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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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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蔡東藩]民國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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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6 07:57: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回     籌軍餉借資東國 遣師旅出擊南湘



  卻說中國政府,既與德、奧宣戰,遂由內務部具呈馮總統,謂前時與德絕交,曾將天津、漢口的德國租界,收回自管,設立特別區臨時管理局,後改特別區市政管理局,現既明令宣戰,與前情勢,又屬不同,應將臨時二字除去﹔且管理事務,類屬市政範圍,可將特別區臨時管理局,改名特別區市政管理局,當奉指令照准。又天津奧租界,亦由內務部咨照直隸省長,飭該局一並接收管理。直隸督軍兼省長曹錕,即照部咨施行,不在話下。
  前總統黎元洪,自日使館營舍還第,住居東廠衚衕,屋旁向有衛隊,駐紮花園中。嗣因隊兵王德祿,發生瘋疾,持刀砍入,斲死護衛馬占成、正目王鳳鳴、連長賓世禮等三人,並傷伍長李保甲、衛兵張洪品等二人,其餘衛士一擁齊上,方將王德祿戮斃。元洪恐尚有他變,復移居法國醫院。至馮、段已組定政府,局勢少定,乃偕眷屬出京,好在天津尚有私宅,借此棲身,不再與聞國事,這也是逍遙自在的良法。後來何故再為馮婦?
  惟嶺南各省,總未肯服從中央。再加四川亂事,亦尚未靖,代理督軍周道剛,留駐重慶,自奉中央命令後,就在重慶就職,正擬調集兵士,西赴成都,忽聞四川省長戴戡,被川軍擊斃,當即派人前往,探查確耗。原來劉存厚部下,盡是川軍,不願外兵入境,故前時羅佩金所帶的滇軍,與劉不協,致生衝突,後來戴戡所部的黔軍,亦當然為劉所恨,力加排斥。畢竟黔軍勢孤,川軍力厚,兩下裡爭戰多日,黔軍卒不能支,退出成都,由劉存厚入城據住。戴戡又聯絡前督軍羅佩金,及雲南督軍唐繼堯,會師進擊,復得奪還成都,驅出存厚。存厚怎肯甘休?收拾敗兵,再攻戴戡,戡又向滇軍乞援,與川軍對敵,川軍敗退,戡擬夾攻川軍,自督黔軍出城,行抵秦皇寺附近,突與敗退的川軍相遇,彼此見了仇人,便即開槍相擊,也是戴省長命已該絕,竟被流彈射來,傷及要害,連忙返身入城,醫治無效,當即畢命。周道剛既悉詳情,據實呈報中央,當由馮總統下令,追贈戴戡陸軍上將銜,照陣亡例賜恤,著財政部撥銀一萬圓治喪,並命周道剛查明川軍統帥,謂:「如由劉存厚主使,應該坐罪,不能曲貸」云云。此種命令,亦未免掩耳盜鈴。試思川軍統帥,除劉外尚有何人?旋復查聞四川財政廳長黃大暹,督軍署參謀長張承禮,亦因川、黔兩軍交哄時,倉猝出走,飲彈身亡,中央政府,又復從優議恤。後來周道剛又與滇軍相爭,政府再行申令,飭在川軍隊,無論客主,統歸周道剛管轄,且實授周道剛為四川督軍,劉存厚會辦四川軍務,總算暫時維持,敷衍過去。
  至若新近解散的國會議員,曾列國民黨名籍中,都不贊成段總理。且段復任後,又不肯將議員一律召回,反提起從前組織《約法》的參議員,擬為召集,所以一班解散的議員,陸續赴粤,在粤東自行集會,稱為非常會議,特借廣州城外的省議會議場,會議時事,否認中央政府,另組出一個軍政府來。當下投票公決,選舉民國第一任總統孫文為大元帥。孫文閒居無事,就趁那選舉的機會,再出就職。就職以後,免不得有一篇通告,無非指斥段祺瑞、倪嗣衝、梁啟超、湯化龍等,違法黨私,背叛民國,應該興師北討,伐罪弔民等語。段祺瑞聞到此信,恐怕別省聞聲響應,引入漩渦,將來東一省,西一省,依次發難,豈不是釀成大患,不可收拾麼?左思右想,除用武力解決外,苦無良策。但欲用武力,必須先籌軍餉,國庫早一空如洗,各省賦稅,又不能源源進來,就使有些報解,平常尚不夠應用,怎能騰挪巨款,接濟軍需?當下與小徐等商量,小徐等主張借款,暫救眉急。段祺瑞到了此時,也顧不得國家擔負,便邀入財政總長梁啟超,密商借債事宜。梁也知借債行軍,利少弊多,無如段總理決意用武,自己方依段氏肘下,不好有違,惟將這副借債的擔子,卸與財政次長李思浩,叫他出去張羅。李思浩素善籌款,接到密令,即與英、法、俄、日四國銀行團,商借一千萬圓,名目上不便提出軍需二字,只好仍稱善後借款。銀行團含糊答應,但英、法、俄三國,與德、奧連年交兵,耗費不可勝計,也未能捨己芸人,獨日本遠居亞東,雖是列入協約國內,反對德、奧,究不曾出發多少兵船,用過多少兵費,所以四國銀行團中,只日本肯認借款,日本正金銀行理事小田切萬壽,出作日本銀行團代表,願借一千萬圓,與財政部訂定契約。約中要點如下:
  (一)名目。垫款。(二)金額。一千萬圓。(三)利息。七釐。(四)年限。一年。(五)折扣。百分之七。(六)擔保。中國鹽稅餘款。(七)用途。行政費。(八)
  用途稽核。依民國第一次善後借款條目辦理。見第二十四回。(九)承借者。日本銀行團。
  契約既成,一千萬圓穩穩借到,折扣由兩邊經手分肥,無庸多說。山東督軍張懷芝,因逐年垫付軍需,總數頗巨,中央無力歸還,樂得乘政府借款的時候,加添一些零頭,可以撥充本省的用費,當下商明中央,代向中日實業銀行,借到日金一百五十萬圓,議定年息一分,還期一年,以中央專稅為擔保,這好似窮民貸錢,但顧目前,不管日後如何清償呢。段祺瑞既得借款,正要籌辦軍事,制服南方,不料部署尚未定緒,那湘南又突出一支獨立軍,與督軍傅良佐抗衡,惹得長江中線,也致搖動起來。當良佐赴湘以前,湖南督軍,本由省長譚延闓兼任,延闓是國民黨中人,段祺瑞恐他聯絡滇、粤,所以特命良佐為督軍,前往監制。良佐到了湖南,譚延闓不便抗拒,就將督軍印信,交與良佐,一朝權在手,就把令來行,竟將署理零陵鎮守使劉建藩,勒令撤任。這便是迅雷飛電的手段!劉建藩以無辜被斥,心下不甘,遂與湖南第一師第二旅旅長林修梅,暨零陵各區司令等,商定獨立,通電中央及各省,宣告自主,脫離現政府關係﹔一面聯絡滇、粤,及海軍總司令程璧光等,反抗良佐。良佐豈肯坐視,當即電達中央,詳陳劉建藩罪狀,特派第二師第三旅旅長李右文,率兵往攻零陵。段知戎機一髮,勢難中止,前次借到日款,只有一千萬圓,不過數月可持,欲達到平南目的,計非多借款項,不能成事,乃復暗囑交通銀行,令他出面借款,再向日本國的台灣、朝鮮、興業三銀行,商借日金二千萬圓。又經過許多磋磨,方得三銀行允諾,訂定契約七條:(一)為金額。計日金二千萬圓。(二)為期限。準定三年。(三)為利息。按年七釐半。(四)為折扣。總算免去。(五)為擔保。即把中國國庫證券一千五百萬圓,作為征信。(六)為用途。系是整理交通銀行業務。仍是欺人。(七)為中國政府保證償還本利﹔且在借款期限內向他國借款時,須先向三銀行商議。此外並定由交通銀行,聘請台灣、朝鮮、興業三銀行各一人為顧問。外人借了債,便著著進逼,段政府反視為得計,難道不可以已麼?這番借款復得告成,連前共得三千萬圓。段總理可以指揮如意,乃請馮總統連下二令,一令是通緝廣東軍政府大元帥孫文,及非常國會的議長吳景濂,一令是通緝陸軍中將藍天蔚,說他受孫文偽令,勾結劉景雙、顧鴻賓、馬海龍、金鼎臣等,分途四擾,貽害西北,應即褫奪原官,著各省督軍省長,務獲嚴懲等語。復召集各省參議員到京,組織臨時參議院,免人訾議。
  令文有云:
  國會組織法,暨兩院議員選舉法,民國元年,系經參議院議決,咨由袁前大總統公佈。歷年以來,累經政變,多因立法未善所致,現在亟應修改,著各行省蒙、藏、青海各長官,仍依法選派參議員,於一個月內到京,組織參議院,將所有應改之組織選舉各法,開會議決。此外職權,應俟正式國會成立後,按法執行,以示尊重立法機關之至意。此令。
  又有一令同下,系著內務部籌備國會選舉,略云:
  依約法第五十三條,本有召集國會之規定,此次國體再奠,所有《約法》上機關,亟應完全設立,著內務部按照民國元年籌備國會事務局辦理事宜,迅速籌辦,預備選舉。此令。
  以上各種命令,統是段祺瑞一人主張,代任總統馮國璋,無非依言傳令,簽名蓋印罷了。當時馮總統尚有一段悲情,乃是總統夫人周氏,得病甚重,竟於九月十日晚間,在總統府中逝世。周夫人就是周道如女士,前在袁總統府充當女教員,由袁總統作撮合山,配與馮河間為繼室。見三十七回。五旬左右的武夫,得了四旬左右的淑女,正是伉儷言歡,非常恩愛。無如曇花命薄,晚菊香消,自從民國三年一月結婚,至民國六年九月病歿,先後只閱三年有奇。老頭兒還有這般剋星麼?看官試想!這一再悼亡的馮河間,能不悲從中來,泣涕漣漣麼?當下備極厚儀,為周夫人飾終,總統府中,未便久殯,乃擇日發喪,回籍安葬。臨喪時所有儀仗,當然繁盛,毋庸細表。周夫人死後有知,也不枉出嫁三年。
  且說馮總統國璋,自悼亡後,免不得見物懷人,猶留餘痛。偏這位好大喜功的段總理,時來絮聒,今日借款,明日調兵,說得天花亂墜,儼然有踏平南方的狀態。馮總統本無心主戰,不過礙著情面,未便齟齬,所以段說一件,馮依他一件,段說兩件,馮依他兩件,表面上似乎融洽,其實馮忌段,段亦忌馮,彼此各懷意見,暗地生嫌﹔再加近畿一帶,水災迭見,永定河決口,南運河又決口,天津、保定低窪等處,盡成澤國﹔津浦鐵路北段,被水沖毀,火車不能通行,還有山東、山西,亦均報水溢,索款賑濟。馮總統閱過來電,但委段總理籌辦賑給,不復多言。段祺瑞銳意平南,正慮軍餉未敷,偏老天不肯做美,又鬧出許多災荒案件,隨在需賑。沒奈何囑托財政部,騰出數萬圓銀錢,撥濟災區,某區撥若干,某區畀若干,多約萬金,少約數千,可憐災地甚廣,災民甚眾,單靠著數千一萬的賑款,濟甚麼事?段總理也管不得許多,但教噢咻示惠,便算了案,惟一心一意的對待南方。哪知軍情萬變,不可預料,湖南督軍傅良佐,所派遣的李右文一軍,本要他去征服零陵,偏右文到了衡山,反全部投入零陵軍,與劉建藩串同一氣,向傅倒戈。傅良佐氣得發昏,亟改派北軍第八師師長王汝賢、第二十師師長范國璋,及湘軍第二師師長陳復初,會師前進,再攻零陵。段總理接報,暗中運款接濟,嚴促傅良佐即平湘南。復慮譚延闓從中作梗,密囑良佐諷示延闓,使他退位。延闓明知馮、段猜疑,偏不肯提出辭職,但向政府請假。段准給延闓假期,另派周肇祥暫署湖南省長。周亦段氏心腹,與傅同事,應該沆瀣相投,同心協力,傅良佐且得京款接濟,便運往前軍,犒師作氣,果然軍心一奮,踴躍直前。北軍旅長王汝勤、朱澤黃等,行至衡山、永豐境內,與零陵軍隊交鋒,連得勝仗,拔衡山,下寶慶,直逼零陵。安徽督軍倪嗣衝,又密承段氏意旨,出軍援湘,也得攻克攸縣。
  湘、皖更迭報捷,段祺瑞欣慰異常,且擬向日本訂購軍械借款,可以軍械濟軍,乘勝平南。當時風聞中外,競起謠傳,共謂:「我國軍械,將歸日本主持,所有各省兵工廠,煤鐵礦,亦歸日本管理」云云。於是江蘇督軍李純,江西督軍陳光遠,交章拍電,請政府聲明真偽,免啟群疑。馮派亦發作了。就是鄂、皖等省,亦有電向中央質問,要求政府明白宣示。是不過隨聲附和。旋由段總理復電,略謂:「謠傳全屬子虛,不可妄信,現惟因與德、奧宣戰,擬派兵赴助協約國,自制軍械,不敷應用,勢不得不購自外洋,現在惟西洋英國,東洋日本,尚有餘械出售,我國與美迭商,迄無成議,急事不能緩辦,始就近向日本購置軍械一批,需款若干,購械若干,款未交清以前,量加利息,所訂合同,僅限一次為止,純是自由購辦,毫無意外牽涉。中國歷來所購外國軍械,具有成案可稽,本屆照前辦理,與主權並不少損」云云。李、陳兩督軍,接得復電,見他理由充足,也不好再加詰問,只看他所購軍械,是否給兵赴歐,再作計較。小子有詩歎道:
  主戰何如且主和,同居一室忍操戈。
  況經國庫中枵甚,借債興兵禍更多。
  段總理駁倒李、陳等電文,樂得放心做去。忽湖南又有急電,傳達進來,由段總理取過一閱,又未免出了一驚。究竟為著何事,待小子下回敘明。
  多一分外債,即增一分擔負,失一分主權,甚矣外債之不可輕借也。袁政府專務借債,圖逞私欲,所貸之款,盡付揮霍,而私願亦終於無成,不意段總理亦尤而效之。財政部借日本款一千萬圓,交通銀行又借款二千萬圓,名為善後之需,實為圖南之用。夫南方各省之宣告獨立,原有礙於中央統一之謀,然自來惟無瑕者可以戮人,段總理試撫躬自問,其胡為啟南方之齟齬耶?不能推誠相與,徒欲以力服人,軍需不足,貸諸強鄰,即使南方果得告平,而所失已不貲矣。況平南之師未發,而湘省已起爭端,用一傅良佐以控馭嶺南,反挑動零陵之惡感,不能懷近,安能圖遠?
  徒釀成無謂之兵爭而已,可慨孰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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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傅良佐棄城避敵 段祺瑞卸職出都



  卻說劉建藩據住零陵,與北軍相持多日,寡不敵眾,多敗少勝,不得不向兩粤乞援。段總理也恐兩粤援劉,暗著人運動粤吏,使他反抗省政府,作為牽制。適值粤屬惠州清鄉總辦張天驥,為省政府所黜,改任劉志陸為總辦,天驥心懷怨望,遂對省政府宣告獨立。已而劉志陸帶兵進攻,惠州幫辦洪兆麟、統領羅兆昌、幫統劉達慶等,聯合陸軍,共攻天驥。天驥獨力難支,只好竄去。偏潮州鎮守使莫擎宇,又復向省政府脫離關係,自言軍政當直隸中央,民政仍商承李省長辦理。好一個騎牆法子。旋又聯結欽廉道馮相榮,及鎮守使隆世儲,氣勢頗盛。張天驥亦奔投潮州,與莫相依。莫擎宇遂電達中央,自述情狀。段總理樂得請令,褫奪廣東督軍陳炳焜職銜,特任省長李耀漢兼署督軍,即命莫擎宇會辦軍務。看官試想!民國紀元以來,各省雖號稱軍民分治,實際上全是軍閥專權。自黎政府成立以來,雖改換名目,治軍稱督軍,治民稱省長,畢竟省長勢力,敵不過督軍,督軍挾兵自重,對著一省範圍,差不多是萬能主義。段總理將陳炳焜褫職,即用李耀漢兼職,也是一條反間計。但陳炳焜怎肯依令?仍任督軍如故,李耀漢勢難代任,依然照前辦事。陳炳焜且與廣西聯兵援湘,與劉建藩等並力作戰,所向無前,奪回寶慶、衡山,復拔衡陽、湘潭,累得傅良佐日夕不安,又向段總理請援。段總理未免一驚,因恐遠水難救近火,只好責成王汝賢、范國璋兩人,令他效力圖功,特派汝賢為湘南總司令,國璋為副司令,滿望他感激思奮,掃平湘南自主軍隊。不意兩人逗留不進,反通電中外及自主諸省,商請雙方停戰。略云:
  天禍中國,同室操戈,政府利用軍人,各執己見,互走極端,不惜以百萬生靈,為孤注一擲,挑南北之惡感,競權利之私圖,借口為民,何有於民?侈言為國,適以誤國。果系愛國有心,為民造福,則犧牲個人主張,俯順輿論,尚不背共和本旨。汝賢等一介軍人,鮮識政治,天良尚在,煮豆同心。自零陵發生事變,力主和平解決,為息事寧人計,此次湘南自主,以護法為名,否認內閣,但現內閣雖非依法成立,實為事實上臨時不得已之辦法,即有不合,亦未始無磋商之餘地。在西南舉事諸公,既稱愛國,何忍甘為戎首,塗炭生靈?自應雙方停戰。懇請大總統下令,徵求南北各省意見,持平協議,組織立法機關,議決根本大法,以垂永久而免紛爭,是所至盼!
  特此電聞。
  自王、范兩人宣佈此電,當然置身事外,引兵退歸。
  那零陵自主軍隊,及兩粤各軍,未肯遽罷,仍舊揚旗擊鼓,進逼長沙。湖南督軍傅良佐,麾下親兵,寥寥無幾,專靠王、范兩師,出去禦敵,偏他兩人宣告停戰,且有倒戈消息,急得傅督軍不知所為,只好與代理省長周肇祥,想出一條逃命的上策,夤夜同走,潛登兵艦出省,奔往岳州。這也好算得迅雷飛電的計策麼?長沙失去主帥,亟由省城各團體,自組湖南軍民兩政辦公處,暫時維持,適值王汝賢領兵回省,乃公推汝賢為主任,擔任維持秩序。
  傅良佐等退至岳州,不得不電達中央。段祺瑞接到此電,忍不住慚憤交並,慌忙馳入總統府,報明馮國璋,痛責王、范兩人叛命的罪狀。馮總統卻默然不答。段始窺透隱情,料知王、范兩人的行為,是由老馮暗中授意,遂作色與語道:「總統主和,祺瑞主戰,兩不相謀,應有此變,祺瑞情願免職,請總統另任他人。」馮總統才淡淡的答道:「傅良佐所任何職,乃棄省潛逃,不為無罪。」祺瑞道:「王、范兩師,無故倒戈,良佐勢成孤立,自然只好出走了。」馮總統又道:「我何嘗絕對主和,如果能戡定南方,就是我也自願赴敵,請總理不必誤會!」祺瑞起座道:「祺瑞已不敢再乾了。或戰或和,請總統自主便了。」言畢即去,未幾,即遞入辭職呈文,又未幾,復遞入國務員辭職呈文。馮總統不便遽允,派人一一挽留,復通電各省云:
  國事瀕危,人心浮動,一隅生隙,全國動搖。茲將數日經歷情形,暨失機可惜之點,通告於左:自復辟打消,共和再造,軍人實為功首,此後軍人團體,即為全國之中心點,生死存亡,有莫大之關係,此不但本國人所共知,亦外交團所共認。此次政府成立,所行政策,以改良民國根本大法為宗旨,故不急召集新國會,而為先設參議院之舉,在法律上雖微有不同,而用心實無私意存於其內。西南二三省,起而反對,無理要求,中央屢為遷就,愈就愈遠,不得已而用兵,只為達到宗旨而已,初非有武力壓迫之野心也。兵事既起,勝負雖未大分,而川事則中央頗為得手,滇、黔在川之兵,不日可期退出川界。廣東方面,陸、陳、譚雖有援湘之兵,因龍、李、莫傾向中央,暗中牽制,以是不能大舉。是時也,湘南戰事,我北軍將士,稍為振奮,保持固有之勢力,中央即可達完善之結果。不意我北軍九死一生,最有名譽之健兒,誤聽人言,壯志消沮,雖系一部分之自棄,而掣動新勝,暨相持未敗之眾,於是合謀罷戰,要求長官,通電乞和,不顧羞恥,雖曰其中有不得已之苦衷,而中央完全將成之計劃,盡行打消矣。諸君聞之,能不惜哉!能不痛哉!特是通電求和,主持人道,欲達宗旨,亦必能戰而後能和。假如占住勢力,戰勝一步,宣佈調停,再進一程,徵求同意,為中央留餘地,保政府之威嚴,吾輩軍人之名譽大張,國家人民之幸福是賴,樂何如之?乃不出此而為搖尾乞求,縱能達到和平目的,我軍人麵皮喪盡矣。國璋亦軍人之一份子也,如此行為,萬無下場餘地,不為羞死,亦將氣死。諸君皆愛國丈夫,有何高見,如何挽救,能否賈勇救國,振奮部下士卒精神,籌兵籌餉,以謀勝利,則大錯雖已鑄成,尚可同心補救。國璋代行權位,惶愧奚如!國將不存,身將焉附?如有同心,國璋願自督一旅之師,親身督戰,先我士卒,以雪此羞。宣佈事實,渴望答復!
  這篇通電,辭旨隱閃,又主和,又主戰,看似斥責王、范兩人,卻未曾提出姓名,不過含糊影響,但為段總理顧全面子,所以有此電文。湘軍第二師師長陳復初,方改編為陸軍第十七師,駐紮常德,他聞王汝賢入主長沙,居然代行督軍職務,心下很是不服,竟在常德宣布獨立,要來攻奪長沙,就是兩粤援湘各軍,也不肯聽命汝賢,紛紛入擾,長沙很是危急。到了十月十七日夜間,城中忽然火起,煙霧漫天,秩序大亂。汝賢也只好棄城出走,潛赴岳州。是時傅良佐、周肇祥兩人,已由京中召入,傳令免官候懲,令云:
  湖南督軍傅良佐,代理省長周肇祥,擅離職守,著先行免職,聽候查辦!此令。
  同時又有一令云:
  據王汝賢等電稱:傅督軍於十四日夜,攜印乘輪,不知去向,省長亦去,省城震動,人心惶恐。汝賢等為保護地方安全起見,會同在城文武,極力維持,現在秩序,幸保安寧等語。並據自請處分前來。傅良佐、周肇祥擅離職守,本日另有明令免職查辦,長沙地方重要,不可主持無人,即派王汝賢以總司令代行督軍職務,所有長沙地方治安,均由王汝賢督同范國璋完全負責。查王汝賢等,身任司令重寄,統馭無方,以致前敵敗退,並擅發通電,妄言議和,本屬咎有應得,姑念悔悟尚早,自請處分,心跡不無可原。此次維持長沙省城,尚能顧全大局,暫免置議。王汝賢等當深體中央棄瑕錄用之意,嚴申約束,激勵將士,將在湘逆軍,迅予驅除,以贖前愆。
  倘再退縮畏葸,貽誤戎機,軍法俱在,懍之慎之!此令。
  這令頒發,乃是十月十八日,與王汝賢棄城出走的時候,只隔一宵。京、湘相隔太遠,汝賢又倉皇出奔,無暇拍電至京。所以京中尚未聞知,還令汝賢及范國璋,擔任長沙治安職務。那段祺瑞自有意辭職後,雖非極端決裂,但對著湖南問題,不再入商,馮總統因得自由下令,輕輕將王、范二人罪狀,豁免了事。惟段祺瑞覽此令文,愈加不悅,自思老馮前電,已是態度不明,此次又僅罪及傅、周,不及王、范,明明是阿私所好,黨同伐異的行為,因複決計辭去,不願與馮共事。正擬二次遞呈,復接得直、鄂、蘇、贑四省通電,並請撤兵停戰,這又是馮派聯絡,推倒段內閣的先鋒。電文署名,一是直隸督軍曹錕,一是湖北督軍王占元,一是江蘇督軍李純,一是江西督軍陳光遠,文中說是:
  慨自政變發生,共和復活,當百政待理之際,忽起操戈同室之爭,溯厥原因,固由各方政見參差,情形隔閡,以致初生齟齬,繼積猜嫌,亦由二三私利之徒,意在竊社憑城,遂乃乘機構釁,而黨派爭樹,因得以利用之術,為挑撥之謀,逞攘奪之野心,泄報復之私忿。名為政見,實為意見,名為救國,實為禍國,於是鬩牆煮豆,一發難收。錕等數月以來,中夜徬徨,焦思達旦,竊慮覆亡無日,破卵同悲,熱血填膺,憂痛並集。蓋我國外交地位,無可諱言,歐戰將終,我禍方始,及今補救,尚恐後時。至財政困難,尤達極點,鴆酒止渴,漏脯療饑,比於自戕,奚堪終日?東北災祲,西南兵爭,人民流離,商業停滯,凡諸險狀,更僕難志。大廈將傾,而內哄不已,亡在眉睫,而罔肯犧牲,每一思維,不寒而慄,中心憤激,無淚可揮。夫兵猶火也,不戢自焚矣,如項城覆轍可鑒,矧同種相殘,寧足為勇?鷸蚌相持,庸足為智?即使累戰克捷,已足騰笑鄰邦,若復兩敗俱傷,勢且同歸於盡。今者北倚湘而湘不可倚,南圖蜀而蜀未可圖,仁人君子,忍復驅父老兄弟於冰天雪地槍林彈雨之中?且戰局延長一日,即多傷一日元氣,展伸一處,即多貽一處痛苦。公等誠心衛國,偉略匡時,其於利害禍福所關,固已洞若觀火。況爭點起於政治,知悲憫本有同情。錕等不才,抱寧人息事之心,存排難解紛之志,奔走啼泣,慘切叫號,而誠信未孚,終鮮寸效,俯仰愧怍,無地自容,惟希望之殷,始終未懈。故自政爭以來,默察真正之民意,仰體元首不忍人之心,委曲求全,千回百折,必求達於和平目的,以拯國家之危難,而固統一之宏基。區區愚忱,當邀共諒。現在時勢危迫,萬難再緩,不得不重申前說,為四百兆人民,請命於公等之前。
  伏願念亡國之慘哀,生靈之痛苦,即日先行停戰,各守區域,毋再衝突,俾得熟商大計,迅釋糾紛。魯仲連之職,錕等願擔任之。更祈開誠佈公,披示一切,既屬家人骨肉,但以國家為前提,無事不可相商,無事不能解決。若彼此之隱,未克盡宣,則和平之局,詎復可冀?公等位望,中外具瞻,輿論一時,信史萬世,是非功過,自有專歸,而旋乾轉坤,亦唯公等是賴,反手之間,利害立判,舉足之際,輕重攸分,救國救民,千鈞一髮。臨電迫切,不知所云。
  停戰停戰,這種聲浪,與段總理的心理,絕對是不能兩容。偏長江三督軍,一氣貫穿,又推那直隸督軍曹三爺為首,曹錕排行第三,時人號為曹三爺。同來反對段總理,叫老段如何不煩?如何不惱?當下遞入二次辭呈,不但辭去總理,且把陸軍總長的兼職,一並辭去。馮總統還陽為挽留,但准他辭去兼職,仍為總理如初。看官!你想這位段合肥,還肯留著麼?段為國務總理,又兼陸軍總長,所以有權有勢,莫與比倫,若軍權一卸,還要這國務總理頭銜,有何用處?自然一概不受,出都下野去了。恐未必真肯下野。馮總統樂得准他免職,另任王士珍為陸軍總長,所有國務總理一缺,且命外交總長汪大燮暫代。汪大燮是段內閣中人物,本有連帶辭職的故例,怎好代任總理?因此決意不為,一再告辭。馮乃商諸王士珍,邀他組閣。士珍系直系正定人,資格最老,出段氏上,情性素來和平,沒有甚麼黨派,不過時人因他籍屬直隸,共推為直派領袖,前時袁、黎兩總統時,亦嘗邀他為過渡總理,見前文。旋進旋退,無刺無非,老年人血氣已衰,不堪再任煩劇,獨馮意以為籍貫從同,派系無別,正好引為己助,抵制皖系,調和南方。王士珍固辭不獲,乃承認暫署,於是段內閣遂倒,要改組王內閣了。小子有詩歎道:
  攜手登台誼似深,同袍何故忽離心?
  堪嗟宦海漂搖甚,得失升沉兩不禁。
  王士珍既代署總理,舊有國務員,一並辭職,另換他人入閣。欲知所易何人,待至下回發表。
  觀於馮、段之傾軋,表面上似為和戰之齟齬,實際上即為直、皖兩派之紛爭。傅良佐之督湘,馮意固未嘗贊同,不過為李、陳兩督軍之交換條件而已。王汝賢、范國璋,與良佐相反對,其陰承馮意可知,拒良佐,即所以拒段氏也。良佐自命不凡,而實無干略,楚歌四逼,倉猝夜逃,名為黨段,實則負段,段猶欲袒護之,得毋亦自信過深,而未知其用人之失當歟?迨直、鄂、蘇、贑四督軍,通電停戰,而段氏之平南政策,復遭一大打擊,勢不能不辭職出都,此馮、段傾軋之第一幕也。而直、皖兩派之惡,遂自是日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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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會津門嘩傳主戰聲 阻蚌埠折回總統駕



  卻說王士珍既代署總理,當然要改組內閣,所有從前閣員,多半換去,另任陸徵祥為外交總長,錢能訓為內務總長,王克敏為財政總長,江庸為司法總長,田文烈為農商總長,曹汝霖為交通總長,傅增湘為教育總長,海軍總長仍用劉冠雄,士珍自兼陸軍總長,已見前文。馮代總統撤去段總理,改用王士珍,明明是無意主戰,特借王士珍為調人,籠絡南方,使得和平統一。無如南軍未肯退步,趁著王汝賢退出長沙,即乘隙直入,竟將長沙占住。汝賢退走岳州,見前回。俄而荊州有右星川,隨縣有王安瀾,黃州有謝超,紛紛宣告自主,又與馮政府脫離關係。看官試想!前時段總理主戰,南方各軍閥,不服段總理,乃起衝突,明明反對段氏,無庸疑議,此次馮總統主和,南方各軍閥,應該體諒馮總統苦心,休兵息戰,為甚麼反加出石、王、謝三人,來與馮氏作對呢?說將起來,南方軍閥家所主張,並不是專拒段合肥,實是並抗馮河間,馮總統的謀和政策,豈不是暗遭打擊麼?
  還有一個前陸軍次長徐樹錚,為段氏暗中設法,奔走南北,僕僕道途。看官道為何因?原來他先至蚌埠,與安徽督軍倪嗣衝,晤商機密。嗣衝方竭力助段,對著小徐的謀划,很表贊成,小徐既邀得一個幫手,還嫌未足,再向東北出山海關,竟去聯絡奉天張作霖。張作霖字雨亭,系遼陽人,向系綠林豪客,投入清故督張錫鑾麾下,歷年捕盜,積功至師長,袁氏欲引為羽翼,特擢為奉天督軍。他本獨立塞外,自張一幟,與馮、段不生關係,無甚好惡。小徐以為東南健將,莫如老倪,東北健將,莫如老張,能將兩健將融成一片,為段幫忙,還怕甚麼馮河間?計策誠佳。於是間關跋涉,趨往奉天,憑著那三寸舌,說動那張雨帥。張本豪健絕俗,勇敢有為,不論誰曲誰直,但教片辭合意,臭味相投,便即慨然許諾,願為護符﹔且留小徐在幕府中,參決軍務,貫徹軍謀。
  會安徽督軍倪嗣衝,邀同山東督軍張懷芝等,共至天津,與直隸督軍曹錕,會議時局,恢復段氏政策,對著西南,仍用武力解決。懷芝前為北洋武備學生,原是北洋系中一分子,與段祺瑞素來莫逆,且平時最嫉國民黨,當然欲蕩平西南,為段後盾。且曹錕鎮守直隸,曾與長江三督軍,即李純、陳光遠、王占元。聯名通電,主張停戰。見前回。此次倪、張兩督至津,距前時電請停戰的日期,不過旬月,為甚麼反覆無常,忽然主和,忽然主戰呢?就中也有一段情由,當時清室元老徐世昌,久駐天津,各軍閥素相契重,遇有大策大疑,必向徐氏諮詢。曹錕駐節天津,更與徐氏常相往來,情誼款洽。徐聞馮、段齟齬,政局未定,免不得從旁扼腕。一夕,與曹錕會敘,密語錕道:「芝泉祺瑞字。原太覺自信,華甫國璋字。亦不應陰嗾范、王,倒戈失湘,兩人並皆失策,不知將鬧到如何地步,方能結束呢?」曹錕無詞可答,只應了一個「是」字。徐世昌復掀髯笑道:「君等若迎若拒,不為馮、段兩人調和政見,恐從此以後,北洋團體,越致分裂,眼見是民黨得勢,將乘隙篡入了。」錕不禁失色道:「這也可慮,公意以為何如?」世昌復進逼一句道:「君為北洋弁冕,若聽令北洋團體,四分五裂,君亦不能辭責呢!」徐也是為段幫忙。錕隨口應聲道:「得公指教,錕似夢初醒了。」兩人一笑而別。
  嗣是錕變易初心,背了長江三督軍的盟約,又欲聯段,可巧倪、張兩督,前來相邀,樂得敲著順風鑼,翕然同聲。倪、張兩督,復致書張作霖,請求同意。作霖正與小徐靜待機緣,一經得書,立即答復,無不如命。吉林督軍孟恩遠,黑龍江督軍鮑貴卿,本奉張作霖為領袖,作霖願加入天津會議,孟、鮑自無異言,亦皆參入。再加山西督軍閻錫山,陝西督軍陳樹藩,河南督軍趙倜,福建督軍李厚基,浙江督軍楊善德,上海護軍使盧永祥,及蘇、皖、魯、豫四省剿匪督辦張敬堯等,均系段氏支派,各遣代表至天津,共同會議。就是熱河、察哈爾、綏遠三區,也各派代表來,到津列席。濟濟群英,會集一堂,曹錕為東道主,與倪、張兩督表明意見,無非是「並力平南,反對和議」八字。各代表聯袂入會,早已稟承各主帥命令,與結同盟,曹錕等一聲倡起,各代表等齊聲附和,接連是劈劈拍拍的手掌聲,陸續相應。當下議決開戰,誓絕調停,且分派同盟各省出師數目,由曹錕、張懷芝、倪嗣衝首先認定,次由各代表一一承認,復繕就一篇呈文,要求中央明令征南,然後散席。當時有人嘲諷曹錕,說他大人虎變,因他夙領虎威軍,又善變動,所以引援古典,贈他一個佳號。其實那時將帥,原與牆頭草相似,忽東忽西,沒有定向呢。言不必信,也是大人行逕。
  惟馮總統本欲主和,竭力籠絡南方,偏偏事不從心,迭遭衝突。石星川等擅謀自主,還是下級軍官的瞎鬧,無甚關礙﹔最惱人的是南倪北張,無端牽動諸軍閥,會議天津,聯名請戰,明知個中主動,仍由老段授意,欲將他來呈批駁,又恐倪、張等與己翻臉,又似前黎總統在任時,紛紛宣告獨立,與中央脫離關係,轉害得不可收拾。左思右想,無術自全,不得不邀入國務總理王士珍,商決國是。王士珍全是暮氣,不肯擔任一些肩仔,遇著艱險時候,但知犧牲官職,浩然思歸,所以敘議多時,並沒有甚麼救急的良方,只有自稱老朽,不堪勝任,情願將國務總理及陸軍總長的兼銜,讓與賢能。自知乾不下去,尚能犧牲祿位,還算自好之士。馮總統付諸一歎,俟士珍退出後,又與幾個心腹人商量,大家說是段派勢力,尚難驟削,壓制過急,反恐生變,不如再請老段出山,畀他一個閒散位置,稍平彼憤,免得種種作梗,牽制中央。馮總統又復為難起來,暗思段非常人可比,除國務總理外,還有何職可授?如或授他別職,段亦斷不肯受,反致弄巧成拙,越覺不佳。乃再經數人討論,畢竟人多智眾,想出一個新名目,叫做參戰督辦。參戰是對外國立名,不是對著本國的南軍,從前與德、奧宣戰,全是段氏一人主張,此次叫他參入協約國,督辦戰務,也是一個無上的頭銜﹔且與段氏本意不悖,當不至有推讓情形。商議既定,因特派員至津門,先與段氏說明原委。段先辭後受,願當此任。獨言下表明微意,乃是:「做了參戰督辦,總須陸軍總長聯合,方可調度一切,若彼此不協,如何督率,如何辦理」云云。這番言論,明是不悅王士珍,要他離開陸軍總長的位置,然後受命登台。特派員依言復報,再由馮總統著人詢段,段又謂請總統自酌。
  可巧合肥嫡派段芝貴,自助段覆張後,但博了一個勛位,未列要職,在京閒居,他是有名的揣摩能手,雅善逢迎,不但與段祺瑞有關鄉誼,情好密切,就是馮國璋入任總統,府中亦常見有段芝貴名刺,往來周旋。馮、段交惡,芝貴又曾為調停,只因雙方各尚意氣,不能從旁調洽,所以中止。此次馮意中忽想著了他,乃召入與商,並有委任陸軍總長的表示。芝貴喜出望外,就自願邀段入都,即日啟行,往謁老段,見面時談及馮意,段亦當然心慰,即與芝貴同車至京,復入見馮總統。兩人雖未能盡去夙嫌,表面上似尚歡洽,再加段芝貴在旁湊趣,便各喜笑顏開,盡歡而散。越日,即有參戰督辦的特任,及陸軍總長的改任,一並頒發。惟國務總理一職,仍歸屬王士珍,不過免去陸軍總長兼銜罷了。王聘老可以去矣,何必為此贅旒?段既入京,仍然堅持一平南政策,不肯少改。卻是個硬頭子。段芝貴原是皖派,不能不與表同情。兩下裡朝夕敘談,無非商議平南事宜,擬派曹錕為第一軍總司令,張懷芝為第二軍總司令,統兵入湘。當由參陸辦公處,密電二督,趕先部署,克期出發。於是主戰宣戰的聲浪,復傳達中外,時有所聞。獨馮總統尚未肯下令,不是說軍餉無著,就是說陽曆已將殘年,容俟開年辦理。段派亦無可如何,只好展緩兵期,俟至開正以後,再行催逼。光陰易過,轉眼間已是民國七年了,歲陽肇始,總有一番俗例,彼此拜賀,忙碌數天。各機關統休假一星期,停止辦公。至假期已過,又有許多隔年案件,須要辦清,一日過一日,又是二十多天,主戰派迫不及待,躍躍欲試,遂競向總統府質問,請馮總統即日發兵。偏府中發出二十五日的佈告,尚飭各省保境安民,共維大局。頓時主戰派大嘩,才閱一宵,馮總統帶著衛隊百名,突出正陽門外,乘著專車,竟往天津去了。段祺瑞等俱未預聞,就是各部總長,亦有一半兒在睡夢中,不知他為著何事,匆匆啟行?但由國務院頒發一諭,通電中外道:
  奉大總統諭:近年以來,軍事屢興,災患疊告,士卒暴露於外,商民流離失業,本大總統衋焉心傷,不敢寧處,茲於本月二十六日,親往各處檢閱軍隊,以振士氣。車行所至,視民疾苦,數日以內,即可還京。所有京外各官署日行文電,仍呈由國務院照常辦理。其機要軍情,電呈行次核辦,並分報所管部長處接洽。凡百有位,其各靖共乃職,慎重將事,毋怠毋忽等因!特此轉達。
  奇哉!怪哉!是何主因,乃有此舉?事前毫無表白,直至登程以後,方令國務院傳達略情,難道總統出巡,不宜明目張膽,只好作此鬼鬼祟祟的舉動麼?句中有刺。當時中外人士,紛紛推測,各執一詞,直到後來馮氏還京,方知他潛自出京,卻有一種特別政策,如國務院代達論調,不過粉飾耳目,自衒美名,其實他何曾勞民?何曾閱兵呢?原來段主戰,馮主和,主戰是謀武力統一,主和是謀和平統一,似乎段好黷武,馮尚懷仁,實際上乃馮、段兩派,互相抵抗,段要主戰,馮定要主和,馮要主和,段越要主戰,武夫得志,管甚麼海內蒼生,但教折倒反對派,便算是揚眉吐氣,予智自雄。怎奈兩派勢力,相持不下,段派去而復來,氣燄膨脹,馮不得不虛與周旋,且又想出別法,欲去羈縻段派,合直、皖兩係為一氣,使他共衛自身,鞏固權位,然後好不致受制,免得許多防備。就使段派不肯為所羈勒,也不如借出巡為名,親赴長江流域,與李、陳、王三督軍面商良法,抵制段派,可以維持勢力。為此兩種計策,急欲一行,又恐風聲一泄,老段必來阻撓,所以除二三心腹外,俱未通知,竟出人不意,乘車南下。想法亦奇,但強中更有強中手,奈何?
  一月二十六日啟行,當晚即至天津,會晤那虎變將軍曹錕,談了半夜的機密。曹錕雖已與段派聯絡,合謀宣戰,但究竟是個直系,對馮未免留情,他的主張,是欲要主和,必先主戰,能將湘省收復,使南軍稍憚聲威,方可再申和議,馮也點頭稱善。不愧為虎變將軍。就在天津督署中借寓一宵。越宿起牀,食過早膳,復與曹錕申定密約,為後文征湘伏案。便即啟程再往濟南。他想山東督軍張懷芝,與倪嗣衝互為黨援,不如直趨蚌埠,說服嗣衝,不怕懷芝不為我用,所以濟南未曾下車,竟直抵徐州,轉赴蚌埠。
  火車原甚快便,但尚不如電報的迅速,自從馮氏出都,段祺瑞詫為怪事,料知馮必有隱情,便即電達張、倪兩督,叫他阻住馮蹤,不使他再行南下。這叫狼防虎,虎防狼。張懷芝得電後,忙派員至車站竚候,適馮已至濟南,不肯停車,竟爾過去,獨倪嗣衝接到段電,距馮至蚌埠尚有數小時,他好從容佈置,帶著衛兵,赴車站迎接老馮。待至火車到站,由馮下車相見,倪即指揮衛隊,擁馮入署。彼此寒暄未畢,倪嗣衝即掀髯笑語道:「總統為何微行至此?」馮總統道:「我也並不是微行,無非因公等為國宣勞,軍隊亦服役有年,所以特來慰問呢。」嗣衝道:「總統出巡,理應預先佈告,為何內外各員,多未聞知。想總統必有高見,敢請明示。」馮答道:「我若預示出巡,沿途必多供張,反多煩擾,故不如潛行為是。」嗣衝冷笑道:「總統軫念民瘼,原是仁至義盡,但突然出京,反駭聽聞,倘中途遇有不測,豈非大誤?」馮總統道:「這且不必說了。惟我在京都,聞見有限,究竟各省軍隊,是否可用?若再如傅良佐輩貽誤戎機,豈不是多添笑話麼?」嗣衝作色道:「總統也不要徒咎良佐,試想王、范兩人,何故倒戈?又復平白地讓去長沙,兩相比較,王、范罪惡,且過良佐,為什麼不革職治罪呢?」馮總統被他一詰,好似寒天吃煨姜,熱辣辣的引上臉來,勉強按定了神,再與他論及和戰利害。嗣衝道:「南方猖獗至此,怎可再與言和?今日只有一戰罷。」馮總統還想虛詞籠絡,偏倪堅執己意,隨你口吐蓮花,始終不肯承受。
  既而山東督軍張懷芝,四省剿匪督辦張敬堯,亦皆到來,想是由嗣衝邀來。兩人論調,與倪嗣衝一致從同,累得馮總統無詞可答,即欲辭行,再往江南。倘嗣衝阻住道:「總統何必親往,但教致一電信,叫李秀山來此會議,便好了。」秀山即李純字。馮至此也覺沒法,只好由倪拍電,去召李純,隔了一宿,來了一個李純的代表,蒞席會議。李秀山卻也乖巧,故不願親至。看官!你想一代表有何能力?只得隨眾同聲。倪嗣衝且拍案道:「欲要與南方謀和,除非將總統位置,讓與了他,若總統不欲去位,只有主戰一法,主戰必須仍用段合肥。如段合肥出為總理,軍心一致,西南自可蕩平,何論湘省?否則嗣衝願犧牲身命,與南方一決雌雄。」說至此,聲色俱厲,張懷芝、張敬堯兩人,更鼓掌不已。馮總統乃隨口敷衍道:「諸君同心,戰必有功,我就回京下令罷。」倪嗣衝也不再挽留,便送馮上車。張懷芝偕馮同至濟南,中途告別。馮總統乘興而來,敗興而返,自回北京去了。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言人無二三。
  欲知馮總統回京後,如何舉動,且看下回再表。
  觀當時之軍閥家,好似博弈一般,列席之時,見甲順手,則與甲合股,而與乙為仇,見乙順手,又與乙合股,而與甲為仇,不論曲直,但爭利益,虎變將軍,即其明證也。馮河間欲並合甲乙兩派,盡為己用,談何容易。甲自甲,乙自乙,彼此立於反對地位,就使暫時允洽,亦必決裂而後已。況如蚌埠之跋扈將軍乎?潛行出京,索然而返,馮亦自悔多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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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遣軍隊馮河間宣戰 劫兵械徐樹錚逞謀



  卻說馮總統國璋,白費了一番心思,空勞了一回跋涉,沒情沒趣的折回北京,趨入總統府中,悶悶坐著。有幾個心腹人士,進來探問消息,他惟有相對唏噓,長歎數聲罷了。旋由陸軍部呈入軍報,多半是湖南不靖消息,到了二月初旬,復接到湖北督軍王占元急電,報稱:「湘、粤、桂三省南軍,攻陷岳州,駐岳總司令王金鏡退保臨湘,南軍據岳州後,連擾鄖陽、通城、蒲圻等處,聲勢甚盛,亟待援師」等語。馮看了此電,也不禁奮髯動怒道:「真正了不得,看來只好決裂了。」乃實授曹錕、張懷芝、張敬堯為各軍總司令,陸續出兵,由鄂赴湘,同日發出二令道:
  上月二十五日佈告,原期保境安民,共維大局,故不憚諄諄勸諭,曲予優容。中央愛護和平之苦衷,宜為全國所共諒。乃疊據王占元等電稱:「譚浩明、程潛所部軍隊,乘此時機,節節進逼。」石星川、黎天才等,復以現役軍官,倡言自主,勾結土匪,擾害商民,而譚浩明等竟引為友軍,借援助為名,四出滋擾﹔甚且槍擊外艦,牽及交涉,茲復進逼岳州,窺伺武漢,擁眾恣橫,殘民以逞。是前此佈告,期弭戰禍,為民請命者,反令吾民益陷於水深火熱。本大總統撫衷內疚,隱痛實深。各督軍、都統等,疊電瀝陳,僉以釁自彼開,應即視為公敵,忠勇奮發,不可遏抑。本大總統深惟立國之道,綱紀為先,若皆行動自由,弁髦法令,將致紛紛效尤,何以率下?何以立國?用特明令申討,著總司令曹錕、張懷芝、張敬堯等,即行統率所部,分路進兵,痛予懲辦。師行所至,務須嚴申紀律,無犯秋毫,用副除暴安良,拯民水火之至意!此令。
  自軍興以來,在湘各路軍隊,動輒托故溃逃,長官督率無方,以致有治軍守土之責者,效尤叛國,軍紀久焉不張。本大總統殊深內疚,若再因循寬縱,必致釀成無政府之現象,其何以飭綱紀而奠民生?嗣後各路統兵長官,於所屬官兵,遇有不遵節制,無故退卻等情,著即以軍法便宜從事,毋稍姑息,其各凜遵!此令。
  兩令既下,又特派曹錕為兩湖宣撫使,張敬堯為攻嶽前敵總司令,所有防鄂各項軍隊,統歸節制調遣。於是虎變將軍曹錕,首先出發,即於二月七日由津啟程,張敬堯亦於十二日出發徐州,浩浩蕩蕩,率軍赴鄂去了。未幾,復由總統府發出數令,褫奪各軍長官職,由小子匯述如下:
  查湖北襄、鄖鎮守使兼陸軍第九師師長黎天才,暨湖北陸軍第一師師長石星川,分膺重寄,久領師乾,宜如何激發忠誠,服從命令,乃石星川於上年十二月宣佈獨立,黎天才自稱靖國聯軍總司令,相繼宣告自主,迭次抗拒國軍,勾結土匪,攻陷城鎮,並經各路派出軍隊,奮力痛剿,將荊、襄一帶地方,次第克復,而該兩逆甘心叛國,擾害閭閻,實屬罪無可逭。黎天才、石星川,所有官職勛位勛章,應即一並褫奪,仍著各路派出軍隊,嚴密追緝。務獲懲辦,以肅軍紀而彰國法!此令。
  譚浩明等,擁眾恣橫,甘為戎首,前已有令聲罪致討。譚浩明以現任督軍,不思綏輯封圻,恪盡軍寄之責,乃竟自稱聯軍總司令,率領所部,侵擾鄰疆,若再濫廁軍職,何以申明紀律,警戒來茲?署廣西督軍陸軍中將譚浩明,著即行褫奪官職暨勛位勛章,由前路總司令一體拿辦。其他附亂軍官,並著陸軍部查明懲處,以彰國法而警效尤!此令。
  這兩令是聲明撻伐,罪及自主軍長,有討叛懲逆的意思。
  還有二令,乃是懲辦失律的長官,令云:
  前因湖南督軍傅良佐,代理省長周肇祥,擅離職守,曾令免職查辦。兩月以來,荊、襄叛變,岳州失守,士卒傷亡之眾,人民流離之慘,深愴予懷,追論前愆,該前督等實難辭失律僨事之咎。傅良佐一案,著即組織軍法會審,嚴行審辦。周肇祥職司守土,遇變輕逃,並著交文官高等懲戒委員會依法懲戒,以肅綱紀而儆方來!此令。
  陸軍第八師師長王汝賢,前令以總司令代行湘督職權,督同第二十師師長范國璋,保守長沙,立功自贖,乃竟相繼挫敗,省垣不守。此次岳州防務,范國璋所部,又復先行溃退,總司令王金鏡,身任軍寄,調度乖方,以致岳城失陷,均屬咎有應得。王汝賢、范國璋,均著褫奪軍官勛位勛章,交曹錕嚴行察看,留營效力贖罪。王金鏡著褫奪勛位勛章,撤銷上將銜總司令,以示懲儆!此令。
  看官閱此兩令,便可窺透馮總統的本心,傅良佐與周肇祥,乃是段派中人,所以主張嚴辦,王汝賢與范國璋,乃是自己叫他倒戈,所以讓長沙,失岳州,失律僨事,不加重懲。但恐段派嘖有煩言,乃不得不褫奪官階,叫他留營效力,圖功贖罪。後來傅良佐終不到案,且與馮氏反唇相譏,這明明是由段氏袒護,說他罪輕罰重,不服馮氏裁判。老馮的掩耳盜鈴計策,終被段派看穿,仍歸沒效。還有江西督軍陳光遠,是密承馮氏意旨,主和不主戰,贑、湘密邇,他卻擁兵坐視,不去援湘,總統府中,雖已有令促援,光遠料非馮總統本意,所以始終不動,此次由段派彈劾,至再至三,馮總統不得已下令道:
  江西督軍陳光遠,於湖南戰役,疊有電令進援,乃該督軍托故延緩,致誤湘局,殊難辭咎。陳光遠著褫上將銜陸軍中將,仍留督軍本職,俾其奮勉圖功,以策後效!此令。
  投袂請纓的張懷芝,已受任第二軍總司令,應該率軍速發,不讓人先,偏他徘徊觀望,甘聽曹錕、張敬堯二軍,接連就道。自己故落人後,實尚欲要求一席,方肯前驅。都是利己主義。既而湘、贑檢閱使的任命,果然頒下,懷芝乃欣然受任,帶兵進行,先命第一師師長施從濱,取道九江,逕往湖北,自乘津浦鐵路火車南下,經過南京,會晤江蘇督軍李純,談了一番戰策,然後西趨南昌,檢閱贑省軍隊,援應曹、張兩軍去了。迂道蘇、贑,無非自出風頭。惟馮總統此次主戰,純然為段派所迫,沒奈何出此一著,心中總不免芥蒂,且自覺和戰反覆,無以對人,因復仿古時罪己文,頒發佈告一通,略云:
  立國之道,綱紀為先,果頑梗不易強馴,則征討自非得已。上年湖南事起,閣議主張用兵,國璋獨軫念時艱,欲民小息,雖於內閣政策,亦復一致贊同,但冀以武裝促進和平,而未嘗以力征誓於有眾,堅冰之漸,固有由來。迨前湖南督軍傅良佐棄職輕逃,前援湘總司令王汝賢,副司令范國璋,接踵溃退,長江陷落,大損國威。前國務總理段祺瑞暨各國務員等,以軍事失敗,政策撓屈,引為己責,先後呈准辭職。國璋於此,正宜申明紀律,激厲戎行,奮一鼓之威,作三軍之氣,乃因湘有停止進兵之電,粤有取消自主之言,信讓步為輸誠,認甘言為悔禍。大約是片面思想。方謂干戈浩劫,猶可萬一挽回,固料其非盡真誠,而終思要一信義,於是佈告息爭,以冀共維大局。孰意譚浩明等反覆恣肆,攻破岳州,今則攘奪權利之私,實已昭然若揭,不得不大張撻伐,一翦兇殘。然苦我商民,勞我師旅,追溯既往,咎果誰歸?
  傅良佐等僨事失機,固各有應得之罪,而舉措之柄,操之中央,循省藐躬,殊多慚德。兵先論將,往哲有言,泛駕之材,詎可輕敵。國璋不審傅良佐等之躁率而輕用之,是無知人之明也。念念不忘傅良佐。叛軍幸勝,反議弭兵,內訌始凶,言之成理。國璋欲慰大多數人之希望而輕許之,是無料事之智也。思拯生靈於塗炭,而結果乃擾閭閻,思措大局於安全,而現狀乃愈趨棼亂,委曲遷就,事與願違,是國璋之小信,未能感孚,而薄德不堪負荷也。耳目爭屬,責備難寬。既叢罪戾於一身,敢辱高位以速謗?
  惟攝職本屬約法,詎容輕卸仔肩?鄂疆再起兵端,尤應勉紓籌策。所望臨敵之將領軍隊,取鑒前車,各行省區域長官,共圖後盾,總期大勛用集,我武維揚,俾秩序漸復舊觀,蒼赤稍蘇喘息,國璋即當返我初服,以謝國人。耿耿寸心,願盟息壤,凡百君子,其敬聽之!特此佈告。
  看官聽說,這種罪己佈告,乃是說出不得已的苦衷,暗中仍有歸咎段祺瑞的伏筆。段派雖已達到主戰目的,但必欲擁段復位,使他戰勝南方,得雪前恥,方不致貽老馮口實,各享榮名。當時段氏第一功臣,要算徐樹錚,他既奔走南北,運動倪、張,能使失敗的段祺瑞,僕而復興,主戰政策,又得復活,真是段幕中首出人物,巧為斡旋。惟見那老師段祺瑞,只出任參戰督辦,尚未復國務總理要職,總不免餘恨未平。況目前宣戰,乃是馮氏出頭,將來若得順手,收復湘省,再平兩粤,豈不是統一威名,全歸老馮?反顯得從前段氏,實無能力,一戰致敗,馬上倒閣,可羞不可羞呢?將小徐心事揭出,明若觀火。想來想去,只有再慫慂那張雨帥,演出一出拿手戲,威嚇馮河間,叫他不能不起用段氏,方得規復那老師威名,貫徹那平南政策。好在張雨帥已經信任,言聽計從,樂得再獻秘謀,從速進行。果然片言上達,即蒙雨帥首肯,決計照辦,當下頒動員令,調遣軍隊,東入山海關,聲言為援湘起見,派兵南下。前隊到了秦皇島,卻逗留不行,鎮日裡逍遙海上,伺察往來各艦,幾不知他探何秘密。
  會由日本運到大批軍械,經過秦皇島,奉軍從旁覷著,問明舟子,乃是中國政府向日本購辦,裝運東來。奉軍嘩然道:「我軍正少軍械,今適湊巧,有這批槍彈運來,何妨借我一用呢。」說著,便一齊登艦,七手八腳,把軍械搬運岸上。舟子如何阻撓?只好眼睜睜的由他劫取,約莫有一兩小時,已將全船槍彈,悉數搬空,奉軍也不稱謝,竟將軍械攜至京奉鐵路間,載上火車,派了弁目數名,運往奉天去了。這是民國七年二月二十五日間事。越日,即由張作霖電告中央,略謂:「奉省派往南下各軍,已開往灤州,惟槍械缺乏,事機緊迫,不得不變通辦理,現已將中央所購軍械運奉,除將軍械開單呈請備案外,謹先奉電請領」雲雲。猶是綠林故智。馮總統得了此電,簡直是莫明其妙,欲向張雨帥問罪,又恐他倔強不服,只得暫時容忍,且看他如何做作,再作計較。哪知這位張雨帥,真是敢作敢為,既將軍械截取,遂分給部下各軍,陸續遣入山海關,分駐京奉鐵路沿線一帶。就是秦皇島、灤州、豐台、獨流、廊房等處,統皆分紮軍隊,佈置得層層密密。且在軍糧城設起總司令部,張雨帥自任總司令,惟因京奉隔省,呼應尚恐未靈,特派徐樹錚為副司令,代行總司令職權。所有軍糧城舊存軍糧三千石,本屬陸軍部掌管,小徐也未曾電請中央,竟撥充軍食,居然有士飽馬騰、踴躍待命的情狀。
  馮總統本忌老段,尤忌小徐,前次府院衝突,多半為小徐驕橫,靠著那推倒張勛的功勞,擁護合肥的威力,凌轢政府,睥睨一切,為馮總統所難堪,所以用釜底抽薪的計策,撤銷段內閣,改易王內閣。偏偏小徐尋出一條捷徑,竟去邀請東北的張大帥,做了護身符,來與中央作難。馮總統當然憂煩,不得不派人婉問,他卻口口聲聲的是要援湘,是要平南。及問他屯兵各隘、不遽南下的原因,他竟張目厲聲道:「我只知有段總理,但教段總理令我南下,我立即南下了。」俗語說得好:「欲知言外意,盡在不言中。」小徐此語,明明是要段祺瑞復職,特地用著武裝,脅迫馮河間。馮得報後,不由的滿腹躊躇,欲再任段為總理,未免自失面子,欲不任段為總理,奈背後伏著小徐,仗那雨帥威風,前來脅迫,滿懷抑鬱,不堪言狀。國務員雖有數人,大都庸庸碌碌,莫展一籌。王士珍屢次稱疾,給假休養,尋常國務,還要內務總長錢能訓代理。錢又是個圓通人物,與他商議,無非敬謝不敏,自願去職,累得馮總統倉皇四顧,自覺孤危,沒奈何再令秘書員,繕就一篇通電,咨詢各省,籌商辦法,解決種種困難問題。小子有詩歎道:
  一波未了一波生,肘腋危機又暗呈。
  莫怪人心多險詐,須知元首少推誠。
  究竟通電中如何措詞,容至下回錄敘。
  本回為段派復盛,馮派復挫之時期。主戰固段派之本志也,馮之主戰,原為段派所迫而成,但主戰之初,尚未肯使段氏復職,是其心仍不欲用段氏﹔戰而勝,則坐自張威,可收統一之效,戰而不勝,仍可歸咎段派,而再與南軍謀和可耳。罪己佈告,所以作軍人壯往之氣,而期達戰勝之目的也。何物小徐,偏窺透馮氏之心腹,運動張大帥以扼其背,是真馮氏所不料,驟遭此意外之一擊,而不得不聲聲叫苦者也。但馮段之爭點,實自南北紛裂而起,北派固自起紛爭,南軍亦何為不顧生靈,徒貽人民以戰禍平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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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6 08:05: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回     下岳州前軍克敵 復長沙迭次奏功



  卻說徐樹錚挾兵稱雄,脅迫馮總統。馮總統無法自解,只好通電各省,咨詢辦法。電文不下一二千言,由小子錄述如下:
  各省督軍、省長,武鳴陸上將軍,廣東龍巡閱使,漢口曹宣撫使、張總司令,九江張檢閱使,承德、歸化、張家口各都統,龍華、寧夏護軍使,暨各省鎮守使鑒:國步屯邅,日甚一日,內則蜩螗羹沸,干戈之劫難回,外則滲淡風雲,邊境之防日亟。剝膚可痛,措手無從。國璋代行職權,已逾半載,凡所設施,力與願違,清夜捫心,能無愧汗?然國璋受國民付托,使國家竟至於此,負罪引慝,亦何必嘵嘵申訴,求諒國人。但揆其所以致此之由,與夫平日之用心,為事實所扞格,屢投而不得一當者,緣因複雜,困難萬端。欲避賢求去,苦無法律之可循,欲忍辱求全,又乏津梁之可濟。長此悠忽,必召淪胥。諸君子為國干城,同負責任,用特披肝瀝膽,為一言之:溯自京畿變生,國祚半斬,元首播越,舉國騷然,於是黃陂委托於前,段總理敦促於後,皆援副總統代職之規定,強國璋以北來,明知禍亂方殷,菲材絕難負荷,惟冀黃陂復職,主持有人,則不佞捍衛南疆,尚可分擔艱巨。乃商請無效,各省區督軍、省長,及文武官吏,分馳電牘,敦促入都。猥以藐躬,過承督責,湯火之蹈,且不容辭,矧安危不僅系個人,匡助可取資群力乎?驚濤共濟,全恃同舟,初不料璽綬方承,而內部轉愈趨紛擾也。國璋抵京,首先奉政黃陂,不獲許可,而後受職。其時國會,早經解散,政府尚在權輿,繼絕布新,有同草創。段前總理投艱遺大,獨任賢勞,正宜共濟時艱,中外一致,而西南諸省,忘再奠共和之績,以非法內閣相攻,別挑釁端,遂開戰禍。迨內閣改組,宜可息爭,國會問題,又生枝節。對於中央之任命官吏,則嘖有煩言,對於石、黎之擾亂荊、襄,則引為同志。是非乖忤,真相莫明。譬解百端,欲促返省,初不料唇舌俱敝,而結果仍訴諸兵戎也。民國元二之交,風雨飄搖,幾毀家室,項城運其雄才大略,曾不數月,而七省同時戡定,大權集於中央。國璋能力,固不逮項城,然事前之師,不妨相襲,徒以觀念所在,元氣之凋殘,民生之疾痛,實過元二年。佳兵不祥,古有明訓,內訌宜息,人具同情。本無厲行專制之心,何取經營力征之舉?以故軍事初起,第望促進和平,不因敗績而求伸,反示包容而停戰,無非欲融洽南北,盡釋猜嫌。耿耿寸衷,可質天日。乃北則疑其寡斷,兵氣幾為之不揚,南則信其易欺,驕蹇益難於就範。湘省各軍,乘機陷岳,意在示威,予政府以難堪,激同胞之宿憤。中央縱無統馭,亦何至聽命於地方,必背公德而矜強權,不留餘地,以相讓步,則最後解決,惟戰乃成。因事制宜,絕非矛盾。更不料干城之寄,心膂之司,或竟觀望不前而損聲威,行動自由而滋謠諑也。凡此種種,皆事實上隨時發生之障礙,足使國璋維持大局之希望,悉消滅而無餘,而逆計未來應付之難,事變之巨,則更有甚於此者。國會機關,虛懸日久,頗聞舊議員麕集粤省,有自行開會之說。姑無論前此解散,是否合法,既經命令公佈,已不能行使其職權,即各省區人民,亦斷無承認之理。至於正式選舉總統之期,轉瞬即屆,根本無著,國何以存?此大可憂者一。財政艱窘,年復一年,曩者政府每值難關,亦嘗恃外債以為生活,然能合全國之財力,通盤籌劃,猶得設法挹注,勉強撐持。乃者蕭牆哄爭,外省內解之款,大半截留,來源漸絕,而軍政費之支出,復倍蓗於平時。羅掘久窮,誅求鮮應,主藏作仰屋之歎,乞鄰有破產之虞,桑孔再生,亦將束手,此大可憂者二。內閣負責,取法最善,段前總理為國戮力,橫被口語,托詞政策撓屈,與各國務員相率引退,而總理一職,後來者遂視為畏途。聘卿王士珍字。暨今諸閣員,皆國璋平昔至契,迫於大義,礙於感情,暫允劻勷,初非本願,滿擬時局漸臻純一,再行組織以符法治,心力相左,刺激尤深。今聘卿業已殷憂成疾而在假矣,錢代總理諸人,復謂事不可為,褰裳而去。強留則妨友誼,覓替則恨才難,推測其終,將陷於無政府之地位,此大可憂者三。至目前外交之情形,尤應發起吾人之警覺,個中利害,另電詳聞。國璋一武夫耳,因緣時會,謬握政權,德不足以感人,智不足以燭物,抱救民之念,而民之入水火也益深,鬯愛國之忱,而國之不顛覆者亦僅。澄清無術,空揮三舍之戈,和平誤人,錯鑄六州之鐵。馴至四郊多壘,群盜如毛,秦、豫之匪警頻聞,畿輔之流言不息,雖名義同於守府,而號令不出國門。瞻望前途,莫知所屆,何敢久居高位,自誤以誤國家?自應求卸仔肩,歸還政柄。惟民國既無國會,而總理現屬暫攝,又不能援《約法》條例,交其代行。追原入京受職所由來,實出諸君子之公意。國璋既備嘗艱阻,竟不獲補救於萬一,坐視既有所不能,辭職又無從取決,只有向各省區督軍、省長暨文武官吏,詳述危殆情形,應請籌商辦法,為國璋釋重負,為民國求安全,寧使國璋負誤國之咎於一身,而不使民國紀年,隨國璋以俱去,不勝至願。特此飛電佈達,務希於旬日內見復。至統治權所寄,國璋在職一日,仍當引為己責,決不肯萌怠弛之心而自叢罪戾也。敢布誠悃,佇盼嗣音!

  這種通電,實不過是紙上具文,世無諸葛,國少魯連,何人能出奇鬥智,排難解紛?那段派卻同聲鼓噪,堅請段祺瑞再為總理,馮總統到了此時,也只好虛心忍辱,重用段氏了。當時曹錕、張敬堯兩軍,先後到鄂,還有張懷芝亦撥軍相助,差不多有數萬雄師,一心對敵。王汝賢、范國璋等,由曹錕密授意旨,也覺得勇氣勃勃,與從前退縮情形,大不相同。更有第三師旅長吳佩孚,由曹錕薦為師長,做前敵總司令,感激馳驅,身先士卒。任他湘、粤、桂三省聯軍,如何果敢,也惟有退避三舍,不敢爭鋒。因此湘、鄂各處,激戰了好幾次,自主軍隊,統皆敗溃。再加海軍第二艦隊司令杜錫珪,亦來助戰,水陸夾攻,節節進逼,如月塘嘴、羊樓市、通城、臨湘、古米山、九嶺、白葛嶺、天岳關等處,並得勝仗,掃清南軍。乃由曹、張兩大帥,下總攻擊令,規取岳州。岳州乃湖南要隘,南方聯軍,得據此地,不啻管領全湘的門戶,怎肯得而復失,驟然退去?於是彼攻此守,你來我拒,相持了兩三日,槍林彈雨,血肉紛飛,城內外的百姓,早已逃避一空,單剩得兩軍角逐,互相殘殺。何苦何苦。結果是北勝南敗,南軍不能再支,紛紛出城,奔往長沙去了。北軍得進踞岳州,便向中央報捷,當由馮政府下令道:
  據第一路總司令兩湖宣撫使曹錕,攻岳總司令張敬堯,海軍第二艦隊司令杜錫珪,迭次電呈,分路規復岳州,水陸兼進,所向有功,先後於月塘嘴、羊樓市、通城、臨湘、古米山、九嶺、白葛嶺、天岳關等處,連次激戰,迭獲勝利,節節進逼。三月十七日,攻破岳州。逆軍頑強抗拒,相持不退,經我軍奮力攻擊,並由艦隊掩護,業於十八日將岳州克復各等語,此次出師攻岳,自開始攻擊以來,為期不過旬日,屢奪要隘,遂克名城,實由該總司令等調度有方,各將士勇忠用命,用能迅奏膚功,拯民水火,覽電殊深嘉慰。仍著該總司令等,遵照電令計劃,督率所部,奮勇進取,並先查明此次在事出力各將士,分別等差,呈請優獎。其陣亡被傷官兵,並准優予議恤,以昭激勸而慰英魂。第念岳州、臨湘一帶,人民重罹兵燹,流離顛沛,弗安厥居,損失貲財,危及身命。哀我湘民,疊被荼毒,興言及此,慘怛良深!應由宣撫使曹錕,迅派妥員,各路查明,加意撫恤,安集勞徠,各安生業,用副弔民伐罪之至意。此令。
  岳州既下,主戰派當然得勢,無不興高采烈,得意揚揚。獨徐樹錚在軍糧城,電迫政府,速起用段祺瑞為總理,調度軍事,一致平南,否則將引兵入京,彷彿有興甲晉陽、入清君側的氣象。署國務總理王士珍,已早呈請辭職,此時復為環境所迫,苦口堅辭。馮總統乃准他辭去,再用段祺瑞為國務總理。段方組織參戰事務處,就將軍府特設機關,派靳雲鵬為參謀處處長,張志潭為機要處處長,羅開榜為軍備處處長,陳箓為外交處處長,並聘定各部總長為參贊,各部次長為參議,於三月一日始告成立,實任那督辦事務。醉翁之意不在酒,故不妨遲遲辦理。到了三月二十五日,國務總理的任命,又復發表,他亦並不多辭,便即受任。凡王內閣中的人員,多半仍舊,惟換去財政總長王克敏,由交通總長曹汝霖兼代,江庸亦已辭去,改任朱深為司法總長,這是段祺瑞第三次組閣了。
  段氏前二次組閣,均自兼陸軍總長,至此因段芝貴方長陸軍,既屬同鄉,又且同系,樂得令他原任。芝貴亦遇事稟承,不敢擅斷,所以段祺瑞雖不兼陸軍,也與兼職無異。內總百揆,外對列強,段合肥不憚煩劇,躬自指揮,真所謂能人多勞,一時無兩了。
  徐樹錚聞段任總理,志願已遂,乃將灤州、豐台、獨流、廊房等處所紮的奉軍,陸續開拔,由津浦鐵路南下,運往湘、鄂一帶,協助曹、張各軍,進攻南軍。隱示解圍微意。曹、張等軍勢益盛,遂復自岳州出發,分道進兵,連下平江、湘陰各城。湘、粤、桂三省聯軍,逐路分堵,總敵不過北軍的厲害,只好步步退讓。北軍乘勝進逼,到了同山口,與南軍鏖戰一次,南軍又敗,都奔往長沙,嬰城拒守。曹錕、張敬堯見前軍得利,便飭後隊,一齊向前,並攻長沙。南軍連遭敗衄,統不免膽戰心驚,驀聞北軍大至,已覺得未戰先慌,待至強敵壓境,勉強出拒,哪裡還能堅持到底?你也走,我也逃,大家棄槍拋械,向南竄去,好好一座長沙城,弄得空空洞洞,毫無人影。得之易,失之亦易。北軍自然放膽入城,打起得勝鼓,鳴起行軍樂,喜氣洋洋,不消細說。馮政府已任張敬堯為湖南督軍,至此敬堯馳入長沙,不待犒兵安民,即會同宣撫使曹錕,露佈告捷。因復由中央下令道:
  據第一路總司令兩湖宣撫使曹錕,總司令湖南督軍張敬堯等,迭次電稱:「各軍自三月十八日克復岳州後,節節進攻,分途收復平江、湘陰兩城。二十五日,由同山口進規長沙,逆軍處處死抗,經我軍協力痛擊,星夜追逐,逆勢不支,遂於二十六日將長沙省城完全克復」等語。此次各軍激於義憤,忠勇奮發,由岳州取長沙,曾不數日,力下堅城。該總司令等督率有方,各將士忍饑轉戰,嘉慰之餘,尤深軫念。所有在事出力官兵,著先行呈明,分別呈請優獎,仍即督飭各軍,乘勝收復縣邑,以奠全湘。所有地方被難人民,流離蕩析,並著查明,妥為撫恤,用副國家綏輯勞徠之至意。此令。
  古詩有云:「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次下岳州,克長沙,總算由曹、張兩大帥的功勞,其實這樣的勞績,統是由腥血制成,脂膏造就。
  看官試想民國肇基,公定《約法》,稱為五族共和,彼滿、蒙、回、藏,從前統當作外夷看待,說他是甚麼犬種,甚麼羊種,及共和政體宣告成立,居然翻去老調,視若同胞,這原是大同的雛形,不比那專制時代,賤人貴己,為什麼遷延數年,戰雲擾擾,連漢族與漢族,還弄得一塌糊塗,不可收拾呢?大約開戰一次,總要費若干餉糈,傷若干軍士,還有一大班可憐的人民,走投無路,流離死亡,好好的田廬,做了炮灰,好好的妻女,供他淫掠,害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如此次岳州一役,據宣撫使曹錕查報:「岳州自罹兵劫,十室九空,逆軍敗退時,復焚掠殘殺,搜劫靡遺,近城一帶地方,人煙闃寂,現雖設法招集流亡,商民漸聚,而啼號之慘,實不忍聞」云云。至長沙一役,又由曹錕報稱:「逆軍在湘,勒捐敲詐,搜索一空,敗退後復縱兵焚殺,慘無人道,土匪又乘間劫奪,以致民舍蕩然」等語。在曹錕主見,當然歸罪南軍,不及北軍,試問北軍果能紀律嚴明,秋毫無犯嗎?就使秋毫無犯,確似虎變將軍的口脗,湘民已經痛苦得彀了。慨乎言之。政府施行小惠,先著財政部撥銀洋四萬元,賑濟岳州難民,繼撥銀洋六萬元,賑濟長沙難民。實則湘民被難,何止十萬?果以十萬計算,每人只得銀洋一元,濟甚麼事?又況放賑的人員,未必能自矢清廉,一介不取,暗中剋扣,飽入私囊,小民百姓,所得有幾?徒落得傾家蕩產,財盡人空罷了。
  國務總理兼參戰督辦段祺瑞,連接捷電,喜溢眉宇,以為湘省得手,先聲已播,此後可迎刃而解,就好把平南政策,達到最終目的。惟尚有數種可慮的事情,一是恐前敵將士,既有朝氣,必有暮氣﹔二是恐國庫空虛,只能暫濟,不能久持﹔三是恐河間牽掣,乍雖宣戰,終復言和,積此三因,尚未遽決。小徐等竭力攛掇,把段總理的三慮,一一疏解,俱說有策可使,不煩焦勞。再加安徽督軍倪嗣衝,接得小徐等書報,立從蚌埠啟行,馳入京都,謁見段總理,申請再接再厲,期在速成。約住了一個星期,把政治軍事諸問題,統皆商決,然後辭行返皖。過了三五日,國務總理段祺瑞,即帶了交通次長葉恭綽、財政次長吳鼎昌等,出都南行,竟馳往鄂省去了。
  正是:
  人生胡事競奔波,百歲光陰一剎那。
  堪歎武夫終不悟,勞勞戰役效如何?
  畢竟段總理何故赴鄂,試看下回說明。
  自曹、張兩軍至鄂後,但閱旬月,即下岳州,復長沙,似乎主戰政策,確有效益,以此平南,宜綽有餘裕,不煩躊躇者也。然觀於後來之事變,則又出人意料,蓋徒挾一時之銳氣,以博旦夕之功,未始不盡快意,患在可暫不可久耳。本回最後一段,歷敘人民之痛苦,見得民國戰事,俱屬無謂之舉動。軍閥求逞於一朝,小民受苦於畢世,民也何辜,遭此荼毒乎?子輿氏有言,春秋無義戰,又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彼時列強爭雄,先賢猶有疾首痛心之語,今何時乎?今非稱為民國共和時代乎?而奈何一戰再戰,且連戰不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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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6 08:06: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回     為虎作倀再借外債 困龍失勢自乞內援



  卻說段祺瑞南行赴鄂,借著犒師為名,到了武昌,與第一路總司令兩湖宣撫使曹錕,湖北督軍王占元,會商軍務,共策進行。又召集河南督軍趙倜,及奉、蘇、贑、魯、皖、湘、陝、晉各省代表等,同至漢口,列席聚議,大致以:「長沙已下,正好乘勝平南,企圖統一,但必須取資群力,方可觀成,所以特地南來,當面商決,還望諸君一致圖功,毋虧一簣」等語。大眾雖各執己見,有再主戰的,有不再主戰的,但表面上只好唯唯從命,獨曹錕捻須微笑道:「欲平南方,亦並非真是難事,但用兵必先籌餉,總教兵餉有了著落,將士不致枵腹,才能效命戎行,不慮艱阻了。」已有寓意。段祺瑞答道:「這原是必要的條件。如果軍士用命,怎可無餉?我回京後,便去設法籌備,源源接濟。總之外面督兵,責在諸公,裡面籌餉,責在祺瑞,得能征服南方,同過太平日子,豈不是一勞永逸麼?」難矣哉!曹錕不便再言,淡淡的答了一個「是」字。
  會議既畢,一住數日,段乃偕豫督趙倜,由漢口啟行,乘著兵輪,沿江東下。到了九江,會晤江西督軍陳光遠,又談了許多兵機,光遠也沒有甚麼對付,只敷衍了一兩天。段再由九江至江寧,與江蘇督軍李純,安徽督軍倪嗣衝,上海護軍使盧永祥,敘談半日。倪與段心心相印,何庸多囑。盧亦段派中的一分子,當然惟命是從。李純是馮氏心腹,到此亦虛與周旋,未嘗抗議。段即北旋,與趙倜乘車至豫,倜下車自去,段順道回京,不復他往。
  看官可知段氏南下,無非欲固結軍閥,指揮大計,一心一力,與南軍決一最後的勝負,大有不平南軍,不肯罷休的意思。既已回京,即日夕籌劃軍餉,怎奈司農仰屋,無術點金,不得已只好告貸鄰邦,飲鴆止渴。東鄰日本,素懷大志,專用老氏欲取姑與的政策,慷慨解囊,貸助中國。徐樹錚等又為段氏划策,總教南北統一,區區借款,自可取償諸百姓身上,無足深憂。就中尚有交通部長曹汝霖,乃是親日派首領,與小徐為刎頸交,他卻一口擔承,願為乞貸東鄰的媒介。看官欲知他生平履歷,及所以親日的原因,待小子約略敘來:
  曹系上海人氏,前清時遊學東洋,肄業日本帝國大學,與日人日夕交遊,免不得習俗移人,腦筋裡面常含著東瀛色彩,其時前司法總長章宗祥,段氏第一次組閣時,章曾為司法總長。亦在日本留學,與曹最相契合。清貝子載振,奉命出洋,考察法政,道經日本,曹、章極誠歡迎,載振嘗面許道:「爾二人學成歸國,有我在內,不怕不騰達飛黃,願努力自愛!」二人聞言,非常感謝。已而曹先畢業歸來,赴京運動,得受清相奕劻、那桐等知遇,廁職部僚。或謂他曾暗囑閨中人,結歡那桐,因得通顯,這語出自謠傳,未可盡信。但不到數年,即由外務部額外司員,超任至右侍郎,可見他是個做官能手,干祿專家。中日間島交涉,嘗由曹出為調停,雖得將間島索還,終把安奉安東至奉天。巡警權,吉長吉林至長春。鐵路權,讓給日本,人言嘖嘖,已說他為虎作倀,討好東鄰。革命以後,復迎合袁項城,得蒙信任,所有五月九日的密約,二十一條的酷律,曹亦預謀。五·九條約,俱見前文。不料段氏三番組閣,那曹汝霖又得兩長交通部,處段門下,簡直與段氏子弟相似,往來甚密,事必與商。他見段氏籌備軍餉,急需巨款,遂出向日商中華匯業銀行,貸洋二千萬元,約款上不便說明充餉,但說是擴充西北電信,及修理舊有電台,與添設無線電的應用,議定利息八釐,償還期計五個月,即將舊設電信收入金,作為擔保,並預許將來關係電信事業,或需借款,該銀行得有優先權。兩下認定,彼此簽約,段總理又得了二千萬金,好酌量挪移,暫充軍費了。
  只是電信收入,前已作為丹、法兩國的借款擔保品,乃此番一物兩押,豈不是失信外人?於是駐京丹麥公使,及法蘭西公使,查悉情形,即提出抗議,並投照會,質問中國政府。政府不能不分別答復,但言:「電信收入金,除抵償丹、法兩國外,饒有餘裕,況現在是短期借款,五閱月即當還清,更與兩國原約,不相抵觸」等語。總有抵完的日子。兩公使接到復文,見所言尚屬有理,乃暫作罷議,且待他至五個月後,是否中日踐約,再作計較。惟段氏得了借款二千萬元,究不能全數移作軍費,只好隨時酌撥,接濟各軍。偏各路軍電,紛紛索餉,第一路軍總司令曹錕,催索尤迫,比討債還要厲害,今朝撥去若干,尚嫌不足,明朝撥去若干,仍雲未敷。有限金錢,填不滿無窮欲壑,段總理無可如何,只得再要曹總長費心,續向日本政府借款二千萬元。日政府問作何用?曹汝霖設詞答復,謂:「將建築順濟鐵路,所以需款。」順濟鐵路,是由直隸前順德府,至山東前濟南府的路線,前已勘定,無資築造,故久成為懸案。曹遂借此立說,不管他踐言與否,且貸了二千萬元,救濟眉急,徐作後圖。惟日政府的貸與條約,格外苛嚴,不比那日商匯業銀行,尚是貿易性質,但顧普通利息,不致例外苛求。曹汝霖要想借款,不能不暗吃大虧。商議了好幾日,才得雙方訂約,年息七釐,實收只有八七扣,還要分四期交付,就以該路為抵押品,折扣雖巨,經手人總有好處。段總理也明知契約過苛,受損不少,但除此沒有他法,一聽汝霖所為。曹總長借債功勞,又好從優錄敘了。
  無如籌餉人員,辦得十分吃力,前敵軍官,卻不肯十分起勁。自從長沙克復以後,曹錕、張敬堯等,俱按兵不動,變成一不和不戰的局面。段總理致書催促,曹錕動以餉絀為辭,未幾即引兵北歸,坐索餉需。段總理方思詰責,不意馮總統反下一特命,加任曹錕為四川、廣東、湖南、江西四省經略使,使鎮保定,相機進止,惹得段總理氣憤填胸,入問馮總統。馮卻振振有詞,謂:「川、粤、湘、贑四省,叛黨未靖,因特任曹錕為經略,俾專責成。古人說的『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意正要他感激思奮、掃清南方呢!」段總理也無詞可駁,憤然退出。從此馮、段兩人的惡感,日積日深了。
  看官閱此,應記得曹錕前言,原擬收復湘省,再申和議,見九十一回中。南下攻湘,外似為段氏幫忙,內仍為馮氏效命。既將長沙收復,是已得了湖南省會,後事但付張敬堯處置,自己樂得北返,安閒過日了。馮河間喜他踐約,因擢他為四省經略,看似仍為平南起見,實叫他坐鎮保定,擁衛京畿。獨段總理奔走指揮,還道是元首受制,三軍聽命,得能借款有著,餉源不絕,總可廓清南服,如願以償,誰知又墮入馮河間的計中,叫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惱?但段氏素性堅忍,終不肯為些須拂意,變易初心。暗想兩廣巡閱使龍濟光,現在瓊州,可扼粤背,福建督軍李厚基,與粤毗連,可掎粤右,南軍以粤省為尾閭,能將粤東占住,滇、桂等省,自無能為力。所以前此登台,已早致電龍、李,囑令出兵,此次重複電促,允撥巨餉,托令攻粤,不再遲延。再令署浙江督軍楊善德,發兵助閩,合力攻粤。
  龍濟光本與南軍有嫌,袁氏失敗,龍被攆逐,寓居瓊州,段祺瑞執政,授龍為礦務督辦,龍素乏礦學,如何辦礦,況僻處瓊崖,更難任事。至南北交訌,龍在南海特樹一幟,依附段氏,斷絕南軍交通,段因撤去兩廣巡閱使陸榮廷職銜,轉給濟光。但濟光部下,統皆疲兵羸卒,不能耐戰,濟光雖志在助段,終嫌力不從心,嗣因段氏一再催促,沒奈何帶領舊部,渡過瓊州海峽,往攻陽江。陽江駐守的粤軍,驀見龍軍攻入,未免慌張失措,倉卒抵敵,各無固志,更兼寡不抵眾,情現勢絀,沒奈何棄去陽江,各自逃生。濟光得入陽江城,又命司令李嘉白,分略高、雷二州境內。粤軍方四處分防,一時不能召集,控御龍軍,所以龍軍得東衝西突,侵擾粤邊。旋由粤軍司令李烈鈞,引眾堵截,麾下都是銳卒,驍勇善戰,非龍軍所能與敵。龍軍司令李嘉白,連戰連敗,逃得不知去向。或謂已被李軍捕去,虛實未明。嗣經龍濟光自往抵敵,至雷州境內,與李烈鈞鏖戰兩次,畢竟李軍厲害,龍軍敗衄。濟光尚抵死不退,竟為所圍。
  龍軍勢成孤立,並沒有甚麼外援,眼見是受困垓心,無從脫險。濟光也焦急萬狀,苦守數日,尚望閩、浙聯軍,攻入粤境,或可牽掣李烈鈞,使他分兵往堵。偏偏閩督李厚基,也是個庸碌無能的人物,部下皆淮、徐人,為厚基故鄉子弟,但知剽掠,不守紀律。厚基雖然附段,滿口主戰,但平時無甚機謀,調度又未合法,徒借主戰二字為口頭禪,反致南軍嫉視,預先動手。虛憍者輒犯此病。閩軍尚未入粤,粤軍先已入閩,閩右泉、汀、漳三州屬邑,多遭蹂躪,經厚基發兵出御,多敗少勝,不得已致書浙江,大聲呼救。幸虧浙江派兵赴援,才將粤軍驅出,保全境土。厚基尚欲進攻,粤軍亦未肯甘休,兩下裡各添將士,再行角逐,汀、潮交界,彼來此往,激戰多日。潮州本是粤屬,汀州乃雖閩屬,粤軍守潮攻汀,與閩、浙聯軍相持,閩、浙聯軍,攻潮甚烈,粤軍兀自守住,那汀州一方面,卻被粤軍侵入,又失去了好幾縣。累得閩、浙兩軍,奔走不遑,哪裡能越境西行,去救龍王。袁氏欲為帝時,曾封龍濟光為郡王。老龍陷入涸轍,展不出甚麼伎倆,沒奈何硬著頭皮,激厲親卒數千人,冒險突圍,總算天不絕命,得鑽出一條生路,向南急奔。餘眾尚有數千,留駐雷州,叫他苦守待援,自己馳向廣州灣,檢點隨兵,或死或逃,只剩了千餘人。
  惟廣州灣在雷州南面,地瀕南海,前清光緒二十四年間,被法人據作租借地,地方政治,全歸法人主持。龍軍如欲過境,必須先向法領事假道,待他允准,方可通過。當下備了文書,咨商法領事。法領事還算有情,允他假道,惟應照國際公法通例,外人入境,不能攜帶武裝,須將軍械先行繳出,然後放行。龍濟光進退兩難,只得俯首依令,囑咐部下,悉數繳械,由法領事查明屬實,乃許通過。蛟龍失水遭蝦戲。龍軍雖得生路,奔還瓊州,但欲卷土重來,再出攻粤,實已乏此能力。濟光無法可施,因欲親自入京,向段總理面議軍情,請他撥兵給械﹔為恢復計,乃將所有殘軍,交弟裕光管領,守著瓊崖,自乘海道輪船,逕往北京去了。
  濟光一走,雷州所留的孤軍,鎮日待援,杳無影響。粤軍極力圍攻,叫他如何支持?終落得援盡力竭,出降粤軍。粤軍遂逾海進攻瓊州。龍裕光方安排守備,鼓眾效力,哪知瓊州警衛軍第三十七營營長楊錦堂,忽然反變,竟對龍裕光宣告獨立,且與粤軍聯絡,引敵入境,先據瓊東樂會縣城,繼占萬寧、陵水各縣,並分攻文昌、定安,直逼瓊山。龍裕光雖盡力抵拒,怎奈粤軍勢大,實難招架,瓊州只一孤島,守兵又屬寥寥,五日失一縣,十日失兩縣,能經得幾多失陷?乃兄濟光,北去無音,地角天涯,望援不至,老龍的巢穴,要從此覆沒了。蝦兵蟹將已皆離散,龍王如何得安?
  究竟龍濟光赴京乞援,難道段總理坐視不救,竟聽他巢穴仳離,欲歸無路麼?說來亦有許多難處。段總理只有一身,既要做國務總理,又要做參戰督辦,對內對外,日無暇晷,濟光入京相見,非不當面許援,但瓊崖是在極南,距北京路逾萬里,鞭長莫及,一時如何達到?並且曹錕回京以後,前敵將士,統已觀望不前。湘省扼長江中堅,比瓊州加倍緊要,省會雖然收復,湘南一帶,尚多南軍蹤跡,無人肯出去掃除,何況區區瓊崖。所以濟光一再催逼,段總理只好逐日敷衍,等到延宕日久,難以為情,乃檄令山東督軍張懷芝,為援粤總司令,剋日出發。懷芝自長沙已下,曹錕返京,也引兵退還山東,仍守督軍本任,待至援粤總司令的任命,自京發表,免不得要部署將士,運集兵械,方好起程,臨行時已是陽曆六月下旬了。
  當時參戰督辦事務處,又有一種軍事協定條件,為中日兩國雙方密訂,內有密約十二條,中國政府並不宣示,就是日本政府,亦守秘密。約文上載有中日兩國,均不公佈,按照軍事上秘密事項辦理等語,偏日本新聞紙上,漏泄內容,公然將此項條件,揭載出來。於是北京大學校學生,與高等師範學校,工業專門學校,法政專門學校諸學生,全體至總統府中,請願廢約,並求宣佈條文,俾眾共知。馮總統無可推諉,乃令學生舉出代表,始准傳見,當面與他解釋,謂此係對外條約,並非對內事件。眾學生方才無言,散歸各校。旋由天津、上海、福州各處學生,亦各聯結團體,謁見地方長官,請求代向政府,力爭廢約。正是:
  屢向東鄰求臂助,應教內部起疑猜。
  究竟密約中有何關係,俟至下回發表。
  外債有可借者,有不可借者。所借之債,用於實業上之經營,則將來可收巨效,足以償人而有餘,此則固尚可借也。若無後來之收入,但顧目前之急需,是與飲鴆止渴,漏脯救饑,亦何以異?一利百害,如何可借?況段合肥之借外債,全為平南起見,南方未必可平,而債台百級,何物清償?徒受債權之壓迫,增國民之擔負,是豈真不可已乎?可已不已,而親日派之曹汝霖,適承其乏,謂為虎倀,誰曰不宜?龍濟光本非段系,乃以仇視民黨之故,迫而赴段,高雷敗績,瓊崖孤危,數年巢穴,覆於一旦,龍王龍王,其亦事後知悔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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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聞俄亂籌備國防 集日員會商軍約



  卻說中日互訂約章,為了軍事協定,各守秘密,嗣經日報揭露,方俾國人知曉,內容底細,卻是為對外問題,說將起來,實受外界刺激,因發生這種條約。自從歐戰開始,連年不休,俄皇尼古拉二世,本與英、法諸國,訂就協約,反抗德、奧,起初兵鋒頗銳,突入普魯士境內,略地甚廣,後來屢戰屢敗,不但將占有普地,悉數失去,甚至屬部波蘭,亦為德所奪,就是對奧戰爭,勝敗不一,也沒有甚麼得手。就中更有一位俄國皇后,乃是德國非都西邦的王女,德系聯邦組成,故非都西邦為德國之一部分。名叫亞尼都古司,頗有雌威,干預政治,德人僑寓俄都,往往恃為後援,願入俄籍,得輾轉充列貴官。俄、德兩國,素來專制,合兩派人士,掌握政柄,百姓還有何幸?眾怒難犯,醞釀已深。會歐戰事起,俄皇主戰,俄後懷念祖國,未表同情,所以一切軍機,暗遭牽掣﹔再加士心不一,民志益離,所以轉戰數年,迭遭敗挫。俄後又屢次慫慂俄皇,停戰言和。俄皇受英、法諸國的束縛,不能獨宣和議,因此躊躇未決﹔惟議會人員,完全主戰,免不得訾議俄皇,俄皇怎肯受責,勒令停會,輿論大嘩。議員乘勢號召,奮起革命。
  時俄皇身兼總司令,方出次京南的樸次可地方,籌劃軍事,突聞京內暴變,急召前敵將士,返戈勤王。偏革命黨氣燄囂張,雲集影從,差不多有二十萬眾,一夕發難,全局推翻,凡俄京裡面的各部院,各機關,所有重要人員,一古腦兒被他拘禁。他如郵局、電局,及鐵路要塞等處,悉被佔領。就是俄後亞尼都古司,立後後,曾改名亞歷山大扶約多羅嫵娜。亦坐致幽囚,禁居茲亞魯司古鴉西羅離宮。都城統為革命黨蟠踞,遂蜂擁至俄皇行次,把他圍住,迫令遜位。從古到今,最難做的就是皇帝,做得好時,人人尊敬,做得不好時,個個叛離,所以皇帝二字的反面,叫作獨夫。想做皇帝者其聽之。俄皇到了此時,已與獨夫相似,沒人聽他號令,不得已宣佈詔旨,讓位於皇弟米哈爾大公。米氏嘗戀一女優,私下結婚,同奔奧都維也納,嗣復徙往倫敦,甘作田捨生涯。及聞俄、德宣戰,卻激起一腔忠憤,歸國請纓,自陳悔過。俄皇也不念舊惡,擢任陸軍最高等官,即令赴敵。果然驍勇無前,屢得戰績,威名大振,遐邇傾心,故一經俄皇詔下,全國兵民,歡聲雷動。獨米氏自知皇位難居,不願就任,願將國體問題,聽從民意解決。於是下議院議決,下議院即中國之眾議院。組織臨時政府,建設新內閣,力反舊制。凡從前政治宗教各人犯,一概赦免,人民集會結社,均准自由辦理。普及選舉,削除一切階級。舊有憲兵,統改為通常陸軍,調赴戰地。警察改為民團,團長由國民選舉,隸屬自治會。不到旬日,居然造成了一個共和政府,釐定秩序﹔不但前敵將士,連電贊成,即如英、法、美、意、日等國,亦皆投與公文,正式承認。惟俄皇尼古拉二世,與俄後俱被驅出,徙至西伯利亞,幽錮窮荒,不得自由行動。餘若親德派大臣,或殺或逐,掃盡無遺,比諸中國革命時,難易相去,幾判天淵。新政府且發表政見,聲言作戰方針,舉國一致,決不與德奧單獨講和,似乎俄國人士,一德一心,可以從此大定了。
  哪知國家革命,斷沒有這種容易的事情,試看我國辛亥革命,各省人民,哪一個不歡欣舞蹈,極力鼓吹,統說是革命告成,大家可享共和幸福,就是內外官吏,無論文武,亦皆翊贊共和,推倒君主。為甚麼清室遜位,民國成立,擾擾多年,反害得七亂八糟,不可究詰。難道俄國人民,果皆高尚,絕無爭權奪利、黨同伐異的思想麼?向來俄國分二黨派,除舊政府外,一為下層階級的急進派,系勞兵團、農民團所組成﹔一為中等階級的保守派,乃立憲黨系,及武人軍官所組就。此次俄國革命,全是急進派倡起,保守派不過隨勢附和,略表同情。首任內閣總理爾伏夫,視事不過數旬,即受各界刺激,辭職自去。繼任為克倫斯基,是急進派翹楚,當革命時,被舉為司法總長,曾決議廢止死刑,嗣改任陸軍總長,進掌首揆,所有設施,純主急進。陸軍總長薩微柯甫,及將軍柯尼洛甫,與彼不合,薩氏辭去,柯尼洛甫獨與克氏競爭,致用武力解決,俄京復起戰事。後雖柯氏失敗,黨爭終未消滅,就中又有一派過激黨,比克氏還要維新,竟將克氏推翻,另組新政府、新國會。所以俄京大亂,迭起爭端。
  內部不靖,外部當然懈體,德軍得乘隙深入,步步進逼,俄國原是吃緊,還有我國的中央政府,更禁不住慌張起來。如此怯弱,奈何參戰?中國西北一帶,與俄接壤,萬一俄人不能制德,被德人穿過俄境,由歐入亞,必且仇恨中國,乘勢報復。中國加入參戰團,本是徒慕虛名,怎可弄巧成拙,反遭實禍?參戰督辦段總理,為主戰的發起人,並且親操政柄,內外處置,叢集一身,哪得不暗暗著急,加添了一樁心事?虧得小徐等代為設法,想出了借助他山的政策,預備不虞。環顧列強,只有東鄰日本,地處同洲,依為唇齒,況迭蒙貸款,情好正深,樂得援共同防敵的美名,與他結約。好在駐日公使章宗祥,素來親日,必能出與協商,不致無效。當下電告章氏,令他速辦。章公使不敢怠慢,即致書日本外務大臣,請他共同防敵。公文有云:
  敬啟者:中國政府鑒於目下時局,依下列綱領,與貴國政府協同處置,為貴我兩國之必要。茲依本國政府之訓令,特向貴國提議,本使深為榮幸。
  (一)中國政府,及日本政府,因敵國實力之日見蔓延於俄國境內,其結果將使遠東之平和安寧,受侵迫之危險。為適應此項情勢,及實行兩國參加此次戰爭之義務,不能不及早協同考量應行之處置。
  (二)依前項所述,經兩國政府合意後,因實行決定之事,凡兩國陸海軍,對於此次共同防敵戰略之範圍,應行協力之方法及其條件,由兩國當局官憲協定之。該當局官憲,對於互相利害問題,互相慎重誠實,隨時協議。
  並由兩國政府核定,俟時機實行以上提議。相應函達,敬請見復為荷!茲本使對於閣下,特表敬意。敬具。
  中華民國七年三月二十五日
  中華民國特命全權公使章宗祥 印外務大臣法學博士子爵本野一郎閣下公文去後,即日接復,願同辦理。何其親善乃爾?除公文外,又由日本外務大臣本野一郎,另附一函云:
  敬啟者:三月二十五日,貴我兩國政府,因共同防敵,業經互換公文。帝國政府,以為該公文之有效期間,應由兩國軍事當局商定。再因共同防敵,日本軍隊在中國境內者,俟戰事終了後,應一律由中國境內撤退。帝國政府,特此聲明,相應函達。茲本大臣對於閣下,特表敬意。敬具。真好交情。
  章宗祥得了這種文牘,不勝喜慰,便即電達政府,備述梗概。段總理即咨照駐京日使,彼此各派委員﹔在北京組織委員會,協議共同防敵的條件。日使自然照允,即日互派委員會議。所有兩國派定的委員,姓名列下:
  [[(中國委員長)]]
  上將銜參謀處處長靳雲鵬
  [[(中國委員)]]
  陸軍中將曲同豐 
  司長丁錦 
  海軍中將沈壽堃 
  陸軍少將田書年 
  陸軍少將劉嗣榮
  陸軍少將江壽祺 
  陸軍少將童煥文 
  奉天督軍代表秦華 
  吉林督軍代表陳鴻達 
  黑龍江督軍代表張濟光 
  海軍少將吳振南 
  海軍少將陳恩燾 
  外交部參事劉崇杰
  [[(日本委員長)]]
  陸軍少將齋藤
  [[(日本委員)]]
  陸軍少將宇桓 
  海軍少將增田 
  海軍大伊集院 
  海軍大佐樺山 
  陸軍中佐本莊
  各委員到了會場,列席公議,議出了十二條約章,約文如下:
  第一條 中、日兩國陸軍,因敵國勢力之日見蔓延於俄國境內,其結果將使遠東全局之和平及安寧,受侵迫之危險,為適應此項情勢,及實行兩國參加此次戰爭之義務起見,取共同防敵之行動。
  第二條 關於協同軍事行動,彼此兩國所處之地位與利害,互相尊重其平等。
  第三條 中、日兩國,基屆於本協定開始行動之時,對於各自本國軍隊及官民,在軍事行動區域之內,當命令或訓告,使彼此推誠親善,同心協力,以期達到共同防敵之目的。凡在軍事行動區域之內,中國地方官吏,對於該區域內之日本軍隊,須盡力協助,使不生軍事上之窒礙。日本軍隊,須尊重中國主權及地方習慣,使人民不感受不便。
  第四條 為共同防敵,在中國境內之日本軍隊,俟戰事終了時,即由中國境內,一律撤退。
  第五條 中國境外派遣軍隊時,若有必要,兩國協同派遣之。
  第六條 作戰區域及作戰上之任務,適應於共同防敵之目的,由兩國軍事當局,量各自本國之兵力,另協定之。
  第七條 中、日兩國軍事當局,在協同作戰期間,為圖謀協同動作之便利起見,應行下列事項:
  (一)關於直隸作戰上之機關,彼此互相派遣職員,充當往來聯絡之任。
  (二)為圖謀軍事運動,及運輸補充敏活確實起見,陸海運輸通信事宜,須彼此共謀便利。
  (三)關於作戰上必要之建設,例如行軍鐵路電信電話等項,應如何設備,由兩國總司令官臨時協定之。俟戰事終了,凡臨時之建設工程,均撤廢之。
  (四)關於共同防敵所需之兵器,及軍需品,並其原料,兩國應互相供給。其數量應各自不害本國所需要之
  範圍為限。
  (五)在作戰區域之內,關於軍事衛生事項,應互相輔助,使無遺憾。
  (六)關於直接作戰上之軍事技術人員,如有輔助之必要時,經一方之請求,應由他方輔助之,以供任使。
  (七)軍事行動區域之內,設置諜報機關,並互相交換軍事所要之地圖及情報。關於諜報機關之通情聯絡,彼此互相輔助,圖其便利。
  (八)協定共用之軍事暗號。
  第八條 為軍事輸送使用東清鐵路之時,關於該鐵路之指揮管理保護等,應尊重原來之條約。其輸送方法,臨時協定之。
  第九條 本協定實行上所要詳細事項,由中、日兩國軍事當局,指定各當事者協定之。
  第十條 本協定及附屬協定之詳細事項,中、日兩國,均不公佈,按照軍事之秘密事項辦理。
  第十一條 本協定由中、日兩國陸軍代表者簽名蓋印,經各自本國政府之承認,發生效力。其作戰行動適當之時機,經兩國最高統率部商定開始之。
  第十二條 本協定以漢文及日文各繕二份,彼此對照,簽名蓋印,各保有一份為證據。
  上列各條,但關係陸軍部分,再就海軍一方面,議定條文,大約與陸軍部分相同。兩國委員,俱表明滿意,因即散席。日本委員長齋藤自去遞交日使,由日使電達本國政府,請示辦理。中國委員長靳雲鵬亦將約文入呈國務院,國務總理段祺瑞提出草約,交國務員會議可否。國務員當然贊許,再報明馮總統,即交參戰督辦處簽字。那日本政府電復中國駐京日使,允准簽定,彼此各守秘密。乃經日本報揭露以後,遂由中國京內外學生,紛紛異議。其實德軍尚在俄國西境,距中國約千萬里,所訂中日軍事協定條約,始終不聞履行,杯影蛇弓,徒添出一段疑論呢。小子有詩歎道:
  預定邊防費協商,焦思熟慮亦周詳。
  如何中外多疑議,只為條文太秘藏。
  還有南方獨立軍隊,亦由數首領署名,電致馮總統,詰問中日軍事協定的約章,欲知詳細,待至下回表明。
  革命二字,傳播全球。於是彼國革命,此國亦革命。經一次變革,即增一次危亂。愈革命而其國愈危,此係近今之一種傳染症,不得醫國手,鮮有能治安者也。俄國革命,亦蹈此病。惟此為外史上之事實,於本書尚無暇詳敘。本回但因俄之內亂,敘及中日軍事協定之原因,中國之加入參戰團,全為環境所迫而成,有名無實,無庸諱言。段總理恐敵軍入境,乃欲借助東鄰,此尤不得已之苦衷,應為國人所共諒。而議者蠭起,互相詰責,蓋由他事未滿人意,無惑乎舉一例百,疑議紛滋也。然觀諸十二條約章,尚無損權之舉,而必互守秘密,果屬何意?明眼人其必有所鑒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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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任大使專工取媚 訂合同屢次貸金



  卻說南方獨立軍隊,本推伍廷芳、陸榮廷、唐繼堯、林葆懌、劉顯世、譚浩明等為領袖,與北方爭論不休,至用武力相待。及聞中日有軍事協定的密約,唯恐段祺瑞借口邊防,借著日本軍人,來圖南方,所以電致中央,詳叩約章內容﹔政府置諸不答,因復嚴電詰問。電文有云:
  北京馮代總統鑒:聞段祺瑞與其左右二三武人,有與日本訂立密約之說,中外喧騰,舉國驚疑,奔走呼號,一致反對。廷芳等前已電請鈞座,如有其事,應請嚴行拒絕,如確無之,則請明白宣佈,以祛群疑。區區息事禦侮之苦衷,諒邀洞鑒。竊以西南義旅,志在護法,但求有裨於國,斷非意氣之爭。今段祺瑞及其私人,因壞法而用兵,因用兵而借款購械,因借款購械而有亡國條約,務求逞於國內,寧屈伏於外人。無論雙方勝負若何,而國家主權,已陷於外人掌握之中。叱咤鞭笞,唯命是聽,奴隸牛馬,萬劫不復。
  雖賣國之罪,責有攸歸,而覆巢之下,寧冀完卵?國且將亡,法乎何有?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今與中央約。中央果開誠佈公,聲明不簽亡國之約,而對於南北爭持之法律政治諸問題,組織和平會議,解決一切,則我即當停戰息兵,聽我國人最後之裁判。倘忠言不納,務逞其窮兵黷武之心,而甘以國家為孤注,則我國民寧與偕亡,斷不忍為人魚肉也。迫切陳詞,佇候明教!
  這種電文,本為段氏所不願入目,馮總統一經閱過,偏把電文移送國務院,顯示老段,激動段氏怒意,恨不得將南方軍隊,立即掃平。他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大借外債,籌足餉械,派遣十萬雄師,與南方猛鬥一場,如能就此蕩平,方出胸中惡氣。主見已定,遂授意曹、陸兩人,再行借款。曹氏就是汝霖,現任交通總長兼財政總長。陸氏名叫宗輿,為浙江海寧人,前清嘗領鄉薦,遊學日本,速成法政學校,歸國後納資為郎中,輾轉遷擢,累居顯要。民國成立,更得美差,歷任國務院秘書,及駐日公使、幣制局總裁等職,宦囊充裕,多財善賈,遂與日商品設中華匯業銀行,做了該行中總理先生。這兩人同是親日派,為段幫忙。不啻為日本幫忙。在外又有駐日公使章宗祥,與曹總長一鼻孔出氣,小子於九十四回中,已約略敘及,惟未曾表明詳情。他既是個皇華專使,法學大家,應該把他詳述履歷,方不抹煞這民國通材。數語耐人尋味。他家住吳興荻港鎮,乃兄叫作章宗元,也曾向美國游學,歸參政務,尋為唐山路礦學校校長,注重實業教育,與宗祥性情行跡,迥不相同,所以西洋畢業的兄長,反不及東洋畢業的阿弟較為闊綽。當宗祥學成歸國時,曹汝霖已通顯籍,為宗祥所垂涎,特上時務條陳萬餘言,作為進階。偏清政府留中不報,急得宗祥撫髀興嗟,非常侘傺。繼思前時載振囑語,允為援引,見九十四回。何勿就此營謀,尋條進路?當下浼一知友,先向振貝子處,代為先容,然後執刺往謁,好容易才得進見。振貝子雖與晤談,卻淡淡的問了數聲,並未提及前言,推誠相示。畢竟貴人善忘。章宗祥不便相詰,只好說了幾句套話,悵然回寓。
  可巧有個牀頭人,見乃夫潦倒情狀,詢明大略,遂即放出手段,為夫求榮。又是一個曹夫人。相傳章妻陳氏,芳名彥安,曾在滬上女學校肄業,籍隸姑蘇,彼時宗祥亦為南洋公學學生,邂逅相遇,一見傾心,遂成為兒女交。後來陳氏亦遊歷日本,與宗祥訂定婚約。至宗祥歸國,就借滬上旅舍為青廬,行合婚禮。卿卿我我,相得益歡。未幾相偕北上,滿抱一夫榮妻貴的希望,挈豔同行,乃寓京多日,未遂雄飛,倒不如牝雞振翼,還望高升。於是打通內線,入謁振貝子夫人,憑著那鶯聲百囀,博得貝子夫人的歡心,時常召入,青眼相待。陳氏知情識趣,竟拜貝子夫人為乾娘。未知年紀相差幾何?貝子夫人越加寵愛,遂向振貝子說項,邀同振貝子至乃翁前,極言陳氏夫婦的材能。乃翁便是慶親王奕劻,便延陳氏入邸,教授孫兒孫女,並調宗祥入民政部當差,遠大鵬程,從此發軔。巧值民政部尚書肅親王善耆,自負知人,收攬名士,宗祥遂屢上條陳,大蒙鑒賞,當由肅王專摺力保,得賜進士。俄而派至參丞上行走,俄而充任憲政編查館委員,俄而超補右丞,俄而調授內城巡警總廳廳丞。武漢興兵,南北議和,宗祥亦列入清室議和代表,赴滬參議。至袁項城任民國總統,令宗祥為大理院院長,嗣且改長司法,兼署農商。袁氏籌辦帝制,宗祥亦奔走效勞,尋見帝制無成,改投段氏門下。段二次組閣,仍使他為司法總長。旋即遣赴東洋,繼陸宗輿為駐日公使。真是官運亨通。看官試想!他的法政學問,是從日本國造成的,大使頭銜,是從段總理派與的,所以他心目中,只知日本國,只知段總理,所以段氏有命,無不遵從。此次曹、陸兩人,奉命借債,當然電告宗祥,與同協力,內外張羅,多多益善。東鄰日本,卻是慷慨得很,但教曹、陸、章與他籌商,無不允諾,惟抵押品須要穩固,信貸契須要嚴密,兩事辦就,便一千萬二千萬三千萬的銀元,源源接濟,如水沃流。究竟扶桑三島,能有若干銅山金穴,可以取用不盡,挹注中國?大約也是效微生高的故智,乞鄰而與。試問日本人的用意,果為何事,肯這般替我騰挪,苦心經營呢?不煩明言。總計民國七年六月為始,到了九月,共借日本款五次,由小子一一敘出,分作甲乙丙丁戊五項,臚列如下:
  (甲)訂借吉、黑林礦三千萬元。財政總長曹汝霖,農商總長田文烈,商同中華匯業銀行經理陸宗輿,向日本興業、朝鮮、台灣三銀行,借定此款,以吉林、黑龍江兩省全境森林礦產為抵押。訂定約文共十條:(一)借款為日金三千萬元。(二)限期十年,期滿後,得由雙方協議續借。(三)經過五年後,無論如何,得於六個月前,預先知照償還本借款金之一部分。(四)年息七釐五毫。若實行第二條續借時,利率當按時協定。(五)每屆付息,須每個月前先付,限定每年一月十五日及七月十五日。但第一次及最末次,不滿六個月,可按日計算,先行付清。
  (六)十足交款,並無回扣。(七)本借款之交付償還付息,及其他一切授受,均在日本東京辦理。(八)吉、黑兩省金礦與國有森林,以及林礦所生之政府收入,作為擔保品。(九)本合同有效期內,關於前條林礦及其收入,擬向他人借款,須先與本債權人商議,俟本債權人認可,方得另借。(十)俟本利償清時,本合同作廢。十條以外,尚有附約四條:(一)中國設立吉、黑兩省彩木開礦股份公司時,此次承受借款各銀行,得投資達資本總額之半。(二)中日合資辦法,由兩國委員協定。(三)中國政府,如屆時不能還款時,該借款即作為日本出借各銀行在中國設立之林礦公司內股份。(四)中國政府,因募集該股份公司之股份券時,日本出借各銀行,得代理髮行該券全部或一部。
  (乙)訂借善後垫款一千萬元。民國六年八月間,財政部曾向日本銀行團借第二次善後借款垫款日金一千萬元,以鹽稅餘款為抵押。茲復由財政部總長曹汝霖,向日本正金銀行代表武內金平氏商懇,由武內金平氏紹介日本銀行團,再借日金一千萬元,仍作為該借款垫款,為整理中國、交通兩銀行紙幣之用,利息七釐,一年為限,仍以鹽稅餘款為抵押,條約與前次相同。見八十九回。又因上年所借三千萬元,期限將滿,由財政部商妥日本銀行團,展期一年,內容悉如前約辦理。
  (丙)訂借吉會鐵路款一千萬元。自吉林達延吉南境及圖們江以至會寧一帶,勘定路線,前曾與日本約定,中國政府開辦時,款項不敷,應向日本協同籌辦。交通總長兼財政總長曹汝霖,乘隙入手,因與日本興業銀行及台灣銀行、朝鮮銀行,商訂吉會鐵路借款預備合同,共十四條:(一)由中國政府速擬定本鐵路建築費,及其他必需費用,徵求該三銀行同意,由三銀行議定金額,代為發行中國政府五釐金幣公債。(二)本公債期限為四十年,自公債發行日起算,第十一年開始還本,依分年攤還方法辦理。(三)中國政府,俟吉會鐵路正式借款合同成立,即著手建造鐵路,期在速成。(四)中國政府,應與日本帝國朝鮮總督府鐵路局,共同建造圖們江鐵橋,負擔建造費半額。(五)中國政府,為本公債付還本息之擔保,即為現在及將來本鐵路所屬之一切財產及其收入。(六)
  本公債之實收額,按照從前中、日所訂之鐵路借款合同,折衷規定。(七)以上各條所未規定之條項,準照清光緒三十三年訂定之津浦鐵路合同,雙方協議決定之。(八)
  吉會鐵路正式借款合同,以本預備合同為基礎,限期六個月內,訂定正式合同。(九)預備合同成立,即由日本三銀行垫借日金一千萬元,十足交款,並無回扣。(十)
  本垫款應交利息,為年息七釐半。(十一)本垫款依中國所發行國庫證券貼現之方法交付。(十二)前項國庫證券,每六個月換給一次,每次以六個月份之息金,支付該三銀行。(十三)中國政府,於吉會鐵路正式借款合同成立後,當以本公債募得之資金,優先付還本垫款。(十四)
  本垫款交付償還付息,及其他一切授受,均在日本東京履行。
  (丁)訂借滿蒙四鐵路款二千萬元。中華民國駐日公使章宗祥,與日本興業銀行副總裁並代表台灣、朝鮮二銀行小野英二郎,訂定滿蒙四鐵路借款預備合同,擬定四路路線:(一)由洮南至熱河。(二)由長春至洮南。(三)
  由吉林經海龍至開原。(四)由洮南熱河間,通至海港。
  俟雙方勘定路線後,標明地點,作為起訖。共長一千餘里,借款二千萬元,預定合同十四條,即以四鐵路所屬之財產及其收入為擔保品。年息八釐。餘如吉會鐵路借款預備合同,約略相同。
  (戊)訂借順徐鐵路款二千萬元。由山東濟南至直隸順德間,及由山東高密至江蘇徐州間之鐵路,應需建築各款,向日本興業銀行、台灣銀行、朝鮮銀行商借垫款二千萬元,亦由駐日公使章宗祥,一手經理。日本三銀行代表,就是興業銀行副總裁小野英二郎,訂定預備合同十四條,與滿蒙四鐵路借款條約相似。惟首條中有該路路線,倘於鐵路經營上,認為不利益時,得由雙方協議,酌量變更是為該合同中特別聲明的條文。一說與順濟鐵路借款條約,同時協定。順濟鐵路見九十四回。
  以上各種借款契約,各備中、日文各二份,政府銀行互執各一份。若至將來雙方解釋,發生疑義時,應取准日文條約,不適用中文條約。還稱甚麼中日合同。曹、章、陸三人,但教借款到手,不管他後來隱患,所以日人如何說,他便如何依。此外聞尚有制鐵借款、參戰借款等,大約數十萬至一二百萬,或向日本借就,或向英、美諸國借來,還有少數借款,無從查明。實際開支,無非供給武人及所有政黨的需索。什麼森林,什麼金礦,什麼鐵路,簡直是擱過一邊,毫不提起。指東話西,影戤過去,難道外人果肯受給麼?總教土地奉獻,亦可了局。段總理急不暇擇,且把那借款移用,自逞那平南政策。偏南軍堅持到底,誓與北方抗拒,一班軍閥議員,聯合攏來,先由議員擇定會所,組織非常國會,與軍閥構通意見,訂定軍政府組織綱目,即按大綱第三條云:軍政府應由非常國會中選出政務總裁七人,組織軍政會議,行使職權。於是實行選舉,投票取決,便有七人當選,姓名列後:
  唐紹儀 唐繼堯 孫文 伍廷芳 林葆懌 陸榮廷
   岑春暄
  自經政務總裁,選出七人,孫文辭去大元帥職任,辦理交代,即離去粤東,自赴日本,不願為政務總裁。唐紹儀亦有事他往,未曾就職,當由岑春暄、伍廷芳等,規定政務會議條例,及政務會議內部附屬機關條例,免不得有一番手續。自民國七年五月二十日選出政務總裁,直至七月五日,始宣告軍政府成立。從此南北兩方,勢成對峙,段總理越想統一,越致決裂了。小子有詩歎道:
  欲求統一在開誠,但恃權威終不平。
  我欲制人人制我,紛爭忍爾苦蒼生。
  欲知南北衝突情形,且至下回再敘。
  曹、章、陸三人,同為唯一之親日派,即同為唯一之借債家,而章為駐日公使,其通信也尤便,故其效力也尤甚,特詳履歷,所以表其行跡之由來也。作者本無仇於曹、章、陸,但據報章之揭載,撮敘大略而已。然觀五項借款合同,無一非授權日人之漸,即果為林礦鐵路,及中國、交通兩銀行整理紙幣之需,而日人壟斷其間,已不足振興實業,清理財政,況其為供給武人、政黨之需要耶?大書而特書之,孰得孰失,固自有能辨之後。著書者應不忍下筆,閱書者亦不忍寓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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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逞辣手擅斃陸建章 頒電文隱斥段祺瑞



  卻說廣東軍政府已經組成,即借廣東城外的士敏土廠,作為暫住機關,當由政務總裁唐繼堯、伍廷芳、林葆懌、陸榮廷、岑春暄聯名,發出通電云:
  查本軍政府組織大綱,以由國會非常會議選出之政務總裁七人,組織政務會議,行使其職權。現除唐少川、孫中山兩總裁,因交通阻礙,未接有就職通告,經派員敦促外,計就職總裁,已居過半數。當此北庭狡謀愈肆,暴力橫施,大局阽危,民命無托,護法進行,刻不容緩,謹於本月五日,宣佈中華民國軍政府依法成立,即開政務會議,特此通告。
  自軍政府成立後,更促將士進行,或攻閩,或攻湘,或攻瓊崖,相繼不絕。北方援粤總司令張懷芝,方統率炮步兵二十營,由魯入鄂,由鄂赴贑,駐紮江西樟樹鎮,力圖攻粤。粤軍先發制人,進攻贑邊,占去虔南縣城。嗣被贑軍克復,懷芝即擬鼓眾入粤,偏偏二豎為災,日相纏擾,沒奈何停止進兵,自還漢口養痾。當時有個炳威將軍陸建章,就是前鎮陝西,被陳樹藩趕走的逃將軍,他恨段派左袒樹藩,將己攆出,以致地盤失據,隨俗浮沉,及見馮、段交惡,樂得聯馮拒段,奔走贑、鄂,運動和議,隱為馮氏效勞,牽制段派。馮總統也喜得一助,故特任他為炳威將軍。但段派亦嫉視建章,積不相容。徐樹錚挾嫌尤甚,屢思撲滅此獠。是時樹錚尚為奉軍副司令,往來京、津,聞得建章寓駐津門,嗾動奉軍駐津司令部,停戰言和,遂即往津調查。果屬事出有因,越覺怒衝牛鬥,無名火高起三丈。當下繕就一書,飭投建章寓內,只說是候談軍情,誘令到來,暗中卻埋伏武弁,秘密佈置,專待建章入阱,好結果他的性命。忍心辣手。建章雖亦知樹錚恨己,但想他總不敢擅自殺人,就昂然逕往,趨入奉軍司令部內。樹錚還歡顏出迎,邀入營中,開筵相待。座中陪客,統是奉軍軍官,以及樹錚左右私人,席間也未曾提及時事,只是猜拳行令,備極歡娛。至酒酣席撤,樹錚乃起語建章道:「此間內有花園,風景頗佳,請入內遊玩一番,聊快胸襟。」建章尚不知有詐,隨他進去。既入內園,樹錚即目顧左右,掩住園門,當即翻過了臉,厲聲語建章道:「汝可知罪否?」建章失色道:「我有何罪?」樹錚道:「汝為南方作走狗,東奔西跑,運動和議,破壞內閣政策,還得說是無罪麼?」建章道:「海內苦戰,主和亦非失計,且今日主和,亦不止我一人,怎得歸罪於我?」卻還倔強。樹錚怒目道:「汝不必多說了。」說著,即令左右拿下建章,住園中樹上。建章始軟口乞免,願為小徐幫忙。小徐置諸不理,自從囊中取出手槍,扳動機簧,撲通一響,已把這位陸將軍送到冥府去了。當下草就電文,設詞架罪,拍致國務院及陸軍部道:
  迭據本軍各將領先後面陳,屢有自稱陸將軍名建章者,詭秘勾結,出言煽惑等情,歷經樹錚剴切指示,勿為所動,昨前兩日,該員又復面訪本軍駐津司令部各處人員,肆意簧鼓,搖惑軍心。經各員即向樹錚陳明一切,樹錚猶以為或系不肖黨徒,蓄意勾煽之所為,陸將軍未必謬妄至此。詎該員又函致樹錚,謂樹錚,曾有電話約到彼寓握談。查其函中所指時限,樹錚尚未出京,深堪詫異。今午姑復函請其來晤,坐甫定,滿口痛罵,皆破壞大局之言。樹錚婉轉勸告,並曉以國家危難,務敦同胞氣誼,不可自操同室之戈。彼則雲我已抱定宗旨,國家存亡,在所不顧,非聯合軍隊,推倒現在內閣,不足消胸中之氣。樹錚即又厲聲正告,以彼在軍資格,正應為國家出力,何故倒行逆施如此?縱不為國家計,寧不為自身子孫計乎?彼見樹錚變顏相戒,又言:「若然,即請台端聽信鄙計,聯合軍隊,擁段推馮,鄙人當為效力奔走。鄙人不敏,現在魯、皖、陝、豫境內,尚有部眾兩萬餘人,即令受公節制如何」云云。樹錚竊念該員勾煽軍隊,聯結土匪,擾害魯、皖、陝、豫諸省秩序,久有所聞,今竟公然大言,顛倒播弄,寧傾覆國家而不悟,殊屬軍中蟊賊,不早消除,必貽後戚,當令就地槍決,冀為國家去一害群之馬,免滋隱患。除將該員屍身驗明棺殮,妥予掩埋,聽候該家屬領葬外,謹此陳報,請予褫奪該員軍職,用昭法典。伏候鑒核施行。
  咄咄小徐,放膽橫行,擅將陸建章槍斃,且並未自請處分,但聲明建章情罪,一若殺了建章,尚有餘功,真是權燄熏天,為民國時代所僅見。國務總理段祺瑞,陸軍總長段芝貴,得著小徐報聞,且驚且喜,便替他設法迴護,檢查從前文牘,如張懷芝、倪嗣衝、陳樹藩、盧永祥等,俱有彈劾陸建章的成案,遂匯成檔冊,並將徐樹錚電陳詳情,一並繳入總統府,請令辦理。馮總統長歎數聲,暗思建章已死,不可復生,欲責小徐擅殺,又恐得罪段氏,益啟爭端,沒奈何下一指令道:
  前據張懷芝、倪嗣衝、陳樹藩、盧永祥等,先後報稱陸建章迭在山東、安徽、陝西等處,勾結土匪,煽惑軍隊,希圖倡亂,近復在滬勾結亂黨,當由國務院電飭拿辦。茲據國務總理轉呈,據奉軍副司令徐樹錚電稱,陸建章由滬到津,復來營煽惑,當經拿獲槍決等語。陸建章身為軍官,竟敢到處煽惑軍隊,勾結土匪,按照懲治盜匪條例,均應立即正法。現既拿獲槍決,著即褫奪軍職勛位勛章,以昭法典。此令。
  令文雖如此云云,心下越仇視段派,勢不兩立了。惟陸建章也非善類,專好殺人,從前袁總統時,曾委建章為軍警執法處處長,他承袁氏意旨,派遣私人,一味偵察反對黨,捉一個,殺一個,捉兩個,殺一雙,往往有挾嫌謊報﹔謂某人有通敵陰謀,便即信為真情,妄加捕戮。後來復經他人入告,說是偵報未確,誅及無辜,他又召到原諜,邀他同食,食時尚談笑甚歡,及食畢後,忽提前事,不容分辯,即命推出處死,或且並不提及,歡送出門,突從他背後,發一手槍,擊斃了事。所居院落,輒陳屍累累,故都人見他請客紅柬,多有戒心,號為閻王票子,且因他殺人甚眾,如屠犬豕一般,因復贈一綽號,叫做屠夫。此次為小徐所誘,突遭槍決,雖似未免屈死,終究是天道好還,報施不爽呢。好殺者其鑒之!
  但小徐誘殺建章,得快私忿,自以為一條好計,哪知也有得有失,徒多了一個仇家。陸妻馮氏,乃是旅長馮玉祥的姑母,或謂馮系陸甥,未知是否,待考。猝聞乃夫被殺,當然悲從中來,慟哭了好幾場,且與玉祥商量,要玉祥代報夫仇。玉祥本皖中望族,乃父在前清時,為直隸候補知府,挈眷寓津,產下一男,就是玉祥。少長時曾至教會學堂讀書,故投入基督教籍。嗣入保定軍官學校,由該校保送至武衛右軍,充當差遣,故浙江督軍楊善德,見了玉祥,即許為大器,薦入段祺瑞幕中。段以為碌碌無奇,不加重用,玉祥乃與段相離,自尋門路。馮系皖人,其所以不入皖派者以此。後為第三鎮步兵第五標第十團第三營管帶,統率百人,駐紮房山縣。未幾,由陸建章代為謀划,改編為京畿憲兵營,擴充至兵士二千名。民國二年,第二師、三師、四師、六師、七師,移鎮鄂、湘、蘇、皖等地,北洋防務空虛,袁項城飭募新兵,編練混成旅十餘部。馮營為陸軍第十六混成旅,玉祥遂任旅長。越年拔營南下,駐紮武穴,及段氏三次組閣,壹意主戰,令馮玉祥率軍援閩,旋復改命援鄂。玉祥本不附段派,觀望不前,且有意服從馮總統,曾發出通告,請速罷兵,並有:「元首力主和平,討伐各令,俱出自脅迫」等語。段氏因他擁兵自大,也不便急切相待,只好付作緩圖。哪知霹靂一聲,建章斃命,玉祥顧念戚誼,當然驚心,再加姑母馮氏,泣令報仇,玉祥亦不禁嗚咽道:「姑父平日所為,我亦嘗極端反對,屢勸他緩獄恤刑,哀矜勿喜,偏姑父習以為常,遂致怨家挾恨,陷害姑父,但今乃屈死小徐手中,殊不甘心。小徐靠了老段勢力,橫行不法,暴戾恣睢,我若不為姑父復仇,如何對得住姻戚?但目前尚難輕動,我部下不過數千人,勢不能一舉成功,我死也不足惜,死且無益,不如從緩為是。」他姑母聽了此言,也覺沒法,只有揮淚自去罷了。
  惟玉祥經過此變,遂與段內閣決裂,自告獨立。部下副官李銘鐘,團長楊貴堂、何乃中等,亦願為效力,累得段總理多一敵手,不得不格外加防。詳敘馮玉祥事,俱為後文伏案。並且失意事層疊而來,大與前謀相左。湘南未平,閩軍又敗,龍裕光孤守瓊崖,屬地已失去大半,專望援粤總司令張懷芝一軍,入粤牽制,或可解圍。哪知張懷芝病倒漢口,連日未痊,留駐江西的張軍,方移次醴陵,逍遙江上,偏被南方間諜,偵悉情形,竟潛從攸縣進兵,猛向醴陵撲入。張軍十數營,猝不及防,倉皇奔溃,嚇得養痾漢口的張司令,出了一身冷汗,力疾起牀,乘車北返。自問未免懷慚,情願拋棄權利,辭去山東督軍。是所謂張脈僨興,外強中乾。瓊州失援,龍軍保守不住,只好棄去巢穴,向北逃生。看官試想!這豈非段氏的平南政策,一齊失敗麼?
  還有段氏背後的小徐,格外擔憂,他本思推倒馮河間,奉段祺瑞為總統,舉張作霖為副座,所以請張幫忙,合力同謀。惟段氏以為南方不平,威望未著,也不願驟任元首,故小徐對著平南政策,非常注重。如何借債,如何調兵,多半由小徐獻策,慫慂段氏進行。偏偏事不從心,謀多未遂,怎得不五內俱焚?躊躇四顧,憤不可遏,自思平南政策,不能貫徹,總由那馮派橫生阻力,以致種種窒礙。今欲釜底抽薪,必須將老馮捽去,改擁段氏為總統,然後令出必行,軍心一致,方得戮力平南。於是另生他計,即擬組成新國會,為選舉總統的預備。好在各項借款,尚未用罄,不若移緩就急,將軍事暫且擱置,一意運動議員,組合政黨。當有帝制餘孽梁財神士貽,王包辦揖唐,乘機出頭,來做小徐幫手,漸漸的三五成群,四五結隊,湊齊了數十百人,迎合小徐,擁戴老段,復取了一個私黨的美名,乃是「安福」兩字。安是安邦,福是福國。名目卻是動聽,但一班安福系中的人物,究竟是為國家思想,是為自己思想,看官總應明瞭呢。
  民國七年七月十三日召集新國會,約期開議,第一件問題,就是選舉新總統。原來馮總統本是代任,期限不過一年。他自六年八月一日,入京就職,到了七年八月,任期已滿,理應卸職另選,所以召集新國會的命令,當然由馮總統頒發。馮氏非不思續任,但有段派的對頭,自知續選無望,惟欲與老段同時下野,前次聯袖同來,此次亦要他蹇裳同去,若自己退位以後,反令段氏繼任,這是夢寐中也不甘心。乃暗中囑使同黨,設法阻段。江南督軍李純,第三師師長吳佩孚,隱承馮意,一再通電,主和斥戰。就是直隸督軍兼四省巡閱使曹錕,亦屢開督軍會議,不願擁段。至若張雨帥為副總統,各督軍都不贊成,就是段派中人,除小徐外,也多與雨帥反對,所以雨帥亦為奪氣,不肯十分出力,替段效勞。轉眼間已是八月,新國會議員,同集都下,不日就要開會了。馮總統獨預先加防,頒一通電云:
  國璋服務民國,於茲七年,變故迭更,飽嘗艱苦。去歲邦基搖動,幸賴總理與各督軍,群策群力,恢復共和。
  其時黎大總統辭讓再三,元首職權,無所寄托,各方面以《約法》有代行職權之規定,大總統選舉法有代理之明文,責備敦促,無可逃避。國璋明知涼德,不足以辱大位,但以尊重法律之故,不得不忝顏庖代。顧念《約法》精神所在,一曰中華民國之統一,一曰中華民國之和平,國璋挾此兩大希望而來,以求與根本大法之精神相貫徹,非有一毫利己之私,惟期不背於法律,以自免於罪戾耳。今距就職代理之日,已逾一年,而求所謂統一和平,乃如夢幻泡影之杳無把握。推原其故,則國璋一人,實屍其咎。古人云:「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又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國璋雖自認《約法》精神,無有錯誤,而誠不足以動人,信不足以服眾,德不足以馭世,惠不見以及民,致將士暴露於外,閭閻愁苦於下,舉耳目所接觸者,無往而可具樂觀,雖有賢能之閣僚,忠勇之同袍,而以國璋一人不足表率之故,無由發展其利國福民之願力,所足以自白於天下者,惟是自知之明,自責之切,速避高位,以待能者而已。今者攝職之期,業將屆滿,國會開議,即在目前,所冀國會議員,各本一良心上之主張,公舉一德望兼備,足以復統一和平者,以副《約法》精神之所在,數語最為扼要。則國本以固,隱患以消。國璋方日夜為國祈福,為民請命,以自懺一年來之罪戾。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若謂國璋有意戀棧,且以競爭選舉相疑,此乃局外之流言,豈知局中之負疚?蓋國璋渴望國會之速成,以求時局之大定,則有之,其他絲毫權利之心,固已洗滌淨盡矣。至若國之存亡,匹夫有責,國璋雖在田野,苟有可以達統一和平之目的,而盡國民一份子者,惟力是視,不敢辭也。敢布腹心,以諗賢哲。
  這篇電文,看似引咎自責的謙詞,實是阻撓段氏當選的壓力。段主戰,馮主和,戰乃一般人民所痛嫉,和實一般人民所歡迎,試看電文中屢言統一,屢言和平,無非聲明自己本意,素不願戰,所有此次調兵遣將,借債濟師,種種挑撥惡惑、毒害生靈的舉動,都推到段氏身上,好教新國會人員,不便大拂民情,選舉段氏。且復鄭重提及,叫各議員存些良心,公舉一統一和平的總統,這不是反對段氏,敢問是反對何人呢?看得真,說得透。小子有詩歎道:
  黨派紛爭國是淆,但矜意氣互相嘲。
  同袍尚且分門戶,天地何由葉泰交。
  馮電既發,過了數日,南方也續發電告,好似與馮電相應。欲知文中底細,俟至下回錄明。
  刑人於市,與眾棄之,是為中古之成制。彼時為君主政體,猶有與眾共誅之意,況明明為革新政體之民國,昌言共和,寧有對一官高爵重之炳威將軍,可以擅加槍斃乎?微特小徐無此權力,即令大總統處此,亦必審慎周詳,不能擅殺。就使建章煽亂,應該由軍法處決,不關司法,而小徐總不能背地殺人。共和共和,乃有此敢作敢為之小徐,吾未始不服其膽力,而對諸我中華民國,殊不禁衋焉心傷矣。然未幾而有馮玉祥之獨立,又未幾而有馮河間之通電,弄巧反拙,欲立轉僕,小徐其奈何尚不知返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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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6 08:07: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回     舉總統徐東海當選 申別言馮河間下台



  卻說南方自主軍隊,組成廣東軍政府,反抗北方,本來是各執己見,不相通融,但對著馮氏代理總統,原是依法承認,只與段氏的解散國會,主張武力,始終視若仇讎,所以馮總統頒一通電,廣東軍政府也續發一通電云:
  溯自西南興師,以至本軍政府成立以來,於護法屢經表示,除認副總統代理大總統執行職務外,其餘北京非法政府一切行為,軍政府萬無容認之餘地。乃者大總統法定任期無幾,大選在即,北京自構機關,號稱國會,竟將從事於選舉。夫軍政府所重者法耳,於人無容心焉,故其候補為何人,無所用其贊否,贊否之所得施,亦視其人之所從舉為合法與否而已。苟北京非法國會,竟爾竊用大權,貿然投匭,無論所選為誰,決不承認,謹此佈告,咸使聞知。
  南北兩方,一呼一應,都是反對段氏,預先阻撓。段氏連番接閱,未免皺眉,暗想人眾我寡,何苦硬行出頭,還是與馮河間同去,較為得計,乃宣告大眾,願與馮氏一同下野。究竟老成持重。小徐等方此推彼挽,要將段氏扛抬上去。偏段氏思深慮遠,不願冒險一試,任他小徐如何慫慂,卻是打定主意,決計不干。小徐等也覺掃興。但馮氏下野,段氏又下野,將來究應屬諸何人,難道中華民國就從此沒有總統嗎?於是小徐邀同梁士貽、王揖唐諸人,秘密會議,除馮河間、段合肥外,只有一位資深望重的大老官,寓居津門,足配首選。看官道是何人?原來就是前清內閣協理大臣,為袁項城的國務卿徐世昌。久仰久仰。
  世昌從詞苑出身,本非軍閥,不過他在前清時,外任總督,內握軍機,與軍閥家往來已久,為武人所傾心,此次久寓津門,名為閒散,實則中央政事,無不預聞。自元首以至軍閥,統因他老成重望,隨時咨詢,片言作答,奉若準繩,所以一介衰翁,居然為北方泰鬥。小徐等主張舉徐,無非因南北紛爭,形勢日惡,河間、合肥,既願同去,不如擁戴老徐,或可制服異類,保持本派勢力,因此決定計議,立派妥員向津勸駕。徐世昌素來圓滑,怎肯一請便來?免不得遜謝未遑,做一個謙謙君子。樂得如此。那小徐等盡管進行,促令新國會開議,選定王揖唐為眾議院議長,組織總統選舉會,克期舉行。到了九月四日,即在議會中選舉新總統,到會議員,共四百三十六人,午前十時,舉行投票,午後開匭。徐世昌得四百二十五票,應即當選。當由議會備文,咨照國務院,國務院亦即通電各省,並通告全國。越日,又開副總統選舉會,等到日中,兩院議員,一大半不到會場。莫非逛衚衕去了。議長當場計算,所有到會議員,不足法定人數,就使投票,也屬無效,只好延期選舉,徐作後圖。嗣是逐日延宕,竟將副總統問題,擱置一邊,簡直是不復提議了。一班傀儡議員。徐世昌聞自己當選,尚未便承認下去,因復通電中外,自鳴讓意道:
  國會成立,適值選舉總統之期,乃以世昌克膺斯選。
  世昌愛民愛國,豈後於人,初非沽高蹈之名,並不存畏難之見。惟眷念國家杌陧之形,默察商民顛連之狀,質諸當世,返諸藐躬,實有非衰老之軀,所能稱職者。並非謙讓,實本真誠,謹為我國會暨全國之軍民長官並林下諸先生一言,幸垂聽焉!民國遞嬗,變亂屢經,想望承平,徒存虛願,但艱危狀況,有十百於當時者。道德不立,威信不行,紀綱不肅,人心不定,國防日亟,邊陲之擾亂堪虞,歐戰將終,世局之變遷宜審。其他凡事實所發現,情勢所抵牾,當局諸公,目擊身膺,寧俟昌之喋喋?是即才能學識,十倍於昌,處此時艱,殆將束手,此愛國而無補於國,不能不審顧躊躇者也。國之本在民﹔乃者烽火之警,水潦之災,商業之停滯,金融之停滯,土匪劫掠,村落為墟,哀哀窮民,無可告訴。吏無撫治之方,人鮮來蘇之望,固無暇為教養之計劃,並不能蘇喘息於須臾,忝居民上,其謂之何?睹此流離困苦之國民,無術以善其後,復何忍侈談政策,愚我編氓?
  此愛民而無以保民,更悚惕而不自安者也。然使假昌以壯盛之年,亦未嘗無澄清之志,今則衰病侵尋,習於閒散,偶及國事,輒廢眠食,若以暮齒,更忝高位,將徒抱愛國愛民之願,必至心有餘而力不足。精神不注,叢脞堪虞,智慮不充,疏漏立見,既恐以救國者轉貽國羞,更恐以救民者適為民病,彼時無以對我全國之民,更何以對諸君子乎?吾斯未信,不敢率爾以從,心所謂危,謹用掬誠以告。惟我國會暨我全國之軍民長官,盱衡時局,日切隱憂,所望各勉責任,共濟艱難。起垂蹙之民生,登諸衽席,挽瀕危之國運,系於苞桑。昌雖在野,禱祀求之矣。邦基之重,非所敢承,幹濟艱屯,必有賢俊,幸全塵翮,俾遂初服。除致函參眾兩院懇辭,並函達馮大總統國務院外,特此電達。
  是時國會仍照舊制,組成參眾兩院,既已由小徐等暗中運動,王揖唐竭力鼓吹,產出新總統徐東海,哪肯再畀他辭去,當下卻還來函,仍由兩院主名,堅請徐世昌出山。就是代任終期的馮河間,也恐東海不來,或致改選合肥,因即函復老徐,格外敦勸,詞意備極誠摯。文云:
  頃奉大函,以國會成立,選舉我公為中華民國大總統,虞棼絲之難理,辭高位而不居。謙德深光,孤標獨峻,即茲舉動,具仰儀型。惟審察現在國家之情形,與夫國民感受之痛苦,倒懸待解,及溺須援。天下事尚有可為,大君子何遽出此?略抒胸臆,幸垂察焉!比年以來,迭更事變,魁杓既無所專屬,法律幾成為具文。內則斨斧相尋,外則風雲日惡,以雲險象,莫過今茲。然危廈倘易棟樑,或可免於傾圮,洪波但得舟楫,又何畏夫風濤?不患無位,而患無才,亦有治人,乃有治法。我公淵襟睿略,傑出冠時,具世界之眼光,蘊經綸於懷抱。
  與國記樞密之名姓,方鎮多幕府之偏裨,一殿巋然,萬流奔赴。天眷中國,重任加遺,所望握統馭之大權,建安攘之偉業,公雖卑以自牧,遜謝不遑,而欲延共和垂絕之紀年,當此固舍公莫屬也。邦本在民,誠如明示。屬者兵連禍結,所至為墟,士持千里之糧,民失一椽之庇。
  瘡痍滿目,饑饉洊臻,豈人謀之不臧,抑天心之未厭?我公仁言利溥,感人自深,縱博濟猶病聖人,恩澤難遍於枯朽,而至誠可格天地,戾氣或化為祥禨,況旋轉之功,匪異人任,惻隱之念,有動於中,必能噓溝瘠以陽春,挽沉冥之浩劫。公謂教養匪易,慮遠心長,實則彼呼號待盡之孑黎,此日已望公如歲也。夫以我公之憂國愛民也如彼,而國與民之相須於我公者又如此,既系安危之重,忍占肥遁之貞,平日以道義相期,不能不希我公之變計矣。至若慮蹉跎於晚歲,益足征沖淡之虛懷。但公本神明強固之身,群以整頓乾坤相屬,雖諸葛素持謹慎,而衛武詎至倦勤,亦惟有企祝老成,發揮緒餘,以資矜式耳。國璋行能無似,謬攝政權,歷一稔之期間,貽百端之叢脞,清夜內訟,良用慚惶。瓜代及時,負擔獲弛。徒抱和平之虛願,私冀收效於將來。我公為群帥所歸心,小民所托命,切盼依期就職,早釋糾紛,庶望治者得心慰延頸跂足之勞,而承乏者不至有接替無人之懼。耳目爭屬,心理皆同,謹布區區,願言夙駕,耑肅奉復。
  還有國務總理段祺瑞,已願犧牲職位,同馮下野,樂得賣個人情,向東海致勸駕書。此外如黃河、長江兩大流域,所有督軍省長等,俱已一致擁徐,電音絡繹,相屬道中,無非請他如期就職,保我黎民等語。恐也是一個畫餅。獨廣東軍政府中,如岑春暄、伍廷芳兩總裁,拍電致徐,勸勿就職。大略說是:
  讀歌日通電,歌字系是號碼,借韻母以代五字。藉悉非法國會選公為總統。公既惕世變,復自謙抑,竊為公能周察民意,不欲冒居大位,至可欽佩。惟公之立言,雖咨嗟太息於國事之敗壞,而所以致敗壞之原則,公未嘗言之,此春暄、廷芳所不能默爾而息者。致亂之故,雖非一端,救國之方,理或無二,一言以決之曰:「奉法守度而已。」
  《約法》為國命所托,有悍然不顧而為法外之行動者,有托名守法而行壞法之實者,均足以召亂。自國會被非法解散,《約法》精神,橫遭斲喪,既無以杜奸人覬覦之心,更無以平國民義憤之氣。護法軍興,志在蕩亂,北庭怙惡,視若寇仇,譸張為幻,與日俱積,以為民國不可無國會,而竟以私意構成之,總統不可無繼人,而可以非法選舉之。自公被選,國人深慨北庭無悔禍之誠,更無以測公意之所在。使公能毅然表示於眾曰:「非法之舉,不能就也,助亂之舉,不可從也。」如此國人必高公義,即仇視國會者,或感公一言而知所變計。戢亂止暴,國人敢忘其功?惜乎公雖辭職,而於非法國會之選舉,竟無一詞以正之也。竊慮公未細察,受奸人盅惑,不能堅持不就職之旨,此後國事,益難收拾,天下後世,將謂公何?如有謂公若將就職,而某某等省,可以單獨媾和者,國會可以取消,重新組織者,護法各省,如不服從,仍可以武力壓制之者,此等莠言,皆欲踞公於爐火之上,而陷民國於萬劫不復耳。願公堅塞兩耳,切勿妄聽。公從政有年,富於閱歷,思保令聞,宜由正軌。暄、廷忝列舊交,愛國愛公,用特忠告。幸留意焉!
  古人有言,一傅眾咻,終歸無效。時徐東海當選總統,中國行省,幾有十八九處,同表贊成,獨粤東數省,勸勿就職,是明明叫做一傅眾咻了。況中華民國大總統的職銜,系人人所欣羨,徐東海猶是人心,難道儻來富貴,不願接受?實是好看不中吃的物件。不過臨時手續,總有一番謙遜話頭,敷衍人目。差不多三揖三讓。及經各電到津,由老徐檢閱一番,只有粤東軍政府與他反對,默思寡不敵眾,遠難圖近,岑、伍雖硬來攔阻,究竟人寡地遠,怎能達得到北方?且待自己登台以後,可和即與言和,不可和,何妨再作計較。為人在世,能就此出些風頭,也好作一生紀念,於是怦然心動,有意就職,惟一時尚未入京,且待各方面再來敦促,方可動身。是謂之老滑頭。果然不到數日,京內外的促駕電,連番拍來,他乃提出「息事寧人」四字,作為話柄,允即赴京就職。好容易又挨過一二旬,已屆民國第七週國慶日,方才束裝赴都。馮國璋聞徐將至,特於十月七日,發出通電,陳述一年中經過情形,及時局現象,由小子錄述如下:
  督軍、省長、各省議會、各商會、教育會、各報館暨林下諸先生公鑒:國璋代理期滿,按法定任期,即日交代。為個人計,法理尚屬無虧,為國家計,寸心不能無愧。茲將代理一年中經過情形,及時局現象,通告國人,以期最後和平之解決。查兵禍之如何醞釀?實起於國璋攝職以前,而兵事之不能結束,則在國璋退職以後。
  其中曲折情形,雖有不得已之苦衷,要皆國璋無德無能之所致。兵連禍結,於斯已極。地方則數省糜爛,軍隊則偏野傷亡。糜爛者國家之元氣,傷亡者國家之勁旅。而且軍紀不振,土匪橫行,商民何辜,遭此荼毒?人非木石,寧不痛心?以此言之,國璋固不能無罪於蒼生。而南北諸大要人,皆以意見爭持,亦難逃世之公論。吾輩爭持意見,國民實受其殃。現在全國人民厭亂,將士灰心,財政根本空虛,軍實家儲罄盡,長此因循不決,辦不過彼此相持,紛擾日甚。譬諸兄弟訴訟,傾家蕩產,結果毫無。即參戰以後,吾國人工物產之足以協助友邦者,亦因內亂故而無暇及此。歐戰終局,我國之地位如何?雙方如不及早回頭,推誠讓步,恐以後爭無可爭,微特言戰而無戰可言,護法而亦無法可護。國璋仔肩雖卸,神明不安,法律之職權已解,國民之義務仍存。各省區文武長官,前敵諸將領,暨各界諸大君子,如以國璋之言為不謬,群起建議,挽救危亡,趁此全國人心希望統一之時,前敵軍隊觀望停頓之候,應天順人,一唱百和。國璋不死,誓必始終如一,維持公道。且明知所言無益,意外堪虞,但個人事小,國家事大,國璋只知有國,不計身家,不患我謀之不臧,但患吾誠之未至,亦明知繼任者雖極賢智,撐拄為難,不得不通告全國人民,各本天良,以圖善後。國家幸甚,人民幸甚。再此電表明心跡,絕非有意爭論短長,臨去之躬,決無勢力,一心為國,不知其他。倘天意人心,尚可挽回,大局不久底定,國璋一生願望,早已過量,絕無希望出山之意。天日在上,祈諸公鑒!
  話雖如此,但對著總統府中值錢的物件,卻是樣樣歡喜,一古腦兒搜括攏來,移出外府,據為己有。相傳馮氏素性愛財,從前為江督時,已是販運煙土,官商並營,此次總統卸任,所有公家貴重各物,樂得取去,何必客氣,甚至南北海中的禁魚,亦被賣罄,只剩下歷年檔冊,移交後任罷了。小子有詩歎道:
  滿紙牢騷力辯護,誰知心口不相符。
  試看載寶還鄉去,可問身家計有無?
  過了兩宵,徐氏已至,馮國璋即就此卸職。欲知徐氏接任後事,且至下回再詳。
  民國成立以來,強有力之大總統,惟一袁項城,然彼以豢養武人,而自殖勢力,旋且失敗於武人之手。袁氏固自貽伊戚,而武人之勢力,不肯隨袁氏而俱逝,可勝慨哉!黎失之庸儒,馮失之貪狡,徐東海以文武相兼之資望,宜若勝任而無慚。然徐究非武人,妙手空空,詎能與武人相敵?況其為城府深沉,未肯坦然相與乎?岑、伍一電,已為南北不能統一之兆朕,且內有安福派之環集其旁,將視徐為奇貨可居,充作傀儡,此座固未易居也。老翁多智,何亦薰心祿位,遽爾登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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