嫌完全傻住了,只覺得脖子上一陣生疼,明顯是劍鋒划破了脖子,流血了,秋葉白手上的劍鋒一點沒客氣地直接划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而且非常精確地抵在了他動脈的血管之上。

薄弱跳躍的血管上觸碰著冰涼的劍鋒的感覺讓他驚恐非常。

  莫嫌瞬間腿軟了:“你……你想要怎麼樣?”

  他說話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喘氣,只怕動作一個不小心就會立刻碰破了自己的血管。

  秋葉白嗤道:“讓他們都退開,把所有武器扔進河水裡。”

  莫嫌這時候偏過臉看見了包圍圈內的情形,這才知道為什麼秋葉白一點都不怕那些箭把她的人射成刺蝟,原來那些看風部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手上居然多了折疊式樣的盾牌擋在頭上,又全部將馬兒圍在了一起,讓馬成為天然的擋箭牌,將他們全身護得毫髮無傷。

  莫嫌瞬間氣悶:“你……你們就這麼走路逃亡,不怕梅蘇他們追上來嗎!”

  秋葉白嗤了一聲:“這不是有你們的船嗎?”

  莫嫌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你早就料到了?”

  秋葉白冷笑,一臉看蠢物的模樣看他:“難不成你以為我會對莫名其妙送上門的‘大餅’一點防備都沒有?”

  莫嫌頓時如鬥敗了的公雞,臉色青白相見,擺擺手,示意那群弓箭手們將弓箭扔進河裡。

  弓箭手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照著做了。

  秋葉白看著那些弓箭手們才丟完了手上弓箭,她才鬆了一口氣,正要吩咐下一步,卻忽然聽見身後一陣細微的響聲。

  她心中正覺不妙,但是手上挾持著莫嫌,卻讓她動作稍微慢了一拍。

  而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忽然驀然撞了過來,一把將她撞開,但是他卻一下子就跌倒在地。

  秋葉白低頭一看,瞬間忽然覺得心頭一冷——

  “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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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5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元澤沒有回應她,只是單膝跪在地上,但后肩頭上只造型極為古怪的細箭深深地插進入了他的肩頭,那箭身通体幽藍,一看便有劇毒。

    秋葉白眼底寒光一閃,轉身忽然對著附近剛剛將手里的弓箭扔進河里的弓箭手們冷冷地睨了過去。

    她眼中狠厲的殺氣讓弓箭手們瞬間打了個寒顫,同時下意識地皆退了一步,紛紛搖頭表示不是他們所為。

    剛才這個看起來有些丑丑的年輕人手上動作卻極為利落狠辣,那樣的身手,便是箭雨几乎都奈何他不得,如今他們身上沒有弓箭,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周宇雖然看不起元澤,但是到底是認識了這些時日,又一同患難過,元澤又是為了秋葉白受傷的,他已經立刻衝了過來,查看元澤的傷。

    元澤的面色已經是一片蒼白,只是神色卻異常的平靜,他抬手擋住了周宇的手,輕聲道:“不要碰,我沒事。”

    周宇被他這麼一擋,就忍不住想罵他,但是這一看之下,他亦束手無策,那箭一看就知道有劇毒,他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用手去碰,但是元澤明顯身体發軟,他只能扶住元澤,隨后焦灼地看向秋葉白。

    秋葉白方才雖然被元澤推開的時候,移開了擱在莫嫌脖子上的劍,但是她卻動作極快地點了他的穴道,將他踹倒在地,此刻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拽了起來,陰森森地道:“莫嫌,我給你三次機會,把解藥拿出來。”

    莫嫌驚恐地瞅著面前的人:“我沒有,不是我……啊!”

    他話音未落,就瞬間慘叫了起來。

    秋葉白利落地抽回扎進肩膀的劍,然后將劍尖抵在他的大腿上,干脆利落地道:“解藥?”

    莫嫌痛的淚流滿面,驚恐地剛剛張開嘴:“不是……啊!。”

    他瞬間又是一聲慘叫,腿上瞬間已經被秋葉白直接開了個血窟窿,瞬間抱著自己大腿倒在地上。

    秋葉白的劍尖這一次,是擱在了他原本就破皮了的頸項上。

    冰冷的劍鋒和對方身上那種沒有一絲人情味的森冷氣息瞬間讓他瑟瑟發抖,這個人根本不會相信他說的話。

    他也不敢再說話,這是他第一次深切地明白了什麼叫絕望。

    小命從此休矣!

    但是這一次,秋葉白居高臨下地看了他片刻,卻忽然收回了手里染血的利劍:“我相信你。”

    莫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聽到了什麼?

    “你……相信我?”

    面前差點殺了他的儈子手居然一臉平靜地說相信他?

    秋葉白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你沒那麼有骨氣,這兩個窟窿,就算是本千座給你的紀念,告訴你家主子,下次再這麼沒有合作的誠意,我不介意在他頭上開兩個窟窿。”

    說完,她也懶得理會莫嫌那種痛苦又震驚的表情,隨后冷冷地道:“去讓你的人立刻把船開過來!”

    方才船上的弓箭手也只是丟了弓箭,船卻沒有開過來。

    莫嫌心中又痛又怕,不敢違逆,便示意身邊的小太監人去傳令將船開過來。

    而此時,寶寶這個時候也已經吩咐小樓下車領著紈绔們提著劍去盯著那些弓箭手,免得他們又折騰什麼么蛾子,然后便走了過來。

    他低頭看了看元澤肩頭上的箭,神色忽然一凝看向秋葉白:“這箭只怕另有來歷。”

    秋葉白點點頭,眯起眼盯著箭尾上的一點奇異的精致花紋:“我自然明白,一般的官府不造這種箭。”

    精鋼為身,精致纖細卻鋒利異常,可以直接鑽入骨骼。

    俗稱破骨箭!

    若是箭上有劇毒的話……那此刻箭毒已經隨著箭入骨骼經脈,已無回天之力。

    這種武器極為惡毒。

    秋葉白看著元澤雖然容色平靜,但是若仔細看便能看見他肩頭顫抖,原本就蒼白的嘴唇,此刻一點血色都沒有,見她看過來,他精致的唇角浮上一點淡淡的笑意,示意他沒事。

    只是他並不知道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容色,襯得這一點子笑意慘淡而脆弱,仿佛隨時破碎掉的水晶。

    讓她心中莫名地一顫,隨后看著元澤閉上眼睛,仿佛在閉目養神一般靠在周宇身上,她忽然冷冷地道:“若是沒有人知道是誰動的手,那你們就一起死在這里為他陪葬罷。”

    秋葉白說完,便面無表情地提著劍走向方才箭射來方向的那一批箭手。

    她的軟劍上甚至還滴著莫嫌的血,清楚明白地告訴所有人,她並不只是威脅而已。

    那一批箭手們看著那殺神一般的窈窕身影一步步地朝著自己走了過來。,正似死神一路而來,便也一步步不由自主地驚恐地往后退。

    紈绔們手里提著劍,也是第一次看見自家頭儿如此殺伐果決得近乎暴虐的一面。

    “是誰?”

    她的聲音冰冷低柔,沒有如平日里裝扮男子時候習慣性的壓低聲音。

    只是這一刻,沒有人聽見她的聲音與女子一般的輕柔。

    只能聽見里面几乎能凍結人心的殺氣。

    直到終于一個箭手在秋葉白抬起劍的那一刻,忍不住崩潰地伸手一指自己的同伴:“我看見了……是陳三……陳三抬手了!”

    那喚作陳三的弓箭手瞬間一呆,仿佛沒有想到會有人指認自己,但是在秋葉白冰冷陰狠的目光看過來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隨后直接轉身就逃。

    秋葉白冷笑,並不追,而是直接抬手就將自己手上的軟劍直接朝著陳三背后砸了過去。

    軟劍本身冶煉之時就特意將其鑄造的輕薄軟而柔韌鋒利,這般直接砸出去,其威力甚至不如一塊石頭。

    但是……

    “啊!”那逃跑的陳三忽然慘叫一聲,一個踉蹌栽倒在了地上,那秋葉白拋射出去的軟劍已經深深地刺進了他的腳踝里。

    但是那陳三翻滾了几下,卻忽然不動了。

    秋葉白眼底一冷,立刻足尖一點站定在他身邊,伸手往他脖子上一摸,已然沒有了脈搏,她再將人一翻過來。

    陳三唇角流出一灘黑血,眼珠無聲地看向天空。

    咬舌自盡?!

    秋葉白眼底閃過怒色,隨后强行按捺下來,伸手在他身上一番摸索,果然摸到了一只奇特的吹筒。

    若是細細觀察那吹筒出箭口,大小和元澤肩頭的差不多。

    寶寶此時也已經趕了過來,也先低頭查驗了一番那陳三的屍体,隨后他手一頓,直接摸向陳三的耳后一扯,陳三的臉皮瞬間就被扯了下來,露出一張因為中毒而發紫的沒有了生氣的面孔。

    “易容者?”秋葉白一愣。

    看樣子真正的陳三早就死了,被人冒名頂替混進了圍殺她的隊伍。

    寶寶想了想,忽然一把扯開那陌生人的衣襟,果然在上面看見了一處非常奇異的蓮華圖騰,蓮華一向讓人想到聖潔,但是這枚蓮華紋身,在人的皮膚上卻異常的妖嬈艷麗,奪人心魄,邪氣非常。

    秋葉白看著那圖騰,腦海里迅速地浮現出幼年時候看到過的東西,她輕聲低喃:“真言宮。”

    寶寶的神色也瞬間跟著凝重了起來,他眼底迅速地翻騰過一種極為難以言喻的黑暗情緒。

    秋葉白忽然掉頭就走,只留下一句話:“我先帶阿澤去鎮上和咱們的人會和,你斷復后,梅蘇一定會發現不對勁,追來。”

    這是真言宮的人要的她命,誤傷阿澤或者原本就是要阿澤的命?

    寶寶看著她命人將元澤攙扶上船的背影,他眼底掠過一絲迷茫,隨后輕聲道:“是。”

    ……

    莫嫌開來的船不算大,就是尋常載客的小船,擺滿了小凳,但是還好有一處船家自用的小艙。

    秋葉白讓人將陷入昏迷中的元澤安置好了以后,便令紈绔們去燒水,准備毛巾和匕首。

    周宇知道秋葉白這是要為元澤取箭,便立刻安排了人分頭行事。

    好在這船上以前便是商家的船,船主的東西都還在上面。

    很快一切都備齊了,周宇在一邊打下手,幫著秋葉白將元澤的上衣去掉,又扶著他翻過來躺好。

    元澤的身体曲線柔韌而優雅,卻又肌理分明,一看便是習武之人。

    只是此刻秋葉白沒有任何心思去欣賞美人的身体,而是全神貫注,動作極為利落地直接在元澤傷口上划個十字,就動手拔了箭。

    一股子渾濁凝滯的血液流了出來,看得周宇腿都有些軟。

    元澤在昏迷中顫了顫,卻也沒有太多的動作。

    秋葉白看著箭頭上幽藍,不免微微地顫抖了起來,但是隨后她閉了閉眼,又去探元澤的脈搏,卻發現他的脈搏雖然微弱,但是總歸是還在的,而且跳的還算平和,竟一點也不像中毒的。

    如今船上缺醫少藥,她只得輕嘆了一聲,為元澤簡單包扎了一番,打發了周宇去休息,她來守人,原本周宇還待拒絕,卻被她直接打發了出去休息。

    秋葉白看著躺在床上安靜的睡美人,眼底神色有些復雜,隨后便在他身邊坐下,看著元澤似乎出了不少汗,連褲子上都潮了,她便小心翼翼地給他脫了褲子,目光觸及某處之時,她移開眼,微微漲紅了臉。

    隨后索性也不讓他穿了,便徑直取了薄被披在了他身上蓋去了最春光無限之處。

    但是她才轉身想離開去拿水,卻忽然覺得一只冰涼的手突然抬起握住她的柔荑,那樣冰冷如屍体的觸感,如此熟悉,瞬間讓她渾身一僵,隨后下意識地就要退開,卻不想一下子踢到腳下不知什麼東西,竟一個不穩跌在身后一絲不掛的大美人身上。

    細膩冰涼的肌膚擦過她的鼻尖和唇角,有一種詭譎的戰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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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0:59: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吻

    秋葉白僵住,鼻間都是冰冷的香氣,那種奇異的香氣熟悉而陌生,伴隨著男子特有的雄性氣息繚繞的鼻間,明明初味是元澤身上那種清雅靜心的檀香味,但是越聞卻越似百里初身上那種或人的香氣,讓秋葉白忽覺得腦間一陣空白。

    不知擁著自己的人到底是誰!

    她下意識地伸手就去推拒那懷抱,想要先離開那種太過靡麗的香氛,卻被元澤忽然伸手一把抱住。

    “好冷……好冷……師傅……師傅……不要……不要……!”

    他低柔喑啞的嗓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滿是驚恐與痛楚,秋葉白原本迷糊的頭腦忽然一下子像是被人敲打了一几下,瞬間清醒了不少,推開元澤的手也停在他的腰肢上。

    那抱著自己的人似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塊浮木一般,死死地抱著她,微微顫抖的身体,還有那種小動物似的破碎的近乎嗚咽似的聲音都讓秋葉白心亂。

    元澤從來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說好聽些是不諳世事,但是秋葉白卻在那日他動手‘超度’人之后,才覺得與其說他不諳世事,倒是不如說他總是疏離于這煙火人間。

    仿佛一顆安靜的菩提樹,看似木訥,不過是因為他永遠淡漠地向上觀望天空,向下遙望大地,万千紅塵的悲歡離合都與他無關。

    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這般最接近人的情緒。

    如此脆弱和柔軟。

    她輕嘆了一聲,有些無奈地將手擱在他的腰肢,溫柔地輕輕拍著:“沒事了,沒事了。”

    她這手一觸碰上他的皮膚才發現他皮膚上已經起了一層細細的冷汗。

    而元澤的体溫似乎也因此而下降到讓人心驚的程度。

    秋葉白心中大驚,終于明白他為什麼抱著自己喊冷了,除了百里初那怪胎体溫冰冷還能如常人一般安然無事,若是尋常人的体溫降低到這樣的程度,絕對會引起不堪設想的嚴重后果。

    秋葉白顰眉,眼底閃過擔憂,如果她沒有猜測錯誤,只怕元澤身上的毒發作了。

    但是如今離鎮上還有一定距離,船上也沒有大夫!

    怎麼辦?

    她顰眉,一咬牙便伸手抱著元澤將他往床內側推,她自己則是利落地踢了鞋子,自己跟著擠上床。

    元澤仿佛知道懷里是唯一溫暖的來源,所以他抱著她的力氣異常的大,以至于讓她翻身都困難,原本秋葉白還想讓他背對自己,以便從后心輸入內勁,但是如今只能讓他抱懷里,用一只手按在他前胸心口上,另外一只手繞過他的腰肢貼在他后背固定的奇怪姿態來為他運功護住心脈和逼毒。

    缺醫少藥,這是沒法子的法子。

    她凝神丹田一運氣,便將內力順著他的胸口大穴灌入。

    自從那只古怪的赤焰蠱入了她体內,又機緣巧合下被百里初打通了生死玄關之后,她丹田內息就偏熾烈一脈的功力,原本她還有擔心,自己畢竟是女儿身,未必受得了這種偏熾熱烈一脈的內息,但好在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元澤似感覺到自己抱著的人儿身上越來越溫暖,那種暖意也一點點地浸潤入他体內,讓他舒服了許多,便愈發地舍不得懷里的一團小太陽似的人儿,恨不能將自己整個人都貼在她的身上。

    秋葉白被他半壓著,正專心地為他運功傳入內力,雖然覺得被他半壓著的姿態實在不自在,但是感覺到他身体的顫抖似乎也平息了不少,她心中還是微微舒了一口氣,看來這個武林中人的‘土法子’還是有效用的。

    元澤方才痛苦緊繃的身体也慢慢地舒緩了下來,沒后再如方才那般不斷喉嚨里都是驚惶的囈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日落月升,空氣里彌漫著水腥氣,幽幽淺白的月光透過小窗落了進來。

    秋葉白靜靜地往他后心心脈灌輸著內力,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他柔軟的銀色發絲靜靜地覆在她和他之間,像銀色的柔絲纏繞著他和她,織成銀色的繭裹著彼此。

    太過接近到親昵的距離,讓她真切地感受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緩慢地跳躍著,讓她有一種仿佛聽見遙遠佛寺中敲響的晨鐘暮鼓的錯覺,奇異地讓她的不自在和僵硬都漸漸消彌于無形,仿佛她並不是第一次躺在這樣的懷抱里,被人這麼擁抱著。

    秋葉白眼神有些迷茫,透過他的臂彎,看向小窗外,一輪圓月正靜靜地掛在天空中。

    讓她想起離開上京之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月夜,飛花如雪,那橋下浸在一池碧酒里的顛倒眾生的妖魔將她强行禁錮在他的懷里的場景。

    只是……

    明明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讓她有一種奇異錯覺,仿佛被同一個懷抱擁抱著。

    秋葉白動了動,想要抬頭去看他的臉,但是她被他擁抱得如此的緊,只隔著她的手掌的距離,所以根本沒有法子抬頭去看他的臉。

    反而因為這麼近距離地抬頭,鼻尖總在他胸膛光潔細膩的肌膚上蹭過,他皮膚里那種奇異的香氣直往她鼻尖里鑽,讓她總是神智莫名地就混沌,身体發麻,氣息不順。

    甚至影響到丹田之氣。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索性放棄了抬頭,只是繼續為他灌輸內力,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以期那種和他身上詭異的靡靡檀香味截然不同如晨鐘暮鼓的安寧心跳讓她氣息平順下來。

    如今她還是什麼都不要想了先行將元澤的心脈護住才是正是正經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秋葉白几乎都有點昏昏欲睡,只靠著精神勉强撐著,今日一番折騰實在讓人疲憊,而且輸送內力也是極為耗費精神和內息的事情。

    而此時,門忽然被人敲了敲,隨后便‘吱呀’一聲被人打開。

    秋葉白瞬間清醒過過來,警惕地扭頭看向門外,直到看見門口端著吃食和水的熟悉人影,她才松懈了下來,有些疲憊地轉回頭:“是子非啊,你把東西放在床邊罷,一會我自己去取用。”

    周宇僵立在門口,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一進來就會看見這般香艷親昵的場景。

    元澤將大人擁在懷里,下巴抵在大人的額頭上,而大人也這般……這般溫順地讓他擁抱著,額頭靠在他只綁著繃帶的裸露上身的懷里,一只手搭在元澤的腰肢上,元澤的銀發披散在兩人的身上,似千万縷斬不斷理緩亂的絲線,銀色的月光落在他們的身上,仿佛泛出瑩潤迷茫的暖光來,看起來如此親昵……如此的繾綣。

    周宇忽然覺得心頭一緊,喉頭干啞,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他閉了閉眼,恍惚之間聽見了秋葉白的聲音,他悶悶地點點頭,走了進去,將手里的東西放在床邊。

    秋葉白總覺得身后的人太沉默了,她有些無奈地一笑:“我在幫阿澤護住心脈,所以沒法子離開床,你一會先去燒一點水過來,阿澤身上都是冷汗。”

    她也知道別人一進門就看見她和阿澤這種曖昧的姿態,會怎麼想。

    周宇聞言,愣了愣,方才明白原來秋葉白是在幫元澤療傷,他心頭莫名地一松,隨后猶豫地道:“大人,一會讓我來為元澤擦身罷。”

    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明白元澤是為救大人才受傷,但是他還是不太喜歡看見大人和元澤這般親密的模樣。

    秋葉白想了想,覺得此法也是可行的,便道:“也好。”

    這樣的話,她可以在一邊繼續運功護住元澤心脈,但是她才試圖稍微離開對方的懷抱,但是元澤卻先是動了動,隨后又渾身顫抖起來,一下子死死地扣住她的腰肢,口里溢出迷迷糊糊地的近乎歇斯底里的破碎低吟:“阿爹……阿爹……不要把澤儿送走……不要……師傅讓我出去……我不吃那些東西!”

    秋葉白一下子被他往懷里猛然一扣,撞得鼻尖生疼,連按住他胸口的氣息都瞬間紊亂,紊亂的內勁一下子控制不好,狠狠滴撞擊元澤的胸脈,他瞬間一顫,唇角一下流下暗紅的血液來。

    秋葉白聞見血腥,大驚,想要抬起頭查看他的情形,卻被對方扣得更緊,頭頂傳來只近乎嗚咽的哀求:“阿爹,不要走……澤儿好餓……好冷、好餓……好餓……阿澤不想吃那種東西啊!”

    秋葉白感覺自己快被勒窒息了,又擔憂方才自己有沒有傷到他的心脈,只得趕緊一手撐在他心脈上,另外一種手輕拍元澤的背部:“沒事的,沒事,不走,誰都沒有走,一會就有包子吃了!”

    她胡亂地安慰和哄勸著,只記得元澤似提到過要吃包子,便不斷地重復著這一句話。

    “乖,沒事了,阿爹沒有走。”

    好半天過去,元澤也不知道是被秋葉白安撫了,還是已經又陷入了昏迷,終于慢慢地不再全身緊繃。

    聽著元澤的呼吸不再如之間的急促,她又細細地用一縷內息慢慢灌入他的心脈,確定沒有什麼大問題,她方才終于歇了一口氣,抱著元澤的背,微微側過臉,哭笑不得地對著周宇道:“行了,這里我來就好,阿澤到底是因為我才受傷的。”

    她現在成了‘澤儿’的‘爹’,還得親自照顧儿子,她就是個操勞的命。

    周宇感覺到她聲音里的疲憊,片刻之后,點點頭:“好。”

    他看著同榻而臥的兩人,眼底閃過復雜的神色,隨后轉身離開,將門關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才的那一番動靜,元澤睡得並不算安穩,總是低低地嗚咽著不成文的破碎句子,冷汗一身一身地出。

    秋葉白偶爾摸到他面頰上,卻一滴淚水都沒有,那一瞬間,她眼底閃過一絲復雜。

    到底是什麼樣的夢魘,能讓人在那噩夢里仿佛永遠都走不出去,連哭泣都沒有眼淚。

    就這麼折騰到了三更天,元澤才在極度的疲憊中陷入半昏迷的睡眠中,而他的体溫似也有所回升,並且不再一身一身地出冷汗。

    秋葉白松了一口氣,知道這是最危險的時候過去了。

    她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可能最多半個時辰就要到下一個鎮子了,而此刻她只覺得渾身僵硬,自己若是再不活動一下,可能一會她也需要別人抬下船。

    她感覺元澤抱著自己的氣力小了不少,便慢慢地試圖從他懷里把自己抽出來。

    這一次,元澤似已經沒有力氣再如原來那般反應激烈,只是略微掙扎,就在秋葉白的安撫下慢慢地平靜了下去。

    秋葉白終于得以脫身,只覺得自己腰酸背痛,半身麻痹,慢慢騰騰地翻身下床歇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她喝了點水,隨便用了點周宇送來的干糧,打開門便看見放在門前的熱水,她嘆了一口氣,便認命地將水盆給端進去,給床上的‘儿子’擦身子。

    秋葉白看了看安靜睡著,半蜷縮起身子的元澤,銀色的發絲有些凌亂,淺白的月光落在他蒼白的面容上,精致蒼白的面容看起來有一種異常的透明和脆弱。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撫平他顰起的眉宇,隨后輕聲自嘲:“也好,總歸是秀色可餐,也算不得虧本。”

    她便拿了布巾替他擦身,元澤這一回卻還算乖巧,並沒有給她制造太多的麻煩。

    秋葉白擦拭到他胳膊的時候,目光在他胳膊上扣著的那個純金的臂環上停了停,眯起眸子仔細地打量著他的臂環,之前周宇和她一起幫著他換衣裳的時候就看見了,只是當時誰也沒有心情去細細打量。

    只是此時,秋葉白一看便看出問題來了。

    黃金臂環雕刻成了精致的蓮花狀態,只是那蓮花形態極為妖嬈,綴滿了鴿血紅的寶石,看起來如血一般腥紅,下面同樣一條紅寶石鑲嵌的毒蛇正抬頭含著那蓮花,華貴妖美,怎麼看都透著一股子異域的邪性非常。

    秋葉白略一思索,就明白這必定是真言宮的東西,但是這麼貴重的東西,出現在元澤的身上,再加上他那一身也有些邪性的讓人聞著就暈的香氣,實在是讓她不得不對元澤在真言宮的真實身份所了更進一步猜測。

    因為心中有所思,所以她這一次面對元澤的春色無限好及他身上的香氣,便沒有早前那般心猿意馬。

    等到她終于收拾完了元澤,又給他簡單蓋好被子了以后,她才發現自己衣裳早就已經累濕了。

    還好周宇並沒有睡,並且廂房離得很近,所以秋葉白一交代,他二話沒說地就去把熱水給弄來了,又把自己廂房讓出來。

    秋葉白簡單滴沐浴完畢,換了身衣服,便和周宇一起走到了船艙外。

    她看了看遠處,已經隱約地可以看見下游處那燈火闌珊之地,想來就是那已經被門人接管的小鎮。

    “看了,沒有多遠了,一會子我們下船以后,再把船開回去,接應后一批來的人,也好以防追兵。”秋葉白拉了拉自己肩頭披著的衣裳。

    夜半河上風大,還是有些涼的。

    周宇回道:“是,寶寶已經先行駕著箭船先去鎮里布置了。”

    秋葉白點點頭:“很好。”

    隨后她遲疑了片刻,忽然道:“是了,你還記得我曾經與你提過真言宮的事情麼?”

    周宇點點頭,了然道:“大人是說元澤手上那個臂環罷?”

    秋葉白點點頭:“沒錯,就是那個臂環,你也看見了罷。”

    “如此貴重的東西,絕對不是尋常宮人能有的。”周宇頓了頓,忽然轉臉看向秋葉白,正色道:“黃金紅寶石臂環,銀發,擅長佛理卻不諳世事,必定是常年不與人接觸,我還觀察到元澤手上一點老繭都沒有,若非人在身邊伺候的長期養尊處優的人,不會有那一身的氣度,再加上元澤的年齡,我懷疑他是真言宮本代的傳世活佛——也是我天極帝國國師。”

    周宇終歸是世家嫡子,雖然沒有功名,但是一向出入宮廷,那些大型祭祀占卜,他也是有資格參加的,說起來,他還曾經遠遠地看見過一次國師。

    只是國師一向神秘而神聖,所以總是遠遠地站在祭台之上,戴著華美的祭袍祭冠,很少能看清楚他的面目。

    但周宇清楚地記得,本代國師有滿頭華美的銀發。

    秋葉白一怔,隨后看著周宇片刻,隨后點點頭:“子非果然不負我所期待的,推測倒是與我想的一樣。”

    是的,轉世活佛,帝國國師。

    她原本不曾那麼肯定,但是心中早早也隱約有了猜測,但是所有的蛛絲馬跡到了末,最終還是在今日遇到真言宮的門人和看見了他手上的臂環之后,方才確定。

    “大人,你也這麼認為麼,我以為……。”周宇見秋葉白這麼干脆地回應,不免有些微愕。

    “以為什麼,以為我顧念著元澤救了我一命,顧念著彼此曾經共患難的情分,所以就不願意承認元澤可能來自我們最大的敵方?”

    秋葉白打趣道,唇角揚起了一個意味莫測的笑容:“原來我在子非眼里是這樣一個感情用事,意氣用事的人麼?”

    周宇瞬間大窘,便立刻道:“這……大人……我……。”

    他原本也不會這麼懷疑大人的,但是方才在船艙里看見的那一幕卻讓他沒有法子平靜下來,心中總是多少忍不住生出猜測來。

    秋葉白擺擺手,懶懶地靠在船舷的扶欄上,看著前方黑暗的水流:“不必解釋,若我是你看見方才那一幕也會猜疑的,更何況,誰會想到咱們竟然出去喝個小酒,也能撿到我天極帝國鼎鼎大名的國師呢?”

    周宇見秋葉白道破了他心中所想,愈發尷尬,便暗自責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見秋葉白坦坦蕩蕩的樣子,並沒有一絲一毫責怪他的模樣,隨后又釋然了些。

    這就是他為什麼會願意改變原來的自己追隨這個人的原因之一。

    “沒錯,誰能想到呢,國師大人竟然會在東岸落魄成那個樣子。”周宇道,他頓了頓,繼續補充:“而且食量驚人……平易近人而且不食人間煙火。”

    秋葉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就直接說他是個不著調的貨就好了。”

    元澤人為人處世確實‘不食人間煙火’,食量卻相當‘人間煙火’。

    周宇想起元澤一路干出來那些糗事,不禁也低低地笑了起來,但是笑過之后,他正色看向秋葉白:“大人,若是元澤就是我們的敵人,你打算怎麼辦?”

    秋葉白淡淡地道:“敵人就是敵人,我不會手下留情。”

    她說話極為干脆,一點猶豫都沒有。

    周宇看著她眉宇之間的凜冽清冷之氣,似絕代戰劍出鞘,一劍便可光寒十四州。

    但是那種疏遠寒氣卻硬生生地讓人不敢靠近。

    即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會手下留情麼……但如果是愛侶呢?

    但是周宇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充滿了矛盾又荒謬之處,他都想要嘲笑自己像個娘們一樣,莫名其妙地在這里患得患失。

    她似察覺了周宇怔愣的目光,便轉臉看向他淡淡道:“愛憎分明,恩仇皆計,不好麼?”

    周宇遲疑了片刻,輕聲道:“大人,想很多時候,是恩是仇,是愛是恨總分不清明的,否則人間哪來如此多的悲歡。”

    秋葉白一笑:“周宇,你是個明白人,所以我們何苦如此計較對我們好的人來自何處,至少那一刻他不曾想要傷害過我,至于以后,人心和機緣從來不是人力所能控,今日友,他日敵,總有做賊千日的,可不成聽過千日防賊的,馭人不如馭己,若你百毒不侵,又何懼毒蟲襲咬。”

    人是活在當下,不是過去,更不是未來。

    何況,人可以掌控的從來都是自己,而不是他人,何苦以他人地獄來困自己今生

    周宇扛著秋葉白坦然如清風明月一般的眸子,他忽若有所悟。

    這便是大人的生活態度麼,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所以他看起來才如此灑脫……

    秋葉白看了看天色,隨后道:“我該去看看元澤醒來了沒有。”

    她看著周宇還是一副怔愣的模樣,便笑道:“元澤本性不壞,說不得我今日與元澤國師結一段善緣,哪日里他會為我重批天命,也未可知。”

    周宇一愣,不解,重批天命?

    秋葉白卻沒有再和他細說,而是轉身回了艙房。

    只留下周宇一人站在原地看著水面發呆。

    ……

    秋葉白回了艙內,剛推開艙門卻發現床上沒了人影,那個該昏迷不醒的人竟然消失了,她瞬間一驚,立刻走進船艙內,四處一看,方才發現一道白色的人影靜靜地站在牆邊,他只是腰上裹著一塊被單,露出的上半身在月光下線條性感優雅,他正靜靜地看著船外。

    秋葉白松了一口氣,走了過去,有些責怪地道:“阿澤,你這是做什麼,還不躺回去!”

    元澤淡淡地道:“是給我療傷的?”

    “是……。”秋葉白剛想說什麼,卻忽然被他一把扯過去,低頭在她唇上烙下一吻。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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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0: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國師

    秋葉白瞬間愣住,呆滯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人。

    她怎麼都沒有想過元澤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所以整個腦子里的都是空茫一片,只覺得鼻息間都是他奇異的檀香之氣。

    直到元澤自己抬起了頭,她才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唇,羞窘地紅了臉冷冷道:“你瘋了麼!”

    她的嘴唇里都是對方嘴唇上那種柔軟浸涼的氣息!

    這個家伙到底在干什麼?

    元澤微微彎起唇角,仿佛不解地道:“大鼠施主說他就是這麼感謝他隔壁家的小寡婦。”

    大鼠?

    秋葉白忍不住唇角一抽,那些紈绔們到底跟元澤灌輸了什麼東西,一個呆蠢單純的和尚都被他們教得不成樣子。

    不過……

    “但是在小洲上,你明明就知道這種事情是違反色戒的。”她可是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元澤羞窘緊張的模樣,就差把頭都埋進水里了,怎麼會忽然做出這樣不合常理的事情來?

    秋葉白有些狐疑地看著元澤,但是對方背對著窗外的月光,臉上的陰影讓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只能聽他平淡地道:“大鼠施主說男女才授受不親,所以想來男子和男子之間這樣的動作並不算犯色戒罷!”

    秋葉白:“……。”

    對了,她是‘男的’,但是誰說男子和男子之間就可以做這種事情!

    大鼠那群混賬玩意儿,分明是看著和尚呆蠢好騙,方才故意干出這種事情的罷!

    她揉了揉有些發疼的額頭:“以后不要做這種事情了,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太過親密的肢体接觸都是犯了色戒。”

    “那麼剛才呢,貧僧記得施主抱著貧僧在榻上睡了一個時辰,貧僧身上也不曾穿衣,這也是破了色戒麼?”元澤聲音里還是有些茫然不解。

    秋葉白有點無奈地道:“我那是為了給你療傷,不過是回報你為我擋了那一箭,算不得破戒!”

    元澤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但是小白施主也救了貧僧,貧僧方才也不過是在感謝小白施主,也算不得破戒,佛祖不會怪罪貧僧的。”

    秋葉白瞬間啞然,隨后忍不住提高了聲音:“總之我說那是破戒就是破戒!”

    這個呆蠢的家伙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伶牙俐齒了?!

    說罷,她就想推開他。

    元澤上半身沒了衣裳的掩飾,月光落在他身后,光影迷離,勾勒出他身体柔韌的線條,隆起的結實肌理,此刻看起來異樣的高達大性感和魅惑,而且充滿了規矩的壓迫感。

    而她實在不習慣面前原本呆蠢單純的和尚變成這般陌生模樣,加上方才的事情,她還是想避開這種尷尬的姿勢和氛圍。

    但是她的指尖才觸上元澤的肌膚,瞬間縮了回來,隨后顰眉道:“怎麼這麼冷,是不是又發燒了,就說讓你別下床!”

    說罷,她伸手就想去撥開他的劉海,摸他的額頭,別不是感染發燒了罷?

    元澤卻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別開臉:“我沒事,這種毒對貧僧來說,只是一時間發作起來有些難受罷了,如今已經過了,便沒有大礙了。”

    秋葉白聞言,沉默了一會,收回自己的手,只淡淡地道:“聽阿澤的口氣,似乎對這種奇毒很是了解,但是按照我的經驗,這種毒看起來可不是你說的那麼容易消散?”

    元澤垂下眸子:“小白施主,出家不打誑語,也不願打誑語,你若是想問什麼便直言相問就是。”

    說罷,他轉身走到了那小窗邊,伸手一拉,竟然出現了一扇門,門外就是走道和船舷,然后走了出去。

    秋葉白方才發現這艙房竟直接通著甲板,她微微挑眉,看來阿澤已經醒了一段時間了,否則他怎麼會如此熟悉船艙內?

    這種毒對他而言似乎也這是如他說的不過是初時發作得厲害罷了。

    不知道他對她和子非的對話聽見了多少。

    她頓了頓,隨后便跟了出去。

    船頭處周宇已經不見了蹤影,月光下只有元澤一人靜靜地站在船頭,腰間裹著的輕薄布單子被風吹得颯颯飛揚,銀色的長發亦隨風起舞。

    此刻銀色的月光在他蒼白的肌膚和優美的身形上籠了一層淡淡的銀霧,又似他原本就會發光一般,映襯著兩岸烏黝黝的山影疊巒,船下流淌奔騰的大河。几乎讓人有一種仿佛看見了遠古神佛立在船頭,凝望紅塵人間,而下一刻便會消散在風月無邊之中的錯覺。

    秋葉白怔怔地看了片刻,走了上去,輕聲喚:“阿澤?”

    元澤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見他沒有繼續接話的意思,忽然間在這一刻,她几乎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這麼一個人。

    “阿澤,你和真言宮有什麼關系?”

    秋葉白徑直單刀直入地問,一句廢話都沒有。

    她相信拐彎抹角的問話方式並不適合此刻,更不適合用在元澤的身上。

    果然,元澤沉默了一會,便淡淡地道:“貧僧是真言宮第七代轉世靈童,于十五年前行了坐床儀式,是為真言宮第八代轉世活佛,此后繼任天級帝國國師。”

    秋葉白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片復雜,她輕笑了起來:“我果然沒有猜錯。”

    “你為何不曾告訴過我此事?”她忽然嘆了一聲。

    元澤:“是不是真言宮的轉世活佛或者國師很重要麼,貧僧只是一個和尚,一個出家人。”

    他頓了頓,繼續道:“一切虛幻像,不過是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何不做如是觀。”

    他的聲音非常的平靜從容,沒有一點子歉疚,也沒有任何心虛,仿佛他在塵世之間的一切地位真的是一件他從來不曾放在心上的的事情。

    如此輕如鴻毛,不值一提。

    秋葉白看了他的背影片刻,卻輕輕地搖頭道:“阿澤,你不曾將那些俗世虛名放在心間,你的心中只有佛境蓮台,但是你總歸生于俗世之中,你永遠擺脫不了你身上的功名利祿的枷鎖,即使你不願意,也會有人為你套上去。”

    元澤悠悠地道:“然后呢,因為貧僧無法擺脫那些東西,所以小白施主打算如何,殺了貧僧?”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淡淡地道:“太后老佛爺已經對我下了暗中格殺勿論的口諭,若是我的消息來源沒有錯,真言宮的主持燃燈師太出家前和太后老佛爺曾經是手帕交對麼?”

    元澤平靜地問:“那又如何?”

    秋葉白微笑:“要我說得再明白一些麼,真言宮是太后一派的勢力,從杜家開始掌控整個后宮開始,每一任的國師都由出自真言宮的‘轉世活佛’擔任,今日的遇襲,若是我沒有猜測錯誤的話,今日的刺殺是真言宮的宮人在尋你的時候,發現你竟和我在一起,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我鏟除,對麼?”

    “也許是貧僧一開始就是故意設下陷阱呢?”元澤忽然道。

    秋葉白啞然失笑:“阿澤,你覺得堂堂一國万人敬仰的國師為了一個賬本,親自動身潛伏在一個四品芝麻官身邊,可信度高麼?”

    殺雞焉用牛刀?

    何況他如果想要殺了她,搶走賬本有無數的機會,但是他卻反而為她擋下了真言宮的那只毒箭。

    “但是,我相信你大概在那個時候已經察覺到那些弓箭手里有真言宮的人了罷了?”秋葉白淡然地道。

    元澤一頓,繼續道:“沒錯,真言宮里的人身上永遠有一種味道,只要是同類就能聞得出來,但是當時人太多,貧僧只能依據風向氣息判斷那這種味道所在的方位,沒有法子立刻判斷到底是哪一個人身上有那種味道。”

    “味道?”秋葉白一愣。

    什麼味道,只有真言宮里的人才能聞見的?

    “味道,一種非人的味道。”元澤道,忽然向半空中抬起手,淡淡地道:“來。”

    秋葉白看著他的手勢,一看便明白他是在叫自己,便上前去,雖然並不知道對方要干什麼,但還是將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她看向他,想看一看他此刻的表情,但卻見風吹散了他的劉海,讓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眸。

    而下一刻,他卻忽然伸手一拉,驀然將她拉進了自己懷里。

    秋葉白沒有防備,一下子就跌進而來那寬闊結實的懷抱之中,不知是不是因為吹了太久的河風,所以元澤的身上冷得;厲害。

    但是即使如此,她的鼻尖蹭過他胸口的肌膚,那種親昵的接觸還是讓她紅了臉,下意識地就想推開他。

    不是在療傷,這種程度的親密,明顯是過分的。

    但是元澤卻忽然用另外一只手按住她的頭頂,壓著她的后腦,不讓她從他的懷里出來,平靜的聲音里沒有一點起伏:“聞,你可聞見了什麼?”

    秋葉白打算掙扎的動作瞬間停住,她定了定神,隨后閉上眼輕嗅,人有五感,一旦其中一感消失,另外一感便會變得比平日敏銳,這是人為了應對危機之時的本能身体調節。

    而此刻,她閉上眼之后,元澤皮膚上那種清淺悠遠的檀香似乎一點子都沒有被潮濕的水風吹散,反而慢慢地濃烈了起來,正如她在為他療傷之時感受到的,那種香氣慢慢地變得濃郁,從一開始清淨怡神漸漸地變得靡離而魅惑。

    甚至,愈發的張牙舞爪,甚至猙獰異常,讓人頭昏腦漲,身体發軟。

    “這香氣……有問題,實在太香了,而且迷人神智,這是什麼魔香,真言宮的秘藥?”秋葉白定了定神,勉力道,同時試圖推開元澤。

    那種香味實在太過蠱惑人心,如果再聞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但這也證實了她的猜測,元澤身上的香氣也是有問題的。

    而且這種香氣,讓她想起了百里初身上那種魅香,似有異曲同工之處,雖然味道有一點子相同。

    百里初身上的香氣似是會隨著他的意動而濃烈,意靜而平和許多,就如他古怪的雙眼一樣,能對人產生暗示,倒似是他練的那種邪門的能短暫控制人心术的功夫之中的一部分。

    元澤這一次沒有阻止她,而是松開了手,淡淡地道:“這是屍香,或者說按照中原人的說法是屍臭也可以,貧僧覺得屍臭倒是更貼切。”

    屍香?

    秋葉白瞬間愣住了,她可從來沒有聽過屍体還有香氣的,難道屍体不是只有臭氣麼?

    何況,誰把這種東西當香料抹在身上?

    元澤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輕笑了起來,聲音涼薄:“很奇怪是不是,但是于真言宮密宗而言,死亡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而是通往極樂之路的一種最常見的途徑,生與死不過一河之間隔,屍体也不過承載著人之靈魂,靈去之后,屍身則是一種帶著神聖或者罪愆之物罷,要留做什麼用途,不過是端看需要罷了,能養顏延壽也未可知。”

    元澤的最后一句話輕飄飄地,譏誚的意味甚濃。

    這話聽起來和尋常佛家西天極樂的定義沒有什麼大不同,但是不知為何,秋葉白卻忽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背脊發涼的感覺。

    這是佛家麼?

    還是邪教?

    佛家是有人骨舍利為聖物。

    以人屍為器物,她只在天竺的那種原教旨里見過,佛陀在出家之前,佛陀在未出家以前,曾是婆羅門教的遵行者,不管是顯教還是密宗都脫胎于這種原教旨。

    婆羅門終極之神便也是死神——濕婆。

    他既是創造之神,又是毀滅之神、收獲之神、豐饒之神、宇宙舞神以及瑜伽信徒(瑜伽功及苦修的實行者)的主神。他還主宰人的生和死及天才的繁衍。

    在其他一些宗教中,用人做祭品作為祈求生命復活的手段;獻祭的遭難者將生命讓給他人,或獻出生命為他人祈福。婆羅門教承認這一觀念,因為它把死亡看成生命的一個當然部分,並通過濕婆和迦梨女神的形象慶祝它。

    如果按照這種理念而言,她忽然有點不是那麼想要繼續弄明白這個屍香是什麼東西,答案必定是不會讓她覺得舒服。

    她想了想,繼續問:“然后呢,若是你們每人身上都有這種香味,豈非誰都能很容易認出真言宮人的身份?”

    元澤伸手輕按住自己額前亂飛的劉海,淡淡地道:“屍香貴重無比,煉制需要一個極為特殊復雜的過程和獻祭者,原材料用量極大,極為難練,但是一旦練成,便能讓方圓十里之生靈能沾染此香,只是輕或重的區別罷了,尋常的門徒能沾染此香,已經是榮耀,自然不會得多用,但一旦染上數年之內都不會褪香,走到哪里只要聞見此香,便知道那是真言宮門徒,一日為真言宮人,終身為門徒。”

    秋葉白聽著,眼底幽光微閃,雖然聽起來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這種香氣實質上就是用來控制門徒的,若是出了叛徒,天涯海角都可捕殺。

    “也就是說不論門徒走到何處,只要他身上有這種香氣的存在,若是訓練一種嗅覺敏感的動物,即使是走得再遠能將人追回來?”

    “沒錯,尋常香氣是尋常人聞不出來的,但是真言宮豢養異獸異鳥,以為宮人之間聯系。”元澤頓了頓,繼續道:“但那是最普通的聯系宮人的方法,此香濃烈到一定程度便會讓人身處幻境,為人所控,心智薄弱者便可為其傀儡,而真言宮中的人地位越高,嗅覺越敏感,身上的香味愈濃。”

    秋葉白這下算是聽明白了,用后世的話言,這就是一種强力的控制人的神經中樞的迷幻香。

    此香分明就是真言宮的高層用這種鬼香來控制自己的屬下之物,而且必要的時候,這種香甚至可以控制意志薄弱者做任何事。

    “若是有那心懷不軌者想要用這種香氣控制皇帝陛下改朝換代呢?”她忽然冷冷地來了一句。

    元澤輕笑,悠悠道:“你說呢?”

    秋葉白瞬間默然,不,不必問,當然是可以的。

    她忽然想了起來,元澤身為轉世活佛,他身上的香氣必定是最濃烈的,而且最有機會接觸皇帝。

    杜家能獨控朝政長達五代帝王,難不成也有這個緣故?

    畢竟就算是有杜家血脈的帝王,只要是王者,就不會願意自己一生都被人操控!

    秋葉白臉色微微發白,瞬間齒冷,起了一身的寒意。

    那若是誰人掌控這種香氣,豈非可以為所欲為?

    皇帝知道不知道此事?

    元澤似乎后腦長了眼睛一般,能看見她臉色的變化,忽然淡淡地道:“世間万物相生相克,得失之處,豈是如此容易,屍香雖然沾之即難去,但是要能領受並自如的施放,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期間要經歷非人的授香儀式,成功者謬謬無几。”

    秋葉白一愣:“你不是轉世靈童麼,不是只有轉世靈童才能接受授香麼?”

    元澤看著那漆黑奔騰的河水,微笑:“沒錯,只有轉世靈童才能授香,但是‘轉世靈童’可有數百人,只有成功的那一個才是真正的靈童。”

    秋葉白聽著他這麼說,心中忽然生出不太好的預感來:“難不成授香儀式就是坐床儀式麼嗎,那麼失敗的孩子呢,去了哪里?”

    轉世靈童成為現世活佛,必定要有一個繁瑣的過程,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由僧侶或者喇嘛帶著那個活佛坐化時辰出生的孩子來到活佛生活過之處,若是孩子能夠念出活佛生前的種種事情,並且口吐蓮花,無人教授,也能道出傳世佛經,便是靈童!

    在真言宮這里怎麼成了授香?

    而且是授那種邪惡的香氣,這是什麼活佛?

    元澤靜靜地道:“之所以選擇童子授香,不過是因為童子年幼,肌膚嬌嫩,身体純淨,更容易沾染香氣,授香和坐床是一同的,但是對于真言宮而言,能口吐蓮花的靈童自然是比不得能授神香的靈童,至于失敗的孩子……。”

    他抬起頭看著黑暗天邊,許久,方才古怪而輕聲地道:“失敗的孩子的靈魂,自然是榮幸地被神佛吞吃掉了,祭祀總需要物件的不是?”

    秋葉白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何竟然看出了一種詭譎的蒼涼來。

    她几乎不能深思其中含義,只下意識地開口:“授香是怎麼個授香法?”

    元澤頓了頓,忽然轉過頭來,河風吹得他滿頭銀絲飛舞,几乎遮住了他美麗無雙的面容,他唇角彎起微笑的弧度:“授香儀式長達數年,貧僧認為小白施主,你不會真的想要知道這個過程的。”

    看著他下半張精致艷麗的面上那飄渺虛無的笑容,秋葉白瞬間覺得嗓子眼里難受,仿佛卡了什麼東西,吞不下,吐不出來,半晌,她方才忽然道:“嗯,那就遲點再說罷。”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個時候不想知道,也許是今日他的有問必答,毫不隱瞞讓她得到的信息太多,太滿,全然超出了她的意料,讓她需要緩衝理順的時間。

    總之,她精神不濟,先到此為止罷。

    秋葉白轉過身向艙內走去,只簡單地道:“不管你是不是對你們真言宮的毒有抵抗力,但是你總歸是受傷的人,就不要這麼吹風了,至于你傷愈后是要回你的真言宮,或者皇宮大內,你可以自行決定。”

    說罷,她便要先行離開,但是身后,背對著她的元澤卻忽然幽幽地道:“也許並不荒謬。”

    秋葉白一愣,有些不解地道:“什麼並不荒謬?”

    元澤溫然地道:“你的第二個問題。”

    秋葉白一愣,方才談話太久,她一時間還真記不得自己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元澤依然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秋葉白神色復雜地看了他背影一眼,轉身進了艙房內。

    而站在船頭的元澤看著那一輪明月,片刻之后,忽然詭譎地輕笑了起來:“哪里荒謬呢,阿澤也很高興能呆在你身邊,明月永遠想不到烏云會在何種時候蔓延而來。”

    那些冰冷的陰暗的東西,會在你想不到的時候,悄然而來,將你覆蓋,小白。

    愈是黑暗的東西,越是向往著光明。

    你不知道麼?

    此時一陣陰冷的河風索然而來,瞬間吹起了元澤額上的銀色劉海,露出一雙黑霧漸漸消退,正緩緩泛出銀色的詭譎恐怖的精致魅眸。

    過了一會,他的身形搖晃了一下,慢慢地盤腿坐了下來,閉上了眼,雙手擱在自己膝頭,指尖結出漂亮的蓮花印,一身的祥和氣息,仿若佛陀坐于蓮間。

    ——*——

    秋葉白回了房間,腦海里還是有些混亂,她暗自沉吟。

    且先不管真言宮里內情有多麼邪性,但是她可以清楚地看明白了元澤這位轉世活佛,帝國國師的態度——他絲毫不在乎自己出身何處。

    更不會站在任何一個陣營里頭。

    他只是冷眼旁觀著世人爭斗。

    這也不知是好,是壞。

    不過起碼他主觀上不會與她為敵。

    “大人,咱們馬上就要到小鎮碼頭了,寶寶已經領人前來迎接。”周宇忽然興衝衝地跑過來,打開艙門道。

    但隨后,他目光停在床上一愣:“元澤呢?”

    聽到元澤的名字,秋葉白明眸里閃過一絲復雜,隨后不動聲色地道:“他在外頭,你去拿件衣裳給他罷,我去讓大伙准備准備。”

    周宇沒有多想,便點點頭,這才注意到還有一個艙門,他立刻向艙門外走去,秋葉白這廝一轉身去接應寶寶去了。

    等她走到外面的時候,寶寶果然已經上了船,正指揮著船准備入港。

    他一見秋葉白便笑道:“四少,果然不出你所料,方才接到消息,梅蘇真是屬狗的,他的人已經追了過來!”

    秋葉白聞言,輕笑了起來:“果然,倒是比我想象中來得慢了一點。”

    寶寶有些好奇:“四少怎知那梅蘇會追來,那莫嫌可不是他們的人?”

    秋葉白上了船,淡淡地道:“莫嫌雖然不是他們的人,但是梅蘇何等敏銳的人,莫嫌忽然離開,又有兵馬調動,即使那些兵馬不是太后老佛爺一派的人,他既然管著這一方人馬,遲早都會知道。”

    寶寶忽然露出個得意的表情來:“是了,莫嫌那邊剛剛逃命回去,就和梅蘇那邊拼上了,是以他們這會子追不上了。”

    秋葉白點點頭,隨后有些奇怪:“怎麼就拼上了,莫嫌不像那麼愚蠢的人。”

    寶寶笑道:“那時候和尚受傷,四少光顧著照顧他自然是不知道的,這是周宇安排的手段,讓咱們藏劍閣的人引誘著兩邊的人馬撞上的。”

    這一撞上,莫嫌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梅蘇必定知道他是敵人的奸細,自然是火拼起來了。

    她一愣,隨后眼底閃過驚喜:“是子非的手段?”

    寶寶點頭,頗為有點佩服地道:“沒錯,那邊緊急的時候,他轉身也要上船還記得和我商量此事。”

    秋葉白一邊下船一邊終于露出了這几日來第一個舒心愉悅的笑容來:“子非比我想象中成長得要快的多!”

    她真的沒有看錯人,子非果然是可塑之將才。

    她剛下船,就見燈火通明的碼頭上,站著兩道人影,一黃一紫,清一色窄袖半臂配著撒花襦裙的少女迎了上來,聲音里皆是驚喜甚至哽咽,聲音如黃鶯出谷。

    “四少!”

    “四少!”

    秋葉白一看,臉上瞬間也露出驚喜的神色:“寧秋、寧冬!”

    紫衣少女忍不住激動,一下子就扑進她懷里,抱著她的腰肢,嬌媚如春日繁花的小臉上全是盈盈的淚珠,含怨帶嗔地道:“四少,這一年多了,也不曾見你宣我們進京一趟,你可是忘了我們姐妹兩個!”

    黃衣少女一張端方清秀的臉,眉目里似淬了霜雪一般,人如其名,如冬日雪梅一般的清冷,卻難掩一身傲骨嗎,見了秋葉白雖然眼底也閃過激動之色,隨后卻還是非常規矩地行了一個禮:“玄武堂堂主寧冬見過閣主。”

    秋葉白似是知道她的脾氣,便也不阻止,任由她拜下去,方才含笑著托起她的手:“冬儿,起來罷。”

    寧冬方才起來,看著秋葉白,不再掩飾自己眼底的喜悅,露出了她柔和的笑容:“四少!”

    寧秋似是有點不滿意自己方才那種幽怨的氣氛被寧冬打斷,便沒有好氣地道:“你就繼續擺你的代理閣主的架子罷!”

    寧冬面上神色卻依舊從容,並沒有反駁寧秋。

    秋葉白輕笑:“我今日餓了,想念秋儿的點心了。”

    寧秋自然是早就聽了寶寶說的今日發生的事情,聞言,立刻從秋葉白懷里退出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道:“四少,你都瘦了,定是辛苦了,秋儿今日做了香芋金絲卷、蝦仁餃子,爐子還煲了龍頭藕湯,就是擔心你這個時候回來還沒有用膳,但是時辰不早了,此刻吃多了不消食品。”

    這些菜色都是秋葉白喜歡的小點,她看著寧秋溫柔道:“還是我家秋儿貼心。”

    寧秋嗔道:“若是真覺得我貼心,就不會只帶著寧夏,對了,如今她用了寧春的名儿了。”

    秋葉白看著她順溜溜的小樣,便覺得好笑,又哄了她几句,寧秋方才不再耿耿于懷。

    船上,周宇剛扶著元澤慢慢地下來,便看見秋葉白和兩個美貌少女正‘打情罵俏’,動作和態度異樣的親昵,那少女一個美貌風流,一個端麗穩重,他心中莫名地一澀,隨后又恢復了尋常的模樣,向秋葉白招呼道:“大人。”

    秋葉白聞言,看著周宇一笑:“且先和元澤一同去休息罷。”

    說罷她又看向寧冬和寧秋道:“這是周宇,旁邊的……。”她眼角余光掠過似有點昏昏沉沉的元澤,這廝不知是不是剛才吹風了,此刻身子便有些受不了。

    她輕嘆了一聲,淡淡道:“那是元澤大師。”

    大師二字,元澤若是擔不上,就沒有人能擔當得起了。

    寧紫一向是個風流靈巧的,加上寶寶也簡單地提過,便立刻含笑上去福了福:“周公子和元澤大師請跟我來罷。”

    說罷,她朝著旁邊清一色黑衣打扮的門人使了個眼神,便有几名門人立刻上來,對著周宇一拱手道:“周公子,大師身体不適,我們已經准備好了擔架,大夫也已經到了。”

    周宇看著他們太陽穴高高鼓起,便知道他們都是內家高手,但是神色又與一般江湖人眉宇之間總是難隱去的戾氣不同,更顯得平和。

    他點點頭,將元澤交給了几名黑衣人,讓他們立刻抬著擔架離開。

    隨后秋葉白並著小樓、寶寶、周宇和雙婢等一行人便一起上了准備好的數輛馬車向鎮內而去。

    在鎮內藏劍閣包下的客棧用膳之后各自分頭休息自不提。

    ——*——

    第二日一早,天色已經大亮。

    秋葉白起床梳洗的時候,看著寧秋提著食盒來伺候,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她還在藏劍閣的時光。

    歲月靜好,時光悠悠,依舊是雖然偶爾清苦些,但心無牽掛的江湖歲月。

    寧秋看著秋葉白神色有些惆悵,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一轉,便笑道:“四少可是懷念以前咱們姐妹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日子了,以后讓咱們姐妹都跟著,便不會這般惆悵了。”

    寧冬這個時候也端了洗臉的水進來,見寧秋這麼說,便淡淡地道:“你們跟著就好,我還是在藏劍閣里替四少守著閣里。”

    寧冬和寧秋不管在藏劍閣做到了什麼位置,伺候秋葉白的事情,她們從來不假他人手。

    秋葉白接過寧棟遞來的毛巾擦了把臉,含笑道:“冬儿永遠是這般穩妥。”

    寧冬端麗的面容上難得地微微一粉,隨后又恢復如常的神色。

    寧秋在一邊擺膳,又撅嘴道:“得,寧冬你是慣會做好人的。”

    秋葉白笑著伸指彈了彈寧秋的額頭:“你個小醋壇。”

    等著秋葉白用完了早膳,到客棧一樓的時候,樓下已經坐了百來名黑衣人,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個形容詭譎的臉譜,正安靜地坐著,仿佛雕塑一般沒有人任何人發出聲音,只是身上沉冷的氣息,讓人畏懼。

    而紈绔們昨日已經基本上陸續都趕到了,此刻正擠在樓梯上,向下張望,悄聲議論著這些黑衣人的來路和自己上司的關系。

    他們隱約地似乎感覺到一種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凜冽的氣氛。

    秋葉白負手領著雙婢進入一樓的時候,所有的黑衣人齊齊站了起來,單膝觸地,拱手向著秋葉白齊齊恭敬地道:“四少!”

    其聲如洪鐘,肅殺之氣讓一干紈绔們齊齊嚇了一跳,皆噤聲看著樓下那黑壓壓的一片。

    秋葉白一抬手,含笑道:“各位兄弟辛苦了,一會臨戰辛苦了!”

    黑衣人們齊齊再次拱手:“喏!”

    秋葉白淡淡地點頭,一揮手:“起!”

    黑衣人們便齊齊起身,靜靜肅立。

    秋葉白抬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樓上那群目瞪口呆的紈绔一眼:“這是我請來幫忙接應大鼠他們的朋友,一會可有人願意跟著我一同去看個熱鬧?”

    一干紈绔們都齊齊傻了眼,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家大人竟然這般威風,氣勢逼人,能指揮動那些看起來就很厲害的黑衣人,真的只是朋友?

    紈绔們面面相覷了一會,便有不少人走了出來,表示他們願意去。

    畢竟秋葉白的能耐他們是見識到了的,在那樣的情形下,几乎是單槍匹馬還能把他們這些人救出陷阱,化險為夷。

    那麼如今她這般肯定,說不得可以看熱鬧,而且還能落個救護朋友的的好名聲?

    一群紈绔們腦子里也不會想別的,只能想到了這上面來。

    秋葉白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想法,也一點不介意,只吩咐了寧冬去挑出十個人來。

    寧冬點點頭,很快挑出了十個人出來,讓他們也換了一身黑衣裳。

    秋葉白今日亦是一身的皂色,看著眾人都准備好了,便輕笑一聲,接過寧秋遞給她的半張黃金惡鬼面具直接覆上了面容,隨后一抬手,沉聲道:“走!”

    一干黑衣人們立刻齊齊地將面具覆蓋在面上,隨后井然有序地跟在了秋葉白身后,宛如兩條黑龍一般魚貫而出,翻身上馬,浩浩蕩蕩如一片烏云一般,隨風席卷而去。

    直到他們策馬消失在了遠處,都讓剩下的紈绔們久久回不過神來。

    寧冬和寧秋看了他們那樣子一眼,眼底皆閃過輕蔑,寧秋直接看著他們冷冷地道:“你們,立刻收拾東西,准備上船!”

    肥龍被人扶著,正趴在欄杆上回味著方才那氣勢驚人的場景,心中哀嘆,若是他不是受傷了,一定非得跟著去看熱鬧,正是郁悶之際,忽然見寧秋發話,他低頭一看,是那樣美貌靈巧的少女。

    他頓時嬉皮笑臉地道:“哎呀,這不是跟在大人身邊的小娘子麼,聲音可真好聽,你想讓咱們兄弟去哪,看樣子,你雖然爬了大人的床,但還不是大人的夫人罷,這般發號施令是不是有點儿狐假虎威……。”

    他話音未落,忽然見寧秋眼底寒光一閃,手上一甩,肥龍眼前一花,便感覺脖子一涼,被什麼東西擦過。

    他低頭一看,竟然一條細長的九節鞭,直接掠過自己的脖子直插入他身后的牆壁里。

    若是這東西插進自己的脖子……

    肥龍瞬間冒了一身的冷汗。

    寧秋一臉陰森地冷笑:“本小姐的話,從不說第二次!”

    肥龍立刻點頭如搗蒜,寧秋看著他,輕蔑地嗤了一聲,隨后手上一抖,那九節鞭立刻縮了回來。

    寧秋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轉身離開。

    而肥龍才緩過神來,聽著身后忽然響起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他捂住脖子一轉頭,便看見牆壁上瞬間破了個大洞。

    肥龍忍不住瞪大小眼睛:“那婆娘也太粗魯了罷?”

    一名紈绔壓低聲道:“我看她們兩個只怕身份不同凡響,那些男人對她們都恭恭敬敬的,只怕不是只爬了大人的床那麼簡單,咱們還是別招惹了。”

    肥龍雖然不願意被個女人威嚇住,但是想起方才那一幕,他還是心有余悸地點點頭。

    一干紈绔們看著藏劍閣的人都不願搭理他們,他們再蠢也能感覺到這些古怪的人全然不將他們放在眼底,但是那些人各個身手不凡,所以他們也不敢和人隨便搭訕,乖乖地回到各自房間收拾東西,只是在心中暗暗發誓,以后絕讓這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刮目相看,把這賬討回來。

    ……

    ——*——

    一群衣衫襤褸的狼狽的人正急匆匆地在荒原之上拼命跌跌撞撞地往前趕。

    其中一人忽然不小心摔了一跤,同伴立刻扶起了他:“大鼠,小心點!”

    大鼠狼狽地爬起來,看著自己膝蓋上的衣服又摔了個洞,忍不住低聲詛咒:“該死的追兵,咱們這麼被追得到處跑也不是辦法!”

    扶著他的男子有些無奈地苦笑:“這不跑能怎麼辦,難不成就讓他們一個個抓了,用來威脅大人和兄弟們嗎?”

    大鼠往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眼底一片陰霾:“去他大爺的,這些混蛋,分明就是欺負咱們人少!”

    他們真是點儿背,原本逃都逃了出來,卻不想倒霉地又被人盯上。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破綻出在哪里,卻只能倉惶逃離,甚至被迫換了路線,免得被對方跟蹤到了目的地,也因此一路不得休息,連半夜都在趕路,眾人早已經是困苦不堪言。

    “大韓,你說這時候肥龍、小樓他們是不是都已經和大人一起趕到小鎮了沒有?”大鼠和身邊的男子道。

    男子點點頭:“應該是到了的。”

    大鼠嘆息了一聲,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到了就好!”

    若是只有他們點儿背,那倒是好的。

    “若是咱們被抓著……。”大韓看著這情形,很是擔憂。

    他們原本就不是什麼武林高手,整日走雞斗狗的身体雖然在一個多月里被蔣役長操練得好了些,但承受這樣高强度的行路逃亡,還是不夠的,所以速度越來越慢。

    周圍的其他紈绔們也忍不住看了過去。

    “行了,咱們能拖一時就拖一時間吧。”大鼠忍不住嘆息道:“若是被抓住……。”

    他頓了頓,繼續冷冷地看了眾人一眼:“咱們能拖一時間就拖一時間,以大人的聰敏,必定知道咱們出事了,會帶著弟兄們轉移。”

    他深深地知道他們都不是什麼鐵骨錚錚的漢子,用了酷刑一定會招,但是能拖一時也是好的。

    其他紈绔們紛紛點頭,便再繼續前行,卻不想忽然聽得不遠處一聲號角聲響起,地面上迅速地傳來微微的震動。

    大韓瞬間大驚失色:“格老子的,快逃,是追兵!”

    這兩天他們總是能聽見這樣預示著危險的號角聲。

    他們明明設下點小陷阱甩掉了追兵一大段距離,怎麼又被追上了!

    一干人瞬間繼續落荒而逃。

    但是這一次,那聲音卻非常快速地帶著大隊人馬包圍了上來,甚至有人從前方圍堵了過來。

    ……

    一片荒野之中,大批官兵正策馬趕路,中間護著一輛精致華美的馬車,一名護衛模樣的男子逆著眾人方向奔了過來,在那馬車邊停下,恭敬地道。

    “大少爺,那些人已經被咱們的人為圍堵住了!”

    一只修長的手撩起了珠簾,露出張女子千嬌百媚的面容來:“大少爺說了,若是他們投降也就罷了,若是不投降,也不必顧忌太多。”

    “是!”那護衛領命之后立刻策馬而去。

    青蓮放下簾子,胸口的舊傷還是悶悶地痛,輕咳嗽了几聲,方才轉過去對著坐在車里閉目養神的梅蘇道:“少爺,怎麼會忽然決定這個時候動手,早前不是決定要讓他們將咱們引導到秋葉白等人藏身之處麼?”

    梅蘇微微睜開眼,清淺眉目之間閃過冷色:“是我小看了那些看風部的蠢物,本以為他們沒甚頭腦,卻忘了,他們如今已經是‘海東青’的人馬,經過她初步調教,雖然還不堪大用,但是卻會帶著咱們兜圈子了。”

    他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和昨日抓到的莫嫌之后,推測出了跟著秋葉白的人不是什麼江湖中人,就是看風部的紈绔,同時,也有人發現了看風部的行跡,所以他一路追緝過來,發現不過是三十來個小嘍啰。

    看風部的名聲太差,他自然不曾放在眼里,原本想利用他們直扑那只‘海東青’的藏身地,但是一夜過去,他才發現這些混戰蠢物,竟然在帶著他們兜圈子!

    “您怎麼知道?”青梅不解地道。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方才的那名護衛又再次飛馳回來:“報,人已經抓住了!”

    青梅趕緊伸手朝著對方擺擺手,丟了一袋子賞銀出去,那護衛接了,臉上一喜:“恭喜大少爺。”

    他又立刻道:“回大少爺,方才有探子發現似乎有大批人馬正向我處而來,可要弓箭手防御?”

    梅蘇在車內輕嗤了一聲,眸光銳利:“那只鳥儿不會飛太遠,若是遠了就接應不上這些蠢貨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只鳥儿會願意帶著這些蠢貨,但是若這些蠢貨讓她有所牽掛,那就——

    他微微眯起眸子,冷冷地道:不必,全部將人帶過來!“

    他頓了頓,復又吩咐:”立刻去做個臨時的絞刑架,將那些蠢物一個個都掛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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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辭行

    “混蛋,快把老子放下來!”

    “龜孫子,你們把你爺爺吊起來是什麼意思!”

    “疼……老子艸你大爺!”

    一片不大的山下荒原上,憑空豎起了好几處的絞刑架子,上面吊著好几個人影,腳下勉强地墊著几個新砍下來的樹樁,上面的人正憤怒地破口大罵。

    絞刑架旁邊也有數十個人被押著,脖子上都架著明晃晃的刀子。

    而另外一邊的八仙椅上則坐著一名著蓮色直綴的翩翩佳公子,他手里端著一只白玉的茶杯,正靜靜地看著那絞刑架,邊上的一名侍衛撐著傘,一名美貌女婢則拿著一把絹扇為他輕輕地打著,。

    他周身氣度沉靜,仿佛那熾烈的陽光全然對他造不成影響。

    “梅大少爺,你這是做什麼,我們看風部再不濟也是朝廷的人馬,也是禮部冊上都記了名的,你這麼不審便動手殺人,竟不怕御史彈劾,朝廷追究麼!”大鼠對著梅蘇厲聲道。

    梅蘇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御史?我不在吏部序列里沒有我的名字。至于朝廷追究,朝廷就算要追究也是追究一些因為自己的輕率而被水匪吊死的魯莽廠衛罷?”

    他頓了頓,輕飄飄地補充了一句:“這年頭,還真是什麼地痞流氓都能叫做廠衛,鄭鈞這個督公只怕做不長了。”

    大鼠一窒,是的,梅蘇根本不在吏部的序列之上,御史管不到他,而梅家是太后那邊的人,這個梅蘇在淮南一代手眼通天,讓他們死于‘水匪’之手,簡直再簡單不過的了!

    青蓮譏誚地看著他們:“真是不知死活,難不成你們以為朝廷會需要你們這群浪費糧餉的廢物儿?”

    其他的紈绔們自然也聽見,下意識地皆怒道:“我們才不是廢物!”

    青蓮忍不住掩住唇笑了起來,滿臉輕蔑:“哦,你們真的不是廢物,那為何滿京城上下的人都知道你們是廢物,所有人都瞎了眼,嘻嘻?”

    一干紈绔們敢怒不敢地恨恨瞪著青蓮,卻……啞口無言。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廢物!

    青蓮那清脆悅耳的嘲笑聲如虎爪一般一下一下地撓著紈绔們的心,抬不起頭,卻又不如此甘心,看著自己的自尊被人踐踏在腳下,自己卻連撿起來的能力都沒有的無力感深深地刺激到了他們。

    一名侍衛匆匆地到了梅蘇耳邊說了什麼,梅蘇清淺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他忽然站了起來,看向遠處。

    一眾官兵也因為他的動作,忽看向同一個方向,便見不遠處一片黑色的塵煙滾滾席卷而來。

    但是等到馬蹄聲越來越大,他們才看明白那不是什麼煙塵,而是一群黑衣騎士正策馬而來,對方腳程極快,不一會就已經奔襲到了能看見他們衣服上繡著一個大大的‘匪’字!

    官兵們瞬間有點呆愣——哪家土匪會如此昭告天下自己是賊匪?

    但是看著對方那種逼人的氣勢,他們也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長槍!

    正陽也立刻上前一步將梅蘇擋在了身后,警惕地看向前方。

    梅蘇淡淡地道:“我們要等的人來了,讓人去給他們傳話。”

    能做出昭告天下自己是匪徒如此有勇氣的事情的人,他覺得除了秋葉白,大約想不出第二個。

    一名護衛立刻翻身上馬,朝著對方迎去,一邊大聲地用內力傳聲:“前面的人停下,我家主子有話和你們說!”

    但是那些黑衣騎士卻全然沒有聽見一般,繼續策馬衝來。

    那護衛心中有些不安,但是更多是不悅,他拔高了聲音:“前面的人停下,否則被怪我們不客氣!”

    他策馬對著那些黑衣人而行,距離越來越短,他几乎已經可以看見前面黑衣人戴著的鬼面具下那雙冰冽的眼眸,那眼神如二月冰霜讓他心中不寒而栗,猛然地一拉韁繩,不敢再過去,只在那里徹底不再掩飾地喊:“你們再不停下來,我們就吊死你們的人!”

    但他話音未落,忽然眼前寒光一閃,他瞬間覺得厲風扑面而來,一下子就被那衝到近處的為首的騎士抽飛開去。

    “砰!”

    那護衛瞬間慘叫一聲,滾落下馬直接摔在一邊頭破血流,吭都沒吭一聲就沒了聲息。

    這一點插曲,竟然絲毫沒有阻擋那些黑衣騎士們的去勢,他們如黑風過境一般卷過,仿佛那些威脅的話語對他們一點用也沒有,他們也不是要去拯救任何人,只是純粹路過而踢開擋路的小石頭一般。

    而他們的做派明顯也影響到了梅蘇這邊的人。

    “少爺,他們那些人是不是只是路過此地?”青蓮有些疑惑,又有些畏懼,對方那種强悍冷酷的氣勢和手段,讓人看了覺得心中生出畏懼來。

    就連邊上被吊著的那些紈绔們心中也是這麼想的,眼底皆閃過失望和認命。

    他們原本指望著是自己兄弟們在老大的帶領下來接應,但是看那些黑衣面具這樣的氣勢和騎术根本不是自家的那些只會走雞斗狗的家伙們會有的。

    何況對方出手那麼狠辣,根本不在乎他們的安危。

    梅蘇卻微微眯起了眸子,看著那越來越近的黑色旋風,也只是略微遲疑了片刻之后,便搖頭道:“不,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定就是他們!”

    青蓮一愣:“那……。”

    梅蘇擺了擺手,他心中此刻也有些不太明白秋葉白他們這些人到底打算做什麼,他甚至不敢肯定秋葉白那只凶悍的海東青到底在不在里面。

    梅蘇的沉默,和馬蹄聲噠噠的逼近讓官兵們愈發地沉不住氣。

    直到……

    那群黑衣騎士在衝到了不到百丈距離的時候,忽然對方齊齊抽出了刀。

    原本還有懷疑的士兵們瞬間驚了一下,其中有些見識的人甚至失聲驚叫——“不好,那是斬馬刀!”

    所謂斬馬刀就是一種戰場上常常使用的砍刀,這種砍刀比一般的刀子銳利和修長,為精鋼百煉鑄就,把手上護彎,為精銳騎兵的標准配置之一,就是為了馬上衝殺砍伐敵軍所用,因為若力氣足夠,這刀子能直接砍下馬頭,威力極大,所以稱之為斬馬刀!

    梅蘇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是此刻看見士兵們慌張的表情,也敏銳地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

    因為對方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姿態,為首的鬼面騎士忽然一抬手中的長刀,口中發出一聲尖銳如蒼鷹的呼嘯聲。

    所有的黑衣騎士齊齊半俯下身子,擺出了騎兵衝擊進攻的姿態!

    而霎那之間黑衣騎士已經如黑風一般直接逼近到了不到五十丈的距離!

    “該死,上當了!”梅蘇忽然猛然站了起來,原本清冷的眉目之間瞬間籠上一層寒意,隨后甩開了青蓮試圖上來扶他的手,厲聲下令:“看守士兵立刻將看風部的人子在最短的時間內處死,處理完之后,其他人立刻上前全心應戰!”

    他們這邊起碼有三百來人,對方人數應該也就是一百來人必擔心應付不來。

    他的命令下的太突然,大部分士兵都愣住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如果殺了人質,對方明顯是衝著他們來的,豈非他們會陷入危險之中?

    他們手上可沒有能跟斬馬刀相抗衡的武器!

    這里的大部分士兵們都是當地的守備駐軍,淮南不是邊關,也根本不需要剿匪,所以士兵們平日里甚至也都是過著尋常百姓的日子,大部分人的刀子連人血都沒有見過。

    素日里再凶神惡煞,也不過是對著平民百姓或者圍剿那麼几個‘通緝犯’有些膽子。

    但這回他們看見黑衣騎士們的那個殺氣凜然的可怕陣勢,瞬間就腿軟了,總覺得那些高頭大馬隨時都有可能直接踩破了自己的頭!

    更不要說聽著梅蘇的命令就要衝上去了,此刻手忙腳亂就想往后退,梅蘇看著他們那些慫包樣子,心頭大怒。

    但是還好他們迎敵不敢,殺人還是敢的,瞬間那些在紈绔們腳下的木頭樁子一下子就被踢掉了,而對著大鼠等人的屠刀也毫不客氣直接朝著他們砍了下去。

    但是……

    “叮!”

    “咻!”

    空氣里忽然傳來了數聲破空之聲,數道飛爪直接撞上了那些士兵的刀子,硬生生地將他們的刀子撞開,再一纏繞,猛然扯開,那些持刀的官兵們反而瞬間為自己不受控制的刀子割破了身上的皮肉,甚至倒霉點的直接被刀子划了個身首分離,血濺當場。

    而與此同時另外一部分的飛爪一下子飛向了那絞刑架,拋出飛爪的外側黑騎士們瞬間一把拉住了馬頭,竟忽然策馬回奔!

    奔馬的氣力霎那就直接將那新立的原本就不甚穩妥的絞刑架一下子就給拖到倒在地!

    上面吊著脖子死命的扭曲地掙扎著的紈绔們也瞬間摔在地上,但是很明顯,劫后余生讓他們齊齊捂住脖子大喘氣后,淚流滿面。

    而此時斬馬刀的陰冷鋒利的光芒已經在日光下炫出死亡的氣息,向那些官兵們和梅蘇頭上罩下。

    梅蘇動都沒有動,只死死地盯著那為首的戴著鬼面具的騎士,對方的馬蹄已經几乎踏到了他的頭上,他也能在這一刻看清楚她冷笑的眼和無聲的唇形。

    ——去死吧!

    梅蘇眯起眸子,仿佛沒有看見她手中對著自己舉起的斬馬刀,只是暗自遺憾地輕嘆。

    他被秋葉白給算計了,這只海東青算准了他抓到人以后一定會跟她談判,而她根本就沒有打算和他談判,只利用他這種心理拉近了雙方之間的攻擊距離!

    最快的馬,最利的刀子,最高强的武者——還有狡詐如狐的土匪頭子,還有什麼不能救下的人?

    周圍官兵們此起彼伏凄厲的慘叫聲和濃郁的血腥味讓他不用看,就知道,這几乎是一場一百來人對三百多人的屠戮!

    他只專注地看著几乎就要瞬間劈上他眉心的刀子,輕笑——秋葉白,我小看你了,但是,沒有下一回!

    “當!”一聲火花四射的刀鋒交錯而過,正陽忽然鬼魅一般猛然擋在了梅蘇的面前,手上的雙劍一下子叉住了秋葉白劈砍而下的斬馬刀!

    “立刻,護送大少爺離開!”

    正陽沉聲下令,原本一直站在官兵們身后的梅家護衛們忽然全部衝了出來,同時揚起了手中的東西對著秋葉白和黑衣騎士們砸了過去。

    秋葉白一聞見那空氣里的硫磺硝味,瞬間厲喝:“小心,天雷彈!”

    說罷,她瞬間一拉馬頭,抬手就抽著斬馬刀,用刀背將拋到了自己面前的天雷彈給抽了回去。

    黑衣悍匪們皆齊齊學著她的動作,將天雷彈抽回去,再不濟也全部都抽到了遠處。

    “轟隆隆!”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炸得官兵們鬼哭狼嚎,但是馬儿怕火,黑衣悍匪們座下的馬儿多少都還是受到了影響。

    等到硝煙散去,梅蘇的馬車卻已經在梅家的護衛下一路跌跌撞撞地上了附近不知道何處而來的一艘小船,向運河中心划去。

    秋葉白眯起眼,充滿殺氣的寒光一閃而過,她有些惋惜地輕嗤:“嘖,真是……就差一點了。”

    不過梅蘇若是這麼容易被她砍死了,也就不是梅蘇了。

    ……*……*……*……*……

    兩日后

    夜風微涼,空氣里彌散開了淡淡的水腥味,平靜而輕柔的河風迎面而過。

    秋葉白靜靜地站在船邊上,看著河上點點的漁火,輕嘆了一聲,總算是離開淮南了。

    他們已經順利地乘坐著藏劍閣安排的船只分批離開了淮南一帶,即將到達下游的一處小城。

    那些在淮南驚心動魄的日子便就此過去。

    “小白施主。”一道慈和悅耳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后響起。

    秋葉白動作一頓,轉過頭看向元澤,她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隨后不動聲色地招呼:“阿澤。”

    “小白施主,貧僧是來向你辭行的。”元澤看著她,忽然雙手合十,作了個揖。

    秋葉白一愣,但是很快也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樣:“辭行,你要去哪里?”

    元澤走到了她身邊,他看了看秋葉白,柔聲道:“小白施主,貧僧可以抱一抱你麼?”

    秋葉白一楞,挑眉:“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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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0 11:00: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貧僧可否抱抱施主

    秋葉白一楞,挑眉:“你說什麼?”

    “貧僧說……貧僧是否可以抱一抱小白施主。”元澤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微笑,笑容純淨寧和如山間清泉。

    秋葉白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那笑容,眼前卻晃過另外一張極為相似,但是氣質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張妖冶陰詭的面容。

    元澤見她發呆,也沒有多想,便只當她同意了,伸手將秋葉白輕輕地攬在懷里:“貧僧要多謝你,小白施主。”

    秋葉白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鼻尖已經靠在和尚的肩頭,聞見他身上那種淺淺的檀香,這一回,不知道為什麼,這檀香聞著竟比上回在他身上聞見的清淺舒服多了。

    感覺到元澤自己單純地想要表達他的心情,秋葉白遲疑了一會,並沒有拒絕,卻淡淡地道:“阿澤要感謝我什麼呢?”

    元澤溫柔慈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貧僧很感激菩薩讓你我結這一段緣,貧僧自知魯鈍于世俗人情一道,但小白施主讓貧僧在這些日子里也見識到了許多不曾見識到的光與影,貧僧雖不善言辭,卻也知這是一段善緣。”

    秋葉白微微一笑,懶洋洋地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似譏非譏地:“怎麼,真言宮里的人把你保護得太好了?”

    這個懷抱,這麼靠著還是挺舒服的。

    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她讓人靠著,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抱著她,感覺倒是挺新鮮,也許是因為元澤的身上氣息從來都是溫和純淨的,讓人有一種奇怪的安心感。

    元澤一愣,抬頭看她:“你知道?”

    秋葉白看著元澤那有些驚訝的表情,挑眉:“難道你還指望我把你說的那些話當成耳邊風?”

    元澤愣了愣,半晌才慢慢地搖搖頭,神情有些復雜地看著秋葉白,自言自語地輕聲低喃:“都說了罷,難道你真的決定就要他了麼?”

    秋葉白看著元澤那樣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和尚怎麼又神神叨叨的了?

    元澤看了過來,笑了笑:“沒有什麼,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他頓了頓,伸手撥了下自己垂落下來的銀發,繼續溫聲道:“你說的沒有錯,真言宮和貧僧在這些日子里所能看到的一切都不一樣。”

    “你看見了什麼?”秋葉白不得不說還是有些好奇的,這個和尚一向就是懵懵懂懂的樣子,真的發威也就是那日在小洲上有人踩了他的食物的時候,看起來有些清醒,平日里不是吃就是睡,醒來的時候也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

    元澤彎起唇角:“貧僧看見了真正的江湖,快意恩仇,策馬飛舟,看見了有些算計之下的真心,看見了荒唐面具之下的真摯和天生我材必有用。”

    秋葉白微微眯起眸子,轉頭看向船艙里劫后余生之后熱熱鬧鬧,痛痛快快喝酒划拳的紈绔們:“我可以理解為你在誇我麼,你誇我是不要緊,可不要讓那些事儿精聽見你這麼誇他們,只怕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元澤一笑,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那一片燈火琉璃的熱鬧,一片紅塵煙火的氣息,他輕聲嘆息:“最重要的是貧僧還看見了——自由。”

    自由……

    秋葉白這一次也難得附和他,頓了頓,淡淡地輕聲道:“是的,自由……。”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這個詞似乎從此遠離她。

    元澤忽然靠近她,低頭伸手仔細地將她被吹得四處亂飛的發絲別到耳朵后。

    “貧僧一會下了船,就先告辭了。”

    他這般接近的距離,這般溫柔到親昵的動作,讓她呼吸悄悄地慢了一些,目光地停在他纖長卷翹的睫羽和銀灰色的透澈眼眸上。

    那麼近距離地看著這張面容,越發地覺得元澤的肌膚看起來細膩白皙到透明。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你要去找真言宮的人?”

    聽到元澤要離開,說她一點儿感觸都沒有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他們會來找到我的。”元澤一邊說話,一邊用指尖將她的發絲在發鬢邊壓好,仿佛那是一件頂頂重要的工作。

    秋葉白看著他專注的神情,竟生不出阻止他這些過分親昵動作的想法。

    她莫名地便有些心不在焉起來:“嗯……那就好。”

    元澤幫她別好了發絲,忽然看著他道:“小白施主,貧僧可否請你允一件事?”

    秋葉白看著他,只覺得他的神情溫柔如水,讓人不禁有一種要醉在那一潭清泉中的錯覺,下意識地溫然道:“什麼事情?”

    元澤面上莫名地染了一點緋色來,那一點子緋色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生出一種勾人的艷色來,秋葉白都忍不住微微眯起眸子,看著那一點粉艷,再次道:“沒關系,你說就是了,咱們到底相識一場,你直說就是了。”

    元澤見她這般表態,想了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貧僧餓了。”

    說罷,他肚子里很配合地響起了几聲咕嚕聲。

    秋葉白:“……。”

    她是有多愚蠢,才會對這個除了吃六親不認的蠢和尚有別的期待!

    “你想吃什麼,一會到了地方去吃就是了!”秋葉白面無表情地說完,轉身就打算走。

    但是卻忽然被元澤一把拉住了衣袖,隨后他從自己的袖子里忽然摸出了一枚桃木符遞給秋葉白,同時頗為誠懇地道:“不知道小白施主還記得不記得,那日你我一同落水,后來貧僧實在腹中飢餓,無意中吃掉你放在胸前的包子,貧僧記得那包子口感柔韌,味道是極好的,不知道小白施主早前是在哪里買的,貧僧也好讓人在貧僧回宮前去帶上一屜包子。”

    他記得那包子面發得極好,口感滑軟而不爛,而且很是筋道。

    想來是老師傅的手藝了,早前小白施主聽他提到包子就生氣,想來也是因為他吃了對方的好吃的包子,來而不往非禮也。

    “貧僧和真言宮的人回京城的水路上忽然走散了,所以身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件,也就是這真言宮的桃木符能送人,這桃木符能調動一部真言宮的教眾,見符如見宮主或者貧僧,說不得小白施主以后能用上。”

    說罷,他認真地將兩枚桃木符放在了秋葉白的手上。

    秋葉白面無表情地看了下手里的東西,倒是也沒有推辭,徑自往袖子里一塞,然后道:“這東西我收下了,但是符收了,包子也沒有。”

    元澤一愣:“小白施主為何如此介懷,貧僧只是想吃小白施主那日的包子罷了?”

    難道小白施主也和酒樓的朱老板一樣不喜歡他給的這個東西?

    秋葉白正打算轉身離開,這會子她眼角一繃,終于按捺不住,轉過頭一臉陰森對著元澤獰笑:“老子就是那麼小氣,怎麼地,你要想吃包子,就先拿你的烤鳥儿來換!”

    “烤鳥儿,麻雀儿?”元澤微微顰眉,有些犯愁。

    這會子大晚上的,万鳥儿歸林,他哪里來的鳥儿打?

    而且,他總覺得小白施主笑得非常可怕,像廟里雕刻的食人夜叉。

    秋葉白繼續獰笑著搖搖頭,指了指他胯間:“那里的鳥儿!”

    元澤聞言,臉色有點發白,看著秋葉白手擱在了腰上的刀子上,隨后他乖巧地搖搖頭:“貧僧忽然覺得不餓了。”

    ——老子是糖糖被月亮搶去當男寵月亮反被扑倒的分界線——

    到了夜里,船停靠在一處小城邊,補充一些物資。

    船上大部分人早已經疲憊地睡去了,卻有兩道人影從船上款步下來,其中一道白影,一道青影。

    “我們先去尋點東西吃,晚點回來。”秋葉白淡淡地吩咐那些船夫和警衛的護衛。

    那船老大立刻點頭:“您且去罷,可需要人跟著?”

    秋葉白搖搖頭:“不必了。”

    不過是一個臨時停靠的小城,她想來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說罷,她便領著元澤一路向城內而去。

    這小城雖然比不得淮南那三個郡縣如此繁華,但是因為也在水路樞紐附近,所以靠著碼頭的這一代街道也是特許了沒有宵禁的。

    而且今日不知道是什麼日子,竟然似乎全城都沒有宵禁,四處都掛滿了漂亮的燈籠和紅傘,夜深了,不但街上的小攤小販沒有走,街上還有不少人家,或者少年、少女們結伴而游,另有一番別致的景象。

    “老伯,今日是咱們城里的什麼日子,竟這般熱鬧?”秋葉白想了想,還是走近附近賣糖葫蘆的老頭儿問。

    老頭儿看了眼面前的俊秀無雙的年輕人,有些奇怪地道:“今日是八月中秋佳節,客人竟然不知道麼?”

    秋葉白一愣,下意識地看向天空,果然見一輪圓月當空,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再看看那滿街道的燈籠,飄蕩的掛在樹上的祈福彩色布條,她才想起來,是了,今日是八月十五。

    難怪前兩日,她看著月亮都是圓的。

    “多謝老伯,這些日子都忙得不知所以了。”秋葉白有些無奈地一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居然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了,他們這些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想起來。

    那老伯看著她‘呵呵’一笑,有些同情地道:“年輕的時候辛苦些倒也沒有什麼,不過這種時節,還是外撈生活也不容易,家里人一定惦記你們了。”

    說著,他忽然從自己手里的架子上取了兩串糖葫蘆下來遞給秋夜白:“來,這個送給你們兄弟兩個。”

    秋葉白讓元澤換掉了他那扎眼的僧袍,穿了尋常的衣衫。

    秋葉白看著他遞給自己的糖葫蘆,眼神微閃,家人麼?

    除了母親,大概也不會有誰惦記她的罷。

    她伸手接過糖葫蘆,塞了几十個銅板給那老伯,隨后道:“多謝老伯,只是你中秋放下家里人出來賺錢也不容易呢。”

    老伯接過來后,笑了笑,便轉身離開。

    秋葉白將手里的糖葫蘆都遞給了元澤:“拿著罷。”

    元澤一向對吃食從不拒絕,看了看那老頭,又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蘆,便接了過來,但是卻並沒有馬上吃。

    大半夜的,秋葉白這時候也沒有什麼胃口,只是純粹覺得那老伯難得好心,所以不拒絕而已。

    “既然是中秋佳節,咱們一起去走走看看罷。”秋葉白看著夜晚熱鬧的小街,皆是燈火闌珊,滿滿人間煙火氣,她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便向前而去。

    元澤看著秋葉白在燈火琉璃下的側臉,面容看起來有一種異常柔軟。

    他笑了笑:“好。”

    說罷,他忽然伸手去拉住了秋葉白的袖子:“人太多了,就這麼走罷。”

    秋葉白看著他坦坦蕩蕩的銀灰色眼瞳,便笑了笑,並沒有拒絕他的動作:“好。”

    兩人一路向熱鬧的小街而去,興致起來的時候,或者猜一猜燈謎,或者去玩一玩街頭逗趣儿的把戲,沒了應付追兵的壓力,兩人一路玩得倒是頗為開心。

    元澤雖然看起來有些懵懂,但是猜燈謎卻是一猜一個准,贏了好几個花燈籠,讓秋葉白刮目相看。

    兩人除了看花燈、猜燈謎、便是一路看著有什麼點心便去買些點心小食來。

    元澤似今晚特別飢餓,便一路將所有她買的點心全部都討要了來,放在一個油紙包里,斯斯文文地吃。

    秋葉白看著他那模樣,有些好笑,便在一處還算精致的酒樓前停了下來道:“真是如此餓得慌,吃這些零食是不飽肚子的,不若尋個酒樓吃點東西?”

    她可是記得撿到了元澤的那一日,他多能吃,后來雖然似收斂了一點,但是食量還是他人的三倍。

    那酒樓門口站著的小二,見有客人來,便立刻殷勤地招呼他們:“客官,樓上有雅座!”

    元澤點點頭,但是沒有同意秋葉白去那小酒樓,而是左右看了看,忽然指了指一邊附近的老太太賣餛飩的小攤子:“就吃那個罷?”

    秋葉白一楞,但是也沒有說什麼,反正她是請元澤吃東西,他要喜歡餛飩但辭行餐,她自然也不介意請他吃餛飩。

    那小二見兩人沒有搭理他,眼底閃過一絲猙獰的陰冷,隨后看了眼旁邊的一名客人似的一對提燈籠的夫妻,那對夫妻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轉身向那餛飩的攤子走去。

    秋葉白便領著元澤坐下,要了兩碗餛飩。

    那老太太生得倒是慈悲善目,見兩人坐下便立刻給他們去下餛飩,這時候,那兩夫妻也走了過來在攤子邊坐下。

    “賣餛飩的,來收拾一下碗筷。”

    老太太便立刻賠笑過來收拾東西,那女子便似起身去看攤子上還賣的小點心的模樣,手卻輕輕地在老太太擱在台上准備裝餛飩的其中一個碗里掠過,一點几乎不可見的藥粉落在了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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