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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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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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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48: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六十章 光明頂金烏殿
        

    蘇景以為八祖留下的光明頂會是一座山,沒想到,只是一片柱子。

    一片平坦石坪,百多根金紅色大柱,就是光明頂了。

    每一根柱子都有磨盤粗細,大約十丈高矮,幾乎沒有一根是垂直聳立的,看上去就仿佛剛剛遭遇發瘋巨獸衝闖的樹林,雜亂地斜傾著、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坍塌倒下。

    蘇景納悶問,隨他一起下來的陳長老:“怎會如此?”

    “這裡本是光明頂巔峰金烏大殿,聽長輩說,八祖他老人家就是在此間閉關時突然走火入魔,整個人暴躁成狂亂打亂衝,金烏大殿被他徹底砸塌、打碎,就只剩下這一百七七根撐殿大柱。之後八祖狂笑中一飛衝天,離開門宗,不久便告夭折。光明頂的浮懸法術與其他星峰大相徑庭,沒有八祖親自主持,這座山峰也沉落了。”

    陳長老稍加停頓,又繼續道:“光明頂落地後就開始向地下沉陷,直到金烏大殿基地與地面平齊時才告停止。前後不知多少次,我們把光明頂啟出、另選地方擺放,終歸是八祖的道場,讓它陷入地面不妥的,可奇怪的是,不論放在何處,光明頂都會沉陷,我們用盡辦法也無法阻擋,就只能這樣了。”

    光明頂金烏大殿遺址上,有一處後建起的青瓦小院,本是給執役弟子居住所用,蘇景也不挑剔,暫時就落戶於此。於初領略法術神奇、只想一心修行的少年來說,只要有片瓦遮頭,皇帝的金鑾殿和貧民的苦寒窯也真沒太多區別。

    閑事說完,陳長老開始指揮弟子仔細收拾光明頂……其實真沒啥可收拾的,不過就是個石坪,平時又都有人照看打掃,大伙裝模作樣地干了會,就和蘇景告辭離開了。

    陳長老一行前腳剛走,紅長老帶著劍尖兒劍穗兒和紅鶴峰一群雜役弟子又來到光明頂。

    在離山,不同級別的弟子有不同規格的器物配備,從燈盞、座、榻等起居之物,到木劍、法鼎、香丸、玉玦等施法或修行之物一應俱全,紅鶴峰的職責就是掌管的勤需,紅長老給蘇景帶來的安家諸物,當然都是上上品。

    眾人動手,沒一會功夫就打理妥當,小小的幾間青瓦房雖然簡陋平常,但當熏香點燃,應上屋中陳設,也透出了幾分清雅味道。

    以蘇景的輩分和身份,紅長老還應在他的府地做兩項禁術,一是封山護禁,只要蘇景不點頭,任何人都不能踏上光明頂;另則封靈護禁,開闔隨蘇景心意,打開時與白地無異,封閉後則任憑少年如何試煉法術、舞弄寶貝,氣息都不會外泄,外面的高手也無法以靈識探知。

    可是不知道八祖當年用了什麼手段,如今的光明頂雖早已荒廢,卻不受任何禁術,莫說紅長老,就是沈河真人帶著門內高手齊至,也休想在此間設禁。

    “不過,光明頂神奇,即便沒有封靈禁,外面的人也無法以靈識探查這裡,師叔要是有什麼不想被旁人知道的私藏,盡可以在這裡拿出來把玩,沒人會知道。”

    蘇景點頭:“那就好,太好了。”

    紅長老笑得甜美:“這麼說小師叔還真有好東西?”

    蘇景笑得厚道:“外面探不到這裡最好,免得吵到諸位長老,耽誤了大伙的修行,我罪過可就大了。”言罷一揮手,四十九對烏鴉衛盡數現身,哄的一聲,立刻把光明頂吵了個沸反盈天,把紅長老和手下眾弟子吵了個面如土色。

    烏鴉衛現身,此地實在不宜久留,紅長老留下傳訊用的木鈴鐺,又對蘇景說道:“飄渺峰底有古時遺跡,其中一些被九位老祖施法封印,小師叔記得見了禁制就莫在前行。尤其東邊七十裡外的白狗澗,內中是一座重獄、關押著些窮凶極惡的邪徒,除非有掌門諭令否則不容有人靠近的。”

    草草囑咐了兩句,紅鶴峰眾人在無數‘仙子您走了啊’‘仙子再坐一會,容烏鴉待客’‘仙子以後請常來’‘仙子氣度,烏上四平生僅見’‘仙子……’的聒噪聲中落荒而逃。

    光明頂沉落於泥土,峰頂則金烏大殿只剩殘骸,沒有柱子會顯得荒涼,可只有柱子卻又平添了幾分悲冷。蘇景飛上一根大柱舉目四望,只見山巒起伏,眼中盡是長瘋了的密林,沒有蔥翠山林的賞心悅目,倒顯出了幾分陰森可怖……實在算不得什麼好地方,可蘇景心裡卻是快活的,悲冷也好、荒莽也罷,自己終歸有了一座府地。

    府地是什麼?是修行人的居處,是修行人的家園,也是修行人的根基所在。

    幾間瓦房不起眼,但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標志:入‘山’。

    蘇景人已入山。

    心情大好,不過也受不了那四十九對烏鴉衛,趕忙把他們都收起來,就只把眉眼機靈的好妖奴六兩留了下來。

    如今破了第二境,蘇景手上還有好幾件事情要做,此刻也不再耽擱,先把《金烏萬像》取出,果然如他以前所料,才一打開,第二重‘烏眠於心’的功法下,就顯出了三行小字,前輩修士留下的批注。

    第一行:心難靜、難靜心,四年破寧清,黯黯長嘆。

    此人破通天只用了半個月,算得奇才,沒想到在靜心這一關上遭遇重重困難,比起前一境竟多花去近百倍時間。

    第二行:半年破清寧,意料之外,甚喜。

    這位前輩三個月破第一境,六個月破第二境,當真算是很不錯了,蘇鏘鏘卻不以為然,如今他成了暴發戶,心裡美滋滋地笑著:六個月啊,太久了,此人資質怕是不太好。

    第三行,陸角八的注言:第二境沒什麼意思。

    “啊?”可把蘇景氣壞了……這次他實在信心滿滿,琢磨著肯定能把師父和另外兩位前輩比下去了,可萬萬沒想到,師父居然留下了這麼一句。

    蘇景一臉的不甘心,嘟囔:“沒意思您老也給留個時間啊!”本來蘇景都想好自己的留言了:四天破寧清,暴鳴如驚雷劍鴉彙天渦,稍嫌緩慢仍需勤勉啊。

    如此威風得意的成績,如此威風得意外加臭顯的留言,拿來和師父的‘第二境沒什麼意思’一比,立刻就落了下乘。

    蘇鏘鏘思索片刻,昧著良心給後人留下了五個字:嗯,真沒意思。

    帛絹暫放一旁,蘇景又取出了一只乾坤袋……沙漠時取自蜥蜴妖怪身上,但一直未能打開。

    真元流轉,陽火摧咒。

    過寧清,蘇景的修為比離開沙漠時足足提高了幾倍,陽火精元也更加純烈,可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手上這只下等妖怪的乾坤袋,居然紋絲不動。

    送進去的陽火精元仿佛泥牛入海,這袋子的禁制莫說被摧毀,甚至連松動的跡像都沒有。

    蘇景連試幾次徒勞無功,收了金烏真火,手中掂著這只小小的乾坤袋,非但沒有失望,反而笑了起來:越難開的袋子就越貴重,打不開倒應該更開心才對……過寧清開不來,那就等過了第三境‘如是’再試。

    袋子在自己手中飛不跑,境界在自己腳下還有得走,總有陽火破禁的那一刻!

    收起乾坤袋,蘇景背後忽然一陣金光綻放,元吉天都火翼亮出,這才是蘇景最最得意的本事。少年人,初識修行之樂,能自己飛舞於天地,豈有不暢快翱翔一番的道理。

    雙翼鋪展,蘇景疾飛,青山莽林一掠而過,罡風撲面吹得臉孔有些微痛,卻也同樣吹得滿心暢快!

    進入第三境的修士可以修習浮空法術,能夠御風而行,不過速度有限靈活不足,畢竟這個階段的修為低淺,想要御靈成風再加以駕馭頗為吃力,也不可能飛太久。蘇景卻不同,這對元吉天都火翼是因本命法術而生,不用他刻意施法不用刻意駕馭,就如他天生了雙翅一樣,雖也耗力但與前者相差天地,這是他的法術,更是他的翅膀!

    越飛蘇景就越暢快,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歡喜,一聲快活長嘯中,身形陡轉之上,飛向更高處……

    紅鶴峰,方先子正坐於一塊岩石上,按照紅長老的吩咐閉目精修,功行一周只覺得神清氣爽,一邊琢磨著紅長老傳授的正法果然了得,一邊長吸一口氣准備再行一個大周天,就在這時忽然前方傳來了‘嘭’地一聲悶響。

    四方頭張開眼睛一看,只見百丈外,蘇景正口眼歪斜地貼於半空……所有飄渺峰都是有‘罩子’的。蘇景飛得忘形全忘了這個忌諱。

    方先子嚇了一跳,老實人只有老實心思,趕忙變坐為跪:“方先子拜見師叔祖。”

    幾乎同時,紅長老的聲音也傳來:“弟子拜見小師叔。”聲音清清脆脆,掩飾不住的那份笑意盎然。

    “免禮。”丟人之下,蘇景還沒忘了禮數,揉著臉扇著翅膀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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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六十一章 金烏小煉世
        

    灰溜溜地回到光明頂,蘇景重新拿起帛絹。《金烏萬像》上有一項法術,他早就看准了,只等完成寧清境的修行就要修習。

    一樁在蘇景看來神秘無比、也同樣威風無比的符撰法咒:金烏萬巢大咒。

    隨後一段時間,除去吃飯和必要的休息,他都抱著帛絹,仔細閱讀功訣、仔細揣摩著成咒所需的陽火運轉方式。一晃五天過去,黎明時分忽然一道遁光抵達光明頂,掌門真人來了:“弟子沈河拜見師叔。”

    蘇景趕忙收起帛絹起身相迎,請掌門人進屋,落座後沈河道:“待天亮後弟子將出山去迎回師姐法蛻,特來向師叔辭行。我不在山中時候,師叔若有吩咐直接找紅長老便可。”說著,他自袖中取出了一只劍匣:“這是師叔之物,如今奉還。”

    蘇景接過劍匣打開一看:一層層金色翎羽整齊擺放。

    “師叔賜下的那九十九支小劍中摻雜了紫凰庚金,質地不凡,沈河不敢領受,本就打算著將它們重煉後再奉還師叔。只是有些猶豫,不知劍丸、劍碟、劍葉或是劍篆哪一種更適合你。”沈河微笑著,解釋:“但禮典時師叔得天都火翼給了我些啟發,就請公冶師兄幫忙,把九十九劍煉制成劍羽。弟子自作主張,還望師叔莫怪。”

    得自真頁山城井下的九十九柄金色小劍,被沈河修復完整不說,還改變了真形,變成更適合蘇景使用的劍羽。

    六兩在一旁看著,滿臉羨慕的同時,也恍惚想起了蘇景對他說過的‘掌門人總得有掌門人的氣派,哪好意思總占我這個小師叔的便宜’。

    當時六兩不解,如今恍然大悟。

    蘇景也著實歡喜,正待道謝,沈河真人就擺了擺手:“不用客氣,更不用謝,陸九祖在時待我甚厚,他看重小師叔,我自當全力相助,何況小師叔厚賜在前。”說完他便揭過此事,口中話鋒一轉:“這幾天一直沒來得及和師叔詳談,禮典當日種種,你怎麼看?”

    蘇景當時‘身醒心眠’,一切都入耳入眼,之後也有完整記憶,聞言只是笑了笑:“掌門人一直沒怎麼開口,也只是想看清楚誰在背後開弓罷了。”

    少年的話莫名其妙,沈真人卻眼睛一亮,回答得更是不知所雲:“一個明裡打鑼,來挫離山銳氣是假;一個暗中擂鼓,想要邀買人心是真。不管真假都是衝著我來的,小師叔只是適逢其會,卻成了眾矢之的,麻煩到你,沈河惶恐得很。”

    蘇景擺手示意無妨,這種事情透著一股煩人味道,少年懶得去多想,轉開話題問起自己關心的事情:“以前我聽陸師叔說過,突破寧清境後就可到劍塚選劍,這件事……”

    沈河卻搖了搖頭:“還請師叔稍待,劍塚自五年半前便已封閉,具體什麼時候會重開尚無定論。”

    沈河啟程在即,來不及仔細講解,劍塚之事一代而過,就此告辭離去。

    掌門人前腳剛走,光明頂又有客人來訪,劍尖兒劍穗兒兩個又帶了些器具應用之物,來給蘇景完備新居,一邊張羅著干活,劍尖兒眉飛色舞地對蘇景道:“師叔祖怕是還不知道,前幾天山外出了件怪事。你歸山禮典當天,來尋咱們晦氣的那個天元衝霄,他離開離山之後,有散修看到他被一個黃裙女子攔住比試劍法。堂堂天元掌劍真人,名氣大得不得了,卻被那個無名女子一劍斬斷發髻,披頭散發地敗走了。”

    劍尖兒補充:“何止發髻,我聽說連道袍都被劍氣攪得粉碎,天元仙長是光著膀子回去的。”

    兩個丫頭咯咯笑,開始討論黃黃裙女子的來歷,顯然她倆以前從未聽說過此人。

    她倆正說得熱鬧,又有三人來訪。為首的是洪澤峰樊長老,跟在他身後的少年可算是蘇景的熟人了,張狂不知自斂、直接被蘇景‘收入門下’的樊翹。最後一個人是個白袍青年,二十出頭的年紀,身形修長長相俊朗,可眼角眉梢裡中透著一份森冷,看上去不易接觸。

    樊長老帶著樊翹上前,躬身對蘇景道:“奉掌門真人與小師叔法旨,弟子將樊翹帶到,樊翹原有水行元基已被洗淨。”說完,轉頭對樊翹冷喝道:“還不叩拜,等待何時。”

    不止被散去修為,樊翹還因觸犯門規領受了刑堂責罰,如今沒了道基又一身重傷,哪還有絲毫銳氣,跪在地上老老實實地給蘇景行禮。

    樊長老繼續對蘇景道:“從此樊翹為光明頂弟子,再與洪澤星峰再無一絲關系,另外,弟子以為,樊翹今日的心境和往日的表現,尚不足以傳承八祖、師叔法統,或者…先從雜役弟子做起比較好。”

    雜役,連記名弟子都算不上。樊翹人雖還在門宗,卻已被除名。

    對樊長老的一片苦心,蘇景心中大概有數,聞言先對老頭子點了點頭,隨即轉目望向樊翹:“你先起來,在這裡靜養一陣調理好身體,痊愈之後我還有件差事要交給你。”

    六兩上前扶起虛弱得幾乎都難以起身的樊翹,帶著他去了別間屋子,樊長老也沒再廢話,躬身向蘇景告辭後轉身而去。

    那個白袍青年沒走,對蘇景施禮道:“律水峰龔長老門下弟子,刑堂執簿白羽成拜見師叔祖。師叔剛剛歸山不久,如今又立戶光明頂,有關門規事情怕是還了解不多,弟子奉師命暫住光明頂半年,助師叔祖理清門規種種。”

    派出弟子外駐其他星峰、石崖或小島,監督當地,本就是刑堂的權力。

    蘇景心思轉得快:“怕我會虐待樊翹?”

    白羽成不置可否,平平淡淡地應道:“弟子冒犯門規,自有刑堂懲治,平時師長對弟子做處罰懲戒,只要不太出圈都無妨,但濫用私刑絕不可以。”

    蘇景上下打量著面前的白袍青年,笑了:“白羽成?白與程?”

    差字卻同音,白袍青年只道他連喚了自己兩遍,躬身道:“弟子在。”

    “你自便。”蘇景沒去和他攀親戚,吩咐一句後抱起劍匣來到門外的空地上,把玩著劍羽,喜愛之色溢於言表。

    九十九柄劍羽金光璀璨,原先劍中的禁制也被沈河破去,現在變成了無主之物,蘇景想要將它們化為己用,還要給它們煉制禁制,讓寶物認誰為主,就得誰親手煉禁,這件事沈真人幫不上忙的。

    有關法術金烏萬像上就有記載。帛絹鋪展開來,蘇景很快便找到了這一項,‘金烏小煉世秘法’。

    蘇景猶豫了下,畢竟是真正意義上自己的第一套飛劍,心中實在挨不住對劍羽的喜愛,暫時先停下對‘金烏萬巢大咒’的修煉,先行修習‘金烏小煉世’。

    ……

    ‘金烏小煉世’,分作上下兩重,上一重是陽火煉禁之法,下一重是陽火煉器的法門。

    中土傳說,太古神祇開天辟地之初,乾坤混沌四方不正,山川大海無根無基動搖不穩,隨時都在坍塌傾覆,後來金烏降下正火,席卷天地凝練大型。經過烈火的一番淬煉,天地才得以真正成形。有了這個殼子,才有了後來的萬像世界

    連世界都能煉化,這世上的萬物,無一不能被金烏陽火淬煉。

    ‘金烏小煉世’的下一重,現在看起來對蘇景並沒太多用處,但上下兩重秘法相輔相成,既然要學自然沒有學一半的道理,蘇景精神奕奕,當即便開始修習,仔細閱讀秘法、真元運轉不斷揣摩著。

    而在了解秘法後,他對下一重倒是更感興趣一些。

    以金烏小煉世的記載,陽火煉器是淬煉法器的之上法門,能去其糟粕、大幅提高器屬與器真,蘇景看得心癢難耐,又不舍得用那些劍羽來練手,厚著臉皮去找暫時留在光明頂看熱鬧的雙姝借劍。

    姐妹倆把自己的劍看得跟命根兒似的,說啥也不給蘇景,蘇景皺眉數落人家:“倆女孩家家的太小氣。”然後從錦繡囊裡把自己的朝霞劍取了出來。

    ……

    不需要劍爐火鉗,朝霞劍握於右手,按照‘金烏小煉世’的煉器法度,陽火流轉浸入劍身,火勢不停變化著,時而涓涓細淌、時而激流猛進,時而猛綻元陽浩熱強攻一處,時而舒緩四散輕拂全劍。但不管如何變化,陽火始終內斂於長劍,劍外見不到一絲火光、更不會感受熱量。

    隨陽火湧動,朝霞劍緩而又緩的變化著,先是劍上附著的赤霞氤氳開來,但並不遠去,繼而絲絲縷縷又被抽回劍身,這一散、一收,便是一次淬煉,用去了八個時辰。蘇景又累了個滿頭大汗,修為太淺,沒辦法的事情,非得緩口氣休息一陣再繼續。

    劍尖兒接過朝霞劍,名門正宗的五境弟子,眼光甚是了得,劍一入手她就看得明明白白,劍上的霞暈,比著以前變得更加‘緊湊’、也更加‘貼服’。

    這種區別就仿佛前者是把紅紙貼在了瓷器上,後者則是以朱砂畫於細瓷上。外相如此,內質的變化則在於,霞光靈韻與劍進一步融合,不用問的,再用起來威力也會有所提升。

    蘇景現在的‘火候’還不成,即便是朝霞劍,他一次淬煉也遠未盡全功,按照劍穗兒的估計,依樣再來個七八次,把‘朱砂描繪’變成‘瓷胎彩釉’,這把劍就算煉到極致了,較之以前威力應該能再提升兩成以上。

    蘇景聽完,泄氣:“再練個七八次,威力提升三成?聽上去沒啥意思。”

    可雙姝再看蘇景的眼神都變了……需知,鬥術、丹術、器術三項永遠都是道法中的重術,善煉之人走到哪裡都是修者爭相討好的對像。且兩成多威力,對法器來說已經是個不得了的事情了,若是離山哪位長老答應雙姝給她們的飛劍提高一成威力,姐妹倆去給人家干一年苦役都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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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六十二章 紫凰庚金劍羽
        

    蘇景休息了一陣子,重拾朝霞劍,准備開始第二次淬煉。

    劍尖兒見狀好意相勸:“這把劍沒什麼前途,師叔祖用它練手,摸索出秘法的規律、訣竅也是是了,沒必非把它煉到極致。浪費時間也浪費力氣。”

    一如既往的,蘇景笑了笑、沒解釋,徑自運轉陽火開始煉劍,但是與上次不同的是,在淬煉之中他空著的另只左手動了起來……敲敲打打。

    劍尖兒說的道理蘇景不是不明白,仍執意淬煉朝霞劍只是因為‘衝動’。

    仿佛擅鳧者乘船游湖,見到湖水青碧漣漪波蕩,會不自禁地想要入水暢游一樣,在第一次煉制朝霞劍劍時,蘇景心裡升起了一份‘衝動’:三這三那訣,他想敲打劍身。

    沒道理可講的,這份衝動來得無端,似乎扣中了什麼玄機,蘇景一開始煉劍,青燈境中修習過的三這三那訣就蠢蠢欲動,簡直連手指都在跳。但剛剛是‘金烏小煉世’之初試,為見秘法效果蘇景要強行忍住。

    所以有了這第二次淬煉。

    左手五指收攏握攥成拳,金烏陽火灌注,比起熾烈鐵錘也毫不遜色。相隔幾年,蘇景又一次施展三這三那訣,只是解牛刀換成了朝霞劍、粗糙條石換成了赤手空拳。

    拳頭敲打著劍身,時急時緩,衝起的當當聲仿佛暗藏古怪韻律,聽上去並不躁耳,卻充滿著詭異的古拙……劍尖兒劍穗兒初時表情迷惑,不曉得蘇景這是干啥,可是才片刻功夫,姐妹倆眼中的困惑就變成了驚訝,眸子越瞪越大,不自覺裡連嘴巴都張開了。

    坐在一旁、對蘇景打鐵毫不關心的白羽成,見了雙姝的表情,忍不住起身走上前,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的,才看了朝霞劍一眼,脫口就‘咦’了一聲,跟著再也挪不開目光了:

    隨蘇景的‘三這三那’與‘金烏小煉世’並施,劍上霞雲震顫不休,肉眼可見層層收攏、凝聚…劍紅在縮小!不是消失散去,而是緊緊濃縮,變得越來越純烈,到了最後長劍耀目雪亮,而滿劍赤霞靈暈凝聚成了一條碧紅如血、卻遠比血色更淬厲更鮮亮紅線。

    名門弟子見識非凡,看不懂蘇景的法門,但至少能看懂朝霞劍的變化,劍穗兒急了,一反手把自己的飛劍亮出來:“待會我要請師叔祖幫我煉劍,他讓我干啥我都答應!”

    劍尖兒也不靦腆了,把自己的飛劍拿出來,對妹妹道:“咱倆一起求他。”

    白羽成沒亮劍,但也對雙姝低聲道:“你們幫我向師叔祖求求情。他若答應,紅鶴峰的弟子再偷著跑出去玩,只要別讓師父知道,我保證刑堂沒人追究。”表面上硬邦邦生冷的刑堂高足……表面上的。

    劍尖兒眼睛大亮:“真的?”

    劍穗兒撇嘴不屑:“刑堂打過我,休想我幫你。”

    三個人正嘀咕著,忽然‘當’地一聲銳響刺耳……蘇景手中的朝霞劍,斷了。

    劍尖兒劍穗兒見狀齊齊一愣,趕忙把自己的命根兒飛劍收起來了,白羽成也咳嗽一聲,又恢復了冷冰冰的模樣,轉身走開了。

    毫無意外的,蘇景又把自己累慘了,滿眼心疼的把斷劍收回,倒頭大睡。

    不過他的睡夢是甜的,朝霞劍硬是被煉斷了,但蘇景心裡清楚那不是三這三那訣或者金烏小煉世的過錯,只是這劍的質地不足、受不得真正上法的錘鍛;只是自己的經驗還不夠,沒能准確拿捏好法器能承受的極限。

    那些九十九柄劍羽會經過錘煉,又會變成什麼樣子?蘇景做著夢都在期待著。

    而後三個月裡,蘇景的日子過得晝夜不分,每天除了適當休息便是煉劍。

    三這三那訣、金烏小煉世兩術相合,反反復復,錘煉著一支劍羽。僅一支劍羽。

    整整九十天後,終於蘇景一抖手中劍羽,笑聲暢快無比。

    始終侍奉在不遠處的六兩見狀立刻搶上幾步,大聲恭維:“恭賀小祖宗煉成絕世好劍!”

    好妖奴的誇大其詞蘇景早都適應了,只是笑著問:“你能看出這支劍羽的不凡?”

    “回稟小祖宗,小人看不出來。”妖奴回答得理直氣壯。

    真的看不出來,沈真人送來的劍羽是什麼樣子,蘇景手中的劍羽就是什麼樣子,若丟入劍匣,六兩自忖是無論如何也挑不出來的。

    蘇景笑呵呵地,把手中劍羽向他一拋:“給你仔細看。”

    不用仔細看,甚至還不等六兩伸手去接住劍羽,六兩的神情就微微一變:劍羽,真的如翎毛、如輕羽,被蘇景扔出來後,竟隨風飛舞、飄飄蕩蕩,似沒了絲毫分量。

    沈真人與離山門下專責冶煉的公冶長老,只是破去了劍中的禁制、改變了金劍的器形,但金劍本質未改分量不變,以前的劍羽若脫手會直接落地直沒土石,哪會像此刻,真的變成了一根金色羽毛。

    六兩把羽毛拈住,觸手輕若無物、幾近毫無感覺。六兩吸溜了一口涼氣,不難想像的,若被這把劍扎進身體死亡或許會比疼痛來得更快!

    到底是買賣家出身,六兩識寶的本領比起同輩妖精強出太多,仔細端詳片刻,臉上的驚訝更甚:“這是…這是至純庚金?至純的紫凰庚金?這又怎麼可能?”

    五行生克,烈火克銳金。但真正金精非但不怕火,反而天性親火,因只有烈火才能讓它更純粹、更閃亮。

    金劍本身是以一絲‘紫凰庚金’混同其他金屬煉制成形的,而經過蘇景淬煉,所有雜質都被陽火熔去,就只剩下最最純粹紫凰庚金,翎羽之形不改,真正提高的是這只劍羽的行屬與行真。

    以前鑄就金劍的前輩也不是傻瓜,自然都明白還金以淬、鑄劍以真的道理。之所以還要混合其他金屬來煉鑄小劍,很重要的一重原因在於‘紫凰庚金’自有怪性、不受獨煉,非得摻和其他金屬才能成形,由此大大降低了金劍的品質,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紫凰庚金特性如此,就算再厲害的火焰、再高超的鑄煉手段也奈何不了它,只憑金烏小煉世,就算能煉化雜質,劍羽也無法保持形狀。不過配合金烏小煉世的三這三那訣卻有神奇之處,雖然蘇景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實實在在的,在古怪手法接踵不停地敲擊下,紫凰庚金不僅受了蘇景的陽火,而且它也服了蘇景的陽火。

    金烏小煉世上下兩重,蘇景煉器的同時也完成煉禁,心念一轉劍羽化作一道金光一閃而沒

    有風掠過,光明頂附近的一片莽林忽然揚起了層層葉雨,飄落的葉兒無一例外,每一片都是半葉,切口平齊、筆直。

    大好妖奴免不了又是一番盛贊,最後又笑道:“一支劍羽便如此了得,若小祖宗把整匣好劍都煉成,真不知九十九道劍羽齊發,會是何等驚人、何等威風!”

    蘇景卻苦笑了起來:“一支劍就用了三個月,九十九劍,二十年啊,那真沒法修行了!”

    到了此刻,蘇景也完全理解陸崖九曾經過的‘術誤法’之說了,正法才是通天之路,諸般法術只是配合之道,沉迷於各種法術就會耽擱了修行。這是極簡單的道理,卻偏偏有無數人會犯這個錯誤,就連陸崖九也因痴於劍而誤了修行。

    只因修行每精深一步,就會多出無數光怪陸離、功用喜人的法術,它們擺在那裡隨時可以學用,讓人舍不得放棄不理,真的舍不得啊。

    修士也是人,是人就得面對誘惑,修行苦、修行難,指得絕不僅僅是人間**、身體苦楚和千年孤寂,這修行本身何嘗又不是隨時在衍生著諸多誘惑,迷花了修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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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六十三章 金烏萬巢大咒
        

    把剩下的劍羽全部煉制全功,眼下絕不可能,蘇景不敢那麼貪心,其余劍羽只煉禁不煉器,這一來便簡單得多了,前後只花了七八天的功夫,這些劍羽遠無論威力、靈動抑或隱蔽之處都遠不如第一根,但至少能隨蘇景心意而動。

    差不多就在蘇景收拾好劍羽的同時,大聖玦洞天中鼓聲猛震,喜訊傳來,黑風煞修行有成,終於突破關口,跨入五靈階妖目。

    晉升一階的黑風煞看上去並沒什麼變化,至少蘇景看不出啥來……

    這個時候光明頂的雜役弟子樊翹也傷勢痊愈,蘇景對他早有安排,喚到跟前來,自囊中取出一枚‘樓蘭果’:“東土江南,靖州白馬鎮,有一位宋寡婦,你替我跑一趟把這枚藥丸送過去,讓她給兒子服用。然後也不用回來,到縣衙報名做個候補捕快去吧,時日到了我自會喚你回來。”

    蘇景說什麼就是什麼,樊翹哪有反駁或多問的余地,收好樓蘭果就此告退。蘇景則喚過六兩:“你跟在他身後看著點。另外…你的齊喜山距離白馬鎮應該不算遠吧?”

    待六兩點頭後蘇景笑道:“樊翹那裡,你大概看看就好,這事不算麻煩,有暇你也回山看看,這幾年裡貴寶號東家都不在,你再不去照看下,說不定買賣就散了。不用急著回來,有事我自會喚你。另外還有兩件事,一是替我給白馬鎮大捕頭傳幾句話”

    六兩無心修煉,在離山簡直度日如年,聽說蘇景放他下山大喜過望,嘴裡則嘮嘮叨叨,全是‘小人不走,時時刻刻、生生世世侍奉小祖宗身旁’這類的廢話。

    打發了雜役和妖奴,蘇景又望向白羽成,兩人在光明頂同處了三個多月,雖然一共也沒說過幾句話,但彼此間也算是熟悉了,蘇景問道:“光明頂沒有水行環境,你在這裡會不會耽誤修行?”

    白羽成如實回答:“前陣我修行急功近利太過著急,險險引得真元逆行水靈反噬,師尊著我暫停幾個月,是當必要調整。”

    蘇景點點頭:“好容易得閑一陣,卻把時間耽擱在我這裡,該有多可惜。”

    白羽成不置可否,沒有丁點反應。

    蘇景又問道:“若我有事請要你去辦,你可聽我命令?”

    “只有不違背門規,晚輩自當從命。師叔若有差遣,請直接吩咐弟子。”

    蘇景又摸出兩粒樓蘭果:“幾個月前,我曾與真頁山城白翼有過些交往,當時走得匆忙沒打招呼,你替我把這兩顆果子給白翼和夫人送去吧。”

    白羽成愣住了。

    ……

    這三個多月裡,劍尖兒和劍穗來光明頂探望過幾次,蘇景和她倆熟稔,煉劍之余總會閑聊上一陣,憑著雙姝的性子,有關白羽成的大小事情自然少不了講個仔細。

    離山不是苦修門派,允許弟子返鄉探望親眷,但也不是隨時都能走,此事要由師長來做權衡、考量,主要還是從弟子本身的修行出發。白羽成天資極好,自己又刻苦,是最有希望成為離山下一個真傳弟子的人選,師父龔長老對他期望極高,督促嚴格。

    白羽成不敢辜負師父的苦心,且他又是刑堂掌簿弟子,除了繁重課業還擔負著刑堂弟子的職責,空余時間少得可憐。最近幾年裡,他有兩次本已請下了假准備回家探望,卻都因刑堂臨時有事,不得不放棄了。

    算起來,人倫羈絆,也是修行的苦痛之一,不是誰都像蘇景那樣無牽無掛的。

    在真頁山城,蘇景和白翼沒說過太多話,但那個‘白與程’給他的印像頗深,還有巔莊主人在提起兒子時那份快樂和期待……舉手之勞,能成全一對父母對兒子的思念,似乎再好不過了。

    愣愣望了蘇景片刻,白羽成忽然笑了,接下樓蘭果對蘇景認真施禮:“謹遵師叔祖法諭,弟子啟稟過師尊便會出山,最遲一個月,回來向師叔祖復命。”

    說完,白羽成稍加停頓,似乎想說一聲謝謝,可終歸還是沒出聲,御劍離開了光明頂。

    前後不過才走了三個人,光明頂卻一下子變得空蕩蕩了。

    黑風煞侍立在旁,對蘇景抱拳道:“主公盡情安心修煉,老黑為您護法!”

    蘇景一笑:“離山腹地、飄渺峰下,怎麼可能會有危險,不用護法的…不過你先莫急著回去,等我一會,我變個戲法給你看!”

    蘇景又稍稍縱容了一下自己,沒立刻去修習金烏真策第三重,而是繼續完成‘金烏萬巢大咒’的修煉,這個咒法他本就鑽研得七七八八了,距離真正完成只差一步,並不會耽擱太多時間。

    又按照帛絹上的記載揣摩片刻,確定自己能夠成功施術,蘇景取來了一疊玉玦。

    美玉通玄,可以容納修士的真靈法諭,是修行的必備之物。以蘇景的輩分外加紅長老的刻意偏袒,他手中的玉玦每一塊都是上品。

    蘇景盤膝而坐,目觀鼻鼻觀心,再不用磨刀,短短五息後心思沉寂。繼而心念轉動,催動陽火精元體內三轉,蘇景緩緩伸出一指,在第一枚玉玦上寫寫畫畫,盞茶功夫,真火寫下的符篆完成。

    第一篆完成,蘇景吐納片刻,體內陽火九轉,再次出指,第二枚玉符、第二個陽符火篆,這一次寫符時間長一些,用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跟著,陽火二十七轉,第三只玉上陽符寫了半個時辰。

    最後一篆,陽火八十一轉,畫符時一手已經不夠用,雙手齊書刷刷點點,蘇景的手上期下落動作奇快,但這張篆復雜到難以想像,足足寫了兩個時辰才大功告成。

    而這四張陽火撰完成,蘇景閉目調息,緩緩恢復畫符耗去的真元……

    修整良久,蘇景自覺恢復元氣,張開眼睛揚臂一抄,第一只玉玦盡數入手,蘇景開口輕聲斷喝:“奪!”,喝令同時真火流動自掌心直衝玉玦,剎那玉玦金光流轉,之前畫好的陽符火篆猛地躍出玉簡,化作靈光一閃,射入蘇景眉心。

    依次而為,四玦四射,四只金烏大篆入體,蘇景只覺得腦海中光明大作,摒心閉目展開內視,清清楚楚地看到,四篆整齊排做一列,化作一張金紅符咒,沿著身體經絡輕輕漂流一周,最後駐於丹田,再也不動了。

    生平煉化的第一張法篆,蘇景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哈的一聲笑,伸手一彈打出一道真火,呼地一聲在他身旁三尺處燃起一蓬烈焰,跟著對不遠處正眼巴巴望著他的黑風煞笑道:“看好了!”說完,護身赤炎湧起,繼而心法催動丹田法篆,蘇景一頭扎進了剛剛升起的火堆,隨即……主公消失不見!

    黑風煞吃驚不小:“火遁?”

    同時動用妖識一掃,發現小主公確實已經消失不見,黑風煞面色大駭:“壞了!”

    天下各種道行衍生遁法無數,但一般而言,謂之‘遁’,實則‘隱’,借本行之助隱去身形、同時可以迅速移動,並不是破碎虛空穿梭乾坤。

    不過金烏萬像上的遁術,卻是真正的穿空遁——金烏萬巢大咒。

    咒存於身,一經催動,方圓三十裡內任火而行。只要有明火,施咒者便可鑽出鑽入、破火、破空而遁。

    一鑽進火堆,蘇景眼前立刻變得虛空無物,只有三四處光環閃爍,這是三十裡之內所有明火所在。

    蘇景想也不想,隨意選了一個比較柔和的光環,催動咒法遁去。

    旋即,蘇景便覺得一跳。分不清是自己在跳還是天地在跳,他便遁火穿空,躍出了虛空。

    少年胸中狂喜湧動,習成‘金烏萬巢’,以後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強敵,只要身邊有團火拔腿就能走。金烏萬像,大好法術!

    可是還不等歡笑出聲,待看清身處的環境之後,蘇景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見,換而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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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六十四章 邪魔之地
        

    一只方鼎,火苗跳動光芒柔和,不知已經燃了多少年,不知還會再燒多少載。

    蘇景火遁的出口,便是這只古鼎了。

    鼎外是一間巨大石室,四下裡空空蕩蕩,只在對面的石牆下吊著一整副鐐銬,腕箍、踝箍、頸箍、腰箍,甚至還有一副‘殺肩’,由鐵鏈相連,沒入牆壁。

    所謂‘殺肩’,是一對鋒利鐵鉤,刺穿犯人的琵琶骨,讓人有力使不出。蘇景好歹做過一年捕快,認得這種專門用來對付窮凶極惡又武藝高強之輩的全身鐐。犯人被上銬、關入牢房,就算再如何掙扎也只能在鐵鏈限定的範圍內活動,想逃跑或再行凶無異白日做夢。

    蘇景沒想到的,自己遁火一鑽居然鑽進了一間牢房。

    牢房不算什麼,真正讓他驚疑是那鐐銬上、鐵鏈上、甚至牆壁和屋頂上留下的火燎痕跡:此間曾被烈火灼燒,焦痕還透出一層金紅色暈……別人或許不覺什麼,可蘇景又怎麼可能看不出,這是金烏陽火焚燒過的痕跡。

    天下火焰萬種,唯獨金烏陽火過後,焦中隱現金紅!

    這鐐銬上,曾鎖住了一個精通金烏火法之人;那這鐐銬、石屋又是什麼樣的寶貝,連金烏真火都燒之不化?

    看《金烏萬像》的注言留字,算上師父陸角八,在蘇景之前一共就三位前輩修習過此術,此間又是光明頂周圍三十裡範圍之內,曾被鐐銬鎖住的人不用去猜蘇景也能想到是誰。

    心中驚疑,牢房中的情形一目了然查無可查,蘇景轉身欲出門再做探索,可當他轉回身才駭然發現,片刻前還空空如也的門口,現在多出來一個女人,正望向他。

    看上去二十三四的年紀,荊釵布裙不施粉黛,長相嬌美,但不知為何她的眉目間總是透著股邪氣,說不清的邪異。

    蘇景穩了穩心思,臉上一如既往的迷糊著,看看門口的女子:“你是哪位?離山哪位長老門下?”

    女子聲音清甜:“我姓藍,藍祈,莫耶藍祈。我不是離山弟子。”

    蘇景神情迷惘:“莫耶藍祈?什麼意思,你不是姓藍麼?”

    布裙女子倒稍稍有些意外:“你不知道莫耶是什麼?”說著,她忽然笑了,而一笑之中,眉宇間的邪異更盛:“不知道就算了,我叫藍祈,沒莫耶什麼事了。”

    蘇景也不追究,點了點頭:“這是何處?我剛入山不久,幾乎哪裡都不認識,人也認得不全……”正嘮嘮叨叨地說著半截,石室內陡然金光大作,近百劍羽憑空而現突襲藍祈。

    毫無征兆間,蘇景發難!

    莫耶是什麼?蘇景曾聽陸崖九給他講過,莫耶是一個地方。

    不是山、不是島、更不是州府村落,沒人知道它在哪裡,莫耶失落於天地,但仍與天地相連。

    莫耶不與人間共存,但卻能通過太古時遺留下的古怪仙陣互通往來。

    凡人都怕鬼,其實鬼自人而來,也有好有壞、有善有惡。但來自莫耶之人不同,每一現世,必會惹出無邊殺戮、滔天血海。

    莫耶地,邪魔地。來自莫耶之人,僧道兩家、正邪兩道、人妖鬼三界均視之為邪魔大敵,只要是中土世界的生靈,對莫耶人人得而誅之!

    早在古時中土世界與莫耶地的聯系就被修家高人設禁阻斷,人間已經千萬年不見莫耶之人的蹤跡了,蘇景今天的運氣看來不是一般的好。

    曾關押過金烏弟子的牢房,能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己身後、來自莫耶地的妖邪魔女,蘇景哪敢有絲毫托大,劍羽齊飛之間,元吉天都火翼呼地亮出,帶動著身形快如流光向著遁出的火鼎猛撲。

    沒什麼可想的,只要火遁再起逃離此處,彙合了離山眾多高手,就再不用擔心什麼了,屆時在回頭仔細追查這裡。

    襲擊突兀、劍羽不凡,莫耶藍祈卻全沒有丁點意外……石室再空曠又能有多大,近百支劍羽密布,無論魔女是擋是躲都會被阻擋一瞬,足夠蘇景火遁逃命了。

    可藍祈只是輕輕一跨步。劍羽之間狹小空隙,她輾轉、她傾肩、她揚手、她投足。只是一步呵,卻藏了眼睛無法看透的身姿、目光無法追逐的輕旋,魔女穿透劍羽阻擋,搶於蘇景之前擋住了火鼎,俏臉上的笑容不變,甜美依舊,邪異依舊。

    石牢特殊,明火難生,唯一的出路僅在於那座火鼎,擋住了它便擋住了蘇景的逃生之路,魔女目光輕松、單手微張,等待著蘇景自投羅網,可做夢也未料到的,她等來的不是少年,而是一頭狐狸。

    長毛欺雪、雙眸凝冰的九位妖狐。

    落入莫耶魔女手中生不如死,為生計蘇景拼勁全力。

    來自青燈境神秘少女的恩賜,蘇景怒則妖狐現!

    魔女的瞳孔陡然收縮,面上輕松盡化驚懼,雙手及時一搓石牢中颶風狂放,旋即轟的一聲悶響,妖狐與魔女掀起的狂風狠狠撞在一起。

    兩敗俱傷的對撞,九尾白狐的妖精結像被凶惡狂風絞得粉碎,魔女則七竅沁血、長聲慘呼向後摔飛開去,讓出了身後的火鼎。

    蘇景連劍羽都來不及收,更顧不得心疼神秘少女給自己種下的保命法術,雙翅猛震一頭扎向火鼎。

    就在人已入火、堪堪要發動遁法時,蘇景耳畔忽然又響起森森冷笑:“走得了麼?”

    受妖狐一擊,遠遠摔飛的魔女竟不顧體內氣血翻湧、一閃身又衝回原地,速度比著蘇景疾飛快了不知多少倍,五指如鉤正抓住蘇景後心,奮力向後一拉,繼而魔女只覺得手上一輕…明明白白,她抓住的是人,但扯出火鼎的居然是一只破破爛爛的飛魚袍。

    蘇景卸袍脫殼。

    魔女咯地一笑,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歡喜,右手持袍、另只空著的左手如電一探再入火鼎,幾乎已經觸到蘇景腳踝的剎那,魔女突然心生警兆,猛地仰身再次向後急退……她手中的鬼袍下,竟輕飄飄地射出一根羽毛。

    蘇景最得意的一根劍羽,藏於鬼袍下,閃動間輕若無物,更不帶有絲毫靈元顫動,就是強若魔女都未能事先察覺。

    劍輕如羽、劍急如光,魔女反應驚人身形陡化虛霧,躲過了被利刃貫腦的厄運。

    花招用盡,蘇景也終於為自己爭取到了可供逃命的瞬間,金烏萬巢大咒動念,洞透虛空穿火而遁。

    眼前三四只光環顯出,蘇景隨意點選一處,就是此刻,他忽然覺得天旋地轉,五內如焚、鮮血沸騰經脈巨震!比起洗髓修煉還要更甚的劇痛,與全無防備時凶猛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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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六十五章 赤目不是後娘養的
        

    以前絕無法想像,只能用‘無以復加’來形容的可怕劇痛,讓蘇景腦中一片灰白,除了嘶啞慘叫再沒辦法去做任何事情,又何談繼續火遁逃命。

    很快,一只手探出,抓住了蘇景的手腕,輕輕一拽將其帶出虛空、重返石牢。

    到底,蘇景還是沒能逃走。

    蘇景不明白身上的劇痛來自何處,隱隱約約裡,他似乎聽到身旁一串砰砰悶響,只見三個矮子憑空躍出。

    見了三屍,蘇景哪還能不知道:自己要死!

    若非察覺到本尊有性命大難,他們三個又哪舍得自殺趕來相救……可惜,蘇景這次闖下的性命大禍,憑著三屍根本無法解救;所幸,蘇景身邊還有一位女子,莫耶之地、魔女藍祈。

    和蘇景想像的有些出入,藍祈沒殺他,自身帶傷下,竟還素手伸出按住了他的頭頂,真元灌入助蘇景療傷,口中則笑道:“金烏歸巢是真正的穿空遁,玄奇妙法,憑著這一手,你在外面不知要羨煞多少人了。只是…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為了活命狗急跳牆了,虛空穿梭對身體傷害極大,憑你現在,鑽進去就得死。”

    蘇景難言卻能聽,劇痛之下,聞言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帛絹上根本沒說明虛空傷身。還有,自己鑽來的時候身體全無異狀。

    藍祈看懂了他的表情,搖搖頭:“金烏萬像是巔頂正法,不過許多基礎學問是沒有記載的。你見過哪本高深數術算本上會記載算盤口訣?一樣的道理了。至於你來時…你的這件袍子很不錯。”說著,她把蘇景的飛魚袍扔到了地上。

    虛空不是任誰都能穿梭的,蘇景遁來的時候之所以完好無損,全賴他的鬼袍護主,此刻飛魚袍變得破破爛爛,並非魔女抓爛的,而是為主人抵擋了一次虛空侵襲所致。

    不止修為驚人,魔女還很了解金烏萬像,對蘇景也並非傳說中的莫野之人那麼凶殘嗜殺,甚至還不計前嫌,主動出手救了他的小命。

    魔女則把美目一轉,轉頭望向了愣愣站在一旁的三屍,饒有興趣:“這三個是什麼東西?”

    赤目與雷動不吱聲,對付女人一向是拈花開口,胖子一口唾沫啐在了地上:“你家仙君不是東西,看在你救了蘇鏘鏘的份上,本座便不調戲你了。”

    魔女點點頭,語氣輕飄飄地:“看得出,你不好殺。不過你得信我,再口無遮攔,你一定死得干干淨淨。”

    ……

    清涼感覺自藍祈的手心灌入蘇景天靈,游走體內,層層削減著虛空反噬,不長功夫體內劇痛便被驅散。

    藍祈放開了手,對蘇景點點頭:“沒事了,不過不許在跑,別以為我不敢殺人。”說完,她又笑吟吟地望向三屍,顯然對這三個家伙很好奇,口中繼續問蘇景:“你叫蘇鏘鏘?他們是誰?莫胡亂擔心了,我不會傷你。”

    蘇景沒隱瞞:“他們是我體內三屍,受秘法煉化成形。”

    三屍察覺本尊命懸一線,直接撞頭自盡,來得太急,雷動天尊手中還拿著雙筷子;拈花神君攥著一件女子褻衣;赤目天尊則在趕到之初,急匆匆地往袖子裡塞著什麼,不知在藏的啥。

    對不能調戲的女子,拈花沒興趣應酬,而是圍著赤目打轉,不停地聞著、聞著:“你剛藏起來的是啥?”

    赤目目光發飄,神情則強作鎮靜:“自是了不起的寶貝,給你看你也不識得!”

    拈花搖頭:“我剛掃了一眼,沒看清楚,但肯定不是啥寶貝。”說著,他又望向雷動:“你瞧清楚了沒?”

    雷動也搖頭:“我也沒看清。不用瞎猜,搶出來看看。”言罷雷動拈花兩個矮子同時撲過去,伸著小短手就去搶赤目的袖子。

    本尊沒事,三屍繼續渾著……蘇景咳了一聲,正要制止,拈花就‘哈’地一聲大笑,從赤目的袖子裡抓出來一團花花綠綠的東西:也是件女子褻衣。這一來連蘇景都有些好奇了,拈花真人帶著件褻衣來不足為奇,赤目居然也帶了此物,實在讓人費解。

    赤目猶自嘴硬:“此乃寶物,你們莫損毀了。”

    拈花把褻衣放到鼻子前聞了聞:“尚有余香。”又仔細摸索了兩下,這方面的本事無人能出其右,他繼續道:“是剛脫下來的,香暖宜人……赤目,你干嘛搶我的買賣!”

    雷動也頓足嘆氣,一臉怒其不爭,對赤目道:“你怎麼干了拈花的勾當,錯了,亂了,錯了亂了啊。”

    赤目被人揭穿,終於惱羞成怒,紅眼睛死死瞪著拈花:“我問你,你天天在女人肚皮上打滾,可總也有下來的時候吧,閑來無事,是不是也會找雷動喝上兩杯,吃些酒菜?”

    待拈花點頭,赤目又瞪向雷動:“我也問你,你吃飽喝足,街上溜達的時候,看到地上有一錠銀子,你會不撿麼?”

    雷動愣愣點頭,赤目雙圓瞪圓尖聲怪叫:“許色鬼吃飯喝酒,許餓鬼撿錢藏銀,憑什麼就不許我偶爾睡個女人……憑啥不許?我赤目、我們私心上屍也不是後娘養的。”

    不用蘇景再費唇舌說明了,藍祈完全明白三屍都是些什麼東西了。

    另外兩個矮子趕忙安撫赤目,赤目倒是好打發,三言兩語就消氣了,賊眉鼠眼地開始上下打量藍祈,顯然魔女身上帶了寶貝。

    拈花溜溜達達走出石牢,站在院子裡墊起腳尖四下眺望,問蘇景:“這裡是離山吧…離山也有女弟子吧…她們住哪?”

    雷動天尊干脆就不曾撒手他那雙筷子,看著蘇景:“不知離山的廚子,比起飄香樓如何。”

    蘇景撓頭不已,魔女也算是長見識了,不再理會三屍,轉回頭重新望向蘇景:“剛才你跑什麼?”

    “中土世界早有公論,見莫耶之人立殺無赦。”蘇景不矯情,如實回答:“你敢對我說你是莫耶之人,要麼是咱倆關系非同一般你信我不會泄密;要麼就是你最後一定殺我滅口……咱倆又不是太熟,我就跑唄。”

    魔女想了想,忽然笑了:“有道理,應該跑。”說完,轉身走向門外:“把你那堆零碎收拾收拾,來外面坐。”

    ……

    院落清靜,幾棵梧桐錯落,樹蔭下一展方桌,兩座石凳,對方沒有殺心,蘇景也就不再逃跑,與魔女相對而坐。

    而這個時候再看藍祈,蘇景的心中很有些恍惚,對方…變了。模樣未改衣著仍舊,只是之前那份讓人心頭發緊的邪異氣質消散不見。

    藍祈不邪了,變得溫文爾雅、落落大方。若是凡間相見,任誰都會以為,她是哪家書香門庭的賢淑媳婦兒。

    “修習金烏萬像,會金烏萬巢,有天都火翼。”藍祈開口,語氣仔細:“你身負陸角衣缽,是他的傳人?”

    待蘇景應是,藍祈再問:“陸角早就死了,他也沒有弟子,你如何入他門牆的?”

    “陸崖九師叔代兄收徒,蘇景有幸傳承八祖法統。”

    藍祈釋然點頭:“這就難怪了。”她的唇邊泛起些些笑紋,對蘇景道:“你資質不行,若陸角在世一定不中意你。不過…你亂七八糟、層出不窮的花招,我卻很中意。很好,陸崖很好,收下了你;你也很好,至少將來不會吃虧,省得我操心。”

    怎麼聽怎麼像是自己人在說話,蘇景直接問道:“前輩究竟是誰?此間又是何處?”

    “陸角是我夫君,這裡是陸角的家。”藍祈的聲音很輕,可是再說這句話時,她的眼睛異常明亮,那是認真?是自豪?抑或快樂?這個女子,毫不掩飾她對陸角的喜愛。

    蘇景懵了,真想跟她說聲‘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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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六十六章 開門見山
        

    蘇景遲疑了片刻,小心措辭:“只是以前從未聽陸崖九師叔提過前輩。”

    “我是莫耶之人,此間生靈要麼對我畏如蛇蠍、要麼對我喊打喊殺,憑著我和陸角的情誼,他那幾個兄弟不會如此,可若說出去終歸會有麻煩,還是算了,不提,落個清靜。”藍祈笑了笑:“陸角從未對其他人提及過我,但對我卻總是講起他那幾個兄弟……你說,他這個樣子,在他心裡,究竟是我更重一些,還是他的兄弟們更重一些?”

    蘇景咳嗽了一聲,全當沒聽到後半句問話,直接問道:“不是說中土與莫耶早就被截斷了麼?”

    藍祈也面露不解:“又何止你們這邊做了封禁,我們那裡也早有前輩施法斷路…中土視莫耶如蛇蠍,我們莫耶又何嘗不是視中土為虎狼的。兩邊早就無法往來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修煉之中忽覺天旋地轉,再一睜眼就到中土了。”

    說著,她搖了搖頭:“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查之無果,但不是壞事,能遇到陸角,便值得乾坤顛倒。”

    前輩的情事糾葛蘇景不敢打聽,有關中土與莫耶的禁路封印蘇景更沒有丁點興趣,剛剛藍祈提到過修煉,蘇景就著這個話題聊了下去。

    反正只是閑聊,並沒有什麼正題,藍祈似乎也是孤單得久了,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徒弟談談說說,很輕松的樣子,閑談之中,蘇景把自己第一境時的仙天冠蓋和燃香破寧清的光榮事跡擺出來,隨即追問了句:“不知我師父過寧清用了多長時間,對這一境他有什麼看法?”

    “我遇到他時,他早都破了寧清,用時多長我也不曉得,但他講過:這一境的修行,很無聊的。”回答過後藍祈似笑非笑,望著蘇景點破了他的題目:“現在信了?”

    好端端的去聊修行,為得就是這一問,蘇景被對方拆穿了試探,但一點也不臉紅,恭敬起身,叩拜:“弟子蘇景拜見師母。”

    藍祈安然消受了蘇景的三個響頭,著他起身後,微笑著繼續道:“懷疑我的身份,無需這麼拐彎抹角的試探,你去打開門看看,自然就明白了。”說著,她揚手向著院落大門一指。

    蘇景依言,走過院落、開門,隨即愣住了:院門外面並非廣闊天地,竟是一面漆黑山岩。

    門外是山?或者這套小居干脆就是在挖於山岩而座?

    可是在院子裡向外看時,碧柳茵茵天藍雲輕,偶爾還有飛燕掠過。

    藍祈指了指院牆外的春色,又指了指頭頂碧空:“法術幻化罷了,你若飛出去,會碰得頭破血流。院子外的一切都是假的。”言罷,她把衣袖一擺,忽然之間天黑了……不是天黑,因為此間根本沒有天,院落上三丈處,便是漆黑山石,院牆之外也是如此。

    藍祈微笑:“現在明白了?這座院落不在‘外面’,而是‘裡面’,陸角的光明頂之內,此間就是光明頂的山核所在。另外你有沒有想過,為何你施展火遁會來這裡?你隨便點選了一處火光就來了,其實不是隨便點選。你選了,只是選的時候你沒想。”

    再一次,蘇景愣住了。

    這裡就是離山陸角與莫耶藍祈的家。

    家藏於光明頂的山核,陸角以火遁往返於此間與金烏大殿,石牢中的火鼎就是他回家的門路。那只長燃鼎不是俗物,內中火焰永不會熄滅且與金烏陽火相稱相合。不止陸角的,只要修習金烏萬像的弟子,都會對其心生親切。

    蘇景選了這堆火來遁出,正如藍祈所說:並非他隨便點選湊巧而至,蘇景選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罷了。

    盈盈長袖再一揮,天空、浮雲、諸般景致又告出現。

    蘇景回座位,又重新打量這座小小院落,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石牢。藍祈知道他想問什麼,不等他開口就回答:“石牢、鐐銬,都是陸角親自打造的,用來鎖他自己。”

    “他遇到了一件事情,具體是什麼事情他從不肯說,但後果嚴重,惡魂入體,與他的元神糾纏一處,爭奪不休。每到爭鬥時他都會頭痛欲裂生不如死,後來他想到一個治病的辦法……他捉了一頭金烏。”

    剛說到這裡,蘇景忍不住‘啊’了一聲:“中土世上還有金烏?”

    “他捉到了,自然就是有。”對蘇景的驚駭,藍祈覺得很無聊,繼續道:“他要奪金烏之魂、以金烏的魂魄命火,來焚毀惡魂。”

    平淡到沒辦法再平淡的語氣,講得卻是匪夷所思到極處的事情。蘇景聽得頭皮都有些發麻,排成一列站在蘇景身後聽故事的三屍也目瞪口呆。

    “金烏是仙禽神鳥,奪其魂魄無疑是邪魔所為,若走漏消息,離山立刻就會從正道天宗變成邪惡魔窟。是以陸角連其他幾個兄弟都未告知,不是怕他們會阻攔,只是不想給他們惹麻煩吧。這裡就是他奪魂金烏的地方。”莫耶藍祈笑了笑:“反正這裡已經藏了一個莫耶女魔,不在乎他再多做一件邪佞惡事。奪魂金烏過程痛苦不堪,人會暴躁發狂,陸角就建了那座石牢,每到施法奪魂時都會把自己鎖住。”

    蘇景嘴巴發干,可惜桌上並無茶水,只能吞兩口唾沫,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他成功了。他的病好了。可惜,只好了七十年,金烏命火的確助他摧毀了惡魂,但被他奪入體內的金烏精魄,何嘗不是另一頭惡魂呢?”說到這裡,藍祈淺淺一嘆:“飲鴆止渴罷了。終歸還是難逃走火入魔的下場。不過……最後這七十年,真的很好。”

    藍祈聲音或語氣中都沒有絲毫愁苦,相反,還透出一份恬淡滿足:“最後七十年,他的頭再不疼了,精神健旺心情爽朗,每次來時他都笑著,還著我好好修煉,說要兩個人一起飛仙,到了仙界,便再不會分什麼中土莫耶了。”

    說到這裡,藍祈忽然面相蘇景,俯身微微前傾、向他靠近了些:“你看我的眼睛,仔細看。”

    蘇景依言、凝神,隨即只見藍祈的瞳孔輕輕一蕩,轉眼間邪氣播散,她又從端莊少婦變成了妖冶魔女。而這一次蘇景看得清清楚楚,藍祈會有這樣的變化,僅在於:眼睛。

    莫耶之人,目重三瞳。

    三瞳並非分散開來的,而是環環相套,外環比中環、中環比內環都只稍擴一線,除非湊到近前仔細觀察否則絕難察覺,但是因為三環之故,讓莫耶人的目光無可避免的變得迷離、邪凜。

    藍祈不動,對蘇景繼續道:“你再看。”

    言罷,瞳孔又是微微一蕩,三環歸一,變成了單瞳,目光隨之平靜,整個人的氣質也隨之而改,藍祈又重新變回了那個端莊賢良的美婦。

    “莫耶與中土人的區別僅在於瞳,我早已修成督目之法,只要我願意,做個中土人再簡單不過,也只有最頂尖的修家才能看出我的出身。”

    藍祈挺直身體再度坐好,跟著笑了起來:“那個家伙,明明是自己想飛仙,偏偏還拿中土、莫耶來說事,好像非得我倆都飛升到仙界才能光明正大的並肩逛大街似的。其實在中土我倆出雙入對又有何不可?放眼天下,督目後還能辯出我的人,加起來能有多少?只消躲著點他們便是了。不過無所謂了,他想飛仙我就努力陪他一起,反正我也不喜歡中土,這個世界很無趣。”

    小小的院落安靜了下來,藍祈不再開口,她的故事說完了。

    即便有千年相守、有千年縱情,只要未能成仙便還是會有個盡頭。陸角八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藍祈的故事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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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六十七章 玉露金風
        

    奮力求三江票,被趕上了......林海巨大的《勝者為王》,他們踢足球的跑起來、追得可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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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少年人本就不諳情事,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師父師娘,吶吶半晌干脆隨口另起話題:“這倒真是巧了,我火遁來這裡,剛好趕上師母在家……”

    話半截,迎上藍祈略帶古怪笑意的目光,蘇景說不下去:“您…您、你不是一直沒離開過吧?”

    藍祈微笑著:“離開?去哪裡?哪裡也沒有他呵。”

    講述過往、提及陸角時,從神情到語氣藍祈都沒有太多波動,從頭到尾只是娓娓將來,聲音平靜略有恬淡,覺不出她對他有太多眷念,可是……陸角死後無數年頭,她卻不曾離開這座小院半步。

    蘇景能覺出自己聲音中的干澀:“這麼多年...你怎麼過活?”

    藍祈沒回答。少年的話沒什麼意思,而且蘇景說反了。困在這院子裡她才能活。

    忽然,抽泣聲傳來,蘇景聞聲回頭,驚見胖子拈花神君紅了眼圈,肩膀抽抽帶動著全身肥肉一抖一抖——哪個多情種子不是天生多愁善感的心思啊。不止蘇景被嚇到了,就連赤目和雷動都受驚不淺,赤目不解風情,楞楞質問:“哭啥?昨晚上女人睡少了?”

    拈花不罵不反駁,只是一字一頓,說得咬牙切齒:“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拼出大力講過八字,渾人哇地一聲,正經開始放聲大哭:“只是我上哪再去找這樣的師娘啊!”

    蘇景嚇了一跳,趕忙叱喝:“胡說,是再找師娘這樣的女子。”

    藍祈被渾人逗笑了:“這簡單得很,莫耶女子皆如此,與你之前刁鑽古怪百無禁忌,與你之後不離不棄生世相隨。若將來你能尋到去莫耶的辦法,我破例出山,帶你去莫耶尋個婆姨。”

    “屁股要大。”大哭之中拈花不忘關鍵。

    被拈花一鬧藍祈心情轉寰,思緒不再沉溺於往事,笑容不變但目光明亮了許多:“你是陸角的傳人,便是我的弟子,我的正法玄術,你也得學一學。”

    藍祈有意傳道授業,這是天大好事,可蘇景臉上卻帶了些躊躇:“這個…不瞞您老,一門金烏萬像我都學不完,弟子資質魯鈍,實在不敢再貪多……”

    藍祈是什麼人,她的模樣再如何端莊賢淑、表形再如何溫柔善良,畢竟是來自莫耶地的魔女,性子偏佞行事果斷,哪會聽蘇景廢話,直接一揚手再次扣住了蘇景的天靈,口中淡淡道:“閉嘴。”

    蘇景沒能閉嘴,而是一聲嘶啞慘叫,隨即七竅淌血、身體震顫不久!

    三屍大驚失色,異口同聲怒喝:“住手!”三人齊動,動作整齊且迅速,風似的,一齊躲到了蘇景身後。然後呲牙攥拳、怒視藍祈,仿佛隨時都可能撲出、但一直沒撲。

    ……

    狂風呼嘯。

    蘇景不知自己置身何處,只覺得罡風撲面,耳中隆隆巨響如雷,那是颶風嘶嗥。

    風一卷,衣衫盡碎;風再卷,長發斷碎消散,皮膚寸寸枯萎、拔出無數皴裂!風不停、蘇景枯萎不停,迅速干涸的皮膚終於再錮不住身體,散了、碎了、褪了;

    發膚之後便是血肉、血肉被風蝕盡便是骨骼、經絡、內髒。蘇景就那麼‘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被凶猛颶風層層吹斷!難以稍動,噬魂之痛揮之不去,直到最後,一道強光自眼前炸起,轉瞬間淹沒天地……

    再張開眼睛,自己已經不再院落中,而是躺於一張軟榻,三屍並排守在床邊。

    或許是莫耶習俗,床塌比中土高出一倍不止。三屍矮,踮著腳尖、雙手把這床沿,齊刷刷露著三顆腦袋,眨巴眼睛看著蘇景。

    “醒了!”

    “醒了!”

    “醒了!”

    見本尊蘇醒,三位仙家一人一句,閉著眼聽跟一個人重復三遍似的。

    蘇景還有些恍惚:“怎麼回事?”

    赤目眼神驚懼:“師娘想殺你!”

    拈花心有余悸:“幸虧我們使勁瞪她,她害怕了,收手了。”

    雷動最為沉穩:“我們繼續瞪她,她就更怕了,不止收手不再殺你,還傳功給你。”

    蘇景就算是個實心傻子也能聽出是怎麼回事,打趣道:“多謝你們啊。”說著,費力起身。

    “不謝不謝,親生的親戚,分內事。”三屍挺客氣,奮力墊腳、抻腰、揚臂,舉著小短手做出扶持宋陽的樣子。

    蘇景盤膝坐好,凝心屏念內視身體,體內除了之前辛苦修煉出的金烏陽火,又多出一只雞蛋大小的淡金色風團,正輕輕自旋。

    不用問了,這就是藍祈灌頂為他鑄下的風行道基。

    金風與他的陽火全無衝突,恰恰相反的,風團對陽火還頗有親近,時時都會拂散開來,輕輕柔柔地繚繞於火元。而金烏陽火對其也沒有絲毫排斥,火借風勢,變得更加妖嬈旺盛。

    蘇景心下大喜,從床上一躍而下正要出去找藍祈,門軸吱呀一聲響動,藍祈邁步進了屋子,問他:“怎樣?”

    蘇景不廢話,直接就要俯身拜謝,藍祈則伸手把他扶住,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與得意:“獨火難啟,有風而活,這門正法喚作‘玉露金風’,為我獨門所創。”

    中土世上有關風、雷的法術都多到數不過來,但這些都是術,直接把風、雷當做正法來修煉的少之又少。不過莫耶世界裡,風行道卻是修行的幾大流派之一,藍祈來中土前就是修風的好手。

    陸角死後藍祈千年孤寂,無所事事中,她以本門風法結合金烏特性,研創出這門‘玉露金風’。

    此門功法可以獨修,至高深境界威力了得。可是這套風法的來由,皆因藍祈思念故人,它的巔頂妙處在於:若與金烏陽火兼修於一身,便有‘風借火勢火趁風威’之奇效,一火、一風兩門正法相輔相成互為奧援也互為補益,剛開始修行的時候,要兩門正法兼顧、會耽誤雙倍時間,可是自衝煞境開始,雙法便會合而為一,陽火動則金風起,金風過則陽火生,事半功倍,端的神奇。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玉露金風’,點出了這道風行正法的關鍵,卻又何嘗不是她對陸角在天之靈的淺淺一笑。

    藍祈沒想到陸角還有個傳人,就連自己也不曾料到,這份慰藉內心的無用之作,實實在在地成全了蘇景的風火雙修。

    藍祈不用蘇景道謝,看到‘金烏陽火’與‘玉露金風’真的有機會並成於一人她比著蘇景還要更開心,拉著他的手一起坐下來:“玉露金風的修行,與你的陽火並無區別,金烏真訣上怎樣說你便怎樣修煉,不過是倒換下基元。”

    說著,藍祈將一枚玉玦遞了過來:“這其中錄了些風行法術,你若有暇又有興致,可以挑揀些來修習,不過用時要小心些,玉露金風和你的身份不太相稱的。”

    玉露金風,這個名字聽著美妙,但實際是陰邪風法,單獨施展的話陰風瘆瘆哀號冥冥,絕非正道人物的手段。其實這再正常不過,金烏陽火至剛至正,也之有至柔至陰的風法才能與其配合。

    蘇景笑:“沒事,我鼓蕩陰風之前先把臉蒙上。”

    藍祈嗯了一聲:“中土世界多出一個蒙著臉到處吹陰風的邪道妖人,我倒是挺期待的。”說笑一句又把話鋒一轉:“你放出的那只狐狸是什麼來歷?”

    對藍祈,蘇景全無任何隱瞞,把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蘇景在青燈境的經歷也算得上神奇,在加上他的好口才,藍祈聽得幾次目瞪口呆,最後搖著頭笑道:“那頭狐狸不是普通的凶猛,所幸你太差勁,若是那個古怪少女出手,我凶多吉少。”

    蘇景略顯尷尬:“是弟子莽撞,沒問清楚就直接動手。”

    藍祈肅容:“你那樣就對了,這是優點,永不許改。你記得,可動手可不動過手的時候,就動手;可殺人可不殺人的時候,一定殺人;可饒人可不饒人時,決不饒人。”

    魔女訓誡,蘇景聽得心裡發毛又不敢不點頭。拈花遠遠聽著,不以為然,對倆兄弟道:“師娘一副魔鬼性子,把咱本尊都教壞了。”

    赤目、雷動痛心疾首,齊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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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六十八章 鬥魁冥明尊
        

    “你那道九尾狐的護身法術被我毀去了,”藍祈的語氣又復輕松起來:“不管怎麼說,弄壞了小輩的東西,做師母的不能不賠,這件東西你拿去吧。”

    比著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鎢銅三足香爐,被藍祈擺在蘇景面前:“未遇到你師父之前,我曾在中土亂闖過一陣,此物本是一個妖僧的法器,喚作‘鬥魁冥明尊’,很有趣,我就收下它了,後來遇到你師父才曉得,這東西很有些來頭。”

    鬥魁宗,比著七大天宗裡最古老的天元道還要更久遠,曾盛極一時,不過它是不折不扣的邪派。

    古時,鬥魁宗的高人不知用什麼方法,探明了四十八條陰煞地脈,繼而大興法術,沿著每一條陰脈,建四十九座‘栽頭法壇’,前後耗時千年,遍布於中土各處,一共兩千三百五十二座法壇被深埋地下。

    鬥魁宗門下弟子人手一座‘明尊’,無論身處天下何處,只要遇敵便可施法催動明尊,距其最近的‘栽頭法壇’立生感應,即可召請一名凶猛冥將遁入陽間,相助弟子搏殺。

    可以說,有明尊在手,就等若隨身帶了一個窮凶極惡的陰曹喪物,普通修家又有誰敢再招惹鬥魁宗弟子?不過世事循環,再如何強大的勢力都難逃‘盛極而衰’這四字天理,有這樣凶猛的幽冥法術護宗,鬥魁宗到最後還是衰敗了,偌大門派煙消雲散。

    被藍祈斬殺、奪寶的那個妖僧,就是鬥魁余孽,不知第多少代的傳人弟子。

    鬥魁宗請鬼的明尊分作陰、煞、幽、冥四品,對應於著門下不同級別的弟子,請出來的鬼將自然也有區別,落入藍祈手中的這只冥明尊為至尊一流,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好東西。

    “此物我早就煉化過了,咒訣錄於之前給你的那枚玉玦之內,施咒同時、你用玉露金風的本元即可催動冥明尊。不過寶貝再好,也是跟著主人修為來的,以你現在,招出來的喪物估計比著之前的九尾狐還會遜色不少,他日你若踏入神仙境界,未必就請不來閻王老爺幫你打架。”

    “再就是動用這冥明尊一次,要溫養三個月後才能再次召鬼,這一重你要仔細記下,它不能用時你就老實些。”

    少年不會假惺惺地推辭,領下寶物誠心拜謝。

    蘇景真心覺得,拜師娘可比拜師父實惠多了。若陸角八尚在人間,肯定沒有這般厚賜。

    師娘的賞賜還沒完,她又取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玉牌,樣式和凡間小娃常帶的長命鎖很像,背面篆刻離山景色,正面則是頂頭兩個大字:如見。

    ‘如見’之下,是九個人的名章撰印:

    劉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黃藍四、張齊五、商照六、曲嘉七、陸角八、陸崖九。

    九祖落印,這方玉牌的意思也就再清楚不過了,見牌,如見九祖。

    蘇景愕然:“這是……”

    藍祈解釋道:“離山九子都還在時,有天陸角去找另外八個人,說是在外面欠了個天大人情,要打這樣一面牌子給對方送去。將來離山弟子見了持牌者一定要奉若先祖,不得絲毫冒犯。陸角言語不詳,就這麼一套說辭,也不肯仔細解釋,另外八子也懶得多問,過命的兄弟還有什麼信不過的,就聽了他的蠱惑,聯手造了這枚牌子。之後昭告全宗弟子,見牌如九祖親臨,跟著陸角就拿著牌子走了。”

    咕咚一聲,蘇景給這塊牌子跪下了,他也是離山弟子,見了這牌子如見九祖親臨,哪能不跪。

    藍祈卻視若無睹,靜靜笑著訴說往事:“其實哪有什麼大恩人,陸角弄這塊牌子就是送給我的。他怕我會被離山弟子冒犯,萬一他不再身旁,雙方動了手誰傷了誰都不合適,有了這塊牌子自然萬事大吉。現在…我留著它全無用處,送給你了。”說完話,一伸手將蘇景扶起。

    其他什麼寶貝蘇景都敢收,可這牌子是八祖遺物,是藍祈對陸角八的一份念想,蘇景搖頭拒絕:“我現在是離山門宗裡輩分最高的那個,掌門見了我都要喊師叔,哪有人敢冒犯我,這塊牌子我帶著也沒用的。”

    藍祈一哂:“中土世界哪有好地方,處處都是江湖,你有輩分沒本事,不用想也能猜得到,少不得會有麻煩,拿去就是,藍祈送出手的東西又豈會再收回。”說完,停頓片刻,她又對蘇景點點頭:“再就是…我有這院子,便足夠了。”

    領受了師母的厚禮饋贈,蘇景心思一動,訕訕笑著:“還有個事想麻煩您,您給看看這個?”說著,他自乾坤囊中取出了一張軟塌塌的‘人皮’。

    “這張畫皮還不錯,”藍祈一見便笑道:“怎麼,想讓我助你煉化了它?”

    多蘭城、聚靈齋、多寶會上,蘇景殺滅蛇妖,得了這張‘白頭嶺常大當家’的畫皮,之後它一直就被收在錦繡囊中再未動過。蘇景對藍祈點點頭:“覺得這個東西挺有意思,以後沒准會派上用場也說不定。”

    這等事情對藍祈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當下痛快答應,蘇景則岔開話題,問道:“師母喜歡小孩子麼?”

    問題來得突兀,藍祈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小孩子?”

    蘇景揮揮手,一個鴉女抱著參蓮子現身屋內,躬身施禮:“烏下一拜見主公!”施禮同時四下打量,不等起身廢話就到了:“這是何處?清靜幽雅、香噴噴的屋子,還有這位姐姐好俊俏。”

    三屍異口同聲:“不是姐姐,是師娘。”

    “主公的師娘?陸角八前輩的妻子?”烏鴉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加大聲音確認:“可是劉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黃藍四張齊五商照六曲嘉七陸角八陸崖九之中的陸角八的妻子?當真是劉旋一、季展二、仇魁三……”

    “你住口。”蘇景受不了她,伸手把參蓮子抱過來,跟著又對孩子道:“你住手!”

    參蓮子躺在蘇景懷裡,兩只手正抱著左腳丫子,美滋滋地往嘴裡送。

    有說話的機會鴉女是絕不會放過的:“他最愛吃自己的腳丫子,一吃能吃一天,主公放心,他就是舔舔不是真吃,由得他,沒事,等舔夠了他就睡了。”

    另一邊,一見到參蓮子,藍祈的眼睛亮了。

    快五個月的嬰孩兒,已經完全長開了,再不是剛出生時那副小老頭的模樣,如今的參蓮子肥肥胖胖,臉蛋白裡透紅,一雙眼睛咕嚕嚕地亂轉,有趣是他的頭頂,沒有頭發,而是一片桃形綠葉蓋著,更顯得討人喜歡。

    蓮女參童都是人間絕色,父母一身精華又盡歸於此子,這小娃的賣相若不行就真沒天理了。

    藍祈把小娃從蘇景懷中接過來,伸一只手指輕戳小家伙的嬌嫩臉蛋,參蓮子擺動腦袋,小小的嘴巴尋過去,一叼,剛剛吃過自己腳丫子的嘴巴裹住了藍祈的手指,一邊吮著一邊樂。

    困守於光明頂之內,千年深情之下藏著的千年孤苦。寂寞就是寂寞,和能不能忍得、和會不會無悔都沒有絲毫關系的。一個人靜靜的過活,一個人靜靜的等死,小小一座院落,便是藍祈的天地。而對這寂寥世界中突然冒出來的可愛娃娃,藍祈又怎麼會不喜愛。

    蘇景的心思不言而喻。藍祈不會再出去了,若能有個歡喜寶寶相陪無疑是件樂事,參蓮子也無父無母,他身帶靈氣也不能隨意拋頭露面,在大聖玦裡跟著一群烏鴉廝混,還不如伴在藍祈身邊長大,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蘇景三言兩語,把參蓮子的出身來歷介紹了一遍。

    雷動則躡手躡腳地湊上來,試探著問正逗弄小娃、面色歡愉的藍祈:“師娘,這小子咱怎麼吃…啊!”一句話惹來一次殺身之禍,雷動愁眉苦臉地重活蘇景身邊,另外兩個矮子趕緊跑上前,伸著小短手上上下下地給雷老大按摩。

    蘇景實在懶得看三屍,徑自對藍祈道:“師母若喜歡這孩子,不如把他留在身邊,這孩子能得您教誨是他的福分……”

    話沒說完,本在笑吟吟聽著的藍祈似乎發現了什麼,忽然皺起了眉頭,揮手對蘇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跟著快走幾步,把參蓮子放到榻上,左手按住小娃頭頂、右手抱腕探脈。

    片刻之後藍祈手勢一變,左手食指中指並戳參蓮子眉心,右手則緩緩在小娃身上各處游走、摸索。

    這次過了良久,藍祈才告收手,俏面上的笑容早就消散無蹤:“這孩子內元混亂、心脈不整,活不長久了。至多…還有一年性命。”

    蓮女與參童雖然都是為草木仙,可父母二人不同綱屬,就算交媾也不會有子,世上本來就不該有參蓮子這種‘東西’。之所以有了這個娃娃,全是因為那個大妖施於蓮女、參童的秘藥與邪法。

    而大妖造參蓮子的本意是煉丹服藥,如果不是後來出事,小娃一出生就會被煉化,當初在‘養藥’時它自然不會去管參蓮子能活多久。

    說穿了,參蓮子空有一身神奇的藥元妖基,卻先天不足,活不了太久的。

    蘇景自然也舍不得小家伙就這麼死了,問藍祈:“有辦法救麼?”

    藍祈聲音平靜:“針石無效真元難救,上天入地,能救這小娃的就只有一人,你。”

    看著藍祈指向自己的手指,蘇景瞪大了眼睛,目光不可思議,仿佛藍祈的手指開出了一朵花似的:“怎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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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六十九章 金烏焠真
        

    “金烏陽火,為他重鍛心脈、洗煉身體。”藍祈回答得理所當然,似乎覺得蘇景多此一問。

    蘇景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和煉劍不太一樣吧。”

    藍祈皺眉看他:“你學金烏小煉世的時候,沒順便看一看與之對應的‘金烏大焠真’麼?”

    藍祈說話略帶些異域口音,雷動剛死了一次,耳朵裡還有些異響,沒聽得太真著,問兄弟:“金烏大啐誰?啐誰?”

    赤目有些心不在焉,隨口應著:“啐誰?”

    拈花最認真,回答兩位哥哥:“金烏想啐誰就啐誰。”

    ……

    ‘金烏煉世’煉天煉地;‘金烏焠真’焠生焠死!

    光熱源頭、生命所依,金烏陽火除了焚毀一切的火之惡性外,它還有生善天地的暖性。金烏大焠真本就是煆鑄命基、助燃命火、洗經伐脈的無上法門。

    以蘇景現在的修為倒是能學習此術,只是這門本領不是普通的復雜。且不提運氣的訣竅、動火的技巧,就仿佛郎中施針,光學會了扎針手法,但是對病情病理、身體結構、五內聯系、體內陰陽正邪全不了解,又怎能治病救人?

    若是只蘇景自己,就算他把金烏焠真練到極致也休想能救回小家伙,但他身邊還有個藍祈。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帛絹鋪展開來,原打算暫時不練法術、專心修習正法去衝擊第三境的蘇景,為了再救參蓮子一次,開始精研‘金烏大焠真’。

    山腹中的小院沒有時間概念,黑天或是白晝全憑藍祈的法術做主,看煩了藍天白雲她就揮手換了天,瞧膩了星河明月她就再一揮手。興致來到時偶爾她下個雨飄個雪什麼的,當然,以魔女的修為,她最喜歡的就是刮大風。

    蘇景心無旁騖,一邊修習金烏大焠真,一邊現學現賣,在師娘的照看下拿參蓮子練手。而藍祈的指點也從不會一帶而過,每次都伴有講解,為蘇景仔細解釋明白醫理、命理、生理以及身基命火等等道理。

    所有人都說蘇景的資質不好,但那指得是他修行的身體條件,少年的腦筋和心思都是沒得說的,學習得又快又好,見他受教藍祈欣喜,蘇景又何嘗不是長了學問、學到了真正本事。

    更難得的是,金烏大焠真所涉及的運氣、煉火的法門紛繁復雜,遠勝於金烏小煉世的心法,雖然這只是門法術,從根本而言對蘇景突破境界沒有幫助,但實際上他修習此術的過程,對掌握、運用自己的陽火也添了無數心得,這是只有在實踐中才能積累下的經驗,當真受益匪淺。

    至於參蓮子,小娃不會說話可該懂得全都懂,被蘇景送入體內的陽火燒灼得再怎麼痛苦難受,他都咬牙忍著,常常憋得自己小臉通紅眼淚汪汪,實在讓人心疼得不行。

    藍祈修為精深早就辟谷,居然還儲備了不少食材,平時被她置於乾坤袋內長保新鮮,也幸虧有吃的,蘇景才能在這裡長住,否則不等治好小的,他這個大的就先餓死了。

    蘇景的修行淺薄,金烏大焠真又是極消耗真元的法門,對小娃的‘煉化’進度緩慢,休息回氣的時間倒比著施法時間更長,不過對這種沒辦法改變的事情,蘇景從不會去白白著急。平時修整間,蘇景常常和藍祈閑聊幾句,之前他與陸崖九結緣的經過、青燈境內外經歷等等,慢慢都講與了師母。

    有次蘇景提起陸崖九藏在饅頭裡的紙條機緣,藍祈聽後忽然露出個少女才會有的古怪笑容:“陸崖九著你去找那個黃衣女子麼?陸角八早就走了、陸崖九困於青燈再出不來,你沒有師父緣,倒是有不小的師母緣。”

    蘇景聽得出弦外音,追問:“離山東凝翠泊黃裙女子,是陸師叔的……”

    “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我不曉得。”不等蘇景說完藍祈就插話打斷:“我只是曾聽陸角講過,有個名叫淺尋的女子,喜穿黃裙、痴戀陸崖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為了陸崖九,那女子不知做了多少事情,其實修行寂寞,結一位情義道侶是好事,可陸崖九就鑽在牛角尖裡不出來,說什麼也不與人家往來,對方為他做什麼,他一定會再替對方做一件事補償回去,堅決不欠人情。驢子一樣,又蠢又倔,傷透了那女子的心。”

    陸角八死得早,有關陸崖九的情事糾葛,後半段藍祈一無所知。

    小院密封於光明頂內核,全無通往外面的路徑,蘇景不走三屍也得陪著,坐在旁邊聽故事的拈花使勁皺眉頭,對蘇景道:“陸崖九讓你去找她,我琢磨著不像好事,痴情女子絕情漢,黃裙女子因愛生恨,你送上門正好給人家痛打一頓。”

    藍祈笑得開心,居然附和拈花:“不是打,是削!我聽陸角講過,那個女子來歷神秘,修得獨門秘法,但最最了不起的是她的劍法精妙絕倫,真要放開手腳拼命,陸崖九都未必拿得下她嘞。”

    陸崖九自然不會坑害自己,聽藍祈此言蘇景便恍悟,老祖之意是要自己去和此人習劍,又難怪紙條吩咐,要劍塚取劍後再去拜訪。

    不過以陸崖九和黃裙女子的糾葛,蘇景去了究竟是學劍術還是挨劍削,估計陸崖九也吃不太准,用老祖的話說就是:看你的機緣了。

    ……

    不知日月,時光忽忽,進度緩慢但也總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隨著蘇景收回陽火、完成最後一重‘祭煉’,一向不怎麼哭鬧的參蓮子,忽然爆發出一陣哇哇大哭,眼淚鼻涕齊下、小手小腳亂揮,動靜實在有些嚇人。

    蘇景心裡不踏實:“怎麼會哭成這個樣子?莫非有什麼不妥?”

    藍祈卻笑得輕松:“人世間,苦難間。不論是是妖是人,生到這世上就是受苦來的,所以新誕嬰孩都會啼哭個不止,這小子現在哭,便說明他真正成‘人’,真正得了性命,是好事。”

    蘇景這才松了口氣。煥然重生的參蓮子較之以前有了三處變化,一是頭頂兒上的那片葉子不見了,變成了茸茸軟發,塌塌地貼在頭皮上;在他的心口位置,多出了一道仿佛紋身的青青印記:一參、一蓮並蒂結梗,栩栩如生;第三重變化,對參蓮子可就實惠得多了——小娃身上那濃濃的藥性靈氣盡數收斂,莫說蘇景,就是藍祈都無法察覺。

    雖然還是妖屬,但看上去和一般孩子全無區別,就算把他扔到神仙窩、妖怪洞裡去,別人也只會當他是個普通小娃。

    這三處都是外相淺變,而小娃還有一項真正本屬內變:以前他空有一身藥力,可自己無法控制,如今那份蓬勃藥力盡數蟄伏於他的經絡,來日慢慢修行將其煉化為妖力,早晚成為一代木行妖仙!

    會如此固然是‘金烏大焠真’神奇,但與藍祈的眼力與指點也密不可分。師徒合力,最終成就的不止是小娃的造化、不止是一樁性命善事,更是一項讓自己開心、讓他人受惠的快樂事。

    當初造出參蓮子的那個大妖早已魂飛魄散,參蓮子的用途、煉法隨之失傳,就算把他煎熬入藥,也難以將其藥效發揮出一兩成,經過蘇景一番煉化,小娃以後得以自煉自元,十足是個大圓滿的結果。

    藍祈笑容欣慰,對蘇景道:“由我做主,參蓮子以後便是你的弟子了,不過你自己還要修行,他先留下跟著我,有關他的修煉事情全由我來指點。”

    蘇景欣然點頭。此間事了,他這個離山小師叔失蹤許久,估計離山早就炸開鍋了,蘇景不再逗留,准備離開了。

    臨行前藍祈囑咐道:“你的那件袍子,充其量能再護你一兩次,金烏萬巢的遁法能不用就別再用,會要命的。”

    蘇景目光一黯,不能火遁,以後想來探望師母就難了。藍祈一笑嫣然:“待你破第七境,結成寶瓶身,虛空就再傷不到你了,好好修行吧,總能再見面,至少將來我得把徒弟還給你不是。又說不定哪天我待得煩了,一劍把這光明頂劈開兩半,出去轉轉看看。”

    大禮拜別,相處時不覺什麼,分別時心中卻悄然多了一份戚戚,蘇景縱入長燃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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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7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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